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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你是梟雄(誰比我風流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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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21:12 |倒序瀏覽 | x 2
你是梟雄【誰比我風流2】作者:蔡小雀

他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樓樓主  
天不怕地不怕,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  
可是這天上地下唯有她能令他傷透腦筋  
容許又笨又醜的她在身邊打轉已是極限  
真要他娶她進門?答案是不可能!  
為了甩掉這個黏兮兮、傻呼呼的未婚妻  
他故意帶著美人四處宣傳自己的風流行止  
就是要讓她氣得主動退掉這門錯誤的親事  
萬萬沒想到他錯估了她的蠢笨遲鈍程度  
不但能平靜的接受未婚夫婿花名滿天下  
還大方的表示他盡管去嫖妓銀子由她來付  
看她一副賢慧樣,他有種麻煩大了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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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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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31:19


  我希望
      蔡小雀

  小的時候,充滿了很多很多的“我希望”,不外乎長大以後,我希望我要做些什麼,或是能夠吃到些什麼。

  小時候,我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希望能夠吃到高麗菜(自家種的)以外的其他蔬菜,希望能吃到小蝦米以外體型較大的鮮蝦,希望親戚裡常常有人結婚我好吃辦桌,希望星期六日不用再到工廠剝蝦子,可以盡情地躺在草地上看軟綿綿的雲,不用擔心乾牛糞被別家小孩先拾走,回去做燃料。

  小時候,願望真的單純,但不太容易實現。

  長大以後,願望變得比較復雜,但是小時候容易實現的願望卻已經變得簡單而可笑了,所以長大的我可以完成小時候大部分的願望,長大的我卻在面對自己的願望時有點無能為力。

  也許這就是人生,我們總是在許下超乎現階段能力的願望,當踏上一記階梯時,想的看的是第五階梯,所以我們永遠在抬頭望,也許因為如此,願望才叫做願望,希望也才名為希望。

  人類就是因為這樣才進步的嗎?也許是吧。

  但是有時候想想,回頭一看,會覺得童年時的願望是那樣純真,那麼可愛,而且初生之犢果然不畏虎,除非世界真的格外動蕩到自家門口,否則總是覺得天空永遠那麼藍,草永遠那樣綠,最擔心的是淘氣被爸媽打,想吃的菜都被夾光光……祀人憂天的永遠是這些小事,真好。

  長大以後,力氣大了些,想法多了些,能力好了些,卻發現並沒有因為這樣,人就可以變得比童年時更快樂許多。

  也許是越大越不知足,也許是越大就越發現,生命當中很多很多的無可奈何,是遠勝過於今天電視遙控器不在我手上的懊惱。

  這才發現,啊!受傷了,難過了,不再是躲進媽媽懷裡或小閣樓裡,哭上一場就可以解決的了。

  我們的肩膀越來越寬,因為我們遲早也要學會承擔起當年父母親所能承擔的事,人類世世代代就是這樣交棒的吧,當年我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也是從小小孩,經歷天真期,惶恐期……一直到承擔期的吧?

  愛情也是這樣,不只是純粹的燃燒,經歷演變的過程也是門奧妙的生命之課,每個人對愛情許下的希望也有點點大同小異,有點點同中求異。

  有人要愛的自由,有人要愛的枷鎖,有人要愛到義無反顧,有人要愛到此生無求……所以希望越變越多,渴望完成的夢想也越來越大。

  所以愛到了也苦,愛不到也苦,來來回回反反覆覆,但慶幸的是,人類永遠不放棄希望,“希望”永遠是有可能的,所以我們就有了莫大的動力去追求,無論是不是追了個氣喘如牛,沒關系,歇口氣,重頭再追。

  希望永遠在前頭。

  也許愛迪生就是用這種精神發明電燈的,而祝英台也是用這種精神與梁山伯化蝶翩翩的。

  我希望……世界和平。

  我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身體健康。

  我希望……人間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希望……任意門被發明。

  我希望……每個人都懂得告訴心愛的人:我愛你。

  我希望……皇天不負苦心人,希望永遠在人間。

  我希望……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3-1 16:33 編輯 》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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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34:04
楔子

  水過城東復城西,楊柳為眉春作衣,家住溫柔明月塘,閒把相思從頭寄。

  京城  相思先生

  盛世朝代,繁華鋪地,若你未曾親眼見過,決計不相信人間有此等豐年太平的時刻。

  朱牆碧草,玉袖紅顏,若你未曾親足駐留,也決計不信京城有此等绮容華貌好風光。

  既是絕代風流好年歲,便有絕代風流俏人物——

  無論是江南大漠,洛陽長安,青山綠水間……又有誰未曾聽過京城三大風流人物?

  梅十二少,京城知名梅花莊主人,俠客風流,英姿翩翩……只要一記懶洋洋眼神,就足以讓全城姑娘家尖叫歡呼,神魂顛倒。據說他一身雪白如梅花,只喝梅花沁出的白酒,腳不沾塵埃,生平最大志願就是覓天下絕色入後宮。

  藍七,京城知名殺手樓主人,沉默寡言,孤高冷傲……只要一聲低哼,就足以讓全城不論達官貴人抑或販夫走卒暫停呼吸,心髒麻痺。據說他一身玄黑如夜,只喝毒蛇浸出的百毒酒,殺人不見血,生平最大志願就是殺盡天下該殺之人,兼擄獲無數純真少女充作後宮。

  福千載,京城知名福小王爺,自小福氣滿滿,帥氣富貴……只要一聲大笑,就足以讓全城不論男女老少癡迷崇拜,瘋狂愛戴。據說他渾身寶氣流轉,金光閃閃,生平最大志願就是搜羅天下美女成立後宮。

  據說,他們三個人王不見王,誰也不認得誰,卻也誰也不爽誰,台面上風起雲湧,爭相搶奪這二樂城第一風流頭街,比誰先能摘最多最美的花朵,誰能最快達到後宮三千人的目標。

  然而事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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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35:22
第一章

  月黑風高,天乾物燥。

  慶州知府劉慶祥端坐在書房裡,油亮圓胖的老臉蓄著老鼠鬍子,小心翼翼地掀開面前一隻樟木鑲五色寶石的小盒子。

  盒子初掀的那一剎那,奪目的寶光四射流轉,映得劉慶祥極度興奮的臉龐異常血紅,眼底的貪婪之色表露無遣。

  盒內靜靜躺著的是一方朱紅剔透得如火焰,完美無瑕的玉壁,玉身散發著勾魂蝕魄的迷離紅光,卻也帶著一絲絲妖異。

  璧玉無罪,人心貪圖,自古皆然。

  「哈哈哈……這只『丹朱赤雲壁』終於到我手上了。」他顫抖著雙手,恭恭敬敬地捧起玉璧,滿面垂涎愛不釋手。

  為了得到它,他不惜用計強逼死了慶州錦緞富翁姚氏,判他一家三十五口充軍的充軍,下囚的下囚……

  但是他完全不覺得良心不安,因為這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值得一個人雙手染滿鮮血也在所不惜。

  而在姚氏命喪囚牢中半個月後的今日,他終於在姚府機關金庫中找到了「丹朱赤雲璧」。

  「我終於得到它,終於得到它了!」他再也抑不住滿腔的得意,囂張地放聲大笑。

  為什麼不呢?

  這知府宅郵裡門禁森嚴佔地遼闊,有誰敢過問他的狂笑聲?他更不怕這狂肆的笑聲傳出去,姚家的人幾乎死絕了,就算沒死,這裡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他怕什麼來著?

  可是就在他的笑聲未絕之際,桌面的燭台光芒微微一閃,一個高大的影子已靜靜出現在角落裡。

  是人是鬼?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劉慶祥先是一驚,隨即勉強定下神來,對著高大黑衣蒙面人斥道:「好大的膽子,你是何方毛賊混混,居然偷到本官頭上來了?不要命了是不是?」

  只要他揚聲一叫,立刻有數百家丁官兵進來,這毛賊立時渾身化做刺娟,想怎麼死就怎麼死。

  想到這兒,他一顆心又跳回了原位。多年官場打滾可不是白混日子的,光是好大官威就足以喝死這名不帶眼的毛賊!

  他嘴角又露出了熟悉的陰狠笑容。

  「劉慶祥,淮陰人氏,為官三十年,因手長貪墨幾番罷官,三年前將掌上明珠嫁入宓王府為妾,靠裙帶關係復官,指派至慶州為知府。」高大蒙面男人淡淡地道。

  「你、你究竟是誰?怎麼會知道老夫這些事……」劉慶祥打了個寒顫,莫名冷意竄進骨子裡。

  「確定無誤。」蒙面黑衣人微微點了點頭,手一揚,寒芒一閃而逝。

  劉慶祥眉心倏地出現了個黑溜溜的血洞,一道濃稠的血緩緩流了下來。

  「為……什麼殺我?你究竟……是……誰……」劉慶祥渾身漸漸冰冷,他掙扎恐懼地嘶吼,到最後那個「誰」字已經氣竭。

  「我是藍七。姚氏七歲充軍長孫委我殺你。」他淡淡地回道。

  「姚……」喘息著吐出最後一個字,劉慶祥驚懼的神色永遠僵凝在死灰色的眼珠子底。

  無論生前多麼意氣風發,威風八面,死人是無法再說話的。

  夜更深,諍寂無語,而那道出現在角落的神秘高大身影如來時般悄然消失了。

  「丹朱赤雲璧」依舊靜靜地吐露著妖異的紅光。

  ══    ※&※    ══

  她叫紅九,家裡的人暱稱她小九。

  她喜歡穿著色彩斑斕的花衣裳,一頭烏黑秀髮綰在腦後,綁著五顏六色蝴蝶花般的絲帶,隨著她飛奔時,和青絲競嬌艷。

  她小時候雪白嫩嘟嘟的,滾圓得像只麵團揉成的小豬。

  現下人是變瘦了,清秀了許多,但一身穠纖合度白嫩窈窕的模樣,還是令人忍不住想掐一把或咬一口。

  她是個可愛的、腦筋單純的女孩子,可以嘻嘻哈哈一整天,完全相信天塌下來自有長人扛的道理。

  但她還是會有煩惱。

  尤其這個煩惱是從她三歲起就直到現在——

  「爹,七哥哥究竟什麼時候娶我?」

  紅均衣眨了眨眼,嚴肅的長臉上也不免有一絲尷尬。

  他正與麾下二十三家鑄刀廠的掌櫃開會研議如何打開海外市場,這天真爛漫到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女兒就這麼傻頭傻腦地衝進來嚷嚷,任是紅均衣素來鐵面肅然,也忍不住臉紅了紅。

  饒是如此,他還是和顏悅色,溫聲細語地對女兒道:「咳!小九,爹正在和你眾家叔叔辦正事,你先出去。」

  眼角餘光恰恰瞥見二十三名掌櫃皆面露興奮好奇的湊趣神情,紅均衣不禁暗自呻吟了起來。

  話說回來,他又怎麼攔得住這些屬下躍躍欲試的關切之意?他家小九想嫁殺手樓藍七想瘋了,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可是叔叔們都知道七哥哥和我有婚約,他們不會笑我的啦!」小九自信滿滿地露出笑靨,甜得令全場叔伯們全不自禁地跟著笑了開來。

  「是呀、是呀,我們家小九最可愛了。」第十八廠的掌櫃牛頭不對馬嘴地咧笑道。

  「張兄,小九現在是在談和藍樓主的親事,咱們得給點意見才是。」第六廠的掌櫃用手肘撞了撞他,沒好氣地提醒。「小九,喔?」

  「呵呵呵……」小九樂不可支。「是啊、是啊。」

  「小九,到時候你一定得請叔叔們喝杯喜酒哦!」第二十廠的掌櫃此言一出,登時每個人都點頭如搗蒜。

  一時之間,整個議事堂熱鬧烘烘起來,你一言我一句的,討論的統統是藍紅兩家的婚事,還有喜宴當天要怎麼勸老大酒的事。

  紅均衣揉著眉心,苦著臉,卻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好笑。

  如果,如果事情有他們想的那樣簡單就好了。

  殺手樓名滿天下,和他們紅門鑄刀廠又有表親之誼,當年妻子生下可愛白胖的小九時,藍夫人歡喜極了,直要兩家訂下親事。

  他與妻子自然樂見其成,只不過小九大了藍七一輩,她生下來就是八歲藍七的小表姑,這還不打緊,最重要的是,那時藍七已長成了個極其出色冷傲俊俏的男孩,而他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小表姑未婚妻」可說是倒胃口之至。

  如今更別說了,小九今年十六歲,藍七已是個英俊冷漠,劍術出神入化的殺手樓樓主,他的眼界更高,對這門親事也就越排斥,雖說礙於父母之命未敢否認婚事,但是對於完婚這回事……就說他「一點都不積極」吧。

  紅均衣歎了口氣,他自然是愛煞了這個年輕人做女婿,問題是人家始終未前來提親履約,他又能怎麼辦呢?

  總不成老著臉皮自動把女兒送上門去,敬請對方點收吧?

  偏生是這個寶貝女兒,自小就愛黏在藍七屁股後頭跑,早已是芳心非藍七莫屬了。

  一想到這些事,紅均衣頭都大了。

  ══    ※&※    ══

  殺手樓  雲天閣

  藍七高大挺拔的身子靜靜佇立在雕花欄杆前,望著園子裡楊柳青青,清風吹動湖水蕩漾。

  初夏時分,香花奇草綻放得分外燦爛旖旎動人。

  「樓主,九小姐回來了。」一名屬下恭聲來報。

  「什麼?」他倏地轉過頭來,臉黑了一半。

  那名屬下眨了眨眼,有些同情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樓主天不怕地不怕,平時神情淡漠得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可是這天上地下也就唯有「九小姐」能夠令他苦惱得眉頭皺起。

  「九小姐……」

  「說我不在。」他迅速下令,眉心糾結就立時要離開。

  「七哥哥!」

  來不及了。

  藍七一手緊緊掐握住欄杆,深深扼腕。

  該死的!他為何面對她時,反應總會慢上一拍?應該在遠遠嗅到她的味道時就馬上閃人的。

  「七哥哥,你在做什麼?」小九笑嘻嘻地跑了進來。

  他暗歎了口氣,難掩厭惡地皺眉看著她一身五顏六色叮叮咚咚的打扮。

  「出來舞龍舞獅嗎?」他冷冷地開口,「掛了一堆東西在身上不覺得重?」

  「咦,我穿這樣不好看嗎?」小九愣了下,心虛擔憂地低頭檢查起自己的服飾裝扮。

  為了表示她的隆重和歡喜之意,她可是特地打扮過的,平常懶得披戴的珠環釵簪等,一古腦都往發上插,還有原本白嫩嫩清爽的臉蛋也特別上了胭脂水粉,還以為七哥哥會欣賞她的「嬌艷盛妝」……

  藍七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俗麗到極點的衣飾和妝容,再次暗自咬牙切齒,痛恨母親為何自作主張為他訂下這門「花花綠綠」的親事。

  「對。」他乾脆地道。

  那名屬下倒抽了口涼氣,大為震驚他的無情直率。

  小九癡癡地望著他,大眼睛裡閃過了一抹什麼。

  藍七有一絲絲愧疚和刺心,心裡浮起微微不安。

  他一手創立的殺手樓有條鐵律:絕不可傷害無辜老弱婦孺,尤其是女子與孩子,若有損傷,天地不容。

  他從來不會改變自己的原則,但為什麼偏生就是對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感到不耐?

  他揉著隱隱作疼的眉頭,正想開口致歉,小九卻已搶先開口。

  「那你跟我說你喜歡我打扮成什麼樣?你說你說,只要說得出我便做得到。」她好似渾然沒神經,遲鈍地笑呵呵道:「好不好?還是你喜歡我也跟你一樣一身黑衣呢?嗯,這樣子應該也挺俊的。就這麼說定,趕明兒我就去請裁縫做,哈哈哈。」

  他心底殘存的一絲歉意瞬間消失無蹤。

  「小表姑,你今日來有什麼事嗎?」他咬牙問。

  他就知道!

  這個女人根本聽不懂別人的話,全身上下連一根纖細或敏感的骨頭都沒有,皮粗肉厚得像頭大象。是的,他同意人笨不是罪,人醜也不是錯,但若是又笨又醜又沒大腦,還分不出諷刺和讚美有何不同的女人,他懷疑這樣的人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顯然她也活得好好的,而且還非常幸福快活。

  「對喔,我差點忘了我是來做什麼的。」小九笑吟吟地衝至他面前,天真熱情地抓起他的手臂一個勁地搖著,「七哥哥,你請我去看戲好不好?留香館今兒唱『琴挑』、『牡丹亭』,還有『四郎探母』呢。」

  「我沒空。」藍七身子微僵,試圖不動聲色地將長臂自她攬抱中抽出。

  那名屬下早知情況奇突尷尬,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不知何時就已經退了出去,雲天合裡就只剩下他們這對未婚夫妻。

  小九悵然若失地看著他明顯避開的動作,心下微微一痛。

  她當然知道七哥哥不太愛搭理她,也知道自己明明大了他一輩,還口口聲聲喊他「七哥哥」是很無恥,但是……但是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呀!他們之間又有婚約,她多麼想和他拉近一些距離,至少,他別瞧見她就是眉頭深鎖……

  她怔怔地絞扭著小手,小臉黯淡落寞。

  藍七刻意不去看她失落寂寥的臉色,他痛恨失控的感覺,更痛恨心裡肚裡塞滿陌生而亂糟糟的滋味。

  但是只要他看見她受傷的神色,他就無法抑制那抹強烈的憐惜。

  可是見鬼了!他壓根不想要她這個小花臉在自己身邊團團打轉,他根本不要這個莫名其妙,打從八歲開始就強塞給他的未婚妻子!

  他根本不想跟她有感情,不要對她有感覺,不理她是不是滿眼都盛滿傾心愛慕。

  「去找我娘吧。」他故意讓自己有一絲惡意的痛快感,「向她哭訴我冷落你,我相信你絕對能在那兒得到安慰。」

  「七哥哥,我沒有那個意思,你沒有待我不好呀!」小九連忙吸吸鼻子,把眼眶熟熟的濕意眨回,吞進肚子裡去,露齒一笑,「表嫂在家嗎?她不是跟表哥去洛陽玩了?」

  「多謝你提醒我。」他聞閒地道,微側過頭看著她,「那麼你今天也沒理由繼續留在這兒了,很無聊的,不如你還是回家吧,我讓人送你。」

  呵,他還真是完全不掩飾對她的敬而遠之啊!

  她拒絕灰心,拒絕被突然湧上心頭的酸楚擊倒,強笑道:「不用不用,反正我是來找你的,表嫂不在不打緊。」

  「你——」藍七臉色微變,但又很快按捺下勃發的怒氣。「你究竟是不是泥人兒?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你大可不必站在這兒讓我侮辱的,你還是回去吧。」

  「七哥哥,你……」她小臉亮了起來,「你心疼我呀?」

  「我心疼……」他呆住了,一時驚怒過度反應不過來。

  世上怎會有她這樣牛皮糖軟麻撂的性子?她究竟是大智若愚還是真的笨到藥石罔效?

  除非忍心一刀殺了她,否則他還真是對她完完全全束手無策。

  「好。」他的頭更痛了,略顯焦躁地揮了揮手,「隨便你。」

  「那你願意陪我去看戲了?」她滿臉都是興奮之色,小臉越發紅通通。

  「我只坐一盞茶辰光。」他臉色鐵青地聲明。

  「沒問題。」她笑得合不攏嘴。

  「過後馬上走。」他瞇起雙眼。

  「行。」

  他是哪根筋不對勁了?藍七苦思痛譴自己。

  「耶!七哥哥答應跟我去看戲了!」小九樂歪了,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七哥哥七哥哥別生氣,今天帶你去看戲,看什麼戲?看……我爹爹流鼻涕,涕,剃光頭,頭,頭大……」

  剎那間,藍七真有種想買通麾下殺手來暗殺自己的衝動——

  只要能夠擺脫掉這隻花花綠綠怪不可言的小花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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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37:26
第二章

  小九住在京城南莊的水鄉樓閣裡,屋前屋後楊柳與煙波婉轉流遇,她最愛無事坐在二樓的欄桿上,晃動著兩只穿著繡花鞋子的小腳,小手握著柄細細長長的釣竿,做那小小漁翁。

  做閨女兒的時光是最幸福,最悠哉,也最無聊,她就算釣了恁多的魚兒蝦兒,又有什麼用?

  沒有一個人在身邊陪著,笑著,溫柔地擁她入懷,和她分享著魚兒上鉤的喜悅,在鉤子釣著了一只破鞋子的時候面面相覷,放聲大笑。

  藍七……藍七見到她是不會笑的。

  事實上他很少笑,可越是如此,他的笑容越發珍貴稀有動人。

  她也越想逗他笑,見他歡喜的模樣。

  “可是他每回看到我就笑不出來,這該怎麼辦呢?”她洗去了滿臉的脂粉,素淨著一張雪嫩的小圓臉發呆著,苦惱著。

  是啊,今兒中午她死拖活拖地賴著他到留香館去,可一坐入隱密的二樓雅座,鑼鼓聲急催的那一刹那,連幕都還沒拉開呢,他人就走了。

  只剩下她抱著滿懷的香酥豆、豌豆黃、玫瑰鬆子糖……錯愕地仰著頭,愣愣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她的心絲絲兒揪扯著,疼楚著,卻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唉。”她歎了一口氣,索性抱著釣竿怔仲起來。

  “紅九!你在發什麼傻啊?”突如其來的一記重拍,害得她險險自欄桿上摔進河裡去。

  “喝!”她總算及時抓緊欄桿,小臉余悸猶存地望向來人。“蘭心,你想謀財害命呀?這樣嚇我。”

  富蘭心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後,一身綠芽似的衣衫羅裙,明眸皓齒,熱情可親地嚷道:“你還有空在這兒發呆,你要這麼閒,為什麼不去捉奸?出了大事了,你知道嗎?”

  “捉……奸?”她一臉茫然。

  “你真是夠放心的,那個俊俏出色的未婚夫在外頭隨意風流,你還能捺得住性子釣這勞什子的魚?”蘭心憤慨道。

  “七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小九會過意來,嫣然一笑。“你想必是又誤聽流言了。”

  “你——”蘭心氣結。“真不知道該說你是遲鈍還是笨,殺手樓樓主藍七風流名聲天下皆知,一下子和江湖女飛賊易卿卿這樣,一下子和黑風寨千金盧缱缱那樣……滿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你,呆子!還相信他的‘清白’。”

  “七哥哥不會那樣的,是大家對他誤解了。”她低下頭,小小聲地解釋。“是真的,七哥哥並不是生性風流的胡塗人。”

  “我、我真被你氣死!”蘭心乾脆也一屁股坐在欄桿上,擦腰沒好氣道:“虧得我一聽說你的七哥哥現在正和大漠一個小番邦國的公主坐在清哉綠豆樓喝茶,就急忙跳上轎子火速來通報你去捉奸,誰知道你居然這麼放心,你是少根筋還是怎的?”

  小九畏縮了下,訥訥道:“蘭心,你別氣,氣壞身子就不好了。”

  “你還安慰我?你現在到底是想不想怎樣?”蘭心一口惡氣差點自腦門街出來。

  小九低垂的小臉還強欲擠出一朵笑,可是笑意尚未綻放,就已蜷縮凋謝。

  她當然想怎麼樣。如果今天她不是這麼一相情願地愛著七哥哥,她會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後不放?

  但就算七哥哥是她自小訂親的未婚夫婿,她也沒有資格去咆哮質問他交友狀況。

  爹爹說了,男人在外頭交游廣闊,有很多事是女孩家不懂的。

  她懂,她當然懂。

  更懂得如果今天七哥哥心底有她,她便可以理直氣壯站在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面前,光用瞪的就能瞪跑一票人。

  但是七哥哥已經夠討厭她了,她若是再不識相地去攪局出醜,七哥哥一定更覺得她不識大體,不知進退的。

  “唉。”她垂頭喪氣,放下了釣竿,悶悶地走回花廳,坐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剔透琉璃小魚缸裡的胖胖玩。

  胖胖是只被她喂得圓滾滾的小鯉魚,呆頭呆腦的模樣好不可愛,令她聯想到自己。

  當初在市集裡看中了胖胖,就因為它長得不起眼,沒有其他那些鱗片金光閃閃的高貴鯉魚漂亮,它孤零零地獨自擺動著尾鳍躲在魚盆的最角落,郁郁寡歡的模樣激起了她深深的同病相憐。

  所以她把胖胖帶回來,起了這個名字,細心地喂養著它,沒事就跟它玩。

  胖胖在琉璃缸裡游得好不快樂,但願她有一天也能像胖胖一樣,安安心心、幸幸福福地找到一個好歸宿。

  七哥哥就是她唯一認定的良緣歸宿,只是他究竟幾時才要來將她帶回去呢?

  蘭心真是會被她氣死。

  “你呀你,有氣無力失魂落魄,就是這樣才會讓藍七吃得死死的。”蘭心大是跳腳。“連爭取自己的權益都不敢,成天躲在這兒玩魚有什麼用呢?”

  “也不是這麼說的,七哥哥也說過我總是把他吃得死死的。”她猛然抬頭,會錯了意,忽然開心起來,“這就是指我們倆很相愛的意思嗎?”

  “不,是指你真的笨到無可救藥。”蘭心冷冷地道。

  “蘭心……”她忍不住抗議。

  “好啦、好啦,隨便你啦!”蘭心搖著頭,既憤慨又無奈地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誰教我那麼傻,怕你被藍七欺負到底了。你呀,真是咱們女性的恥辱,一天到晚到人家家裡做黃臉婆,管家理務處理大大小小雜七雜八的事,可人家有把你放在心裡嗎?”

  “那是我自願的。”她小小聲道。

  “我當然知道你是自願。”蘭心哼了哼,面色不豫。“就是這樣才更氣人。就只有我,還替你這被虐狂擔心呢。”

  “謝謝你,蘭心,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小九一把抱住她,笑得好不開心。“別氣了,去小蠻樓喝茶吧?我請客。”

  蘭心瞪著她,簡直不敢相信。“你在這當兒還喝得下茶?”

  “可以。”她笑嘻嘻地攬著好友的肩,“沒什麼事啦,走囉走囉,我要吃小蠻樓的小籠包,小甜包,小湯包……”

  “乾脆叫籠小呆包吃吃好了。”蘭心氣還沒全消。

  “都好,都好。”小九好脾氣地陪笑,不忘回頭對魚兒揮手,“胖胖再見,我會帶新鮮蚯蚓回來給你吃的。”

  畢竟是豆蔻年華少女,天大的事在她們腦裡心裡兜上那麼一圈,立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都因為那襲人而來,擋也擋不住的芬芳耀眼青春。

  沒有什麼事可以擋在她們和快樂之間,也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

  她們下了樓,紅殉管家正巧迎面走來,不由得一怔。

  “小姐,富小姐,你們要出門嗎?”

  “對呀,我們要去吃茶。”小九嫣然笑道。

  “那麼我讓小刀、老刀保護你們。”紅殉管家嚴肅道:“最近京城出現一名色狼,幾次三番欺負了落單姑娘,現下人還未捉到,還是小心為是。”

  “不要啦,有他們兩個哼哈二將似的杵著,我們怎麼會有心情喝得下茶?”小九迫不及待地搖頭,“而且光天化日的,料想那色狼也不敢當街下手,這天子腳下畢竟是有王法的地方。”

  紅旬管家一時語塞。

  小姐會不會天真得太過分了點?色狼若會忌憚王法,也就不會敢當色狼了。

  “放心啦,我有武功,會保護你們家小姐的。”蘭心豪邁地拍了拍胸口,“保管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有多少狼都不怕。”

  紅旬管家一臉尷尬。

  富家小姐那一身武藝恐怕連花拳繡腿都稱不上,可是這教他怎忍心戳破?

  “行了,我們不會有事的,不過就是去喝喝茶,不會那麼倒楣遇到色狼的。”小九笑呵呵地對紅殉管家道:“去忙你的吧,順道跟我爹說一聲,就說我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小姐,那你晚上去哪兒吃飯呢?”紅殉管家關切地問。

  “可以去的地方多了,我有帶銀子,或許是去蘭心家……”她小臉微微一紅,羞赧地撞了撞他的手肘,“再不就是七哥哥那兒……哎呀,你一定得我講得這麼明白嗎?”

  “哦,小的明白。”他恍然大悟。

  “我走了。”她勾著蘭心的手,蹦蹦跳跳地出門去了。

  紅旬管家笑眯了眼。心下以為她是與藍家少爺約好了的,既然如此,殺手樓高手如雲,一定會有人暗中保護未來的樓主夫人。

  他果然是過慮了。

  紅旬管家鬆了口氣,愉快地繼續做自個兒的事,邊歡天喜地幻想著就快要喝到小姐的喜酒了。

  -*-*-

  小九和蘭心到了小蠻樓,卻發現客滿了,裡裡外外擠滿了剛進香完的游客,原來今日是城外大佛的壽誕,而小蠻樓又在必經的路上,所以香客們紛紛在這兒下馬停轎落腳,吃吃點心喝喝茶,順道再天南地北閒聊半天。

  “怎麼這樣剛巧?”小九有點洩氣。

  “我們去別家吧。”蘭心安慰她,“再不去相思紅豆樓,雖然遠了點,可點心可口極了,光是那兒的杏仁蝦卷薄脆,我可以吃三大碟子呢。”

  小九微微睨了她一眼,神色有點古怪。“清哉綠豆樓近多了,你怎麼不敢提呢?”

  蘭心臉上閃過一抹訕訕。“何必呢,反正你自認沒法子義正辭嚴前去捉奸,既然如此,多看也是多難過的。”

  就算小九再寬宏大量遲鈍,到時候也一定傷心死了。

  她與小九從小玩到大,自然知道小九這十幾年來對藍七的心意,偏偏藍七這個絕世偉男子,對小九冷若冰山,待外頭的女子卻是風流容若,不知迷倒了多少顆芳心哪!

  “那個番邦小公主……叫什麼名字?長得美不美?”小九忍了半晌,最後還是情不自禁街口問出。

  女人就是女人。

  蘭心就不相信她當真一點也不在意。

  “她叫耶裡嬌娜。”她歎了口氣,據實以告。“聽說肌膚賽雪吹彈可破,也因為肌膚實在太嬌弱了,所以長年用面紗蒙著臉,就是怕被風吹著了會痛。”

  聽蘭心這麼說,小九下意識地用指尖戳了戳自己圓圓的臉頰,頓覺慚愧。

  她的臉……無論是風吹日曬雨淋變成麥子色都不會怎麼樣,相較之下實在是皮夠粗肉夠厚的。

  看樣子她除了人鈍外,恐怕從頭到腳無一不鈍的。

  七哥哥一定喜歡那樣水秀靈巧得像是雲朵掐成的人兒吧?

  越想越沮喪,她忽然捂住雙耳,“你還是不要告訴我剩下的好了。”

  “喂!做人要面對現實點好不好?”蘭心扯了她一把,皺眉道:“你還想當縮頭烏龜多久?”

  “對不起。”小九絞擰著桃花色的長帶子,腰間系著的那一朵小小嬌艷桃花,是她今兒去找七哥哥時,特意扎上去的。

  她還以為七哥哥會喜歡她和桃花相映紅的模樣,可是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朵桃花……或許該說,他從來沒有注意到她這個人。

  “你怎麼了?為什麼在哭?”蘭心驚惶失措地看著她水靈靈的眼底盈上了淚光。

  “我沒有哭。”她連忙眨去濕熟的淚意,仰頭佯笑道:“我們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不如這樣吧,到城郊摘野菜。”

  “你是不是受刺激過度了?好端端的去摘什麼野菜?”蘭心一臉提心吊膽,遲疑地問:“你……還好吧?”

  “我爹爹說,他小的時候最愛吃野菜了,還有大雨過後長出來的白色蕈菇,滋味鮮美得緊。”她不由分說地拉著蘭心就往郊外方向走去。

  “可是我今天穿得這麼漂亮……”蘭心苦著一張臉。

  “走啦、走啦。”

  就在她倆拉拉扯扯之際,驀地,一陣馬蹄聲由遠至近震響而來。

  “何人大膽阻擋公主的路?”突如其來一聲暴喝,驚得她們兩人猛然抬頭。

  兩名黑髮纏辮的剽悍武士騎著栗色駿馬,眼若銅鈴地瞪著她倆。

  他們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土人氏,但是當今太平盛世,時時有西域民族進關交流貨物買賣,所以她倆也不當一回事。

  “去你的!這條路是你家開的嗎?我們好端端的在路上走著,你們有什麼資格說我們擋路?”蘭心夷然不懼,擦腰瞪了回去。

  “你們這兩個小丫頭,居然敢頂嘴,待會若是沖撞了我們公主,有你們好受的!還不快讓路?”其中一名武士不識相地又喝道:“快滾!”

  “滾?滾到哪裡去?”這下子連小九也看不下去了,她皺眉道:“你們家公主是哪位啊?好大的威風,就算當今公主要過路都沒你們這樣蠻橫霸道。我勸兩位先生,這兒是中土,我們講禮節的,若是你們不懂什麼叫做‘請’、‘有勞’、‘失禮了’,那麼還是先回去好好刷刷牙漱漱口,然後讀個三年四書五經、仁義道德 的,再過來同我們說吧。”

  兩名武士被小九一番拐彎抹角明嘲暗諷搞得頭暈腦脹,睜大一雙銅鈴眼,嘴巴呆呆半張著,一時間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說得好!哈哈哈……”蘭心在一旁拍手。

  路邊好奇圍觀的民眾與小販也忍不住熱烈地鼓起掌來。

  “好哇!好哇!好樣的。”

  “說的很是,咱們中原可是泱泱上國,哪能讓番子在這兒撒野。”

  “謝謝、謝謝,多謝各位鄉親父老。”小九眉開眼笑,拱手抱拳環顧著四周,順道不忘橫了兩名武士一眼,“瞧見了沒有?最少也得學會這兩個字,保證你們走遍天下暢行無阻。”

  兩名武士直覺自己是被取笑侮辱了,這才醒覺過來,正要大吼大叫——

  “昆奴、侖奴,你們倆在跟人吵架嗎?”一個如天山金钤子鳥般婉轉輕柔聲響起。

  頓時兩名橫眉豎目的武士柔順得像兩頭小綿羊,恭恭敬敬地喚道:“公主。”

  “哇!”圍觀的群眾不禁被這個騎在小紅馬上,一身嬌媚酒紅的少女大感驚艷。

  但見她一身異族打扮,長長的烏黑大辮垂落及臀,綴著小小銀鈴鐺,銀色桐花簪串串玲瓏地系在雪白額前,明亮如星的眼眸底下,小巧的鼻端和櫻桃小嘴被一重粉紅色雪紗蒙住了,隱隱約約娉婷裊裊,散發出無比清靈動人的異國風情。

  蘭心仰望著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小九月沒來由地胸口一緊,心髒不由自主地直直往下沉。

  番邦小公主……輕紗蒙面……難道她正是耶裡嬌娜?!

  “小表姑,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清冷低沉男聲在頭頂回蕩,她悚然一驚,張口結舌地呆望向聲音來處。

  果然,緊跟在那美貌公主後頭,騎著黑色神駒的正是藍七!

  玄黑色勁裝,黑色長髮微攏扎向腦後,英俊挺拔倨傲冷漠的藍七,她的七哥哥,也是未來的夫婿。

  她怔怔地望著他,亂糟糟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絲風馬牛不相干的念頭——

  認識了他十六年,他可曾對她微笑過一次?

  如果……如果他能夠對她笑那麼一回,哪怕只是淺淺的一朵笑,就算要她立刻死掉都可以。

  但是會不會她這一生,永遠也等不到他的回眸一笑?

  藍七厭惡地眯起黑眸,看著面前這一幕——難道他永遠擺脫不了這個未婚妻?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見到她滑稽小巧的圓臉?

  注意到她今日顯得格外清秀無瑕的臉龐,他忽然微微一愣。

  卸去了那花花綠綠的胭脂水粉,她小小的臉蛋分外晶瑩清麗,似有千言萬語流轉著的眼眸,像是想向他娓娓訴說什麼,卻又頹然地輕輕垂落。

  他心底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糾結憐楚,本能想驅馬向前,一把將她攬起置坐於腿間,好生端詳揣度透視她的心事。

  “藍七,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平常胡天胡地風流也就罷了,今天居然光天化日下讓小九親眼見到你跟野花卿卿我我,你太過分了!”蘭心氣呼呼的大叫驚醒了他。

  他心中的柔情一掃而空,悚然驚覺自己居然一時失了魂,他竟然著魔了似的胡思亂想?

  “富蘭心,又是你帶頭。”他冷冷地開口,“快把我小表姑帶回紅家,否則——”

  蘭心這才意識到她在跟誰說話,是那神秘可怕深不可測的殺手樓樓主啊!

  “我、我……”她俏臉煞白,慌忙躲到小九的背後。“不是……”

  “七哥哥,別嚇我的朋友好嗎?”小九迎視著他,臉色微微蒼白,溫和地道:“那麼這一位呢?你怎不跟我介紹你朋友?”

  “沒有什麼好介紹,你不需要知道。”他淡淡地道。

  她心一痛,顧不得那美人公主偏著頭好奇地觀察著這一切,勉強擠出一抹笑來。“我未婚夫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別客氣了,不如一道回我家喝杯茶吧。”

  “小九,你發癲啦?怎麼可以邀情敵回家?”蘭心在她背後拚命揮手抹脖子的。“不行,絕對不行。”

  藍七怒從心起,他沒料到小九會和嬌娜“狹路相遇”,更沒料到小九竟然不慌不忙恁般沉得住氣。

  他故意這樣大動作地渲染自己的風流行止,就是要讓她嫉妒、生氣、苦惱,進而知難而退,主動退掉這門錯誤的親事。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錯估了她的忍耐度……不,是她的蠢笨遲鈍程度,任何一個正常人,尤其是女人,怎麼能接受自己的未婚夫婿花名滿天下,還在她面前帶著個美人晃來晃去。

  一想到她的笨,沒反應,他不禁怒急攻心:只是藍七從未曾想過,素來冰冷漠然八風不動的自己,又怎會屢次為了她而沉不住氣?

  “不必了。”他面無表情,聲音更冷。“我們還有事。公主,我們走吧。”

  “七哥哥……”

  “好。”耶裡嬌娜難掩得意之色,甜美地應道。

  他倆策馬往郊外行去,前面還有兩名高壯武士開路,那看也不再看她們一眼的刻意疏遠態度,讓蘭心又氣又急又替小九憤慨極了。

  “小九,他真是很混蛋耶,他怎麼可以……”蘭心轉回視線,驀然一呆。“小九……”

  “嗯,怎麼了?”她靜靜地看著那偉岸身影越來越遠。

  “你……你在流眼淚。”蘭心難過地看著她,語氣不穩地道。

  小九如夢初醒,癡癡地撫過頰上冰冰涼涼的物事……原來是淚水。呵,怎麼會這樣不爭氣,這樣就哭了呢?可她怎麼自己完全沒發覺?

  她的胸口冷冷的,彷佛結了層寒霜,麻木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失笑了,但那笑容顯得空洞。

  “應該是肚子太餓了,瞧我,真是丟臉,都幾歲的人了還餓哭了。”她眨了眨眼,笑笑道:“現在我們可以去小蠻樓看看有沒有空位,哎呀,餓死了、餓死了。”

  “小九。”蘭心不忍地喚著她。

  “這次我要好好的吃上一頓,你看先叫個十籠夠不夠?”

  “唉。”蘭心歎息,沉默地陪著好友擠進小蠻樓。

  如果用大吃大喝就能麻醉小九受傷的心靈,那麼她就算耗盡身上所有的銀子也要捨命陪英雄。

  最可恨的就是那無情的藍七……唉,事到如今,如果對小九念誦那首“我把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不知她還來得及省悟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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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39:37
第三章

  小九又來到殺手樓大門外。

  她手裡挽著一籃親手做的素包子,怔怔地望著那朱紅鑲銅大門。

  蘭心如果知道了,一定又會罵她傻吧?

  三天前,七哥哥頭也不回地送那名美貌小公主出城,帶給她的打擊何止一點點?

  但她就是愛他,愛到無可自拔,愛到相信他的清白,相信他和番邦公主只是單純的朋友……很傻,她知道,但是早已將這顆心全盤托付在他身上了,從此後此身此心再也不由得她自己作主。

  所以她又來了,親手揉捏蒸了一籠他最愛吃的素包子,希冀能夠稍稍得到他的垂眸注目。

  “紅九,你絕對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他是你的未婚夫,你待他好都是應該的,上門來噓寒問暖也是分所當為,你絕對不能心虛,知道嗎?”她鼓舞著自己,深深吸了口氣後,終於鼓起勇氣舉手敲門。

  大門緩緩開啟,溫文的殺手樓總管藍若似和一身青衣的侍女劍秀笑吟吟地出現在門後,躬身尊敬地喚道。

  “九小姐,你回來了。”

  紅家九小姐乃是老主人和主母“欽定”的未來媳婦,也就是他們殺手樓一百零八名頂尖高手與“雲天”、“水色”、“風鳴”、“竹磬”、“冰月”、“花靨”六合與無數奴僕侍女的未來女主子,所以殺手樓上上下下除卻樓主外,全都將她奉若上賓。

  而老夫人和老爺不在,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便是由九小姐說了算,至於樓主……古有明訓:男主外,女主內,家和萬事安矣;所以基本上樓主是全然不管這些繁瑣的家務事。

  “不是回來,是來了。”小九擠出一朵笑,溫聲地解釋道:“我還沒正式嫁進來,這樣說不好啦。”

  “九小姐,你跟婢子客氣什麼呢?遲早我們得改喚你夫人的。”劍秀笑咪咪地挽起她的手,親親熱熟地道:“好香啊,今兒你又做了點心來給樓主吃嗎?對了,城東陸小王爺要成親了,你瞧瞧我們該備下什麼禮才好?”

  “陸家和大表哥交情普通,但既然帖子已經送來了……”小九沉吟了一下,吩咐道:“這樣吧,送一幅金線湘繡百子圖,還有那座擺在庫房裡的珊瑚大屏風,既喜氣又貴氣,這也就足夠了。”

  “是。”藍總管靜聆笑應。“九小姐,還有左巷吳老爺昨日喜獲麟兒,屬下已先送大喜紅封五十兩過去,不知這樣夠不夠?”

  “生了?太好了。”她歡然地道:“吳老爺老年得子,一定開心極了,咱們既是左鄰右捨,是應該再多點表示的,不如再打幾件吉祥如意鎖給那寶寶吧。”

  “屬下明白。”他心悅誠服地笑道。

  “呃……七哥哥在嗎?”小九忽然羞澀了起來,小小聲問。

  “樓主在花園十香亭。”藍總管恭聲微笑道。

  “他……在忙嗎?”她小臉閃過一抹心慌,深怕又破壞了他的好事,惹得他不快。

  是,她真的很不爭氣,但是她並不想爭氣啊!只想要能夠永遠陪在七哥哥身邊,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不忙。”劍秀吐了吐舌,精靈地道:“你別怕,樓主雖然對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但是對你就最沒招架能力了。”

  “我知道。”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以前總以為這意思是,他對我最特別,但是我現在明白了,其實事情完全不是這樣的。”

  “九小姐……”藍總管和劍秀心一緊,面面相覷,有些慌亂。

  “不過不要緊,我還是一樣喜歡他。”她抬起頭,微微一笑,“你們放心吧,我不會這樣就放棄的。”

  “是樓主不應該。”劍秀終於忍不住道:“他待你太差勁了。”

  “劍秀!”藍總管輕斥,“別瞎說。”

  “總管,我說的是真的。”劍秀嬌嗔。

  他低歎,“這不是我們做下人的該說的話,樓主有樓主的苦衷。”

  “是啊,他的苦衷就是琴——”

  “別說了。”藍總管神色一厲。

  劍秀總算意識到自己差點出言闖禍,連忙捂住嘴巴,一臉張皇失措。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小九茫然疑惑地看著他們倆,“是不是有什麼我該知道的事?”

  “沒有。”他倆異口同聲回道。

  她狐疑地打量著他倆,一顆腦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該從哪兒追究思考起才是。

  “好吧,那我找七哥哥去了。”她有一些垂頭喪氣。

  能怎麼辦呢?她就是天生傻又笨,腦筋轉上幾百次都比不上人家的心念一動,更不可能洞燭機先、觸類旁通……她承認,這些對她都太難太難了。

  也許七哥哥要的就是那種女諸葛似的未婚妻吧?

  也對,他那麼聰明,那樣厲害,怎麼可以娶個跟豬差不多笨,只懂吃懂睡懂玩還懂得耍白癡的女孩呢?

  不行了不行了,再想下去她乾脆自廢武功提前出局了。

  小九心情沉重地提著好像越來越重的籃子,碎步來到了花園。

  天闊闊,雲淡淡,風清清,小橋流水蛙鳴伴著初夏荷花與茉莉花香,幽幽然地蕩漾著芳菲時光。

  她沒有瞧見那綠叢中小星星狀的雪白小花,但是茉莉的清甜香氣直竄入鼻端,令她沉悶憂郁的心頓時輕快了起來。

  她眼睛一亮,那在十香亭裡的高大人影,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最愛的七哥哥嗎?

  為了怕嚇跑他,她放輕腳步,慢慢地走進亭子裡。

  “你來了。”藍七背對著她,寬背動也未動。

  “咦,你怎麼知道我來了?你真厲害。”她驚喜地笑了起來。

  七哥哥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很冷淡,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感謝老天!

  “關於耶裡公主……”他擦拭著寶劍的動作也沒有停。

  他是要向她解釋道歉!她心兒三吾,連忙搖頭笑道:“不不,我沒有生氣,也沒有誤會你們兩個有曖昧關系,真的!我不是那種小氣的女子,未婚夫在街上看一眼別的姑娘也會亂叫亂跳的。”

  藍七怔了下,眉宇間有些深郁凝重。

  他原是要藉機告訴她,他是不會和耶裡公主“斷絕往來”的,可是沒想到這個笨小表姑居然大方寬厚到這樣離譜的程度,害他所有准備好的詞全派不上用場。

  可惡!

  “那很好。”他只得揉揉眉心,無奈地道。

  只是他心底不禁掠過一絲絲異感樣,怎麼都沒料想到,她會是這般好性情好脾氣。

  她真的完全無私地信任著他嗎?

  “七哥哥,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我娘做的素包子,雖然我娘已經不在,但是她曾教過我做法,你嘗嘗看,如果做的不對的話,我可以再重新做。”小九打開籃蓋,自裡頭取出一大碟的白胖包子。

  嫩嫩的、軟軟的,雪白溫熟得像剛剛自蒸籠裡炊出的一樣,散發著淡淡的面香。

  “外頭的人說你喜歡喝百毒酒,真是活見鬼了,胡說八道一通。”她還捧出了一壺茶,兩只綠瓷杯。“其實你喜歡吃素,除了殺壞人外不殺生,最愛喝的是麥子烤香了泡的茶,百毒酒是因為表嫂浸給你補身子的,但是那一大甕你只喝了半口就推回床底……”

  藍七訝然地盯著她,不發一語。

  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他心底滋味復雜萬千,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澀。

  但是他拒絕輕而易舉就被撼動意志,她的好是事實,但他卻不想和她有任何干系。

  “還有呢,夏天你喜歡坐在亭子裡看荷花拭劍,冬天你會坐在暖炕上烤栗子賞窗外的雪……”她邊擺出筷子、鎮江老醋、小醬碟,邊天真地道:“最討厭吃肥肉,討厭人家說廢話,討厭別人說你鬼見愁,還有……討厭我。”

  聽到這兒,他不禁心微微一疼,脫口而出,“我沒有。”

  “不過不要緊,我心底還是喜歡著你,不會改變。”她抬起長長的眼睫毛,溫柔地望著他。

  他震動地看著她。

  “來,嘗嘗看,應該不太燙了。”她微微笑著,夾起一顆包子放在碟子上,親手捧至他面前。

  他只得咬了一口,方一咬開便感覺到蔬菜香甜四溢,混著腐皮粉絲和香菇,與彈牙有勁的面皮香和成了一股絕倫的美妙滋味。

  這個味道和香氣勾起了他久遠溫馨的記憶……以前娘親時常帶著他到紅府,那時美麗慈藹的表姑婆也是這樣捧出他最愛吃的素包子,也是這樣的味道。

  他的神情柔和了下來,淡漠疏遠的眼眸浮起了一絲難掩的溫情。

  “很可口。”他吃著包子,若有所思地道:“跟表姑婆做的一樣。”

  “真的嗎?”小九屏息良久的一口氣總算吐了出來,咧嘴笑了,渾身肌肉筋骨緊繃糾結到都快抽筋。

  再這樣下去,她的心髒還得夠力才行,否則只怕還未來得及完成心願嫁給他,她就已經緊張到死翹翹了。

  藍七點點頭,沉默地吃著包子。

  在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就這樣支著小臉,笑吟吟傻氣地看著他吃,惹得他胸口莫名一陣騷動與悸然。

  “七哥哥,江湖好不好玩?”她突然問。

  他一怔,“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江湖聽起來好像很神氣,很瀟灑又很了不起,男的特別豐神俊朗,女的特別英姿颯颯。”她偏著頭,一臉向往。“如果想加入江湖會很難嗎?也許我可以買柄劍什麼的……”

  說不定這樣七哥哥就會對她另眼相看了。

  啊,她真是佩服自己可以想出這樣好的主意。小九興奮地咧嘴傻笑。

  “帶把劍不表示就能成為俠女。”藍七沒來由地一陣緊張,眯起雙眼,警告道:“你最好別妄想自找麻煩,日子倘若過得太清閒,你可以隨便找個人嫁了,生幾個蘿卜頭熱熱鬧鬧過一生。”

  她呆了一呆,忽然想哭。

  “你很想我嫁給別人嗎?”她輕垂下眸光,拚命掩飾受傷感。

  不可以哭,不可以哭,說不定七哥哥只是在測試她的堅貞程度……一定是這樣的。

  “別人可以給你期盼已久的幸福。”他神情復雜地凝視著她。

  “只有你可以給我幸福,除了你之外,我是不會喜歡別人的。”她仰望著他,明亮的眼眸裡透著勇敢和熟烈。

  他別過頭,不忍地低道:“但是我和你沒有感情。”

  也許就是她如此熾熱真摯的愛意令他心驚,退縮。

  他們並沒有經過任何患難,也沒有什麼值得可歌可泣的過去——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除了婚約外,並沒有愛。

  她並沒有讓他患得患失,若有所待,心跳加速,夜不成眠,思念再三,既驚還喜……

  這樣的婚盟是個空殼子,她莫名其妙的示愛對他來說,只是個更加莫名其妙的沉重壓力。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她咽下喉頭的酸楚,堅持道。

  “難道你從未對這樁婚事有過疑慮嗎?”藍七目光緊盯著她,憤怒悄悄滲入黑眸裡。“你從未想過,你也可以有選擇的自由嗎?你的一生不一定要埋葬在一樁空洞的婚約裡?”

  小九癡癡地望著他冷淡、孤傲、無情的雙眼,胸口不知怎地緊繃糾結得好疼、好疼……

  “我們的婚事對你而言,就有那麼痛苦嗎?”她低聲問。

  他本想毫不猶豫地點頭。只要一點頭,這件懸宕在心頭十六年之久的煩心事就可煙消雲散,化為無形。

  但是當他看著她淒楚的臉蛋時,卻怎麼也無法狠得下心。

  機會稍縱即逝,只要點一點頭,她就會知難而退了。

  可是他卻動彈不得,怎麼也沒辦法眼睜睜將這柄無情的劍刺入她的心尖。

  她受傷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恢復無限的溫暖和希望,會錯意地鬆了一大口氣,想哭又想笑。

  “七哥哥,我就知道你還是捨不下我的。呵!你好壞,嚇了我好大一跳,我還以為你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約……”她直拍著胸脯。

  “我——”

  他的確要跟她解除婚約,的確想跟她解除婚約。

  但是此時此刻,他為何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七哥哥,你還是待我很好很好的。”她輕輕地抱住他的手臂,心滿意足地將頭偎靠在他的肩臂,“我真的好開心……”

  “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才是?”藍七的語氣裡充滿挫敗,無奈地喟歎一聲,微一遲疑,大手還是輕撫摸著她的髮絲。

  終歸到底,他還是硬不下心腸傷害她。

  “再吃顆包子好嗎?”她抬起頭,甜甜笑問。

  她的笑眼裡盈滿春風,絲絲蜜蜜地沁入了他的理智思緒、五臟六腑,但他還在做最後一絲困獸之斗。

  哼,幾顆包子就可以收買他的心了嗎?哪有這樣便宜的事,他藍七在江湖人眼中是出了名的神秘莫測、不苟言笑、難以捉摸……

  “……好。”他卻聽見自己這麼說。

  花園裡,蝶飛蜂舞亂紛紛,花香幽情蕩漾不絕。

  十香亭內,藍七一顆心飄飄蕩蕩、迷迷茫茫,怎麼也分不清是喜是憂。

  -*-*-

  “所以你就被一盤包子塞住了嘴巴?”

  “我沒有。”

  藍七惱怒地回頭,對著桌邊那名玉樹臨風的男人大皺眉頭。

  一身寶氣璀璨,富貴風流的福千載笑咪咪地輕撫著膝上的黃色小貓,“也許你也好事快近了吧?就跟梅十一那小子一樣,口口聲聲說抵死不成親,寧可被人誤會風流成性,結果呢,動作比誰都快,娶了老婆連瞧也不捨得讓兄弟們瞧一眼,就這樣帶到海外去,嘖嘖。”

  “哼。”他冷哼一聲,顯然相當不以為然。

  要他娶紅九,再等一百萬年吧。

  “你別嘴硬,越是嘴硬越有可能中獎。”福千載搖頭晃腦地笑道:“照我想啊,就算娶了你那小表姑也不錯,至少她能天天鬧笑話逗你笑,何樂而不為呢?”

  不知怎地,他心底明明也認定紅九又笨又常鬧笑話,但是這話由福千載口中說出,他胸口卻掠過一陣濃濃的不是滋味和悶疼。

  她……也不是常常那麼容易鬧笑話的。

  紅九除了反應慢,遲鈍點外,她心地善良天真無邪,待人和氣,還有笑起來的樣子

  他頭一次注意到,她笑起來彷佛春風飛入了眼底眉梢,又暖暖和和地輕漾了開來,讓他簡直無法將目光自她臉孔上調轉離開。

  “你的臉上有著向往之色,是想起了她嗎?”福千載好整以暇地抿著唇竊笑,“啊,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你說笑嗎?”藍七一震,濃眉蹙得更緊。

  對紅九忍耐退讓是一回事,但打死他也不可能會愛上她。

  他對這門親事永遠反對到底。

  “我哪敢對威名遠播的殺手樓樓主說笑,你手下隨隨便便一個殺手都可以於千步外取我首級哪!”福千載輕撫過小貓的耳朵,小貓心滿意足地咪嗚著。“話說回來,你上次何必親自前往慶州?劉慶祥那顆狗頭早巳搖搖晃晃,若你殺手樓不插手,十八省巡按也快查到那兒去了。”

  “縱容知府胡作非為,慶州大小官員知情不報,還得出動十八省巡按?”小九冷冷地開口,“也就難怪我殺手樓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若非他正好路過,看見被發配充軍的姚家小男童被押送的官兵鞭得死去活來,激憤之下出手相救後,才知道這其中血淚斑斑的冤情。

  為此,他不惜驅馬日行百裡下慶州,親自解決那惡貫滿盈的王八蛋!

  “非也非也,話也不能這麼說,其實劉慶祥的所作所為早已有密折直書九重,但是慶州上下官員同流合污確是事實,朝廷已下令嚴辦。”福千載連忙解釋。“對公權力有點信心好不?”

  “你不是說對朝廷官場上的事一概不理嗎?”藍七淡淡問道,坐下斟了一杯酒,略微遲疑,隨即一飲而盡。

  “咦,你不也是不喝酒的嗎?”福千載驚訝地瞪著他。

  他微微眯起黑眸,顯然不適應酒味。“真難喝。”

  “哈哈哈!”福千載同情地看著他,“有誰會知道,令人聞風喪膽,號稱非百毒酒不飲的殺手樓樓主竟然是個滴酒不沾的君子。”

  紅九知道,她甚至比他發覺到的更加了解他。

  “我不是君子,只是個殺手。”他吁了一口氣,大手自有意識地又斟了杯酒。

  “喂喂,藍七,你今天是怎麼了?是成心到我福王府謀醉的嗎?”福千載迅速抓住酒瓶,膝上的小貓喵嗚一聲抗議地跳下地。“不對,你一定有事,快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

  “我心煩。”藍七深吸一口氣,微愠道:“福王爺該不會吝啬一瓶酒吧?”

  “這酒是波斯進貢七蒸七釀的上好葡萄美酒,珍貴稀有,我連我父王都捨不得分一點,但只要你是真想喝,我就算整桶雙手奉上也無所謂。”福千載苦笑,真摯道:“可你痛恨酒,而且我不想你明早宿醉頭痛來找我算帳。”

  福千載雖沒有明說,真正的關心之意卻不言可喻,藉酒澆愁是對不起身體,幫不了心靈的。

  他是怎麼了?藍七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

  好像是打從幾天前吃過那頓素包子,發現她笑起來教他心頭怦然亂跳後,他的煩躁就一天比一天還要糟糕嚴重。

  他不想要跟她有感情,也從來不想要有個黏兮兮、傻呼呼的未婚妻。

  只要他點頭,江湖上任何一個爽朗大方又風情迷人的女子都會答應立時嫁給他,取紅九而代之。

  他不願被操控,他要自己的人生……

  幾天以前,他還是信心滿滿地這麼想著,可是自從那一天後,他發現自己立場開始有些模糊不安起來。

  不清楚,不明白,此刻他腦子裡如塞滿了軟綿綿的棉絮,無法思考,也許喝了酒刺激刺激會好些。

  “讓我喝。”他惱怒地低語,輕易地彈開福千載的手掌,再度斟滿了一杯嬌紅撲鼻香的葡萄酒。

  “藍七,聽我說,這實在很不像你平常的為人,有什麼事大家說出來商量商量,喝醉並不是好法子。”福千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又仰頭一飲而盡,怔怔地道:“而且你忘了,你說過殺手得隨時保持警覺冷靜靈敏,萬一待會有人對你不軌……”

  “在門禁森嚴,有三千禁街軍與高手的福王宅郵中,我很放心。”他臉頰已見紅緋,但神情依舊淡然鎮定,傲然一笑,“而且就算我醉了,也不見得有人傷得了我。”

  這點福千載非常明白,因為他曾親眼見過藍七的劍法,無情犀利、迅雷不及掩耳,又美麗孤絕得如那傳說中的一抹極光。

  殺人的劍。

  普天之下能擋得住他那凌厲一劍的人,只怕不出五個。

  老虎醉了也還是老虎,若有任何人想趁老虎酣醉而動手占便宜,只是在跟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說的也是。”福千載吁了口氣,神情放鬆下來。“你想喝就喝吧,反正也還有你的劍和我的人在這裡。”

  “謝謝。”藍七不多言,迳自將整壺的葡萄美酒倒入口中。

  沉默冷漠依舊,他的眼底卻綻放出一抹溫暖信任的光芒。

  他信賴的朋友不多,福千載和梅十一絕對是其中的兩位,而人生有知己若此,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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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福千載沒有說錯,宿醉的滋味真的非常不好受。

  自從十二歲那一次,被母親逼著喝下補身強體的百毒酒後,他就再也沒有這麼頭痛欲裂過。

  一早,藍七臉色鐵青地下了床,頭疼到恨不得一劍砍了自己的腦袋。

  “可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試圖鎮定下來。

  但是那轟然敲打突突劇痛仍不放過他,只要他稍微一動,甚至連想吞咽唾液鬓角立刻抽疼欲死,而且還一陣要命的頭昏眼花。

  喝那麼多酒果然失策。

  “樓主,你醒了,快快喝一碗醒酒湯。”侍女劍芳笑吟吟地端了碗熱騰騰的湯走進房裡。

  “好。”他眉頭深鎖,伸手接過碗,邊喝邊隨口問:“是誰熬的醒酒湯?味道還不錯。”

  “是九小姐。”

  “噗——”他含在嘴裡的大半湯汁全噴了出來,又嗆又咳地睜大黑眸,“九小姐?她怎麼會……咳咳……”

  “樓主,九小姐真的很關心你,今兒天剛亮就來了,聽見你喝醉擔心得不得了,本來是要做臘八粥給你吃的,就趕忙洗手挽袖改熬了大鍋的醒酒湯。”劍芳在一旁笑得好不欣慰。

  “大熱天的吃什麼臘八粥。”他的臉色比剛剛還難看許多。

  劍芳已經習慣了樓主面對九小姐時,時常會出現的言不由衷和死要面子習慣。

  在她看來,樓主只是在做徒勞無功的掙扎罷了。

  他們倆的緣分可是比他所知道的還要深。劍芳就摘不懂,樓主究竟還在做什麼困獸之斗?就算瞎子也嗅得出當九小姐出現時,他那種眸色變深,肌肉緊繃,臉頰泛紅的異樣……

  “你在笑什麼?”藍七大掌緊抵著抽搐突跳的鬓角,瞥眼見到侍女臉上那朵奇異的笑容。

  “婢子笑了嗎?”她眨眨眼,氣定神聞地道:“你快喝完,婢子還要把空碗拿回去向九小姐交代呢。”

  “我才是殺手樓樓主,你只須向我交代。”他咬牙切齒,警告著。

  “得了得了。”劍芳點點頭,伸手一攤,“哪。”

  “哪什麼?”他濃眉打結。

  “空碗給我哪。”

  他不悅地將空碗遞過去,心裡暗自咕哝,統統都是給紅九慣的,慣得全家大小奴僕侍婢個個無法無天。

  現在除了一百零八名殺手唯他命是從外,家裡就連個掃地的小童子都知道九小姐說什麼是什麼,芝麻綠豆大的事也得去請示九小姐。

  這究竟還是不是他的家?還是不是由他當家作主?

  他藍七之名在江湖上人人敬畏,黑白兩道不知有多麼害怕冒犯得罪殺手樓,多麼恐懼見到他的人、他的劍,但是回到家來,他卻發現自己地位居然還屈居於一個尚未進門的小灰姑之下。

  他揉著眉心,覺得宿醉更嚴重了。

  忽然,一張白嫩的小臉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

  “要進來就進來,別在那兒晃。”他接過劍芳遞來的熟毛巾輕拭臉龐,覺得舒服許多。

  親事的煩擾暫且擱在一旁,他現在沒有多余的心力與理智再去盤算著該怎麼做,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他苦笑,作夢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自暴自棄的時候。

  但是事情一對上紅九,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呵呵呵。”小九笑眯咪地蹦跳進來,一身鵝黃衫子和淡紫裙裾看在他眼裡忽然變得不是那樣礙眼刺目了。

  難道是她穿衣品味有進步?還是他的監賞能力退步了?

  “這麼早。”他神色冷淡的開口。

  “是呀。”她嫣然一笑,他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捧著個托盤,上頭是盅散發清香的粥。“來嘗嘗臘八粥吧,是素的,我一丁點蝦米肉末也沒放。”

  他心一動,但神情依然無動於衷。“謝謝,你人可不必這樣麻煩的。”

  拜托,不要再對他好了,可惡!

  “這是我唯一會做的。”她雙手將粥捧至他面前,笑意嬌嫩可愛。

  他本能想接過,卻又被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執拗阻擋住,冷冷地道:“我不喜歡喝臘八粥。”

  劍芳在一旁睜大雙眼,恨不得用手中的濕毛巾甩醒樓主。

  九小姐待他這麼好,他怎麼可以屢次給她釘子碰呢?

  “你不喜歡?”小九笑意僵了一下,連忙又滿面堆歡道:“好好,那不吃臘八粥,你愛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別理他!別理他!劍芳強忍住跳腳的沖動,在旁邊拚命比手畫腳。

  可是小九一貫好脾氣、好耐性,乖乖等著他樓主大人做出指示。

  “我想吃蕈菇熬成的粥,新鮮的。”藍七好整以暇地抱臂,瞅著她。

  “行!”她快樂地猛點頭,“我知道束郊有得摘,我馬上去。”

  小九忙把臘八粥擱在桌上,興匆匆轉身就跑。

  “樓主,你何必這樣呢?”劍芳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沒逼她去。”他挑高眉,給了她一記威脅的白眼。“你沒別的事忙了嗎?”

  “是,婢子告退。”劍芳只得搖著頭出去了。

  真是的,樓主一遇到九小姐的事,就變得像個固執鬧脾氣的小男孩一樣,幼稚得跟他本性完全不符。

  藍七才不管侍女們想些什麼,他情不自禁露出一絲得意,愉悅地拍了拍手。

  “樓主。”藍總管躬身而入,步伐矯健。

  “七號、十號、二十九號任務目前執行狀況如何?”他神色恢復冷靜犀利。

  “回樓主,十號、二十九號任務完成,但七號……任務有疑慮,鴿組查出委任的烏魚幫幫主侍妾並非表面那般無辜清白,烏魚幫幫主也非凌虐弱小婦孺之輩,所以七號暫停執行任務。”

  “很好。”小九點點頭,“撤查清楚後,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屬下領命。”

  他輕揮了揮手,“去吧,辛苦你了。”

  “樓主客氣了,這是屬下分所當為。”藍總管一笑,迅速退下。

  藍七緩緩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慢慢踱至窗前。

  花園裡,花香陣陣襲人,莺飛草長蟬聲唧唧,好一個初夏風光。

  也許他該學學爹娘,偶爾放下繁重公事,放馬游歷五湖四海,看遍天下美景,也許這陣子積壓在心中的煩躁情緒便會得以纡解。

  然後他或許就可以找得出最佳方法解決掉紅九這個大麻煩了。

  一思及紅九,他沒來由一陣心驚肉跳,眉問莫名抽搐抖顫起來。“咦,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甩了甩頭,努力壓抑下這逐漸啃噬著心頭的恐懼。

  不過是去采個蕈菇,還會有什麼事?

  “我也不可能會為她擔心的。”他嘴硬地故作優閒地在房裡東看看西摸摸,拿了一卷“論劍策”翻了幾頁。

  可是心頭的警覺深深震動擴大了開來,他焦躁難安地扔下書卷,低咒了一聲。

  “該死!”最後他還是忍不住沖出雲天閣。

  -*-*-

  東郊

  小九認真地對著一朵朵冒出頭來的蕈菇,語重心長地開口。

  “我的終身大事就靠你們了。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你們,而且會很痛,但是只要一下下就好,我也保證絕對會把你們煮得非常美味可口,絕不會讓你們白白犧牲。”

  圓頭愣腦的蕈菇們排排站,無話可說。

  “我知道,我知道,這樣對你們是殘忍了點,明明好好地長在這兒,沒礙著誰也沒害著誰,偏偏還得被人家拔起來煮著吃,著實是太不人道……”她對著蕈菇們 自言自語,忽然頹然地歎了一口氣,小臉苦惱至極。“唉,我想嫁人都想瘋了,現在居然對著一堆蕈菇講話,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人人嫁相公是輕輕鬆鬆,比吃大蘿卜還容易,可她怎麼連已經訂下了親來,還不能夠安心坐在家裡等著花轎上門來呢?

  人笨,所以命就特別奇怪嗎?

  小九索性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雙手扶著腦袋,對著面前的蕈菇們歎氣。

  “你們倒是說說看,我這樣做真的對嗎?我不是沒有發現我在逼他娶我,也不是沒有發覺他越來越想逃,但我還是沒辦法停止這樣做。”她澀澀地道:“我從會 走路、會講話起,就愛上他了。他永遠那麼冷靜從容,做什麼都成功,像他那樣出色的男人,居然會是我的未婚夫?我不止一次感謝老天爺和大人們,替我訂下了這 門親事。”

  清風徐徐拂來,綠色樹葉輕輕搖曳,小九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渾然未發覺森林裡有抹人影閃過。

  “而且我要騙誰呀?煮鍋蕈菇粥,他就會答應娶我了嗎?”她搖了搖頭,大眼裡盛滿了淺淺的愁思,“可我要不這麼做,還能怎麼做?我真的不知道,唉。”

  蕈菇們當然也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她又歎了口氣,認命地伸手摘下朵朵蕈菇,放進籃子裡。

  “嘖嘖嘖!”一個邪惡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猛然轉頭,“你是誰?”

  這個站著三七步,滿面下流猥瑣笑臉的男人穿得花花緣綠的,盯著她流口水邊急促喘息,好像興奮難耐得不得了。

  “我是你的情哥哥啊。”男人邪笑著走近她,上下打量著她的臉龐、身子。

  他的目光像條冰冷濕滑的毒蛇般令人感到不快和作嘔,小九被看得渾身雞皮疙瘩全站了起來,連忙跳起來往後退去。

  這兒是郊外,遠處有農田,但不會有人來得及救她。

  而且這個不斷靠近她的男人絕對不只是想跟她打聲招呼而已。

  恐懼掐住了她的心尖,她卻不能讓面上顯露出一絲一毫的害怕之色,一旦他知道她怕,就更有把握傷害她。

  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好?

  “我要走了。”她顫抖著深吸口氣,眼角余光偷偷瞥視著該怎樣逃走才好。

  “急什麼呢?小姑娘。”男人淫笑著,垂涎地端詳著渾身發抖的她,伸手攔住她欲逃的動作。“來嘛,先讓情哥哥我香一個,瞧瞧這粉嫩嫩水靈靈的模樣,你是第一次吧?我會對你溫柔點的,保證你待會一定會舒服得不得了……”

  他涎著臉就要撲過來。

  “你你你……”小九驚駭到極點,陡然強烈的怒氣襲來,想也不想地一拳對著他的鼻頭揮過去。

  “哎喲!”他猝不及防,鼻子登時被打中,痛得他捂緊鼻子痛吼,“你這個賤人!居然敢打老子?!”

  “為什麼不能打你?”她憤怒地街向前去,對著他就是一陣撲咬亂捶,“打死你這個死色狼,下流胚,想對本小姐非禮,你活得不耐煩了?”

  “該死的賤人,老子今天不狠狠收拾你,就不叫花花千歲賽蝴蝶!我一定要你向老子告饒,讓你嘗嘗老子的厲害!”他強忍劇痛一把抓住小九,狠狠地甩了她一記耳光。

  小九被打得偏過頭去,腦子一陣嗡嗡亂響,幾欲暈過去。

  男人……男人的力氣怎麼會這麼大?

  她拚了命的掙扎,卻怎麼也抵擋不了他發了狠的拳如雨下,很快的,她的衣襟被撕裂開來,露出雪白的中衣——

  他會強暴她!

  “不!”可怕的驚懼在她腦中爆炸開來,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自己也許難逃此劫,肉體上的拳傷痛楚猶自比不上心靈上尖銳悲憤的恐懼。

  小九本能地用十指抓向他的臉,男人閃避不及慘叫一聲,卻揮拳擊中她左眼。

  她眼眶劇烈疼腫起來,陣陣思心想吐的感覺街上喉頭。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兒老子一定要嘗嘗你這賤妮子的滋味,裝什麼三貞九烈?待會你就會爽翻了,要老子再給你甜頭了,哈哈哈……”

  七哥哥……她在內心呐喊出破碎沉痛的哀傷。

  她恐怕是逃不了了,可是她寧可死也絕不讓這畜生玷污得逞。但是她的力氣越來越弱,整個人被他作嘔惡臭的氣息和身體壓在草地上,他猴急的厚嘴唇不住地欲強吻她。

  她的四肢開始虛軟,冰冷而沉重得彷佛不似自己的,就在她絕望得想咬舌自盡的當兒,她腦海又閃過藍七清俊英挺的臉龐、他熠熠生光的黑眸……不行!她還沒有看見七哥哥對她綻放笑容,她不能死!

  不知打哪兒冒出的一股力氣讓她猛然屈膝撞向色狼的鼠蹊處——

  “噢!”賽蝴蝶慘呼一聲,整個人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卻又試著抓住她顫抖爬開的腿。

  就在危急的當兒,小九發現緊掐住自己小腿的掌勁一鬆,她驚魂未甫地拚命往前連滾帶爬。

  她顧不得回頭,卻聽見熟悉卻又陌生的怒吼聲隨著沉重的毆擊聲響起——

  七哥哥?!

  “該死的你!”藍七雙眼盛滿暴怒之色,危險可怕的凶狠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在她驚喜震愕又不敢置信之際,藍七已經徒手將那色狼的臉揍進了泥土裡,血肉模糊青腫得不成人形。

  “饒……饒命啊……”賽蝴蝶被揍得險險斷氣,渾身劇烈發抖。

  “我很想殺你,但會弄髒了我的劍。”藍七恨恨地再揮了一拳,那某根骨頭碎裂的聲音稍稍澆熄了他的怒火。

  除卻拳拳到肉的真實感外,不足以撫平他在看見小九衣飾破爛又遍體鱗傷地被這王八蛋壓在身下時,那穿胸而過的椎心剌痛。

  “七……七哥哥?”小九勉強睜大淤紫腫脹的眼睛,癡癡地望著他,一股強烈的釋然感掠過了四肢百骸,“你來救我了……”

  “小……小九。”藍七終於自狂風暴雨般的怒氣中清醒過來,滿眼痛楚,輕顫著伸手碰觸她傷痕累累的臉頰,喉頭倏然緊縮著無法言語。

  “我沒有被打敗,我又抓又咬,還踢中了他的命根子……”她發抖著,惶急地想解釋,牙齒卻不自禁地打起架來。“我、我……我沒有失去貞潔,七哥哥,我沒有讓他得逞……你要相信我……”

  看著她被打得奇慘無比,髮亂汗濕衣爛,卻依舊綻放著勇敢堅強的光芒,在面臨最殘忍肮髒的襲擊時,仍然奮戰到底沒有放棄——

  藍七屏住呼吸,深邃的黑眸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可憐的、可愛的、勇敢的小九,她知不知道他差一點點就來不及救她?她為何還有辦法對他展露笑顏,用無比崇拜的眼光望著他?

  他明明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憤怒、沮喪和自責深深地絞疼了他的胸口,一想到她為了他要吃那勞什子的孽菇粥,差點著了色魔的毒手,他心痛愧疚得恨不得一劍殺了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他顫抖著雙手輕輕捧起她血跡斑斑的受傷小臉,再也忍不住以額頭緊緊抵住她的,繃緊的肌肉在這一瞬間抖動得有如風中秋葉。“都是我的錯。”

  老天!他差一點害死她……並且失去她……

  “七哥哥,你救了我呀!”小九微發抖著環緊他的腰背,反而溫言安慰他,“還把那色魔揍得那樣慘,真是大快人心,我想他現在不止被毀容,恐怕以後想作惡也難了。”

  “不,我還要他後悔出生在這世上。”藍七陰郁危險地低語,眯著雙眸盯著那嚇癱痛昏過去的男人。

  她瑟縮了下,明明知道賽蝴蝶是死有余辜,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家,簡直可惡到了極點,但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他橫屍當場,這又好像有點……

  “不如押送官府吧,這樣的敗類,不值得你動手的。”她深吸一口氣,振作一下精神。“我……全身髒兮兮的,不如無送我回家洗個澡換件衣裳好嗎?我覺得渾身發毛不自在,我、我想把他碰過的地方統統刷洗乾淨。”

  “好,我馬上帶你回家沐浴更衣。”他的聲音不可思議地溫柔極了,輕而易舉地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你閉上雙眼,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很快就到家了。”

  “那個色狼怎麼辦?就把他扔在那兒嗎?萬一跑了怎麼辦?”她有些不放心,抬眼問道。

  “很快會有人來‘處理’他的。”他眼神閃過一抹溫暖,溫言向她保證。“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只管靠著我,我會照顧你的。”

  緊偎在他溫暖的胸懷裡,汲取著他清新醇厚的男人氣息,小九感覺到所有的醜陋與恐懼的記憶漸漸被撫慰治愈了。

  這一刻,是她盼了十六年好不容易才盼到的,恍惚之間,她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真的抱著她,對她溫柔低語,還說會照顧她。

  “我真快活……”她心滿意足地低聲喟歎,意識有些模糊飄浮開來,“如果……可以永遠都這樣就好了。”

  “嗯?”他低頭欲詢問,卻見她昏睡在他臂彎裡,心不由得一軟,冷峻的神情也柔和了下來。

  傻丫頭,難道在她單純的腦袋瓜子裡,就不知道要氣人恨人嗎?

  是他將她害得這麼慘,她沒有一言半句的指責,神態話語裡反而充滿了深深的感激與崇拜,藍七真不知道,世上怎會有她這樣的女孩?

  “傻瓜,我並不是你心目中所想的那種好人。”他喃喃低語,眼神復雜難辨。“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得保護自己?這樣教我怎麼忍心再傷害你?”

  大智若愚,大勇若怯,經過今天的事情後,他忽然也搞不清她究竟是聰明還是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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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40:48
第五章

  藍七並沒有把小九抱回紅家,而是帶回了殺手樓。

  他一路沉默地忍耐著,被眾侍女吱吱喳喳著急埋怨地進了雲天合,來到紅木眠床前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入柔軟的被褥裡。

  “讓她好好睡一覺,醒了後服侍她好好洗個熱水澡。”他站起身,環視著侍女們憂心又疑惑的臉色,微皺起眉,“什麼都別說,去准備碧玉清涼膏和乾淨的帕子,再吩咐廚子炖一帖安神寧氣消炎的補藥,還有,炖一盅人參雞湯。”

  “樓主要吃的嗎?”劍秀饒是憂心仲仲,依舊忍不住促狹問道。

  他瞪了她一眼,繼續道:“派人到紅府知會表姨丈公一聲,就說九小姐今兒會在樓裡留宿。”

  “樓主,你終於想開啦?”侍女們眼睛一亮,紛紛笑開了眉。

  這就是治家不嚴的後果。

  他咬牙切齒地道:“立刻去辦。”

  哎呀呀,樓主真的不高興了!侍女們也不敢再捋虎須,見好就收,連忙各自忙去了。

  劍秀忠心耿耿地侍立在一旁,擰了條清涼的帕子,輕手輕腳地替小九擦拭掉臉頰上的灰塵髒污,在擦到她被打破微腫的嘴角時,禁不住心疼地低呼。

  “九小姐怎麼會弄成這樣?誰好大的膽子敢打她?”

  一提起這個,藍七的胸口又絞擰成一團。

  “以後我會讓鷹組人馬不分晝夜,暗中輪流保護她。”他緩緩坐在床畔,憐惜心痛地替她撥開垂落頰邊的一綹髮絲,指尖在觸及她青腫的臉頰時,他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她雖然未傷及內腑,外傷卻著實不輕……

  “一定很痛吧?”他怔怔地凝視著她的臉蛋,沙啞地低問,“從今以後我絕不讓你再遭受這樣的痛楚和危險,絕不!”

  劍秀感動又不忍地看著他自責的臉龐,還有躺在床上傷痕累累、楚楚可憐的小九,暗暗歎了一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如果樓主早點良心發現,對待九小姐好點就好了,今兒也不會自疚得那麼痛苦。

  “樓主,待九小姐傷好,你們倆也差不多可以成親完婚了吧?”劍秀忍不住問道。

  “我不會娶她的。”藍七頭也未抬,專注地盯著昏睡中的小九。

  什麼?!

  “可是樓主……”劍秀下巴險險掉下來。

  “我只說會保護她,沒答應要娶她。”他淡淡地道。

  劍秀差點暈倒。

  樓主究竟在想什麼啊?他對任何事皆精明幹練洞悉透徹,為何偏偏對自己的親事固執偏見至此?

  她就是想不明白,到底九小姐哪一點令他不滿意了?難道就因為親事是旁人訂的,不是由他自己選的,所以他便心存成見,十六年來絕不改變?

  早晚有一天,樓主會自討苦吃的。

  “唉。”劍秀搖了搖頭,無奈地捧起水盆。“婢子再去換盆清水。”

-*-*-

  晚間,小九終於睡醒了,舒舒服服地洗過了熱水澡後,換過一身柔軟絲滑的蠶絲錦緞月牙色袍子,倚坐在床頭乖乖讓藍七為她上藥。

  “九小姐,你的眼圈都黑掉了。”他不忍卒睹地道,將一根沾了碧玉清涼膏的棉絮棒子輕輕地擦過她臉上受傷之處。

  看見她臉上的青紫,害他又想沖進大牢痛毆那個該死的爛蝴蝶一頓。

  “嗯,我現在可以明白浣熊的心情了。”小九一本正經道。

  “噗!”他一個手不穩,棒子差點戳進她鼻孔。

  “哎呀,我全臉上下就只差沒流鼻血,你該不會想替我補全這一項吧?”小九心驚膽戰,本能地往後縮了下。

  “沒戳中你吧?”藍七有些慌了手腳,急忙打量她的臉蛋,嘀咕道:“傷成這樣你還嫌不夠精采嗎?什麼時候了還能說笑?”

  他一顆心從中午到現在始終未能安穩歸位,脈搏奔亂,頭暈欲裂,這對一個早晨還嚴重宿醉的男人來說,真是有些殘酷……他在心裡歎口氣。

  “沒那麼嚴重,血流一流很快就乾了。”她倒是很想得開,想笑,卻扯痛了破掉的嘴角,疼得她一陣龇牙咧嘴。“嘶——哈——疼疼疼。”

  “快閉上嘴巴,你想嚇死我嗎?”眼見她嘴角又微微扯裂,他不禁一陣心慌,忙將整瓶子藥膏往她嘴角抹去。

  小九趕緊閉嘴,免得他緊張過度,把整瓶藥倒進她嘴巴裡。

  外敷的藥拿來內服,可就有點不妙。

  所以她乖得像個小孩,由得他一遍又一遍地為她上藥,就連沒受傷的肌膚都敷上了淡淡清涼的藥膏。

  “我的臉頰沒流血。”被糊了滿臉都是芳香沁涼的藥膏,她有點不習慣地偷偷提醒他。

  “都淤紫了,還沒流血?”藍七白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繼續替她“敷面”。

  “噢。”她雖然想抗議,心底卻不禁泛起了甜甜的暖意。

  呵,如果受傷就能得到七哥哥這樣的細心照料,那麼以後她應該天天出去找人打架,打得渾身掛彩再來向他撒嬌。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傻蛋,傷成這樣還笑得出來?”他又有一陣歎氣的沖動。

  “那個該殺千刀的色狼,怎麼忍心對九小姐下這樣重的手。”在一旁的劍秀越想越氣。“把他押送官府真是太便宜他了,咱們殺手樓對這樣的敗類向來一刀了事的,九小姐,你也太好脾性了,對那種人渣還求什麼情?”

  “國有國法嘛。”她怕痛,卻還是洋洋得意地笑道:“不過我也打得他很慘。我想想哦……先是揍歪了他的鼻子,然後抓花了他的臉,再來是咬得他手臂上滿是血……最後那一記重踢,唉,真是太過瘾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打起架來這麼有潛力,早知道該學點武功的,也許有朝一日她也能夠成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俠。

  黑眼圈女俠見過沒有?很帥的哩。

  “你還笑得出,真是的,婢子知道了事情來龍去脈後可是擔心得要命,深怕你以後心底會落下陰影——”

  “什麼影?”她一臉茫然。

  “咳。”劍秀嗆到,隨即笑歎,“看來是婢子多慮了。”

  你看吧!藍七不說話,卻給了劍秀一抹了然的眸光。

  “你放心啦,沒那麼糟糕的,沒理由人家傷害我,我還拿他的過錯來懲罰我自己。”小九笑完後,仍然不免有一絲心悸。“不過如果他當真侵犯了我的身子,我以後就沒臉再見七哥哥了。”

  藍七捏著棉絮棒子的動作驀然一頓,眼底掠過一抹憐惜疼楚。

  “我不會這麼想。”他低聲道。

  她會遭遇這樣的醜惡可怕的事,一切起因都是為了他,他又怎麼會因她白玉蒙垢就嫌棄她?相反的,他還會更加憐愛疼寵照拂她。

  “可是如果我真的不貞不潔了,也只有死路一條,是再沒有資格嫁給你的。”她被打成這樣還不難過,但只要想到險險就無顏嫁給他,小臉瞬間蒙上了深深的恐慌陰霾。

  聞言,他只覺宿醉的感覺好像又回來了,心悸、難受洶湧地塞滿了胸膛。他用空著的左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無言以對。

  他可以向她保證嗎?不。他心疼她,憐惜她,卻不能說服自己這就足以構成娶她的要件。

  “你想喝口熟茶嗎?”他深吸口氣,故左右而言他。

  小九臉上閃過微微失望之色。

  樓主真笨,現在應該要向九小姐拍胸脯保證兼求親才是啊!劍秀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話吞回肚子裡去。

  感情的事豈是她這旁人三言兩語就理得清的?唉。

  “對了,七哥哥,你當真沒把那個色魔打死吧?他是真的被捉人大牢沒錯吧?”小九憂心地問。“打死了人可不好,是要吃重罪的,就算是為我報仇也不能犧牲你自己的自由啊。”

  “我沒有。”他淡淡地搖了搖頭。

  雖然他很想,想得要命。

  “天下間只怕還沒有人敢洽殺手樓樓主的罪,人人都知道殺手樓殺的是該殺之人,從未有冤枉過半個好人。”劍秀與有榮焉地道。

  “嗯咳。”他微皺眉頭,臉上有一絲緋紅與不自在。

  小九支著下巴,驀地陷入沉思。

  “怎麼啦?想什麼呢?”上完了藥,劍秀好奇研究地看著她。

  “我只是在想,以後我需不需要也出任務去殺壞人呢?”小九很認真嚴肅地考慮著這個問題,憂愁地仰望著他,“我要嗎?”

  “你的腦袋瓜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藍七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微感無奈地歎了口氣。

  該憂心的事不管,八竿子打不著的卻煞有介事地當作一回事,換作是一般女子,眼下最憂愁的是這張淤紫紅腫的臉蛋,深怕日後恢復不了原本美貌。

  就只有她,就連憂慮煩心的事都那麼與眾不同。

  劍秀嘴巴大張,半天後才找回聲音。

  “呃,你多慮了,這種小事交給那一百零八個殺手去辦就是了,哪裡需要驚動到九小姐呢?”而且只怕她也不及格吧。

  “還好,還好。”小九大大鬆了一口氣,對著藍七和劍秀露出釋然欣慰的笑容,“我還以為不殺人就嫁不了你呢,嚇得我。”

  她連殺只雞都不敢了,更何況殺人?不管是壞人惡人還是爛人,她都沒那勇氣和膽子硬生生給他砍下去。

  幸虧當藍七的妻子不需要“夫殺婦隨” ,要不然她這輩子想嫁他就真的比登天還難了。

  “你——”藍七已經被搞得頭暈腦脹,哭笑不得。

  劍秀識相地悄然退下,留下他們這對未婚夫妻獨處。

  “現在覺得好點了嗎?”他擱下棉絮棒子,關切專注地端詳著她的小臉。

  “好了、好了!”她感動得亂七八糟,拚命點頭。“全好了。”

  七哥哥難得對她這麼好臉色好態度,天啊!受這點小傷能換得這樣的溫柔待遇,她真是覺得自己賺到了。

  “不過短短半日間,哪能全好了?”他又好氣又好笑,眼神不禁漾動著笑意隱約。“傻氣。”

  “呵呵呵……”她高興到極點,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心坎塞滿滿都是暖洋洋甜絲絲的感覺。

  七哥哥可有一絲絲喜歡她了嗎?

  也許她真的蒙天憐見,終於否極泰來喜從天降了。

  “下次不准再獨自到郊外。”他邊收拾著醫箱邊說。

  “咦?什麼?”她大夢初醒,挖了挖耳朵。

  “我說,下次不准再獨自到郊外。”他緊蹙眉頭,再次重復。“你知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我不見得救得了你。”

  “可是今天是因為你想要吃……啊!”她忽然大叫一聲,小臉驚慌。“我籃子裡的蕈菇!蕈菇沒帶回來,哎呀!”

  看著她在那兒扼腕跺腳、搖頭歎氣連連,藍七真想掐死她或是狠狠封吻住她的小嘴。

  吻……吻她?!

  他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震懾住了。

  “搞什麼鬼。”他心亂如麻的啐了一聲,又用力搖了搖頭,甩去這份陌生慌亂的感覺。

  他們之間的情況已經夠復雜了,他一點都不想再揣度分析這竄流過胸口的東西是什麼。

  小九卻以為他指的是她辦事不力,不禁越想越難受。

  “我真是沒用,連摘個蕈菇都會遇到色狼,一籃子的草菇都忘記帶回來,說好要熬碗草菇粥給你吃都辦不到。”她小臉低垂,深深地沮喪了起來。“唉……”

  他的心微微一揪疼,有些促然不安地道:“是我的錯,不是你。”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你越這樣我越難過。”她歎了一口氣,小臉上大大的黑眼圈益發黯淡。“唉,煩死了。”

  她愁眉苦臉的模樣逗笑了他。

  “傻蛋。”他失笑,輕敲下她的腦袋瓜。“有什麼好煩心,不就是一碗粥罷了,何必這樣認真?養好了身子,以後你有的是機會熬幾百碗的粥給我吃。”

  她猛然抬頭,一時間看呆了。      

  他在笑?他真的在笑,他、他笑起來真的好迷人、好好看呀!

  小九瞬間感動到說不出話來,只顧呆呆地盯著他。

  “怎麼小說話呢?哪兒疼?”他眉眼閃過一抹掩不住的困惑焦灼,大掌輕按著她的額頭,憂慮地道:“是不是頭暈?想吐?除了臉上和手臂上的傷以外,還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你快告訴我!”

  “我很好,全身上下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她癡癡地凝望著他,聲音低啞輕柔。

  藍七鬆了口氣,驚惶失序的五臟六腑總算又回歸原位。

  “七哥哥,你人真好。”小九又歎了口氣,“你要是天天都這樣待我,我一定歡喜死了。”

  “我平時待你不好嗎?”他挑眉問,明知答案是什麼。

  “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太好。”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怯怯地道。

  知道是一回事,被直接點名聽在耳裡又是另一回事,他一張俊臉有些尷尬地辣紅起來。

  “對不起。”他直視她的雙眼,誠摯地道歉。

  她搖了搖頭,眼神溫柔若水。“七哥哥,別這麼說。我現在全明白了,你心底實在是待我很好很好的,以前我不懂,誤會你討厭我,是我該跟你說對不起才對。”

  一陣深深的愧疚和心疼鞭過了他的五臟六腑,他閉了閉眼,瘩啞地開口。

  “你真傻。”

  他從來沒有對她好過,今天稍示一絲溫柔,她就感激得如獲天大恩惠。

  藍七從未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那麼真實深刻地體驗到自己原來是個大混蛋。

  他心頭翻騰悸動,正欲開口說點什麼,小九輕輕地伸出小手掩住他的唇,清靈楚楚的眼眸盈滿心滿意足的微笑。

  “噓——”她癡癡地望著他。

  足夠了,此時此刻她宛若身在雲端夢境裡,已不需要千言萬語來多做解釋,為了他這一刻的溫柔,縱然要她粉身碎骨,她也無怨無悔、此生無憾了。

  她的眼神徹底地擊潰、融化了藍七堅如磐石的理智與戒備,他毫不猶豫地一把將她勾入臂彎裡,在彼此後悔之前,俯下身低頭封住了她柔軟如花瓣的唇。

  小九低喘著,頭一暈,一陣與恐懼無關的熟浪戰傈竄遇背脊,刹那間全身酥麻地癱軟在他強壯的懷抱裡。

  他深深地、纏綿地品嘗著她、吸吮她芳唇幽香的嬌甜味道,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直到天旋地轉。

  他的心跳和她的逐漸交纏成一塊,卜通、卜通……再難分開。

  含羞倚醉不成歌,纖手掩香羅。偎花映燭,偷傳深意,酒思入橫波……

 -*-*-

  小九足足在殺手樓裡養了三天的傷,藍七的靈丹妙藥真有效,她臉上的傷和淤青只剩下了淡淡的影子,不仔細注意是瞧不出來的。

  但是自從那天他沖動地吻了她之後,接下來她就再也沒看見過他了。

  傷快痊愈了是件喜事,但她心底卻亂糟糟忐忑失落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七哥哥吻了她不是嗎?這就表示他已經真心真意地接受她了,不是嗎?

  她那天晚上歡喜得怎麼也睡不著,嫣紅著的小臉回味那怦然心動的一吻,又興奮難耐地伸出手指盤算著,再過不久七哥哥一定會主動對她提親事了吧?

  可是她的歡喜在第二天、第三天便落空了。

  第三天午後,她還是沒有見到他,卻看見劍秀滿面歉然地捧了一盒子的物事進來。

  “九小姐,這是樓主吩咐讓你帶回去補身子用的熊膽、人參和靈芝。”劍秀略一頓,咬著下唇慚愧道:“對不起。樓主要我們備好了馬車,待會就送九小姐回表姨丈公老爺那兒。”

  小九正失魂落魄地繞指把弄著那天他無意中落在她衣衫上,被她拾起的一根青絲,聞言如遭雷擊。

  她的心像是被高高地摔落打碎了……淚水迅速沖進眼眶,她呼吸低促,語音脆弱無助地抖動了起來。

  “為、為什麼?”他怎麼要趕她回家?

  他倆之間不是大事抵定了嗎?

  “樓主想必是怕表姨丈公老爺擔心。”劍秀勉強一笑,心虛難受地安慰著她。

  “那麼……你可曾聽他說過,何時要去我家提親?”恐慌在她的胃裡糾結,她試圖抓住最後一絲絲希望。

  劍秀啞口無言,手足無措。

  “我明白了。”她的手腳頓時冰冷成一片。

  她的人、她的心此際在瀕臨絕望與崩潰的邊緣岌岌可危,只要稍稍風大些,就隨時會墜入悲痛淒苦的萬丈深淵中。

  而推她一把的,就是她心心念念深深愛慕著的未婚夫嗎?

  不!

  她不願相信他會那麼無情,他是個有責任、有擔當、有魄力的男人,怎麼可能在給了她一份最珍貴的禮物與希望後,又殘忍地親手摧毀掉一切?

  小九在發抖,抖動得完全無法自抑。

  “九小姐,你別這樣,你、你的臉色蒼白得好可怕。”劍秀撲過來抱緊她顫抖的身子,不禁鼻酸落淚。“事情還不到絕望的地步,你千萬別失去信心啊,我想樓主終有一天會想明白的,他會知道你是他這一生最美好的依歸,最適合的好女子,他會明白過來的。”

  “他這三天……是不是在躲著我?”她輕輕問,淚眼朦胧。

  在問出口的同時,她心底深處早已知道了答案。真相是那麼樣地傷人,毫不留情地對著她當臉甩了過來。

  “當……當然不是這樣的,樓主是因為有要事在身,所以才沒來見你。”劍秀說著善意的謊,只是倉皇緊張的神色怎樣也騙不了人。

  換作是以前,小九會選擇全盤相信,催眠自己也催眠別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次再也不想自欺欺人了。

  她努力想咽下淹到了喉頭的酸楚絕望,想要瀟灑一點,大方一點,她不能哭,所以只能笑。

  否則,連她自己都會鄙視這個無能的自己。

  只是笑……真的好難好難。

  “啊,我的確該回家了,我爹會擔心,叔叔伯伯們會擔心,胖胖會擔心,蘭心也會擔心。”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接著站了起來,像是急著要走,卻又如同迷途的孩子般,茫茫然不知該往何方。

  現在走嗎?微笑著走嗎?還是大笑著走?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能讓胸口冰冷沉重的痛苦擊倒她好不容易裝出來的堅強偽裝。

  “九小姐,不忙著走,你……要不要無吃點點心再回去?還是再換一次藥吧,好不好?”劍秀看得心疼極了,伸手輕輕牽住了她。

  “早走晚走還是要走,終不能永遠留下來不走。”她口齒突然無比清晰,語氣平靜地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哭也沒用,是不是這樣呢?”

  “九小姐,你不要這麼說。”劍秀見她這樣,反而越發心如刀割。“你這樣婢子好難過。”

  “我真的該回去了。”因為她的痛苦已瀕臨潰堤邊緣,就算痛哭也得回家哭。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她沒有理由把人家家裡弄得愁雲慘霧、哭哭啼啼的。

  “我送你。”劍秀眼見挽留不住,只得淚汪汪地道。

  小九整個人陷入了一種麻痺抽離的狀態,她忽然奇怪地望著劍秀淚流滿面的臉,“怎麼了?反倒是你哭了呢,沒什麼事的,我不過是回家,又沒有要去闖龍潭虎穴,別擔心了。”     “九小姐。”被她這麼一說,劍秀心一酸,越發抽抽噎噎起來。

  “乖啦乖啦,沒事,快把眼淚擦一擦,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去嗎?哭得眼都腫了就不漂亮了。”她反過頭來安慰劍秀。

  “嗚嗚嗚……”

  小九歎了一口長氣,神色黯然。

  如果她也可以像劍秀一樣可以毫無顧忌地大哭一場就好了。

  哭出來至少胸口不會緊得那樣疼,疼到幾乎無法呼吸……

  她努力笑著走出雲天閣,走出殺手樓,卻怎麼也走不出那漫天蓋地而來的痛楚,更走不出那絮絮牽掛著每一寸靈魂深處的相思。

  她的背影無比蕭瑟,仿佛不勝寒苦。

  而在一叢比人高的薔薇花架後,藍七怔怔地,心痛莫名地目送著她離去的身影。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修長挺拔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自責、憐惜、傷痛、猶豫和自厭……種種情緒緊緊地掐住了他的心髒,他從未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

  他沒有權利這樣傷害她,卻還是縱容著自己這樣做了。

  “我這算哪門子的君子?”他神情慘淡,低沉沙啞喃語。“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惡人才對。”

  但是他藍七一旦作了任何決定就不再回頭,不管有多麼後悔,咬牙也得承受下來。

  “像我這樣的壞男人根本沒有資格娶你為妻,你嫁給我不會有幸福的。寧可你現在恨我,也不要你將來終生哭泣後悔莫及。”他喃喃低歎。

  但是這話說服得了別人,他說服得了自己嗎?

  在這一刹那間,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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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41:04
第六章

  小九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眼眸失神地盯著琉璃水缸裡的小鯉魚胖胖。

  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為了一個男人魂不守捨,三魂飄走了七魄,還連續好幾晚都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但是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是她的未婚夫,她的七哥哥啊。

  七哥哥……一定是永遠不打算娶她了。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痛得不得了,不敢再想下去。

  能怎麼辦?就算七哥哥這樣待她,婚事一拖三千年,讓她幾次三番心碎難耐,她還是捨不得不愛他,不要他。

  是啊,她就是沒骨氣,徹徹底底連皮帶骨、連人帶心全給了他,現在如果他不要,她也得不回原來的自己……終究是這兒缺一角,那兒少一塊。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雙手抱頭,難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紅均衣悄悄地走了進來,心疼地看著女兒。

  “小九。”他走近她,疼愛地摸著她的頭,歎了口氣。“爹聽他們說,你這幾天飯沒吃幾口,連門也不踏出一步,就這樣把自己關在房裡。寶貝女兒呀,再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怎麼受得了呢?”

  “我不餓。”她疲倦乏力,勉強擠出一抹笑。“爹,我沒事,真的。”

  我很好,我沒事,我不要緊……這些天她已經說慣了這些詞,可是為什麼說久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呢?

  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轉的,七哥哥一定會娶她的。

  她覺得自己好悲哀,這麼死心塌地死皮賴臉地愛著一個男人,到最後真能得到、擁有什麼嗎?

  “你都瘦了一圈了,還說沒事。”他鼻頭一酸,傷感地道:“丫頭,不知你願意聽爹的勸否?”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父親。

  “戀愛自古以來皆是兩情相悅,哪一方強求都不是幸福。”他輕聲歎息,不得不狠下心腸點醒女兒。“糾纏著徒然痛苦,還不如放手吧。”

  “爹,七哥哥沒有說要娶我,可他也沒說不娶我。”她眼底浮起了恐慌,緊緊攀著父親的手道:“他沒有來退婚吧?是不是?”

  “不,他沒有。”紅均衣低低地一喟。“既是父母之命,他又最重承諾,雖然心底有千萬個不甘心不願意,他也不可能主動退婚的。”

  “那就好……那就好……”釋然的淚水滾落她的雙頰,“他畢竟還是有可能娶我的,雖然他那幾天沒有表示,但是我不能對他沒信心,對不對?”

  看著女兒這樣執迷不悟,紅均衣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捨不得女兒吃苦難過,卻又不想殘忍地打破女兒的癡情盼望。

  小九祈求成為藍七的新娘已經很久很久了。

  既為女兒訂下親事,卻又無力完成親事,這一切都是他這做父親的無能。

  “小九,是爹對不起你。”他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道:“我今日就親身到殺手樓去,好好將你的親事做個了結。”

  “了結?”她心一跳,小臉瞬間煞白。“你要去退親?”

  “爹知道你深深愛著他,勉強你放手是太殘忍了,所以我決定主動重提親事,要他藍家早日過來下聘,免得耽誤你的青春。”

  小九怔怔聽著,一顆心忽喜忽悲,卻莫名地情怯了。

  “可是七哥哥會願意嗎?”她患得患失,揪心憂慮地道:“萬一他討厭我了,怎麼辦?萬一他誤以為我在逼親,怎麼辦?”

  “你這個傻孩子。”他不忍地開口,“難道你要繼續這樣白白地等待下去,一次又一次在希望和失望中徘徊嗎?”

  逼親就逼親吧,十六年了,他這回要他們藍家負起責任完成承諾!

  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女兒流淚傷心。

  “可是……可是……”她內心強烈掙扎好不矛盾,既想就此順利安心達成所頤,又深深害怕藍七可能會有的反感。“我希望七哥哥是發自內心真誠地想娶我,我希望至少他是有一點點愛我的。”

  若是由爹爹出馬,他也許不敢不娶,可這樣強迫而來的完婚,又教她有什麼臉去面對他?

  她害怕看見他眼中的鄙夷和憤恨啊。

  “有的時候男人是要逼的。”紅均衣自信滿滿地道。

  “真的嗎?”她遲疑,心裡開始有一絲絲鬆動。

  “沒錯。”他重重點頭,加強語氣。

  小九咬了咬下唇,蒼白的臉蛋上滿是沉吟和心動。

  但是此事牽連甚大,一旦真正去做了,恐怕是大好大壞、大悲大喜,那後果就不是她所能挽回的了。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更加倉皇不安。

  “爹,不如讓我再試一試吧,如果用我的法子仍然不能夠讓七哥哥主動想娶我,那麼……”她唇瓣微抖,虛弱地笑著,“再請您老人家親自去提親吧。”

  “你真想再試嗎?”紅均衣歎口氣,著實不忍心再見到女兒撞得頭破血流。“可是你那天是哭著回來的,爹可以想見藍七是怎麼給你釘子碰的,唉,你是個女孩兒家,怎禁得住這三番五次的受傷?”

  一顆心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的,他真怕萬一女兒徹底被傷透了心,那就說什麼也來不及了。

  “不不,七哥哥沒有給我釘子碰,他只是……沒有跟我提到親事,所以我一時沖動,就……難過了。”她急匆匆地解釋,深怕父親誤會。

  是,七哥哥那天是吻了她,過後又不聞不問,令她傷心不已,但或許是她真誤解了七哥哥,也許他是真有事呢,要不就是……他害羞?

  她眼兒倏然一亮,對!一定是這樣的,他是害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所以才會躲著不見她的。

  “我真傻、真笨,七哥哥逭時候正需要我的安慰和保證呀!”她小臉滿是興奮與光彩,跳了起來。

  紅均衣看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完全反應不過來。

  “呃,小九……”女兒該不會受到嚴重的打擊,得了失心瘋吧?

  “我知道七哥哥的心意了,他本來就不擅長表達感情,所以我更該鼓勵他才是。”她眉眼間的黯淡傷郁一掃而空,激動歡喜地道:“現在才想到這點,我真是不應該,還虧我平常口口聲聲說支持他、了解他、愛護他呢!”

  紅均衣張大了嘴,傻傻地瞪著她。

  糟了,他的寶貝女兒真是愛藍七愛得神魂顛倒,都什麼時候了,還一個勁地替他著想。

  怕只怕這一切只是她一相情願,唉!

  “爹,你是個男人,照你說,我該怎麼做才能夠讓七哥哥喜歡我?”小九雀躍地問道。

  “呃,你確定——”

  “確定確定!”她點頭如搗蒜,雙眸裡盛滿了央求與祈盼。“你一定知道,一個男人會被什麼樣的女子打動。”

  一想到要跟女兒談論兒女私情,紅均衣尷尬到想藉詞遁逃,可是見寶貝女兒滿眼都是希冀與懇求,他只得硬著頭皮,煞有介事地沉吟起來。

  “這個嘛……那個嘛……待我想一想。”他苦苦思索,猛然一拍大腿。“哎呀呀,有了!”

  “怎麼做?怎麼做?”她熱切地追問。

  “藍七不是尋常男人,不能用尋常思慮揣度他的行止想法,說不定你這十六年來低聲下氣溫柔乖順根本是錯的,也許他要的是一個能夠與他匹敵的女人。”事到如今,紅均衣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豁出去了。

  “跟他匹敵?”她聽得似懂非懂,“可是我該怎麼做?我半點武功也不懂,總不能跟他打上一架,好讓他佩服我吧?”

  “不不,不是這麼說的。總而言之你的態度可以擺得高傲些,別再去找他,反過來讓他來找你。”他興匆匆地道,“男人都是有那麼一點賤骨頭,說不定你不去噓寒問暖,他反而不習慣,會日日夜夜想起了你的好處。”

  “要是他乾脆樂得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呢?”她憂心仲忡地問。

  紅均衣被問得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啦,但凡事有好就有壞,做任何事都有風險的,就跟做生意一樣。”

  “我的終身大事不是生意,萬一搞砸了就沒有下次了。”她苦著臉,滿心的期待與盼望又落空了。

  唉,她早該知道問爹這樣的問題是太難為他老人家了。

  “那麼就跟他唱反調吧,他要吃飯你偏要吃面,他要往東你偏要往西,他要穿鞋你偏要脫衣。”他怕被女兒瞧扁,一急,索性信口胡绉起來。“保證他印象深刻。”

  “咦?”小九眨眨眼睛,神情困惑而懷疑,“這行得通嗎?這個聽起來好像是存心找他麻煩似的,你確定這樣不會惹火他嗎?”

  “一定行!難不成你現在有更好的法子?”他慫恿。

  不受七哥哥的重視與喜愛已經很慘了,假如惹得他惱怒厭惡不高興,那又該怎麼辦?小九一臉猶豫。

  哎呀,她想到頭痛欲裂,真想乾脆去廟裡執茭問神明好了。

  如果世上每個姑娘家成親前都得這樣辛苦,那她懷疑還有誰敢嫁人?

  “答案是,愛人愛到掉了魂的笨女人。”她自言自歎,神色間有喜也有愁。

  正所謂千金易得,真愛難求,她現在苦苦強求也是為了擁有那個最心愛的男兒,為了他,這些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一想到這兒,她振作起精神,堅定地握拳大喊——

  “我一定要嫁七哥哥!我一定要他愛上我!”

  不管什麼旁門左道下三濫不入流的法子,她都得試一試,因為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有志氣,不愧是我紅某人的女兒。”紅均衣笑得合不攏嘴,得意極了。“對,遇到困難不能退縮,這才是我紅家的女中豪傑,爹現在都明白下,會全力支持你的。”

  只要女兒能夠越挫越勇,奮戰到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到得那時,豈不更教人感動再三、回味無窮?

  “爹,那麼就由你修書一封,以長輩的身分向七哥哥表明,我明天一早就住進殺手樓裡‘實習’,以提早學會怎麼當個好媳婦為理由,天天讓七哥哥能見到我。”小九充滿了無比的信心,堅定地道:“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哭著回家了,我已有必死的決心。”

  “必死的決心?!不好吧,必勝的決心如何?”紅均衣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急急勸道。

  “也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樂地奔向嵌螺花甸五斗衣櫃前,埋首抓出一件件衣裳,立刻收拾包袱。

  她想通了,哭也沒用,只有自己才能幫得了自己,所以成不成功就看這一次了!

  七哥哥,你等著接招吧,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的。

-*-*-

  藍七坐在京城有名的“樓蘭舞伎坊”的尊貴雅座裡,食不知味地吃著酸枝花梨桌上的山珍海味、佳肴美點,任憑面前一群美女舞步曼妙、歌聲繞梁,他完全置若罔聞,看也不看一眼。

  “殺手樓樓主好俊哪!”一名梳著高高飛鳳髻,滿頭珠翠叮叮當當的舞伎在簾幕後頭探頭探腦,掩著小嘴竊笑。

  “你瞧他獨坐獨斟獨飲的酷勁沒有?天啊,世上怎會有這麼有味道的男人,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另一名露出粉肩,一身粉紅色舞裳搭著左一條彩帶、右一條繡緞的舞伎拚命用手掮著發燙的臉,神魂顛倒。

  “可是他今晚連瞧都不瞧我們一眼,真教人洩氣。”胖嘟嘟的舞伎女班主畫著兩道教人驚歎的彎眉毛,噘著肥潤豐厚的紅唇,哀怨地道,“虧我把所有上好的香粉全抹在身上了。”

  “難怪我一直聞到……哈啾!”一名舞伎靠得太近,忍不住噴嚏連連,“哈啾!哈啾!哈啾!”

  “作死啊!”舞伎女班主撩起裙子粗魯地追踹,半點氣質也無。“見不得我抹‘宓思福酡’亮白香粉是不是?你們這些小蹄子,仗著身材好,倒欺負到老娘頭上來了?還不快去換過波斯衣裳,客人都等得不耐煩了。”

  “好啦好啦,別這麼凶巴巴的。”眾舞伎邊抱怨邊散去換衣裳,待會好大跳波斯扭扭舞。

  藍七百無聊賴地支著額角,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白玉杯沿。

  他的心裡此際亂糟糟的,塞滿了說也說不明白,吐也吐不出來的萬種滋味。但是愁腸千回百轉,想的全是小九離去前憂傷寂寥的神情。

  他長長吁出一口氣,素來冷峻的臉龐更見嚴霜。

  面前那群舞姿優雅的舞伎緩緩退去,隨著羌笛與波斯宮樂裊裊奏起,幾名露出雪白肚皮扭動著窈窕身段的舞伎誘惑地擺動,每一個眼波流轉,每一個令人熱血債張的姿勢,刹那間炒熱了全場。

  藍七毫無興致,冷冷地看著幾名做波斯打扮的舞伎舞近他身邊,身段如靈蛇般在他身上摩蹭著,濃濃的脂粉香蕩漾在他四周,他卻一絲欲望也無。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個美麗的黃昏,在滿天晚霞掩映中,吻住小九那清甜可人的雙唇時,在她發梢身上感受到盈盈果子暗香氣息。

  她連身子散發的香味都那麼與眾不同,甜甜的,清新的如同掛在翠綠枝頭的嬌艷蘋果味……

  她的小巧圓臉緋紅起來時,也活脫脫像個鮮艷欲滴的小蘋果。

  一名冶艷的舞伎見他怔仲,競大著膽子黏在他身上,對著他的耳朵撩人誘惑地吹著氣——

  但見藍七鷹眸一冷,手微微一抬,那名舞伎整個被震飛出去,摔了個慘不忍睹的狗吃屎。

  “哎喲喂呀!”

  “樓主生氣了!”所有的人刹那間倒抽了口涼氣。

  頓時音樂全停了,舞伎們個個嚇得臉青唇白,動也不敢動,寬闊華麗的舞坊登時靜得連針落地都能聽得見。

  “哎呀,樓主,小的罪該萬死,全是小的管教不當,居然讓舞伎大膽冒犯了您,您您您……千萬開恩哪!”舞伎坊掌櫃和女班主嚇得臉色慘白,忙鞠躬哈腰過來賠罪連連。

  “我不喜歡有人未經允准……”藍七冷冷地開口,忽然厭倦極了人人對他的敬畏膽戰,緩緩站起身,懶懶一揮手,“全退下吧。”

  “啊?是、是真的嗎?哎呀……多謝樓主高抬貴手,您的大恩大德小的們深銘在心沒齒難忘永世感懷……”掌櫃和女班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激到痛哭流涕。

  “不要再哭了,不好看。”藍七歎了一口氣,煩躁地大步往外走,對忠心隨侍在身側的七十一號殺手道:“多打賞銀子,別為難人。”

  “是的,樓主,屬下明白。”殺手恭聲道。

  走出了香風濃冽得幾乎教人喘不過氣來的舞坊,藍七仰首望著蔚藍碧闊的天際,倏然強烈地想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在做些什麼?

  她……可還傷心難禁嗎?

  他的心底喉間彷佛含著顆苦澀不已的黃連,漸漸滲進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我已經成功了,徹底傷透了她的心,將絕望至極的她趕回紅家,我現下應該鬆口氣才是。”他苦笑,心情卻一點都沒有好轉的跡象。

  “七哥哥。”

  藍七低著頭,心事郁郁重重,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七哥哥,地上有錢嗎?看得這麼專心。”一個笑意甜甜的聲音清脆地蕩漾著,熟悉得他絕無可能錯認。

  “小九?!”他猛然抬頭,俊臉閃過一抹驚喜,隨即又迅速被隱藏在面無表情下。“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來接你。”她嫣然一笑,神采奕奕的臉蛋難掩緊張與憔悴。

  接他?

  他傻傻地呆立在當場,想笑,卻又不知道該不該笑。

  此刻他心頭的滋味又甜又酸又震蕩,只能癡癡地看著她如玉脂般晶瑩的小臉。

  “你沒抹胭脂比較好看。”他忽然冒出一句與此時此景毫不搭軋的話,卻字字發自肺腑。

  “原來你也這麼覺得嗎?”她臉一紅,咧嘴笑道:“謝天謝地,以後我不用再抹牆壁似的替自己上粉了。”

  “你……”他面上的笑意一閃而逝,隨即尷尬地問:“我傷了你的心,你為何還會來?”

  “我不會放棄你的。”小九巧笑倩兮,眼神堅定灼然。

  “無論我怎樣待你?”他問。

  “是。不管你怎麼說,怎麼做,都改變不了我的心意。”她輕敲敲自己的腦袋,“我會讓你改變心意,讓你覺得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也最適合你。”

  “你真有自信。”不知怎地,他莫名感到喜悅,緊栓在胸口好些天的糾結與悶疼在聽到她這話後奇異地消失不見了。

  “是呀。”她沾沾自喜的點頭,“我也覺得我很有自信。”

  他眨了眨眼,想生氣,卻怎麼樣都抑不下也管不住唇畔那頻頻漾開來的笑紋。

  好一個胸懷“大志”的小女子。

  “那麼你預備怎麼讓我改變心意呢?”藍七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小九著迷似地盯著他輪廓分明、英挺懾人的臉龐,差點忘了回答。

  “哦,是這樣的,我決定夫唱婦隨,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你去殺人我幫你滅屍,你去打架我替你助陣,你要吃飯我幫端湯,你上茅房我遞草紙,還有……”她快樂地一個勁地數說了下去,“你去嫖妓我來付錢。”

  “咳咳……”他嗆到了。

  “這是我目前所想過最完美無缺的配合法了,有朝一日你一定會被我感動的。”她握緊拳頭,充滿信心。

  他強忍著直往上揚的嘴角,清了清喉嚨,“真令我印象深刻。”

  她真能貫徹始終犧牲到底嗎?她所說的十件裡有八件有違人性,她真能想得開,拋棄尊嚴去做?

  藍七的眼神溫柔了下來。為了他,她當真是什麼都不管不顧不在乎了。

  “還有,我今天把行李搬進你家了。”小九索性一口氣全說完,愉快地將陰謀坦露無遣。

  “為什麼沒人知會我?”他神情閃過一絲古怪復雜,跟著蹙起濃眉,“還有,我倆尚未婚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遭人非議的,你想過這個嚴重性沒有?”

  人言可畏,以後她哪還會有好名聲可覓得好良綠?

  倘若以後她另嫁的夫婿咬住她這一點不放,用以做把柄欺負她、傷害她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頓時氣憤填膺血脈債張起來。

  “你放心,我不會強暴你的,而且我們中間起碼還卡著殺手樓上上下下幾百個甲乙丙丁傭人。”小九嘿嘿直笑,眼兒骨碌碌精靈流轉著,顯然早想到這個。“再說我們是未婚夫妻,有誰規定我不能提早去你家當‘童養媳’?”

  他一怔,隨即感到好氣又好笑。

  “你這算哪門子童養媳?活脫脫是山大王下山強娶民女。”他揉著眉心。

  真是個天真的傻丫頭。

  “那麼你就乖乖認命吧,民女。”她哈哈大笑。

  藍七從未見過她如此灑脫靈跳神采飛揚的模樣,心微微一蕩,竟有些癡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她現在在笑著,笑得這般快樂、無憂無愁……他心滿意足地低低歎息。

  目前這樣已經夠好了。

  “你說我的‘牢獄’生涯幾時開始?”他甚至有了幽默感。

  “今天。”她笑咪咪的告訴他,“現在。不要說得那麼可憐嘛,是‘大爺’生涯才對,我可是立志要做個好跟班哦!”

  呵,事情比她想像中的還順利,七哥哥居然沒有反對也沒有抵抗,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宿命。

  怎麼會這麼好呢?

  小九興奮高興到忽然又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作起白日夢了。

  “我餓了。”他突然宣布,邁開長腿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她還傻在原地未跟上來,微微側首看著她,“不是要來幫我端湯嗎?”

  “呃?”小九一呆,隨即笑靨燦爛綻放開來,小跑步地跟上去。“好哇好哇,走吧走吧。”

  藍七氣定神聞地踏著優雅的步子,眼底心裡奇妙地漾動著絲絲纏纏酸酸甜甜的滋味,陌生又美好得教他難以推卻。

  會是因為她嗎?

  他悄悄回頭偷覷了小表姑紅通通、笑嘻嘻的臉蛋,沒來由地,胸口怦然劇動了。

  他有種麻煩大了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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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16:41:23
第七章

  “不是我吃飯你端湯嗎?”

  在仙凡酒樓裡,藍七掏出一方乾淨的帕子替她擦拭吃得油膩膩的小嘴。

  小九埋首苦乾著一碗紅燒魚翅,唏哩呼噜地塞了滿嘴顧不得說話,唔唔連聲,好不容易才吞下了那口魚翅。

  “啊,真好吃。”她喘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餓了好幾天了。”

  “為什麼不吃飯?”他眉頭打結,夾了一筷子的束坡肉放在她碗裡,跟著又迅速在她碗裡堆出小山般的菜肴。“傷還沒好,又不肯好好照顧自己,你真是讓人操心。”

  “那幾天沒胃口。”她心裡甜絲絲的,一口一口地吃著滿碗的愛心。“不過現在看到你,我什麼都好了。”

  “你真傻,為何要讓個不相干的人影響你的人生。”他陳述事實,難以理解。

  “你不是不相干的人,是我未來的夫婿。”她對著他微笑。

  “就算為了我,值得嗎?”他眯起雙眼,不無懷疑和感觸。

  “我記得小的時候,娘給我講過一個故事。”她沒有正面回覆,而是放下筷子,小臉沉靜從容,語氣溫柔,“蜘蛛每天總是勤奮地織網,一絲一絲又一圈一圈,可是每回當鳥經過,或是大風大雨摧毀了網以後,它還是會在相同的地方繼續織網,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藍七專注地傾聽著,眼神冷靜而沉思。

  “也許在我們看來蜘蛛很傻,它每天重復結著勢必會被弄壞的網,值得嗎?”小九深邃烏黑的大眼睛望入他眼底深處,輕輕地道:“蜘蛛從不會去考慮值不值得,因為它知道,那是它應該做的事,而且它做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他深深被她的話震撼住了,心頭滋味復雜萬千,不禁沙啞開口。

  “你真傻,我對你並不好。”他的語氣有一絲酸楚苦澀。

  “怎麼會呢?你現在就對我很好。”她癡情地看著他,嫣然一笑。“只要你允許我陪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好快樂。別問我為什麼,我也說不出來,就是會想著你,想依賴著你,黏著你,也許是前生就注定好了的。”

  “是嗎?那麼前生我定然沒有被通知,所以今生才會完全無法進入狀況。”他澀澀地自我解嘲。

  “啊,沒關系,你會習慣的。”她噗哧地笑了起來,歡喜地瞅著他。

  他搖了搖頭,無奈感觸道:“為什麼我還是覺得頭痛,心有不甘?”

  “每個自由自在慣了的獨身貴公子在知道自己要娶老婆的一刹那,總是會害怕到失去理智。”她笑吟吟的解釋,拿起筷子繼續對著碗裡的菜肴進攻。

  “為什麼你不會害怕?”他不甘示弱地反問。

  “呵,我不同,我打從學會走路講話起就准備好了當你的新娘子,十六年來訓練有素經驗豐富。”說到這裡,她倏然眼睛一亮,“嘿,七哥哥,沒想到我們倆聊得挺愉快的嘛。”

  “也許廚子在菜裡放了酒。”他聳聳肩,唇角微揚,“我對酒從無招架能力。”

  “說的也是,我從沒見過酒量比你還差的人,我對你那天的嚴重宿醉印象深刻。”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我對我那天的嚴重宿醉也印象深刻。”他也笑了,氣氛瞬間輕鬆愉悅自在許多。

  小九欣慰地盯著他臉上那抹似春風溫暖了大地的笑容,止不住心兒怦然悸動。

  教她怎能不愛他?他連笑都能夠融化她的心,更遑論其他。

  “我搬進殺手樓,不會給你造成困擾吧?”趁著他心情大好,她大著膽子問。

  “我如果說有,你會搬走嗎?”他斜睨了她一眼。

  “不會。”她心一跳,有些低落卻仍舊堅定地道。

  “所以我也不會有怨言。”他淡淡微笑。

  這個答案雖然不是她最想聽到、獲得的鼓勵和保證,但是已經比她預料中的好太多太多了。

  小九鬆了一大氣,情不自禁笑咧了嘴。

  “快吃,別浪費食物。”藍七面上雖不肯稍示柔情,但眼底的溫柔卻已經出賣了他。

  “好。”她興高采烈地吃到小臉差點整個埋進碗底。

  誰會想得到她因禍得福呢?瞧七哥哥現在待她多好,就可以知道這世上果然有神明,好心終歸會有好報,癡情也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刹那間,她覺得自己的前途充滿一片光明燦爛。

-*-*-

  小九住進緊臨雲天閣的水色閣,那精致典雅的三層畫閣就位在一座小湖中央,隨著夏風輕送荷香飄蕩,她覺得自己就像住進了傳說中的仙境。

  清晨,夏日陽光映照著雪浪紗窗透了進來。

  她抱著琉璃缸子,對著咕噜噜吐泡泡的胖胖笑道:“這兒很美對不對?胖胖,如果我成功了,以後你就可以安心地住在這片荷花湖裡,再也不用屈就這個小小的琉璃缸子,也不會無聊到只能夠在同一個地方劃水打轉了。”

  胖胖俐落地移動著圓滾滾的身子翻滾了一圈,依舊咕噜噜地對著她吐泡。

  “你也覺得很開心對不對?”她笑著,愉悅地放下琉璃缸子。“好啦,時辰不早了,我該去做早飯給七哥哥吃了。”

  “我吃過了。”藍七修長的身形出現在門口,一身夜黑勁裝,神色寧靜淡若,但是凝視著她的眼眸有一抹溫暖與不自在。

  他可是害羞?

  “七哥哥!”小九又驚又喜,蹦蹦跳跳地沖到他面前,“你怎麼會來?你自己來的嗎?沒有人逼你來的嗎?你怎麼會突然想主動來看我呀?哎呀,我真是快活極了,這不是作夢吧?”

  “我只是過來看看你昨晚睡得可好。”藍七不自然地解釋著,清了清喉嚨,“只是盡盡主人的職責,你別多想。”

  “噢。”饒是如此,她還是好興奮,“為什麼不等我做早飯送去給你吃呢?你還沒有吃過我煮的齋面,上次無通大師到我家,就吃了足足三大碗呢。”

  “小表姑,你是來作客,不是來當廚娘的。”他看著她,努力不被她的齋面提議勾引打動。“我日常三餐有廚子負責,不需要麻煩到你。”

  “為心愛的人做飯,一點都不麻煩。”她笑容可掬的說。

  藍七真希望她別再遭磨說了,因為每當提起這個,他的脈搏就會狂亂悸跳,一股燥熱感會直沖腦門,連帶雙頰發紅人發暈。

  他現在沒有辦法對她做出任何承諾,卻又不想傷害她,可是只要一遇到她的事,他的思緒就會亂成一團,無法如常冷靜剖析判斷思考。

  就像今早,他的理智警告自己馬上出門,越晚回來越好,但是他的心和雙腳卻自有意識,自然而然地來到她的門口。

  “想到園子裡四處逛逛嗎?”他聽見自己這麼開口。

  “好呀。”小九雙眼發亮,不敢置信地忙點頭,深怕他一下子又改變心意。“現在嗎?”

  “待你吃過東西。”他雙手負在身後,低聲道:“你想吃些什麼?”

  “不用吃了,只要能陪在你身邊,我就算光吸氣都會飽。”她笑眯咪的說。

  “人是鐵飯是鋼。”他沒好氣地拍了拍她的頭,“去,去吃完早飯再到雲天閣來找我。”

  “我不能現在跟著你一起去嗎?”

  “肚子餓的人沒資格談條件。”

  “可是……”

  “走到一半沒力氣不准抱怨。”他警告。

  “不用那麼嚴格吧,老大?”她嘟起小嘴。

  他眼底掠過一抹笑意,“去吃飯。”

  “好吧。”她摸摸肚子,滿臉無奈不情願地咕哝,“只聽過逼婚逼債,沒聽過有人是逼著別人吃東西的。”

  “在嘀咕什麼?”他挑眉,優雅自若地轉身欲離開。“記著,吃飽才准過來找我,否則我不會幫你開門的。”

  “我不會爬牆進去嗎?”她對著他的背影扮鬼臉。

  “我聽見了。”他頭也未回地揚聲道。

  小九吐了吐舌,連忙捂住嘴巴。

  練家子果然不一樣,連耳朵都比蝙蝠還要靈。

  頓不得再想,她趕緊抓過一件粉紫色罩衫穿上,邊跑逞系帶子,決定自個兒去廚房隨便找點吃的。

  劍芳手上端了一盆清水和乾淨帕子,險險跟她在曲徑回廊撞了個滿懷。

  “當心……”她眼尖抱緊水盆,總算及時煞住步子。“九小姐,你去哪兒?”

  “我到廚房找顆饅頭吃。”她小臉紅通通,興匆匆地道。

  “可是婢子已經准備好了清粥小菜和十色點心——”

  “不用了,我隨便吃吃就行。”她最後還是忍不住咧嘴笑了,“七哥哥約我去逛園子呢。”

  “哇!”劍芳眼兒一亮,滿面堆歡。“恭喜九小姐,賀喜九小姐。”

  “噓,先別說出去。”她扭捏害羞了一下,“我先走了。”

  劍芳一愣,“那早飯怎麼辦?”

  “統統給你吃吧。”說完,她拔腿就跑,像屁股被綁了根火燒稻草的兔子那般快、那樣急。

  “我吃?”劍芳傻眼。

  在藍家出入了十六年,小九走廚房比走自家閨房還熟悉,進去跟廚娘們打了聲招呼,就摸著了一顆熱呼呼的大包子。

  她邊啃包子邊笑呵呵地往雲天間方向走,來到雲天閣門口時正好把最後一小塊面皮塞入嘴裡,正想敲門,卻聽見裡頭傳出砰地一聲巨響。

  “滾出去!”

  她聽見藍七怒斥,素來冷靜沉著的聲音競有一絲絲顫抖。

  “七哥哥!”小九悚然一驚,想也不想地一腳踹開大門,滿面焦灼地大喊:“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要謀害你嗎?”

  大門應聲而開,她焦急地一望,驀地一呆。

  只見身長玉立挺拔昂藏的藍七僵硬地靠著牆壁,手裡緊緊握著寶劍,劍光驚心動魄地閃爍著,像是隨時聽從主人之命發出奪魂殺氣。

  但是劍尖卻始終僵在半空中,未有行動。

  “七哥哥,你怎麼了?”她心一跳,從未見他臉色這樣難看過。

  可是……她的眸光四處張望,沒有瞧見具有威脅性的人呀!事實上,這屋裡除了他和她以外,根奉沒半個人。

  那七哥哥在怒斥誰?他又在恐懼什麼?      

  “七哥哥?”她難掩緊張,關懷地輕喚,“你還好嗎?”

  難道有會隱身的人潛伏在屋裡,伺機而動?

  “你快走。”藍七臉色蒼白,眼底閃過一抹不自在與恐慌。“沒什麼事,順道……把門帶上。”

  “七哥哥,你臉色都變了,怎麼會沒事呢?”她著急地街過去,顧不得危險了。

  “等等,你快踩到——”他的臉色登時慘白一片,驚恐地瞪著她的腳。

  小九聽到他的疾呼已經來不及了,她只感覺到腳下踩到個軟軟的東西,然後是“啾”地一聲慘叫。

  “什麼東西啊?”她嚇了一跳,連忙移開了小腳。

  地上是一只被她踩扁了的老鼠,形狀已然慘不忍睹。

  “好惡心!”她抬起小腳,皺著眉頭瞪著繡花鞋底。

  “你……你踩死它了。”藍七的臉色看難看,整個人好似搖搖欲墜。

  “是啊,它實在也夠倒楣的,好端端哪兒不去,偏偏給我踩個正著。”

  她搖頭歎氣,索性脫下兩只鞋子把那只骨斷筋折的倒楣老鼠夾了起來,拿到外頭扔掉再走回來,卻見到鬆了口大氣的藍七癱靠在牆角,冷汗如雨下。

  “七哥哥,是我踩到老鼠,怎麼你的臉色比我還難看?”她滿眼關心地問道,“你看起來像快吐了。”

  “我貧血。”他勉強擠出一抹笑。

  “那快點躺下來休息休息。”她光著腳丫子爬上他的床榻,殷勤熱心地替他拍鬆枕頭,看著他錯愕迷惘的神情,催促道:“來呀,過來躺躺。”

  “我好多了。”他急促的呼吸緩緩恢復平靜,英俊的臉龐驀然緋紅滾燙起來。“真的。”

  “可是你剛剛明明……”小九納悶地跪坐在床榻上,說著說著忽然恍然大悟。“啊!原來你怕——”

  “我不怕老鼠。”藍七跳了起來,滿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惶恐與愠怒。

  “七哥哥,原來是怕老鼠啊!”她小臉有點扭曲,像是在忍笑,卻又努力維持正經,但是終究不成功,因為她的臉色開始漲紅,肩膀開始抖動。

  “我不怕老鼠。”他的臉紅了起來,但仍一口咬定死不承認。

  “沒關系啦,怕老鼠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我不會笑你的。”她拚命吞咽下狂笑的沖動,溫柔地安撫他。

  但是……呵呵呵哈哈哈……七哥哥怕老鼠耶,她總算發現他人性化的一面了。

  神秘倨傲如天山的他,終於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這令她忍不住又驚又喜,又開心又鬆口氣。

  “我不怕老鼠,我只是……”他喘了口氣,郁悶道:“討厭老鼠。這兩者有極大的差別。”

  “你平常對付你討厭的大惡人,還不都是一劍就送他去蘇州賣鴨蛋,可是我看你剛剛劍尖指著老鼠老半天,都沒有下手耶。”她偏著頭,好奇地問。

  “我不想弄髒我的劍。”他嘴硬道。

  “噢。”小九咬著唇憋著笑,不忍心再逼他了。“我想你還是過來躺一下好了,你的臉色像見了鬼一樣,休息一下會好些的。”

  “謝謝,我站這兒就行了。”他閉了閉眼睛,努力鎮定心神。

  “好吧。”她嫣然一笑,索性大剌剌地盤腿坐在他的床上,支著臉等待他定氣寧神妥當。

  片刻後,藍七睜開雙眼,看見的就是她這副笑意盈盈的模樣,不禁有一絲尷尬和不自在。

  “我真的不怕老鼠。”他清了清喉嚨,再次宣告。

  “行了,我明白。”她蹭到床邊,雪白的腳丫子在床沿晃呀晃,小臉笑嘻嘻的。

  “抱歉,害你弄髒了鞋子。”他注意到她的裸足,心兒微微一蕩,忙收攝心神。

  “不要緊,光著腳丫子也很舒服。”說到這裡,她遲疑了一下,“哎呀,這樣我逛不成園子了。”

  “我讓劍秀去水色閣幫你取雙新的來。”

  “可是我衣裳發簪寵物全帶了,就是忘了帶第二雙鞋子。”小九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呃。”他一怔。

  “晚點我再請家裡人送過來吧,可是在這之前……”她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秀氣的小腳,有些失望道:“恐怕我是什麼地方都去不成了,對不起。唉,你好不容易有空陪我逛園子的,卻又給我搞砸了。”

  “你幫我處理了老鼠,是我虧欠你才對。”他眼神溫柔了起來,略一沉吟,大步走近她,然後轉身背對著她,“來。”

  “咦?”她迷惑地眨了眨眼,茫然不知所措。

  “趴在我背上。”他低沉地道。

  小九心頭霎時一熱,“你要背我?”

  “是。”他點點頭。

  她哽咽感動得無法出聲,乖巧地伏上他寬闊的背,雙手緊緊環著他的頸項。

  他的味道,他的溫暖,透過衣衫沁入肌膚底,小九下巴擱靠在他的肩上,輕輕地閉上雙眼,幸福的低聲歎息。

  藍七輕而易舉地背起她,大步緩緩往外走去。

  陽光伴著清風悄悄撒落他倆的發上、肩上……

  小九心底熱流陣陣激蕩難禁,眼角淚光閃閃,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此時此刻,早已不需言語了。

  “你以前從未好好逛過園子吧?”他溫和地問。

  她甜甜的果子香氣息缭繞在他鼻端、心上,柔軟細膩的肌膚緊攬著他的頸項,全心全意信任依偎著他。藍七每踏出一步,便覺得他的心越發悸動蕩漾,心跳的感覺熟得渾然不似以往。

  “嗯,以前我都忙著找你的麻煩,跟在你屁股後頭打轉,根本顧不得看這美麗的花園。”小九害羞地一笑,勉強把神魂顛倒的心緒拉了回來,專注地張望瀏覽著四周。

  夏天是真的來了。

  柳絲纏纏綿綿,輕點著湖水幽幽,湖岸邊種植了紫色白色粉紅相間的花朵,在柔柔的風中搖曳著。

  真的好美。

  一這些花的名字叫波斯菊,種子是由波斯運送進京的,我試種了一些覺得還不錯,所以在小溪湖畔都撒下了種子,後來就長成了你眼前所見的姹紫嫣紅粉白景致。”他解說著,側著頭微笑問:“你想下來看看嗎?這裡的草地很柔軟,不會刺傷腳底的。”

  “我很想,但我捨不得下來。”她老實地回道。      

  “為什麼?”他微微挑眉。

  “我怕我下來以後,就不能再上去了。”她小小聲道,神色腼眺得好不可愛。

  藍七一愣,隨即失笑了。

  “傻瓜,我說過,我會背著你逛完這整個園子的。”他深邃的黑眸凝望著她,笑意隱約。“你不信我嗎?”

  “我相信。”她猛點頭,只是在滑下他的背時,還是忍不住停頓留戀了一下。

  他身上的溫暖,令她不捨得離開。

  他輕柔地扶著她的手臂,一同在斜坡臨水畔坐了下來,就坐在滿滿的嬌艷清雅花朵之間。

  小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驚喜道:“這花好美,也好香哪!”

  “波斯花並沒有明顯的花香味,你聞到的香氣是交錯種植在其中的雪吟草,就是那些小小的,長著淡紫色葉子和小小雪白花蕊的花草。”

  “我不知道你也喜歡莳花種草。”她輕撫過一小叢雪吟草,指尖散發的淡淡清甜味令她胸懷一開。“嗯,真的是這些小草的香味,沒想到長得這般不起眼的草,能夠散發這麼動人的幽香。”

  “平凡的事物往往蘊藏著不平凡的內涵。”他隨手摘起一朵粉紅色的波斯菊,溫和地道:“就像你。”

  “我?”她受寵若驚了,神情羞澀又迷惘。“我哪有那麼好,你是故意哄我開心的吧?”

  “我不懂得哄人,我一向只懂得如何殺人。”他回眸望了她一眼,“坦白說,我以前真的很討厭你。”

  “就像討厭老鼠一樣嗎?”她小臉微微白了,好心情瞬間跌入了谷底。

  “不。”他不忍地道:“那是不一樣的。”

  “沒關系,就算是也不打緊。”她勉強笑道:“你繼續說,我聽著呢。”

  他眼底掠過一抹疼楚,“對不起,我老是有意無意地傷害你。”

  “可憐的七哥哥,老是得向我道歉。”她癡癡地望著他,“其實……我真的不生你氣的。”

  “我的意思就是如此,你就像雪吟草那樣淡淡地散發著香氣,卻總是不起眼得令人輕易漠視。”他苦澀自疚地道:“而我,幾乎是對你視而不見。”

  這是小九第一次聽見他發自內心的想法和感受,心裡又是甜又是酸,又是怔忡又是微微歡喜。

  七哥哥……已經開始把她當作自己人般看待了嗎?

  “事實上,你天真爛漫熱情可愛,你燒得一手好菜,笑容裡總有無比神奇的撫慰力量。”藍七深吸一口氣,嚴肅真摯地盯著她,“你真的非常、非常好,但我卻因為痛恨失去自由就遷怒於你,是我的不對。”

  “你沒有不對,你只是不願意被人左右。”她柔聲替他解釋。

  “這也不能夠拿來替我惡劣的行為開脫。”他生平第一次對著她毫無戒心地侃侃而談,直書胸臆。“對不起,我這些年來的行為舉止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不知感恩的混球。”

  “七哥哥,你干嘛把自己講得這麼差勁?”小九跳了起來,滿面氣惱。“事情不是這樣的,全是我自己死纏爛打,搞得你日子難過得不得了,這怎麼可以怪你呢?若真要怪,應該怪我才是!”

  “小九。”他又喚她的小名,神色又是好笑又是憐惜。“你呀,總是這麼傻氣,明明就讓人欺負了還替人說話,我真擔心你哪天被賣掉了還幫人家數銀子!”

  “我才沒有那麼笨。”她氣鼓鼓地嘟嘴。

  “你就有,否則怎麼會千方百計替我說好話?”他溫柔地看著她笑。

  “你……不一樣。”她小臉紅了,癡情地道:“我對你是無怨無悔的,凡是自己自願的就不算。”

  “我擔心的也就是這樣。”他感歎地開口,“你對我的好,我不是感受不到,但是……我恐怕還沒有心理准備結束殺手的生涯。”

  “我沒有要你結束殺手的生涯,就算娶我也不用犧牲你的生活呀。”她叫了起來,忙不迭地表白心意。

  “但如果我成了親,就不會再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我不會讓我的妻兒過得膽戰心驚,活在害怕再也見不到夫婿與父親的恐懼中。”他幽幽地望著湖面上裊裊的煙波霧氣,語氣淡然卻堅持地道。

  她感動得亂七八糟,眼淚都快滾出來了。

  七哥哥果然是個最有擔當、最有肩膀的男子漠,她沒看錯。

  小九滿面希冀與盼望地瞅著他,期待著自他嘴裡說出她最想聽到的話——

  小九,雖然我不想結束殺手生涯,但為了你,我願意!

  “如果我要成親,一定是得自己心甘情願為了我的妻子結束風光浪蕩逍遙的歲月。”他的視線終於又回到她身上,聲音低啞地道:“但是小九,對不住,你目前還沒能讓我想這麼做,我並不想為了一樁強迫而來的婚事放棄我現有的自在風流。”

  就因為關心她,喜歡她,所以才不忍心再繼續傷害她。

  他終於坦蕩蕩地說出了糾結在胸口的心情,奉以為自己會如釋重負,但沒料到當她小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時,他的胸口像是被火燒過的鞭子狠狠抽過般劇痛難當。

  “你聽我說。”他沙啞艱難地道:“我不是有意傷害你,正因為我不想再傷害你,所以才坦白告訴你這一切。”

  “我知道。”小九強自鎮定,唯有唇畔的顫抖和語氣裡的苦澀洩漏了內心的痛楚。“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會輕易放棄的。也許你以後會改變心意,你會發現我或許也挺合適你的。”

  “小九,你何苦呢?”

  “我一點都不覺得苦,你也不需要覺得困擾或是心有愧疚。”她的眼眶又濕熟了,可惡,一點都不爭氣。

  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不管他怎麼說,她都要全力以赴贏得他的心嗎?又怎麼可以被這樣小小的挫折打敗?

  “但是……”他臉色沉重欲開口。

  “不要再說了,你是趕不走我的。”她倏地站起來,在淚水失控掉下來之前,一定要穩住自己脆弱受傷的情緒。她勉強擠出一抹笑道:“不要再談這麼嚴肅的話題,你不是要背著我再四處去逛嗎?”

  藍七深深地看著她,她努力佯裝堅強的模樣令他心疼極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該死的!

  他到底想要什麼?要自由,又不要她傷心嗎?

  藍七甩了甩頭,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糾糾纏纏在胸口,尤其在她淚眼朦胧的當兒,陣陣刺痛直逼心頭而來。

  “來。”他張開雙臂,低柔地喚道。

  小九略一遲疑,隨即走入他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連累你受苦的。”

  但她並沒有自己所說的那樣無辜,是她的不甘心不放手,造就了他的痛苦。

  “噓。”他溫柔地攬著她柔軟顫抖的身子,下巴輕抵靠在她芳香的發際。“你說得對,我們不要談這麼嚴肅的話題。是我的錯,不該在天氣這麼好,微風這樣輕的時候提起這沉重難解的事。”

  “現在你還願意背我嗎?”她把臉埋在他胸前,語聲模糊地低問。

  “我會一直背著你的,直到你想離開為止。”

  如果我一直不想離開呢?她強咽回這句話,幽幽歎息。

  他說得對,天氣是這樣好,風是這樣輕,何必執著爭論著沒有答案的問題呢?

  他捨不得向自由道別,她則捨不得向他道再見,他們之間,注定要矛盾糾結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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