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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亂愛頹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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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匿名  發表於 2011-3-4 16:06:02 |倒序瀏覽
亂愛頹廢 作者:陳毓華

一切都是月亮惹的禍!
成了十二歲小新娘與他結婚已夠離譜,
沒想到在月光柔、氣氛佳的夜晚吃下禁果,
一次就中獎!
可恨的是這個男人居然不負責任,
照樣貫徹他的頹廢說放縱玩樂,
更帶個混血小辣妹回來向她張牙舞爪示威,
搞得大腹便便的她摔下樓「失去寶寶」,
一怒之下離開日光城跑到台灣開討債公司,
一晃眼已過了十幾年,
這會兒他也成了情色王國的迷人總裁,
如今他又頻頻現身糾纏為哪樁?
要她吃回頭草?去!門都沒有………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3-4 16:0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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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匿名  發表於 2011-3-4 16:09:27
楔子

這個城市有別於一般現代化科技的都市。

它有些老舊,風蝕雨磨的城廓有了斑駁的青苔,用米糠加糯米造的城垛雖然依舊聳立著,如日光四射的日光旗幟也威武的隨風飄蕩,可怎麼看就是格格不入,好像走入顛倒的時空裡。

走進城門,仿唐的屋舍縱橫如棋擺設在遼闊的土地上,士農工商的樓牌器具一應俱全,彷彿只要閉上眼睛就能聽到巷口打鐵店的鐵器鏗鏘聲,也看見他汗流浹背在火光中鑄鐵的模樣。

往前走是些小攤販,有賣魚丸湯的,豆腐西施的豆腐襯著荷花葉叫賣,熙來攘往的人群熱鬧的穿梭其間……

但是,這些都只是想像,此刻設備完善的城裡聽不到人群的嘈雜聲和雞鳴狗吠,安靜得近乎是座死城。

淙淙的水流蜿蜒爬過蔥綠的岸,旁邊有兩個活潑的小人影,其中一個黏在一片雪白的山壁上,一個在下頭使勁的喝。

「左邊……左邊啦,那邊的花又大又漂亮。」穿著粉紅色小裙的小女生約莫五歲大,留著短短的頭髮,要不是那件吊帶裙,猛一看會讓人以為她是個漂亮的小男生。

相對的,像蜥蜴般攀在岩石上的小男生留著一頭亮麗的黑髮,身著緞面的白色圓領小襯衫、質料極好的寬口及膝褲,上頭都沾滿了泥巴、雜草。

「你別囉唆啦,要不然自己來摘。」斗大的汗水溢滿他白皙的額頭,特別的是胳臂上卡的一隻麒麟被汗水沖刷過後,閃爍著熒亮的姿態,彷彿一眨眼就要破膚騰空而去。

好一會之後,小男孩胸前鼓鼓的一大坨,再也裝不下東西了,他驚險的轉過身體,只用一隻手扣著山壁上的突出物,大喊——

「昨兒,你抬頭看!」

才喊著,他刷地掀開襯衫,一時間,白花花的花朵傾倒而出,滿天花雨飄在小女生的頭頂、身上各處,蔚為奇觀。

小女生快樂的歡呼聲小男生一輩子都記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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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3-4 16:09:45
第一章

真是造孽唷!

碧澄澄的海波沖刷著津巴蘭灣的海岸線,遼闊的天地,華麗的酒店,在這種有錢是天皇老子的地方,可想而知,美麗的黃昏、夜晚的星空也都是要付費才能享用的,這些有錢沒地方花用的闊佬,嘖嘖,奢靡的天堂!

巴厘風格的拉那伊式房屋。游泳池、小劇嘗酒吧等,全都巧妙的鑲嵌在繁密的花葉樹林中。

敞開的大廳門洩出一地璀璨流轉的燈光,和徐如風的管絃樂曲編織出優雅迷醉的氣氛,衣香鬢影的儷人淺酌琥珀汁液,低聲交談,這是一場不正式的拍賣會,拍賣物的身價肯定比她一介老百姓還值錢,這些附庸風雅的玩意她墨夏昨不感興趣,不過,順便開開眼界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她等著的那隻狐狸還沒出現。

勾勒一下太過鬆垮的肩帶,她心裡喃喃抱怨,真是,什麼酒店、什麼人要衣裝的臭規矩,這一身黑色的絲質小禮服貴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害她意外開支項目裡又要多列出一項,要不是二一除五,扣掉租金、機票,整個Case可以實報實銷,還有豐厚的賺頭,她才懶得從台灣跑到這隨便一動就流一缸子汗的苔厘島逮人。

拍賣的時間預定是一個鐘頭,已經近尾聲。

她輕鬆地替自己倒了杯葡萄酒,倚在美人魚冰雕的旁邊,粉色的唇緩緩啜飲著冰冷又帶酸甜的酒,深不見底的眼瞳透過杯緣凝睇眼前的情況。

她不知道自己曼妙的身段像朵綻放的花朵,吸引游離的蜜蜂準備過來摘採花蜜了。

「Hi,我叫安德列·昆,有這榮幸能認識美麗的女神嗎?」

三件頭的手工西裝,啵亮到令人想吐他口水的皮鞋,好看是好看,卻不是她喜歡的型。

「沒有!」墨夏昨柔軟的唇輕吐。

「女人最愛說反話了,你的不,就是答應嘍?」

這個女子冷若冰霜,一頭黑髮在水晶吊燈的烘托下氤氳著絲緞般的光澤,細長的鳳眼往眉上飛飄,彷彿宇宙間的奧秘全在裡頭,象牙色的肌膚粉嫩如水,不言不語的冷冽神秘得不可言喻,好一個冰雕的美人兒,他喜歡。

墨夏昨微掀如扇的長睫,沾了唇彩的唇彎成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情的人會被蠱惑吸引,只有她知道這是她窮極無聊貓玩耗子的輕蔑。

自詡紳士的人被拒絕,通常頂多多說兩句場面話保住面子就會摸著鼻子撤退,顯然這個全身名牌臭的男人不是很上道。

安德列涎著笑,繼續說道:「小姐,你這頭烏溜溜的秀髮比時尚雜誌那些名模還亮眼,許多掌鏡的導演都跟我關係匪淺,只要我肯推薦,包你一炮而紅……」

「假髮。」她惜話如金,眼睛嫵媚的瞟向湧向大廳的人潮,拍賣會結束,她要的人出現了。

這東方美人簡直大對他胃口,他就是偏愛這種無法言喻的若即若離,他血液翻騰啊。

「呃,那也無妨,你的身材一把罩,拍寫真會令全天下的男人噴鼻血。」這年頭有哪個女人的行頭是貨真價實的,短髮、長髮,一點影響也沒有。

「你以為發明魔術胸罩的人是為了賺男人錢嗎?」墨夏昨挺起腰桿,準備出擊。

「沒關係,女人只要有臉蛋就行了。」安德列咬牙,臉色發白。這女人老實得不像話。

「原來先生喜歡整過型的臉。」

「哇拷,你全身上下沒一塊是真貨!」他縱橫花叢多年,今天被蛤肉糊到眼睛了。可是,眼前這個美人還是美得叫人流口水,不管啦,就算她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是豬皮貼的,他也要嘗嘗。

墨夏昨沒空搭理這隻色胚,她有正事要辦。

「小姐,我可以委曲求全,這間酒店裡有我的房間。」色豬撲上來,妄想毛手毛腳。但是,他的指尖還來不及碰觸那片冰肌玉膚.一把瑞士刀已經抵在他的胯下。

「先生,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委曲求全?去!他肯倒貼她還不屑哩。

要不是那把亮晃晃的刀真實存在著,安德列絕對會以為這是性遊戲的前戲,跟事實毫不相干。

他暗忖,要是能慫恿她拍A片裡的SM女王,肯定比日本的飯島愛還紅。

「你看不見我是個英俊多金的公子嗎?」他還是不相信天下有能拒絕他的女人。

墨夏昨冷冷的說:「我要是不小心在你臉上劃個圈圈跟叉叉。不知道你還英俊得起來嗎?長頭髮的娘娘腔!」這重擊夠讓他陽萎。

有些人就是天生賤種,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小姐……可以告訴我你的芳名嗎?」雖然她講話傷人,他不介意,看她美麗的小手將一把瑞士刀耍得虎虎生風,簡直是帥呆了。嗚……他一見鍾情,眼睛冒出粉紅色的愛心。

他願意拜倒在她的小禮服下,做她的愛奴,獻上他迷人的屁股供她鞭策驅使……呃……哦,他陷入自己的幻想中。

看他一點也沒有迷途知返的表情,墨夏昨毫不憐惜的割破他一件上萬元的西裝褲。

「別來妨礙老娘辦事,下次可就不是一刀這麼便宜你!」一個甩手,瑞士刀消失了,她又恢復千嬌百媚的可人兒。

一個女郎如此多面目,邪門得緊,可也正點透頂。

「哇塞!」安德列握緊拳頭,狂喜的大喊一聲。

一件西裝褲算什麼,如果這個神秘的東方女子願意,他不介意奉上內衣褲供她割著玩,哦,就算要他的肉!他也願意,哦,他的女神、他的蜜糖、他的安琪兒,他發誓,一定要把上她!

墨夏昨一抬足就把安德列當作蒼蠅拋在腦後,她攔住一個矮胖的男人。

男人的症頭似乎都一個樣,她鳳眼一揚,矮胖男人那色迷迷的表情比前一分鐘才解決的痞子還叫人不爽。

可以,意淫非禮,帳目又多一條收入了。

「黃董。」她純粹是公事公辦的口吻,聽在有意的人耳中卻變成靡靡之音。

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不要白不要。

搓著「兩隻蹄子」,黃建國收了一下怎麼也縮不進去的大肚腩。

「美人,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才說著,他那不規矩的手就要摸上墨夏昨光滑的下巴。

「我勸你別輕舉妄動的好,免得等一下後悔來不及。」

她只射來一個眼神,黃建國就呆住了。

可憑他見多識廣,嘴巴還是不饒人的想扳回一城。

「只是摸一下,全身安金粉的女人老子不知道碰過多少,你嗆,我喜歡,開個價,我沒有第二句話。」為了表示他不拖泥帶水,是個慷慨的凱子,他炫耀的拿出支票本準備撤錢釣馬子。

「黃董,你臉上的眉毛看起來有點礙眼,顯然迫切需要我的服務。」那兩撇稀疏的三角眉擋住他識人的眼睛,有必要剔除,這一來,他應該能把對方看清楚,不會動不動就拿錢砸人。

世界上有錢人數也數不完,他算哪根蔥!

墨夏昨沒有給黃建國喊痛的時間,他只覺得眼睛上頭一涼,毛屑輕飄飄的掉在他的塌鼻子上。

「謀殺啊…」他想喊救命的聲音還在喉嚨口轉,墨夏昨作勢要他閉嘴。

「黃董,你要嚷嚷我是不反對,頂多我犧牲一點,陪你被這麼多的名人貴族當稀有動物看,不過別忘了,你少了可以見人的眉毛,咯咯……我可是好心提醒您喔。」

黃建國氣得老臉一陣黑、一陣白。

「你到底想幹什麼?」不會是他大老婆派來抓贓的吧?哼,諒她沒那狗膽!

「小女子專程為您送帖子來的,請笑納。」掏出「武林帖」,墨夏昨放進他肥嘟嘟的手中。

「這是什麼玩意?」他齜牙咧嘴,忿忿的想一口吞下墨夏昨。

「內容我家的律師很詳細寫在上頭,你慢慢參詳。」

黃建國動手就想撕了那張紙。

「黃董,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的好,闖江湖,就算最末微的事也要考慮清楚,你把這份律師存證信函撕了,後果可是比你能想像的還嚴重一百倍。」就是有人給臉不要臉。

她不想多費唇舌,工作告一段落,該回她下榻的小飯店洗個澎澎澡,明早搭第一班飛機回台灣。

「是誰派你來的?」色慾薰心是一回事,牽扯到他的身家財產就不能等閒視之了。

「你幹的好事自己應該最清楚啊,舉例來說好了,包括侵佔子公司的錢、對下游廠商收賄、欠債不還,還有強迫公司女職員給你暖被……啊,我的記憶力不是很好,有沒有漏說了什麼?

「總而言之,帖子裡寫得明明白白,對牛彈琴有失我的風格,你慢慢參詳,不明白的地方一通電話,請打到我的公司來,我備有專門律師講解,一分鐘只酌收五十元。」扳著白皙的指頭數落他的罪狀,她的態度輕描淡寫得叫人咬牙切齒。

她那模樣激怒了黃建國,她是來挖底的。

「媽的,我就不相信她能拿我怎樣!」看著墨夏昨款款消失的曼妙背影,他皺起眉,眼神轉回手中的帖子。

哼,他黃建國收到口袋裡的錢誰敢要回去?一個小小的討債公司能拿他怎樣?

武林帖被他揉成一團,本來想順勢丟掉,一遲疑,把給巴巴的紙張舒開,折了兩折放回西裝口袋。

「黃董?您認識剛才那位美女?」無聲無息的人影來到黃建國身邊,伴隨一口流利的國語。高瘦的身軀,單單足下那雙羚羊皮的威基伍德鞋就讓同是男人的黃建國失色不少,更遑論一身頂級的手工費洛加蒙休閒衫。

他是這場拍賣會的主人,想不到他會主動過來跟自己說話,簡直比面見英國女皇還感到榮寵。

「不過是個妓女,已經被我打發了。」黃建國剛才一臉暴戾的凶狠樣,在見到來人後馬上變成阿諛。

「哦。」不凡男子眼中閃過令人費解的神采,他招來一邊的秘書,「記清楚這位台灣黃董的臉,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是。」

黃建國臉色敗死。

他到底是哪裡得罪這個富可敵國的男人?想不出來、想不出來……

※※※

夏墨昨是那種公事公辦,全身浪漫細胞小於小腦的女人,別說沒想過乘機犒賞自己,就連來到血拼天堂,大公無私的腦筋仍然少了一輪,一個小牛皮包包就是她出國的全部家當,帶著來,一個子兒不多的拎著回去,來到丹巴剎市南邊的機場,確定過機位,她就悠閒的拿起下一件Case的資料翻閱。

她的下一站是香港,算算時間,午夜前就能趕回台灣。

她是實事求是的人,要出差,總要把經濟效益計算到最合理的地步,苔厘島到香港只要一個午覺的時間就抵達,省下的出差費落到自己荷包,呵呵,這趟真是來對了。

她胡思亂想著,渾然不覺自己出色的外表已經在機場引起小小風暴,可也因為她冷艷的外表,遏止不少肖想摘花的登徒子行動。

然而,敢對她出手的也不是沒有,就在她專心啃資料的同時,身邊有人不客氣的落坐,夾在來人腋下的公事包忽然精光閃爍,那道光一閃即逝,要不是反映在植物的厚葉片中,神鬼不知的銳器就會插入墨夏昨迷人的蠻腰。

警覺性不低的她萬萬想不到有人狂妄到想在機場殺她。

不過,她的小命顯然有人想留下,一隻鋼琴家才配擁有的手輕輕鬆鬆以食指跟拇指夾住凶器,然後絞落,對方承接不住他的力道,戴著皮手套的手宛如被火燙著的鬆開手。

殺手眼中盈滿錯愕,打量著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雪白的路易威登絲質衫包裹著他看起來不是很強壯的身體,下半身是三宅一生的加雷斯王子窄身直筒長褲,凡賽斯的鴕鳥皮涼鞋,十根指形優美的腳指頭不安分的蠢動著,這人全身都是經典的名牌,凱子一個。

「嘖嘖,這樣不好,公然行兇在這裡是唯一死罪。」鋼琴手的主人一上一下的拋耍著針筒,姿態從容不迫,可看在外人眼中,危險的針筒讓人眼花繚亂,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迎面扎上臉。

墨夏昨對身邊的騷動本來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可飄進她鼻中那屬於大地古龍水的味道太似曾相識,掩蓋過她對白紙黑字的興趣,她不經意的抬起黑瀑髮絲下的明眸,用力嗅了嗅。

本來百毒不侵的心立刻漏跳一拍。

查爾斯·卓敦的古龍水!她一千萬個確定。

她從來就不是名牌的追逐者,叫她懂得那麼多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是臭蟲,八百年前就被她丟到北極忘得一乾二淨,要起死回生也難,否則要是讓臭蟲佔據她的腦子,那她不成了垃圾堆?

墨夏昨以噴射速度將不該出現的人推出腦海。

還有,她幹麼嚇自己?愛噴這牌子古龍水的男人比印度恆河的沙子還多,她大杞人憂天了。

心理建設完畢,她低下頭,鴕鳥的想把剛才的文字接續。

但是蛇纏的聲音並無意放過她。

「晦,我們又見面了。」鋼琴手的主人突然跟墨夏昨打招呼。

她還在嚴重的自欺欺人。

「你壞我事,找死!」行刺失敗又慘遭晾在一邊的人理應溜走以求保住自己的小命才對,但是在眾目睽睽下失手已經夠丟臉了,再棄狩獵物,他在殺手界就不用混了。

「耶,你也想嘗嘗烏頭臉的厲害?」可怖的針頭立刻對著想輕舉妄動的人。

「哇,你怎麼知道裡頭是……」蠢蛋不打自招。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知道。」鋼琴手的主人修長的指頭狀似漫不經心的亂揮,手裡的針筒嫌重,隨意往遠處的垃圾桶一扔,竟該死的命中。

打扮成白領階級的殺手嚇得呆愣住了。

那垃圾桶跟他們間的距離起碼有一百公尺,他居然背對著還不偏不倚正中目標,這個一身響叮噹名牌的男人要不是可怕的對手,就是狗運亨通。

一不做、二不休,掌心雷從鼓鼓的鞋掏了出來。

然而,他老是慢半拍,先是小腹挨了一拳,接著下巴吃痛,雙眼一花,掌心雷已經不知去處。

「牛就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鋼琴手的主人有點不悅了,「叫你不要動你聽不懂,還是你聽不僅國語,要我用日文重複一遍?」

殺手抱著腫起來的下巴搖頭。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墨夏昨覷了個空把資料隨便塞入包包,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落荒而逃是她這輩子最不齒的,偏偏,她居然連對方的臉也不敢看就落跑,一世英名都餵狗去了,去……他殺千刀的!

鋼琴手的主人看著睜眼瞎子當著他的面竄逃,喉嚨發出不可抑止的笑聲。多少年了,她還是沒啥長進。

「你今天運氣不錯,湊巧我忙沒空陪你玩,你自己在這裡等警察來吧。」金屬清脆的接合聲響,殺手已經跟手銬變成連體嬰。

殺手連忙大叫,「喂,你到底搞什麼?我又不認識你!」休閒椅是固定住的,後頭還頂著巨大的熱帶植物,除非他是大力士投胎還是身上帶了罐波菜才可離開,要不然……如果他不介意少隻胳臂也行。

古龍水味慢慢飄遠——

「你沒得罪我,不幸的是你想動的是我的女人!」

幾個快步,鋼琴手的主人在免稅商店前逮到正想躲進化妝室的鴕鳥。

手一被鉗制,墨夏昨立刻彎低柔軟的腰,一個旋身轉到他另一側,手刀加劈腿的掃向對方下盤。

他反應極快,連忙往後退步,因為無意傷害她只能放手。

雖然扳回一城,墨夏昨無意趁勝追擊,她抓起包包扔向對方的瞼,行雲流水般的手肘頂向他的胸腔,長腿提至對方的下顎,準備給他來個鼻青臉腫,能拖延他多少時間就算多少。

向來能躲過她連續攻擊的人不多,但是今天真是背死了,她的手腳不只落入敵區,還被對方以跳芭蕾舞的姿態高高舉起,存心看她出糗的抿起可惡的笑容。

「放我下來!」這是人來人往的機場耶。

「請求的口氣是這樣子嗎?我聽起來不是很窩心耶。」

他竟然還能空出手來掏耳朵。

墨夏昨又氣又急,但她也不是繡花草包,眼珠閃過狡黠,對付男人的方法她可多得很。

「來人,非禮啊…」她的叫聲響徹整個候機室,原來就摩拳擦掌想來救美的英雄紛紛湧來,聞聲而來的機場警察也掏出警棍,義不容辭的加入這一團亂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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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4 16:10:24
第二章

「大姊頭是不是被人家欺負?從巴厘島回來也好幾天了她還是失神失神的。」一位在台北南京東路的小巷子裡,墨夏昨獨資創立的墨家討債公司中,還算寬闊的辦公室有一堆蟑螂螞蟻跳蚤……也就是她手下的愛將們正聚集起來八卦的討論著。

沒法度,他們大姊頭能被人拿來嚼舌根的新聞少得可憐,不乘機大大炒作一下對不起自己。

「少來,她別欺負人家就謝天謝地了,還用得著擔心她被人家欺負。」潑冷水的安想霓年紀輕輕,嘴上無毛,她是公司的總管,上至三個人一天花了多少便當錢,下至每個月的管理費有沒有繳,反正找她就對了。

這樣的瑣事看起來簡單,沒有細膩頭腦的墨夏昨就是少不了她,君不見成功人氏背後總有一隻推動的黑手,答對了!安想霓就是那雙毛茸茸的黑手。

「可你們看她那副死樣子,不會發春吧?這樣傳出去誰會相信她是那個頂港有名聲,下港也出名的大姊頭來著?」輕敲桌面的短髮女子綽號「活字典」,電腦一把罩,有過目不忘的奇能,十五歲因為癱瘓國防部的軍用電腦網路被判刑,是經過墨夏昨的幫忙才得以假釋出獄。

「算起來她也是二十七歲的老女人了,有個人肯犧牲來把她,總比以後跳樓大拍賣來得好。」安想霓的毒舌功已經練就神功最高層次。

「跳樓大拍賣也比你這個男人婆強。」兩腳高跨在桌面上的「綠草」,也就是公司萬紅叢中一點綠的男生阿奇是墨夏昨的忠心擁護者,容不得別人說她一句不是。

他以一指神功玩著網路對戰遊戲,還要分心應戰兩名求知慾不滿的女魔頭。

「小鬼,大人講話小孩子有耳沒嘴。」安想霓手一伸,不客氣的爆粟在他三分頭上爆開。

阿奇最恨人家說他小,一張有型的臉馬上變臭。「變態的老處女!」

「多老,奴家今年二八年華,還不到一朵花的年紀觀。」安想霓見招拆招,沒辦法,太無聊了嘛。

「花?我看是過期的喇叭花。」都人瑞了還十六歲,騙肖耶。

「小鬼,小心你的措詞。」傅心典跟安想霓是站在同一陣線的戰友,兩人同在一所監獄服刑,同時被假釋出來,培養出休戚與共的革命感情,誰敢招惹其中一個另外一個肯定附送黑輪一圈。

「怕什麼,我又不像那種人渣男人,才不怕被幹掉!」阿奇不以為然的丟給兩人一對白藥丸。

安想霓瑟縮了下。

殺夫,是的,她因為這項罪名被提起公訴,判刑二十年。

要不是墨夏昨,她恐怕早已在無止境的上訴中失去信心,認命的蹲苦窯,過那失去自由、沒有人權的日子。

「想霓姐,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痛處。」阿奇有些不安。

「你放心,我不會跟一個小鬼頭計較的。」安想霓搖搖頭。事隔多年,再沒什麼能影響她了。

阿奇以為事情已完,不料一道激光和一枝鉛筆同時到達他完美的頭顱。「哎喲,暗箭傷人,是哪個不要臉的人?」

他撿起地上的鉛筆,準備找人理論。

面色不善的墨夏昨倚在辦公室門板上。

「看起來你們每個人都很閒,你們以為老娘花錢請你們來哈啦泡茶啃瓜子啊?」

「大姊頭,你閉關完畢,靈蛇出洞了喔。」不怕死的大有人在,阿奇自動送上門。

「我告訴過你幾百遍,要敬老尊賢,你倒是左耳進、右耳出,把老娘的話都當耳邊風!」潑辣的拎起阿奇的耳朵,她一見面就訓話。

「大姊頭,好痛!」不馴的野馬遇見墨夏昨不得不變成綿羊一隻。

「大姊頭,這小鬼就是欠扁,我贊成你好好給他一頓粗飽。」落井下石是人生至樂,安想霓很壞心的慫恿。

誰叫e世代的阿奇天不怕地不怕,就服昨兒一個,甩也不甩她。

偏心嘛,明明是兩人一起把這小鬼撿回來,阿奇就粘昨兒一人,把她一個清秀佳人當雜草,小沒良心的。

昨兒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當初眾多豬哥天天氾濫至公司門口,預約和她吃飯喝茶上賓館的人大排長龍,可以從南京東路排到忠孝東路去,只一個跑銀行、一個跑腿,熱鬧如菜市場的辦公室馬上冷清下來。

「昨兒,來這裡坐,我給你泡了阿華田。」安想霓笑嘻嘻的指定著位子,那模樣就像要拷問犯人的獄卒。

「你當我上火、荷爾蒙失調,還是更年期?」墨夏昨雖然嘀咕,還是一口氣把加了冰塊的甜品喝光。

「嘖嘖,心裡有什麼不痛快跟老朋友說說如何?」她們倆從小到大幾乎都綁在一起,除了她在牢裡的那幾年,所以有關墨夏昨的事她都知道。

「我……碰到他。」墨夏昨冷然的眼睛好似飄來一陣煙嵐的湖,幽遠迷離起來。

「他?」安想霓本來還摸不著頭緒,但是繼而一想,能讓昨兒這麼失神,影響她心情的人,全世界只有一號人物。「火雲城?」

「我覺得自己有夠豬頭,居然看見他就落跑。」而且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真是又沒志氣又笨。

「哈哈……這不像你會做的事喔。」不是她缺乏同情心,而是胸海中浮現好友落荒而逃的景象,實在太好笑了。「好啦,別瞪我,真的很好笑嘛,不笑出來會內傷耶。」

墨夏昨氣得瞪大眼,「安想霓!」

「好好好,言歸正傳,」努力擺平臉上的線條,安想霓說出心中很久以前就想勸的話,「要是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就不會逃,昨兒,人跟人的緣分斷了就是斷了,但如果有轉機的機會,要把握!」

「你胡謅什麼鬼話,那種男人就算倒貼我也不要,沒道理丟掉的東西又回收。」

「他不是東西,他是你的……」

「你要是把那個字說出來,看我敢不敢跟你絕交!」很多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吃回頭草她壓根沒想過。

「好,不說,算我怕你。」她跟誰都可以斷交,就昨兒不行!

安想霓不禁搖頭。她的死黨要是肯對自己多坦率幾分,今天也許就不是這模祥,愛情啊愛情,究竟是什麼玩意呢?

唉,不管了,那東西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是面對堆積如山的公務實在吧!



「我的將來就是每天雲遊四海,悠悠哉哉過日子。」

課堂上一個稚嫩清爽的男孩,中氣十足的對著授課老師舞室笙侃侃而談。

今天授課的重點是性向測驗,將來好作為輔佐的依據。

課堂上有四男一女,都不是普通人,四個少男是日光城的四位皇子,每人都肩負著生下來就必須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對著一室朝陽說話的人是老四火雪城。

而坐在最前頭的是優秀的老二火玦,認真的他微蹙著少年老成的眉努力聽講,隔幾個座位是打瞌睡到流口水的老三火觴,至於么兒火安琪則孤僻的坐在角落,不知為何所思、為何所憶。

唯一的女娃坐在火雪城旁邊,不耐煩的瞟著窗外的蝴蝶,無法安靜下來的腳頻頻踢著桌面下的橫桿。

「沒志氣的笨蛋!」粉嫩的櫻唇吐出不屑,托著的粉腮因為擠壓透出淡淡的嫣紅,與眾不同的鳳眼被濃密的睫毛遮蓋,任誰都瞧不出她眼瞳中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要你管,男人婆!」火雪城得到舞室笙的許可落坐,本來愉悅的心因為一桶冷水的潑下,不甘示弱的反擊。

「娘娘腔!」做不到保家衛國的重責大任,男人起碼該具備鏟奸除惡的志氣,去!胸懷玩志,表明是敗家子的料。

她最看不起這種男生了。

「夏昨,你呢?以後想做什麼?」舞室笙不是普通的老師,身為教授的他,職業是考古,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來到日光城,豐富的學識被提拔成為四位皇子的輔佐大臣。

墨夏昨噘著粉紅的唇站起來,雖然她的身份比不上四位皇子,墨家卻是日光城的開國功臣,居功厥偉不輸歷史楊家將的一門忠烈,因為官位世襲,她又是墨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換句話說,她是個女爵,自然有跟皇子平起平坐的資格。

不過她對自己的爵位沒興趣,一心要當自己,一個打擊罪惡、挑戰所有不公平的律師。

相對的,火雪城散仙的表現讓嫉惡如仇的她愈看愈不順眼,只想鄙視、唾棄他。

得到舞室笙的讚美,她驕傲得像隻孔雀。

只見她坐下來,粉嫩如白雪的小手翻出一把瑞士刀,楚河漢界的從桌面中間一劃。

「別靠近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火雪城那天生善於微笑的嘴,不以為忤的涼笑,手肘挑釁的跨過剛剛形成的界絨,「昨兒,你很有演講的天分,我向父王推薦你出任跨國大使好不好?」

「不要。」

「不然陪我潛水,水底的珊瑚到了產卵的季節,很美喔。」大熱天坐在讓人昏昏欲睡的課堂上不如盡情遊戲去。

「我告訴你,年紀輕的時候不努力,老了你就準備當乞丐去。」聽說律師很難考,她有一堆的書要看呢。

「哈哈,老?」火雪城挑挑充滿稚氣的眉。「你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啊?現在就那麼拼,拼一拚如果都帶進棺材去不吃虧死了。」

這……是什麼歪理?!

墨夏昨斜瞪著他,口舌便是他的天生利器,他就是有那種能耐,平時怎麼看都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開口,三言兩語就將死對方,氣死人!

「反正你要玩自己去,我要用功。」

「你不會游泳對不對?旱鴨子一隻。」他把白潤的臉湊向她,幾乎是臉貼著臉看她。

墨夏昨小嘴一扁,被他這麼一說,小小年紀的她哪裡忍得住,「去就去有什麼了不起!」火雪城嘻地一笑。對付她,激將法最好用。

「不過,我們別去海邊,去『那裡』玩吧。」看到火雪城臂上的火麒麟印記,她改變主意。海邊熱騰騰的,總是蒸得人一身黏腻。

「不行,上次害我挨了一頓刮。」他把課本豎高,免得交談被發現。

「怕什麼,鑰匙在你身上。」那地方是禁地,不只是冬暖夏涼,水瀑溫泉繁花如錦,吃喝玩樂應有盡有,他們愛怎麼玩都行,只要不被大人發現就行。

「也對,好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兩個小傢伙暗中計劃妥當……



「叩叩叩!」指節敲打在桌面上的聲響驚動了墨夏昨。

昨日、今日,魂夢悠悠……

她怎麼在辦公室裡睡著了?

「昨兒,怎麼一臉發愁的可憐像,太想我了吧?」

全世界別無分號,連酷斯拉也比不上的火麒麟栩栩如生的躍入墨夏昨的眼簾,大地氣息的古龍水味繼而撫慰了她神遊太虛的神魂,她無神的鳳眼張到極限……

「你……誰讓你進來的?」揉揉還不是很清晰的眼睛,看清楚那隻金光波影的火麒麟不是迷夢裡的幻影,她確定了要叫人拿鹽準備驅魔。

「我啦。」立在一旁的是安想霓。

拿掉掛在頭頂的卡第亞墨鏡,一身春夏裝寬鬆打扮的火雪城耀眼的站在墨夏昨簡單的辦公桌前。

墨夏昨極力讓自己看起來不會那麼蠢。「真是抱歉了,敞公司的『家教』不嚴,不小心讓蟑螂跑進來,我明天會用力叫人多噴幾瓶DDT,掃除髒亂。」檸檬色的山本耀司上衣,舒適的威尼斯綢褲,墨夏昨懶得研究他腳底是哪一家名鞋,總之,這傢伙多年的症頭沒有好轉,仍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名牌癡。

「你這張嘴還是不饒人。」罵人不帶髒字,這丫頭罵人的功夫精進不少。

墨夏昨老實不客氣的說:「你看過誰對垃圾客氣的?」

「哈哈,我真懷念你的伶牙俐嘴。」

「我對惡夢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火雪城是她小時候的惡夢,想念?不必了。

「你對救命恩人都這麼『客氣』?」她的燦爛多了流光琢磨出來的風華,極致的美像花心的蕊,總是醞釀著令人無比心醉的真醇。

能讓他想念的女人真沒幾個,除了他那嬌弱奶奶,墨夏昨是僅有的一個。

「難道要我站起來鼓掌致意?要殺我的人比天上的星星還多,你太雞婆了。」她不是過河拆橋的人,但是面對的人是他,潛藏在血液中的惡劣因子就表露無遺。

「看看我的眼睛。」他非要糾正她樹敵的壞毛病。多少年不見,她還是不要命的橫衝直撞,嫌命長。

「我眼痛。」她面色如土。

哪容得墨夏昨拒絕,火雪城一指抬高她的下巴,強迫那雙飛天的鳳眼跟他對視。「我插手管了你的閒事,你就有那個義務提供我任何要求。」

要錢?「你的花花王國已經為你這位大情聖賺到堆積如山的錢,用不著我拿錢渣給你撙鼻涕,小女子如我恐怕答應不起你一根小指頭的要求。」她不會笨得拿錢砸他,那只會自取其辱。

「你一定要把我的自尊扔在地上踩,才能消弭你對我的恨意呵?」

「有何不可?你不也常把我的自尊當面紙用?我只是有樣學樣,再刻薄也學不到你的十成十啊。」他跟她的牽絆太深,相見不如不見,天涯各一方才容易活下去。

「我要你看著我!」他的指端用了點力。她最擅長的就是惹毛他,然後揮揮衣袖,讓他一個人氣得腦充血。

「本姑娘說不要就是不要,你耳聾聽不懂啊?」她才不想跟他面對面,他的眼會勾人,勾去人的三魂七魄,讓人隨他擺佈。

他悄悄湊近臉,輕如羽毛的唇磨上她的,她的唇嘗起來還是跟記憶中的一祥香甜。

「啪!」墨夏昨手一揮,五指印轟然印上火雪城清風水潤的臉龐。

「別用你的髒嘴碰我。」她拚命摩擦被火雪城碰過的唇瓣,用力之大讓薄軟的嘴立刻腫脹起來。

抽氣聲數次從安想霓闔不攏的嘴迸出,她會不會放了不該的人進來?看兩人激烈的情況,莫非這男人是……

「你的手勁還是一樣大。」火雪城顯然不是頭一道被劈,言詞居然有懷念的意思。

這人有被虐待狂喔。

「哼!」墨夏昨撇開頭。她心中的遺憾,是日復一日對彼此的無能為力,她那麼想恨他、怨他,結果,細細的悲哀卻化成一條無形的繩索,把她的靈魂捆緊,作繭自縛得無法喘息。

「別說我沒警告你,女人說不就是不,別把我當作那些春花秋月、表裡不一的女人!」她徐徐揚高黑卷的睫毛,帶著孤挺冷艷的眼不再躲避的直視火雪城,但是她偷偷藏到背後的手心顫然的抖著,她無意打他。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那些女人,你是我老婆啊。」

「咚咚咚!」他才說完,安想霓撞上茶几。

墨夏昨頹累的看向安想霓。「想霓,這裡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忙。」

「我叫警察。」安想霓站過來,母雞似的想護衛墨夏昨。

「你放心,等一下要是有需要,你一定是我第一個人送。」她的陳年舊事安想霓都知道。

安想霓不放心的叮嚀,「他要敢亂來,我就在外面。」雖然她很希望他們再相逢彼此感情能有轉機,可見到兩人火爆的場面,她十分不放心。

墨夏昨點頭。

「她看起來恨不得把我撕成兩半。」他長得這麼顧人怨嗎?來到這裡,沒一個人喜歡他。

墨夏昨鎮靜的坐回舒適的皮椅,兩手輕搭成尖塔狀。「你有什麼事,直說吧。」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不請自坐。

她咬著整齊的小白牙。「好得不能再好。」

「再怎麼說我們都是青梅竹馬的老……朋友,有必要渾身帶刺的這麼對我?」

「謝謝你的抬舉,」年少輕狂的事,不必拿來說嘴。「在那種年紀,誰沒做過幾件蠢事的?」她做過最蠢的事就是認識火雪城。

「原來嫁給我這麼讓你難堪。」

墨夏昨差點把自己的指尖拗斷,這個讓人恨不得一口咬斷他喉嚨的無賴,跟她玩文字遊戲?好,大家一起來吧。「我們早八百年前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莫非直到今日有人良心發現準備來發放贍養費?」

火雪城認真的瞅著她,「我從來沒有答應過離婚這件事。」

「法律規定十二歲的女生根本沒有到達法定結婚年齡,不算數。」當初她根本是被騙的。

「事實證明我們還是結婚了。」她生氣的樣子還是跟以前沒兩樣,氣鼓鼓的臉頰比蘋果還動人。

「一場可笑的家家酒。」墨夏昨的眼黯淡下來,過去的事對她來說只是一連串的傷痛難堪,她不想提。

「昨兒……」

墨夏昨撇開鵝蛋臉,心中早就死盡的灰燼慢慢翻起灰塵。

人的心不會一次死絕,是慢慢的一而再、再而三,終至寸草不生。她對火雪城的感情也是。

「昨兒?」

「請出去,我們之間除了公務,一律免談!」

他是從哪個洞穴跑出來的?這幾年她從來沒有刻意留意他的行蹤,儘管報章雜誌把他炒得火熱,她也總是看過就算,看報導是一回事,見到活生生的人又是一回事,想到那些報導,墨夏昨心更煩,下一分神,火雪城被河東獅吼的趕出伊人專屬的辦公室。

他立刻面對兩張佈滿冰霜,只差沒拿掃把轟他的臉。

「被叮得滿頭包的滋味似乎不錯。」一個面貌端整的男人調侃著火雪城。

安想霓不以為然的瞪了他一眼。

都是一個樣,什麼人吃什麼屎,果然,狼跟狽是同一國的。

「帶你來真是重大的錯誤。」火雪城看了他的好友兼秘書楚煙然一眼,拿起外套。

「我好歹幫你看著快把我拆卸入腹的女惡狼,功勞不少。」

一個公文夾匡地正中楚煙然的後胸勺。

「真對不起,手滑。」安想霓皮笑肉不笑的擠出笑顏。

大雪城看了眼累閉的門扉,驀然笑開,「什麼樣的將養什麼樣的兵,絕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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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4 16:10:41
第三章

很多事一開始就是錯誤的,譬如火雪城跟墨夏昨是青梅竹馬這件事。青梅竹馬意味著兩方的優缺點,不管是挖鼻屎、摳腳丫的毛病都能如數家珍。

另一個缺點是雙方家長的交情要是夠,樂見小兒女能配成對,親上加親的慾望會以倍數的壓力搾乾小人兒的友誼。

可薑是老的辣,與其等到孩子們翅膀全長硬再去苦苦要求給個孫子抱,倒不如早早把紅線亂牽一氣,瞎蒙或許也能蒙出個娃兒來玩,就因為兩家老奸巨猾的長輩……年紀輕輕的墨夏昨便因以上種種考量,讓親爹娘賣了。

欺她年少無知,她墨夏昨真的這麼沒行情嗎?

十二歲的新娘,十七歲的新郎,這到底是什麼世界?!

「我先警告你,要敢碰我一下,我就在你身上捅個窟窿當作回禮。」到處貼滿喜字的新房裡,嫌頭紗累贅早就不知丟哪去的新娘正拿把刀,抵在新郎繫了領結的脖子上,低聲恐嚇著。

「碰你?我比較怕你失控。」兩人對看愁眉,樂的只有樓下那群載歌載舞,自以為結成兒女親家的兩家父母。

一家喜的是有女飛上枝頭做鳳凰。

一家喜的是發誓終生想當單身公害的兒子被推銷出去。

兩家陰謀一氣呵成,哈哈,這就是偷看兒女們日記的好處。

「都是你的錯,寫什麼日記,沒長腦袋啊,什麼叫死無對證你知不知道?現在害我跟你一起倒大霉,氣死我了。」忿忿地把刀插入牆壁,墨夏昨粗魯的席地一坐,才不管身上價值連城的白紗禮服花了多少錢。

火雪城一臉頹喪,「我已經連夜把日記本燒了。」雖然不能彌補什麼。

「好煩吶,你詭計多端,說來聽聽我們該怎辦?」托著腮,她開始拔地毯洩憤。

火雪城拿下她總是隨身帶著的瑞士刀,平常她偶爾會失手在他身上製造一些小傷口,那無所謂,可是,今天好歹是他大喜的日子;帶刀的新娘,倒霉的人是他好不好?

「窗戶是開的,樓下的人忙著慶賀,我們乘機落跑,城外有我的私人遊艇,能上船,咱們就分道揚鑣。」他掐指一算,垂條被單下去,長度是夠了,警衛也不是問題,迷香多帶著點,要熏昏一個軍隊都沒問題。

「你就不能用點腦筋嗎?平常看你吃喝玩樂比誰都行,真碰上事情,別像沒頭蒼蠅讓我唾棄好不好?我要的是一勞永逸、永遠結紮的點子。動動你的腦袋,別讓我以為裡面只有稻草!」

火雪城頗不是滋味。「嫁給我真的那麼差啊?」

「嫁給你哪裡好?我可不想被你那些城城後援會的騷蹄子們釘小人,哪天一睡醒過來頭也沒了。」人家說三歲看大,才十七歲的他風騷手段已經是高段,只要他在場,有多少女生,就有多少人對他流口水。

剛才的婚禮不知道有多少女生為他心碎,新娘禮服裡灑滿圖釘,不用想她也知道,幫自己設計新娘服裝的設計師也是他的愛慕者。

「別強辯,你瞧,這雙鞋足足少了好幾公分,有人存心要我出糗,我也順便告訴你,新娘捧花裡都是辣椒粉,嫁給你……真好啊!」磨破皮的腳跟是她新婚日的紀念品,真是帥到他XX的圈圈又叉叉。

火雪城用纖長的指頭堵住負荷量已達頂點的耳朵,年輕的他不是沒有歉疚,只是輕忽的感覺跟他無關,再來他也吃不消墨夏昨如滔滔江水的訓誡。

「那些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她老是把他當傻瓜,把他遊戲人間的大業當墮落。

兩人是南轅北轍,生下來相剋的死對頭。

「是啊,你要是少放一次電就會活不下去,少推卸責任。」

要把兩隻刺蝟推在一起,你儂我儂的結果,血濺五步倒是比較可能發生的慘況。

「好啦,你就別再算帳了,目前的重點是要怎樣才能逃出生天,保住你跟我的清白。」

「哼,你還有什麼清白可言?」墨夏昨睨著他,他今天的打扮的確帥到最高點,可骨子裡,哼哼哼,誰曉得!

「女人,你很不可理喻耶。」火雪城也火了。

「怎麼,」她跳起來,昂著優美的鵝蛋臉。「打架我奉陪。」

「打你的頭啦,想辦法逃出去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記住,是重點!」

也對喔,她老是離題。

基於不想被大人擺弄的反抗心理,又經過反覆的商量,兩人在天亮前終於達成協定,也就是趁著「蜜月旅行」給他堂而皇之的蹺頭。

小鳥飛出鳥籠,從此海闊天空,逍遙自在任我行!



在家孵了幾天蛋,「便秘」的心情不只沒放晴,還因為缺乏運動又氣悶,墨夏昨冷淡的臉龐更加意興闌珊。

不過一個下堂夫就把她的心情搞得烏煙瘴氣,墨夏昨啊墨夏昨,你到底是哪根筋壞掉了?

開著車穿梭在街上,大熱天逛街不合乎她的生活邏輯,世界分白天、黑夜,為的是要人們勤勞工作,孜孜不倦,順著生理時鐘一覺好眠醒來後,不是給人將大把時間拿來浪費荒唐的。

從小根深蒂固的觀念,讓她對繁華街道上採購的男男女女投射不友善的眼光,一時間,正在進行經濟交流的紅男綠女全身不約而同竄過一陣疙瘩,不明白有誰看他們不順眼。

墨夏昨開著老金龜車,還在尋覓適當的位置,真是夭壽,上個便利超商買水解渴也要受停車之苦。

愈是找不到車位,她愈要堅持到底,今天,為了一瓶礦泉水,她就是豁出去了,怎樣?

皇天不負苦心人,她在一條巷子口找到私人的停車位。哇哈哈,不停白不停,再說,她只是買瓶解渴飲料馬上把車開走。

中控鎖才接下,她就發現幾個面色不善的人朝著她圍攏過來。

媽的!平常她的警覺心很強,從事討債這門行業,要她小命的人一大票,今天一不小心可能會掛在這裡了。

幾個阿飛通常還近不了她的身,這回仔細一瞧,全部黑色打扮的不良分子,一律用絲襪還有罩帽遮住瞼,僅留下圓不溜丟的賊眼。

有備而來。

「慢著!」對方悶聲不吭的對著她砸來武士刀、齊眉棍、西瓜刀,看起來裝備堅強,把她當成高級沙西米愛護了。

「要我死也要給個理由,讓我死得不明不白,下地獄跟閻王老子也不好交代,道上的規矩不是這樣吧?」

就算會死,她也要做個明白鬼。

「女人家就該乖乖在家掃地、煮飯、替老公暖被,逞強鬥狠是男人的事,要出來混就該知道規矩,你太不識相了,得罪我家Boss,死得活該。」

「老大,這妞亂正點的,不如……」有人垂涎墨夏昨的美貌。

「啪!」流口水的人被一巴掌摑到撞牆,嘴角流血兼眼冒金星,卻再也不敢多吭一聲。

好嚴明的紀律,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太保混混,是殺手級的人物。

不好玩了,她招誰惹誰,居然大張旗鼓的請了殺手團來砍她?

望著慢慢遮蓋住她的陰影,墨夏昨心想,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了。

不過要她乖乖就縛是不可能的,刀光對準她可愛的頭顱罩下來時,她一個側閃,踢向其中看起來最弱小的人的小腹,趁他哀鳴的空隙,一個懶驢打滾,她伏下身緊貼著地面,不絕於耳的金屬響起,沒空憑弔她壽終正寢的老金龜,她滾進車底盤,從另一頭逃竄。

痛死人了,下次誰敢對她的胸部流口水,她一定先劈了他再說,高聳的胸部狠狠摩擦過柏油路面,媽的,真是痛啊!

「堵住她!」一擊失敗,是他們粗心大意,要是讓一個女人從他們手中脫逃,像話嗎?

消音槍取代了木棍刀劍。

眼看連接大馬路的巷口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她能越過車水馬龍的人群逃出去,但是,來不及了,一發子彈劃過她的大腿,她痛得差點厥倒。

幸好她天生好動,體能不錯,緊急的瞬間,覷見一扇腐朽的小門,乍逢死裡逃生的生機,當狗也要爬進去。旁邊這塊地荒煙漫草,原來是建築物的畸零地,拿來做什麼用都不恰當,就被棄置。

沒空想那麼多,墨夏昨隱身鑽入比人還高的芒草堆,銳利的五月芒在她細膩的肌膚割出一道道血痕,到處是生銹的鐵釘和玻璃碎片,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她喘息間,四處呼嘯而過的子彈像奪命貓,一步步追逐著她這隻落荒而逃的小老鼠。

熨著雜草叢生的地面,她狂亂的心跳還能清晰的聽聞雜沓的腳步聲愈來愈迫近,生死一瞬間,人的感官會變得非常敏銳,她照見蒙塵的排水溝是通暢的,就賭這一把,橫豎是死。

於是她鑽進惡臭的水溝用盡全身的力量蠕動。

半個鐘頭後——

平常門口連一隻麻雀也少有的墨氏討債公司稀奇的擠滿人潮。

「是我先來的,女人,瞧你這副賤人模樣,芮海納才不會見你。」

「你又是什麼爛貨,憑我的三十八E罩杯,我絕對是這次花花世界玩伴女郎的不二人選,你有我行嗎?」睨著對方的荷包蛋,卷髮女郎趾高氣昂。

「不過是乳牛一隻。」一個氣質不錯的女郎噴氣著低聲道。

「你又是哪來的次級貨色,我看你全身有哪塊不是整過形的,墊矽膠的奶子、隆過的鼻子、割的雙眼皮,臭女人!」張牙舞爪的美女變成悍婦實在不能看。

氣質美女被逼得無反駁之力。

類似的對話充斥在各式各樣妖燒多姿的女人身上。

她們明的、暗的爭鬥,全力以赴,為的就是希望多少剷除異己,讓自己獲選的機會增加。

那麼多珠光寶氣的美女齊聚墨氏討債公司門口,不只驚動整個商圈的人潮,比狗鼻子還靈的電視台也派出採訪記者坐鎮,希望能採訪到最IN的新聞,畢竟,總統的選舉熱潮已經消退,為了飯碗,總不能一直炒隔夜飯。

然而這不是選美,也不是電視台公司舉辦明顯徵選,而是名聞全世界的花花女郎總裁芮海納來到台灣,他代表通往成功的捷徑,誰要能得到他的青睞,飛上枝頭做鳳凰絕不是難事。

天吶,頭頂鑲著光圈,全身安金粉的芮海納不是落腳在五星級大飯店,居然在這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比雷達還敏感的狗仔隊已經嗅出熱騰騰的頭條八卦新聞味道。

沒有人不知道芮海納是誰,能跟暢銷世界情色花花公子企業集團分庭抗禮的只有他一個人,他的企業版圖從雜誌起家,站穩市場後以錄影帶、VCD以及相關的畫報販售,旗下的俱樂部、模特地經紀公司還涉足好萊塢電影投資,他操控著一個響叮噹的情色娛樂王國,讓他成為鎂光燈追逐的矚目焦點。

這會兒,芮海納居然出現在台灣,當然引起軒然大波。

「走……開,這裡不是……菜市抄…別來賣……肉!」

十公尺外,眾人就能聞到墨夏昨身上散發的惡臭,她所到之處,雍塞不堪的人牆立刻自動分開出一條羅馬大道供她大搖大擺……是搖搖擺擺的行走。

「她到底是誰?」捏著鼻子掩臭的美女甲瞪大精心雕繪的牛眼,生怕空氣中血腥的細菌會傳染。

「嘔!她一身的傷,好可怕。」美人乙快翻白眼,可攝影機虎視耽耽的對著她們,她提醒自己要記得擺出最動人的姿態。

「昨兒!」

昏昏沉沉的墨夏昨聽見錯愕的尖叫,她視線模糊的對著不成人形的影像努力拋出笑容,她一身狼狽……想霓應該不會計較的。朝地一癱,黑暗取代她最後一絲清明,硬撐到家的意志力在聽見呼喚的同時崩潰。

墨夏昨確定眼前白玉無暇的臉蛋主人是誰後,呻吟道:「又是你!」

「對啊,又是我。」

「我不想見你,出去!」她理該強勢的聲音聽在別人耳中卻跟貓吟一樣,絲毫不具殺傷力。

火雪城並沒有把眼光移開,她像牙色的肌膚因為失血失去光彩,捲曲的眼睫毛下覆著陰影,原來應該毫無缺憾的臉蛋儘是深淺不一的傷口。

「把你的爪子收起來吧。你需要我的照顧。」

也許他對每個女人都是溫柔的,但是,墨夏昨絕對跟別人不同。

「少住自己臉上貼金,想霓會照顧我。」破裂的嘴唇一動就痛,她現在肯定是名副其實的豬頭了。

「把她調來。想讓你的公司停擺?」摧折男人自尊也是這個小魔女最能幹的優點。

墨夏昨定定的看著火雪城比例完美的輪廓,「黃鼠狼給雞拜年,公司垮是我不濟事,用不著你假惺惺的。」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他、這個安想霓存心叫她吐血身亡嗎?沒良心的狗頭軍師。

「別逞強,安心養傷。」他的出現似乎太刺激她,那件事……想來還是延一陣子再說好了,免得把她氣壞。

她呼出一口熱氣,腦子還不是很清楚,「要我養傷就把外頭那些意圖鮮明,搔首弄姿的女人攆走。」最好他也一起滾蛋。

她忍著,表情有些僵硬、不是因為身體的痛楚,讓她煩躁的是她的記憶中那些不愉快的過去。

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女人。

這世界,集錢、權、閒,還有迷死人不償命面貌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但是要加上言談有味、肚子有料,能引經據典,讓人如沐春風的男人就少如鳳毛麟角。

不過所謂的鳳毛麟角不是沒有,火雪城就是那稀少的麟角之一,他不用刻意去賺錢,財神爺就會自動向他靠攏,含著金鎖片生下來,日光城的光圈就夠他吃喝不盡,更氣人的是他風靡女人心的面貌手段,不管他願不願意,前仆後繼的美女總是自動送上門來當腳墊。

「你在吃我的陳年老醋。」火雪城低頭看她安放在雪白被子上的小手,她語氣中不自覺流露的酸意讓他竊喜。

「我在想,你這種只聽下半身行動的男人為什麼跟蟑螂一樣惹人厭卻無法撲滅?」她語氣不善的道。

「你想來應徵撲滅蟑螂的殺手嗎?」

墨夏昨整齊的白牙咬著下唇,用中指回答。

「你別煩,她們讓安小姐用消防栓的水柱給噴走,不會再來煩我們了。」他用大手輕輕包住她柔弱無骨的手掌。

她想抽走,卻力有未達。

「這很像她會做的事。」她想笑,一個不小心扯到傷處,痛得呲牙咧嘴,腿部的紗布旋即滲出血跡。

火雪城見狀,擰起了弧狀好看的眉毛,剛才吃了墨夏昨一堆排頭也不見他哼一聲,反倒對她的不知愛惜自己牽動情緒。

「受傷的人應該安分。」

「死不了的,破皮而已,還有,請你把爪子拿開,不然我告你性騷擾。」欺負她現在是死蟲一隻嗎?墨夏昨暴力的想咬他一口。

「你就不能安靜地躺兩秒鐘?」他的眉打了好幾個結,嗓子走調了。

「你走開我自然睡得著。」她作勢要掀被子。這可是她的地盤耶,難不成要她出走?不過,她的小辦公室裡哪來的床……還有眼生的東西?

「你要敢讓腳碰到地上我會狠狠的揍你的屁股一頓。」他大喝。

「你想『阿魯巴』我?」墨夏昨被他冷峻的表情嚇到,口水差點嚥不下去。一下子沒空研究她的辦公室為什麼走樣。

「什麼叫『阿魯巴』?」來到台灣後經常聽見年輕人的新文化語詞,他很難適應。

「沒什麼。」她揮揮手。這就是差別,真正上流社會的人不時興這種說話方式。

「我想知道。」他們之間的隔閡曾經比巴士海峽還深,現在他想一點一滴的拾掇回來。

「你『趴帶』啦?」她是病人耶,大動肝火的結果只會更快翹辮子,他問得她快內出血了。

「趴帶又是什麼意思?」他不恥下問的再度開口。

墨夏昨呻吟出聲。

「怎麼,你哪裡不舒服?」

「看見你我哪裡都不舒服!」她任性的喊叫,微白的臉更沒血色。

「別氣,喝杯水。」她愛喝水,尤其是Volvic配上深藍色的Ritz Carlton Blun水杯。

她輕抿一口,那水,如她記憶中的甘甜好喝,就像自清泉汲上來的水一樣。這種頂級的水台灣沒有進口,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跟著火雪城空運來的玩意。

至於水杯,杯緣居然有個缺角。

「這是你喝習慣的杯子,還記得嗎?」

她怎麼不記得,這個深藍的杯子還是被她砸壞的,只是想不到還倖存至今。

她環顧週遭被改造一番的辦公室,不確定這樣的佈置還能不能稱為辦公室。

一七六五年被授稱為「皇家御用器皿」的威基伍德綠釉骨瓷餐具隨處擺設,她相信要是這裡的空間夠寬闊,這個變態男會先弄一組文藝時代的櫥櫃,把那些貴死人的盤子收進去,路易十五的緞面雕花椅、查理九世的留聲機、尚貝爾一九四三年份的葡萄酒……

哼!墨夏昨相信只要他的時間夠,他會連天花板的省電日光燈都改造成卡爾登的水晶吊燈。

她捏緊無辜的水杯,心底的活火山有噴火前兆,這混帳把她的地盤當什麼了?

「好好好,我出去,你安心睡覺,不過我不保證你睡著的時候不會突擊你。」火雪城瞧見她眼底隱隱暴動的前兆,依然笑得欠扁。

果然,一隻枕頭吻上他的臉。

這男人從來就不懂什麼叫見好就收,總是惹得她心煩才甘願。

見他乖乖的轉身往外走,墨夏昨出聲道:「慢著。」

火雪城喜滋滋的轉過頭。

「這麼快你就開始想念我了?」

「我要你把我的辦公室恢復原狀,這些多餘的玩意都弄走。」這裡可是正當的工作場所,不需要花枝招展的東西。

「恐怕不行……」

「你敢說不行!」

「大型垃圾回收車已經收走那一地破銅爛鐵,現在嘛,可能進焚化爐去了。」他摸摸鼻子,眼神中有著惡作劇的光芒。

跟她在一起真的快樂許多,想說什麼都行,起碼,他不想扮演紳士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人反對。

墨夏昨抓著快爆炸的頭,「限你一秒鐘內消失,要不然你也準備進垃圾山去待著。」

知道自己闖了禍,火雪城聳聳肩,一點後悔的心意也沒有。

「別一直趕我嘛,我也有自尊心的。」

墨夏昨抓起身旁藍色的水杯扔向地面,「你是中國人就該懂什麼叫覆水難收。」

長毛地毯很快的吸收水債,幸運沒受二度傷害的水杯滾了兩圈後停在火雪城腳邊。

「不,覆水一定可以收回來的。」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差勁。」她脫口而出心裡的怨慰。

火雪城的表情深不可測,臉頰抽動著,「被一個呆瓜追著訓誡的感覺真叫人懷念。」

「變態男!」墨夏昨轉身用被子把自己整個覆蓋起來,心裡愈來愈理不清的矛盾開始作戰,她跟他的過去……是爛帳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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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留級=渡蜜月。

人算不如天外飛來一筆。

「你也拜託一下好不好,這種爛成績,別說江東父老,呃,他們跟你八竿子打不到,倒霉的人是我耶,憑什麼要我替你惡補。」

他們的逃亡計劃一敗塗地,逃逃逃,連日光城的城門都還沒弄清東南西北,計劃書成了廢紙一堆,海闊天空個屁啦。墨夏昨氣得瞪大眼。

火雪城打開並起的膝蓋,長腿伸直,兩臂往後撐,癱成舒適的姿勢,不疾不徐的打了哈欠。「我又不是諸葛孔明投胎,哪知道成績單會在這節骨眼冒出來,被老爸收了個正著。」

火家一貫採取美式教育,除了身為皇家子孫必備的歷史禮儀專業課程必須另外延請皇室師資補強以外,跟普通的百姓小孩一樣受教育,憑自己的能力參加檢試,至於跳級,那大可不必,火家的小孩寧可一步一步來,這樣才叫小孩。

「你在學校都拿這種見不得人的成績?」墨夏昨就著圖書館明亮的光線看著成績單,滿江紅的成績只有英文一科是綠色。

難怪會留級。

「我覺得還好啊。」他瞅了眼成績,不以為然?

他是崇尚感覺的人,每天浪費生命到學校聽課,有違他的本質。

「你啊,欠噱。」讀書就是讀書,哪來一堆風花雪月的感覺,感覺又不能拿來當飯吃。

「我無藥可救就別救我,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城溜躂,我買了新的滑板,試玩去要不要?」說到玩耍他沒精打彩的眼整個發亮。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你這次的測驗成績要是拿不到A,我們就一輩子耗在這裡念ABC,蜜月完蛋,那你跟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去離婚?」

她的臉一直湊到火雪城面前,也許是因為太過接近,鼻子不巧的嗅到他呼出來的氣息,臉一麻,呼吸一窒。

「別急,情緒激動對女性賀爾蒙的製造有妨礙,一件一件事情慢慢來嘛。」

「慢慢來?這有違本小姐的本質,今天的世界地理、人文歷史你最好在午飯前K完,要不然飯後『點心』會突然暴增,英文、理化……只怕你吃撐了都會。」墨夏昨把一大落的書丟在火雪城面前,他就是欠人壓搾。

愈是聰明的小孩愈不愛啃書,火雪城就屬於那種人。

「我減肥不吃不行嗎?」他苦著臉。

「若,語言是世界大同觀,日文跟拉丁語也順便學好了,我等等回來要隨堂測驗。」

「暴君!」

「我手頭上還有一列清單,你想聽?」

火雪城拱手認輸。唉,生靈塗炭啊。

「對了,你要去哪裡?」

「洗手間。」墨夏昨有點尷尬的說。

咦,這年頭哪有女生提到化妝室還會不好意思的,原來昨兒這個男人婆也有細膩的地方喔,呵呵。

「別蹲太久,掉到馬桶去的時候喊我一聲,我會派人去救美的。」

一本書正中他訕笑的嘴。

火雪城重心不穩,摔得四腳朝天。


自從不小心擦破幾處皮,太閒的腦袋總是自動在她無事做的時候同步播放那個雅痞的點滴,愈排斥他,那種亂七八糟的感覺愈強烈,有時猛然襲上心頭,會排山倒海的淹沒整顆心。

哎!她真不敬業,什麼時候了還滿腦子胡思亂想。

墨夏昨努力拉回如箭飛離的心,「空手道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具威力的搏鬥技術,尤其現在喪心病狂的變態人特別多,身為女孩子的我們除了防狼口哨跟噴霧劑以外,最起碼要鍛煉一項能夠自保的利器。」

手叉著腰,長髮利落的束成馬尾,白衣黑帶赤著腳的墨夏昨有別上班時的伶俐嚴肅,此時的她面對著一群稚氣未脫跌坐的小孩,認真講解接下來階段式的練習,這也是小孩們最喜歡的項目。

「接下來兩人一組,練習對打,要注意,」她拍手,「安全第一!」

對打的對象早就事先安排好,小朋友各自找到對象,在樟木地板上有板有眼的練習起來,充滿朝氣的聲音迴盪整個教室裡。

墨夏昨在中間穿梭,時而糾正小錯處。

「小峻,老師剛剛說過,正拳握住的時候小指頭不可以鬆動,否則你雖然把敵人撂倒,可自己也容易受傷,知道了嗎?」

「謝謝老師!」有張蘋果臉的小孩笑嘻嘻的看著墨夏昨,無邪的眼瞳散發全副的信任。

「還有……」她還想繼續解說,肩頭卻被人一拍,那股氣悴然來到,雖然感覺不到惡意,卻是練武人的大忌。

墨夏昨柔軟的下腰,背刀一劈,擊中來人腕骨,同時一個漂亮的過肩摔,把對方摔落地。

她強悍的示範換來滿堂喝采。

衰尾的是那個實驗品。「你好狠,哎喲,謀殺親夫啦!」火雪城掠掠亂掉的頭髮,意思的叫兩聲,賴在地上不起來。

「又是你?」她才費心將他推出心門怎麼又出現?

「嗨,大家好!」火雪城不看她反而瀟灑的對圍攏過來的小朋友們拋出致命的笑容。

「阿尼基(大哥)你是誰?」小女生紅了臉。他比電視上的明星還好看哩。

「我是你們空手道老師的老公。」火雪城大言不慚的宣告。

「騙人,老師連『槌子』(男朋友)都沒有。」現在的小孩可不好拐。

「那是因為她有了我,別的男人就完全看不上眼啦。」對著圍住他的小圈圈,他興味盎然的解說。

「我跟她還是青梅竹馬呢,我告訴你們她小時後就跟現在一樣的恰,呵呵。」

「青梅竹馬算什麼,你太286(落伍了),墨老師是『小桃子』(長得很正的老師),她才不會像別的女生凶巴巴又愛哭。」陰盛陽衰的小團體,吃夠女生虧的小男生大大不以為然。

他們可是老師的死忠仰慕者。

「那是你們男生太弱。」女生果然不同凡響,握著拳頭,怕你喔!

兩伊戰爭電流劈哩啪啦作響。

「你『PDG』(皮在癢)喔。」

「你才『番茄炒蛋』(他XX的混蛋)咧。」

哇咧,這是現在小孩的對話嗎?火雪城傻呆了。

「你們都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喔,練空手道是為了保護自己,不是用來打架的,現在成一列對,罰跑教室五圈,五圈後自動打坐。」老師的工作也包括調解糾紛,墨夏昨頭大的把一群好奇寶寶送走。

「老師,你想把帥哥佔為己有。」有人不服。

「老師,你們試過『二硫碘化鉀』(Kiss)的效果了沒?」

「八圈。」墨夏昨涼涼說道。這群死小孩!

「唉,BMW(長舌婦),都是你害的。」討伐的聲浪立刻響起。

墨夏昨按著頭疼的額頭。「你很威風喔,走到哪裡都有女人為你爭風吃醋。」這傢伙就是有辦法泡上女人,不管幾歲,老少遍吃。

拍拍屁股站起來,火雪城搖頭。「我覺得好像來到爪哇國。」

「你也有這種感覺?我剛來的時候以為自己進了吐魯番,他們說的話十句有十一句聽不懂,害我慚愧得想自殺謝罪。」她嬌俏的吐舌頭,對這群叫人頭痛的惡魔黨又愛又頭疼。

火雪城眼睛盯著她,貪婪的汲取她少見的柔媚,胸口一熱。

對美的事物缺乏抗體是人的劣根柱,他尤其無法抗拒,他常想,要不是墨夏昨又臭又硬的脾氣作梗,也許他們年輕的那段感情會一直延續到現在也說不定。

她有著足以勾引男人的可愛容貌,說可愛還是客氣的說法,但是,一個女人不懂撒嬌,能力太強,讓男人相形失色……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他反而被她這些特點吸引得無法自拔,要不是之前的他不知道什麼叫認真,而她不知道什麼叫玩玩的心態,他們應該會是很稱職而且恩愛的一對夫妻才是。

看著墨夏昨珍珠色的小臉蛋,她是那種美麗的巴掌臉,以前他總愛捧著她小小的臉親吻。

現在,有人吻過她那柔嫩如花瓣一般的櫻唇嗎?

火雪城心中突然翻騰起撲朔迷離的滋味。

打發了問題奇多的小鬼,墨夏昨與火雪城兩人並肩來到「風月堂」,一家以氣氛優雅見長的咖啡紅茶店。

要她一身汗臭還有破牛仔褲的上法國餐廳,殺了她吧!所以,火雪城只能從善如流的跟著來。

「對不起啊,折煞你全身的名牌跟我來這種地方。」墨夏昨不是很有誠意的道歉,誰要他沒事也穿成這樣,沒帶他到士林夜市去丟人現眼算是很給面子了。

「你對我的成見這麼深,我們很難繼續談下去。」他苦笑,墨夏昨願意破例跟他出來公司以外的地方他已經額手稱慶,不敢挑剔,相對的也要承受她火力兇猛的炮轟。

「我知道你有事找我,所以才跟你出來。」點了她的最愛珍珠奶茶,她窩進舒服的沙發。「你不是那種沒事會跟著女人屁股後面跑的男人,有話就直說吧。」

她才不管什麼坐沒坐相。

「你真瞭解我。」從來只有女人跟著他。

墨夏昨深邃的眼睛又讓睫毛遮蓋住,她無意再讓火雪城進駐她的心。「你有話快說,我還要回公司,我可不是像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要工作才有飯吃的。」她不似女生嬌柔的聲調變得寒涼。

「我以為我們今天可以前嫌盡棄,和平共處的。」她總是有辦法把他的一顆心翻來覆去,放在掌心上玩耍,高興時削得他一張臉不知往哪擺,心情欠佳他又成了出氣筒,冤家哦。

「如果你要敘舊大可不必,為了不讓你說我度量狹窄,你愛說啥就說,前提是……這一頓說好你請。」她付出時間,他總要平等的付出金錢。

「你真白。」笑意注入他瑩亮非凡的眼瞳。

「不是白癡就好。」她百般無聊的玩弄髮絲。好不容易等到重量杯的珍珠奶茶送上來,她馬上飢渴的大吃大喝。

火雪城對自己桌上的咖啡無視,反而覬覦她眼下的龐然大物。

「你那東西看起來很好吃。」

「別想!這玩意叫珍珠奶茶,你要喝自己叫。」

「你還是喜歡甜食。」他依稀記得墨夏昨狂愛甜食的習慣,舉凡蛋糕、派,還是飲料都要加蜂蜜,一點都不怕身材變形。

「你繼續廢話我不反對,這杯珍珠奶茶喝完我可要走人,你慢慢去懷舊想當年,我不奉陪。」

這樣的空氣、這樣的情境,像不像一般情人約會的模樣?她不想讓自己的心再度握在別人手裡,那種感覺太恐怖,要生要死都不由自主,她死過一次,那就夠了。

「你還是恨我。」火雪城歎息。

他夾雜感情的嗓音勾動墨夏昨每一根神經和感官,她如坐針氈,好吃的珍珠有些難以下嚥。

「你還是無藥可救的自戀,愛跟恨都太費力氣,我沒那勁,你對我來說只是一段過去,連記憶都不是。」她口是心非的說。

望著火雪城比以前更英俊挺秀的輪廓,自命風流的頹廢氣質,這樣的男人或許是所有女人的奢望,然而一旦擁有,卻是擁有者永生的惡夢。

「你說謊。」他大受打擊。

「砰。」她漠然的放下玻璃杯,撞擊的聲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不會忘記你以前是怎麼對我的,就算我對你真的有愛也在那個時候全部死光光。」

「火雪城,別用什麼前夫的帽子來扣我,你最好搞清楚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是!不管你這次來是不是有求於我都必須看本小姐高不高興,你要想我給你好臉色看就別再提從前一個宇,這是我給你最良心的建議。」

看著她的眼冒出比火炬還燦亮的光芒,因為氣憤而轉紅的雙頰,火雪城明白自己的原罪並沒有化作過往雲煙,它烙在他曾經愛過的女人身上,即使用一輩子來贖罪也不盡然能彌補。

他的道德觀是機動性的,會隨著每個在他身邊人的不同而改變,他的昨兒卻不一樣,她是道德家,不嚴苛別人,只要求自己。

他錯在用自己的標準要求她,以致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我們的孩子不見了——正確說法是他離家出走。」

墨夏昨一開始沒能聽懂火雪城一開一合的嘴巴吞吐些什麼,勉強塞進腦子的也只有前面一句話,之前她的腦子還在消化自己極度激動的情緒,下一秒很難大量吞嚼他釋放的核子彈。

「再說一遍。」她勒令。

「孩子離家,都是我的錯,我經常不在家,那孩子可能是太寂寞了,用這種手段當作抗議。」

狂怒的氣焰在墨夏昨體內翻攪,她眼眶發熱。「孩子?是……我的?」

她破碎的聲音令火雪城愧疚萬分,在她炯炯的注視下,他輕輕地點頭,「對。」

她的情緒一百八十度回轉。「你這王八蛋……」抓起桌上的水她潑了他一臉,這還嫌不夠,力拔山兮的想翻桌,以示她心中的怒氣。

店老闆想來勸解卻怕遭池魚之殃,只能在一旁搓手,有些膽小的客人已經奪門而出。

「你要掀桌子就聽不到我繼續要講的話。」為了顧全自己的小命跟安撫墨夏昨的怒焰,火雪城還是直視她鐵青的臉。

他一定有病,這節骨眼居然覺得她萬分美麗。

「事到如今才告訴我,你瞞得我好苦。」塵封的記憶不受歡迎的席捲而來,她緊抓住桌面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她像霧般忽然朦朧起來的眼瞳帶著萬分傷心,繼而頹喪的放下桌子。

她不經意浮現的脆弱狠狠擊中火雪城的心,即使他原來就是帶著濃濃的愧疚,此時,只覺墨夏昨眼眶中滾動的淚火燙得燒灼著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有情的心。

他伸出手溫暖她。

墨夏昨沒逃,她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光,沒勁掙扎。

他安撫著她重新坐回座位,大大的手仍然沒有鬆開,為了安定她受刺激的情緒,他讓侍者送來一杯熱奶茶。

看著她吞嚥幾口熱汁,火雪城慢慢地道。「當年,你走得太決絕,我根本沒辦法告訴你孩子被救回來。」

熱奶茶溫暖了她冷熱不均的身體,墨夏昨恢復了些力氣,只是那股惆悵和茫然還是緊緊攫住她的心。

「為什麼告訴我?憑你通天徹地的能力有什麼找不到的?」她不知所措,當了人家的媽媽應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已經找到他,不過他不願意跟我回去。」火雪城兩潭幽遠的眼若有所思。

「他……多大了?是男孩還是女孩?」她的緊張傳遞到被緊握的手中,眼淚又盈眶。

「跟我一樣的男生,不過,他長得像你。」在緊緊交握的掌心裡,他感覺到生命相依相同的脈絡,那是他心底最缺乏的東西。

這種深切的情緒讓他心中激盪不已。這一剎那,蒙蔽住他多年的迷霧有了雲開見月的豁然。

他從小就聰明,十歲就規劃了自己將來要走的路,不談愛情、不要婚姻,認為現今社會一夫一妻的婚姻根本是不道德的,生活裡有太多值得去追求享受的東西,他不屑把自己局限在小情小愛裡,為了一個女人把終生賣了。

跟墨夏昨的婚姻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敗筆,只是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也沒壞到怎樣的地步,當然,要是不發生那件事,也許他們的婚姻現在還會存在著。

「你帶了照片嗎?我想看看他的樣子。」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我身邊只有一張。」火雪城拿出皮夾裡的小照片。

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他好可愛……」墨夏昨捧著有些泛黃的照片,想哭又想笑。

「我知道你會喜歡他,看你那麼認真的對待那些學空手道的小孩,你對別人的小孩都這麼溫柔了,更何況自己的。」

「這個……可以給我嗎?」她眠中含淚,癡癡的瞧著相片中神態憨然、大啃手指頭的小娃娃。

她的子宮或許一直記憶著從前有個胚胎曾經在裡頭孕育,只要是小孩子,她總是無條件的喜歡。

「飯店裡有他從小到大的生活照。你要的話,我馬上派人回去拿。」看她寶貝的模樣,火雪城心中歉疚更深,是他讓孩子失去媽媽,使一個應該會幸福的家庭破碎。

「那個不要緊,」雖然她也想要他去拿,不過,眼前還有事要先問清楚。「孩子,應該有個名字吧?」也許叫他孩子已經不適用,經過這些年,照片裡的嬰兒應該已經蛻變成一個青少年了。

火雪城翻過照片,上頭用蠅頭小楷寫著奇兒攝於滿月。

「我可以幫什麼忙?」墨夏昨把照片放在桌面上,激情雖然被壓抑住了,在她血液中竄流的母愛還是慰貼著脈動。

「我讓他自己對你說。」火雪城神秘的招手,有個人影接收到訊息躊躇的踱了過來。

泛白的牛仔褲、簡單的圓領棉質衫、老舊的飛行外套、草綠色的軍靴,墨夏昨閉眼也能數得出來他左邊的耳朵穿了六個耳洞,短短的五分頭老愛抹上髮雕,讓劉海個性化的直立,神情老是帶著一股不在平的玩世不恭。

真的是她想像的那個人嗎?她心跳急速加快,手心沁出汗來。

人影在她面前固定不動,她告訴自己要面帶笑容,用最自然的神情跟自己的「兒子」見面,她要給他最好的印象,許久,墨夏昨費盡力氣才能把僵硬的頭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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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跟火雪城錯誤的第一次全都是月亮惹的禍。

都怪她不應該在那個時間分心,要是在漫畫書上多停留一秒鐘注意力,就能改寫他們生命的歷史。

「喂,你有沒有發現你胳臂上那隻麒麟的顏色變了耶!」

佔據偌大的桌子,安靜的書房中只有敲著電腦鍵盤的清脆聲,火雪城旁若無人的打著生物報告,小學六年級的墨夏昨兩腿打開,跨坐在椅背上津津有味的看著漫畫。

瘋狂爆笑的情節令她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拍腿頓足,桌上一盤手工餅乾幾乎都進了她的肚子,就在她摸上空了的瓷盤時,眼睛一瞄,瞧見火雪城金色的刺青轉成熾色的紅。

「有什麼好奇怪的,月圓的時候它都會變。」他臉色臭極。

老天爺就是沒公平過,也不過多她幾歲,功課就多得重死人,瞧她,以監督之名,行看漫畫之實,他是男人必須為未來打拼,女人咧,就沒有這種負擔,男女真不平等。

他不悅的是這樁,對自小就跟著他的麒麟刺青一點興趣也沒有。

「是嗎?你看,這邊照到月亮顏色就比較深,像活的一樣,」丟掉漫畫,墨夏昨把他的手當滑鼠,「月光會改變它呢,真好玩!」

「拜託你,這是我的手,不是玩具!」他抽回手,飛舞的十指在鍵盤上按下Enter,報告完成。

如果這樣就能叫墨夏昨放棄她便不叫墨夏昨了,抱著火雪城的胳臂,她不依的喊,「來啦,你到窗戶旁邊讓我看清楚,這隻麒麟太好玩,改天我也來刺一隻,就刺在脖子上吧。」

她把他的金色麒麟當反光貼紙玩,左翻右翻都有不同的顏色。

火雪城想拯救自己的手臂,不料高舉的臂膀釉著把他當鞦韆的小滑頭,她兩手吊著,無辜的眼光直在他的不耐煩裡尋找認同。

看她那副頑皮的模樣,無法解釋的複雜感覺猛然泛過他心底。她細緻的指頭摸得他心中一蕩,身體倏然火熱起來,一個丫頭片子居然對他產生超乎尋常的影響力,他的臉悄悄變色了。

「刺刺刺,刺你的大頭啦,那麼愛炫愛漂亮不如先把你的身材整一整。」

「才不要!」她轉轉眼珠子,朝他作鬼臉。「只有色狼一天到晚想的都是腦皮組織外面的東西,就不能勞駕你充斥黃色廢料的腦子想點別的?」

「恐怕沒辦法,我生下來就是風流多情種,我也很苦惱。」火雪城佯裝歎息。

「少嘔了!」

「又沒人非要你來不可,不順眼你大可走人我不在乎。」他巴不得她快走,等等有約,他可不想帶一個「茅房飛利浦」出去。「你給我下來,我的手酸死了。」

「這樣就喊酸?前幾天那個辣妹整個人都掛在你身上,我可沒聽見你叫聲累。」若要人不知,哼哼!

「我的事不用你管。」

墨夏昨受不了的嚷嚷,「你嘛幫幫忙,誰愛管你,我是在聲討我的人權,你知道嗎,昨天乾爹、乾媽把我叫去問候耶,你不守夫道也就算了,還要我替你背黑鍋,就因為我是你的掛名老婆,我什麼好處都沒拿到,還得每天緊迫盯人,你累,我就輕鬆啊?」

「其實我也想拿繩子拴住你的腿不讓你出去泡妹妹,但是綁得了人拴不住心,沒用嘛,什麼丈夫是老婆的責任?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我跟你說,你不是從我肚皮蹦出來的,你的『茶包』自己收拾!」

火雪城的油條又不是從跟她結婚才開始,憑什麼他的風流帳要扯上她?

人家說妻憑夫貴,貴個屁!

「你想要什麼好處?」不承認這段婚姻的人不只他一個,不過,他才不在乎,別人的想法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正如別人也不用在乎他的觀念。

「這句話不是重點!」她甩開火雪城結實的胳臂跳下來。

「我只對這句話有興趣。」他好不好自己最清楚,為了父母,他已經犧牲生涯規劃裡所不包含的婚姻,其餘的事,他一概不睬。

「而且誰叫你豬頭,你不去聽訓,他們又能拿你怎樣?」

「你這個沒同情心、冷血的傢伙!」

「你這樣說就錯了,人生苦短,不及時行樂對不起自己的,再說,棺材裡裝的可不是只有老頭子,誰哪時候要CKK(死翹翹)都不知道,不要太嚴肅啦,小學究!」他不自覺的摸摸墨夏昨光嫩滑膩的小臉,這一摸卻摸上癮,捨不得一下就鬆手。

她比冬雪還白潤的臉實在漂亮,比他在外頭認識的任何一個妞都正點,奇怪的是她身上居然有股嬰兒的軟香,令他更想靠近。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過一天算一天的人,社會才亂象不斷,你們到底想把世界搞成什麼樣子才甘願?」頹廢、糜爛、目中無人、胡搞瞎搞,直到世界末日真正到來?啊!她快受不了了。

墨夏昨獨自沉浸在氣憤填膺裡,好一會才發現臉皮發癢,等她看見火雪城不規矩的毛毛手,老實不客氣的抓起來就咬下去。

「哇咧!」他趕緊抽回受突擊的手,牙印已經深陷。

「別對我動手動腳!」

「我偏要!」被墨夏昨的眼光好生伺候過一番,這回火雪城改弦易轍直接傾身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墨夏昨兩眼圓瞠,身體宛如被雷劈中,花瓣般的唇被他吻到腫脹才驀然驚醒,她摀住麻燙的嘴,體內似乎有某種東西開始呼吸甦醒,一直缺乏女性意識的她從他吻她的那一刻起,萌生了微妙的男女有別的心理。

火雪城壓根沒有欺負她的念頭,其實他並非傳說中的花心,也不是看見女生就會想入非非的登徒子,萬人迷的外表為的是製造假象,沒有哪個女人願意拿自己一生的幸福跟一個愛拈花惹草的男人賭,不良的風評只會讓真正的好女孩離他遠遠的,這一來,他愛怎麼過日子都沒人管。

沒想到怎麼看都完美無暇的計劃,卻叫她這十二歲的新娘給搞砸了,他的人生一片黑暗!

一半兒負氣、一半兒玩耍,他親了她。

那滋味……居然給了他可以海枯石爛的錯覺。

向前湊去,火雪城再次覆上她的唇,他要確定心裡頭的感覺不是真的,事實證明他錯得離譜,憑著感覺的召喚,他的唇來到她令人心醉的鎖骨,尋到使他銷魂的小巧耳垂。

感情是管不住的,墨夏昨天真的以為只要她能拒絕他肉體的誘惑,就表示兩人不適合在一起,但是她控制不住躍躍欲試的靈魂與意亂情迷的手指,她想探索屬於火雪城陽剛的身體,他的味道和熱力圈住她,這樣撲面而來的感覺令她渾身戰慄。

瑩白的月光,如水的季節,沒有爭執,沒有計較,他把屬於她處女的幽香小心收藏,讓她的芬芳為他徐徐舒放。

輕薄的衣料款款落地,有他還有她的,蕾絲的胸罩疊著他的底褲,長長的衣袖覆著及膝的牛仔裙。

兩個都笨拙的身影在月影掩映的夜裡,一個成了女人,一個已然是男人。

再睜眼,世界已全然不同。

空氣中殘留著一種古老的氣味,「你疼不疼?」

「不。」她輕啟朱唇,又羞又惱。

羞的是拒絕得太遲,惱的是自己的投入。

火雪城把外套鋪在長桌上,攬過墨夏昨因為羞怯想掙脫的身子。「陪我,讓我多享受一下豐盈的幸福感。」

她沒有說話,只知道被他擁抱著的身軀也幸福滿溢。

幸福從來不需要散佈,只要簡單的微笑。

墨夏昨看著他溫柔的臉部線條,忍不住合上眼,細細品味。

她仍然不懂愛情是什麼,但是,她滿足的睡著了。

發現自己的月事這個月不來,下個月也不會來,是在暑假過後的校際籃球比賽中。

日光城的貴族有為數不少的人寄讀在普通學院,墨夏昨跟火雪城都是,經過一個夏天,她升上七年級,火雪城熬過惡補還有補考,低空飛過的上了高中,學校裡沒人知道兩人間究竟牽連著什麼關係,守口如瓶的她也把自己當平民百姓,享受著戲鬧青春的生活。

墨夏昨本就是學校的籃球技隊隊長,開學的第一場校際友誼賽打得如火如茶,團體的力量搭配她衝鋒陷陣抄截投籃的功力,表現得亮麗,終場打成平手,變成延長賽。

「老大,我看你別《l入(逞強)了,剛才那個投籃你差點麵包,嚇鼠我們大家了。」休息室裡,從洗手間出來的墨夏昨氣色欠佳,身為副隊長的安想霓出自關心,想勸退她。

「真丁世(丟人),我也許是那個要來了,你的『蘋果麵包』(衛生棉)拿幾塊先借我。」她落坐,眼前的黑線條增多,金星亂冒。

她低下頭想減緩不適的感覺,誰知道這一歪,重心不穩,整個人就這樣摔下,嚇得所有女生花容失色,尖叫四起。

墨夏昨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胯下一片濕濡,一股她無法控制的熱流沾濕運動短褲,沿著大腿以湧泉的速度竄出來……

等她再度甦醒,全身酥軟如棉,沒有重量的身體就像躺在棉花糖上似的。

「昨兒……」

墨夏昨緩緩睜開眼,由模糊到清晰的臉是安想霓。

「我在你家?」

「不然咧,你一昏倒差點搞得球隊一票人風雲變色,教官都來探望過幾百次了。」墨夏昨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校長室一大排獎盃她都有份,不提什麼汗馬功勞,就單單她與眾不同的身份,這一摔,也夠學校那些官字輩的人嚇得冷汗直流了。

「你也太小題大做,只要讓我在保健室躺一下就沒事。」

「沒事?」安想霓面色怪異的瞅著她。

「怎麼連衣服都幫我換了?等一下還要上課。」她看見自己已換下運動服裝,穿在裡面的運動胸衣也不見了。

「你的椰子殼(胸罩)是我脫的,醫生說這樣對血液循環比較好。」安想霓體貼的指了指衣服堆裡的白色內衣。

「謝謝你,我舒服多了。」墨夏昨突然想起來的問:「現在都第幾節課了?」

「早放學啦,醫生給你打了營養針眼安胎藥,吩咐你要安靜地睡一天,我媽在樓下熬稀飯。去你的,我生病她都沒對我那麼好過。」

「誰叫你壯得像條牛,伯母想照顧都沒得下手……咦,安胎?我不是大姨媽來嗎?」

安想霓大翻白眼,「老大,你真是天才,天生蠢材,我是沒料到你那麼開放,不過沒用『小雨衣』也不像你的作風。」她們老大是長得不錯,學校也有許多「油條」(很花的男生)想泡她,可惜老大除了打籃球就是《丫車,既不發情也沒思春的跡象,那麼肚子裡的種是跟誰有的?

「我怎麼知道一次就中獎!」墨夏昨很懊惱。

「老大!你真的先上車?」安想霓原本只是說說而已。

「拜託,我結婚了。」不全盤托出對不起朋友。

安想霓的眼睛睜得比企鵝還大,「騙人!沒聲沒響的,我們同窗七年同假的啊啊!」

「我暑假才結的,你瞧!」為了取信朋友,她不得不拿出鉛筆盒裡的戒子。

「是真的?」安想霓覺得不可思議。「你嫁人居然連好朋友都沒通知,太沒人性了。」

「霓霓,我是被逼的,十二歲新娘說出去會笑掉多少人大牙,打死我我也不幹!」

說得也是,換作是她被逼婚,老早翻臉了。不過和昨兒同學了七年,她只曉得她身份特別,也搞不清楚不一樣的地方在哪,不乘機要脅一下,有失她浪女的頭銜,嘿嘿!

「昨兒,你一直躺著也無聊,不如咱們聊聊你的家庭狀況。」

「幹麼.你又不是班導,要家庭訪問啊?」她仍是忌諱。

「墨夏昨,你好沒良心,虧我挖心掏肺的對你,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姊妹啊?你要敢說一個不字,我立刻下去把要給你吃的稀飯放蟑螂藥。」

「人家說最毒婦人心,就是指你啦,乘機殺人放火!」也罷!

安想霓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嘿嘿,順便把你的阿娜答也招出來吧!」

食髓知味的人。墨夏昨知道唬不過去,一五一十的招供了。

「你這個死小孩,把我騙得好慘!」



火雪城原以為會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母子認親大戲,想不到,狗血跟煽情都省略了,好吧,反正這也不合乎墨夏昨的風格與個性。

一個超級大拳頭敲在阿奇的腦勺上,接著是令他窒息到差點昏厥的擁抱。

「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爸爸對你不好嗎?我知道他是個五十九分的爸爸,我以前也常被他氣得差點吐血,不過你既然知道我,為什麼不直接對我說,拐彎抹角來這一套?」勒住阿奇的脖子,她一想到在大雨中撿到阿奇的模樣,心中不自覺一痛,鼻子也酸了起來。

「我要是半路殺出來認媽媽,你不把我當神經病才怪!」哇咧,他快翻白眼了。

「所以,你就演一出苦兒流浪記來試探我?」這種兒子活該掐死。

「那是臨時起意,誰叫你看起來跟老爸講的一模一樣,就是那種外剛內柔,會在路上把流浪狗撿回去的人!」他亂沒義氣的把火雪城拖下水。

「很好,」墨夏昨不笑了。說穿了這出大爛戲裡只有她是唯一的受害者,他們父子倆聯手來整她,就她一個人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裡,是白癡加三級的笨蛋。「很好!」

她鬆開手,乾笑兩聲。

阿奇跟火雪城相覷一眼,火雪城對他搖搖頭,一副事情大條了的模樣。

阿奇腳底抹油想先溜。

反正都認了人,剩下的以後再說,現在先顧全小命比較重要。

「坐下!」墨夏昨哪肯放過他,一聲令下,阿奇乖馴得像小綿羊似的,他的無力反抗惹得火雪城歡然大笑。

「我就知道總有人治得了你,你這免崽子,害我擔心了一下下!」說畢,涼涼的喝起他的咖啡,準備看三娘教子。

「大姊頭,你看他像做人家爸爸的樣子嗎?我失去母親沒人愛也就算了,我也沒變壞當流氓痞子給你們丟臉,你們都把箭頭指到我這裡來太不公平了,我要變壞!」

「你陷害我?是誰把屎把尿把你養大的?」當父親的人來討人情債了。

「是奶奶。」阿奇理直氣壯的說。

火雪城乾瞪眼。他怎麼養出來一個專門忤逆他的渾球?

「喂,你這樣郁卒很容易得內傷,不要憋氣喔。」阿奇不客氣的提醒。

火雪城想宰了他。

「你啊,別給我得寸進尺,我要你等一下把東西收一收跟他回去。」看他們打打鬧鬧相處得那麼融洽,墨夏昨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悵,雖然她輕快的語氣讓人看不出掙扎,蕭索的感覺還是傳遞到火雪城一雙精銳澄澈的眼裡。

「我還不打算回去。」三個人各自分開,三國鼎立,這算什麼家庭?阿奇叛逆的扁著嘴,雙手吊兒郎當的插在褲袋中,表明他的立場。

如果只是為了被找到才回去,他這一趟出走便一點價值也沒有,他要得到他想要的。

「不回去,繼續打混嗎?」墨夏昨有一瞬間的迷思,她該用大姊的立場來規勸還是用媽媽的身份?

阿奇撇了撤嘴,「你跟他要給我一個正常的家庭,要不然說什麼都別想要我回去,我會讓你們都見不到我。」

「死小子!敢威脅我?」墨夏昨太習慣了,一個指節又敲過去。

阿奇連哀鳴都省略,天天被敲,他已經練出竅門來。

他扁起嘴吼道:「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們都愛自由不要我,那幹麼要把我生下來,我恨你們!」

他這一吼,嚇呆了兩個大人。

見狀,阿奇在心中暗忖,嗯,他再加把勁,也許就能達到想要的目標。

墨夏昨尷尬的搓手,「那……不然這樣好了,你想怎麼樣說出來,我願意配合,至於他……」她瞄向火雪城。「我們也老大不小了,的確是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眼神不經意的交會,她不自覺露出靦腆的表情。

「我沒意見。」火雪城被她如少女的羞澀震得心中一蕩,多少年前擁有她時那種地老天荒的蠢動,現在又浮現他心底。

木舟終泊岸,勞燕也有想休想的時候,在他看著自己的兒子、曾經的妻子時,那股濃濃想停歇下來的感覺更深刻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四處流浪,浪跡的行腳都以飯店為主,他已經很久很久不知道家的感覺。

「那就這麼說定了,」阿奇一臉稚氣,露出詭計得逞的笑。「我要一個家,有爸爸、媽媽和小孩的家。」

他想三個人住一起?不會吧?

這個提議嚇傻了墨夏昨,她以為阿奇提出的要求頂多是兩邊輪流居住,「現在飛機方便得跟搭捷運沒兩樣,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吧?」這麼說會不會像是在推卸責任?

「你想反悔?」阿奇咄咄逼人的睨著她。他知道平常的墨夏昨看起來精明能幹,一臉冷霜,但是事情一多起來,她精明的天性就會自動繳械,迷糊取而代之,可愛得不得了。

「不不不,我是說應該有更好的點子可以解決這件事,來日方長,我們慢慢研究。」她的鴕鳥性格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叫人啼笑皆非。

「大姊頭!」阿奇不滿的叫。

墨夏昨心中一痛。他到現在還不肯鬆口叫她一聲媽咪。

她摸上阿奇的手,有些遲疑跟猶豫,「阿奇,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螞咪?」說完她立刻臉紅。

阿奇跟火雪城都怔住。

「你跟他連一個稱之為家的窩都沒給我,憑什麼要我乖乖的叫媽咪,我連他都不甩。」阿奇的語氣中有心酸、有氣憤。

沒錯,從頭到尾她沒聽過阿奇喊一聲爸爸,更逞論她這個一點責任都沒盡到的差勁媽媽?

壓下酸楚的心情,墨夏昨下定決心,吸了口氣後,以平穩的聲調說:「我會給你一個家的。」

火雪城看著容光煥發的她,點了點頭。

這無言的承諾是他欠她的,他是男人,不管現在為的是阿奇還是她,他都必須像個父親。

接著,他在墨夏昨瑩亮的淚眼中看見如釋重負的笑靨,他怦然心動,單單這一笑就價值千金,值得他縱身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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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安想霓狡黠的笑容裡,墨夏昨一身彆扭的洋裝打扮,坐上火雪城的朋馳去看房子。

頂級的普曼S級車,六人的超大空間被改造成兩人座車,裡頭十分寬敞,就算想在車上睡一覺也舒適異常。

墨夏昨對這部尊貴典雅的頂級車視而不見,她拉著下擺不聽話的布料,眼看窗外。

「把阿奇一個人留在公寓我不放心。」

也許是媽媽的身份覺醒,她老是擔心阿奇這、阿奇那,搞得自己都快神經衰弱,而這些現象的發病不過一天。

「他已經不是小孩,是能思考的青少年了。」墨夏昨把大半顆心懸在阿奇身上,令火雪城很不是滋味。

為了她,他可也是用了心去打扮的,怎奈伊人甩都不甩。

他要收復「失土」可能難度更高……

「房子你自己去看吧,什麼建築都可以,我沒意見,我想回去看阿奇,剛才我們出門的時候他還在賴床,等一下起來看不見我們他會不會胡思亂想?」一點都不想被收復的「失土」,杞人憂天的擔心著從她身上分割出來的另一塊版圖。

「昨兒、昨兒……來,看著我,阿奇十五歲了,不是五歲。」

墨夏昨眨眨眼,霎時清醒過來,她不自在的絞著裙子。

「我很蠢,對不對?」

火雪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把他送到你身邊來的。」

「哦,我好喜歡他,其實在還沒認他之前我還想過把他收起來當兒子寵,只是怕他反彈才不敢說。」有了阿奇這個共同的話題,她跟火雪城相處起來不再一天到晚吵架,也忽然覺得他沒有印象中的難相處。

說良心活,他的難相處有一大半是因為她的怪罪與不諒解。她氣憤他讓她失去腹中的胎兒,幸好。那只是一場十幾年的虛驚……

她懷孕的事紙包不住火,很快傳遍校園,當然,日光城那批始作傭者一個個樂歪了嘴,不斷熱補、涼補,補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後來只要瞧見補品端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就往馬桶倒。

說是整個皇城的人都曉得她有了身孕,漏網之魚卻還有那麼一尾那就是整天忙著玩樂的火雪城。

郊遊、露營、派對,只要是玩樂他從不缺席,也因為這麼認真的玩耍,他也記不清有多久沒回家了。

他難得露臉,回家就被接二連三的恭喜給恭昏了頭,直到最後才搞清楚自己快要升格當老爸。

興高采烈捧在手上的經典模型車隨便一扔,什麼閒情逸致都沒了,他筆直往自己的行宮走去,也不管隨他回來的女友,他僵硬的表情嚇得在旁邊工作的傭人紛紛安靜下來,愉快的氣氛一掃而空。

他在海灘上找到正在堆砂堡的墨夏昨,她不像普通愛美的女孩子怕太陽,就一件連身泳衣。一頂遮陽帽,便趴在潮來潮往的沙灘上自得其樂的玩著。

火雪城沒好氣的盯著她根本還是小女生的身材。

「媽告訴我你懷孕了。」

「是。」很差的口氣,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嗎?穿著水藍色泳裝的墨夏昨站了起來,象牙色的膝蓋印著兩地沙泥印。

不只是腳,她身上清晰可見沙子的痕跡,一幢沙造的古堡已經接近完工,可見她在海邊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跟著火雪城後面而來的女郎抱怨的攏著一直亂飛的長髮,身材姣好的她用塊沙龍交叉包住胸部,裸著健美的肚臍眼,腰際也是一塊布包裹著,發育完美的身材加上混血兒臉蛋,,亮麗又引人注目。

就是這樣,火雪城不管吃喝玩樂都要求精品,對交往的對象也一樣挑剔。墨夏昨無能為力的想。

「芮海納,你來找這個女人做什麼?好熱的太陽,人家快融化了耶。」

好撒嬌的聲音,墨夏昨知道她一輩子也學不來那副模樣。基本上,她也不會想學。

「她是我的老婆。」火雪城帶著惡意的笑。

「什麼?她就是你說賴在你家不走的掛名老婆?呵呵,好好笑。」

ACE笑得花枝亂顫,可看在墨夏昨眼中活像一隻發情的火雞。

「你乖乖等著我,我跟她把話說完就帶你參觀皇宮去。」對美人,他擁有無限的耐心。

「嗯,我都聽你的。」示威似的,ACE美女毫不忌諱的獻上熱吻。

墨夏昨心中竄過受傷的感覺。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看人臉色,對人卑躬屈膝的女生,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竟然站在這裡任由別人踐踏她的自尊?

「不要臉!」她無法解釋心中複雜的感覺。

ACE咯咯地笑,那笑是炫耀十足的。

「小妹妹,你太嫩了。這王子妃的位置會燙人喔,還是換人坐吧。」

墨夏昨二話不說,抓起小鏟子一鏟,一坨濕泥沙啪地摑上ACE粉嫩的臉。

可怕的尖叫聲立刻響徹整個海岸線,嚇跑覓食的鷗鳥。

不歡而散後,踉蹌走回行宮的墨夏昨意識到她跟火雪城之間不可能有未來,她是無所謂,但是肚子裡的胎兒怎麼辦?

他從來沒有承認過這段婚姻,他的人、他的心全灌注在玩樂上面,將來也不會是個肯負責的父親,對他來說,嬰兒跟她都是絆腳石。

真悲哀,曾幾何時,她墨夏昨已經變成別人生命中的負累?

無人可問,無法可想,她驚人的消瘦下去,肚子卻一天一天大了起來。

到了四月,初夏提早到來,每天午後的短暫陣雨雖然能夠澆息些許熱意,到了黃昏還是讓快要生產的墨夏昨昏昏欲睡。

她不喜歡人前人後被跟著,凡事自己來,所以午覺起來也沒有特意把管家叫來,由於快要接近預產期,胎兒壓迫膀臉的情況也愈來愈嚴重,她真想以洗手間為床了。

懷孕後期,她也必須遵照醫生的吩咐,天天爬樓梯運動散步,小解完,她挺著大肚子準備慢慢從氣派的迴旋梯下來,到花團錦簇的花園賞花。

「喲喝,幾個月不見,你的肚皮比吹氣的球還大了。」彩繪的樓下大廳地板上不知何時站著墨夏昨見過幾次面的ACE,她是中南美的混血兒,穿著尖頭的高跟鞋,三點式泳裝,才二十歲,發育良好的身材已足以媲美伸展台上的模特兒。

內從跟墨夏昨打過照面後,她篤定的認為眼前這個大肚婆不過是生孩子的機器,只要等孩子呱呱落地就要被打入冷宮。

她ACE受寵這麼久,要入主皇宮的機會比拿橘子還容易,但是,她不服的是,雖然以後可以免除生孩子破壞身材的機會,可一個不是出自她肚皮的小鬼她可不要。

墨夏昨停在樓梯上。「誰允許你到這裡來?」

ACE愛在哪裡鬼混都無所謂,但這裡是她待產的地方,她不歡迎!

「這座行宮我愛去哪就去哪,要不是小城城哪根筋不對不許我來煩你,哼哼,我早就來了。」ACE非常不喜歡這種對話方式,她屈居下方,要抬著頭才能跟這個十二歲就被弄大肚子的女人說話,有失身份,該是她站在下面讓她睥睨才對。

心念一動,她已經順著鋪毯的樓梯上來,一直到墨夏昨身旁才停住腳。

由於她穿著高跟鞋,墨夏昨只到她的肩膀。

「你最好放尊重一點,好歹我還是房子的女主人,太囂張對你沒好處。」通常人不犯墨夏昨,她也不會犯人,對這個混血兒的登堂入室,甚至把火雪城據為己有的種種行為,她都當作沒看見,因為,心死的人是不會在乎任何身外之物的,她現在只希望平安的生下孩子,其餘的隨便都好。

「哈哈,」ACE一指戳上墨夏昨的肩膀,從來不曾做過家事的手美麗非凡,姿態卻是無比的諷刺。「大肚婆,少做白日夢,你的好日子就快結束了,等你把肚子裡的小雜種生下來,你就什麼都不是,你的一切全都歸我,我勸你最好多巴結一下我,以後日子才不會難過。」她愈戳愈順手,最後轉戳為拍,順勢一巴掌想給墨夏昨一個下馬威。

墨夏昨躲過去,想不到惱羞成怒的ACE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推了她一把,孕婦本來就行動蹣跚,她又接近生產,不靈活的身體在狹窄的樓梯中旋轉,沒抓牢扶手,腳立刻打滑,失足的從高高的樓梯一路滾落最底層的大廳入口處,一口血嘔吐在剛巧走進來的火雪城的涼鞋上。

「昨兒!」丟掉大浴巾,他被突發的狀況駭得馬上抱起喊痛的墨夏昨。

她臉上的擦傷依稀可見,雪白的額頭溢滿透明的汗珠,淚水亂滾,雙手捧著絞痛的腹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火雪城滿臉冷酷的瞪向站在高處的ACE,只見她連連揮手。

「不是我……是她自己跌倒的……」

這時聽見騷動的傭人們也紛紛跑出來,看見出了事,管家連忙分配任務,打電話的打電話,拿毛巾的拿毛巾,所有人在亂成一團中仍發揮了高度的效率。

「主子,您就別管那個女人,先把王子妃送上床,我已經派人請太醫過來了。」胖嘟嘟的管家是擁夏派,對ACE本來就諸多不滿,這下終於找到發揮的地方了。

墨夏昨緊抓住火雪城,手心早已汗濕。

火雪城直到飛奔送她到臥室的那段路才發現自己有多混帳!

蒼白瘦小的墨夏昨在他懷中比一隻鴨子還輕,這些日子,他到底對她做盡怎樣殘忍的事情?

他會失去她嗎?不!不要,他不要失去她,絕對、絕對不要!

任他呼天搶地,對著墨夏昨道了幾千幾萬句的抱歉,但是,什麼都遲了……她緊閉著眼,鎖緊了眉,什麼都接收不到。

幾個小時後,負責替墨夏昨接生的大醫終於從緊閉的門扉出來,聞訊而來的火、墨兩家人一擁而上。

「太醫,昨兒她好嗎?」寬大的墨家人把發問的機會讓給火雪城。

「不太好,早產又失血過多,不過,她很年輕,這是她最大的本錢,只要好好調養,不成問題的。」歷經好幾個鐘頭的搶救,老醫生的眼裡有著深刻的疲憊痕跡。

「那孩子呢?」墨父追問。

「嬰兒還沒脫離危險期,可能還需要一段相當長的觀察期,咳咳,但是,希望大家要有心理準備,可能……會保不住,唉,真可惜,是個可愛的胖小子咧。」

隔著一面牆,被送到加護病房的墨夏昨腦筋一直是清醒的,一堵牆以外的那些雜音,一字不漏的鑽進她的耳朵。

她緊緊合住的眼角滑出一行淚。

那淚,是難以言喻的辛酸、懊悔還有深深的歉疚……

「護士小姐,請幫我打一劑睡眠針。我好累,想睡覺。」按鈕喚來特別護士,墨夏昨虛弱的要求。

「我要去請示醫生。」

「求求你!」她用可憐的眼神博取同情。

「好吧,你好好睡一覺,對你的身體會有幫助的。」皇室的流言多如牛毛,她雖然只是個小護士,對四皇子的不負責任也頗多微詞,所以,她願盡自己的力量幫助這個可憐的王子妃。

「謝謝……」殘碎的感激從墨夏昨慢慢閉上的蒼白唇內吐出來。

她必須養精蓄銳,強迫自己在短時間裡恢復以前健康的體能,就算是四分之一的體力也行。

她睡著了,安靜的面容宛如天使,看著墨夏昨依舊憔悴的臉蛋,已經在她身邊待了兩天兩夜的火雪城懊悔的啃蝕著對她的歉意。

他從來都沒想過活蹦亂跳的昨兒會變成骨瘦如柴的模樣,他究竟有多久沒好好看過她?

儘管悔恨把他的心靈咬得全是破洞,他所犯下的錯恐怕窮其一生都無法彌補了。

「兄弟,你在這裡就算把頭髮拔光也無濟於事,回去想辦法睡一覺。」一隻大手拍上火雪城的肩頭,讓人心安的聲調是他的二哥火玦。

「我要在這裡等她醒過來。」

「然後讓她一眼看見我們家的翩翩美男子落魄到鬍子沒刮、衣服沒換,臭襪子酸得足以熏昏一軍隊的阿兵哥?」

「二哥,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麼大的事件讓他驚惶失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不覺得你有錯,這個社會的人通常把享樂的定義當成懶惰或是縱慾,以為玩樂事一無可取,也總以為要吃苦才能成為人上人,其實要把生活、工作都當成享受並不容易,你在這方面並沒有做錯什麼。」

「唯一的錯處就是沒有把結婚的事情處理好,以為不理不睬事情就會消失不見,老四,你犯了唯一,卻也讓人無法原諒的錯。」火玦語重心長的說。

「二哥……」火雪城不勝唏噓。

「回去吧,這裡有特別護士,還有整個城池的守衛為你守護著她,你放心。」

「她一醒來你一定要立刻通知我,我有好消息要告訴她,她要是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一言為定!」

然而,他們的約定卻一直沒有實現,當漫漫長夜過去,晨曦取代黑暗,墨夏昨消失了,所有的人幾乎把日光城翻遍,但仍然音訊渺然。

為了這件事,墨夏昨的父母無法原諒火雪城。

火家也發出通謀,一日沒有墨夏昨的消息,一日不讓火雪城回家。

消息傳到火玦耳中,他大力反對,他們家也不過幾個兄弟,一個「大哥」生死不明,老三火觴又從小被送到親戚家寄養,老么火安琪才幾歲,根本不經用,要是火雪城也走了,火家就成了空殼,什麼都要看他一個人,想都別想!

火家大老為了安撫火玦的不平,經過再三考慮,收回成命,火雪城這才免於被趕出家門的厄運。

他感激火玦的大力幫忙嗎?當然……不。

火玦搞砸他充滿遠景的計劃。

N年前他就想離家出走過自己的日子去,只是找不到好名目,無能為力。

對不起昨兒是一回事,能擺脫責任義務的皇子身份也是他夢寐以求的。

兩樣東西難求全。

經過許多年火雪城才豁然明白,整個火家就他二哥最奸詐也說不定,因為火玦可能在很早以前就發現他的意圖,為了不讓自己失去一個可以操縱的左右手,便不著痕跡的「施恩」。



倉卒成軍的家庭第一天就狀況百出。

「我絕對、絕對不要跟你睡一張床!」

涼如水的夜裡,阿奇護衛著自己的貞操……呃,是房間的最後一道門,低吼的和換上睡衣、抱著枕頭棉被,打算來跟兒子「回憶童年」的新上任媽媽墨夏昨對峙著。

「可是我想啊,我從來沒跟自己的兒子同床共枕過,怎麼算人家的媽媽?」墨夏昨很堅持。

她錯過阿奇的嬰兒時期、孩童時期,錯過太多太多,她要想辦法爭取回來做母親的權利與義務。

她要讓阿奇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這時候,未來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正張著無辜至極的眼睛,投向愛莫能助的爸爸。

「別看我,我幫不上忙。」

「去,叛徒!」阿奇對火雪城的過河拆橋嗤之以鼻。

「阿奇……」墨夏昨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你想都別想!」他砰一聲,餵給她閉門羹。

拜託,他要拉攏的是這對夫妻,才不想被當成寶寶照顧,回到童年?少來了,想到小時候被不知道誰是誰的親戚抱來抱去,每張血盆大口都住他臉上啵,嘔,還是讓他死了吧!

「現在小孩子的叛逆期都很早,要愛他時間多得是,慢慢一步一步來就好。」火雪城歎息的拉著墨夏昨的手,把她帶到屋外。

清涼的晚風徐徐吹來,夜空中星子隱約閃爍著,月娘瑩亮得非比尋常。

墨夏昨還是覺得氣餒。

「來,這裡坐。」他把她安置在鞦韆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這幢獨幢別墅很漂亮,位在寬闊的社區中,每一戶都是獨立的建築,隱於世的味道非常濃厚,庭院有著鋪滿鵝卵石的日光屋,屋外頭除了綠油油的草坪就是視野遼闊的群巒攬翠。

在這樣沁涼的夜守著滿天星斗,讓人忘卻所有煩惱的紅塵俗事。

有一瞬間,靜謐的空間只聽得見鞦韆吱嘎的聲響。

忽然,輕如羽毛的東西拂過墨夏昨的臉頰,一瓣又一瓣的。

她收回心神,定睛一瞧,落得她一裙兜的是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薄薄的花瓣小巧美麗,配上淡黃的花蕊,芳香撲鼻,她宛如沐浴在香水海中。

「你……從哪找到這花?」

這無名的小花她只在日光城的地下城見過,依山傍崖,她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以為看見隆冬的初雪。

「我在後山發現的,它跟咱們老家的矢車菊長得一模一樣。」火雪城看她愛不釋手的捧著那些花,心中有些唯然。

「原來它有名字喔。」

這些白花記載著她童年時期,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是誰說愛之深,責之切的?也許她在深愛火雪域的同時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包容。

愛一個人要包容他所有的一切,她卻忘了去懂他,一古腦讓怨恨掩去他身上的優點。

「我想知道一件事。」她眼中蓄著淚,緩緩開口。

「你說。」他立刻察覺她的淚。

「小時候為什麼要為我去摘那些花?!」每每在翻轉的記憶裡,她總理不清這段回憶是不是只包含她的心情,卻沒有他的。

他就知道她記得。「別看這些花不起眼,我這三十幾年來也只為一個女人摘過花,還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我還記得你被刮得慘兮兮,罰寫臨帖一百句『我再也不敢了』。」墨夏昨悠然記起小小年紀的種種回憶,想著想著不禁破涕為笑。

「就是嘩,那種不人道的書法不知道是誰發明的,一支筆軟得撐都撐不住,拿來鬼畫符倒是可以。」

「才不是,拿來畫你的臉再適合不過。」她想起以前的調皮事。

「喝,原來你就是那個幕後兇手;我追緝多年,終於露出馬腳來了,看你怎麼賠我!」火雪城靠近她,忽然癡迷的接著說道:「我想吻你。」

墨夏昨還笑著的臉不知如何撤退,只能用力的搖頭。「我那把瑞士刀可還在,你別輕舉妄動。」

「如果我們好好聊天我就不吻你。」

「你不能再親我,我們已經不是夫妻。」她抿著唇,笑意擰了。

「為了阿奇,我希望你能試著接納我。」

「其實你用不著這麼做,阿奇長大了,已經不太需要母愛的呵護,我看得出來,他非要我們在一起,為的是想撮合我們,我配合他,是不想叫他失望。」兩人獨處讓墨夏昨不自在,她希望趕快結束對談,好讓她回房間睡覺。

「想不到為了阿奇你願意犧牲到這種地步。」一開始她連接近他都不願意。

「我不想談這個問題。」她不是逃避,是還理不清答應的背後有沒有包括對火雪城的愛在內。

其實答案早就呼之欲出,這種無力控制的結果……唉,叫人頭痛啊。

不過,火雪城無意讓問題一直存在,又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面,現在他們都是成人,應該把事情談清楚。

「我們非談不可,為了我們以後相處愉快,不管你是為了阿奇願意跟我同居一室,還是有其他原因,我都要弄明白。」

墨夏昨將花收拾成一堆,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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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4 16:12:21
第七章

「那個ACE不是我的朋友,她是社團裡的經理,我帶她回家有大部分原因是為了氣你,你知道嗎?」

「我氣你的認命,又氣你把我當個局外人,那時候的我的確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明白女人懷孕的辛苦,所以才會做出那麼幼稚的事情來,但是我絕對沒想到她會動手把你從樓梯上推下來。」他欠墨夏昨一個解釋,因為年少輕狂,不知不覺地傷害身邊人卻渾然不覺。

她不語,顯然對火雪城的說法一個字都不信。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找機會解釋,想得愈深,愈無法行動。」

「像你這麼有品味的花花公子自然不屑低頭,再說,那也不是你的錯,那段婚姻本來就不應該。」是心有餘悸嗎?那麼複雜的感情她一直不能明白,卻讓一個恨之入骨的男人在心中住了那麼久,何其矛盾啊!

「你這麼說算是願意原諒我嗎?」火雪城欣喜若狂。

「我只能說謝謝你把阿奇送回來我身邊。」唉,說恨,也許在她心底深處沒有真正的恨意,只是氣憤罷了。

火雪城的心幾乎要翻出胸膛。他的昨兒肯對他撤去心防已經是謝天謝地,他不敢造次,先到這裡就夠了。

墨夏昨瞧他一臉古里古怪的笑,心裡不禁發毛。

雖說心裡犯嘀咕,可她長久以來飄來蕩去沒個安放處的心卻安然了。這樣的夜,這樣的人,實在沒道理吵來吵去,為那些過去的事爭論,她開始喜歡上這裡了呢。

看她心思又飄向遠方,火雪城捉住她的手,技巧的把她帶起來。

「我帶你去看奇景,算是我們這一家重逢的禮物。」

「哎呀呀,我的花。」隨著她急促的腳步,裙兜的小白花散了一地。

「它從哪裡來就讓它哪裡去,下回我們再去摘它個滿山遍野。」

他的提議很動人,墨夏昨任那些花朵隨風而去,而她兜蕩著一片圓弧的藍裙,隨著火雪城翩然而去。

山丘上,有一覽無遺的景致,流螢忽明忽滅,放眼望去是燈火通明的大台北盆地。

「這裡有什麼好看的?」墨夏昨搞不清楚萬家燈火有什麼看頭,怎麼看不都只是紙醉金迷的世界。

「仔細看就對了。」火雪城把她推到視野最清楚的地方,要她注意那璀璨迷離的霓虹。

就在瞬間——

繁華熾烈的光明盡滅,一眨眼,照亮的光圈宛如神龍飛天般的鑲成了字——

「生日快樂」下端是兩顆相印的心。

墨夏昨久久不能言語。

那些字幕閃了約莫十秒鐘之後,緩緩熄滅,霎時轉暗的都市在幾秒中又恢復原來的面貌,彷彿剛才那不可能的事不過春夢一場。

「我在做夢!」她用力拉了下自己的頰,然後很殺風景的抓住火雪城不放。「你瘋了是不是?剛剛那樣要花掉多少錢,你就這樣砸光了?」

「喜歡嗎?」火雪城問她。

「嗯。」她誠實的點頭。

「花多少錢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開心,那就值得了。」

墨夏昨頹然放開他,心痛又捨不得的嘀咕。「那些錢要是給我,多好。」

「你這傢伙!」火雪城想抱她又想痛打她一頓。

好不容易有了兩心相繫的感覺,她就不能讓這種美感多留一下?

也罷!別計較她的粗枝大葉,這才是他當初認識的墨夏昨啊!

她真的是有心想克盡當人家媽媽的責任的,雖然事情一落到她手裡老是「出槌」,煮飯不行,掃地也不是她擅長的,洗衣服更爛。黑白衣服一起洗,變成不能見人的乳牛衣,雖然家裡的兩個成員什麼都沒說,她也知道自己不是當家庭主婦的料。

這些不行,她總有些長處吧。

於是,喜歡賴床的她調了鬧鐘,情緒昂揚的七早八早把父子倆魯起來,鄭重宣佈將親自出馬,為他們父子倆去買一頓豐富的早餐,她保證十分鐘後新啟用的餐桌上會堆滿香噴噴的食物。

穿睡衣抱著棉被的阿奇哈欠連連,昨晚上網玩Game直到天亮才睡覺,一大早就被挖起來,他這新官上任的媽媽準備用幾把火燒人吶?

「我不餓,你不要麻煩。」他拚命求救,對門的老爸卻隔岸觀火,還用眼神警告他要是膽敢拒絕母親大人的好意,就準備接受家法伺候。

過河拆橋的大人!也不想想他這麼配合為的是誰。

墨夏昨無視父子倆波濤洶湧的暗潮,拍拍阿奇的臉蛋吹著口哨出門去。

「我也出去運動散散步。」火雪城藉口外出。

「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吧。」準備回房睡回籠覺的阿奇一語點破。

「我只是為自己的肚皮著想。」

「老爸,別忘記她過度氾濫的正義感。」

「不會吧,就買個早餐。」火雪城想起墨夏昨經常帶傷的身體。

「不過,」阿奇詭異的笑著。「她是你的爛攤子。」

「別這麼說她,她不是紕漏,是我愛了很久、很珍惜的一個小女人。」火雪城爾雅的看著門外,彷彿還看得見剛剛墨夏昨穿鞋拿鎖匙出門的模樣。

「噁心死了老爸,你這算迷途知返還是人老雄心壯志不再?以前不屑一顧,現在我壓根不相信你是為了我這塊肉回來遷就她的。」阿奇一點也不客氣的挖苦火雪城。

「你的嘴好臭,等一下記得去刷牙。」昨兒一直刻在他的心版上,兩人的關係怎麼都說不清楚,他很明白她的存在,卻想不出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老爸,恭喜你淪陷得這麼快,沒有浪費我一番心血。」

「阿奇,先別高興得太早,這件事我跟你還有得算。」私自離家出走害他背負失責的罪名,別想打哈哈過去。

「有嗎?我怎麼不知道?」他的裝蒜功夫一流。

火雪城噙著笑緩緩道:「一件一件慢慢來,到時候你會知道的。」打屁股是不成了,不過薑是老的辣,小鬼頭要是以為捅出來的樓子可以作罷,他可就太過粗心大意了。

別人家的大團圓戲碼是怎麼演墨夏昨不清楚,但是他們這一家三票在她綠豆湯配蛋餅、小米稀飯配豆漿的天才早餐伺候下,就算叫苦連天也沒人敢吐出一個挑剔的字來。

「然後咧,普通……我是說一般的家庭吃過早餐以後都做什麼?」墨夏昨對家庭生活一點概念也沒有,但是,她非常勇於發問。

這一問,問倒了其餘兩人。

「我說媽,你用不著這麼刻意,隨便過就可以,重點是我們三個人住在一起。」這是什麼白癡問題,他媽平常的強悍精明都上哪去了?

「不然,我陪你上學去,拜託老師用力照顧你一下。」她提出餿主意。

阿奇窒了窒,一口口水嗆進氣管。

「拜託老師,媽啊,讓我死了吧!」他要是帶一個媽上學不被死黨吐槽吐到臥軌自殺去才怪。

「那,雪城你呢?」她把主意打到另一個人身上。

「今天我可能沒辦法陪你,很多工作拖到不能再拖,非去做不可,不過我保證回來吃晚餐。」他遲疑了一下,不敢告訴墨夏昨自己Delay的工作已經堆積如山,安排要見面的政經人物、黨國大老還有縱橫商界的那些捐客,不見似乎都不行。

被父子倆「同仇敵愾」拋棄的墨夏昨很快地恢復元氣。什麼嘛,好像她非巴著他們不可,自由活動就自由活動嘛,了不起回去上班。

想不到他們果真是一家人,阿奇跟火雪城在臨跨進自己房門前一同轉回頭,異口同聲的叮嚀。

「昨兒,不准回去上班。」

「媽媽,除了上班,你哪裡都可以去。」

哇咧,說這兩個男人感情不好誰相信啊!

他們出門去之後,家裡空空的,一個人的感覺很奇怪。

墨夏昨不禁咳聲歎氣。

家庭主婦實在不好當。

好……無聊啊。

有什麼人可以問問,家庭主婦平常都幹些什麼?

她一向只曉得追債的腦子突然都變成漿糊。

誰來救救她啊?她好想尖叫……說到尖叫,墨夏昨癱在地板上的手突然摸到電話,也許……

她沒遲疑太久,因為電話自己響了起來。

「喂,墨氏討債……呃我是墨夏昨。」她很自然的報上公司行號,隨即想起不對,立刻轉口。

「昨兒。」話筒裡傳來怯怯的聲音。

「媽……」墨夏昨喉頭突然梗著一大塊東西。

「孩子……」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沒有比墨夏昨好到哪去。

「哈哈,」她抑下激動的情緒乾笑,輕快的提高聲音。「我們很久沒聯絡了,不過真不愧是母女,我才想打電話給你呢。」

對方也提起精神。「有事嗎?」

「嗯,我想問你,媽,你跟老爸結婚這許多年都怎麼打發時間的?」

「阿奇在你那裡是嗎?」對方試探的問。

「你知道?」墨夏昨霍然挺起腰,她就知道這種餿主意不是阿奇一個人能想出來的。

「他幾天前給我跟你爸打了電話,我聽他的語氣非常開心。」

原來如此。

「對啦,媽,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自從她離開日光城以後,跟家裡算是斷了聯絡,她不希望父母的愧疚加深,他們總以為女兒的婚姻出問題是父母的責任。

墨夏昨不想增加父母的心結,於是漸行漸遠,這次,是因為阿奇的關係,讓久別的母女倆的心有了接近的感覺。

在一陣電話的面授機宜後,墨夏昨愉快的出了門。

之前她非常討厭那些有事沒事拿逛街當生活的人,當她身處在其中才知道逛街的樂趣果真無窮。

一張卡刷遍整幢百貨公司,提得動的她拿回家,其餘的叫百貨公司送,反正他們有得是專門送貨的人。

才逛一圈太陽居然已經歪一邊了,她興匆匆的回到家,乍然看見面色跟她迥異的兩張臉。

「嘿嘿,你們這麼早就回來了。」毫不淑女的踢掉平底鞋,她告訴自己,下次要換雙布鞋逛街去。

「媽,你把整座百貨公司都搬回來了啊?」阿奇雞貓子鬼叫。

火雪城則是鬆了一口氣。

「我打電話到公司去,想霓他們說你沒去上班,家裡的電話也沒人接。」

「對啊,老爸緊張死了。」阿奇很不賣面子的抖出來。

火雪城送他兩顆結實的衛生丸。

「是誰八百里加急的叫我回來,現在我又礙眼了?」手插在褲袋中,阿奇心裡頭偷笑得起勁。

「你們統統在家最好,我給你們買了衣服,快來試穿。」喝過水已回魂的女金剛翻出買回來的百寶箱,想乘機表現當人家媽媽還有老婆的愛心。

她想看見自己心愛的兩個男人痛哭流涕的臉。

「喂,你們!」她等了又等,他們那是什麼表情?

「媽,我吃壞肚子,撇條去。」阿奇亂沒義氣的捨下火雪城。

那些亂沒格調的衣服就算宰了他他也不穿。

「雪城。」咦,怎麼跟她想像的不一樣?

火雪城連忙開口,「呃,我肚子餓了吃飯去吧。」轉移注意力是個好法子。

墨夏昨看著那些散了一地的東西,悲從中來,一屁股坐下。

「我就知道你們根本不需要我。」

媽媽咪呀,來這招。

這一夜墨大姑娘賭氣罷工,沒晚餐、沒水果,經過一番緊急動議,始作俑者的父子決定短時間內,他們還是多排些時間出來盯著墨夏昨,火雪城的工作交給他的秘書兼好友暫代,阿奇咧,能蹺的課盡量蹺——

哇拷,這是什麼決定?不管啦,反正,老媽是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沒有家哪有其他,驚堂木拍下,大事底定,就這麼辦!

翌日,為了表示他們最大的誠意.趁著早餐時間決定親子同樂一日游,地點是近郊的遊樂園。

說到玩,墨夏昨整個精神抖擻起來,她是不記隔夜仇的人,有好玩的誰還記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不過也只幾秒鐘她就垮下水靈靈的臉蛋。

「不好,這麼匆忙,做便當的材料不知道在哪裡。」壽司、飲料,什麼都沒有,「一家出門都有做愛心便當,不然怎麼叫一家人?」

「不一定啦。」阿奇盡量表現不笑場的模樣。他這媽是個寶。

「家庭主婦那麼難,我可不可以不要當了?」

才幾天就想打退堂鼓了?

火雪城噴笑,對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愛又憐。「其實這些事情都不用你煩惱,誰說當家庭主婦都一定要做這些,就算你什麼都不會,我還是很愛你。」

「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媽媽,阿奇一定覺得很丟臉。」她所做的一切,為的都是兒子。

「小傻瓜,你只要每天在他上學的時候幫他準備一條乾淨的手帕,給他一個吻,這樣就行了,他會愛死你的。」火雪城在心中長歎,唉!這種陳年醋吃起來也太不好消化了。

哇咧,哪有這種事!阿奇吹鬍子瞪眼睛。

「我又不是幼稚園大班的兒童,還帶手帕!」他萬分小心的嘀咕,萬一被聽到是會死人的。

「你說什麼?」墨夏昨聽不清楚。

火雪城把她的香肩扳回來,繼續無止境的撒謊。

「他說手帕要繡花。」

「我昨天好像沒買到耶。」她什麼都買了,就不記得手帕這玩意。

「不要緊,過幾日我陪你去逛街。」

「說定。」花?雖然有點娘娘腔,不過,現在腸病毒肆虐得緊,管他什麼花樣,衛生最重要,繡花就花吧。

阿奇嘴角抽搐,倒在沙發上,無語問天花板。

他不想被抽筋剝皮,也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乾脆讓他死了算了!

同游之事說定,全家出門的工程不大,大廳裡千呼萬喚等著的不是墨夏昨,是注重表面功夫愛漂亮的火雪城。

從來都不是水磨性子的墨夏昨幾乎將地毯踏出一條溝來。

「阿奇,那個傢伙不會每次出門都這麼搞吧?」

阿奇失笑,環住墨夏昨的肩膀。「老媽,換個角度想,老爸是因為想給我們一個賞心悅目的活動標的才這麼耗費精神,你多給他一點變裝的時間嘛。」

為了配合老媽喜歡簡約的生活習慣,以往有人幫忙打理一切的老爸做了改變,一切自己來,這會可憐的他可能還在跟不知道放在哪裡的領帶、西裝戰鬥,身為人家兒子的只好負起安撫粗線條媽媽的責任,只是不知道老爸會穿什麼出來,這倒是很值得期待。

過了將近六十分鐘,火雪城才姍姍出來,看著跟他的穿著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阿奇,嘴角浮上笑。

「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差不多啦。」

原來,兩人不約而同全部穿上墨夏昨買的衣服。

差點把嘴巴笑到咧開的當然是墨夏昨,她買的東西有人捧場,她比什麼都滿足。

他們一家人到達遊樂園時,太陽已經掛在天空多時,樂極生悲的是,綠叢中的花一抵達遊樂園就拐了腳。

她在排隊買票的同時又出手管了閒事。

因為看不過遊樂園外檳榔攤的檳榔辣妹被男客騷擾,她出手教訓了對方,想不到那個辣妹不但沒有感謝她的幫助,還指責她趕跑了客人。

墨夏昨瞪著穿著清涼無比近乎曝露的辣妹,不打一處來的氣就發作了。

「受不了,你有沒有想過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後果?」她氣嘟嘟的質問人家。

一旁的阿奇怎麼勸都勸不住。

「要你管!」辣妹的年紀絕對沒有超過二十歲,一頭染燙過的頭髮又黃又枯,卻當寶貝一樣晃來晃去。

墨夏昨也明白很多事都是人咎由自取,她這樣生氣很沒道理,但是,她就是看不過去。

拉拉扯扯間,她拐到的腳傷勢更嚴重了,好端端的心情也從雲端掉到地獄,整個人沮喪的坐在行道樹旁的椅子上不想動彈。

阿奇識相的藉故脫隊。

「我去買你最愛吃的棒果香草冰淇淋,一下就回來。」兩人世界,他看起來就是多餘的。

「你喔,脾氣就是這麼沖。」火雪城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頰,存心逗她。

「這年頭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男人不要臉,女人愛錢,我真是搞不清楚。」現在的人都不講道德了嗎?講道德就是老土一個,真奇怪的標準。

「你想太多了。」她老是人溺己溺,這並不是好現象。「別忘了我們今天是來玩的,讓自己愉快最重要。」

「芮海納總裁,你這種說詞可能無法滿足我跟墨小姐的正義感喔,這世界需要有能力、有道德的人出來救贖,剷除罪惡,我剛才目睹了墨小姐的美德,一顆心感佩之至啊。」一雙長腳帶來些許陰影,停駐在私語的兩人跟前,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讚美詞擲地有聲,只可惜墨夏昨一個字也沒聽過去。

撲鼻的三宅一生香水,全身上下皆次級名牌貨,這傢伙是從哪冒出來的青仔叢?

「安德列先生。」火雪城記得他。交際圈有名的色狼一匹。

「墨小姐,我們又見面了。」跟火雪城擦觸出一簇火花後,他直接轉向目標所在的墨夏昨。

「你是哪一位?我認識你嗎?」墨夏昨潑了他一桶冷水。

「我們在巴厘島見過面,我對小姐的花容月貌一見難忘,你是我心底最完美的女神,我想要你……」安德列的眼睛藏著迷戀。自從被墨夏昨割破他的西裝開始,他就無法自拔的愛上她,經過多方打探,終於找到他心目中風情萬種的愛人。

「變態!」墨夏昨毫不留情給他難看的臉色。

安德列抽出手帕,輕輕擦拭已經乾淨到無可挑剔的手指,雖然雙眼冒火,聲音卻不改陰柔。

「我就愛你這股潑辣勁兒。」

墨夏昨頭皮發麻,這變態男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人衰,種胡瓜生菜瓜。

「我們走,這地方風水不好,瘋子特多。」她僵硬的轉身想走。

「慢著,你不能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安德列動手拉住墨夏昨的手,但是下一秒就被火雪城鉗制住。

「小姐說得很明白,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很忍耐了,你要知進退,別惹毛我。」火雪城加重了手的力道。

安德列望著墨夏昨因為生氣而白裡透紅的臉頰,這一望更引發他心底蠢蠢欲動的感情,雖然火雪城的強勢讓他很不是滋味,卻又不想放棄才找到的可人兒。

「窈窕淑女誰都可以追,你憑什麼獨佔?」氣死人,他居然甩不掉火雪城的手腕。

他不得不把眼光從墨夏昨的臉蛋轉移至被拘束的手上,這一看,他充滿情慾的眼睛突然錯綜複雜起來,「金色火麒麟。」他喃喃低語。

火雪城倏然警覺,屬於火氏家族的敏銳讓他對安德列的敵意升高,他動也不動,只瞇起漂亮的眼,靜靜等著。

「好特別的刺青。」寒意使安德列抬頭,他被火雪城全身散發的微凜嚇個正著。

要死了,他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摸摸自己快變形扭曲的臉,安德列壓抑下興奮,暗啞著嗓子道:「我知道你是誰,我有眼不識泰山,這小妞就送你,我不會再跟你爭。」

老天,他奔騰的狂喜在血液裡竄動,想到火雪城臂上那隻火麒麟他就臉泛紅潮,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他找了幾十年的鎖匙居然在火雪城身上。

「謝謝你的高抬貴手。」火雪城擺脫他蛇纏的手,譏消的說。

黃鼠狼給雞拜年,一個人的情緒可以在瞬間有這麼大的轉換,心機之深沉,讓人不得不防。

素來,安德列的名聲就差,他們老死不相往來,這會,他覬覦的又是哪樁?

安德列夾藏著幾乎隱藏不住的喜悅走人。

墨夏昨對安德列一直沒啥印象,「你是怎麼認識這種人的?眼神不正,一雙眼把我當大餐吃,要不是他問得快,我下一步就把他不規矩的眼珠子挖出來當球踢。」那雙下流眼叫人又厭又嘔。

「我跟他有交集,說來也是因為你的原因吶。」那場古董拍賣會大概壓根從她記憶裡消失了。

「我?」她無辜的眨眼,她招誰惹誰了?

「不要緊,反正他不會有機會接近你的。」挽著墨夏昨小小的腰,他心滿意足。「我們去玩吧,要不然,天就要暗了哩。」

「說的也是,差點把時間都浪費了。」她擊掌一歎。

「你的腳要不要緊?」

「玩比較重要。」

「你喔。」火雪城實在拿她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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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4 16:12:41
第八章

對那些什麼跳舞噴水池、魔幻城堡,墨夏昨都只是草草看過,她喜愛的是驚險刺激的三百六十度雲霄飛車、獨木舟、魔術地毯這種讓人尖叫的娛樂,火雪城倒也配合,陪著她把遊樂區的遊戲都玩遍,就剩下鬼影幢幢的鬼屋探險。

「天黑了,鬼屋沒什麼好玩的,我們找個地方吃飯,然後也該回家了。」大半天沒想到自己的衣著,火雪城發現這一玩下來他身上的衣服皺了,鞋子也沾了泥沙,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他需要盥洗,好好改頭換面一下。

墨夏昨堅持的說:「不管,我要去。」要玩,就要玩得有始有終。

拗不過墨夏昨的固執,火雪城只好再陪她去闖鬼屋。

鬼屋中,用燈光、音效還有幾可亂真的機械所製造出來的氣氛非常逼真,膽大如墨夏昨也常在轉彎處被突如其來的青面撩牙厲鬼給嚇了一跳。

「好好玩!」愈嚇她的膽子愈大,玩出癮頭來了。

她感到開心,火雪城卻隱隱覺得不對。

「這是什麼?」墨夏昨腳下顛了頒。「好眼熟的東西……」

她低頭仔細一看,絆到的是一隻草綠色的靴子。

她放眼眺去,閃著光亮的盡頭還有許多不應該屬於鬼屋的東西,譬如說還沾著人氣的簇新外套、隱約有血跡的耳環……

「阿奇!」墨夏昨放聲大叫。

「先別慌。」火雪城必須先穩住如暴馬的她。「他一定出事了。」她急得團團轉,偏偏這時候,黑暗中有一雙不規矩的手朝她伸過來,手上還抓著噴了藥的帕子。

「王八蛋,你把我的兒子還來!」墨夏昨手一伸,給對方一個過肩摔,摔得來人頭昏眼花,這下別說迷昏人,自身都難保了。

她一腳踩上對方的胸膛。

「你這個出門沒帶眼珠子的人渣,我的心肝寶貝呢?」

來人被她嚇得不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裝蒜?好,看我不給你一頓粗飽,你還嘴硬!」墨夏昨揮拳就是一陣毆打。心情已經夠糟了,這個滾下十八層地獄的痞子還來招惹她,給他死!

「昨兒,夠了,別鬧出人命來。」眼看那個人被她的拳頭打得鼻青臉腫,自己要是不出聲,恐怕還要替他買棺材。

「砰!」墨夏昨把來人當垃圾一扔,「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然,我的拳頭還有得你吃。」

哇咧,這是女人應該說的話嗎?本來想一舉邀功的嘍囉甲睜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大歎自己真是被蛤肉糊了眼,貪心的想把這個女人一起帶回,結果,虎當不成……變做狗。

「快說,別給祖奶奶我裝聾作啞!」她的佛山無影腳又要踹下。

火雪城又擔心又想笑,她真是粗魯得叫人啼笑皆非。

「我說、我說。」生怕她勁道十足的腳丫子踢斷自己的骨頭,嘍囉甲只有招供一途。」

「我家老闆要的是打開日光城寶庫的鎖匙,他要我來傳話,說……十六月圓潮漲日要是火總裁沒有如期到達日光城,就要宰了那不知天高地厚……哎喲,你又踢我……」

「誰叫你亂罵我兒子!死德行!」墨夏昨容不得人家說阿奇一個壞字,接連又賞他鐵砂掌。

「哎呀呀,是我錯……」

「快說!」火雪城厲聲一喝,輕易嚇倒了嘍囉甲,連忙把知道的事情吐出來。

「反正,我家老闆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你……你手臂上那隻什麼東東能開啟地下城的鎖,火總裁,那個什麼城的真的有數不盡的財寶嗎?」

好一張人為財死的嘴臉。

「你說呢?」火雪城笑得讓人背脊發涼。

就算瞭解他如墨夏昨也沒看過他這種貓戲老鼠的笑法,她的心頭不由得爬上戰慄。

為了寶貝兒子,火雪城與墨夏昨回到久違的日光城。

從空中遠眺日光城這座浮島,虛無縹緲的綠霧宛如一塊最上等的綠寶石,鑲在碧藍如洗的大海上,周圍的暗礁、海漩渦為它造就天然的屏障,又因為與眾不同的氣候型態,光線折射角度的不同,在華麗大海中,它的存在就像是海市蜃樓,難以接近的結果,形成紛壇的傳說。

「哇拷!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啊,居然有人知道要回家。」話中帶刺的是火家老三火觴。

他好幾晚沒睡了,為了海岸線的緝私行動累哈哈的,一早回來交差看見百年難得一見的畫面——餐桌上居然客滿,每個人都神清氣爽的又吃又喝,他忍不住發起牢騷,順便指桑駕槐一下。

「老三,你的火氣很大,應該找個地方舒筋。」火雪城好整以暇的將龍蝦肉放進墨夏昨的餐盒裡,對火觴的熊貓眼雖然抱以無限同情,卻不忘填飽自己和老婆的肚皮。

「講那什麼鬼話,八百年都不知道要回家的人。怪了,你身邊這個美女愈看愈眼熟耶……」能上火家餐桌吃飯的人扳指頭就能數出來,這美女的氣質很可疑喔,尤其她那對飛鳳眼。

「火三哥,是我啦,昨兒。」墨夏昨食不下嚥,她一心掛著行蹤不明的阿奇,但是,能見到小時候對她疼愛有加的哥哥們心裡還是很開心。

「昨兒,哇咧,我記得很多年沒有你的消息,怎麼,你還是沒眼光的跟我家阿城一掛喔?」人家說女大十八變,果然!

「你這笨蛋,到現在還沒搞清楚,昨兒跟老四早就生了一個阿奇,你這叔叔當假的啊!」火玦受不了回家很久卻還沒進入情況的老三。

火家有五個孩子,老大行蹤不明,火玦老二,火觴老三,火雪城是老四,老么為火安琪,他們這奇特的家庭因為許多錯綜複雜的原因,有很多年兄弟四處分散。

火觴是最近幾個月才回到日光城,長期守在日光城的火玦基於「愛護手足」的因素,假公濟私的把很多工作統統推到他頭上,害他已經連續好幾晚見不到心愛的妻子。

「什麼?那個放話要是不找他娘回來就要跟老四切斷父子關係的小子!」的確,皇宮裡是有這麼一號人物,只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

「他要不用這招激將法,老四恐怕到老死都不會把昨兒找回來。」火玦是存心要陷害自己的弟弟。

果然,他話一出口,火雪城變了臉色。

「二哥,我哪裡得罪你,你這麼陷害我。」他暗自喊苦。

怪異的是性情一向激烈的墨夏昨僅垂著頭,失魂落魄,把火玦的挑撥離間當耳邊風。

「能把你們兩個重新湊在一起,不簡單,那小子有兩把刷子。」不知道火玦吃錯了什麼藥,一再把火雪城推到懸崖。

看見兩個兄長捉弄自己的弟弟,火安琪依舊安之若素,他只是奉命到這裡坐著,什麼都不關他的事。

「我已經開始後悔回來找你們商量救阿奇的事了。」失去所有的優雅,火雪城唾棄這群落井下石的兄弟們。

火玦最先回過神。「出了什麼事?」

「還不都是這隻麒麟惹的禍。」經年穿著長袖衣服的他回到日光城,再也不忌諱的換上輕便衣衫,就算火麒麟裸露在外也不以為意。

「有人知道這隻麒麟的秘密?」火觴問道。

「他們綁走了阿奇,要我打開地下城。」他臂上的麒麟其實就是地下城的入城鑰匙。

王胡亂華的年代裡,在朝為官的黃、洪兩家受昭宣帝李稅所托,帶著唐朝的開國三大神器、鎮國寶物及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逃過胡人追殺,散居全世界各個地方,相傳這些不能現世的財寶都藏在日光城的另一個地下城裡。

而地下城的建造是這群逃避戰亂兵災的祖先們為了後代而創造的,鑰匙的所有人並不曾特別指定,因為每一代的子孫中一定會出現帶有麒麟胎記的人,這個人就是地下城的守護者。

火家這一代的守護者恰巧輪到火雪城。

這也是為什麼他對自己手臂上這隻麒麟忌諱莫深的緣故。

「那些人頭殼壞去了啊,這年頭要真的有金銀財寶還輪得到他?蠢蛋加三級!」火觴嗤之以鼻。

「誰說裡頭沒有貴重的東西?」火玦抱著全然不同的態度。

「什麼,是真的?!」一桌的人全睜大了眼。

當然,最殺風景的火安琪還是不包括在內,他有些睏,眼皮甚至垂下來了。

墨夏昨眼中浮現一抹憐憫,她悄悄走向火安琪。

「別在這裡打盹,容易著涼。」

她離開日光城許多年,壓根沒見過火安琪,但是他那惹人憐愛的模樣讓她堆積在胸口的母愛瘋狂氾濫。

她又想起她的阿奇,嗚……

火安琪靜默的瞅著墨夏昨看,眼中靜溢得宛如一潮秋水。好一會他才站起來,無聲無息的離開。

「他……」也太安靜了吧,墨夏昨覺得怪異。

「不要緊,安琪本來就不多話。」火雪城淡淡帶過。

「他是啞巴,你怎能要求一個啞巴說話?」火觴的粗枝大葉在在表現在他那張不饒人的嘴。

「火觴!」人神共憤了!

「好嘛好嘛,我們言歸正傳。」他只是不想讓氣氛擰了,哪裡有錯?

「寶物的價值因人而異。」火玦說得含蓄。

「我不管它裡頭是什麼玩意,最近海防吃緊原來都是那些人搞的鬼,他們讓我不好過,又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哼,我一定要讓他們嘗嘗進得來出不去的滋味!」

「你先別莽撞,老四會把這件事提出來講他心裡頭一定有譜,我們先聽聽他怎麼說。」火玦的王者風範果然不是西貝貨,隨便什麼事都攬來身上的難成氣候,有時四兩撥千斤才見高明。

「二哥聖明,」火雪城不由得大笑出來,他仍把眼光投注在沒精神的墨夏昨身上,看起來不速戰速決不行了。「我是這麼想的……」

接下來,餐桌上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動筷,大家都專心的聽著,只有徐徐的微風吹進來,四處漫遊……



一切超乎安德列想像,以為會千辛萬苦的過程平順得叫人懷疑,他帶著手下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地下城的門口。

以山為屏障,洞口隱沒在烏漆抹黑的礁巖群中,要是沒有熟知門路的人帶領,恐怕在下一波潮汐漲潮以前巖洞又要被淹沒。

「快點開門,我就要得到一生都花不完的財寶,富可敵國的錢了,哈哈哈……」雙腳踩在濕漉漉的沙灘上,舉槍的安德列得意忘形。神色帶著瘋狂。

「你也太心急了吧,時間還沒到,你那麼想過去,我建議你用頭去拉開比較快。」就算在這種緊要關頭,火雪城還是一身路易威登的輕質橙色夏裝,西班牙羅威鞋,神態怡然自得,見不到一絲受人要協的窘迫。

「呸,你當我笨蛋?我要有那能耐還用得者跟你在這裡磨來磨去嗎?什麼時間還沒到,媽的,你要是搞怪,那小傢伙就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告訴你,這地下城的寶物我誓在必得!」他眼中透露出猙獰。

「我生出來的小孩要那麼不中用我也沒話說,但是,安德列,阿奇要是有個什麼損傷,你會死得很難看,我保證!還有,要我家祖先的東西就要照著我的遊戲規則來,我說要看時間開門就是這樣,別囉嗦個沒完,很吵你知道嗎?」火雪城美麗的眼瞳中毫無笑意。

安德列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過財寶還未到手,他暫時還要用到火雪城,就讓他多囂張一下,無妨,他可以忍。

「哼,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的祖先們曾經參加過寶物的運送,可是那死老頭怎麼也不肯透露確切的藏寶地點,說什麼要忠心於皇帝,我呸,還說什麼血統不許混亂,經過好幾代,不也讓我知道了。」

「你們中國人不是說人無橫財不富?你能創造芮海納情色王國靠的也是那些寶物吧,從現在起,呼風喚雨的人是我安德列·昆了,哈哈哈。」

「鬼迷心竅!」火雪城歎息。

芮海納王國的創造是他沒日沒夜工作,鴨子划水的成果,一步一腳印,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就是有人不明白?

等了又等,槍托不客氣的敲上火雪城的下巴,安德列的耐心實在有限,他目中無人的叫囂,「到底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最近這海防嚴得跟什麼似的,你沒有通風報情吧?你最好識相點,我可是世界未來的主宰,還有,我不管你什麼時間不時間,馬上給我開門,不然,有你吃不完的苦頭。」

抹掉嘴角的血,火雪城脾氣好得出奇,他不計較自己的待遇,望著黑絲絨的天空烏雲漸退,瑩亮的月光慢慢散發出柔美的光線,他抬高自己胳臂上的麒麟。

時間終於到了。

本來略顯呆板的麒麟承受澄澈的光波照射,奇跡似的搖頭擺尾起來,彷彿要凌空飛出,它身上的光芒折射到地下城佈滿青苔的門環上,一瞬間,巨石造的門轟隆作響,石屑和被扯斷的植物四散紛飛,石塊交磨的聲音在靜默的夜晚創造出世界末日的驚驚感覺。

安德列跟他的手下個個面面相覷,不敢置信的臉閃過層層複雜的神色,直到看見石門洞開,歡喜的神色再也難掩,爭先恐後的想進去。

「慢著,別忘記誰是老子!」用槍抵著火雪城,安德列要他帶頭進去。「麒麟鑰匙原來是這回事,太神奇了。」

就算粗鄙如他們也感受到中國老祖先巧妙的智慧,長長的甬道原來一片漆黑,經過空氣對流起了作用,插在石壁上的火炬迸出火花,霎時點亮了整個通道。

「傳說是真的,哇塞!這整片開鑿過的山壁都是寶石。」安德列喃喃自語,對穿插在石壁上的綠寶石嘖嘖稱奇,動手就要去挖。

「那些東西最好別碰。」火雪城面對貪婪的面孔,心中生出的除了厭煩還是厭煩。「如果你不想被裡頭的機關困住永遠都出不去的話。」

他後面的話成功的遏住安德列還有他的手下們。

「你唬弄我?」

「你不會自己瞧瞧石縫裡閃著亮光的金屬是什麼?」人笨還要當壞人,真是受不了!

「那是什麼?」有人大叫。

「蠢貨,是精工打造的監牢,只要誰碰了那些玩意,它就會掉下來把你困到老死為止,裡面的寶藏比較重要,這些回頭再拿。」原來安德列沒死心,算盤打得更仔細。

可惜的聲浪喧嘩響起。

其中有個大個子不信邪,趁眾人拐彎的時候挖了塊綠寶石,霎時,被不知從哪來的箭簇給一箭穿心。

安德列親眼目睹,一絲憐憫也不見的抬頭看著剩下的手下。「我警告你們,誰再給我亂來,我就先剁了他。」

平白損失一塊價值不菲的寶石,可惡!

不知是他的警告生效還是同夥死相太過驚人,好幾個人放下蠢動的手,安分的往前走。

火雪城冷冷一曬。

貓哭耗子雖然惺惺做態,起碼不會冷血如這些人。

錢財,可以成舟也可以覆舟啊。

曲折的道路終止在甬道的盡頭,從盡頭處朝下眺望,一座無法用筆墨形容,只有在歷史洪流中才得以窺見的城池傲然聳立在眾人面前。

「去,這什麼玩意,金銀珠寶在哪裡?」安德列打破火雪城的驕傲,他對這種破爛的廢物沒興趣,他要的是金幣……金光閃閃的金幣啊。

足音敲著清脆的青石板,火雪城感到厭煩,不想再跟這些貪心鬼周旋,他把眾人帶到另一個洞窟裡。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東西嚇呆,這……也太離譜了……

「姓火的,你他XX的玩我,這是什麼玩意?一堆爛谷子!」尖山似的稻穀堆成好幾簇,金黃色的谷穗經過好幾百年的細心呵護,依舊閃爍著米粒的獨特芳香。

「寶藏。」火雪城驕傲的宣示。

「寶你的頭,我要的是金幣珠寶還有數不玩的古董字畫,這些東西一文不值,耍我?你找死!」安德列用力踢著靜靜伏躺在地上不知多少歲月的糧食,心中又氣又怒。

「我的國家自古以農立國,稻麥是民生不可缺乏的糧食,價值不是黃金能比擬的,是你自己要想歪,把這些當作無聊的財寶。」

「我一定要讓你後悔這麼對待我!」他拿出通訊器就要吩咐待在另一個秘密地點看守著阿奇的手下下毒手。

火雪城臉上一點驚慌也沒有。

「毒蛇,我要你馬上把那小鬼宰了丟到河裡餵魚去!」

「老闆……可能不行……」含糊的聲音很清楚的從通訊器裡傳出來。

他怒吼,「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做主……」那聲音清晰得就像跟在他身邊似的。

安德列還要吼叫,猛然發現有暗影朝著他靠來,抬頭望去,他口中應該留守在秘密地點的毒蛇在許多人的環繞下苦著臉走來,該是人質肉票的阿奇也在其中。

「你搞什麼鬼?」

「尋寶遊戲結束了。」火雪城對著摸不清狀況的安德列說。

安德列看著眼前大批的人馬終於意識到大勢已去。

臨被日光城保安隊帶走前他不服氣的轉過頭來對火雪城說:「要我坐牢可以,但是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

「到底有沒有所謂的日光城寶藏?」

對著他那滿是希冀的臉,火雪城淡淡的解開他心裡的疑問。

「對飽受戰亂流離的以前人來說,一個能夠安居樂業、平安生活的地方比什麼都重要。」

他說得夠明白了,希望安德列能聽懂。

安德列滿臉失望,垂頭喪氣走了。

「你還好吧?」火雪城笑問自己的兒子。看他處變不驚的模樣,還不錯嘛!

「好得不得了。」阿奇打出V字手勢。

一家子又團圓的笑靨在墨夏昨臉上沒有停留多久。

那種發現自己毫無用處的感覺更深刻了。

火雪城單獨的王宮在日光城近郊,裡頭專司的人才比比皆是,就連柱子角落也有去除污垢的人,墨夏昨那三腳貓的廚娘功夫別說沒發揮的地方,也沒人敢叫她做一件不該的事。

家事她不行,沒話說的讓賢,有人代勞她也樂得清閒,但是,享受玩弄兒子的樂趣要是也被剝奪可就不好玩了。

阿奇回到日光城之後,如魚得水,這裡是他從小到大住慣的環境,小至園丁,大至家庭教師,還有伺候他更衣睡覺的小侍女,壓根不必用到墨夏昨一根小指頭,她只要扮著傻笑,遠遠瞧著就好。

兒子沒她的份,那老公呢?

別提了,火雪城是何等身份,他比阿奇更雍容華貴,得到的伺候更舒適。

她真的變成英英美代子了,吃飽睡、睡飽吃,比豬還頹廢。

有一天,她逛完御花園,又睡過午覺,看著藍得像要滴出水來的天空,下定決心。

換掉原來喜歡的中性打扮,她回娘家去了。

家裡的傭人沒人敢攔阻,放任她揚長而去。

也幸好管家不算笨得太厲害,轉身趕緊通知一回來就被扣留在日光城出不來的主人。

夫人都跑了,有什麼天大的事比這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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