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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娶了你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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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00:33:32 |倒序瀏覽
娶了你囉! 作者:陳毓華

他真的真的抱歉!曾經為了征服男人的世界,
放任她在寂寞的婚姻裡寂寞,
所以,帶著滿滿的悔和Love,
找小鬼的媽咪兼他的親親老婆來了,
只是……她有必要忘他忘得那麼徹底,
連兩人愛的結晶都沒丁點記憶?
傷心的人更該發奮圖強,
愛人愛溜冰他奉陪到底,
就算對冰這玩意兒他小生怕怕,
就算被兒子取笑他冰上功夫是「小妞妞」,
他也不在乎,可她溜冰溜到被雪埋、腳受傷,
怎會叫他送她到獸醫院或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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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00:34:17
序曲

Always on my mind

永在我心中

Maybe I didn't love you quite as good as I should have

也許我沒有好好的愛妳

Maybe I didn't hold you quite as often as I could have

也許我沒有經常的擁抱妳

Little things I should have said and done

每一件該說、該做的事情

I just never took the time

我都沒有花時間去仿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可是妳永遠在我心中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妳永遠在我心中



Maybe I didn't hold you all those lonely, lonely times

在寂寞時光裡,我也許沒有擁抱著你

And I guess I never told you

我想我從來不曾告訴過妳

I'm so happy that you're mine

我很高興妳屬於我

If I made you feel second best

如果我讓妳感覺寂寞

I'm sorry, I was blind

我很抱歉,我做的不夠好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可是妳永遠在我心中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妳永遠在我心中



Tell me, tell me that your sweet love hasn't died

告訴我,告訴我妳那甜美的愛還未逝去

Give me, give me one more chance to keep you satisfied.

再給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來滿足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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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3-7 00:34:44
第一章

雪覆。

冰封著整片湖面。

環繞湖面的樹林,枝幹被幾日所積的雪壓得很低,只要手一構還是稍微有個動靜就會劈哩咱啦掉下,足以砸得人昏頭轉向。

冰湖縱使結了冰,厚度足,附近的人也不敢輕易冒險到這裡來溜冰,畢竟一個不小心掉下去,餓了一個冬天的魚兒們萬一老大不客氣的拿來果腹,不想當人家的點心,遠離是正確的。

他們寧可選擇安全性高的溜冰場還是滑雪場。

也許是天性,她在這裡可以玩得自得其樂,間或能聽見她被什麼取悅的笑聲驚定了少數探出頭來的棲鳥。

冰刀在她的駕馭下劃過許多驚險的痕跡,乾冷空氣大量的充塞她的肺,激烈的運動使得她雙頰嫣紅。

她也會故意的搖晃大樹製造「雪崩」來娛樂自己,假裝自己是雪人,用僅剩的指頭摳出眼睛部分,想趁機嚇路人,可惜她的伎倆無人欣賞,落得自己險險變成急凍人。

劇烈的活動適可而止就好,玩了一陣子,她也累了。

冰刀成勾,也不管什麼,彎下腰用手套摩擦著冰面直到去勢漸緩,乾脆兩腳一踢,任著柔軟的身子一癱躺成大字,也不管戴著的夾耳兔帽掉到一邊,如瀑長髮披散一地,摔到冰上痛不痛,睜大眼珠往天際瞧。

這一瞧,感覺髮絲遮著了視線,卻因為厚厚的手套不方便,她索性用白牙咬掉礙手手套,空出潔白修長的五根指頭撥開妨礙視線的頭髮。

天光比她預想中的要亮。

她匆忙的往腰下的口袋摸,摸出一隻懷表。

「糟糕!糟糕!忘了今天是日光節約時間的第一天,要來不及送Bern上班了。」

趕忙把男人才會帶的懷表放回去。

每天目送她心愛的男人上班可是一樁大事;嘿嘿,其實她對什麼都不拿手,獨獨送老公上班這件事算是做得最完美無缺。

沒錯,她是個已婚婦女。

一年前正式「掛牌」上任。

走馬上任以來勝任愉快,不怕碰撞的當起了人家的老婆,一年半載的婚姻生活,她沒去過銀行,不會用電話卡,更別說搭車了,這些瑣碎的事情通常都由Bern一手包辦,說驕寵,好像是,那些文明的產物,她婚前不懂,婚後他什麼都幫她安排好了,這樣的婚姻就像踩在雲端上,每天都是極致的幸福。

雖然說她從來沒想過這麼早結婚。

世間事沒一定的。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不重要,重點在於像Bern這麼in的績優股、好男人,尤其他是她看過最帥的男人,她有什麼不答應嫁他的理由?

她對他的家世背景沒有太大興趣,以致現在嫁給了他也不大明白他的工作內容,不過嘛……每天搭電車上下班的男人她很滿意,有車當然也很好,要去哪裡都方便,可是他們還沒有能力購車,就算走路都很甜蜜。

有沒有顯赫的財富還是權力並不重要。

她每天都能見到他,兩個人一起吃飯,雖然她煮飯的技術很蹩腳,除了蛋炒飯,還是飯炒蛋,這還是她臨出嫁前朋友替她惡補的成果。

還好,Bern很捧場,真的很難吃的話,他會下廚,換她在一邊看,看著看著,看久了總是會學點皮毛,兩樣簡單的家常菜已經難不倒她。

他們的居家生活很簡單,要是天氣好,時間許可,偶爾他們會拿起披肩、風衣,穿得像藏鏡人爬上山丘看山下棋布般的房屋,不管在別人眼中有沒有營養,他們都能聊得很盡興。

夜深了,兩人相擁而眠。

對於這樣的愛情她心滿意足。

拉回天馬行空的思緒,把脫下的冰刀鞋裝上冰鞘,收拾一切,換上帶來的便鞋,開始往回家的路上走。

不管大小城鎮,在瑞士,都有一座湖,有許多不同風情樣貌的湖光山色,就算公園裡面豢養的天鵝,也知道自己比旁人更佔優勢,驕傲得只差沒把脖子扭斷了。公園的天鵝禁止人隨便餵養,可她臨走前還是偷偷撒了一把從家裡帶出來的小米,這才得逞的往回走。

她跟Bern的房子位在山坡上,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洋房,小小兩房一廳,因為年久,屋頂偶爾會漏水,壁爐也不是很管用,經常掉下大片的煙囪屑,搞得兩人灰頭上臉,相對而笑。

少數的好處就是租金便宜,居高望下,也有一片好風景,雖說距離Bern要上班的公司有那麼段距離,就連逛街也要轉好幾路的車,但是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換個角度想,當成運動健身也不錯。

把溜冰用具往櫃子上放,生動的眼眸已經認定其中一間房門輕快的往前飄動。進到房裡,床上,橄欖色的被單下蜷伏著一座小山,她毫不客氣的撲上去準備來個泰山壓頂,哪知道被單困不住下邊的惡勢力,床上的人立刻給予反撲,光溜溜的男子長腳一伸,勾住她的腿,來個乾坤大挪栘,打草驚蛇的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破功的被壓倒在下面。

她的臉粉撲撲,帶著止也止不住的促狹。

「你好賊,竟然裝睡騙我?」

「不裝睡又怎麼騙得到妳來投懷送抱?」鑽出棉被的頭顱有著金色的鬈髮,深邃的輪廓,兩具身軀因為他的力道嵌合在一起。

「壞蛋!」她脫出控制,讓重獲自由的手在他本來就凌亂的金髮更加肆虐一翻。

「妳又一早跑去貝斯湖溜冰了喔,身體冷得像冰箱的魚,為什麼不能到溜冰場去,那邊至少安全多了。」這野孩子,就是喜歡往野地跑,拴也拴不住。

「我去看看能不能再釣個好男人啊。」不給去,她偏要去!這是她性子裡的執拗。

男人真奇怪,總是要限制東、限制西的,這不行,那不成,不如直接把她關在家裡面算了,可是換個角度想,也算他在乎她。

儘管她不以為然。繼續頑皮的彈著他的耳垂,接著用牙咬,玩他不馴的濃眉,無視自己這樣的舉動會造成什麼點火後果。

「森林裡只有飢餓的大熊,妳身上的肉不夠牠塞牙縫的,不如來滿足我比較快樂。」她有一雙全世界最美的長腿,老是誘惑得他不能自己……慢著!這小魔女,根本是存心模糊焦點。「別摸那裡……妳啊,老是讓我擔心,一早起來妳就不見了,下次再這樣,非要打妳屁股不可。」

怕她惹禍,怕人覬覦她,怕她看厭了他。

「我這不是回來了,瑞士這種陌生的地方,你以為語言不通的我能去哪裡?」小老頭,這麼愛煩惱。

忙完他的耳垂,接著去拔他新生的鬍渣渣,一雙小手順著喉結,撫上他的乳頭,小嘴咬上他光裸的肩膀。

「妳在對我宣戰嗎?」她不安分的小手像毛毛蟲,弄得他心癢難搔,才想正面迎敵,不定點攻擊的對方已經撒手,苗條的身軀像滑溜的鱔魚離開他的地雷區域。

「嘻,上班要遲到啦,大色狼!」對於自己雙手製造出來的效果,她滿意得不得了。

每天回來都要拉著她的耳朵唸經,她也有報復的法子啊。

「嘩,這麼慘絕人寰?!」她居然撒手了?

「我記得你的行程表上今天有三個客戶要拜訪,五個會議,一個飯局……嘖嘖,這真不是人過的生活?!」她掐起指頭來了,儘管那神情看起來多麼的可惡,他一點也無法對她生氣。

「我知道,我知道了,妳不來當我秘書真是可惜了。」事業是男人的徽章,更何況他要的是更高的層次。現在只是在起步階段他不在意,總有一天他會站在世界頂端的!

可現在……氣餒的爬起來,他辛苦搭的帳棚……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我不是那塊料,還有,你想要個秘書再等十年吧,等你爬上主管階級的時候再說。」秘書,不就跟個老媽子一樣,她做不來,何況她的英文還構不上專業一點邊,少丟人現眼的好。

敬謝不敏。

「三年內,我親愛的老婆,我會讓妳得到最頂級的享受,吃喝玩樂,一樣不輸人家。」

她只要專心當他Bern的老婆就謝天謝地了。

「你用不著那麼拚。」

目前的生活很好啊,她真這樣覺得。

「征服世界是我的願望!」

「反正接下來你別說要征服外層空間就好。」

「這啊…可以考慮考慮!」他當真轉起眼珠子來。

「山大王,上班要遲到啦,你的征服計劃到路上慢慢想吧。」還自吹自擂呢。她不以為然的扮了個鬼臉,知道說不贏他,哼哼氣表示大方不跟他爭這些有的沒的,乾脆走開。

站起來的他有副好身材,骨架挺拔,此刻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四角褲,更加顯現他身體的線條與美感。

「Yes sir!」

Bern的臉上有了不自覺的笑意,這才走進浴室梳洗,過後,他從衣櫃挑出了高領的粗針克什米爾羊毛衣,紫羅蘭色系的絨布長褲,回過頭,這才從偌大的鏡子看見自己宛如沉睡森林一樣的眼眸。

走出房門,外頭,簡單的客廳包括了餐廳跟開放式的廚房,餐桌上已經擺著培根、蛋、烤焦的土司。

「我可以在路上買熱狗吃。」他不愛她下廚,油污會弄髒她那雙修長的手,哪天,他飛黃騰達了,一定要請整屋子的傭人,不讓她做這種沒營養的家事。

「都是現成的東西,很簡單。」對愛情伏首稱臣的女子,不知不覺當中願意洗手做羹湯。

「當我Bern的女人不需要做這些!」他大男人?!沒錯!他要盡其所能給她最好的生活,這是身為男人應該有的擔當。

可是嘴巴說著,他仍然坐下來很捧場的把食物一掃而光。

送走老公,這才是她一天的開始。

她居家嗎?她只是很能Enjoy生活,看本英語會話,一段時間下來也讓她練到可以跟陌生人對話自如,外出看場電影,為的也是練習英文,她不希望將來Bern帶她出門還要充當她的翻譯,打不進他的生活圈,那就慘了。

這樣比手劃腳的生活通常就用去她一天的時間。

一個帶不出去的老婆是很難看的。

雖然Bern從來沒有要求過她,她卻默默的努力著。

當然,一個不經心,Bern的影子往往會突然躍上心間,這種不定期發作的「病」有更嚴重的趨勢,花上許多時間思念一個人……

唉,愛上一個人真麻煩!

※※※

她發奮學習的英文一直沒有幫助她打進Bern的生活圈。

兩年……真要算,三年還不到的時間,她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轉變。

當然,改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房子有最先進的鎖,外人別想越雷池一步,那鎖,很麻煩,又是瞳孔又是芯片識別,不知道是要困住屋內的人還是小偷。

房子,是很大,住在山頂的那種豪宅,美輪美奐,不知道是為了虛榮還是需要這麼大的房子來住,說她人在福中不知福,說她有福不會享都可以,她只是不明白,他們要住這麼大的地方做什麼,要是可以選,她寧可要一片綠油油的森林。

這些……都是Bern給的,她不能選。

一年前他們從平民區換到了伯恩最高級的精華地段,大房子,出入有車,有專用司機,有廚師,有園丁,社交圈的邀請函從來沒有間斷過。

「太太,妳見到先生了嗎?」

「我見到他三個秘書的其中兩個。」

她忘了說蘭達是家中的傭人。

啊,這是什麼回答,蘭達不是很明白。

做妻子的要見丈夫竟然必須經過外人的通報,然後等上好幾個小時才能匆匆Say嗨。

開不完的會議,密密麻麻的行程,Bern把大部分的時間給了事業。

他說他要征服世界。

的確,時勢比人強,愛情在權力下面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的確,她的Bern從不起眼的小人物爬上了風雲人物榜,隨手散置的雜誌封面都是他。

想知道她枕邊人投資、併購、又往上爬升為什麼,電視新聞,商業刊物,就連八卦花邊新聞也免不了拿他來做文章,他忙得馬不停蹄,忙得沒時間往後看,看看她這個一直等在原地的老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一個人守著電視,一個人看片子,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購物,一個人冒險……什麼都一個人,從喧嘩熱鬧中回到這空洞的房子,慢慢發現,不再有人嘮叨著她的危險活動,不再有溫暖的床伴,星星孤單的掛在天空,別提賞月了,就連今天是他們結婚三週年,他大概也不記得了。

他很忙,她知道。

她看過他PDA裡的行程,親眼看過他連喘口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就連多施捨她一個笑容都顯得倉卒。

她應該識大體,繼續Local她的生活。

「太太,這些花還要佈置起來嗎?」抱著才從花市買來的紫色桔梗,才十七歲的蘭達很想看到這女主人的笑容。

對著門鎖發呆的太太看起來好奇怪啊。

「我們一起動手吧!」她佯裝輕快。採買了一堆東西,洗洗切切,等待晚上的來臨。

「太太,先生有送妳禮物嗎?」直言不諱的蘭達知道今天是主人結婚的週年紀念日,她不能很清楚的瞭解太太為什麼不快樂,要是她未來的老公能買給她這麼大間房子,她一定會天天笑口常開。

「收到了,他請秘書挑的禮物。」往年,互送的禮物都是他們自己親手選購的,不管東西的價值如何,心意卻是那麼的珍貴。

是她太吹毛求疵了,即便禮物是別人挑選的,他的心意還是不能抹煞。

「先生還是很愛妳的。」

「對啊。」她空泛的笑。

他的愛貨真價實,只是再也挪不出時間跟她談天說地,在稀少的假日中,他總是談著、說著工作,突發的狀況,意外的電話,又佔去他全部的精神。

他會摸著她的臉說:「再給我五年的時間,我會打造一個王國送給妳,到時候妳就是我王國裡的皇后。」

她好想說,她並不想當什麼皇后。

看著他因為忙碌而顯得神采飛揚的臉,她吞嚥下所有的情緒,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想太多,無助於婚姻。

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他們還是能夠回到以前相親相愛的日子。

以前的房子很小,卻很溫暖。

房子變大,她的心也越來越空曠。

那些鏡花水月的東西──他為什麼看不開?

還是,事業才是男人的終身伴侶,愛情,不過是賀爾蒙一時的失調?

可惡!不愛就是不愛了,她還找什麼借口!

果然,晚上的飯桌上還是只有刻意梳妝打扮過的她。

意氣用事的她吃掉大蛋糕的一角,餐桌上溶成水的冰桶浸泡著頂級的法國紅酒,古董的燭台上燭心依舊如新,無法安慰她的蘭達也躲開了。

她居然淪落到讓傭人來可憐她……

一個人吃飯,不是家常便飯嗎?有什麼好哭的?

她把食物全部丟棄,拉高袖子,把浸泡在水中的鍋碗瓢盆一隻一隻拿起來刷洗,刷的不只是碗盤杯子,還有她受傷的心,直到被水泡出皺紋來的手告訴她,這些,都不能挽回什麼。

碗盤全部回到水槽裡。

「Bern你還在忙嗎?」電話的這端她屏氣凝神的問。

「我在趕一個企劃案,要是成了有五百萬美金的進帳。」他的聲音還是渾厚好聽,只是專心的方向改變了。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對不起寶貝,我叫秘書幫我挑了禮物,妳收到了嗎?」

「收到了,謝謝!」

「明年我會補償妳的。」

她可以感覺得出來電話那端的他很忙,紙張的摩擦聲,卷宗傳遞的聲響,這些都代表著一件事……他沒空。

「你答應我要回來吃飯的。」她喉頭有些哽咽,天人交戰著自己不夠體諒。

Bern頓了下,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給別人,又回過頭來問:「妳說什麼?」

「沒事,你忙吧,我去睡了。」她嚥下更多唾液。

對方立刻收線。

那一晚她吃了兩顆安眠藥,一覺到天亮。

醒來有些恍惚。

她一如往常的喝了一碗稀飯。

對於她的復元速度蘭達雖然訝異,卻也為她欣喜。

「蘭達,這房子妳喜歡嗎?」她問,聲音平和,像在問天氣如何。

她用力的點頭。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送給妳!」

「好哇,好哇。」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要是遇上身為僕人沒有辦法理解的事情,打哈哈過去絕對是萬無一失的絕招,中介公司當初在介紹的時候有教過,她很聰明,一直沒敢忘。

「妳知道我每天早餐吃的這個叫什麼嗎?」她換了話題,當剛才的話不存在過。

「太太,妳不用考我啦,我是馬來西亞人,我老家也吃這個,稀飯嘛,是東方人才吃的食物,他們西方人只對漢堡絞肉有興趣。」好難得喔,太太今天跟她說了特別多的話。

「先生不知道。」他對她的文化一點興趣都沒有。

「真可惜。」

「說的也是。」他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以為擁有了彼此就能長長久久,能好好認識的時間一直停駐在最初。

他一直在往前走,用光年的速度,去創造他的金字塔,唯一停在舊時光的人只有她。

「我以前住的那個國家叫中國,妳去過嗎?」

「沒有。」

「來,我指給妳看,我住的地方經年下雪,我看妳還是不要去的好,在山下就會被冰雪凍成冰棍了。」她走到客廳,指著地球儀上的一個點。

「太太愛開玩笑,那麼冷的地方,我沒法子去,妳這麼嬌貴,更不可能的啦。」蘭達以為她在開玩笑,也不當真。

「誰說的,我是狐狸,住在山上,無憂無慮。」狐狸,還是狐狸精,隨便啦,反正都是人類冠上的名詞。

「太太,真是太好了,妳恢復正常,我以為妳昨天受了打擊,會心情不好好幾天。」狐狸?那是什麼?蘭達眨眨眼。

「下雪了。」都沒有人把她的話當真。

她把地球儀用力的轉了一圈,任由它轉動,眼睛卻看向外面靜靜飄落的雪花。

「太太會冷嗎?蘭達去開暖氣。」習慣太太講話沒頭沒腦,蘭達已經練就兵來將擋的好本事。

「我想去溜冰。」

她,有很久不曾去溜冰了。

「太太會溜冰?」才下雪,要溜冰,冰層也不夠厚吧?

「我會的可多了。」在婚姻裡,她本來的面目逐漸模糊,會不會到了某一天她也把自己給忘記了?「妳幫我到倉庫把冰刀鞋找出來吧。」

「好。」蘭達興致勃勃的往後門去。

留在原地的她瞅著樓梯牆面上最顯眼的畫,那是一幅全家福,她手上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兒子,Bern則從後頭摟著她。

那是濃情還在的時候畫的,也唯有那樣的時光才會去做一堆又傻又熱烈的事。

心念動,她拿起電話,撥了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很久,有人接了電話,那端,傳來謹慎模糊的聲音。

是她聽習慣的英文腔。

「哈囉,是我。」她說。

話筒彼方的聲音明顯的振作。

「你這麼早就開始忙了?」她發覺拿著話筒的他一心好幾用,依稀可以聽見他身邊有很多人。

Bern遲疑了半晌。「我等一下要開會。」感覺自己似乎太過冷淡,他壓低嗓子說:「我今天會早點下班的。」

「多早?」

聲音頓了下。「十二點以前應該會到家。」

午夜十二點往後延伸,可能是兩三點,也可能天亮……

「嗯,我知道了。」她的眼前一片空白。

一天一天又一天,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我要去忙了。」

她窒了窒,「我,很愛很愛你……」她改用中文說。

「妳說什麼?」電話那邊的人有一剎那的恍惚。

她微笑,「沒有。」

他不懂中文,真要懂,這些年大概也忘光了。

電話收線了。

她的腦子在發燒,需要出去冷靜一下。

斷然的走出門,冷凝的空氣用力的鑽進她的肺。

原來,王子跟公主結婚不是唯一的結局。

她跟他再也回不去單純愛不愛我的從前了。

她苗條的背影被細雪模糊掉,終於不見。

這一去,那冰刀鞋一直留在櫃子上,再也沒有等到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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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00:35:08
第二章

月黑風高。

這樣的時間最適合幹什麼勾當?

噓,別說,露了行蹤就有失專業形象了。

沒錯,這年頭幹什麼都需要專業。

唬人嘛,真真假假不管是誰都容易上勾。

月黑風高,最是鼠輩橫行的佳機,說鼠輩,可不是妄自菲薄,想當年他的曾曾……祖呃,算不可考了的第幾代老祖宗錦毛鼠可也是皇帝手下三員大將,偷搶拐騙無所不能……呃,這些是他自己添上去的,反正現在人沒什麼國學常識,牛皮吹破頂多換個地方騙。

這塊肥肉他盯了很多天,總算等到最恰當的時機,才決定下手狠撈一筆。

時代進步,科技一日千里,當三隻手也不能墨守成規,老是偷人家不要的,他身手一流,可不能丟了祖宗的臉。

別嗤鼻。

根據他偷遍十八縣,七市,集所有心得,越是不起眼,連招牌都不屑掛上去的店面,越是大有可為。

財不露白嘛,從古早時候到今天,都是不變的定律。

他今天看上的獵物……滿滿的古董,隨便一件少說都有七位數字,不偷,簡直對不起老天給他本事。

門鎖順利打開,呵呵,就說嘛,天下沒有難得倒他的大鎖,不過,這家人還真是不經心,一把市面上最簡單的對號鎖,也太不把人放在眼底了!

咦,那些滿滿的古董呢?

這房子的格局也好像跟他手邊的數據不大一樣……

要死了,這節骨眼才搞迷糊。

上了二樓,嘩,好大一堵屏風。

摸起來滑潤沁骨。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上等白玉。

他定好狗運,誤打誤撞都能找到稀世玩意。

這屏風白嫩嫩的,晶瑩剔透,要是能順利脫手,黑市價不知道能削到什麼天價,他的後半輩子……那太遠了,畢竟他還年輕,當下,愛怎麼花就怎麼花,買台噴射機到日本看飯島愛,再把小澤圓摟來親親也不是問題。

他的格調在於:要偷,就偷最有價值的!其它……好像也沒其它了,別無選擇,就下手吧!

不過要拆了賣,還是整組的銷?

「我建議你整片的賣比較有行情。」也不知道哪來的聲音替他解答了心中的問題。

「哎呀,我這張嘴真不牢,想到什麼說什麼!不過,整片的賣不好脫手,單單價錢就很叫人傷腦筋了。」他還認真的當回事跟對方商量起來,雖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把心中的話講了出來。

「銷贓管道做得不好,怎麼當小偷?」聲音更近了,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花香,清清淡淡,似有還無。

想不到這人還很有商業概念,連銷贓管道都知道,他忍不住用力吸了吸氣,「給個地點,你覺得銷去東南亞的價錢高還是往兩伊去?那邊一年到頭戰爭,價錢最好談了。」

「你問我──前提是……你要能搬得動它才行。」

驀然,冷意竄過心底,男人發現大大的不對勁──

「妳……是誰?」晦暗不明的光線下雖然可以清晰的看見她玲瓏曼妙的身材,美麗的輪廓,卻又有股他說不上來的詭異。

他肯定是想太多了,疑心生暗鬼嘛,尤其干他們這行的。

「你好像沒資格問我,畢竟,這是我的房子,你隨便進來,怎麼還有臉說話?」她晃著小手上的英國骨瓷杯,對他綻放出花一般的微笑,快要長到地板的長髮有些披在肩膀上,輕輕的晃動著。

太令人驚艷了,極品中的極品,她還對著他笑,會不會是對他有意思?

就算是屋主,也不過一個女人,沒什麼好怕的,這一想,本來有點畏怯的膽子又橫向生了色心。

「我臉皮厚,與眾不同。」今晚搞不好人財兩得呢。

這女人媚眼如絲,蘭指成花,要是摸在身上,喔!要有多爽就能有多爽吧。

女子一點也沒有懼意,花辦一般的唇噙著不變的笑。

「我倒想看看你有多麼的與眾不同。」

暈陶陶,忘了自己來意的男人動手就要輕薄。

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他走運,走的還是人人羨慕的桃花運。

桃花、桃花滿山坡……啦啦啦。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呸呸……吃吃超級嫩豆腐跟死扯得上什麼關係?

女子輕飄飄閃過去,香氣陡然竄進男人的肺部,一回身,長髮掃過男人的臉,整個美背的曲線展露無遺,他眼光發直,像隻發情的小狗,呆呆的跟著美人後面亦步亦趨,只差沒流口水而已。

「等等我。」

怎麼會抓不到她?不信!不過是個弱女子,他非要得手不可。

色慾熏心的男人早已經忘記自己來這裡是要幹麼的了。

跟著進了屏風裡面,進了迷離世界,鬼迷心竅,神仙也救不了他。

幾分鐘過去,女人又婀娜的從屏風中走出來,那神情慵懶如昔,完全不像發生過事情一般。

這回,毫無預警的是一雙骨碌碌、靈慧的眼眨也不眨,看著她進出屏風,嘴邊還一口一口喝著手中的冰牛奶,因為不自覺,唇邊沾了一圈白白的乳沫,非常可愛。

這麼坦白直接的眼神,還有咕嚕咕嚕喝著牛奶的小噪音,都讓荷眼很難不注意到。

「又一個!」

看著不及她腰部高的闖入者,她該擺出什麼姿態來?

「姨。」很清朗精神的叫聲。

「嘴很甜,你從哪來的?」她家幾時門戶大開,變成人人隨意進出的公共場所?!

她對小孩沒有特別的想法,不管長得像天使還是魔鬼。

「我是秋歌的同學,我叫曹言,今年讀小二,是班長唷,以前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也當過向日葵還有玫瑰花班的班長,老師說我是個好幫手,因為我會做很多事。」

這個姨好特別喔,跟他身邊所認識的姨或是姊姊都不一樣。

「你說的是小猴子?」

秋歌,不就呂可娣跟那個伏羲氏生下來的小鬼頭,只要有空就晃動著兩條長辮子在她面前跑來跑去,精力充沛得像勁量電池。

就是她喜歡招待一票同學到家裡玩,她覺得吵,才搬出來的。

「我對你的輝煌事跡沒興趣,我也不想當你聊天的對象,下次別再到我的冰箱來找冷飲,門在左邊,出去以後別再來了。」

兩間房子連接著迴廊,就是這點不好,本來為了方便她進出可娣的宅子,現在變成小鬼覬覦她大冰箱的快捷方式。

那個可娣,都嫁人了腦袋也沒變靈活些,也不想想她荷眼是什麼「人」,想去哪就去哪,那種通道除了浪費水泥鋼筋材料,一點實質的意義都沒有。

「姨,妳不喜歡我?」小孩子是敏感的動物,誰對他親切,誰不甩他,心裡一清二楚。

曹言發現這個姨不像身邊的人誇他可愛聰穎之類的,甚至,連好臉色也沒有。

這的確傷了他小小的自尊心。

「你爸爸沒有告訴你,隨便跑進別人家中是小偷的行為嗎?」

小鬼沒有一個能寵的,她無意當什麼好阿姨之類的角色,保持距離對大家都好,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她幹麼去擔待小鬼無謂的莫名期待。

「對不起姨,我跑錯地方了,不是故意的!」

就要被趕了嗎?情急之下他脫口問出,「姨,我會像那個小偷叔叔一樣進去裡面就出不來了嗎?」剛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只是沒吭聲。

那個小偷叔叔因為闖進來被生氣的姨給變不見了,那他也會消失在屏風裡面嗎?

「你都看到了?」這小鬼剛藏在哪?她居然沒發現。

「嗯,我剛剛倒完鮮奶就看見那個小偷叔叔用萬能鑰匙打開大門,其實他很笨,陽台的窗於是開著的,他只要稍微多觀察一下就會發現了說。」

被他一說破,荷眼才發現陽台的落地窗真的敞開一大片。

「你觀察力很強,很細心。」她忍不住開口讚美他。

「謝謝姨誇獎,我喜歡看金田一事件簿。」曹言露出羞澀又得意的笑容,這一笑,讓荷眼看清楚他是個非常俊秀的小男孩,一頭又黑又鬈的頭髮,嘴角還有個小梨窩,非常耀眼出色的混血兒。

金田一事件簿,那是什麼玩意?

「好啦,喝完你的牛奶早點上床。」她對小鬼沒有這麼耐煩過,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姨,那個小偷叔叔應該送警察局比較好喔,妳把他變不見,他的家人會因為找不到他很傷心,那樣很可憐的,我的媽咪也不見了,我跟爹地就變得很可憐。」

「有什麼好可憐的,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那個人已經在紐西蘭的冰原上跟國王企鵝作伴鏟冰,會有好一段時間回不來了。」她秀氣的打著哈欠,絲毫沒把那個小偷放在心上。

蹲窯子能關他幾年,還浪費納稅人的公帑,不如流放到紐西蘭去,那邊地廣人稀,很需要人力。

她還做了善事呢。

雖然不是很懂,不過曹言可不想讓這個漂亮的阿姨看輕他,點點頭,當作非常瞭解。

「姨,妳口渴了吧?我請妳喝牛奶。」他很大方的貢獻出自己最心愛的飲料,雖然他剛才喝了幾口,應該不要緊的。

荷眼這才蹲下身,眼對眼與他平視。「聽好,小鬼……」

「我叫曹言。」

這小鬼哪來的堅持,這麼有個性,好……可愛,這樣看著他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鼻翼的線條,額頭上邊細細的髮絲柔軟的納入耳朵後面,眼梢到眉尾微翹,像極了狐狸……老天,她胡思亂想什麼,她不是對小鬼最敬而遠之的嗎?

「給我滾回去睡覺!」

「好,阿姨,我也困了,爸爸規定我要在十點以前上床,阿姨晚安!」他從善如流,聽話得很,接著,雙臂一伸,把玻璃杯「嘟」到荷眼面前,硬要她接受他饋贈的好意。

「我不喝這玩意。」她還是拒絕。

「爸爸說牛奶裡面有鈣質,有DHA,喝了可以讓人健康又長大。」

「我……」你爸爸是個信口開河的王八蛋!

她不想對著小鬼浪費精神體力口水,講解她已經老得不需要牛奶,所以,她好看的紅唇只是蠕動了下,沒得選擇的收下他的禮物。

她都收下來了,小鬼總可以滾蛋,別再魯了!

「姨,我可以親親妳的臉說晚安嗎?」

軟土深掘的人……「不!」

「我知道這樣沒禮貌,可是姨好香,要是我能夠香一下不知多好。」他一副極渴盼的樣子。

該死的,他把生活倫理讀得滾瓜爛熟咧。

「口水不可以沾到我的臉。」不忍再拒絕的荷眼告訴自己,忍耐忍耐,別起雞皮疙瘩。

「啵!」很大聲的香香讓曹言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被啾了一下的臉有些癢,像被蝴蝶的羽翼拂過去,鼻扉還留著屬於小鬼的乳臭味。

雞皮好端端的睡在肌膚底層,什麼反應都沒有。

見鬼了!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她哪需要這麼多反應跟想法?

把門關上,今夜,也該平靜了吧。

走了兩步,發現自己還端著那杯噁心的乳狀物質,立刻反身倒進廚房的水槽。

再回頭,她終於想起心裡老覺得怪怪的地方,那個叫曹言的小孩對妖魔鬼怪這種事沒有一點人類該有的反應,別說驚駭了,他單純如紙的臉上還覺得很理所當然。

這點很奇怪。

他也太過冷靜了。

是她待在屏風裡面太久,還是現在的小孩除了天不怕地不怕,連牛鬼蛇神也拿他們沒辦法了?

哇哩咧,想不通,管他去!

※※※

「我是來吃點心的!」

荷眼再度重申自己的立場,語氣堅決。

「不要這樣啦,荷眼,我忙不過來,妳知道這個發表會對我很重要,我要是不去的話,我那個經紀人會把我砍成八段,丟到盆栽裡面當花肥的!」咬著緞帶努力把長長頭髮綁成馬尾的呂可娣面對著鏡子,一面說服難得過來串門子的荷眼。

「不要,我只來喝下午茶,女兒是妳生的,接她下課不是我的事,小鬼有腳叫她自己走回來就是了。」

「她不是小鬼,已經是小二生了。」呂可娣背起包包。

「那妳還擔心個什麼勁,社區的小學又不是遠在台北市區,勞師動眾的,浪費人力資源。」

一男一女結婚本來不複雜,但是要是又收一堆牛鬼蛇神精靈古怪,每天要應付那堆層出不窮的追求者,就吵人了,於是,她自作主張從呂家搬進隔壁的奧府,反正都是一家人,他倆結婚了嘛,多出來的房子讓給她住,就這麼理所當然!

「拜託啦……要是妳在上班我也不敢拜託妳。」呂可娣開始撒嬌。

「妳又不是交際花,什麼爛發表會不去又不會死。」

「人家八百年才拜託妳一次。」

「那就等下個八百年再說!」

「荷眼……現在景氣不好,我要幫小猴子賺學費,妳知道現在養一個小孩要花多少錢嗎?從幼兒園到高中、大學,起碼要六百萬才能打平欸。」

「誰叫妳要生小孩。」荷眼還是不為所動。

「都怪我年幼無知,被惡人拐上床,珠胎暗結。」親愛的老公請原諒我一時口不擇言,陷害你是不得已的,阿門!

「少來!別以為我是古人就給我來咬文嚼字這一套!」她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她呂可娣的。

「荷眼,人家真的要來不及了啦,妳行行好,我晚上回來給妳帶鼎泰豐的稀飯跟小籠包。」

「喂,妳幾歲人了,還來這一套?!不上班的人犯了天條嗎?」她一口把清境雲霧茶喝光,紫蘇梅咬得喀啦響。

「荷眼,人家又不常常把小猴子丟給妳,只是今天伏義剛好出差,我臨時找不到人,妳不喜歡小孩不要緊,把她帶回來拿益智叢書給她看就好,要不然她自己也會玩電動,不會鬧妳的啦。」

「妳很煩耶,我不想在妳這裡繼續住下去了,明天我就搬走!」當閒人還閒得這麼不自由,她乾脆搬回深山林內住算了。

呂可娣快哭了。「我不要妳走。」

荷眼美麗如杏的眼睛瞪得老大。「呂可娣,妳給我記著,僅此一次,再有下一次……唉喃~妳幾歲人了,別撲過來……真是受不了妳。」

唉,她再也不過來吃點心了。

這也是為什麼荷眼此刻會呆若木雞站在社區小學門口的原因。

像從布袋放出來的螃蟹,一隻隻……呃,一個個小祖宗奔向那些二十五孝的父母親,臉上掛著天真活潑、耀眼燦爛的笑容,有家人來接,真值得那麼開心嗎?

呆站著的她不曉得自己有多麼的特立獨行,脫俗的氣質遠遠勝過那些婆婆媽媽,那些被老婆強迫來接小孩的爸爸們實在後悔出門前沒有打理好門面,連一絲絲搭訕的勇氣也沒有。

出來丟人現眼吶!

要說,荷眼的打扮絕對不屬於那種婆婆媽媽型,一件洋溢春天氣息的緹花窄上衣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粉嫩色系的迷你裙使得她的長腿更加修長誘人,腳上一雙綴滿亮片的低跟包鞋,白淨的臉蛋不施脂粉,卻是眉目如畫,唇不點而紅,比書報上的明星更耀眼。

「荷姨──」拉長的音調響起,隨之飛奔過來一個滿頭大汗的小女生,手中拎著水壺、便當盒,頭髮因為流汗黏在飽滿的額頭上,黑不溜丟、圓滾滾的大眼睛,那模樣,完完全全是她父母的綜合版,可是,瞧那髒兮兮的白上衣,分不清前頭還是後面的裙子,實在是比野放的水牛好不到哪去。

她的荷姨站在人群中最好認了。

「哼嗯。」臭死了。

「姨。」又冒出來一個頭。

奧秋歌後面多出來的是昨晚那個小男生曹言。

「荷姨,他叫曹言,是我隔壁班的同學,他是班長喔,每天會幫老師收簿子、發考卷呢。」秋歌很哥兒們的把站在她後面的曹言往前推,很以有這個朋友為榮的。

不新鮮,這些光輝事跡她昨晚已經聽過了。

當然她也不會無聊到潑小孩子冷水,只是她的面無表情說明了她對這一切只是友情贊助,絲毫不包含任何個人感情因素。

但是要比起奧秋歌一身的髒兮兮,這個叫曹言的小鬼要好得太多,起碼他中規中矩背著書包,制服也還算乾淨,白嫩得像豆腐的臉蛋仍然帶著迷人的梨窩衝著她笑。

他那討好的面容讓荷眼不知道怎麼的軟下了心腸。

「誰來接你?」

「爸爸,不過他說車子在路上拋錨,會晚一點到,姨,我可以到妳家等我爸爸嗎?」

那一瞬間,荷眼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掐死自己!

氾濫的同情心果然只會害死自己,多給自己惹麻煩而已。

他黑如曜石的眼睛等待著她的回答。

「好啦,荷姨,曹言會教我做功課。」

那個不識大體的小女生居然過來拉她的手,還把它當成樹枝噎…她想扁她。

要不是看在她老娘的面上,荷眼相信平常的自己會毫不遲疑的巴過去,讓那小猴子飛到天邊貼著。

她冷淡的抽回了手。「為什麼妳的功課要別人教?妳上學沒把腦子帶來嗎?小猴子!」

對於荷眼的不近人情秋歌已很習慣,從小看到大嘛,她繼續撲過去,「荷姨,我忙著玩嘛,媽咪說讓我上學是來玩的,功課那種東西我不行。」

「歪理!」荷眼馬上一斥。

「不要這樣啦,妳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姨ㄟ。」她索性整個人吊在她的胳臂上,瘦巴巴的腳夾住她的腰,強迫中獎。

她媽咪說過,荷姨面惡心善,說不通,講不贏的時候,使出撒嬌這個撒手鑭就萬事OK嘍。

「馬屁精!」她不吃這套。這對母女都是一個樣。

忙著應付秋歌的她忽然看見乖乖站在一旁的曹言眼露羨慕。

看他也想把她當鞦韆蕩的表情,荷眼馬上把秋歌甩下來。

「別巴著我。」她啐道。

「小歌,妳不要勉強姨,我不去妳家也沒關係,我可以到對面的泡沫紅茶店去等。」曹言很懂事的……以退為進。

「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嗎?」有人意氣用事的中計了。

「呵呵,謝謝姨。」小紳士鞠躬,臉上泛著開心的笑,伸過略胖的手握住荷眼的指頭。

她呆了下。

握就握吧,反正也不會破皮。

不說別的,這曹言的手心戳起來ㄋㄨㄞㄋㄨㄞ的,小孩的肌膚都這樣子嗎?

「姨,妳沒有小孩嗎?」

這是什麼問題!

「我想要一個媽咪。」

那關我何事?

「姨?」

「你想要什麼東西去跟你爸爸說才對。」

「爹地也不知道媽咪去哪了。」

那種老爸肯定是混帳一枚!

「爹地說,因為他的粗心大意害媽咪不見了。」

那活該!

曹言太過熾熱的眼神一直沒放過荷眼,要不是他小得只能當她兒子,有這麼一號崇拜者滋味還挺不賴的。

「要是找不到原裝進口的那個,考慮叫你爸爸娶個後娘。」

啊?曹言怎麼都想不到會得到這種答案。

小小的臉蛋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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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00:35:36
第三章

陪小孩玩要做功課?開玩笑,她又不是小鬼的什麼人!

誰生的小孩誰去當老媽子,她只是客串的角色,小孩帶回家就鞠躬下台本是應該。

也不知道那個叫曹言的小鬼在彆扭什麼,回家後,脫了鞋子窩進沙發,一言不發,垂著那對狐狸眼,像個小老頭子,活像她欺負了他似的,那幼小的心靈到底有幾個彎?這麼難搞定。

她想不通,也不想花那種腦筋,為了不傷眼睛,不如回她的老巢去自由自在。

門才開,一個人影就杵定著。

他的後面是一輛古典的Jaguar,墨綠的顏色跟眼前的他潔白的牙形成了恍惚的交錯。

金髮,迷霧森林般的眼,渾身優雅,是個上好的逸品。

呂可娣家的古董太多,多到眼光的養成不好都不行。

是陽光造成的錯覺吧,她看見他的眼閃過一種叫作訝異的情緒:很重、很深,像看見多年不見的心愛東西。

「請問……我來接小孩,他叫曹言。」男人的聲音像沉鐘,一下一下敲進荷眼的耳。

上等質料的打薄麂皮外套,鹵素白襯衫,舒適的鞋褲,非常有品味的穿著;一個會讓女人瘋狂愛上的男人。

不用荷眼多說什麼,在裡面聽見聲音的曹言咚咚咚跑出來,小火箭似的衝到他父親身邊,揚著臉一叫,「爹地。」

男人壓了壓他的頭,露出一邊的梨窩。

很相似的一對父子,就連梨窩也是一個人一邊一個。

有其父必有其子,用在他們身上,很恰當。

「爹地,這是我認識的姨,你也認識她嗎?」

「妳說呢?」男人把眼光往上揚,對著荷眼彎彎的狐狸眼。

「我?」這干卿底事?

「是。」

還說是勒,這……莫名其妙!

他那鶩猛的眼叫人突然心跳加速。

「爹地……我沒有認錯人對不對?」曹言極力要求得到什麼承諾一樣,水汪汪的眼睛睜得老大,睫毛幾乎要貼在眼皮上,可以看出他的迫切緊張。

「不要著急,我們等等回家再說。」成熟的男人不應該毛躁,即使荷眼的無動於衷令他從雲端掉進泥沼,多年訓練來的涵養讓他不動如山。

他的安撫很具有影響力,幾個字,安撫了渴望得到答案的曹言。

雖然眼露失望,卻沒有死纏爛打,曹言靜靜轉身。

荷眼幾乎要被他眼中的失望溺斃。

這對父子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叫曹黔。」

「幸會。」她說。

「我們見過面嗎?」曹黔投石問路。

「我見過你兒子,這算嗎?」又來了。

「妳這麼確定?」

這一家的男人都這麼煩人嗎?還是看不懂別人擺的臉色?

「我的腦袋很清楚,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可是,你們兩父子要是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不確定了。」這麼明白、損人的話,任何白癡都聽得懂。

「我好像不受歡迎。」

荷眼撇了嘴一下。

「看起來我們不受歡迎的程度很嚴重了。」

這男人居然當著她的面拖小孩下水,惡劣!

「你可以把小孩帶回去了。」這種男人再優也沒用,泡女人的招數奇爛,可憐的曹言,他想要後娘,成功率降低了一半。

她沒看見曹黔把拳頭握了握,青筋躍然浮現在他白皙的指掌間。

「謝謝妳。」

「免了。」好囉唆啊,這齣戲要唱到什麼時候,她想回去睡覺。

「謝謝妳……這位小姐我怎麼稱呼妳?」他用指頭在曹言的手心摳了下。這是他們父子共有的暗號,意思要曹言稍微忍耐一下。

曹言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嘟嚷著,需要忍耐的是快要氣壞的爹地吧。

還沒完?荷眼的臉色超臭,只差沒下逐客令,直接衝著他吼你可以滾蛋了!

「荷眼。」她咬牙吐出話。

「有沒有人說妳的名字很好聽?」

「謝謝。」要不是她有一口好牙,這下可能要崩了。

「不客氣。」曹黔這才微微露出笑容來。

他彎下腰,直望著曹言。「你有沒有謝謝阿姨?」

「有!」曹言趕緊回神,聲音響亮。

「那就好。」

爹地連聲音都在抖欸,他很久沒有看過爹地眼睛發亮的模樣了。

「再見了,我們還會再見的。」他對著荷眼幾乎要氣壞的臉孔說。

他看著她瞪大眼,像要伸出爪子來洩憤,好可愛的表情,要不是時間不對,他可能會咧開嘴巴笑出聲音來。

為了不讓荷眼太過難堪,曹黔牽著兒子的手轉身離開。

「小猴子,以後不許從瘋人院給我帶朋友回來!」她大吼出聲,完全沒有形象。

曹黔差點顛了腳步。

而正在廁所忙著繳「水費」跟「地租」的秋歌掏掏耳,誰在吼?

「爹地!」曹言也聽見了,他驚呼。

「我沒事。」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就冒火呀。

她火冒三丈的樣子真是叫人懷念。

栽在同樣一個人手中兩次不算沒志氣吧?這次的勝算應該會多一點,他手上還有一個王牌嘛。

低頭看著鑽進車內的兒子,曹黔的腦子如風車一樣開始瘋狂的轉動起來。

※※※

「爹地,我們就這樣回去了?」坐上車,曹言迫不及待趴在座椅上詢問充當司機的曹黔。

「不然呢?」曹黔的眼注視前方,車子駛入多流量的車道,他分神注意著路況,一邊聆聽兒子在說什麼。

他眼帶落寞。「她是媽咪啊。」

「不一定,你在世界大百科裡面不是有看過,這世界有兩個人的面孔是長得一模一樣的,你可能很湊巧的見到其中的一個。」還沒有十足的證據,他不敢給兒子太大希望。

「不,她跟畫裡的媽咪一模一樣。」家中那幅全家福是他想念媽咪時唯一的慰藉,多少年來他熟得不能再熟。

他不明白為什麼做父親的人也不確定。

「她為什麼不認我?」他壓根不記得看過那種百科全書好不好。

「她也沒有認出我來。」那種眼神像是對陌生人無異。

要說假裝,不可能。

其實他也不明白,真要恨他,也不是那樣的神態,況且他的荷眼不是那種人。

太多的想法在他心中如潮水奔流,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這麼多年的距離,他都變了,她能不變嗎?

「爹地。」

「媽咪不在我們身邊的時間很長,也許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曹言嘟起了嘴。

「才沒有,我跟秋歌打聽過,媽咪一直是一個人的。」

「就算這樣,我們也不能失禮的跑去認她,她不認我們一定有她的理由,知道嗎?」他也是心有千千結。

「爹地,你一直打壞我的夢想,你不怕以後我長大變成很現實的人嗎?」他班上同學的父母都是那種很正常的爸媽,為什麼他家的爹地就是不一樣?他沒有變壞,沒有離家出走,沒有逃課,沒有狐群狗黨,這麼優秀無敵的他還不能換回一個媽咪嗎?

「你現在還沒有變壞啊。」

唉。「你不把媽咪找回來我就會開始變壞,去網咖,去泡馬子,去搖頭,讓你每天跑警局。」

自從他懂得要媽咪開始,爹地就用那種內疚得會溺死人的口氣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當爸的都認錯了,他當人家兒子的人能怎樣,總不能一哭二鬧三上吊,逼爹地去把媽咪找回來。

可是,那是以前,現在,只能在畫中看見的媽咪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好!要是爹地還龜毛的不肯把媽咪找回來,哼,他也有辦法。

曹黔臉皮抽動,這個小鬼,越來越難說服。

「小言,我們還不能確定她真的是媽咪,要是認錯人這樣不好。」

「我小,媽咪不認得我沒話說,我不會怪她的,可是,媽咪離開我們的時候你又不是嬰兒,她怎麼會認不出你來?」

「也許,她還生爹地的氣。」

哼,他也生爹地的氣啊。

「阿姨說做錯事的人要付出代價,爹地,代價是什麼意思?是很貴的東西,像你跟我嗎?因為爹地做錯事,所以媽咪才會不見,可是我想要媽咪啊。」

曹黔沒辦法繼續保持談笑風生的表情。

「那我們一起去求她好不好?」兵分兩路總比他一個人單獨奮鬥成功的機率要多得多。

「爹地說過,我們可能認錯人,你突然叫她媽咪會把她嚇壞的,嚇跑她,你也不想吧?」是他不好。

他想起剛剛荷眼拒人千里的冷漠,那裝不出來的,是什麼原因讓她把他忘得乾乾淨淨?

她那涼涼的眼神叫人打從心底覺得不舒服。

荷眼、荷眼,這名字烙在他的心底,變成一種痛,怎麼可能忘?

他承認那些年他的眼中只有事業,蠟燭兩頭燒的工作讓他忽略了她,他以為把她放到婚姻裡面,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就夠了,其它的,有一輩子的時間,他們可以慢慢來。

他沒有做到婚姻的承諾,讓她依靠信賴,讓她快樂無憂。

她走了。

留下破碎的家庭,和無限的打擊。

他愛得不夠。

逼走了她。

※※※

煙嵐飄飄,蔦蘿攀附在老松身上,扎進的根蔓冒著點點紅花,山丘下有一彎清澈的河,婉蜒著,不知道流向何方,終日潺潺的水灌溉了這片上地上的繁花,桃花粉嫩困白,掩去了半片的晴空,風來,瑟瑟的掉了一地的花雨。

在水一方,綠草蒼蒼。

這是荷眼的住處。

隨風搖曳的蒲公英掉在她的眼皮上,擾了她的午憩。

「霍一飛,你不能老是想進來就進來,改天要是我在換衣服,你看見我身上任何一塊肉而要娶我,這樣我太吃虧了。」這年頭不懂什麼叫禮貌的人比地上的螞蟻臭蟲還多,就算待在家也得不到安寧。

腳步聲收斂了,因為來到她面前。

「好哇,反正我也失戀,我們就湊成一對吧。」

去!

「我們都單身,妳的提議滿誘人的。」他繼續逗她。

「你啊,給老娘有多遠滾多遠!」

「小小狐狸精,老是喜歡充大。」他不是老牛,也不想吃嫩草,要說嫩草……不用瞄,他後面就一個叫人頭痛的。

狐狸精不全是千萬年成精的,他眼前這個是年輕的美眉,也因為年輕,才會摔了那麼大一跤,還痛到現在。

「你很惹人嫌。」荷眼最討厭被訓話,偏偏這傢伙是老於投胎,滿嘴道德經,聽久了都會倒背了。

「我知道。」

「知道還來?想害我長針眼喔!」

「雖然這片大草原是妳家後院,偶爾給人練練腳又不會怎樣,我是妳的監護人欸,每次來都擺晚娘面孔給我看,害我做得很沒勁。」

霍一飛很高,立體的五官看起來並不討喜,介於陽剛跟斯文的中間,乍看之下很難馬上發現他的特色在哪裡,換言之,也就是說,他是個很普通的人。

這個普通人是中部某家太子爺廟的乩童,事業範圍拜景氣不佳,社會環境變差,人心思定的結果,一問小廟香火鼎盛,有逐年發展擴張的趨勢,忙得分身乏術的人居然大駕光臨她的小屋,打死荷眼也不會相信他是因為想念她這隻狐狸精而來的。

從古至今,神妖不兩立,他是神仙的代言人,就算時代不同,那種自視高妖一等的氣焰還是不會變。

「我可沒拜託你。」

「我也知道,誰叫我是妳的監護人。」

「霍一飛,你給我聽著,這些年我也幫你不少忙,以前欠你的那點恩情應該也還夠了,你就行行好,別在我的眼皮下出現,我一看到你就煩。」

「想不到我的顧人怨越來越嚴重了。」

「知道就快滾!」她從覆了一身的花辦中翻身站起來,早就看見霍一飛的身後藏著一個小人正在對她探頭,她睜大狐狸眼,殺她。

小頭馬上縮了回去,簌簌發抖。

荷眼滿意的翹起紅唇。

「她很小,妳別嚇她。」霍一飛又沒瞎,當然看見荷眼的張牙舞爪。

「我高興!」嗤,她吐舌。

「托管一個人。」他的語氣充滿無奈。

「我這裡不是托兒所。」她最近真的犯小人。

「我又還沒說完。」

「沒得商量,拒絕!」

「要是我拿出以前對妳的恩情呢?」

挾恩以報啊!

「你不怕我虐待她,叫她做苦工?」

「妳不會,我剛才看到妳多了個免費勞工在幫妳挑水劈柴,那傢伙犯了妳,吃點苦活該,要是我早就把他流放到西伯利亞去。」

這霍一飛還真是精,知道她本來打的就是這主意。

「去找奧伏羲吧,他那裡多得是她的同黨,我不跟妖怪以外的『東西』打交道。」那個奧伏羲是標準的人類,因為磁場的關係,大半也拜他爺爺所賜,家中的古董器具多數寄居了有靈氣的生物。

「妳也跟人類在一起,何況妳這裡山明水秀,把芽兒放養在橋下,不會給妳添麻煩的啦。」他看上的不就是這裡的好山好水,不過養顆珍珠能佔多大地方。

「養不養一回事,我是比較想知道你放棄那個伏羲氏,非要她待在我這裡安的又是什麼心?」

「他是男人,我……不、放、心。」

荷眼一翻白眼。

※※※

什麼叫操作容易,簡單上手,騙人的電器產品!

可是這咖啡豆研磨機在可娣手中又聽話得很,叫它怎麼磨,它也不敢多喘一下,怎麼落到她手裡就完全不是那個樣子。

現在好了,別說流理台,滿地從咖啡豆研磨機噴出來的粉末、顆粒,幾乎要把全部的傢俱都覆上一層。

今天答應寄養,不知道那個霍一飛明天又要來托管什麼,這些年,老實說她也忘了他究竟丟了多少東西在她那邊,為了杜絕他繼續荼毒她那塊淨地,經過細細打算,她乾脆遠離那個屏風的家。

主人不在家,今天不賣酒。

狡兔三窟,她沒兔子那麼麻煩,只是她不待在狐狸窩,看那個乩呆子怎麼來囉唆。

暫時擺脫霍一飛那個乩童的她以為起碼可以得到暫時的清靜,卻沒想到她的冤家連續好幾天在社區的外面守株待兔,兔子沒等到,狐狸精更是好幾天不出現,再笨的人也應該知道要改變方法,主動出擊。

叫一隻狐狸學會人類鎖門的習慣實在不容易。

於是便宜了曹黔。

他開了門就進來。

「如果妳不介意我可以幫忙。」一進門的歡迎儀式非常隆重,煙霧瀰漫,要是不戴防毒面具,有窒息的危險。

是他。荷眼只瞄了眼,她又忘了鎖門嗎?

明天,不,等這男人一走她立刻去鎖門,下次……沒有下次了,看誰還能隨便進她的門!

「你兒子今天沒來。」唉,她果然長得像婆婆,要不就是媽媽,現在去整容不知道會不會太遲?

「我是來找妳的。」

「找我?」她想不出來跟他有什麼談得上認識的地方。

「嗯。」理由:無。「妳今天不吼了?」

她和顏悅色得叫人奇怪。

曹黔不知道經過荷眼方纔的短暫評估,她發現要跟這樣的男人交手太累,雞貓子鬼叫的有損她太好氣質,何況,老用同樣的招式也沒意思,倒不如順著風走,看他要幹麼,到時候見招拆招就是了。

「我又不是河東獅,你當我什麼?」恰北北?

「妳吼人的時候別有風情,表情豐富。」

「別用那種你跟我很熟的口氣說話。」她是一隻獨來獨往的狐狸。

「研磨機不是這樣用的。」曹黔從善如流的轉了話題。

「你行,你來!」她順水推舟的把叫她頭痛的東西丟給他。

他解了袖扣,接過已經被糟蹋得差不多的研磨機,重新換上新的咖啡豆,力道適中的磨起豆子來。

不一會兒,磨碎的咖啡散發出不同於剛才被粗暴對待的香味。

荷眼無法不被他吸引,看他充滿力道的胳臂,優雅的手指,側面的輪廓高挺,她還發現他一頭的金髮是很純粹的金黃,一點別的顏色也沒有摻雜。

「妳看得還滿意嗎?」他跟她的眼光銜接,手越過她的頰旁,鑽進廚櫃拿出兩個杯子出來。

就在他的手越過她的瞬間,荷眼居然意識到自己的心怦怦怦的劇烈跳動,差點要蹦出喉嚨。

她掩住嘴,因為不尋常的感覺皺起了細細的黛眉。

「老實說,你認識我?」

「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你看著我的時候眼神很複雜。」那根本不像對待陌生人的眼光,有著熱切到令人難以招架的光芒。

「妳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應該記得什麼?」

「我要是說妳曾經是我的老婆,小言是妳的兒子呢?」曹黔如迷霧森林的眼睛轉成了更深的黯。

她托住腮。「聽起來,問題大條了。」

「為什麼妳可以說得這麼輕鬆?妳的心裡對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從來沒有想過再度相遇,她已經變成完全不同的人。

對他來說這是個從來無法想像的打擊。

人海茫茫,他沒有為他們的再度邂逅建構什麼場景。

但怎樣都料想不到是無情的遺忘,怨恨需要氣力,愛戀也是,可是遺忘,是將以前的全部一概拋棄。

那種沉痛,是無法言語的,筆墨難以形容曹黔此刻受到的震撼。

他放棄手中的事物,對上她的眼,仔細的瞧著,只要她的眼神有個不對,他都能銳利的分辨出來。

沒有!

沒有!

什麼都沒有!

「欸,你幹麼用那種眼光看我?」荷眼說不出那感覺,好像她做了什麼虧欠他的事情一樣。

「我承認我疏忽了妳。」

哦?

「我反省過了。」

有這麼嚴重?

「是我太有把握了,以為妳有了我,有了小言,妳就會永遠在我身邊。」

永遠喔,有點沉重說。

慢著!他把那個小鬼當成拴住女人的利器喔,這不好!

「我從來沒想過妳狠得下這個心。」

「在你的說法裡我像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她幹麼隨他一起起舞。

他腦袋壞得七七八八。

可惜了一個好看的男人。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可不管你是反共意識還是民族意識,那都是你的家務事,別拿來煩我。」

也對。曹黔壓下心中如猛浪的想法。

他太衝動了。

重新整理思緒,他露出招牌梨窩。

「我家曹言很喜歡妳。」

「還好吧……」她也沒做什麼值得歌功頌德的好事。

「我想追求妳!」

「為了曹言?」她轉著眼珠,心裡直歎氣。

他破釜沉舟的點頭。

「你可以出去了!以後你再上門我會放狗咬你。」要是他不動,可能她會請出掃把替她趕人。

「妳誤會我的意思了。」

這男人把她對他本來的好印象都踩壞了。

「沒有五會,沒有六會,只有再會!」荷眼逼著他,直到門口。

曹黔難得的顯現出狼狽的模樣。

「這年頭,男男女女各有各的毛病,鬧到跟老婆分手就分,不管怎樣,還是要跟小孩子說清楚,不要讓他無所適從,至於我,沒有當人家後娘的興趣,一點都沒有,就這樣,曹先生!」

面對荷眼那雙美目,曹黔無言以對。

他出師不利。

這麼多年後居然還搞砸,他需不需要去撞牆?

「喂!」荷眼推了一下他。

不會是一下說中他的要害,傷了他的心吧?不可能,男人的心又不是紙紮的,哪那麼容易破?

他慢慢抬起頭,綠寶石的眼睛像潑入了一盆子的墨,哀傷得叫人心驚。

「妳說對了,是我辜負妳,妳忘記我,一點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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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的一點錯也沒有?

好啦,雖然說忘記別人的長相不是很恰當的事,他也用不著用那種好像她親手捏死無辜的兔子似的表情看她。

更扯的是他竟然在咖啡裡面加了鹽巴。

打擊有這麼大嗎?

幾天過去,荷眼吃飽了睡,睡飽了遊蕩,偶爾,這些本來不屬於她生活的雜事會浮上她太過閒暇的腦袋。

嘻,天氣轉暖,不是她喜歡的季節,天氣熱,她的腦袋就會不管用,不管用,想什麼都沒用,這些只會煩死狐狸的事情,對她來說太深奧了。

與其折騰自己,她放棄想那些有害無益的事情,反正她怎麼想也想不出來究竟跟那對父子有怎樣的牽連嘛,還是到隔壁吃點心、吹冷氣,要是沙發夠舒服順便睡個小覺也好。

硬生生要栽贓的事,她也沒辦法。

「荷姨。」催命符似的聲音清亮又甜美,害得從樓梯上下來的荷眼踏錯階梯,想收回腳步已經來不及。

「我在想事情的時候不要隨便叫我。」想假裝不在家好像不大可能了。

這小鬼,三不五時就來她這邊串門子,以後長大還得了,三姑六婆絕對有她的份。

趴在小桌上寫字的秋歌費力的抬起頭,臉上出乎意料的乾淨。「荷姨想的是什麼?是曹言那很帥的爸爸?」

果然是個小狗仔,已經開始修練八卦術了!

「妳家冷氣壞啦,跑到我這裡來做功課?」

「沒壞,是家裡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姊姊們太吵了,我要做功課,他們總是輪流在我耳邊吹氣,叫我陪他們玩。」她今天奉命來這裡盯住荷姨。

呵呵,重責大任。

她嘴巴那些一表三千里的姨伯叔表們全都不是人,一屋子的古董,一屋子的妖魔精怪神仙幽靈,整個房子裡面就秋歌這麼個生嫩可口的小孩,不逗著她玩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荷姨,我喜歡妳這裡,這裡有綠樹,有風,比我家舒服多了。」她收了曹言的賄賂,說賄賂難聽,是利益輸送……

自從荷眼搬進來住以後,外面如碧波的綠意一年一年增加,整幢房子幾乎要被包圍在綠蔭中。

也許正是因為這層緣故,喜歡涼快冷爽的她才住得下來。

「我要去妳家吃點心。」萬事莫如吃點心重要。

這陣子呂可娣常常往台北市區跑,回來都會帶上許多好吃的小點心,吃上癮的她一天不咬個幾塊,心底就覺得不舒服。

「荷姨,妳要吃點心用不著跑那麼遠,剛才爸爸要我帶了一盒薔薇派過來,我擺在冰箱裡面。」

要不是答應曹言,她大可在家看爸媽親熱。

「哦?」

這麼慇勤,怎麼有種像是千方百計要把她留在家中的感覺,這小鬼,看不起她的智商喔。

「我還是想過去。」

咱地,已經短到她肥手快要握不住的鉛筆筆心斷了,秋歌懊惱的瞪著配合度很差的荷眼,「荷姨,我這顆電燈泡已經夠亮,妳再過去,我家的美術燈會全部爆破ㄟ。」

怎麼現在的大人比她這小孩更不開竅?笨!

被小鬼這一削,荷眼終於意會過來。

看起來,她今天是無處可去了。

「姨,幫我削鉛筆。」她又出招。

「妳不會買自動鉛筆喔。」就算她閒得只能看天花板的壁虎打架,也用不著伺候這個小女暴君吧。

「那個不好寫。」

想也知道這隻粗魯的小猴子有多用力,也只有這種老式鉛筆承受得了她的猴力。

「社區有7-ELEVEN,裡面什麼都有,去買新的。」她不做小鬼的奴才。

「我就知道!像妳這樣怎麼可能是曹言的媽媽,當人家媽咪的連削鉛筆都不會,太扯了!」人小鬼大的秋歌嘀嘀咕咕,評估從來不買她帳的荷眼不可能替她跑腿之後,只好滑下椅子,自己走一趟了。

荷眼才不管秋歌心裡把她罵成怎樣,她聳聳肩,打開冰箱,果然看見了放在裡頭上面的薔薇派。

應該來泡個什麼茶喝礙…凌雲白毫似乎不錯……她才轉著念頭,紗門開闔聲再度響起。

奇怪,那小猴子動作這麼快?

她端著派出來,用腳關上冰箱門,透過精美盒子瞧見對著她傻笑的曹言,小人偶後面站著跟他一模一樣的大人偶。

「姨。」曹言親親熱熱的甜蜜呼喚。

「下課了,一起來吃點心。」還來不及趕人,她的舌頭有了不同的意志,居然請君入甕,她哪條筋錯了?

本來她還以為那個大人偶不可能再出現了呢。

畢竟上次的對話談不上愉快嘛。

「我來不及叫他敲門,他就進來了,對不起。」事實是,他還在停車,曹言已經推開車門跳出來直奔屋內。

他手上拿著曹言的小外套還有書包,模樣叫人不忍苛責。

「爹地,你不要說了,姨叫我們吃點心呢。」

「吃點心之前要先做什麼事?」

「洗手,洗臉。」

「嗯。」

曹言快樂的去翻他書包裡面的小手帕,流理台對他來說太高了,所以他選擇浴室,吹著口哨跳進去。

「他已經吵了幾天說要來妳這裡,是我忙,到今天才有空帶他過來,希望妳不要介意。」

在態度的拿捏上,曹黔在嘗試著改變。

鯨吞蠶食。

柔情攻勢。

這對一向呼風喚雨的他並不容易。

可是,唯有這樣,才能挽回她的心。

挽回比擄獲更難,那樣的心情需要花費更多力氣。

曹黔真要說有什麼無法釋懷的,就是她為什麼會連兒子都不要的出走?百般不是的人是他,他被拋棄活該,但是,曹言是無辜的,而她不是狠心的女人吶,這點,他找不到解釋。

「他很可愛。」她承認滿喜歡那小鬼的臉蛋跟個性。

「謝謝。」

「我又不是誇你,還謝呢。」

這男人,有子萬事足啊。

「你不用進去幫他?」這當爸爸的也有點兩光,只會顧著說話。

「這方面他很獨立,不大需要大人。」

他似乎只要在她面前就會不自覺的失了威風。

荷眼不放心,擱下手中的派,去浴室探了下頭,果然如曹黔所說的,他那不滿十歲的兒子已經洗了手,擦了臉,正試圖把小手帕擰乾。

瞧著她的背影,曹黔想起了他們初遇的那一年。



他沒想過中國東北的氣候、生活條件跟上海差別這麼大。

因為寒假,他跟著做土質研究的父親到中國去。

他學的是汽車設計,洋人的市場已經達到一定的飽和度,另辟戰場對他這新生代來說,是誓在必行的事情。

中國大陸是個潛力極佳的大餅,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都有把握讓自己的夢在那塊海棠地生根發芽茁壯。

所以,一放寒假,當同學們商量著要去熱帶地區衝浪度假,把滿腦子弧度、線條拋在腦後的時候,他心中已經拿定主意,要去瞧瞧他未來的疆土。

他心中一直有譜的。

什麼年紀要做什麼樣的事情。

創業是一項,結婚生子是一項。

他唯一沒有把握準的,是結婚生子兩件事都遠比他的開創事業版圖來得要早。

結果到了中國東北,RV四輪的傳動車遇上了冰天雪地照樣沒轍。

裝雪煉,避風雪,由收音機裡聽來消息,說這次的風雪是內地二十幾年來最大的一次,他們一行人,連司機和地陪都說最好折回山莊去比較安全。

然而就算要返回,車子也需要水。

沿路都是冰,冰樹、冰原,一眼望去除了白色,沒有其它。

他因為酷寒的氣候,腳底開始一抽一抽的長了凍瘡,痛得什麼忙也幫不上,這樣的情景會讓人感覺到在冰天雪地裡人特別渺校

後來也不知道在哪停的車,大家下去討水,他一個人趴在駕駛座邊的窗上,望著直下到他眼前來的雪花。

他對雪不陌生,平常除了上課時間,他也會跟同學用很克難的方式去旅遊,美西、美東幾乎都玩過了。

可是這麼大的雪,卻是所見過中少數的少數。

他靜靜趴著。

天地一片靜寂。

就這樣,白茫的蒼野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小,因為距離遠。

仔細看,可以看得出來那個人影正爬上小丘,把一塊蒲葉似的東西鋪在雪地上,然後她兩腳跨騎,抓著蒲葉的一部分,從高處滑了下來,一次又一次,樂此不疲。

她也不是一直這麼順利的,摔跤了好幾次,整個人滾球似的摔得四腳朝天,卻見她只是皺皺眉,抓了抓身上很短的襖子,又繼續奮鬥不懈。

他能把她的動作看得這麼仔細,全賴他的望遠鏡。

最後,她放棄了蒲葉,居然用四隻腳──手腳並用,在似乎是結了冰的池塘上滑過來、滑過去的溜起冰來。

曹黔忘了抽痛的腳板,笑得噴淚。

這是他見過最勁爆的溜冰方武了。

不自覺的開了車門,一腳踩進淹沒了他靴子的雪地,就算迎面而來的雪花飄得一頭一臉,他還是想去看看那個天兵。

他走近她的時候,她已經改變剛才的狗爬式,又換另一種新招。

「喂,這樣……妳那裡不痛嗎?」很蹩腳的中文,比狗啃好上一點點。

他來到中國現學現賣,不能要求標準。

她的年紀很輕,臉蛋小小的,很白,頭髮長到腰際,有著很可愛的劉海,因為活動往兩邊飄,露出如畫的眉目,身穿碎花襖子,布鞋,衣服很拙,人卻一點也沒有村姑的味。

她順著戴手套的指頭望向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脯,天真燦爛的搖頭,「不會呀,我的胸部小。」

虧她聽得懂,要不然就是標準的雞同鴨講了。

「妳沒有溜冰鞋嗎?」蹲下來,曹黔對她這種克難斃了的溜冰方武無法認同。

「那是什麼東西?」停止了四肢划動,她的頭頂、肩膀不消片刻也被飄落的雪花堆成小山。

嘩,亮晶晶的頭髮欸,眼珠子也跟她不一樣,他是山頂洞人嗎?

「那是一種可以在冰上面滑動的器具,我畫給妳看吧。」隨手折來乾枯的樹枝,把雪抹平,他就在地上畫起了溜冰鞋的樣子。

手很冷,快要硬掉,可是,在她那熱烈單純的眼神鼓舞下,幾個筆劃,畫出溜冰鞋的草圖來。

「我沒錢買。」她看得仔細,說得坦白,因為這一搖頭,從她身上抖下一堆雪花。

說的也對,這麼貧瘠的地方,別說溜冰鞋,就算他平常的生活用品,要是拿到這裡來也會被當作奢侈品看待。

「這麼冷,妳穿這樣?」

兩人比手劃腳,居然也能溝通,而且還說得挺起勁的。

「有什麼不對嗎?」她反問。

這下,奇怪的人是他了。

「妳的臉都是白的。」誰家的父母會讓年紀小小的她一個人跑出來玩,而且還是在這樣惡劣的氣候下?

「我是白狐狸精啊,臉當然是白的。」她又不是綠臉妖怪生的小孩。

狐狸?還成精?有點難消化的冷笑話。

「就算是狐狸,這麼冷的天氣也要小心陷阱,萬一不小心會掉下池塘去餵魚喔。」

「魚腥,荷眼不喜歡。」她在鼻子前面揮揮手,像是要揮掉什麼不好的味道。

那模樣,睜眼、皺鼻,嘟嘴,好可愛。

尤其,她這表情使得眼睛彎彎的,勾出一抹翹翹的尾線,這樣,的確有些動物的味道。

不過,她再可愛,這裡也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況且他不能久待,去找水的父親要是回來找不到他不好交代。

「對啊,掉到池塘去,誰都不喜歡。」

「嗯。」

「好吧,早點回家,在外面逗留太久不好喔。」是他的身體受不了了,繼續站著跟她說話,很快的,他就會變成第一個人類的雪人了。

不是他體質差,身體弱,誰叫他並非寒帶氣候下生活的人類,要一下變身成為愛斯基摩人,等他多穿幾件夠保暖的羽毛衣再──來──吧──

咚!

一個已經僵硬的人直直摔倒在雪地上。

啊啊礙…好苦啊,為什麼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哇欸。荷眼張大水靈靈的眼睛,看著本來還跟她有說有笑的男生倒下去,她拿起剛才曹黔還拿在手中的樹枝戳他。

不動,不動,不會動。

「喂,你死啦?」不太確定的聲音喚醒了曹黔。

他沒死,只是一場高燒加上更嚴重的凍瘡,使他在那個連地名也說不出來的地方多住了七天,七天後直升機來了,這才把他從蠻荒帶回到文明。

沒有人知道回到文明地,第一次洗熱水澡的他在浴室裡面痛哭流涕了多久。

想起那種煙霧蒸騰的感覺,他的眼至今都還有水熱的跡象……



他回過神來,看見兩雙疑惑的眼睛正對著他瞧。

「爹地,我們正等著你吃點心呢。」怎麼他的爹地老是看到媽咪就發呆?這樣的爹地也不用對他生出多大指望了。

想要回這個媽咪恐怕得要他自己來了。

小小的曹言下定決心要自立自強。

渾然不知道他決心的兩個大人忙著進廚房,拿盤子,輕鬆愉快的有了一頓下午茶的好時光。

吃過點心,沒啥好理由繼續賴著吧?

想不到曹言拿出功課,「姨,今天老師教的我有好多都不懂喔,妳教我好嗎?」感覺他的姨要把他推給爹地,曹言反應快速的摟住荷眼,「爹地有好多公文要看,我們別吵他。」

看著曹言那張粉嫩的笑臉還有梨窩,荷眼實在下不了逐客令。

曹言看見他的姨有軟化跡象,趕緊倒出書包裡全部的東西,一陣嘩啦啦聲響總算搞定了荷眼的三心二意。

這小鬼,這麼堅決,好像吃定了她似的。

她所有的硬心腸對他完全不管用。

曹黔面帶神秘的笑意找到今天的報紙,拉鬆領帶,進入五彩繽紛,也是亂七八糟的成人世界去了。

「來啊,姨,這邊坐。」曹言把兩個大人拉扯在一起排排坐。

這小鬼,非要弄得這麼明顯嗎?又沒糖吃!

亂點鴛鴦譜啊。

荷眼雖然不以為然,卻也只是嘟嘟嘴。

被趕鴨子上架咧。

這一坐,也就瞧見他鉛筆盒中的鉛筆一片屍體逼橫的慘狀。

原來啊,所有的小孩都一樣,是她誤會小猴子了,她還以為只有她的鉛筆盒才裝著一群傷兵殘卒。

一筆一劃的寫著ㄅㄆㄇ的曹言本來是為了撮合兩個大人才演的戲,放棄放學後回家看電視、玩電動的享受,可寫啊寫的,本來對讀書就不排斥的他真認真寫起來了。

荷眼左顧右盼。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拿起秋歌留下來的刀片,笨拙的替曹言削起鉛筆來。

筆屑四處噴散。

她皺皺眉。這麼難搞!

不信!

一枝長長的筆在她的浩大工程下化成滿地垃圾。

十分巨大的打擊衝擊了從來沒拿過書本,沒被教改荼毒過的荷眼。

「我說喂!」她有氣無力的求援。

「妳叫我?」「專心」在看報紙的人一叫就有所響應,可見他有多麼的心不在「馬」了。

「你也幫他買個削鉛筆機,這什麼東西隨便削都會斷。」真是不會駛船嫌溪彎,不會開車說車爛。

都說她不要削鉛筆了,幹麼還手癢自討沒趣?!

慢著!什麼公文,坐在她旁邊這個氣定神閒的男人從頭到尾沒打開公文包。

憑什麼他就可以坐在那裡蹺起二郎腿看報紙,她卻在這邊瞎忙一通?

「我有買啊,在飯店。」

看她為了一枝鉛筆氣憤填膺,曹黔硬繃著快要破功的笑意,雲淡風輕的接手。

「我示範一遍,看好!」

「嗯,知道啦。」臭屁啊!

曹黔站起來走到她身後,俯下頎長的身軀,雙臂環繞過她芬芳馥郁的身體,直接握住她的柔荑。

荷眼心不在焉。「喂,你說飯店是什麼意思?」

「就那字面的意思。」

她可不接受這種說詞,她性急的轉頭,唇跟唇恰巧摩擦過去,倒是額跟額碰了個結實。

這一瞬間,就連空氣都裝滿了心跳。

「呀唷!」叫出聲來的不是兩個大人,而是事不關己的曹言。

果然,兩個大人馬上恢復完全不來電的模樣。

壞啦!他應該偷偷地看才對,出了聲音,壞事啦!

嘿嘿,不過,鉛筆啊鉛筆,替你記上大功一件!雖然爹地沒有抵達二壘,但好的開始算是成功的一半。

大人很ㄍ一ㄥ,不能一下要求太多嘍。

這「一家人」各揣著心思為了鉛筆「大業」繼續奮鬥著。

長長的流光拱起了溫馨的暖流,雖然距離「大家恭喜」還很遠,但是,對曹黔來說,這讓他有了起碼的信心。

至於那個出門買鉛筆,結果一去不回頭,不知道野到哪放牛吃草的秋歌……不會弄丟了吧?

那隻小猴子此刻正在不遠處的公園跟一群小孩玩角力,滿頭大汗的她早就忘記答應過曹言啥米碗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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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拗不過兩張強制通過的鐵票,臨時成軍的一家三口浩浩蕩蕩的到戲偶餐廳去吃飯,順便看了布袋戲表演,雖然聽不懂台語,搞笑版的戲碼看得曹言如癡如醉,對操偶師大感敬佩,還直吵著要把大型木偶給抱回家,逼得曹黔只好掏出腰包,這才心滿意足的安靜下來。

有了新寵,目標轉移,曹言不再把全副心思放在荷眼身上,這令她幾乎馬上瞇起眼睛放鬆喘息。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很愛小孩的女人,要她馬上跟誰打得火熱,矯情不說,她也做不來,曹言已經是她付出最多的一次了。

曹黔看在眼裡。

若是再加上他一個,她會不會因為受不了又跑掉?

或者,他應該先把小言送回去老家一段時間?

「荷眼。」他喊她,喊得那麼自然,喊得本來心不在焉的她不得不轉過視線,望向聲音的來源。

「嗯?」

「我們去溜冰。」

「也好,否則只會害了你,帶個腳起水泡的女生很難看的。」三月的陽明山是城市人親近自然的少數機會,人人把握機會住上跑,人潮也變成賞櫻的一種惱人。

她腳下踩的是平底鞋,走山道,道行還不夠,加上曹言,不會有哪個小鬼喜歡看花的,既然帶小孩出門就挑大家歡喜的玩吧。

儘管她一開始就聲明,對他們安排的活動絲毫不感興趣。

在她看似不近人情的外表下藏著不輕易流露的善體人意,她的優點,他一直是知道的。

「有雪可以玩的那種?」曹言舉雙手贊成。

「我想是的。」他對台灣還不是很熟,抓起手機按了串數字,簡單扼要的詢問之後得到結果。

「問到了,不過在郊區,有點路程。」

「那就走吧。」跟這對父子在一起沒有壓力,這是讓荷眼不再排斥,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的原因。

本來計劃中的陽明山賞花改成賞雪,於是,車子直奔室內滑雪場。

路上買了足夠的保暖衣物,百貨公司的專櫃小姐還以為他們要遠征北國,給予最羨慕的眼神。

唉,全家出遊好幸福喔,尤其,男的帥,女的俏,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眷侶。

進入室內滑雪場,裡頭零下五度。

穿著雪衣還是冷得人牙齒打架。

看見出租服務,荷眼選了上手的用具,搭乘短短的纜車上了雪道。

平又長的雪道適合初學者,更高階的雪道雖然比不上國外的雪山高度,陡度也頗為可觀。

她二話不說挑了最陡峭的坡道。

她滑雪的模樣英姿煥發,優雅中顯現熟練的技巧。

別說她的美貌艷冠群芳,她的滑雪技術也順帶徵服了許多仰慕者。

「爹地。」瞧著滑雪技術跟自己同等級,只能溜冰梯的爸爸,曹言搖了搖頭,「你要追回媽咪可能要把滑雪技術練熟,你行嗎?」

被兒子看扁的滋味並不好受,曹黔只能苦笑。

自從那次得過凍瘡之後,他對冷冰冰的氣候就興趣缺缺,當然不可能跑去學滑雪,這次提議來是捨命陪君子……說起來坑還是他自己挖的,為的是想讓荷眼開心,目的達到了卻免不了被兒子奚落。

她沒有表面上的快樂,不經意的輕愁隨處可見,為什麼?離開他的這些年她也不快樂嗎?

想來想去,腦子裡都是她。

突然,遠處的騷動拉回他的思緒。

他看見服務處的幾個人員趕忙搭上雪車,一副急匆匆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情?」捉住其中一個,他劈頭就問。

因為他看不見遊客中那抹極艷的紅色身影。

「我們接到通報,上面的遊客出了事。」忙著發動車子的服務人員實在很不想回答,畢竟人命關天,可是懾於曹黔身上迸發的氣息只好婉轉說明,希望趕快放他離開。

真要出了意外,老闆要追究,最怕的是現在的消費者很難搞定,動不動就要一大筆賠償費用,這才傷腦筋。

「你能照顧一下自己嗎?」曹黔對著曹言急問。

「可以,我會到服務台等你。」聰明的小孩一點就通,他勇敢的點頭。

那好!

「你車借我,我的孩子暫時拜託你了!」說完,曹黔急如閃電的跳上車子,油門一催,已經熱過的雪車馬上往雪道上飆。

「喂喂喂,先生,不可以這樣……喂!這不合乎規定,我是服務人員不是保母!」要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好想哭喔,狀況這麼多,顧小孩不在他們的服務項目裡。

他的哀鳴過於微弱,加上看熱鬧的閒雜人等太多,淹沒了他微不足道的悲慘叫聲。

做人好難喔。

※※※

「只是小傷,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會讓我以為……我好像快死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埋在雪中的關係,她真的感覺不到痛意,只是被雪花塞住了鼻子有點不大舒服。

發動十幾個人把她從雪堆中挖出來,比起染紅白雪的鮮血,她的臉蛋顯得太過蒼白,如黑綢的長髮亂糟糟的。

「救護車就來了,妳忍一忍。」曹黔把荷眼全身的重量都挪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怕觸碰到她受傷的腿,一邊還吼問著救護車幾時會來。

闖禍的年輕男子摟著小女朋友不敢過來探問。

「你別吼了,吼得大家都把我當成垂死的人。」沒看他大吼大叫過,就連比較激情的演出也沒有,這次,倒是開了眼界。

呿,說不痛,怎麼突然的痛意從骨子裡鑽出來,蔓延到整個骨盆腔,該死!

「妳不應該多管閒事的。」他擔心的責怪起她。

別抱得那麼緊,雖然說他身上的味道還不錯間,清清淡淡的皂香味……赫,又痛!不行,那個慢吞吞的救護車到底是來不來?

「我才沒有……」她發誓,是那個蹩腳貨來撞她的。

不會滑雪就乖乖滾一邊去,為了逞威風,讓女友以為他很行,卻害她被他的滑雪杖給勾住衣服,連帶摔了個很精采的狗吃屎。

這還不打緊,他自己摔得鼻青臉腫,居然緊拽住她不放,把她當成救生艇,她推不開,重心不穩,兩人因此像雪球一樣滾了起來,終於出事。

他福大命大只刮傷屁股,她則倒霉的被雪堆埋了起來,吃了大虧,聽說……聽趕來把她挖出來的曹黔說,她傷了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冷,大衣漸漸不夠暖,四肢冰冷不說,感覺也變遲鈍,只能下意識的往溫暖的地方偎。

「荷眼?」她的嘴唇發白,眼神渙散,曹黔心中大感不對勁,會不會是失血過多了?再也不管什麼受傷的人不宜搬動之類的警告,抱緊她,他一躍而起把她往雪車裡放。

「我會平安把妳送到醫院的。」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蓋住她。

「我沒說不信你。」出遊就出問題,哎呀。

「妳別再說話了。」血都快流光了還說!

「是你一直囉唆,不要緊張。」

「我有嗎?」有啊,他手抖得比她還嚴重。

「讓我說……我不能去醫院你知道嗎?」可惡,怎麼更痛了?嗚……一碰就痛,別碰,痛死啦!一般普通的醫院不適合她啊。

「什麼?!」

「帶我去找獸醫,或者去找乩童……」

哈!他聽錯了嗎?

「快點!」她都奄奄一息了這男人還發呆!

※※※

「我這裡不是醫院,先生,你會不會是跑錯地方了?」嚷嚷個不停的男子穿著道袍,追著曹黔的後面跑。

沒錯,這是一間廟。

一前一後的人進了廟後頭的房間,曹黔小心翼翼的把荷眼放下,還體貼的幫她把頭髮撩開,猛然回頭瞪著幾乎跟他一樣高的男人。

「霍一飛是你?」

「是我啊,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他什麼時候知名度水漲船高了?慢著,這可是他的私人房間,花了他大把鈔票買的名牌彈簧床才剛剛運來,他連邊邊都沒碰到,這對男女,哎呀,噴嘖,送洗的賬單一定要跟他們算!

「救她!」曹黔把他往前推,神情猛騖得像是只要他敢說個不字,就準備要讓他成為橫屍。

「我都說了……我不是──咦,這張臉好熟喔,荷眼,怎麼是妳?我就說妳今年犯太歲,有大劫,妳不聽,嗯嗯,好嚴重的傷,可惜了一雙美腿……欸欸,我沒其它不良企圖,只是看看她的傷口,你別瞪我,我不說就是了。」他受不了曹黔的眼神,鑽進一間門口掛著布簾子的房間,幾分鐘後拿出一堆烏漆抹黑,氣味嗆鼻的藥膏。

吠,怎麼人家都還沒開口懇求他救人,他就自動自發的去把壓箱底的寶貝挖出來,起碼也等他求一下吧。

沒辦法,全世界的妖怪他可以不救,就荷眼不行。

曹黔看他大刀一剪,剪開荷眼的長褲,隨便的把那些黑漆漆的藥膏挖出一坨,往她白皙的腿上一敷,再貼了張藥布,紗布捆一捆,完工。

「就──這樣?這麼隨便!」曹黔的聲音很壓抑,彷彿一個不小心就要噴出火來,燒得人面目全非。

雖然他什麼都還沒說,霍一飛就是能感覺到自己性命垂危;要是一個不小心應對錯誤的話……

「你不信我大可以不要來!」

「我是不想來,要不是她要昏倒前死命要我保證不送她去醫院,一定得帶她來找一個名叫霍一飛的乩童,我再多麼的缺乏常識,也不會把一個傷患送到廟裡面來。」除非他和對方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偏偏他愛這個女人,愛到希望她長命百歲、無病無痛,就算老得變妖怪也無所謂。

「你要是把她往普通的醫院送,那是送死,你以後就準備到動物解剖研究室去見她了。」

「什麼意思?」敷了藥的她表情看起來的確舒坦許多,他不得不承認這男人有兩把刷子。

她的傷勢若是送到外科,不是先打止痛針,要不就是吊點滴,更嚴重,送進開刀房,一陣折騰絕對逃不了。

「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她是隻狐狸?動物的血液跟人不同,一進醫院就別想出來了。」他故意的,非常的故意,故意把荷眼的身份曝光,故意想嚇跑這個男人。

他要看這男人接下來有什麼舉動?

昏倒?

逃跑?

還是倉皇失措的破口大罵,假裝一百個不相信?

「不介意我抽煙?」曹黔沒有煙癮,只在有心結的時候會抽上幾根。

怎麼跟他預料的反應出入頗大,嗯,有待重新評估。

「她會睡一下,出來聊一聊。」

「嗯。」確定荷眼睡得安穩,曹黔才跟著走出房門。

霍一飛坐在廟口前的石階上,等著曹黔加入他。

「先談談你跟我家那隻狐狸怎麼認識的?」

「不要開口閉口叫她狐狸。」一開始氣氛就陷於緊張。

呵呵,滿袒護的啵。

「她跟我的確關係匪淺嘛。」這麼說會不會被雷劈?

「哦,什麼關係?」會比他這前任的丈夫還親密嗎?曹黔滿不是滋味的狠抽起煙來。

「這問題我先問的。」打探人家祖宗三代不是他的專長,但為了那隻傻狐狸,他多少要問一問,免得她又再笨一次。

狐狸跟人一樣,笨一次可以被原諒,笨兩次就應該撞豆腐謝罪啦。

當然啦,他祖宗三代那些發霉發臭不相干的事他沒興趣,把這男人搞清楚就很了不起了。

「我是她的前夫。」

「兜兜轉轉,又在一起,你把她害得很慘。」霍一飛只是多瞄了曹黔兩眼,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甚至沒多費力氣問他為什麼他們又在一起。

曹黔心中一動。「她跟你提過我?」

她明明忘記了所有一切。

「用不著試探我,我對你所知有限,你也知道只要是那隻狐狸……荷眼她不想說的,嘴巴比蚌殼還要緊。」

「那就是說她仍記得我,忘記是騙我的。」她在拷打他嗎?用遺忘作鞭子?

「唉,荷眼真沒眼光,也只有她才會跟你這種呆子談戀愛,全世界都知道她愛上一個人類,也都知道誰是她最喜歡的人,他笑的樣子,他走路的姿勢,他吃飯的樣子,甚至不肯學中文、不肯喝稀飯……曹先生,要是你還認為她為了耍你假裝忘了你,我只能說你太不瞭解荷眼,那隻狐狸也從頭到尾愛錯了人!」

霍一飛一想起荷眼當初痛苦的容顏還是會起「加冷筍」,談戀愛的人是瘋子,被拐去結婚的狐狸更是白癡。

儘管曹黔深呼吸一百次還是覺得痛苦,看不見滿地的煙蒂,他又掏,才發現平常好久才抽一包的煙已然精光。

「她是怎麼……忘記我的?」

「你以為,一直被過去束縛,傷口長期無法癒合,在愛情面前患得患失的滋味很好受嗎?你以為,艱苦的跟自己的情緒角力的她能撐多久?不選擇忘記她會把自己摧毀,她為了愛你把自己縮小,以你的天地為世界,以你的快樂為快樂,結果,你對她做了什麼殘忍的事情?她說,她看不到你跟她的未來,只感覺到黯淡。

「反正就算她離開了,她也已經給了你一個兒子,你還有什麼好貪心的?」他連珠炮似的,沒好氣的轟炸他。

「於是,我經過她的同意,拿掉了她對你全部的記憶。」

最後一句再怎麼驚天動地也比不上之前給曹黔的剌激了。

「我不想跟你道謝。」

謝他讓荷眼不再難過。

謝他的多管閒事。

謝他讓他一家團聚無望。

「我可不希罕,你別揍我就成了。」拿掉別人的記憶並不是什麼好法子,可是在那個時候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方法。

曹黔自動從霍一飛的口袋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吞雲吐霧起來。

霍一飛不甘示弱,互相荼毒。

要製造空氣污染大家一起來唄。

兩人口中吐出來的煙霧跟廟口大香爐信徒點燃的香煙相融,風來,逐漸散去。

曹黔深如海的心思也被重重白煙罩住。

「她還說了什麼嗎?」良久,他再度開口。

霍一飛覷了遠處的白雲一眼,低吟道:「她說了。」

「說了什麼?」他全神貫注。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曹黔大受震動,一節煙蒂掉到膝蓋處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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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靠海的新興社區,住宅機能一應俱全不說,鬧中取靜,靜中又不失單調,週末假日的海邊常有帆船遊艇比賽,社區有二十四小時保全,小學、中學都在附近,要是家有老人,這兒還有圓集舞、太極拳、老人社團、計算機教學班,一點也不怕得了老人癡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租金便宜,天上地下沒那麼便宜的價錢了。

呼。

以上,是小猴子的娘,也就是房東的老婆,呂可娣就是嘍的介紹詞,雖然有點落落長,倒也跟事實頗為符合。

「要是你手頭不方便,押金我可以不收的,最主要是荷眼有個伴,我比較放心。」敢情把房子租出去是為了荷眼。

「我想馬上搬進來。」

「沒問題,反正我們也不是陌生人。」笑呵呵的呂可娣很高興家中的人數直線上升,哦,更正,是荷眼家。

她也應該要有家人。

於是,父子倆笑逐顏開的帶著一個皮箱就搬進了荷眼獨居的宅子裡。哦,對了,還有一輛代步的房車以及曹言寸步不離的布袋戲偶。

「我要去殺了她,那個自作主張的女人!」荷眼咆哮。

她一個人住得好端端的,不用跟別人分居吧。

「妳看起來精神很不錯。」距離滑雪場事件不過兩天,仔細看除了臉色稍微蒼白一點,已經能吼人,看起來她恢復得很不錯。

「我吃好、睡好,除了腳偶爾抽筋之外,精神當然不錯。」她在氣什麼,氣她受傷兩天,除了頭一天送她去醫腳跟回家之外,他就不聞不問了,真是一點都不體貼!

「我擔心了兩天,幸好看妳復元的情況良好,讓我稍稍放心。」前陣子他把全副精神放在荷眼身上,工作全部停擺,手機關機,可他知道要是再這麼失蹤下去絕對會出大問題,打電話回去自首,才知道一大堆因為他延誤的工作已經淹到喉嚨,不得不連夜緊急處理,然而Case還是堆積如山。

魚跟熊掌難以兼得。

可是要他捨棄荷眼,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即使他的事業登峰造極,沒有人分享也是枉然。

他已經失去過他的摯愛一次;一次就足以當成教訓,要是再犯,他就真的是豬了。

「你總算還有點良心!」殊不知這樣的氣話讓人以為她很期待曹黔的到來。

「我當然有,妳看我的黑眼圈,都是因為工作忙來的。」本來是邀功的,可是荷眼一聽臉色就沉了。

「聽起來你像是大公司的負責人,事業忙得讓你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睡覺時間當然是有,不過我做的是五湖四海的生意,沒辦法長時間關機,員工們找不到我會產生危機感。」

「我倒是失敬了,董事長先生。」她的神色更冷,態度驟變。

他簡單的穿著,出入代步的是中產階級的房車,就算吃東西也很簡單,不奢華,不浪費,她以為他只是個平凡的上班族。

至於帶小孩住飯店,他說過,他只是在台灣暫時停留,租賃房屋對一個短期過客來說,的確是麻煩了點。

也許是她有刻板印象,也不見得所有董事長級的人物都愛排場。

可是,她討厭工作狂。

她討厭事業心過重的男人。

「妳別誤會了,我做的是貨運承攬,客人到哪我跟到哪,才說做的是五湖四海的生意,我跟以前的同學合夥成立一家小公司,掃地兼撞鐘,談不上什麼董事長。」曹黔眼角一抽,有些明白了荷眼的心結。

即便她忘記跟他的全部過去,那些讓她不舒服的回憶卻根深蒂固的盤桓在她的腦子深處,一聽說他掌握著一家公司的命脈就臉色陡變,要不是幾天前有那麼一段「救命之恩」,怕早被轟出去了。

「那是什麼?」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一般人對承攬業很陌生,簡單的說,貨運承攬拉的是貨物,航空、水運都包括在內,以前的航空權集中在華航身上,後來台灣政府開放天空,空運公司也應運而生。」

「你是說……像宅急便、物流配送的那種工作?」不耐站,小腿又開始隱隱作痛,荷眼乾脆席地坐在樓梯口處,托著腮,要是曹黔不給個滿意的理由,就休想進她家大門。

曹黔也把皮箱當舒適的沙發椅,準備長期抗戰了。

「對,這行業門坎低,幾個人合夥就可以開業。」他還整合相關業務,從進出口及報關做起,由於必須幫客戶墊出口所需的關稅、倉租跟運費,要有龐大的資金做後盾。

曹黔很仔細的把他目前從事「小而美」的事業說給荷眼聽,不管她一下子聽不聽得懂,要讓她認識他,就必須先剖開自己讓她看見。

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的曹言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看起來他爹地跟媽咪的初步溝通沒問題,不用他在這邊監督,他也要去拓展他的國民外交。

這邊就留給他爹地搞定嘍!

「新型態的貨物承攬除了進出口、報關,還要整合下游卡車貨運,才能適應新產業需求,太過保守的單項業務沒有競爭力,一定會被市場淘汰。」是天性,提到事業打拚,曹黔整個人煥發出一股獨特的魅力。

荷眼不自覺的摸著胸口。她身邊的人都很享受工作帶來的成就感,像可娣的陶藝工作,像奧伏羲的傢俱設計,就連霍一飛的太子爺廟也興旺得很。

而她呢,每天渾渾噩噩的過去。

老實說,她從來沒有羨慕過他們。

「荷眼。」

「嗯。」她奇怪的看他。「別吵,我在想事情。」

咦,什麼時候他靠了過來,跟她並肩坐在階梯上,一隻手臂還擱在她的肩膀,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那股蜂蜜香皂的味道。

那手,溫暖的感覺很熟悉,那味道,好像也很熟悉。

她沒有往後縮,他也沒有逼近。

一瞬間,似乎有什麼畫面浮掠過她的眼。

「妳要告訴我什麼嗎?」他的眼神奇特,帶著某種企盼。

她皺皺美麗的眉毛,按捺下狂野的心跳。

「你可以搬進來,我沒意見,就這樣。」

就這樣?他無聲的問。

就這樣。她的眼這樣答。

不管怎麼說,她不是屋主,人跟家當都搬來了,要是堅持「退貨」,大家恐怕會很傷感情。

「我是不是要謝謝妳大開善門?」曹黔開玩笑的說,卻見到她臉上浮現詭異的表情。

「你自便吧,我住二樓,其它的地方你都可以使用,除了二樓。」佔地為王的好日子到今天結束,無所謂,狐狸不只一窟。

了不起她回屏風去住。

「妳別走!」他像是真的說錯話了。

她沉默著。

「我只是想說,以後請多指教!」

「我沒有什麼可以指教你的。」

曹黔想笑,笑意在胸口發酵,他斟酌著,要是笑出聲音會不會馬上被掃地出門?他還是忍一忍吧。

來日方長,先別激怒她,看得出來她對將成為室友的他並無歡迎的意思,可能礙於呂小姐已經答應不好翻臉。

「要是妳願意,我倒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指教妳的。」他們的那段過去還有即將開始的未來,有太多需要「互相指教」的嘍。

「你是指互毆嗎?」像電視上的摔跤?

這次,曹黔真憋不住,哈哈大笑了出來。

這男人,什麼意思啊?荷眼瞇起了眼。

※※※

「荷眼,妳可以出來一下嗎?」

不斷叫喊的聲響吵得她只好出來瞧瞧。

站在屏風裡頭的她故意跟曹黔拉開距離,她站的地方綠草如茵,竹筏為針,溪為線,穿過三十六青峰,是圖畫中才有的山水世界。

在她幾步後面,是她的宅子。

「妳真的在?」曹黔想用手碰她,卻在半途縮回來。

二樓人生蕩蕩的空間什麼傢俱都沒有,只有一面漢白玉屏風。

屏風中的雲緩緩移動著,要是不小心絕對不會注意到就連橋下的小溪也潺潺流動著,裡面的風景會隨著日光轉換,活生生一般。

他試著喊人,不料出來應聲的人竟然在屏風裡。

「有事?」

「可以出來說話嗎?」這樣……的空間混淆會使他產生錯覺。

「我出來了。」她不扭捏,大方的走出來。

曹黔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屏風的浮雕。

「很好奇嗎?」他的表情很有趣,像小孩迷上了某種只能看不能摸的玩具。

他靦腆一笑,接著被她的穿著定住了呼吸。

她真美。

一件短不及腰的豹紋毛外套,領口滾著鬆軟兔毛,腰下是迷你窄裙,裙邊也是一圈兔毛,嬌柔的裝扮襯得她甜美可人。

「對我來說,妳身上的驚奇已經多得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多一樣,少一樣,我的心臟還負擔得起。」

「我拿家傳的金創藥膏給妳用,據我爺爺說只要擦了這藥,妳的腿就不會留下疤痕,這對一個女生來說太重要了。」

「謝謝。」

「我做了一些三明治跟壽司,聽廣播說今天有流星雨,妳想一起去看嗎?」

荷眼搖頭。「我的腿不方便。」其實是沒多大興趣。

星星有什麼可看的,不過是隕石碎片。

「我們可以到頂樓看,妳應該多出去走走,一直悶在家對身體不好。」根據他這幾天的觀察,她沒有朋友。號稱是她死黨兼損友的奧家嫂子並不常出現,她經常一個人窩在二樓,這樣寂寞如死的生活難怪她不快樂。

以前的她愛熱鬧、愛笑、愛玩,一張嘴要是不阻止,可以滔滔不絕一直的說,去到哪裡都是鋒頭人物,很受社交圈喜愛。

「介意我問一個問題嗎?」

「你說。」他的問題沒少過,說也奇怪,她還有問必答咧,她問自己的心,他跟其它人類的男人有什麼不同?

「為什麼不找個人作伴?」

「為什麼要?」她又不是七老八十,「你帶個小孩在身邊應該比我更有迫切的需要吧?」

曹言那樣年紀的孩子最需要母愛,他都沒看見小孩的渴求嗎?

「我不會為了要找一個照顧他的女人而結婚。」不如找個有愛心的保母還比較快,也簡單多了。

「你的條件不錯,要找人結婚不難。」用人的眼光看,說他是優等生也不為過。

「謝謝妳的讚美。」他拿出自製的三明治,往她手裡放。

「小言說他想要個媽咪,你知道嗎?」

「我知道,他從幼兒園小班開始,學校出的作文作業,他都會告訴身邊的人說他想要媽咪,於是,學校的女老師,同學的媽媽,甚至校長都會來關心。」曹黔苦笑。對於那些毛遂自薦的女人,他有一肚子說不出來的鬱悶,最後還驚動他父親來電關切,那種經驗簡直是一團糟。

「聽起來很慘。」被太多女人包圍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經驗,要是每個女人都想要嫁給他的話,很叫人頭大。

不過,他的條件的確很好,很吸引人。

他擰了眉,「妳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哪知道是誰害你?」不管他話中藏的是什麼意思,她才不會去對號入座。

曹黔為之氣結。

「妳很殘酷。」

吼,這麼嚴厲的指控!

「妳離開後我用工作麻醉自己,我到所有妳我去過的地方去悼念妳,我用酒來填補我的寂寞,如今,我見到妳了,妳卻說妳忘了我……」

荷眼不自覺的捏緊手中的三明治,她在他的眼中看到赤裸裸的痛苦。

不,他的痛苦不是她給的,她不想去背負那樣的罪名。

黏膩的感覺從指縫間傳來,她丟掉了三明治,扶著樓梯口的牆壁,慢慢下樓去。

走了幾階,她揚起聲,「我沒思念你不是我的錯!」

「妳說謊!」他氣得側轉過身體。「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這是妳的心情,妳說謊,妳說到老什麼都可以忘記,唯獨不忘我,為什麼睜眼說瞎話,說妳的心中根本沒有我,是為了氣我、恨我嗎?」

「想不到你一個外國人中文造詣這麼好。」

「妳以前說過我不聞不問妳的飲食喜好,對妳的國家一點都不用心,所以我用心了,我花了五年的時間去上學,就為了研究妳的國家,妳愛吃的粥,可是呢,妳回報給我的是什麼?遺忘!到老……不用到老,妳已經很健忘了。」健忘得叫人發指啊!

相思如田,無人耕耘,乏人問津,只是一片荒蕪而已。

放在牆壁上的小手縮握,白皙的指節因為用力泛出透明的白色,荷眼垂首,長長的黑髮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的眼,瞧著自己的腳尖。

「你說完了沒有?」

「還沒!」他心口的氣還沒有洩盡,這些年來尋她覓她的心情又豈是幾句話可以說完的?「每個人一生中都會遇見很多人,但再多的人都不是妳,你們中國不是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我渴了這麼多年,犯了再多的錯,犯人也有出獄的期限,妳為什麼不能原諒我?我只要妳這一瓢飲啊!我還愛妳,妳也對我有感覺,為什麼要互相折磨?」

那段日子愛得癡狂迷醉,在某些午夜夢迴的夜晚想起來,竟像個極端諷刺的冷笑。

荷眼轉過頭來,眼神迷惘。「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麼?」

曹黔如爆遭五雷轟頂,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我要的是妳啊!」良久,他從受創的心中吶喊出來。

荷眼表情依然。「你知道嗎?走丟的東西是最值得懷念的,失去的是最有價值的,我想,你只是酸溜溜的心態在作祟,你不愛我,我也不可能愛你。」

她不是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年紀了,迷湯縱然好喝,卻已經不再受用,人跟妖,距離太過遙遠。

這道雷比剛剛的更加猛烈,把曹黔劈得七零八落,不成人形,他眼睜睜的看著荷眼走開,連他掰出來爺爺級的金創藥膏都沒有拿。

他,是不是像這瓶沒人要的膏藥──

沒人要?

好慘。

※※※

氣急敗壞的聲音追著窈窕的身影,手上的桃木劍還有響鈴不停的揮動,要是可以,他想一劍收了來擾他法事的狐狸精。

可是殺人犯法,殺狐狸這種算保育類的動物……也犯法,唉,被她打擾也不是一兩次,摸摸鼻子算了。

霍一飛摘掉了頭上冠帽,桃木劍指著她的俏鼻尖。

「好啦,妳把我的客戶都趕跑了,這下妳如願了。」上次一個曹黔,這次換她,他跟這家子上輩子絕對有無法說清的孽緣。

「我又沒叫他們走。」何況,那些人是用爬、用跑的,又不是用走的,而且還順便哀嚎了幾聲,叫爹喊娘。

「妳就不能用正常一點的方法走進我的廟,而不是平空變出來嗎?」正當他作法作得正精采,群情沉醉的時候,咚,這隻狐狸精就跑出來,撈起桌上的供果狂吃,這樣,不會嚇死正常的人,他把頭剁下來當雞飼料。

「我心情不好,陪我去喝酒。」

哇拷,什麼話!

「妳當我牛郎啊?」說去就去他不是太沒格了。

「當牛郎,你還不夠格。」

「妳這隻臭狐狸!」他要收了她,拿來當菲傭,奴役、差遣,順便用鞭子抽一抽……不是日本A片裡面的SM情節,別想歪了。

「你歧視狐狸同胞,你有種族偏見!」

咚。桃木劍打到自己。「好啦,我認了,我說不過妳。」霍一飛氣得往舒適的籐制躺椅坐下,由於力道過大,差點整個人翻過去。

「妳少來我這裡,妳來,沒好事。」他嘀嘀咕咕的,勞動一把骨頭重新把躺椅擺正,這次不敢太過用力,輕輕坐上椅子。

「你到底是不是朋友?這樣損我!」這臭鼻子乩童!她開始翻箱倒櫃,把他的吃飯傢伙一樣樣搜出來往外扔。

「我是、我是,好小姐,妳別再扔啦。」屁股還沒坐熟,趕忙起身去搶救他的家當。

哎呀,惹熊惹虎,不要惹到狐狸精!

荷眼把東西扔了一地,讓霍一飛收拾去,她小姐接收躺椅又自己倒了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了起來。

收拾完滿目瘡痍,回過頭看見躺椅已經被霸佔,他只好委屈的挨邊坐下。「我的祖奶奶,好祖宗,妳哪根筋不對啊?」

她神情蕭索,「對不起。」

唉,劈頭便道歉,他就算有再多的埋怨也只能吞進肚子,當作沒事。

沒辦法,誰叫他們的「姦情」太久,拋不掉又甩不開,好苦喔!

「好啦、好啦,除了幾年前那一回,我很少看見妳心情這麼低潮,我當妳的情緒垃圾筒,有什麼話都跟我說吧。」朋友不是當假的,雖然他不是心理醫生,但聽聽她的心事,總可以想辦法看能不能盡快撫平她的情緒,總之,盡人事聽天命嘍。

「我沒什麼要說的。」

嘩,敢情是來找碴的?!

「信不信我叫太子爺出來陪妳聊天?」這女人就是要害他動不動原形畢露,不能讓他稍微保持人畜無害的完美形象嗎?呿。

「信不信我把奧家那些妖精魔怪通通帶到你家來作家庭訪問?」順便寫下到此一遊。

兩軍交戰,他輸一著。

「我怕,我怕。」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多遠躲多遠得好。

秉持著尊重女性的優良美德,他涎著笑臉,搓揉著手心,「我親愛的荷眼,妳就看在我跟妳家老太爺的交情,有話快說,有屁……嘎,我會很努力的洗耳恭聽,不敢隨便打馬虎眼的。」

他好後悔認識這一家子,現在請律師寫一份切結書,說兩造永不往來不知道會不會太遲?

看她的表情,肯定是遲了。

「我來透透氣而已。」

拜託,妳不要再ㄍ一ㄥ了,有什麼事情一次解決不是大快人心嗎?幹麼拖拖拉拉的,現代人,時間就是金錢,果然只有狐狸精才不把時間當時間。

說不准她哪天又心情欠佳,跑來這裡散心。

要是讓上頭知道他跟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有曖昧不明的關係,他就要把脖子伸長一點,等著人來砍了。

「我跟妳說啊,天下事沒有不能解決的,端看有沒有決心,妳悶聲不吭的我沒意見,不過,要擺臉色請去別的地方,我看了難過。」

「……我看到他臉上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很難受。」憋不住了,她需要一個出口。

咦咦咦,怎麼天外飛來一筆?

「沒有痛的感覺怎麼會有愛的感覺。」霍一飛涼涼說道,他果然猜得八九不離十,兒女私情嘛。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荷眼啊荷眼,我霍一飛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妳,整個人間的『同胞』沒有人不曉得妳愛那個曹黔,妳的Bern?妳這麼純情的狐狸簡直是怪胎。」已經不是新聞的舊聞難道還要拿出來重炒一遍?

荷眼拿怪異的眼光瞄他。

「他的話都是真的?」

「忘記一個人沒什麼了不起,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別瞪我啊,當年是妳要我拿掉妳的記憶的,我只是順應要求……那種遺忘藥可是我用我的清白去換來的。」走後門算不算侮辱他的清白?為什麼現在他覺得自己兩面不是人?

「我知道了。」她起身。

「就這樣?」他不敢相信,這麼簡單就落幕了?不揍他、不罵他、不……什麼都沒有?他也太好狗運了。

「幫我找個工作吧。」

咦?耶?啊?那泥?他……又身兼104人力銀行的人員了喔。

狐狸果然不是人,不能用人的思考邏輯去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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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00:37:09
第七章

「不會吧,好馬不吃回頭草,雖然那是把好草,Sorry,我不該這麼形容你的下堂妻……好啦、好啦,我又錯了,你們的婚姻還算數,我的意思是說,那個你用一雙MAXBA2溜冰鞋拐進禮堂的中國小女孩,哇哩咧,還糾正我?

「總而言之,你在台灣找著了你兒子的媽,下一步呢?你老吃同一把草不覺得厭煩啊,要是我,早換了十幾個以上。」遭受無數白眼才能完整把話說完的酒保狠灌了一口純黑蘭姆,嘩,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好渴。

L形的吧檯,還沒開始營業的酒館,只有曹黔一個客人。

似有還無的女聲慵懶的把爵士歌曲詮釋得淋漓盡致、纏綿徘惻,讓人融入其中而不自覺。

儘管午後雷陣雨拚命的洗刷著窗戶外的街道,卻一點也不影響他們的Man's talk。

「換十幾個?到現在還是單身公害。」一模一樣的純黑蘭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嘗法。

「就是滯銷咩,我圖的是短暫的快樂,碰見的女人也差不多是同樣的,這輩子恐怕翻不了身嘍。」

「你看得開。」

男人的友情也有像他們這種的,不經常見面,不結黨成群,偶爾見見,感情依然如舊。

「誰叫你已經是有家累的男人,說起來,你為她半路休學,放棄即將到手的汽車設計學分,是當年ACCD最風雲的新聞,當時大家打賭,賭你會不會回頭,結果,你害我賠了一百塊美金,想起來叫人心疼啊,那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咧。」

ACCD(Art Center College of Design)在汽車界,就像音樂界的茱莉亞音樂學院,是孕育頂尖汽車設計師的搖籃。

「你自己好賭成性,別把罪過賴到我身上來,你不也是逃兵一個,還跑來開酒館,很難想像啊。」他對汽車設計沒有太多熱忱,即使半途休學也不覺得有多少遺憾。

「呿,我是替你惋惜,你可是BMW來物色的人才之一欸,平凡如我們想得到那種青睞都沒機會,你卻不屑一顧,叫人恨得牙癢癢。」話雖然這麼說,卻是輕鬆愜意的再替自己斟上一杯頂級干邑。

好個白頭宮女話當年。

「喂,酒混著喝容易醉。」曹黔拿開他的酒杯。「我可不是來看酒鬼表演喝醉酒的。」

「安啦,這些年設計忘得差不多,就是酒量沒變。」英雄要豪氣長存偶爾也需要靠酒壯膽。

「這麼有自信?」

「你看不起我喔。」功課輸給他,認了,但要說拚酒量,他可不服輸。「我有一瓶陳年好酒,專門等著你來,你敢不敢……」他今天要鬥垮、斗臭這個老朋友。

「誰怕誰?」烏龜怕鐵錘。

兩人你來我往,嘻嘻哈哈。

「欸,我說你幾時來台灣的?一點風聲都沒聽說。」

「我來一段時間了。」曹黔轉著玻璃杯,看著琥珀色的汁液在裡面晃蕩。

拳頭不客氣的落下,狠敲他肩膀。「你這算什麼朋友,重色輕友的混蛋!」

「我要真是混蛋就不來了。」嘖,還真打啊!

「這麼說還像話。」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笑得一塌糊塗。

「你唷!」曹黔搖頭。

「說真格的,你千里迢迢飛來,真的是舊情難忘,想再續前緣?」

對他的嘻皮笑臉曹黔早就免疫了,他推開他過近的臉。「我對你臉上的青春痘、粗大毛細孔沒興趣,滾遠點。」

「你是不是現代人吶,只抓一窟魚,人家不是說啦,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面。」

「她不是魚,也不是雞蛋。」

「死心眼。」他作出評語。

「愛一個人不見得要她同樣愛我,我想找回我們往日的時光,找回我自己,也替小言找回他的媽咪。」

酒保搔搔臉頰,看起來他是無力可回天,只好祝福嘍。

反正啊,清官難斷家務事。

「先說好,不可以收我第二個紅包!」

「你放心吧,絕對少不了你的。」

「可惡,我誤交損友礙…」

幾個鐘頭後曹黔踏出酒館,眺望外面依舊如瀑的大雨,這樣的天氣,大概不會有客人上門,那個被他干倒的酒館老闆今晚不賣酒了。

替他作主,關上了鐵製的大門。

拉高風衣的領子,他想,今天沒有開車來是對的。

有多少年沒有走路的心情。

曹黔看著茫茫雨簾,整個天空是灰的,雨打在臉上蒸騰了他微醺的酒意,他大步走入雨中,義無反顧。

※※※

大雨掩去了塵囂的許多雜音,人車像在無聲中行進著,本來佈滿灰塵的行道樹紛紛垂下被洗淨的綠葉,就連路旁的垃圾箱也裝滿了水,只要有人一個不小心絆倒就災情慘重了。

本來以為這場雷陣雨很快就會過去,想不到一下不可收拾,灰色的天空雲層很厚,看樣子短時間內要停不大可能。

這種天候,滿街跑的出租車生意好得驚人,真要攔不容易,曹黔踩著地上的積水,聽見下水道轟隆的水聲。

然後,站在交又路口的他看見了荷眼。

她也站在雨中,那是一家咖啡廳的二樓露天中庭,長髮隨風而飄,張狂成網,在大雨中極為醒目。

他走過馬路,由下往上望,正好跟她往下瞧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嗨,這麼好的興致,淋雨啊。」他先開口打招呼。

「你比較像落湯雞。」她兩手交錯橫放在欄杆上,往前飄飛的長髮遮去了一大片的臉。

「彼此、彼此。」雨打進了他的眼睛,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心中只有她。

「你還要這樣瞪下去?」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妳等我,我上去!」他恍然,得到鼓勵的飛快回答。

荷眼自然的點頭,須臾,曹黔上了二樓,手上還多了一條大毛巾──向咖啡廳服務生要來的。

被他打開的玻璃門流洩出優美抒情的音樂。

「妳是傻瓜啊,站在這裡淋雨。」覆上她頭頂的大毛巾有著乾淨的肥皂香,溫暖的鑽進呼吸間。

「你剛剛還不是站在馬路中央淋雨。」淋了雨的她眼睛又亮又有神采,眼睫毛還掛著水珠,頭上覆著大毛巾讓她看起來動人又可愛。

「說起來我們半斤八兩,烏龜笑鱉沒尾巴。」他伸手去握荷眼的手,把她牽到遮陽傘下。

她像溫柔乖巧的小女生,靜靜隨著他的腳步走到傘下,站定。

「你的鞋都是泥巴。」她說,低垂的視線看著他濕透半截的褲管,那小牛皮的休閒鞋看起來是毀了。

曹黔動手為她擦乾滴著水珠的頭髮,「那不重要!」

她抬眼。「在你心中什麼是重要的?」

「妳。」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心緒波動,她頂感一陣熱的眼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我忘了你……你不生氣?」

「不管怎樣,我的心裡都只有妳。」

雨敲打著遮陽傘的聲音突然模糊了,在她耳畔逐漸清晰,取代全部感官知覺的是音樂。

她認出來那是一個愛爾蘭歌手低沉清潤的歌喉,他深情款款的唱著:

Maybe I didn't love you quite as good as I should have

Maybe I didn't hold you quite as often as I could have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有種酸甜味從胸口泛了出來,錯綜複雜的漫進她全部的知覺。

曹黔把她發怔的模樣收進眼底,輕輕拿開大毛巾。

「我想請妳跳舞──我很久不做這種事了,除了青春期偶發的衝動。」

荷眼不言,只是把手交到他手中。

「謝謝!」他說。

「不客氣!」她答。

兩人偎近了,呼吸交融,眼光糾纏,隨著歌聲緩緩起步的腿有了自己的意志,他們不曾一起跳過舞,感覺卻如此美好……

Little things I should have said and done

I just never took the time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看著荷眼不變的美貌,仔細端詳他曾經擁有熟悉的容顏,掌心傳來她的溫度,心情激盪的他不由自主的開口唱起──

「每一件該說、該做的事情我都沒有花時間去做,可是妳永遠在我心中,妳永遠在我心中。」

他情意真摯,歌喉雖然沒有職業歌手的水準,曲調裡卻充滿豐富的感情,使得要來送飲料的咖啡廳服務員悄悄放下飲品,躲到樓梯口去了。

「在寂寞時光裡,我也許沒有擁抱著妳,我想我從來不曾告訴過妳,我很高興妳屬於我,如果我讓妳感覺寂寞,我很抱歉,我做的不夠好,可是妳永遠在我心中,妳永遠在我心中。」

荷眼聽懂了,懂得這個優秀的男人在雨中為她唱情歌的理由。

她淚光閃爍。

Tell me, tell me that your sweet love hasn't died

Give me, give me one more chance to keep you satisfied.

音樂停了。

荷眼眼中的淚終於混著雨水滑落雙頰。

※※※

為了怯寒,兩人在兩個鐘頭內喝掉了半瓶白蘭地還有一打啤酒。

一開始,真的是為了暖和已經冰到最高點的身體。

荷眼穿著曹黔寬大的白襯衫窩在沙發上,酒精的催化使得她柔嫩的面頰嫣紅,像熟透的水蜜桃。

「我看見你的眼中有東西。」小腦袋晃來晃去,本來不多話的她嘴巴有些管不住。

穿著寬鬆針織線衫的他依舊性感,即使是慵懶的坐在沙發上,那魅力還是很驚人。

她在他綠海一樣的眼睛裡看見一大片森林,森林著火是什麼樣子,就像他現在注視她的模樣。

「妳喜歡?」拿走了她手中的啤酒罐,曹黔擦掉她嘴角的泡泡,然後放到自己的嘴巴舔了下。

荷眼感覺到他美麗的眼睛距離好近,近得讓她看不清楚。

「不要這樣看我。」她的聲音含糊,在情人的眼中卻是呢喃低語。

「讓我好好的看妳。」他捏住她形狀好看的下巴,輕輕撫摸。

荷眼醉眼迷濛,無法自拔的承受他的碰觸。

當感情凌駕理智,思考變成多餘的垃圾。

「好。」她乖巧得叫人憐愛。

「讓我照顧妳。」

「現在嗎?你已經照顧我了,給溫暖乾淨的衣服,給解渴的飲料,已經很多,可以了。」

「一輩子,讓我照顧妳一生。」

「那你要想辦法活得比我久才行。」

「一定!」親吻她的耳朵和面頰,他對她訴說滿腔的愛意。

沉溺在他說過的話,她的心房越來越柔軟。

「妳等我一下。」忽然,曹黔離開她,快速的跳起來跑出門外,又站定,不確定的重複叮嚀,「就一下子。」見她點頭,才跑得不見人影。

他要做什麼?荷眼摸上自己發熱的頰,天啊,竟然這麼容易就被挑逗,閉上眼,她細細回味剛才他停留的溫度。

他的觸摸,她好似渴望了千年。

「這個送妳,我的愛人!」他回來了,帶著一朵香味撲鼻的白玫瑰。

他單膝跪下,把去了刺的花別上她的鬢邊。

「妳好美。」

她撲進他懷中,「謝謝。」

曹黔拉下她,細細瞅看她佈滿紅霞的臉蛋,「我到今天才感受到因為自己的粗心導致失去了什麼。」

她的快樂,也就是他的快樂。

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花了他六年的時間才想通。

「真奇怪,在你身邊就好像回到家的感覺,在你身邊,讓我心安無比。」即使只有交握著雙手,那種感覺仍然強烈。

「對不起……」他說。

「為什麼這麼說?」

「六年前,我一心顧著打拚事業,很少顧及妳的感受,我以為等我功成名就給妳最好的享受就是愛的表現,誰知道錯得離譜,我讓妳寂寞那麼久,非常的Sorry。」

「不要說了。」她掩住他的嘴。

人間須臾便成往事,有花當惜今朝,過去就過去了。

「妳讓我說完,要不然歉疚會一直存在。」能把想念的人兒抱在胸口,他心中強大無法釋放的感情傾巢而出。

被摟在他懷中的荷眼差點透不過氣來。「你說,我會聽,可是不要害我喘不過氣。」

「我太激動了,一想到妳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如夢一場,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他眼神認真,緊緊抓牢她不放。

「放心,我不會突然變不見的。」雖然這法術還難不倒她,不過暫時不要說出來好了。

曹黔露出開心的笑容,點著她的鼻子。

「妳還是那麼可愛。」

「好啦,你還有什麼情書大全要念的?」

「仔細聽了……」

「別逗了!」

這一鬧,剛才凝聚的氣氛一散而光。

「Yes sir!」

「雨停了,我要出去一下。」她跳起來,雖然不是很捨得離開他溫暖的胸口,可是她臨時想起一件事,非要馬上去印證不可。

「妳要去哪?」

「去我要去的地方。」她還沒習慣去哪要跟人做報告才出門,他最好習慣。

「妳是灰姑娘嗎?十二點要離開。」

「曹先生,不管是晚上白天,現在都不是十二點。」

輕輕在他額頭落下吻,荷眼翩翩如蝶的飛了出去,也不管身上的衣服還是曹黔的,這一穿出去不知道有多招人非議。

不過曹黔不想提醒她,基於私心,她要是招人議論,對他越有利嘍。

荷眼咚咚咚的離開,直往呂可娣家跑。

她如入無人之境,闖進呂可娣的工作室,也不管人家手上忙著什麼,一把把她拉出來。

「喂喂喂……妳這人來瘋,我正要開窯欸,超過時間燒壞了我的陶器,妳要全數賠償。」身上穿著圍兜兜、戴隔熱大手套的呂可娣被抓出了很熱、很熱,一年四季都很熱的窯場。

「妳幫我看看。」荷眼才不管這些,她的事情比較重要。

那些個玩意燒壞了重新打爛再燒就可以了。

「看什麼,呀,妳做什麼?表演脫衣?」呂可娣用大手套掩嘴,還是尖叫出聲。

荷眼背著好友把衣物全部脫下直到腰際,然後開始解褲頭。「我跟妳說喔,妳一定要看清楚,一條線都不能錯看,妳家有放大鏡吧,妳說要不要去找出來?」

呂可娣連忙將髒手套脫下來丟一邊,可是又被她接下去的話嚇得目瞪口呆兼抽搐。

「妳幫我看看我身上哪個地方有妊娠紋。」

一片美背春光乍現,還有完美無瑕的長腿,潔白晶瑩的俏臀。

她呂可娣要是男人早噴鼻血了,至於鼻血的份量可能要用公斤作單位……最好還要拿水桶來裝,以符合資源回收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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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00:37:34
第八章

除了牛毛似的雨,夜深的社區安安靜靜。

荷眼沒料到會在呂可娣家門外看見幾個小時前才分手的曹黔,他撐著黑傘就站在路燈下,像是在等她。

身體總是比人的理智誠實。

沒有準備的心鼓噪了起來,還雀躍的不肯休止,如同剛談戀愛的少女。

曹黔也看見面帶甜蜜微笑朝著他走過來的荷眼。

她衣袂翩翩,在風絲雨霧中穿梭,叫人屏息。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就是要明知故問,這是專屬於戀人間的獨特權力。

「等妳。」黑夜中的曹黔眼光灼灼,黑色風衣貼在他比例完美的身軀上,耀眼如星。

「你確定我會從這裡出來?」她的出沒不定又不只有今天。

「我就是知道。」他相信戀人之間的心有靈犀,經過這次,更加確定兩人是相屬的。

「你又不是野獸,直覺這麼強?」

看見他把大傘覆上自己頭頂,讓風雨隔絕在外,保護著她不讓一點風雨襲上她的身體。

她的心為之一暖。

「妳今天淋雨的次數已經夠多了,算算時間,妳去串門子也該回家。」荷眼出去以後,他每隔幾分鐘就往外探看外面的雨到底停了沒,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後來乾脆把窗戶打開,這個他心愛的女子可能一生都不會知道,有一個男人為她焦躁不安著。

為了安定自己的心緒,他撐了傘出門,看見芳鄰家中光亮的燈火,焦躁的心才逐漸沉澱。

「你是怎麼知道我去可娣家?」荷眼好奇的挑高秀麗的眉毛。

「妳的朋友數來數去就那幾個。」他打電話去確定過了,她不在霍一飛那邊。

「你緊張我?」呿,這麼確定!

「妳突然從我身邊逃開,會讓我以為妳又要不告而別。」她的離開一直是他心上的陰影,擾擾嚷嚷的過去在心中無法確定的時候,就會冒上來考驗他的信任。

即便兩人再度相屬,他是人,人類全部該有的愛恨情仇他都不能免。

「那麼以後你是不是要亦步亦趨的拴著我,你才有安全感?」這樣的他就跟幾年前的她一樣,對彼此之間存在著巨大的不安全感。

「完了,想不到我差點就重蹈覆轍。」他瞪著自己拿傘柄的手許久,恍然大悟。

「我要你相信我,以後,要是我們之間一旦產生問題,我一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不吭一聲就走,我會跟你溝通清楚,直到無法溝通為止。」

曹黔丟掉手上的大傘,激情的擁抱住眼前的人兒狂吻。

「欸……」

她的聲音隱沒在他的唇裡,他收緊手臂,似要將禁錮已久的感情通通灌注到這個吻上面。

好一會,熱情稍稍止息。

荷眼雙眼迷離,要不是他收手,她肯定被啃噬得體無完膚。

曹黔雙臂不放,擁著她柔若無骨的身子,在她耳邊低語,「妳知道我愛妳,很愛、很愛妳!」

荷眼先是被他的告白弄昏了頭,接著驀然瞠大眼睛,小嘴驚愕的打開。「我記得這句話……」她摸著額,「讓我想想,我發誓,我記得這句話,我不知道在哪裡對誰說過這句話的……」

她明明記得,為什麼會想不起來?

看她逼迫自己的模樣,曹黔再度抱住她。「不要著急,我說給妳聽,這幾句話是妳幾年前要離開我,打給我的電話中最後的留言。」直到發現她失蹤,遍尋不著,就算發動瑞士所有的警網關係,也音訊全無,失望之下,有一度他還把那些話當成了她的遺言。

「我不知道自己對你的感情那麼深刻……」她居然傻得要霍一飛拿掉她的記憶,要不是這場邂逅,她豈不是要寂寞千年?

她真是活該自討苦吃啊!

「是我沒有珍惜妳,是我的錯。」

荷眼迅速掩住他的嘴,輕搖頭。「別再說了,都怪你我太年輕,年輕的不知道要珍惜彼此。」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證明我不是個很差勁的老公嗎?」如此,雖然不是花前月下,絲絲小雨也算良辰美景,趕緊打鐵趁熱。

「又結婚吶?」

「我保證這次不會像上次那麼多賓客了。」

「我們上次結婚客人很多?你家族很龐大嗎?」她等於是一張白紙,對於他的家人而言。

但是,這不成問題。

他的家人巴不得他早日「再婚」,至於新娘是不是同一個人,他可以稍後,也就是生米煮成熟飯再找機會解釋。

一家人好商量。

「你看!」他們兩人不知不覺沿著海邊的堤岸走到另一處山丘,由僨起的山丘往下望去是燈海般的社區。

他隨著荷眼的手勢看過去。

「真漂亮,看了叫人感動,不管走到哪裡,每一個屋簷下都有一盞燈,不管那燈是明亮還是微弱的,都代表著溫暖,蕭伯納說過,家是世上唯一隱藏人類缺點和失敗的地方,同時也蘊藏著甜蜜與愛。」

「我就知道帶你來是對的。」荷眼蹲下來,兩手握著護欄,把額頭抵在上面,眼神濛濛的跟下邊的光明銜接。

很多時候,她會一個人到這裡來,對著晴空發呆。

因此,一整天下來天空的變換,空氣的流動,社區下面來來去去像螞蟻的人潮,她常常看在眼底。

她有著人的身體,根深蒂固的性子卻不脫野性,她仍然喜歡大自然,喜歡不受拘束,喜歡發呆,喜歡混日子勝過賺錢工作。

曹黔隨著她蹲下來,這一瞬問他有些明白能讓她自由自在的環境,不是他用錢堆砌起來的金屋,是逍遙自在的自然環境。

當年,他把她從大雪原帶回家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卻遲至今日才開竅。

他心裡有了決定。

「回家吧,我有樣束西要給妳看。」

「好哇,不過你要背我下去。」她骨子裡的淘氣又冒出頭來了。

「我可以說不要嗎?」他一臉嚴肅,亮晶晶的眼神卻洩漏了他真正的心意。

「不行!」否決!不許翻案。

「那……就上來吧!」

「YA!」她用力的跳上那堵牆也似的背,緊緊用手圈住他的脖子,撥亂他中規中矩的頭髮,這才得逞的哈哈大笑。

他一路威脅的嚷,「妳這麼頑皮,要是妳跌斷手腳,變成沒人要的四不像,我不負責任喔。」

「不管,不管,不管怎樣你都跑不掉了。」她笑得好開心,笑得白牙閃閃,笑得如花綻放,笑得曹黔也感染了她的快意。

他故意搖搖晃晃,驚險萬狀,連跌帶跑的把她背回家,惡作劇的把她摔在柔軟的沙發裡面,然後叫苦連天。

「好重,好重,我的腳都軟了。」

「軟腳蝦。」荷眼羞他。

「妳敢恥笑我?!」他作勢兇惡,兩人一下纏在一起。

她氣喘咻咻。「我認輸……」

她舉雙手雙腳投降便是。

「認輸是嗎?我要索賠。」曹黔低下頭,嘗遍她柔軟馥郁芳香的小嘴。

「你……根本是故意的!」被吻得什麼都忘光,直到呼吸了新鮮的空氣她才尋到自己的指控。

「我情難自己。」

他有表現得這麼明白嗎?想吃了她的慾望。

「呿,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看?」不會也是證她的吧?

「妳好打擊我的自尊,我對妳沒有足夠的吸引力嗎?」他還巴望乾柴烈火一觸即發呢。

荷眼歎息。「要是你的魅力不夠,我會為你這樣神魂顛倒嗎?」

還要人明說,嘖!

「我不為難妳,來,我是真的有東西要給妳看。」把她從沙發中牽起來,曹黔帶著她走向另外一間起居室。

他的眼閃耀著無比的光芒,經過小小的走廊後,把一臉疑惑的她往前推。

前面迎來的是一整面牆壁的照片,黑白、彩色都有。

荷眼不能呼吸了。

她摸著心口,躊躇的來到牆壁面前。

每張照片都被人用心的貼著,絲毫不傷畫面。

她的眼瀏覽過去──

戳了戳上面的人。「……怎麼都是同一個人?」

「眼熟嗎?」曹黔出聲。

「都是我……」她聲音沙啞了。

曹黔靠近她,兩人並肩。

「這個地方是跟萊茵河瀑布距離只有三十七公尺落差的夏夫豪森,河上有美麗的餐廳,妳跟我在那邊釣魚,結果,妳吃掉的野餐食物比我釣上來的魚還要多。」

「我……想起來,這家餐廳的熏鮭魚很好吃,我連續吃了兩頓,那個叫厄尼的胖老闆還把我抱起來轉了一圈,害我眼睛冒金星,尖叫的聲音在橫樑上面繞,厄尼說我把河裡的魚都嚇跑了。」

照片上的她笑語如花,穿著花裙子,手中拎著一條小號蹲魚。

「妳手上那條魚是我的收穫。」

「我想想……是你害我釣的魚跑掉的。」

她想起那時的驚險情況,噗啡一笑。

「妳還想起了什麼?」

曹黔的目光在她的臉龐上留連,聲音有著壓抑的迫切。

他要人八百里加急搭機送來的照片真的派上用場。

荷眼不說話,眼光往下方望去。

「這裡又是哪裡?」她雪白的小指點啊點的。

「啊,這裡是聖莫裡茲,聖莫裡茲是滑雪者的天堂,夏天是登山健行的好地方,我們那個假期有三天是逗留在那裡消磨時間的,妳喜歡冷冽的高山氣候,越冷,妳玩得越開心。」

那個傻呼呼的她戴著大毛帽,雪衣上印著泰迪熊圖案,叫人發噱。

「妳知道嗎?那件外套我們各有一件,穿起來是很可愛的情人裝。」

「胡扯,你不像會穿那種衣服的人。」她羞他。

「我也沒料想到現在的妳個性會改變這麼多。」

要不是時間有限,他們還約好要去爬馬特洪峰看冰河。

「這個裸男看起來好像是……你。」

咕嘟,吞進喉嚨的口水好大一響。

頂著濕漉漉的頭,腰際圍著飯店提供的大浴巾,那個人不是曹黔還有誰,仔細看,那時的他神情還稍稍帶點青澀,少了現在的穩重。

「是妳幫我照的照片。」

這下,鐵證如山了。

然後,那台相機被冷落到牆角。

說實在,他們只花了四天在遊山玩水上面,其它時候不是沒有玩興,是被熱情沖昏頭的下半身主導留在飯店,幾天幾夜下不了床。

熱戀中的男女,難分難捨。

荷眼在左邊的最上角看見兩人唯一的一張合照。

「妳跟我後面那幢房子是我們婚後第一次的租屋,那天,我們新婚第一天,它在伯恩。」

決定了要一生廝守並不難,尤其在感情萌發的時候,一分鐘見不到對方都覺得痛苦。

不顧閒雜人的反對,他們走進了禮堂。

於是,有了婚姻,跟,曹言。

※※※

「我要妳。」當他用瘖啞的嗓子對著她敏感的耳垂吹氣,她無法拒絕,對一個已經挑動她內心深處慾望的男人。

他的十指插入她的髮中,狂亂的吻著她白皙的頸子,他狂野的拉開了她的衫子,露出線條優雅的同體。

曹黔開始親吻她的大腿內側。

然而,荷眼卻好像被雷打到,她推著他,語氣急促慌亂,「不行!你不可以碰我那裡!」

箭在弦上居然喊停,他怕自己因為太過亢奮卻不得紆解而休克了。

「我會很溫柔的。」他提出保證。

「還是不行,我……那個地方很醜,不能見人的。」她拉過被子意圖遮蓋自己暴露的身體。

「妳怕我笑話?妳忘記了,妳的身體我都看過。」她的身子完美無瑕,有什麼需要這樣怕人看的?

「我……」她尷尬極了。

她怎麼也說不出口自己的大腿內側有兩條灰白的妊娠紋?那還不如叫她去自殺……不,殺了眼前的男人還比較快!

「讓我看看,我發誓,我的臉要是出現任何奇怪,或者妳看不順眼的表情,妳就把我踢下床,我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人家都這麼說力,加上他的吻在她身上各處點火,害她心癢難搔,那股猛烈的火焰燒得她不能自己,她只好點點頭。

他重新把她推倒在床上,結實的身軀貼上柔軟的身子。

嘴唇在她的身體各處留連,輾轉吸吮,在她雪白的胳臂印上無數朵灼灼的草莓。

曹黔揪住她那頭青絲往旁邊灑去,形成一張華麗的網,他為之著火,舌頭鑽進了芬芳的口中,反覆品嚐她的甜蜜。

而後,從她的口中撤出,向下吻上她粉紅的蓓蕾。

她緊繃著慾望,身體因為他的動作如癡如醉,她弓起身子,用手抱住他微有汗意的頭顱,戰慄著,雙眼不自覺的投射,看見了他眼中一樣濃郁的慾望。

兩人十指交纏,肌膚滾燙,瘋狂的喘息,一起登上了極樂的巔峰……

他充實了她的肉體跟心靈,讓缺了口的愛情癒合成一個圓。

不管過去有多少缺憾,在這一刻,他們的互相擁抱,互相嵌合,得到了豐滿圓盈的溫暖。

荷眼輕喘,還沒能從讓她昏眩的激烈運動中甦醒過來。

他強壯的胳臂如蛇伸過來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腰背。「我剛剛看到了,那根本沒什麼好不好。」

不用放大鏡看完全看不出來,她的大腿光滑依舊,甚至彈性更好。

「你胡說,可娣說有好幾條紋線,醜死人了!」她才不依。

「就算有幾條妊娠紋,那是屬於妳的徽章,是妳生下小言的記號,做媽媽的人了呀。」

荷眼想了想,「你不在乎?」

「我在乎……我在乎妳的想法,我在乎妳快不快樂,就是不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

她讓自己靠近曹黔一些,「你不在意那些醜不拉幾的線條我就放心了。」

他親吻她的頰。

「我還想要妳多為我『增產報國』呢,誰去計較那些束西?」

他熱情的告白讓荷眼在他的目光下重新化成一攤春水。

※※※

偷到浮生半日閒出門逛街的兩個女人提著大包小包,另類貢獻了促進國家經濟發展的愛心以後,走進一家看起來頗有情調的餐廳。

趁著餐點還沒上來,呂可娣又叮嚀一遍,「妳要記牢啊,這包裝的是一些貼身衣物,喏,那這包有藍線條的是飛機上用的化妝水、礦泉水、眼罩,這包是羽絨衣,那邊要是天氣變了好拿來穿,還有,最重要的電話卡,這張是漫遊卡,只要有電話亭都可以打電話回來,明天呢,我到銀行去幫妳換一些小額的歐元……」

荷眼蒙著臉,「妳好像我娘喔,不如妳把整個百貨公司買下來讓我打包帶走……不,那太麻煩了,還是我把妳帶走,嗯,這主意好。」

呂可娣翻翻白眼。「我在跟妳交代出門要注意的事項,妳盡會嘻皮笑臉。」

「妳就是愛大驚小怪!這些、這些,不管去哪裡都有得買,我不是要去什麼貧窮落後地區,妳也幫幫忙,我真要帶出去才會被人家笑老土的!」荷眼姑娘不領情啦。

她又不是小學生頭一次出門郊遊,帶那幾大箱行李出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逃亡咧。

呂可娣眼睛眨呀眨,一串眼淚沒有預警的就掉下來。

哇哩咧。

「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公共場所欸,能看嗎?

呂可娣一邊用紙巾擦眼淚一邊說:「要不是我最近孕吐的厲害,我一定跟妳去。」

荷眼被嚇得不輕。「妳又懷了那個伏羲氏的種?」一個奧秋歌還不夠看啊,這對夫妻也真夠嗆的。

「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呂可娣害羞一笑。

「總之,我的事妳別管,天大地大孕婦最大。」老天,她剛剛還提了一大堆的東西搭捷運。

「妳的事我怎麼可以不管,我們的感情不同嘛。」

「我只是跟我的『前夫』回一趟瑞士,就這樣而已。」她可沒想過要勞師動眾搞得雞飛狗跳的。

「妳連結過婚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曾對我提過,我好傷心,我在妳心中到底有沒有地位?」

糟了!開始翻舊帳了,早知道就不跟她出門。

「我跟他有一腿的時候妳還不知道在哪裡。」呿,又不是申報所得稅,還追根究底的啵。

「原來妳跟他冤孽還可以追溯到那麼遠的年代?」

「是誰把房子隨便出租,引狼入室的?」

「是我。」苦主伸冤無著,還必須認錯。不過要不是她這糊塗紅娘,這兩人哪可能水到渠成咧,追究起來她還是功臣哩。

「好啦、好啦,我答應妳,在那邊要有什麼風吹草動我一定第一個打電話回來通知妳。」

「說定了?」

「妳放心,真要搞不定,了不起我再回來給妳養嘍。」她跟可娣有著別人無法瞭解的感情,像母女,也像朋友,更多,是家人的感情。

「我抄給妳的手機、家裡電話還有公司的號碼妳都記下來了嗎?」呂可娣想了想,婆媽性格又發作。

「呂可娣!」荷眼閉上眼。

「有!」

「請妳記住,我還有某些『特異功能』,真的不對頭,我咻一聲就回來了,OK?」

「OK!」

對厚!她怎麼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

她的荷眼可不是什麼普通人咧。

這回,呂可娣終於可以放下七上八下的心,讓跟她有著革命情感的荷眼離開。

幾天後,荷眼跟著曹黔搭機前往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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