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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迷魂顛倒眾生(小心女巫在身邊3)[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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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17:24 |倒序瀏覽
迷魂顛倒眾生【小心女巫在身邊3】作者:蔡小雀

身為百花叢中的萬人迷,史上無敵的大帥哥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魅力也有失效的一天
搞什麼,鑽石級單身漢近在眼前耶
她是眼睛糊到蛤仔肉嗎?竟然逃得比飛還快!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硬是要她和他一塊吃個飯
她先是死命抵抗,美食當前卻又吃得津津有味
見她居然如此容易收買,他不禁感到失望
哪知她小姐竟拿出用餐費,表示與他毫不相欠!
這不識好歹的小女人徹底挑起了他的興趣
生平第一次他費盡心思只為將某個女人追到手
甚至為了她,把那些數不清的女伴拋在腦後
誰知她卻說自己不需要愛情,只想安穩的過日子
難道他真得完全和過去說拜拜,才能得到她的青睞…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3-8 00:2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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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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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18:20
快樂台中行  蔡小雀

  在二00五年的最後幾天,我到台中去玩了三天兩夜。

  以前我就是在台中讀高中,所以照理說應該對台中非常熟悉了,但是這次到台中去之後,發現果然物換星移,很多記憶中的人事物已經變得不一樣,只剩下大略的輪廓沒變,其他的全被歲月帶走了,其實感觸還滿深的。

  記得以前在台中復興路那兒半工半讀,白天在工廠裡做關於電風扇零件的工作,晚上則到烏日去上課。那時的台中工廠林立,不知有多少異鄉遊子自四面八方而來,投入這個賺錢也為自己爭口氣的大環境,期盼著藉由勞力得到溫飽,甚至出人頭地。

  當我這次舊地重遊時,發現往昔的工廠已經不見了,變成了一棟棟的新大樓,工廠區已成了住宅區,不變的只有巷口的那間雜貨店,親切的老婆婆依舊躺在竹製躺椅上,優閒地看著電視機裡上演的悲歡離合。

  只不過當年的歌仔戲,換成了今日的××演歌秀,小小的液晶電視機,成了二十九吋的平面電視。

  咦,雀子怎麼突然變成了老人家,在那裡追憶往事咧?

  回神、回神!

  話說回來,這次到台中以後,我有大半時間都是窩在飯店裡看電視。(嘿嘿嘿,歹勢啦!想必凡是認識小雀子的人,都知道我有多愛躺在飯店軟綿綿的大床上按遙控器囉!)

  但是也去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在那裡看了不少恐龍的影片,還參觀了很棒的攝影展,其中鄭和下西洋的考據更是讓我看得入迷,真是敬佩當年鄭和勇於冒險的精神,尤其明代的船根本沒有任何高科技的導航系統,完全靠精湛的控船能力和經驗,還要加上很多很多的運氣,才能夠平安順利的在浩瀚無邊的大海裡航行。

  此外像台中美術館也很好玩,我們還在那兒的咖啡館喝了香醇的拿鐵,吃著美味的蛋糕,看著窗外嫩綠的草地和散步的人們,發現台中的天空真的非常蔚藍燦爛……真是太幸福了。

  晚上跑去逢甲夜市吃好久沒有嘗過的一百二十元鐵板牛排,哇!真是好好吃,讓人情不自禁想起以前學生時代,那時窮到僅能在夜市裡吃一根黑輪就很高興了,可以吃上一客一百二十元的牛排,簡直像是在天堂一樣。

  此外,中興大學外的舊書攤也令我印象深刻,我還在那裡買了一本十分厚重,關於中國歷史與風景人文的書,內容是非常的豐富啦,可是起碼有兩公斤重,真是拎到我手酸。

  這次本來還打算去幾家有名的咖啡館和茶館,例如耕讀園和無為草堂,可惜光是找路就繞了好久,還遇上下雨,最後又餓又累,只好在賣火雞肉飯的小館子草草吃了晚餐(但是火雞肉飯還真好吃哩),唉!跟我設想的在悠揚的古箏聲和竹籬水榭上喝茶吃點心的情景還真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不過總而言之,台中真是太好玩了,但是下次要去的話千萬得先規畫好行程,準備好路線圖,起碼知道風景名勝和哪幾家特色小店在哪裡,免得白白花太多時間繞圈圈。

  親愛的台中朋友們,你們可以住在這麼有味道又親切的城市,真是太幸福了,不過我相信,台中也正是因為有你們這麼可愛的人們,才會這麼有意思,令人流連忘返。

  呵呵呵,祝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心想事成,開開心心,賺大錢,有情人終成眷屬,平安健康如意。

  咱們下本書見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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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19:08
楔子   

  蘇格蘭 愛丁堡

  十二月雪,美麗粗獷的蘇格蘭沐浴在銀色寧靜的飄雪中。冷冽的冬季狂風彷彿也被近乎聖潔的雪花馴服了,乖乖地不敢在這片土地上肆虐。

  一個奇異的冬日。

  高大的唐宙擁著新婚的妻子,漫步在聖魯德宮前的廣場。這是他的蜜月旅行,半個月前自台灣不遠千里而來,為的就是一全他可愛迷人嬌妻的願望。

  「我要看史恩康納萊的故鄉!」

  史恩康納萊是妻子從小到大的偶像,她迷他迷得要命,不僅看遍了他演過的每部戲,甚至連蜜月旅行的地點都要跟史恩康納萊扯上點關係。

  唐宙吃醋吃得亂七八糟,但他就是抗拒不了小妻子仰著頭渴盼地望著他時,那朵甜甜的笑容呀。

  就算他身為亞洲銀行界的龍頭,依舊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哈哈哈。

  「一英鎊告訴你未來。」一個穿著傳統蘇格蘭袍子,彎腰駝背的老婆婆手裡挽著一籃新鮮盛綻的紅白玫瑰,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倆面前,皺紋滿臉的容顏有著熱情笑意和幾許神秘。

  「我們不需要。」他眉頭一皺,有些防備地想將妻子帶開。

  又是一個裝神弄鬼的小販或算命婆子嗎?

  偏偏他妻子就是愛這一套,熱切地近身向前。

  「嗨,我叫薛艷,妳可以幫我算算我……」

  「艷艷,別相信這種江湖耍把戲的,妳沿路遇到的還不夠多嗎?」唐宙保護性強烈地摟住妻子,不以為然地挑起濃眉,以凌厲的眸光逼視老婦人,希望她知難而退。

  「這位先生,只要一英鎊,我就可以告訴你,尊夫人懷的是幾胞胎。」老婆婆不為所動,依舊笑咪咪的。

  「我們才剛結婚兩個月,妳在胡說八道什麼……」

  「咦,妳怎麼知道我懷孕了?!」薛艷驚喜又嬌羞地開口,迫不及待地掏出了五英鎊塞給了老婆婆。「妳好厲害喲!那妳可以告訴我,我真的不止懷了一個小寶寶嗎?」

  「善良的夫人……」老婆婆一臉愉快而滿意地收下了五英鎊,拈了三朵純潔的白玫瑰遞給她。「妳懷了三胞胎,恭喜妳,只是……可惜寶寶們的個性沒有一個像妳。」

  唐宙一方面被妻子懷孕的天大好消息敲得狂喜又暈眩,另一方面則明白聽出老婆婆話中的別有深意──是在可惜孩子的個性都像他嗎?

  「嘿,妳這是什麼意思?」他臉色微微一沉,像他有什麼不好?

  老婆婆不理他,逕自看著薛艷,真摯的道:「如果像妳就好了,熱情善良又真實相信一切降臨在生命中的奇跡,那人生必然會少了許許多多不必要的波折。」

  幹嘛講得古古怪怪,神神秘秘得像個難解的謎語?唐宙不悅地盯著老婆婆。

  「艷艷,妳別聽她的,猜中了妳懷孕的事一定是巧合。」

  「你們的孩子會長成英俊健康又聰明的男子漢,但是……」老婆婆驀然笑了,露出缺了牙而顯得有些稚氣淘氣的模樣。

  「但是什麼?」薛艷心臟吊得老高,小臉因緊張而微微發白。

  「小心女巫在身邊。」

  「什麼?」

  「小心女巫在身邊,呵呵呵。」老婆婆重複先前的話,隨即噙著一抹充滿秘密又愉快的笑意,對她微微一躬身,隨即轉頭緩步離去。

  薛艷驚疑又迷惑地望著丈夫,「這是什麼意思啊?」

  「就說了她是江湖賣藝的騙子,這年頭哪有什麼女巫?何況我們住在台灣,將來孩子接掌事業也是在亞洲,到哪裡遇到女巫?」唐宙是從頭到尾一個字都不信,咧嘴大笑。

  「可是她說得很認真……」

  「那是她賺錢的一種態度、騙人的一套手法。」

  薛艷講不過丈夫,但是她眼底的迷惘卻始終未散,尤其當她的眸光落在手裡那三朵優雅的白玫瑰時,心裡的疑惑更深了。

  現在是隆冬時節,到哪裡找來這麼清艷欲滴,香氣撲鼻的新鮮玫瑰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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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19:29
第一章   

  白饅頭配黑咖啡是什麼滋味?

  「好吃?還是難吃?」白碧綠坐在小小的餐檯前,盯著淡綠色粗瓷盤子盛著的一顆雪白饅頭,還有紅色馬克杯裡盛著的黑色咖啡。

  擺盤鮮艷的配色讓食物看起來美味可口,可是,如果盤子裡裝的是一大塊煎得香噴噴的松阪牛排,那該有多好哇?

  唉,作夢呢。

  「管他滋味好不好,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她甩甩頭,歎了口氣,伸手抓起饅頭啃著。

  嗯,冷透的饅頭味道還不錯,以一個七塊錢的價格來看,Q度和口感是物超所值了。

  至於黑咖啡嘛……她個人是比較偏愛加了很多牛奶跟糖的拿鐵風味,但是,對於一個窮到連鬼見了都逃得遠遠的人來說,咖啡罐裡的最後這一瓢咖啡粉,可以泡來喝喝也不錯啦。

  「真是月光光,心慌慌啊。」她嚼著饅頭,邊看著僅剩不到三百塊的存款簿感歎著。

  死心吧,兩百九十九元是濟不了事的。

  沒辦法了。

  每次一到月底,錢就用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總不能不吃不喝熬一個禮拜吧?看來還是只能夠用老方法了。

  她吃完饅頭,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拍拍手,好整以暇地解開及腰的長辮子,然後走向牆邊的衣櫥,將門打開。

  當當!兼差去也。

  


  忠孝東路四段商圈某一巷口。

  星期五的夜晚為商圈帶來了逛街的人潮,上班族和學生們無不一身輕鬆,結伴走在台北市最熱鬧的街道上。

  「快!我們快去那邊,又出現了!」

  「是妳上次說的那個嗎?」

  「對啊、對啊,沒想到我們今天這麼幸運,可以遇上她。」

  「我同學說這位大師很靈喔,而且可不是常常遇得到的,一定要有緣人才行。」

  「哎呀,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了,我們快點過去,免得等太久。」

  少女們吱吱喳喳又熱切地擠上前,但見一個小小的攤位上,一名神秘的女子坐在擺著水晶球與各式藥草蠟燭的小桌子後頭,她小巧的臉龐掩在一方銀黑色的紗帕下,只露出晶光燦爛的雙眸。

  那雙眼眸深邃而幽然,帶著一絲笑意,彷彿能看穿人心。

  她如雲的長髮披散肩頭,曳落在腰際,銀黑色的長袍裹住纖細的身子,晚風輕拂而過之際,宛若仙子翩翩降臨。

  攤子上散發著某種神秘的氛圍,以及某種揉合了花草或果香,似麝非麝、微甜微熏的香氣。

  「妳終於向喜歡的人表白了。」纖纖手腕上的鈴鐺響起輕脆的叮咚聲,大師平靜地對坐在面前的少女道。

  「大師,妳好神喔!妳怎麼知道?」少女又驚又喜,倒抽了一口氣,隨即迫不及待地說:「是這個禮拜三,我替籃球隊送飲料過去,剛好看見他自己一個人在籃球場旁擦汗……我就……哎喲,我現在想起來,心臟還是跳得好快喔,最開心的是,沒想到他也說他喜歡我呢!呵呵呵。」

  「哇,大師真的好厲害喔!」

  「是啊……」

  「恭喜妳。」大師無視於週遭其他少女們驚訝又崇拜的吱喳聲,溫和地道:「但是妳也要小心,最近會出現情敵……這個敵人還不弱呢。」

  「那怎麼辦?」少女焦急彷徨地求助道:「大師妳一定要幫幫我,我和他才剛剛開始交往幾天,我不想失去他啊!」

  大師側首想了想,然後取出了一隻綠色的小袋子,「這是種情香草蠟燭和此心不移雙心石,妳信我的話,就在月圓時分將它們擺放在靠東方的月光下,燃起蠟燭默念三次心上人的名字,並且將第一滴燭淚滴在雙心石上,然後送給他,這樣就能夠確保任何第三者都無法打敗妳,搶走妳的心上人。」

  「真的嗎?」少女小心翼翼地接過,有點不敢置信。「就……這麼簡單嗎?」

  「心誠則靈。」大師微笑,眼神裡有一抹真摯。「其實妳的真心就是最好的靈藥,有大大加分的效果,切記、切記。」

  「謝謝妳,大師。那我該付妳多少……呃……」

  「諮詢費?」大師微微一挑秀氣的眉。

  「對、對。」少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買賣關係,聽她這麼說後如釋重負。「就是諮詢費。」

  「我只給有緣人忠告,」大師沉靜地道:「諮詢費一元起跳,看個人的心意,而藥草蠟燭和雙心石是我精心淬煉而成的,酌收三百五十元。當然,如果妳不相信的話,也可以不要。我說過,我只給有緣人忠告。」

  「不、不,我當然要!」少女作夢都不敢相信,「這真是太便宜了,而且我實在很高興跟大師有緣!這是七百塊,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大師收下。」

  大師沒有伸手接錢,只是以眸光示意她直接將錢放進桌上那只古色古香的銀器裡。

  「那麼,下一位該誰了?」大師溫柔而睿智的眼神向四週一掃。

  但見成群的少女甚至上班族統統異口同聲的大叫。

  「我!」

  「我、我!」

  銀黑色紗帕底下,大師露出滿意至極的笑容。

  呵呵呵……

  


  「妳居然去當神棍!」

  萬梅書嘴裡的一口伯爵紅茶噴得老遠。

  「什麼神棍?說得這麼難聽。」碧綠朝嘴裡扔進了顆花生米,笑咪咪地道:「我是另類的愛情諮詢專家。」

  「我的天……」梅書邊咳邊擦拭唇邊的茶漬,睜大雙眼。「可是、可是……婆婆說我們的『能力』不能拿去做壞事的。」

  「我哪有做壞事?」碧綠一臉無辜地拿起茶壺,「茶杯給我。哪,這次替妳倒七分滿就好,別再噴出來了,這是我最後一撮茶葉,還沒來得及補貨呢,喝完就沒了。」

  「妳該不會……」梅書的小臉上瞬間滿是同情。「又缺錢了吧?」

  碧綠有一絲赧然,尷尬地別開頭。「哈哈。對了,妳和幼幼最近很忙吧?」

  「對啊。我也覺得滿對不起妳的,因為我們好像變得有了異性就沒了人性,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這邊弄弄、那邊弄弄,一天又過去了。」梅書滿懷歉意地道。

  「沒關係啦,我習慣了。」碧綠就算神經再大條,面對兩名親如姊妹的好友沉醉在幸福中,她除了滿心的祝福外,還是不免感到有些失落。

  看著人們雙雙對對,自己卻形單影隻,彷彿落了單的孤雁……

  像梅書,多了為人妻、為人媳的身份,生活圈變大了,要面對的事、要認識的人太多太多,所以,她們的三人世界好似已經隔了一重重的山,縱然感情永遠不變,其他的都已經不同了。

  尤其,她最近強烈地感覺到,梅書和幼幼的生命中已經有了與她們更親近的人,能留給她的時間也只剩下一點點。

  她的理智完全接受這樣的事實,她的情感卻不。

  真是傻氣啊,她是在吃哪門子的飛醋?

  「碧綠,對不起。」梅書心有靈犀地凝視著她。「妳一定覺得很寂寞吧?」

  她微微一震,趕忙笑著一語帶過,「沒有啦。要不要再吃塊餅乾?」

  「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梅書忽然問道。

  「妳是指除了幼幼被『整碗端走』嗎?」碧綠眨眨眼,困惑的看向她。

  「呃,對,除了這件事以外。」梅書強忍住笑意,清了清喉嚨。「還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嗯……沒有耶。」碧綠認真的想了很久,最後茫然地道。

  「不會吧?」梅書狐疑地盯視著她。「可是……」

  「咦?」碧綠咬著餅乾,滿臉好奇。「妳到底想說什麼?」

  「怎麼會這樣呢?妳都沒有發現身邊出現了什麼眼生的人嗎?」

  「眼生?」碧綠吶吶地道:「可是我每天擺攤替人畫畫像,看到的都是眼生的人啊。」

  「哎呀,真會被妳氣死,妳真的很遲鈍耶。」梅書瞪她一眼。「虧妳還去當神棍呢,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比妳更少根筋的人,那些顧客究竟是怎麼被妳唬弄的?」

  「喂,話不能這麼說,我還是有專業素養的。」碧綠十分不以為然。「雖然不是常常有就是了。」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蒙上面紗,披散著長髮,把水晶球拿出來,她就完全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巫,活像被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附身似的。

  但是,一旦卸下女巫的裝扮,她腦袋裡的螺絲釘又統統鬆掉了。

  「反正妳最近一定要好好注意一下,週遭有沒有出現什麼人。」梅書神秘兮兮地道。

  什麼啊?碧綠一頭霧水。

  


  「總經理,三線朱小姐來電。」

  唐爾碩的嘴唇叼著一根細長的咖啡攪拌棒,修長的雙手正在銀色的筆記型電腦上飛舞。

  在道瓊指數上上下下的起落中,他短短幾分鐘內就輕而易舉地賺進了幾十萬美金的零用錢。

  「嗯,休閒時間結束。」他自言自語地道,輕敲了幾下鍵盤,回到公司的頁面。

  他有著深邃迷人的雙眸,正是俗稱的桃花眼。

  他滿意地盯著公司最新一季的營收報告,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正在戒煙,壓根沒法感覺到那熟悉辛辣的煙草香味。

  「掃興。」他怏怏然地拿下咖啡攪拌棒,看著案頭的電話,眼中有一絲渴望。

  只要一通電話,他精明幹練的秘書就會立刻將他喜愛的古巴雪茄送進來……

  「總經理,三線朱小姐來電,請問您要接嗎?」秘書略帶焦急的聲音自內線電話響起。

  他眨了眨眼,這才注意到這件事,於是慵懶地撳下按鈕。「OK,知道了。」

  「等等,總經理,還有谷小姐在四線……」

  「啊!太受歡迎也是一種困擾呀。」他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氣,但難掩唇畔漾起的一抹愉悅笑意。

  「請恕我多嘴,您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很困擾的樣子。」秘書冷靜地道。

  「秀春姨,不要那麼認真嘛。」他的笑臉微微一僵,有些啼笑皆非。

  「總經理,接您的電話去吧。」秘書很酷的結束通話。

  爾碩又好笑又無奈,可是沒辦法,誰教這位今年芳齡五十二的精明秘書是他多年的心腹啊。

  「喂?雲婷,找我有什麼事嗎?」他接了第一通電話,溫柔地笑道:「妳的生日我當然沒忘囉,放心,我已經安排好,到時保證給妳一個大驚喜。好了,我還要接一通重要的電話,妳乖,快去逛街吧。」

  「哎呀,碩,你急急忙忙要掛人家的電話,是不是故意敷衍人家?」朱雲婷大發嬌嗔,甜膩的聲音裡卻是一成佯怒,九成撒嬌。

  「真敷衍妳的話,就會讓我的鐵面秘書擋掉妳的電話了,這樣還懷疑我的真心?」爾碩似笑非笑,甜言蜜語完全不需經過大腦就能流暢的說出口。「唉,我真是太傷心了。」

  「碩,對不起嘛,你別生氣,人家是開玩笑的啦!」朱雲婷慌了,連忙嬌聲道。「好了,我不吵你,千萬要記得再打電話給我喔,我等你。」

  「沒問題。」他笑吟吟的掛掉第一通電話,接起下一通。「嗨,寶貝,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谷寶蓓身為嘉商企業的副總經理,美艷又能幹,但一聽到他的聲音,卻連骨頭都酥了。

  「碩,是誰比較沒空?你明明答應我今天中午陪我吃飯的,我把跟重要客戶的午餐都挪開了,沒想到傻傻等了你一個中午。」谷寶蓓是個女強人,作風素來強悍,然而此刻在他面前變成了一隻小野貓,刁蠻中帶著一絲哀怨。

  糟!他今天中午臨時跟一個氣質高雅的空姐去吃日本料理了,號稱世紀情聖的他竟然忙中有錯!

  爾碩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暗自懊惱,不過聲音還是低沉輕柔,滿是誘惑。「傻瓜,我都記得,可是我和妳約的是今天晚餐,是妳忘了吧?還說好了吃完晚餐後去坐觀星渡輪的,妳說妳最愛靜靜吹著海風的感覺,是不是?」

  風流情聖一出手,登時讓女強人既感動又陶醉,整顆頭都昏了,哪還記得什麼跟什麼。

  「對不起,我又誤會你了。」谷寶蓓連忙道歉,怯怯地道:「碩,是我不好,自己忙得記錯了時間,還不分青紅皂白的罵你,你……你可以原諒我嗎?」

  「除非妳穿那套上回在盧氏酒宴上穿的緊身酒紅色旗袍,和我在『史娜爾』餐廳門口見,否則別想我原諒妳。」他一本正經的說,聲音裡卻帶著三分引誘。

  「你喜歡我穿那套旗袍呀?我待會兒馬上回家去換!」谷寶蓓興奮得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晚上見,寶貝。」他低沉地說完,掛斷電話,臉龐滿是愉悅和得意,眉開眼笑。

  感謝上帝創造出美麗的女人們,有的美、有的嬌,這個甜、那個俏……這世界若沒有了女人,不知會多麼乏味無聊啊?

  身為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對每一個女人,無論老少高矮胖瘦,都是如此風度翩翩,充滿了憐惜與疼寵。

  唯獨一個!

  爾碩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忿恨難平。

  唯獨「她」,硬生生打破了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完美紀錄。

  生平第一次,有個女人一見到他便嚇得拔腿就逃,臉上那種驚駭莫名的神情令他印象深刻,這輩子死也不會忘記!

  「我不會放過『她』的。」他咬牙切齒,重重的立誓。「居然把英姿煥發、風流倜儻、俊美無疇的我,唐爾碩,當萬惡的蟑螂一般嫌棄,避之唯恐不及,絕對不可原諒。」

  他一定會讓她為自己的有眼無珠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本少爺跟妳槓上了。」他恨恨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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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19:47
第二章   

  「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眼生的人啊?」

  碧綠垂著長長的辮子,穿著一件褪了色的寬大T恤,鬆鬆的漁人短褲下那雙纖細的雙腿晃呀晃的,坐在河堤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淡水河。

  她想了很久,再怎麼想,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就連作夢也都是夢見那張熟悉的面孔啊,哪裡來什麼眼生的人?

  一想到那張似笑非笑、英俊瀟灑的男性臉龐,碧綠忍不住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

  「像唐爾碩那種人,不遇上也罷。」她暗自慶幸。「幸好我不像幼幼那麼倒楣,自從兩個月前被唐爾堅給盯上,一下子就被吃干抹淨了。」

  人遲鈍些果然還是有好處的,老天垂憐啊,能夠這樣平靜的過日子,她想,也許這輩子自己會比較幸運一點,不會遇見命裡的那個剋星。

  「小姐,畫一幅畫像怎麼算?」一道低沉又微帶笑謔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素描一張一百五,彩色版……」碧綠一回頭,猛然呆住了。

  哎喲!難道她最近修煉得意識波已經增強五百倍啦?才剛想到這個人,這個人就閃電般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下意識地畏縮了下。

  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的他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微瞇起眼,寬肩厚胸,雙腿修長,真是怎麼看怎麼英俊,怎麼看怎麼風流,渾身散發著強烈迷人的男性費洛蒙。

  她還真懷疑全台北縣市的蜜蜂、蝴蝶怎麼沒有統統飛過來圍繞著他轉,不過,看樣子好像也差不多了,因為他身邊非但有一個窈窕動人的長腿妹妹依偎著,連來這兒遊玩的女性同胞們的眼光和神魂都被他吸引住,就像他是客豪華海陸全餐,讓她們見了口水直流。

  碧綠覺得自己的雙眼似乎被他燦爛耀眼、光彩四射的模樣灼痛了,趕緊揉揉眼睛,勉強鎮定心神問道:「是先生要畫還是小姐要畫?」

  「妳是畫家,當然由妳來畫啊。」爾碩微微一笑,笑容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諷刺和鄙夷。

  他身邊的美女更是拿她當白癡一樣訕笑。「對呀、對呀,妳真的很蠢耶,問那個是什麼鬼問題啊?反應這麼差,這樣怎麼做得到生意?」

  一旁的攤販們均不禁吸了口涼氣,同情又有些氣憤不平地望向碧綠。

  「嗯,你們兩個說得有道理。」碧綠搔搔頭,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請坐吧,是先生先來還是小姐?」

  「妳……剛剛到底有沒有專心聽我說話?」爾碩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她是心胸寬大還是遲鈍至極,為什麼聽見這樣明顯的嘲諷還面不改色?

  「有哇。」她認命了,反正該來的總會來,何況現在他身邊還帶著個美女,這樣更可以確保自己與他完全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這麼一想,碧綠忽然鬆了一口氣,笑得更自然。

  「妳……」不知怎地,她笑得坦然的模樣更令他火大。

  好像從頭到尾就只有他一個人小鼻子、小眼睛的記恨那件事……等等,她該不會忘了他是誰吧?

  「我怎麼覺得妳有點眼熟?」爾碩略鎮定了些,故作熟稔地道:「我在哪裡見過妳嗎?」

  「沒有。」碧綠心虛的急急否認。

  她的否認令他更加火大,俊臉一寒。「是嗎?但是我肯定曾經見過妳。」

  「我是大眾臉……」她有點手足無措,尤其當英俊高大的他跨步上前,昂揚的氣勢籠罩住她,更是讓她心中紛亂。

  依稀彷彿,他的氣息緊緊地牽引著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敏感的肌膚,有種麻麻的、刺刺的、暖暖的奇異感覺自體內升起,她慌亂的仰望著距離自己不到幾公分的寬闊胸膛,還有他俯下頭銳利、專注的盯住她的雙眼,背脊瞬間掠過一陣戰慄。

  「是嗎?」爾碩略帶沙啞的性感嗓音嘲弄地揚起,帶著一絲不容錯認的威脅。「妳真的確定?」

  碧綠的心登時狂跳,亂了節拍。「呃,先生……你、你不畫就算了,我還有別的客人……」

  「我是妳今天唯一的客人。」他的唇貼近她耳畔,輕輕呵氣,然後迅速站直身子,似笑非笑地自懷裡掏出一張千元大鈔,塞在她的手心裡。

  「不用那麼多……」她吶吶地道,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麼。「而且……我先說好,我是賣藝不賣身,不跟人家滾來滾去的。」

  他幾乎失笑,隨即有些惱怒。

  這女人竟然無視於他的魅力?

  「碩,你不是還要陪人家去買東西嗎?」他身旁的美女甜甜的開口,卻在望向平凡到近乎不起眼的碧綠時,眼神滿是嫉妒,活像想殺人。

  「芳馨,抱歉,我突然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妳乖,我讓司機先載妳回去好嗎?」他回頭對美人兒溫柔地微笑。

  碧綠看呆了,他這抹笑容就算不是給她的,她的心兒也莫名的怦然。

  「可是碩──」美人兒又失望又哀怨,滿臉不依,「人家好不容易可以跟你一道出來玩……」

  「我下次一定好好補償妳。」他修長的手指托起美人兒的下巴,深情款款地道。

  「好吧,都聽你的。」美人兒的嬌軀軟軟地伏在他胸前,再度折服在他強大的魅力之下。

  嘩……碧綠看得目瞪口呆,欽佩不已。

  輕輕鬆鬆三、兩下,一名傾國傾城的美女就這樣被馴服了,乖乖地跟著司機離去。

  難怪梅書曾經說過,她的小叔個個魅力驚人,尤其以這位號稱世紀情聖的唐爾碩為甚。

  看著他就這樣輕易的打發美女離開,並且不忘對四周拋來的傾慕眸光一一報以性感的微笑,這八面玲瓏的模樣真是令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碧綠一向自認長相平凡,乏善可陳,全身上下除了肌膚晶瑩得看不見毛細孔,以及一頭及腰的長髮十分烏黑滑順這兩個小小優點外,其他完全沒有值得人家看第二眼的地方。

  所以,她實在很羨慕這種英俊到任何舉動都那麼賞心悅目的人。

  她的手忽然有些癢,迫不及待的想將他的眼神、他的輪廓和味道描繪於畫紙上。

  「你想要彩色的還是素描畫?」她問著,但已經逕自拿起炭筆,刷刷刷地迅速在畫架上揮舞起來。

  她想要用炭筆補捉那像是被頑皮的風輕輕拂掠過的濃密黑髮,然後是他英俊且比例完美的男性臉龐,還有那兩道斜飛的濃眉……呵,不知道她可否捉得住他眉宇間的那抹玩世不恭?

  他深邃而富感情的黑眸熠熠生光,恍若盛滿了某種神秘的智慧,又帶著一絲複雜的玩味……

  她竟然就這樣專注地畫起他來了!

  爾碩微訝,隨即閒適自在地佇立在她面前,輕鬆地抱著雙臂,瞇起黑眸望著她。

  他倒要看看她是什麼了不起的藝術家,能夠畫出什麼了不起的畫。

  不過,她專心揮舞著炭筆,明亮的眼眸不時抬起,凝注著他的臉龐,秀氣的眉有時微微蹙擰,有時微微鬆展,清秀的臉彷彿漾起了一層瑩然動人的光暈。

  他心一動,胸口莫名地溫熱了起來。

  淡水河畔的風徐徐吹著,緩緩流過的河水邂逅了寬闊偉岸的海洋,帶著鹹鹹的氣息,有點溫暖又有點清涼,淡淡地醺醉了如織的遊人。

  「好了。」碧綠放下因過度專注用力而微酸的手臂,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歉然地道:「對不起,我的技術並不是很好,最多只畫出你三分的神韻。」

  爾碩微微一怔,這才記起自己的本來目的。

  該死的!他還真的乖乖的站在那兒由著她畫,連一丁點刁難都忘了。

  「我看看。」他語氣裡有著明顯的慍怒,皺著眉頭走向畫架,可是才一眼,他整個人就呆住了。

  僅是最簡單的線條,最粗獷無華的炭筆,卻成功地補捉了他看似風流瀟灑,實則莫測高深,略帶縹緲蕭索的神態。

  爾碩僵住了,在最初的震撼之後是被看穿的不悅和不自在感。

  不顧胸口沸騰的燥熱和悸動,他迅速的抓下畫紙,在手上捲成一束。

  「還可以,」他冷冷地道:「畫,我帶走了。」

  「等一下,我還要找你八百五十塊。」碧綠急急忙忙低頭要找錢,可是當她自背包裡湊出了八百五十塊後一抬頭,眼前卻早已空無一人。

  她怔怔地望著熱鬧擁擠的人群,怎麼也找不著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一股不由自主的落寞感悄悄自心底浮起,她輕輕坐回堤岸上,小腳蹭著水泥地面,再也無法像方才一樣悠然輕快了。




  好傢伙,果然是厲害的角色。

  前一陣子在梅書的婚禮上成為落跑伴娘的時候,碧綠還不覺得自己的情況很危險,可是,昨天遇到「他」之後,她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差點陷入險境。

  那個男人的魅力和電力超級無敵強,連她這種神經大條的人都情不自禁感受到他強烈的存在感。

  足足用掉了十根熏衣草蠟燭,她總算撫平了自己異樣騷動的心緒。

  「果然是剋星,我現在相信了。十根熏衣草蠟燭起碼可以賣五百塊耶,沒想到才見了他一面,就得消耗這麼多才能讓我變得正常點。」這讓她挺困擾的呢。

  不過三秒鐘後,粗神經的碧綠又渾然忘記剛剛困擾著什麼,跑去櫥櫃翻出了一碗泡麵,興匆匆地煮起了開水。

  水還沒滾,電話就響了。

  「喂?」她接起電話,將話筒夾在耳朵和肩頭處,偏著頭邊說話邊撕開調味包。「梅書?啊,我正好想打電話給妳耶。」

  「這麼巧,那妳先說找我什麼事?」

  「妳最近會遇到妳小叔嗎?」碧綠把調味包擠在泡麵上,舔了舔沾到油蔥的手指頭。「我想請妳幫我把八百五十塊拿還給他。」

  「妳跟他幾時有金錢往來的?」梅書倏然豎起雙耳,難掩興奮。「妳跟他已經進展到某種程度了嗎?怎麼這麼快?什麼時候發生的?這八百五十塊又是怎麼回事?」

  「啊?」碧綠茫然地停下動作,「什麼?妳在說什麼?」

  「妳剛剛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梅書的語氣裡有一絲氣急敗壞。

  「咦,妳怎麼跟唐爾碩講一樣的話?好像我這個人很沒有禮貌,常常沒專心聽人家說話……啊,妳等我一下!」她話講了一半,把話筒擱著,跑去將沸騰的開水倒進泡麵碗裡,這才又重新拿起話筒。「好了。」

  「喂!」梅書又好氣又好笑。「妳明明就是沒禮貌,連跟人家講話都不專心,剛剛幹什麼去了?」

  「我只是去泡麵……」碧綠漫不經心地打開紙蓋就要吃麵,可是麵條才泡了不到十秒,仍舊是硬邦邦的狀態。「對了,我們剛剛講到哪裡?」

  「唐爾碩,我們剛剛在談唐爾碩!」梅書受不了她,幾乎失控的大吼。

  「喔,對,我要拜託妳幫我把八百五十塊還給他。我昨天在淡水擺攤的時候碰到他,他拿了一千塊給我,請我幫他畫畫,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找他錢,他就走掉了。」

  「感謝老天。」梅書簡直感動得快哭了。「這是妳第一次直截了當的說完一整件事。」

  「有那麼誇張嗎?」碧綠不好意思地道。「妳能幫我嗎?我可以待會兒就把錢拿去給妳……」

  「等等,我要出國。」

  「妳又要出國?」碧綠睜大眼。

  「對呀,爾豫要去參加日內瓦世紀DNA會議,要我陪他去。」梅書好不甜蜜地道。

  碧綠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唉,人家是幸運的中冰箱,她是中冰棒……算了。

  「可是妳又不是等一下就要出國,妳就先幫我墊一下,等妳出國回來,我再把錢拿給妳。」

  「不行,我後天就要出國,這兩天都遇不到他。」

  「你們真的很奇怪耶,明明是同一家人,陽明山的別墅又那麼大,三個兄弟卻都住在不同的地方。」碧綠歎了一口氣。有錢人家就是這樣!

  她忍不住環顧這間不到五坪大的套房。連梅書家的廁所都比這裡大兩倍……不過,套房雖小,卻是她咬牙死命攢錢買的,雖然現在沉重的房貸緊咬著她不放,但是一想到這是少數完全屬於她的東西,並且是個能擋風遮雨的溫暖小窩,她就覺得自己很幸福了。

  想她千年之前慘到極點,被心愛的男人追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最後還凍死在山洞裡,想想現在真的已經夠富裕、夠滿足的了。

  「喂?喂喂?」梅書在電話那頭大呼小叫。「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啦?」

  「呃,對不起,我有些發呆。」碧綠回過神來,抓抓頭歉然地道:「妳剛才跟我說什麼?」

  「今天晚上七點,妳可以到他大直的房子去還他錢哪!」梅書極力慫恿。

  「不要──」碧綠嚇了一大跳,想也不想地叫道:「不行不行不行!」

  才見一次就害她心臟亂跳,浪費了十根藥草蠟燭才恢復正常,她可不想再自找麻煩。

  「可是……」

  「不如妳給我他的地址吧,我直接用寄的還給他。」

  「其實不過八百五十塊,既然他認為妳的畫值得一千塊,妳又何必堅持要還呢?」

  「不行,這輩子欠他八百五十塊,下輩子我要是變成母雞,還不知道要生多少蛋來還他,還是提早把這筆帳結清得好。」上輩子和他之間已經夠嗆的了,她這輩子跟下輩子可不想再跟他勾勾纏。

  「哎喲……」

  「哎什麼?妳不說,我自己打電話去問幼幼。幼幼比較善良,她會告訴我的。」碧綠對電話扮了個鬼臉。

  「白碧綠,妳真的很沒良心耶,我又不是不幫忙……」梅書急了,轉念一想,登時有了主意。「好,我幫妳把錢拿給他。今天中午,我在內湖科學圍區的××咖啡館等妳。」

  「謝謝,太好了!」碧綠大大的鬆了口氣。「幾點?十二點?好哇,到時候見。」

  掛上電話後,她忍不住快樂地哼起歌來,以筷子夾起泡麵。

  「啊!爛掉了啦──」她忍不住哀號。

  不過沒關係,待會兒可以讓好姊妹請她幾客美味的蛋糕吃吃,當作補償,稍微彌補一下她最近悲慘的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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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20:12
第三章   

  碧綠隨便紮了條辮子,身穿綠色T恤和白色七分褲,以及一雙已磨得很舊的球鞋,背著白色大背包,走進與梅書相約的咖啡館。

  濃郁的咖啡香撲面而來,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可是,就在視線瞥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形時忽地嗆到。

  「咳咳咳……」她睜大雙眼,直覺就想要找地方躲。

  十根藥草蠟燭……五百塊……狂悸亂跳的心……

  碧綠閃閃躲躲地正打算藏在蛋糕櫃後頭,沒想到爾碩已經發現了她。

  他噙著一抹危險的笑容緩緩向她走近,拎起了她的後領。

  「妳在躲什麼?」

  「就是躲那個……哎,放開啦!」她猛然回頭,瞬間呆住。「你、你……你怎麼……」

  「我大嫂說妳有事找我。」爾碩略帶嘲諷地道,打量著她不修邊幅的衣著,不禁皺了皺眉,「妳到底是不是女人?」

  她狐疑地看著他。「幹嘛突然這樣講我?我不是女人,難道是男人?」

  「是個女人,卻全身上下都沒有女人樣,瞧!連一點口紅、唇蜜也沒有搽,這麼長的頭髮,如果稍微燙鬈,還有點風情。妳以為妳今年幾歲?連高中生都比妳懂得打扮。」他挑剔地審視著她,不由得嘖嘖地道。

  碧綠忍不住揚眉瞪著他。「那又怎樣?我的確不像你身邊那些絕世大美女那樣懂得彩繪自己,我呀,寧可把那些力氣留著多畫幾幅畫,多賺一些錢……啊,對了,既然你親自來了,剛好,我就直接把錢交給你。」

  「不忙。」爾碩的大手一把拉住她,將她往沙發座位上帶,「先陪我喝杯咖啡。」

  陪他……喝咖啡?

  「放手啦,這樣很痛耶!」她還來不及掙脫,就被壓進沙發裡。「而且我不是來跟你……」

  「妳想喝什麼咖啡?」

  「加很多很多牛奶的那種,謝謝。」碧綠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呃,可以再點一塊黑森林蛋糕和一塊大理石起司蛋糕嗎?我餓扁了。」

  「吃那麼多蛋糕會胖的,妳難道不為自己身材著想?」他皺眉。

  「你……很煩耶!」碧綠一愣,乾脆站了起來,直接往外走。「我自己出去外面找吃的。」

  他以為他是誰啊?美姿美儀的指導老師嗎?

  「等等!」爾碩迅速抓住她的手肘,神情有一絲懊惱。「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總是聽到女孩子嚷著卡洛裡、脂肪什麼的。」

  「不,是我的錯。我本來就很沒有女人味,我也不習慣讓人請客,所以我把錢還給你後就該走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溫柔地道。

  低聲下氣也沒有用的,碧綠仰望著他。英俊迷人的臉龐,深邃的眼眸,俊挺的鼻樑和堅毅的嘴唇……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極了她夢裡的那個人。

  千年前,令她深深愛著,卻深深傷害了她的男人。

  有些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他的臉,他的笑容,還有他高貴的氣質,再一次讓她清楚地感覺到彼此之間遙遠如天涯的距離。

  天和地,雲與泥,有著永恆的鴻溝。

  這也是她這輩子怎麼也不想再跟他打交道的緣故,她不想再倒大楣,冒著失去自我的人生,失去這顆心的危險。

  她曾經想過自己為什麼常常這麼遲鈍,漫不經心的,也許是因為她所有的熱情和愛全在上輩子消耗殆盡了吧?

  所以這輩子就別那麼認真,散漫著過日子也好,自己一個人生活也罷,她實在不想再找麻煩了。

  「對不起。」她忽然道。

  「這麼說,妳願意……」

  「你誤會了。」碧綠輕輕掙脫他溫暖堅實的手掌,自背包裡拿出一個裝著錢的信封,塞進他手裡。「我只是拿錢來還給你,就這樣而已。」

  「那是我給妳的畫錢。」爾碩不悅地道:「為什麼要還給我?」

  「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家錢或人情。」她聳聳肩,「而且該拿的我已經拿了,這裡是八百五十塊,你可以檢查一下。」

  她轉頭就要走,但他再度將她抓回身邊。

  「我不准妳現在就走,我還欠妳一杯咖啡和兩塊蛋糕。」

  「你忘了我剛剛點過的東西吧。」

  她想要掙開他,卻被他的雙臂緊箍在胸膛前,與他緊緊貼靠著,兩人之間僅存薄薄的衣衫阻隔。

  碧綠的呼吸瞬間紊亂,心臟卜通狂跳起來。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溫暖又堅硬的胸肌,彷彿還可以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的心又漏了跳好幾拍。

  「不行。」爾碩固執地道。

  「我都說過不用了。」她的喉頭好緊,勉強擠出微弱無力的聲音。

  「走吧。」他堅定地環著她,大步將她帶出咖啡館。

  忽然間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下,碧綠一陣眼花,心狂跳得更為急促,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上車吧。」爾碩堅持地將她塞進黑色的保時捷跑車裡,然後迅速繞到駕駛座坐入,發動引擎。

  保時捷像一箭矢疾射般,迅捷地奔馳在大馬路上。

  「喂,你到底要幹什麼?我要下車!」碧綠心慌地想扳開車門,可是中控鎖早就被鎖上了。「我要去警察局告你綁架,妨礙人身自由。」

  「我只是想要表示歉意,帶妳去一個地方吃頓好吃的,我想,警察不至於那麼閒,不會管這種小事的。」他輕鬆地道,熟練地駕御著跑車。

  「你……」碧綠只能坐在舒適的真皮椅座上乾瞪眼。「很幼稚耶!」

  爾碩不禁啞然失笑。這還是頭一次有女孩子這樣抗議他的行為,唉,真是令人傷心,每個與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深深為他這一招陶醉傾倒的。

  她真是懂得如何傷害一個男人的自尊哪!

  剎那間,爾碩內心燃起了熊熊的決心,他一定要征服她,徹底地讓她拜倒在他這個萬人迷的魅力下。

  開玩笑,他就不信這世上有女人能抵擋得了他。

  這個決心霎時成了他最大的動力,他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燦爛迷人。「為了向妳賠罪,我請妳吃飯,好嗎?」

  「不好。」碧綠懊惱地道:「聽梅書說你不是開了一間很大的投顧公司?當老闆可以這麼閒嗎?如果真的很閒,去找你那堆女朋友呀,我相信你手頭上一定有很多吧?」

  「是很多。」他悠然地道:「但是現在我只對一個有興趣。」

  碧綠懶得問他指的是不是她,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的心意。

  更何況她雖然懶散了一點,遲鈍了一點,也沒白癡到會相信他真的對她有興趣。

  以他的條件和眼光,滿山滿谷的美女等著他選,會來招惹她,恐怕是不安什麼好心吧。

  她不必是女巫也知道,他是為了賭一口氣。

  「如果你是因為我不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看到你就流口水,整天把你當偶像一樣崇拜,所以感到不服氣,那我也沒辦法。」她坦白地道。

  「咳咳!」爾碩咳了幾聲,感到莫名的心虛,又覺得有些好笑。「妳……怎麼會這麼說?」

  「不然你為什麼不去找那堆漂亮妹妹,反而來找我麻煩?錢我也已經還給你,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瓜葛了。」她可沒有忘記,那天他抓了畫紙就走,連聲再見也沒有說。

  當然了,這不是說她希罕他的再見,而是他的態度實在讓人不解。

  「誰說的?」他瞥了她一眼,笑吟吟地道:「妳是我大嫂的好朋友,我多多關照妳也是應該。」

  「誰要你關照。」碧綠咕噥著,下意識地自背包裡拿出了炭筆和一本空白簿子,畫起了他英俊的側面。

  真是不得不承認,他的個性很討人厭,但是他的皮相實在太吸引人了。

  「妳平常都在淡水替人畫素描為生嗎?」

  「不一定,有時候在信義商圈,再不就是東區。」她草草幾筆,精準地勾勒出他瀟灑的味道。

  爾碩微微一笑,感興趣地接著道:「收入好嗎?」

  「還可以,反正自己賺自己花,無所謂啦。」

  「為什麼不找個固定的工作?至少有基本的薪水和福利,生活也穩定點。」

  「我的個性太散漫了,不適合中規中矩的上班族生活。」她不解地問:「你為什麼問這麼多?」

  「我在想,或許我可以提供妳一份好差事。」他的雙眸笑意盎然,意有所指地說:「錢多事少離家近,妳覺得怎麼樣?」

  碧綠嚇了一跳。「我才不要。」

  「為什麼?」爾碩臉色一沉,自尊心再度被刺傷。

  可惡!放眼全亞洲,不知有多少菁英想要擠進「達碩」投顧集團,無論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或是各金融投資領域中早已佔有一席之地的人才,尚且無法順利進入公司任職,他今天破例運用特權給她一個優差,已經打破了他的原則,沒想到她居然一點也不希罕?

  「因為我以後不打算再遇見你。」碧綠老實地道。

  「為什麼?」他的聲音裡已經帶著三分惱怒。

  該死的,居然這樣瞧不起他,她的腦子到底哪裡出了毛病?

  爾碩素來自豪的魅力及身為男性的自尊,瞬間被她打擊得潰不成軍。

  他火大地踩下煞車,保時捷倏然停下。

  碧綠整個身子猛然往前傾,差點尖叫出聲。

  「你、你有病啊?幹嘛突然煞車?」她小臉嚇得刷白,又驚又氣地大吼,「你想自殺通知一聲,我要先下車!」

  「病妳個大頭鬼!」他氣急敗壞,額際青筋直冒,所有儒雅的模樣和翩翩的風度全被她給氣跑了。「誰要自殺,我是想殺人!」

  碧綠畏懼的縮了縮身子,彷彿可以看見熊熊怒火快自他的雙眼中噴出來。

  他幹嘛那麼生氣?她很無辜耶,明明就沒有她的事,偏偏搞得好像統統是她闖的禍。

  「只因為我不去你公司上班,你就要殺人,我還真是同情你的員工。」她小聲地嘀咕。

  「妳……」爾碩咬牙切齒,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不斷深呼吸,以免自己真的失控掐死她。

  「算了,我想我們真的很不適合碰面,每次都不歡而散。」

  「誰跟妳不歡而散?我現在看起來像是在生氣嗎?」他強捺下怒氣,擠出一抹笑來。

  碧綠瞥了他一眼。算了吧,他齜牙咧嘴的笑容比不笑還恐怖。

  不過,現在她就算再笨,再遲鈍,也不敢說老實話。

  「說真的,我還是下車好了,我、我臨時想起還有事。」她要去找梅書算帳,幹嘛自己不來就算了,還通知他來?

  一見到他,她的頭皮就開始發麻,唉。

  「不准。」爾碩斷然地道。

  「喂!」她也有點生氣了,「我有我的自由。」

  「我說過要請妳吃飯,在吃完飯前,不准妳走。」他霸道地說。

  碧綠愁眉苦臉地望著他。「你很煩耶,到底想怎麼樣啊?」

  「我說過了,飯吃完,我就放妳走。」

  「世界上怎麼有你這種綁匪啦?」她欲哭無淚。

  


  酒醉東坡肉、紅油燜大蝦、百合蘆筍、冬瓜釀魚球、煙熏茶鵝、玉柱雞湯……

  碧綠發現自己真是太不爭氣了,一見到這麼豐盛的料理,怒氣和無奈就全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算了,反正不吃白不吃,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飽肚子再說。

  她舉起筷子夾起一尾大蝦,老實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爾碩沒料到她居然這麼容易擺平,本來揪成包子一樣的小臉,在見到美食後瞬間松展開來,還二話不說就大口吃將起來。

  「慢慢吃,別噎到了,菜還有很多,如果妳喜歡的話可以再點。」他啜了一口熱香片,好整以暇地道。

  心情莫名的變好了很多,但是又有種奇異的失落感。

  她這麼容易擺平是好事,但為什麼他又對此感到不舒服?也許是因為他沒想到她居然是一個這麼沒有挑戰性的女人,而且看到食物就可以拋棄原則和自尊。

  剛剛她不是還一副倍感困擾的樣子嗎?可是現在吃得那麼高興,越發顯得她方纔的推拒有多麼虛偽了。

  女人果然都是一個樣,只不過別的女人要的是珠寶、華服,而她是一點點美食就足以取悅。

  爾碩的眼神忽然變得疏離且冷漠,下意識地想要拿煙出來抽,但隨即低咒了一聲。

  該死的!他正在戒煙。

  碧綠心滿意足地吃著滿桌精緻的菜餚,都快吃飽了,才發現他連筷子都沒有動。

  「你點了這麼多菜,為什麼不吃?」

  「我不餓。」爾碩冷冷地道。

  又來了,又變得陰陽怪氣,剛剛硬把她押來吃飯,現在又擺出一副撲克臉,好像她欠了他幾百萬一樣。

  跟她相處明明就令他厭惡又為難,為什麼他還要勉強自己這麼做呢?

  她心裡雖疑惑,嘴裡仍繼續吃著飯菜,不知不覺還是吃得極撐。

  「啊,真是太好吃了。」她往椅背上一躺,吁了一口氣,端起香片潤潤喉。

  爾碩鄙夷地望著她。就這樣?這麼隨便,真是一點原則都沒有。

  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呆子,為什麼自見到她的那天起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當然不是因為對她有什麼好感,只是……只是……

  反正他現在發現自己真像個白癡。

  「謝謝你點了這麼多好吃的菜。」碧綠將茶杯放下,低頭自背包裡拿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在桌上,隨即站了起來。「我真的吃得很飽、很開心,謝謝你。這是我那份的錢,我先走了。」

  爾碩火速抬起頭來,愕然地望著她。「妳……」

  碧綠笑了笑,向他揮揮手,轉身便離開餐廳,留下震愕不已的他怔怔地坐在原位上望著她的背影。

  這下子,他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白癡了。

  


  「總經理,一線電話,是高小姐。」秘書的聲音透過內線電話響起。

  爾碩沒有回應,只是怔忡地坐在寬大的真皮辦公椅內,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上的千元鈔票。

  為什麼?她明明過得很清貧,只靠街頭畫畫為生,一百多塊、一百多塊那樣的賺,得畫上七幅畫才掙得到一千元,可是她為什麼不願意讓他請客,而要拿出辛苦血汗錢來付自己的份?

  吃飯由男人付錢是天經地義的,他從小就有這種堅定不移的觀念,而且,對女生要翩翩有禮,不可以惹女孩子生氣,不可以把女孩子弄哭,要哄得她們開開心心的,更要保護她們,這是他的原則。

  他記得小的時候讀幼稚園,吃飯的時候,他總是會先替身邊的女同學拉開椅子;小學的時候,為了保護受欺負的小女生,他第一次和人打架。

  英俊的容貌和溫文儒雅的態度為他帶來滿滿的桃花,女性崇拜者蜂擁而來,他在女人堆裡可說是無往不利。

  印象中,二十幾年來,恐怕只有秘書秀春姨和白碧綠才對他這套免疫,而且視若無睹。

  但,秀春姨不瘋狂的崇拜他,他只是覺得有趣,為什麼白碧綠對他的忽視,卻讓他心裡極不是滋味?

  「總經理,高小姐一線電話。」秘書有一絲不耐地再次道。

  「掛掉掛掉,我不想接她的電話!」他忽地暴躁地大叫,濃眉糾結。

  「呃,沒問題。」秘書在電話那端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爾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煩躁地將那張千元鈔收進抽屜裡,若有所思地盯著電話。

  沉思許久,他終於拿起話筒。

  「喂?大嫂,我有事想麻煩妳。」

  


  「幼幼,妳那裡還有沒有靜心石?啊,對了,馬鞭草蠟燭順道給我幾根吧。」

  碧綠趴在騫幼幼的專櫃上,長長的辮子垂在背後,看來十分俏皮,然而她現在的表情有著困惑,還有些煩惱。

  「妳為什麼需要靜心石?」幼幼睜大眼。「神經大條的妳,居然也會有需要靜心石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耶,就是最近心口這裡常常悶悶的。」碧綠喝著珍珠奶茶,咬著有彈性的粉圓,嘴裡明明是甜的,心底卻五味雜陳。

  為什麼?

  她不想面對這個問題,也不想思考答案的可能性。她說過,她以前可能把所有愛恨嗔癡的能量都用光了,所以現在只想要隨興的過生活,吃飽了睡,睡醒了畫畫圖,閒的時候用小石子占卜一下天氣,無聊的時候就坐在陽台上看風景,不必用大腦,多好。

  可是,偏偏她的心自有意志,不是悶著不想動,就是忽然像失心瘋一樣亂跳,真是煩死了。

  「我看妳現在需要的不是靜心石,是──」幼幼小巧的臉龐驀然浮現一抹神秘的笑,眸光定定地望向她後方的某一處。

  碧綠順著她的目光,不解地回過身一看,卻差點把口裡的粉圓全數噴出來。

  「你你你……」

  爾碩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她面前,雙手閒適地插在褲袋裡,一臉笑意地望著她。

  「別急,先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再說。」他眼中掠過一絲關切。

  碧綠勉強把粉圓吞了下去,還是說不出話來。

  他怎麼會在這裡?

  「嗨,未來的二嫂,妳好。」爾碩風度翩翩,笑容滿面地跟幼幼打了聲招呼。

  幼幼的小臉瞬間浮現嫣紅。「不、不要這樣稱呼我啦,我還不是……」

  每次遇到他就不會有好事。趁他們兩人正在交談,碧綠悄悄地躡手躡腳打算偷偷溜走。

  「妳要去哪裡?」爾碩輕輕地拉住碧綠的長辮子,阻止她偷跑的舉動。

  「不要拉我的辮子啦!」碧綠不禁埋怨,回過頭來,一臉困擾地問道:「你到底想幹嘛?」

  「我有話要跟妳說。」他不由分說便把她往外拉。

  「可是我沒有話要跟你說……喂!」

  碧綠身不由己地被拖出百貨公司,塞進他的跑車裡。

  「你違規停車!」她像發現新大陸般叫道。「這樣不太好吧……」

  「反正我們都要走了。」爾碩迅速發動跑車,踩下油門。

  「喔。」她應了聲以後才頓覺不對勁。「等一下,你到底想要幹嘛?我錢都還給你了。」

  「我又不是討債集團的。」他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

  「我說過,我有話想跟妳說。」爾碩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碧綠低下頭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跟他說什麼才好,只好隨便找了個話題。「你怎麼知道我來找幼幼的?」

  「我問大嫂,大嫂問未來的二嫂,所以知道妳和她約好了今天到專櫃來拿東西。怎麼了?為什麼瞪我?」

  「你打探我的行蹤做什麼?」碧綠突然想起,「是不是那一千塊的飯錢不夠?那我還要補你多少?如果還要很多錢,那我可能要分期付款才能還你,因為我最近生意不太好,收入很差。」

  唉,看樣子光替人畫畫像是沒辦法賺得衣食無憂的,也許她應該考慮專心的擺占卜攤了。

  「我不是來跟妳要錢的。」爾碩皺起眉頭,「我究竟是做了什麼事,讓妳覺得我是個小氣鬼?」

  「沒有。你一直很闊綽,不過也許就是太闊綽了,我覺得很不習慣。」碧綠疑惑地看著他。「你平常都是這樣的嗎?對每個女孩子都有請吃大餐的嗜好?」

  爾碩被問倒了,怔了好半晌才失笑。「難道那種錙銖必較,吝嗇得捨不得請女孩子吃飯,連約會都要女孩自己搭車赴約的鐵公雞,才是妳喜歡的對象?」

  「那種人當然也不好,不過我完全沒有評論的資格,因為反正我也沒打算交男朋友,所以是鐵公雞還是闊大少,都跟我沒關係。我只是不習慣佔人家便宜,就算是朋友也要明算帳,這樣清清楚楚的比較好。」她聳聳肩。

  「呵……是嗎?」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當然。」碧綠疑惑地又問:「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如果不是飯錢的事,是為了什麼?」

  「我想追求妳。」爾碩露出一抹性感自信的笑容來,輕鬆地道。

  她沒有開口回應,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他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略微緊張地問:「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一定是驚喜得說不出話來了吧?他這麼一想,隨即志得意滿地揚起微笑。

  果然是這樣,呵呵……

  「你公司的營運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碧綠好心地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是做投顧壓力太大了嗎?還是生病了?咦,沒有發燒啊。」

  「我沒病。」爾碩啼笑皆非,有些不悅地拿開她的小手。「倒是妳,究竟有沒有仔細聽別人說話?」

  「你們很奇怪耶,幹嘛都這樣講我?我每次都很認真的聽你們說每一句話,是你們說的話都讓人很難聽得懂。」她抗議道。

  「我說我要追求妳,這有什麼難懂的?」他沒好氣地道。真是被這個少根筋的女人給搞瘋了。

  「我們才見過兩次面……」

  「三次。」他氣得咬牙切齒,不敢相信她居然把那次在婚禮上落跑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可惡的小笨蛋。

  「呃,好啦,就算三次好了。」碧綠好脾氣地說,就像安撫一個鬧彆扭的小男孩。

  「什麼『就算三次』?明明就是三次!」爾碩氣惱地堅持道。

  「好啦、好啦,三次。」看著車速越來越快,她偷偷嚥了口口水。「你開慢一點,小心看路……」

  「妳的腦子裡面究竟裝了什麼東西?稻草嗎?」他真是會被氣死。

  對他的魅力視若無睹已經很不正常了,就連他直截了當的說出「追求」這兩個字,她竟然一點也不欣喜若狂,反而以為他生病了!

  對,他是有病,是被她氣出來的心臟病!

  「講話不要那麼直接好不好?」碧綠感到受傷。

  「講話婉轉對妳有用嗎?妳聽得懂嗎?」他挑眉問。

  呃……說得也是。她撓撓頭,歉然地對他一笑,「對不起。」

  「沒誠意。」爾碩別開頭去,哼了聲。

  「那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不生氣呢?」碧綠偏著頭望向他。

  他有種想笑的衝動,隨即又忍住,板著臉道:「接受我的追求。」

  「你要我賣身求榮?」她大吃一驚。

  「什麼賣身求榮,妳到底會不會用成語啊?」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白了她一眼。「笨瓜就是笨瓜。」

  「你要追笨瓜,那你不是比笨瓜還要笨?」她忽然吐吐舌頭。「笨蛋加三級,哈!」

  「妳不接受我的追求,更笨。」爾碩被她逗笑了,所有悶在胸中的濁氣不知不覺消失一空。

  「我要是真的答應了你的追求,才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呢!」碧綠對他扮了個鬼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捉弄我的。」

  爾碩似真似假地笑著,黑眸熠熠閃亮。「是嗎?妳就這麼不相信我是真心想要追求妳?」

  「全身上下三百六十五萬個毛細孔都不相信。」

  爾碩笑得好不迷人,「那我們就走著瞧囉!」

  碧綠微微一怔,迷惑地看著他,神情已不再那麼篤定。

  怎麼回事?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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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做了一整天的生意,只畫了三張素描和兩張彩色版,碧綠伸了伸微酸僵硬的腰背,背起畫架緩緩走向公車站牌。

  信義商圈人來人往,好個休假日。

  看著雙雙對對的年輕男女甜蜜地牽著手相互依偎著,她情不自禁微笑了起來。

  幸福在這個年代是多麼唾手可得啊!

  雖然很多人都說,現在時代太進步,人與人之間不再單純,擁有的都是複雜糾結的利益關係,可是,當她漫步在街上,看著那些笑得好不燦爛的戀人,或牽手,或鬥嘴,或擁抱,她都替他們感到好幸福。

  不管將來是分是合,可是在這一瞬間,他們是多麼的快樂啊。

  碧綠的眼神裡有一絲絲落寞。不知道……可以那樣安心地依賴著一個人的滋味是什麼?

  寬闊的肩膀,強壯溫暖的胸膛,不管命運的風雨有多狂烈,或是艷陽有多耀眼,有一個人能夠和自己分享喜悅,分擔憂傷,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雖然知道以前她是愛得那樣激狂悲愴,遍體鱗傷,然而千年前的記憶已經那樣遙遠,破碎而迷濛了,她不想記起,但有時仍不免會好奇,愛一個人的真實感覺是什麼呢?

  像梅書和幼幼,她們為什麼有那樣的勇氣可以義無反顧地陷進去?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將來假如愛消失了,恨取而代之,到時候該怎麼辦?

  身為她們的好友,她衷心祝福,也感謝守護神亞提米斯的庇佑,讓相愛的人穿越了詛咒,粉碎了魔法,得到真愛。

  但是,身為白碧綠,她還是寧可當一個祝福者的角色。

  「小姐,妳可以幫我們畫幅畫像嗎?」

  她抬起頭來,訝然地望著一對俊男美女。「你們是跟我說話嗎?」

  「是的,妳是畫肖像的街頭畫家吧?剛才我們看見妳幫一個小朋友作畫,畫得真的很好。」帥氣的男孩摟著嬌俏女友的腰,眼中有一絲閃爍。「所以,我們也想請妳幫我們畫幅畫。」

  「沒問題。」碧綠愉快地笑了起來,忙把畫架放好,但隨即有些猶豫。「就在這裡嗎?這邊的風景沒那麼好,或者你們到那邊的階梯坐,那兒還有粉紫色的波斯菊,一起畫進畫裡一定很美。」

  「好呀。」俊男美女相視一眼,樂於從命。「對了,我們要畫兩百五的那種。」

  「好。」碧綠沒有注意到異狀,待兩人坐定,便逕自哼著歌,高興地取出畫筆和顏料。

  在這對俊男美女之後,又有一對母子過來要她畫畫像,然後是一位老伯伯、三個高中生、兩個制服美少女……

  等她終於忙完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畫到手酸,收錢也收到手酸。

  「哇,我今天生意怎麼這麼好?」碧綠邊揉著酸疼的手指邊吁了口氣。

  而且個個要求的都是彩色畫,算一算今天就賺了好幾千塊,簡直不可思議。

  「難道是我終於要轉運了嗎?」她不由自主地撫摸著頸項上繫著的小小碧玉項鏈。

  淚滴形的碧玉青翠剔透,是她的守護石,每每能夠為她帶來某些神奇的溫暖力量。

  只是,最近這股力量好像睡著了,尤其在遇到「他」之後,她總是下意識地想藉由碧玉來撫平心情,卻發現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他真是她的命裡的剋星吧,唉。

  不遠處,在一株翠綠茂密的油桐樹下,爾碩溫柔地凝望著她。

  原本他是想要直接出現在她面前,但是,當他看見她坐在人行道旁的紅磚矮牆上,靜靜等待著顧客上門,可是人們來來去去,只光顧賣手機吊飾、首飾的攤販,也不願意稍微駐足,停留在她面前片刻,他的胸口驀然掠過一絲疼惜,當下決定替她多拉幾個客人。

  「喂?凱文,我有件事要交代你辦。」爾碩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特別助理。

  他這個特助的效率不錯,三十分鐘內就找了十幾個「客人」來光顧她的畫攤。

  當然了,一個人一千元的「車馬費」,自然不愁沒人來。

  他望著辛苦地收拾著沉重的畫架,背著大背包,卻是笑容滿面的碧綠,無論怎麼想也想不通,為什麼她寧可過著這麼貧窮艱苦的生活,也不願意接受他的追求,甚至連一頓飯都不願讓他請?

  難道她就這麼有骨氣?他心底情不自禁浮起一抹激賞,但隨即又搖頭甩去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她就是笨,笨到連大好機會在眼前都不知道要把握;笨到不懂得欣賞、珍惜他這種優質好男人。只要能夠成為他的女朋友,起碼可以立刻擁有不愁吃穿的安逸生活,還可以愛買什麼就買什麼,再也不用受風吹日曬,在路邊揮汗如雨地替人作畫為生。

  她真的笨到極點了……

  爾碩沒有發現自己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異常溫柔。




  買了條長長的法國麵包,碧綠坐在美術館外的石椅上,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著她的午餐。

  今天美術館有很棒的畫展,她一整個上午都流連在一幅幅動人又富有童趣的畫作前。

  這是一位英國知名的童書插畫家的畫展,題材很簡單,大部分是小豬、大野狼、小紅帽和聖誕老公公等各式各樣的童話故事,一幕幕可愛又生動地呈現在人們面前。

  其中,她最喜歡的是一幅名為「小豬的摩天輪之旅」的畫作,在五彩斑斕的夢幻色彩中,一座大大的摩天輪映現紙上,胖嘟嘟的粉紅色小豬穿著補了釘的吊帶褲搭乘著摩天輪,滿眼寫著驚奇與快樂,望著天空中的朵朵白雲,彷彿摩天輪就是實現在藍色天際的夢想。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把這幅畫買回家,掛在天花板上,望著它入睡,在睡醒的第一眼見到的還是它,提醒著自己,人生與夢想就像乘坐著彩色的摩天輪,心就是最完美的門票,只要有心,夢想終能實現,就像小豬也可以坐上夢寐以求的摩天輪,眺望遼闊美麗的世界。

  只可惜這些展出的畫都太昂貴了,無論任何一幅,都得花掉她十幾年的生活費才可能買得到。

  雖然很開心能欣賞到這麼棒的畫,卻也讓碧綠不由自主地深深自慚形穢了起來。

  恐怕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畫出這麼好的畫,她所擁有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才華。

  長相平凡無奇,個性漫不經心,能力差強人意,她唯一比較特別的,就是身體裡流著女巫的血液。

  可是那又怎麼樣?

  「唉!」碧綠歎了一大口氣。

  吃掉了大半條麵包後,她覺得有些口渴。

  真是的,連吃麵包得準備飲料這種基本的概念都沒有,她想,自己腦袋瓜裡缺少的恐怕不只是三、兩根螺絲釘而已。

  就在她打算起身去買瓶飲料的當兒,一罐紅色瓶身的可樂已然出現在她眼前。

  碧綠訝然地順著可樂往上看。

  「怎麼又是你?」她舔了舔唇瓣,剎那間更覺口乾舌燥。

  究竟是因為麵包、還是因為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她完全無法思考。

  「嗨,真巧。」爾碩一身灰色的合身西裝,低下頭對她微笑,將手中那罐剛買來的可樂遞給她。

  她遲疑地看著可樂,最後還是伸手接過。「謝謝。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和客戶在隔壁的童話故事館喝咖啡談事情,出來時就看見妳坐在這裡吃麵包。」

  他臉上的笑意好不溫暖,碧綠的心驀然怦怦亂跳,趕緊低下頭去,小手微微顫抖地試圖扳開飲料的扣環,期望灌下一大口的冰涼可樂可以讓她腦子清醒點,心情平穩些。

  她真希望他不要笑得這麼溫柔……她寧可他還是一副自命風流的模樣,唇邊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這樣她就可以繼續將他定位為公子哥兒,花心大蘿蔔,玩世不恭的浪子。

  可是,他的眼神偏偏這麼深邃明亮,這麼專注,笑容柔和得幾乎可以輕易將銅牆鐵壁摧毀。

  就是這樣的笑容,這樣的眼神,攻陷了無數女人的心吧?

  碧綠的理智總算及時清醒過來,手指恢復了力氣,啪一聲打開可樂,卻沒想到氣泡噴了出來,將他們兩個濺濕。

  「啊──對不起、對不起!」碧綠驚慌失措地想要替他擦拭名貴的西裝外套,卻忘了手上的可樂仍不住的狂冒泡泡,一下子又全沾到他的長褲上去了。

  「沒關係。」爾碩雖然也嚇了一跳,仍邊拍著西裝外套邊安慰她道:「這罐可樂也許是之前經過搖晃才會這樣,這只不過是個小意外,妳別太在意。」

  「對不起,我一定會幫你洗乾淨的。」她慌忙地將可樂放下,伸手想要脫掉他的外套,小手卻在撫上他溫暖強壯胸膛的那一剎那,忽然像被電著了。

  爾碩迅速地握住她想縮回去的手,黑眸炯炯地凝視著她,「怎麼了?」

  「你身上有電。」碧綠癡癡地望著他,傻傻地老實道。

  「是嗎?或許我們可以求證看看。」爾碩雙眸閃過一抹光彩,低沉地說。

  「要怎麼求……唔!」她的小嘴瞬間被他俯下頭來狂野地封住。

  霎時間,碧綠只覺天旋地轉,彷彿滿天的雲朵都緩緩的降下,包圍住她。

  他的唇瓣冰涼柔軟,他的吻卻熾熱渴望,成功地融化了她胸中深處冰凍多年的地方,她不住發抖,背脊卻竄過一陣酥麻戰慄,脈搏急促狂跳著。

  她無法呼吸了!

  可是,假如就這樣在他強烈渴望需索的擁吻中死去,好像也不賴……她發出了一聲細微而顫抖的呻吟,手臂本能地緊緊攀住他的腰背,感覺到他堅實的肌肉也像有陣陣電流通過,微微顫動著。

  「我要妳……」爾碩低喘著稍微離開她的唇,在她敏感柔嫩的耳畔吹氣。

  現在?在這裡?

  碧綠瞬間驚醒過來,所有令她暈眩癡迷的情慾瞬間四散無蹤,以不知哪兒冒出來的一股蠻力猛然將他推開。

  「開、開什麼玩笑?」她結結巴巴,小臉臊熱,驚慌難當。

  初吻被奪走也就算了,還把貞操白白送給他?千年前那麼笨已經足夠,這輩子若又傻傻的把自己交給同一個男人,那她就真的笨到極點,無藥可救了。

  「我剛剛說了什麼?」爾碩的臉上同樣滿是驚駭之色,完全不敢置信自己方才衝口而出的話。

  什麼?他這是什麼意思?

  碧綠忍不住滿眼受傷地望著他,緊咬著的下唇微微顫抖,什麼也沒有說,隨即掉頭轉身狂奔離去。

  「白……小綠!等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爾碩呆一呆,旋即大步追上前去。

  不顧一身黏膩,他人高腿長,三、兩步便趕上她,健臂一伸,將她抓進懷裡緊緊擁住。

  「對不起,對不起!」他氣息急促粗重地在她耳畔低語,懊惱心疼地緊摟著她的纖腰。「請妳聽我解釋,我剛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我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渾球!」

  「放開我好嗎?」碧綠心中驀然一酸,胸口揪痛難禁。

  不要不要不要……她不想要有這種感覺,她不要心痛,她更不要有什麼盼望,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她這輩子再也不要經歷那愛恨嗔癡、大喜大悲的劇烈情緒。

  她所有的力氣都在千年前用完了,她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淚水……

  但是,為什麼此刻她的眼睛卻無法抑止地迅速變得濕熱?

  「請你放開我。」她終於崩潰了,淚水奪眶而出。「我不想跟你玩男人女人愛或不愛的遊戲,我只想要過平靜的日子,我什麼都不想要,求求你去找別人,求求你放過我吧!」

  爾碩莫名的心如刀割,一想到要放開她,胸口似乎被熱燙的烙鐵重重地燒痛了。

  我已經等不到你愛上我的那一天了,因為我永遠不會是你想要的那個人,我也永遠沒有辦法假裝我是!

  隱隱約約,恍恍惚惚,有道熟悉的聲音哭泣著,破碎不成聲……他的頭微微暈眩,隨即猛然甩了甩頭,試圖揮去那如霧似幻的印象。

  「我不是在跟妳玩遊戲。」爾碩緊緊摟著她,雙臂怎麼也不肯放開,聲音稍微冷靜了些。「聽我說,現在我們先去洗掉這一身黏膩,換套乾淨的衣服,等心情稍微平靜後,我們再來好好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碧綠閉上雙眼,無力地哽咽著。

  她痛恨哭得眼睛腫、鼻子紅,狼狽不堪的自己。

  天知道她二十二年來還沒有情緒波動得這麼強烈過,發洩之後,她才發覺自己有多麼虛弱乏力。

  「我要回家……」她脆弱地嗚咽道。

  「好。」他輕而易舉地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大步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唐爾碩!放開我,你到底想做什麼?」碧綠失聲驚叫,下意識的抓緊了他的肩膀,生怕摔下去。

  「帶妳回家。」他溫柔而堅定地道,垂眸心疼地凝視著她淚光閃爍的小臉。

  「我是要回我的家……唐爾碩!」碧綠拚命掙扎,可是哪敵得過他鋼鐵般的意志和力量?

  情急的當兒,她真想對他下咒,也許是讓他突然間蕁麻疹發作。

  可是她不能……她不忍心……

  所以,她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二度綁架。




  爾碩住在台北市新興的高級居家地段──大直。

  設計優雅的大樓聳立在摩天輪和基隆河堤的萬坪公園之間,房價一坪三、四十萬元以上,住戶大多非富即貴。

  他買下了八樓的兩個單位,打通中間的隔牆,裝修後成了以天藍色調系為主的八十坪寬闊舒適住宅。

  「這裡有兩間浴室,我們都先洗個澡,換過乾淨的衣服,然後再談。」爾碩取出一套白色休閒服給碧綠,歉然地道:「對不起,得請妳將就穿我的衣服,待會兒我會讓人送一些女性的服飾來。」

  「不用了,這樣就好。」碧綠低著頭接過衣服,悶悶地埋頭往前走。

  「小心,那裡是……」

  砰一聲,她已經直直撞上一堵柚木裝飾牆,低低的痛呼出聲,「啊!」

  什麼跟什麼,這不是一扇門嗎?

  「那是牆,旁邊的才是門。」爾碩走向她,又好笑又心疼地揉了揉她微紅的額頭。

  「喔。」碧綠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這才拉開了正確的浴室門。

  進入浴室後,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頹然地坐在乾爽且光可鑒人的瓷磚地板上。

  明明不想跟他有什麼牽扯,卻偏偏一扯再扯,現在人還扯到他家來了……天哪!

  她歎氣,抓了抓頭髮,振作起精神,抬頭望向這間充滿地中海風味的浴室。

  哇,連浴室都比她的那間套房大上兩倍……

  「夠了!」碧綠甩了甩頭。「他家的浴室就算比足球場還大又怎麼樣?這只證明了一件事,我得離他越遠越好。」

  他的世界那麼大,她的世界那麼小,雖然他的生活五彩繽紛,燦爛耀眼,但還是安穩的、平淡的生活適合她。

  碧綠不斷說服著自己,待會兒離開這兒後,她就可以繼續躲回自己狹窄的蝸牛殼裡。

  「今天發生的意外不算什麼,那個吻也不算什麼。」她堅定地告誡自己,瞪著眼前那個四周鑲著藍色貝殼,光滑剔透的鏡面,「知道嗎?白碧綠。」

  但鏡子裡頭照映出來的蒼白臉蛋,卻一點信心和說服力都沒有。

  她垂頭喪氣地旋開水龍頭,在如瀑布般的水柱下,試圖將心中的迷惘和混亂衝刷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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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爾碩佇立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致。

  午後的陽光照進落地窗,大半個台北市的風景盡收眼底。

  他已洗過澡,穿著綠色V字領線衫,白色長褲,一身清爽。

  這時,碧綠遲疑地輕推開浴室門,赤裸的小腳踏上紅木地板。

  聽見後方的動靜,爾碩驀然回頭,在看到她穿著過大的休閒服那可愛的模樣,不禁眼睛一亮。

  衣服的袖子被她捲得不能再捲,寬鬆的長褲也是折了好幾圈,勉強的撐在她纖瘦的身子上。

  她洗過了頭髮,吹乾後的如雲黑髮披落腰間,小臉上有著紅暈,彷彿甫落凡塵的天使般皎潔動人。

  他的心臟沒來由的狂跳了起來,素來伶俐的口齒全派不上用場。

  「呃……謝謝你借衣服給我。」碧綠有點尷尬,僵硬地道,勉強擠出一抹小小的微笑。

  「不、不客氣。」爾碩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恢復些許鎮定。

  「我該走了。」她拿起自己的大背包,把折好的髒衣服塞了進去,頭也不敢抬地說:「等我回去以後,洗好身上的衣服,再寄還給你。」

  「我叫了外賣。」他的神情有一絲絲緊張,對她微笑道:「因為不知道妳愛吃什麼,所以我每樣都點了一些,先坐下來吃一點好嗎?」

  「不用了。」她望向餐廳裡滿桌的美食,悄悄吞了口口水,還是硬下心腸搖頭。「謝謝,我不餓。」

  「那麼就當作陪我好嗎?」爾碩的臉龐閃過些許落寞。「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吃飯,總覺得飯都沒有味道。」

  少來了!碧綠張口欲反駁,可是在看到他沉鬱寂寥的眼神時,心頭猛然一撞,那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只吃一點點就好喔。」她清了清喉嚨,特別聲明。

  「好,一點點。」爾碩忍住笑意,正經八百地點頭,對她伸出手。「來吧,餐廳在這邊。」

  「我知道方向,自己會走,不用麻煩了。」她防備戒慎地盯著他的大手,雙手幼稚地背在身後,逕自走向餐廳。

  不可以再碰到他,只要一碰到他,她又會像中了魔法般,失控的做一些不該做的事。

  切記、切記。

  餐廳裡光亮的栗木餐桌上,擺了七、八道以鑲金邊白瓷盤盛裝的美味佳餚。

  碧綠肚子餓得咕咕叫,但還是忍不住被這樣「豪華」的陣仗嚇到。

  有雞有鴨有魚有肉,有山珍還有海味,每一道都料理得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但是,為什麼連披薩和滷味也一樣用宴請國王般的精緻盤子盛裝?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生活習慣也和平常人不一樣。

  爾碩拉開椅子,對她微笑。

  她遲疑地望著他。

  「請坐。」他優雅的紳士風範在舉手投足間顯露無遺。

  「呃,謝謝。」她不曾受到男士如此有禮的對待,有些僵硬地坐下,看著面前擺放著的鑲金邊烏木筷。

  「吃呀。」他親切地替她夾了一筷子的宮保雞丁放進碗裡。

  碧綠覺得好不自在,拿起有點重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著雞丁,一時之間覺得自己還真有點像紅樓夢裡的劉姥姥,差點脫口說出「這叉耙子比俺那鐵鍬還沉,哪裡拿得動它」。

  但是她實在太餓了,所以還是埋頭吃了起來。

  她吃東西的模樣實在很有趣,每一樣都先夾起來聞一聞,像只小貓咪,然後快樂地塞進嘴裡,邊吃還邊滿足地瞇起眼睛,隨即笑得好幸福的樣子。

  看她吃得這麼開心,每樣菜都好像極為美味……爾碩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也跟著食慾大開,愉快地叉起一片披薩放在面前的碟子裡,然後拿起刀叉準備享用。

  「等一下,你……要幹嘛?」碧綠嘴裡塞著食物,疑惑地問。

  「吃披薩呀。」他理所當然地道。

  「用刀叉吃披薩?」她忍不住站起身拿下他手上的刀叉,然後將盤子裡的披薩塞進他手心裡。「披薩還是用手拿起來吃最棒了,你不知道嗎?難道你從來沒有吃過披薩?」

  「呃……」爾碩有一絲猶豫地盯著手中那塊起司不斷往下淌的披薩,俊臉微微一紅。「當然有,我也吃速食的,比方漢堡……」

  「我敢打賭你吃的還是那種裝在瓷盤裡,旁邊有很多炸薯條和酸黃瓜,並且要用刀叉切來吃的漢堡吧?」碧綠睨了他一眼,自己也撕了一片披薩,大大咬了一口。「唔,就是要這樣才好吃……你家有可樂嗎?」

  「我有檀島咖啡和英國頂級紅茶。」爾碩有些尷尬,隨即仰起下巴驕傲地微笑道:「還有一斤六萬元的冠軍老君眉。」

  「吃披薩就是要配可樂或汽水才夠味呀!」碧綠得意地說:「原來你也不是什麼都懂。還有,咖啡拿來配饅頭,特別好吃喔。」

  爾碩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什麼都懂。」

  還有,喝咖啡配饅頭?這哪一點「相配」啊?

  「可是我從認識你到現在,你就是一副什麼都懂,什麼都很厲害、很了不起的樣子。」她支著下巴,一臉認真地瞅著他。「我問你喔,站在金字塔頂端是什麼樣的感覺?會覺得很累嗎?」

  「累嗎……」他微微失笑,隨即若有所思地道:「妳怎麼會這樣問我?大部分的人想知道的都是,站在金字塔頂端,擁有幾可呼風喚雨的能力是什麼樣的滋味。」

  「責任越重,成就感越強烈,壓力也就越大。坦白說,我很佩服你們這樣的人,越是驚濤駭浪,越有挑戰的熱情和能量,我想這是我一輩子都無法想像的人生。」碧綠嫣然一笑,又咬了一大口披薩咀嚼。「我光想著要去爭取什麼就覺得好累,未老先衰,真是慘。」

  爾碩眼底的笑意更濃了。「是嗎?妳對任何事物都抱持著這個觀念?」

  「對啊。」她喝了口水,笑笑道。

  「包括愛情?」他雙眸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尤其是愛情。」碧綠認真地道:「我這輩子對這種東西最沒有興趣了,所以我要勸你還是把精力花在別的女孩子身上吧,真的,說來我們也算是姻親,我不會害你的,我說的都是實話。」

  「妳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爾碩目光灼熱地盯著她。「我感覺得出來,妳是一個很需要人保護、寵愛的女人。」

  她被他盯得有點心慌,故作瀟灑地揮了揮手。「對不起,你的感覺出了很大的問題,這次不准。」

  「是嗎?」他壞壞地微笑,眼神透著勾魂攝魄的強大魅力。

  碧綠不由自主的一顫,心卻莫名其妙地揪緊,身子彷彿燃燒了起來。

  「我、我對你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吶吶地道,慌張地再灌下一大口水,試圖澆熄體內莫名冒出的滾燙渴望。

  可惡,他那對電眼真是令人難以招架!

  「之前妳的嘴唇不是這麼說的。」爾碩聲音低沉,誘惑地道。

  碧綠忽覺暈眩,心怦怦地狂跳起來,「亂、亂講。」

  他為什麼越靠越近,英俊含笑的臉龐緩緩俯下來?她手足無措地望著他,理智想要嚴厲地抗議,心卻早已融化,糊成了一團。

  「我自己問妳的唇,妳的唇比妳還要誠實。」爾碩輕喃一聲,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迅雷不及掩耳地俯下頭吻住了她。

  碧綠的腦子轟的一聲,真實的世界瞬間又飄得好遠好遠,唯獨剩下他的唇,他的體溫、他有力的心跳,帶領著她飛向一個纏綿熾熱的魔法世界。

  


  碧綠花了一整個下午,專注地在畫架前揮舞著彩筆。

  透過窗戶看去,有一抹青翠的山景掩映在重重的高樓大廈間。

  她本來想畫這一小片天然與城市對映的味道,可是,當她的畫筆沾上第一道鮮綠的色彩時,卻不由自主地在畫紙上繪出綠色的衣衫。

  然後,畫筆忽然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般,又沾了一點黑色顏料,在雪白的紙張上畫出一頭烏黑的發,然後是俊美堅毅的五官輪廓,深邃而笑意盎然的黑眸……

  她畫得賣力,卻順暢如行雲流水,很快的,一個玉樹臨風,軒昂磊落的男子躍然紙上。

  他的唇畔似笑非笑,氣質亦正亦邪,優雅成熟的風采中又有著一絲男孩的天真,他修長的手指上停著一隻小鳥,低垂的眼眸凝視著牠,神情微帶寵愛,卻又有種盯住了獵物的銳利光芒。

  碧綠放下畫筆,揉捏了下發酸的雙肩,像是將所有的力氣全部傾注在這幅畫裡了。

  「我就是那隻小鳥嗎?獵物一旦被盯上,還有逃脫的機會嗎?」她喃喃自語。「哎呀,傻瓜,他對妳又不是認真的。」

  她吁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這才發現窗外已是黃昏。

  一天又這樣迷迷糊糊地過去,她今天既沒有出去擺畫攤賺錢,也沒有練習巫法,連用完了的藥草蠟燭也沒有製作。

  碧綠歎了一口氣,摸摸飢腸轆轆的肚子。

  早也做,晚也做,來來去去,庸庸碌碌,人這麼辛苦所為何來?說來說去就是為了吃飯哪!

  她已經連吃了好幾天的麵包和泡麵,實在對那些食物倒足了胃口,因此她決定今天好好地犒賞自己一番,坐公車到一間有名的北方小館吃美味的水餃和夠勁的酸辣湯。

  她隨手將長髮挽成一個蓬鬆的髻,用一根銀色髮簪別住,換上了件白色襯衫和米色長褲,穿著細帶涼鞋,愉快地走出家門。

  一個人就是有這種好處,什麼事都不用跟第二個人商量,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惜優點也正是缺點,她什麼都得自己承擔,自己走路、自己吃飯,甚至自己自言自語。

  碧綠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裡,忽然又覺得寂寞了起來。

  為什麼最近她時時感覺到孤單呢?以前她很能享受這種靜寂又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現在她常會期待有個人在身邊說說笑笑的滋味。

  尤其是某一個特別愛笑,特別英俊,特別喜歡逗人的男人……

  「白碧綠,別傻了,這一切都是幻覺,妳根本就不喜歡他,妳只是因為寂寞、無聊,才會隨隨便便就想著一個人。」她用力地捏了捏臉頰,希望自己清醒些。「真那麼閒的話就養條狗好了,以後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吧?」

  為了怕自己又掉進莫名其妙的自憐情緒中,她索性拿出手機,玩起貪吃蛇的遊戲。

  


  碧綠滿足地吃著皮Q餡多的水餃,邊等待新鮮熱辣的酸辣湯上桌。

  「嘿!學妹,妳怎麼會在這裡?」

  她充耳不聞,繼續大啖水餃。

  「白碧綠?妳是白碧綠吧?」那道聲音不死心的追問。

  聽見對方說出自己的名字,她本能的抬起頭,困惑地望向來人。

  「你是誰啊?」

  一名高瘦陽光型的年輕人穿著休閒服,藍色復古牛仔褲,知名的黑色球鞋,本來耍帥地對著她笑,聞言,曬成小麥色的帥氣臉龐微微一僵,垮了下來。

  「學妹,妳的反應還是那麼遲鈍。」他語帶諷刺地道:「妳別裝了,難道妳忘記四前妳暗戀我暗戀得要死的事?」

  四年前?她怎麼記得四年前的事?她連四天前吃過的午餐是什麼都忘記了。

  碧綠用咀嚼一顆水餃的時間努力地回想,最後恍然大悟。「你是周上棟,高中的學長。」

  所有的回憶紛紛湧進她的腦海裡,想起這個所謂的「暗戀」有多麼可笑,她忍不住好笑地搖搖頭。

  沒錯,她曾經暗戀過他,但那是因為那時候她看了一出偶像劇,劇裡男主角是個籃球校隊隊長,年輕俊朗,笑起來有種朝陽般燦爛的氣息。

  四年前的她和現在差不多,清秀卻不起眼,長長的頭髮也不能為她的男人緣加分,再加上她不諳撒嬌,沒有女人味,漫不經心的性格,所以幾乎沒有男孩子會注意到她。

  雖然她也從不打算跟任何人談戀愛,卻愛上了那種嚮往著某一個人的感覺,所以,她每天都跑到籃球場邊默默看著那個奔馳在籃球場上,汗水淋漓,十分帥氣的小麥色身影。

  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很享受那種「暗戀」的心情,因此,當所有人都傳說她暗戀著籃球隊隊長周上棟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喜歡的根本不是那個人,而是那個健康瀟灑的形象。

  後來,周上棟知道有她這號人物後,竟故意惡劣地帶著美艷的校花女友來到她面前。

  「學妹,我很謝謝妳的愛慕,但是坦白說……」他自以為帥氣地笑了,聳聳肩道:「妳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妳太平淡,也太不起眼了。很抱歉,我這樣說是殘忍了一點,但是為了妳好,妳還是去找跟妳自己比較相配的人吧。例如……二班的胖丁,或是三班的吳力器,他們比較不挑,說不定會答應跟妳交往。」

  她怔怔地望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會令他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她並沒有跟他告白,也沒有糾纏著他,不是嗎?

  「學長,我想你是誤會了,」她心裡有點受傷,小聲地道:「其實我……」

  「講白一點好了,妳這樣喜歡上棟,會讓他很困擾耶!」美麗的校花一挺雄偉的美胸,像條蛇般緊緊偎纏著周上棟高瘦結實的身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這個醜女跟他有什麼曖昧關係呢。告訴妳,上棟愛的是我,妳以後不准再出現在他身邊,聽懂了沒有?」

  「晶晶,別這麼直接,萬一她難過得跑去跳海怎麼辦?」周上棟嘴上這麼說,卻難掩滿臉的志得意滿,「那我不就罪過了嗎?哈哈……」

  就在這一瞬間,碧綠沉浸在偶像劇中的少女情懷登時粉碎,也讓原本就對男人沒什麼好印象的她深感心寒。

  「學妹?學妹?」周上棟對她大呼小叫,顯然很不爽被女孩子這樣忽視。

  碧綠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什麼事嗎?『學長』。」

  「妳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樣了。」他有一絲驚艷地看著她清秀卻小巧白皙的臉,長髮綰成髻,平添了幾許溫雅氣質。「妳變漂亮了。」

  她好整以暇地望著他,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

  說也奇怪,當唐爾碩凝望著她時,會讓她心兒怦然不已,渾身震顫,但是此刻周上棟以毫不掩飾的愛慕眼神盯著她,卻讓她覺得像全身爬滿了毛毛蟲般極為厭惡,不自在。

  為什麼呢?他們不都一樣是自大、自以為是、自命風流的臭男人嗎?

  可是,為什麼當她面對唐爾碩的時候,一點都不會有如此反感、噁心的感覺?

  「學妹,來!」周上棟逕自親暱地在她面前坐了下來,不顧她的抗拒,硬是抓過她的小手,掏出原子筆在上頭寫下電話號碼。「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有空call我吧。來,妳也該給我妳的手機號碼了。」

  碧綠臉一沉,正想抗議,他已經自顧自地拿起她放在桌邊的手機按了起來。

  「嗯,我用妳的手機撥給我,這樣就會有來電顯示,我就知道妳的號碼囉!怎麼樣,很浪漫吧?」

  浪漫你個頭!

  「這是你最近看偶像劇學來的招式吧?」碧綠冷冷地道,心底只有深深的厭惡。「我不喜歡人家亂動我的東西,『學長』。」

  「學妹,別這樣嘛。我現在讀台大,就快畢業了,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帶妳去我們學校走一走,我們校園歷史悠久,可是出了名的有味道呢。」周上棟忍不住得意地炫耀。

  「是啊,恭喜你了。」

  「那妳現在讀哪間大學?」他一臉憐憫地問道:「不是很好的學校吧?不過也沒關係,女孩子會不會讀書不重要。」

  碧綠此刻內心陷入強烈的掙扎,到底是要忍痛捨棄還沒吃完的八顆水餃和酸辣湯趕快走人,還是要為了吃完美食而忍耐著他的無味言語?

  「妳知道我以前的女朋友晶晶吧?後來我們分手了,因為她爸爸股票套牢了好幾百萬,她成天哭哭啼啼的要我幫她。開什麼玩笑,我只是個學生,哪有什麼辦法?而且我們只不過是男女朋友而已,憑什麼要我背她家的債?」

  周上棟像是要向碧綠表明心跡,接著不斷地抱怨道:「後來她大學沒考上,人又吃得胖得跟頭豬沒兩樣,我就更不可能和她繼續了。妳看,她以前還敢笑妳,現在報應來了吧!哈哈……」

  碧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會把以前的女友糟蹋到這種地步。

  「畢竟你們也曾相愛過,你沒有必要把她講得這麼難聽吧?」她忍不住道。

  周上棟一怔,隨即表現出深情款款的模樣。「啊,學妹,妳真的好善良啊,她以前那樣待妳,沒想到妳還替她說話,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他是沒有看錯人,但是碧綠此刻卻深深地體悟到當年自己的眼睛真的有毛病,居然會去看這種又笨又蠢、又白癡又惡毒的男生打籃球,還看了兩個多月。

  這一刻,她真想馬上跑去眼科掛號洗眼睛!

  「我要先走了。」碧綠再也忍受不住,倏地站起來,拿起帳單走向櫃檯。

  「學妹,我一定會找妳的,等我電話喔!」周上棟還一臉笑咪咪,自以為是大情聖般對她擺擺手。

  她暗暗低咒一聲,迫不及待地結帳,逃離北方小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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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22:09
第六章   

  碧綠拔腿猛奔,直到遠遠地離開那間北方小館,才喘息著停下來歇口氣。

  真要命,所謂「往事不堪回首」果然是對的,像這種事、這種人,遇到比踩著狗屎還要倒楣。

  「一樣是男人,唐爾碩就比他有品太多太多了。」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他會請女孩子吃飯,舉止優雅有禮,而且他不會說別人的閒話,尤其是他所交往過的女人……」

  感覺上,他是那種分手後依舊會對女孩子呵護備至的人。

  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但是無論如何,都比周上棟那種把女人當泡麵,吃完就丟的爛男人好幾百倍吧?

  她實在很同情那個尹晶晶。

  「啊!剛剛跑得太快了,完全忘記該教訓他一下。」碧綠這才想到,不禁懊惱地一拍大腿。

  早該下個咒語讓他上吐下瀉個三天,再不就是牙齒痛一個禮拜。

  以她現在的能力,這是絕對可以輕易做到的事。

  「我真是夠白癡了,連碰上這樣的人都還會嚇得反應不過來。」碧綠歎了一口氣,放鬆全身地坐在飄散著花香的草地上。

  花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坐在某座高級社區大門前的綠地上頭。

  四周燃起了美麗溫暖的圓形路燈,安靜悠然的氛圍一時之間令人忘卻了這裡是繁華熱鬧的台北市,還以為來到了某個清幽的歐洲小鎮。

  碧綠抬頭望著在天際閃爍的星星,深深吸了一口暗香浮動的清冽空氣,方才在北方小館裡遭遇的紛擾和不悅的感覺全都一掃而空。

  她看看週遭沒什麼人,索性取下頭上的髮簪,讓如雲的長髮散落在背後,舒舒服服地往後一躺,就這樣愉悅地看著天空。

  半晌後,一道低沉的引擎聲由遠至近駛來,她直覺地坐直身子,卻看見熟悉的黑色跑車停靠在不遠處的一株行道樹下。

  不會……那麼恰巧吧?

  碧綠不由自主的像做賊似地躲到一棵椰子樹後,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地偷偷探出頭來看。

  車窗沒有關上,駕駛座上的確是卓爾不凡的唐爾碩,他神情嚴肅地望著身邊坐著的秀麗女郎。

  那女子也很眼熟,好像是某個知名的模特兒,最近經常在電視和平面媒體上露臉。但此刻秀麗名模的表情有些憤怒,又帶著一絲惶然。

  他們低低地交談著,因為距離的緣故,碧綠聽不清他們在談些什麼,但是秀麗名模隨即狠狠地甩了爾碩一巴掌。

  碧綠猛然摀住嘴巴,強忍住驚呼。

  天哪……

  爾碩神色未變,也沒有絲毫想報復的反應,只是莫可奈何地凝視著秀麗名模,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秀麗名模聞言臉色大變,她可憐兮兮萬般討好地偎近爾碩,並試圖湊上紅唇欲親吻他,但他略微冷漠地避了開去。

  最後,秀麗名模眼看著事情再也無法挽回,只得微微嚅囁著什麼,然後哭喪著臉打開車門,奔進鄰近的一棟大樓裡。

  啊……怎麼會這樣?

  碧綠看得目瞪口呆,又是好奇又心癢難耐,真想知道他們的對話內容到底是什麼。

  這會兒她總算親眼見識到唐爾碩風流的一面,不過,她忽然覺得他似乎還滿不錯的,不管怎麼樣,被女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卻沒有像那些爛男人翻臉就痛扁女人一頓,更沒有和對方惡言相向──雖然他的神情很冷淡就是了,但這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而且,當那漂亮的名模想用紅唇向他撒嬌,補償他,他也滿有個性地拒絕了。

  如果換作別的男人,反正不親白不親,都是先「享受」一下再說吧?

  話說回來,他剛剛到底對名模說了什麼?怎麼會換來一個巴掌和一記熱吻呢?

  跑車並未立即開走,爾碩神情沉鬱地坐在駕駛坐上,頭往後微仰,靠在椅背上,眼神無比寂寥。

  也許是那抹寂寥打動了碧綠的心,在理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前,她已經不由自主地離開了樹影後,緩緩走向他。

  她雙眸直直地凝視著他,小手伸入背包裡摸索出一小罐自製的清涼藥膏,遞入車窗裡。

  「你的臉有點痛吧?抹上這個會好一些,還能消腫。」她溫和地道。

  爾碩猛然抬頭,黑眸中閃過一抹驚喜和狼狽。「妳……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正好到附近吃飯。」說完,碧綠猶豫了一下,接著才開口問:「你還好吧?」

  「抱歉,妳剛剛一定看到我出糗的樣子了。」他邊旋開藥膏,深深吸了一口逸出的薄荷清香,微微苦笑。

  「還好啦。」她聳聳肩,「其實我什麼也沒聽見,只看到她打你,然後想親你,可是你拒絕了。」

  「妳……承認得還真直接。」他一怔,隨即哭笑不得。

  「這樣不對嗎?還是你寧可我說謊,假裝我什麼都沒看見?」碧綠有些不解。

  爾碩不敢置信地盯著她,難掩驚歎之色,「當然不是,只是從來沒有人建議妳說話或反應可以婉轉一點嗎?這是基本的社交禮儀。」

  碧綠想了想,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有點好笑。

  「也許基本的社交禮儀的確應該這樣,不過,這或許就是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順利融入正常的社會,或是成為上流社會人士的原因。」她雙手插在褲袋裡,閒適地道。「但是我覺得這樣很好,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想要過的生活,都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目標,真好!」

  不像千年前,個人的命運往往受大時代的巨輪牽引,輾得支離破碎,幸運逃過一劫的,也被迫沿途拋棄太多東西,到最後,又有誰能真正全身而退?

  「那麼妳呢?妳想過的生活,妳的人生目標是什麼?」爾碩雙眸炯炯地凝望著她。

  「我嗎?」她笑了笑,「我說過,我對人生唯一的要求就是沒什麼要求。」

  「我記得我也說過,會讓妳對愛情改觀的。」爾碩的眸色又變深了,誘惑迷人的笑意閃動著。

  碧綠的小臉情不自禁地紅了。

  啐!真是的,風流大少就是風流大少,還以為他有多麼容易感到受傷咧!搞了半天,她的安慰根本就是多餘的。

  「我要走了。」她轉身就要離開。

  「喂,等等!」爾碩急忙打開車門衝下車,修長的雙腿三、兩步便繞過車身,伸手抓住她。「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妳別走好嗎?」

  碧綠的心微微一顫,小手本能的想掙脫他的大掌,可是他將她抓得好緊好緊,彷彿這一生一世都不願再放開她的手了。

  快跑……不要再回頭……不要笨到鑄下另一個大錯……

  她的理智不斷警告、吶喊著,可是,就在她的雙眸接觸到他深邃目光的這一剎那,她恍若陷入了一個注定無法消失的魔法中,無法抗拒。

  這神奇蠱惑的魔法緊緊地將碧綠包圍住,就連她坐入了駕駛座旁,原本名模坐的位子,鼻端嗅聞著對方所留下,那濃艷「紅門」香水的氣息,還是無法讓她清醒。




  因為爾碩和碧綠都沒有好好地吃晚飯,所以兩人商量後以猜拳來決定要去哪裡吃飯。

  「要是我贏,就去春天飯店吃飯。」他眸中閃動著笑意和必勝的決心。

  「我贏的話,我們就去夜市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殺得他們片甲不留!」她豪興大發,眉飛色舞地道。

  「好,一言為定!」爾碩自信滿滿,心想今天晚上一定能夠藉由美酒佳餚和浪漫的氣氛,讓兩人的關係進一步。

  「來吧!」碧綠興匆匆地扳了扳手掌,握緊拳頭。「剪刀、石頭──」

  「布!」爾碩十分有氣勢地出拳。

  「哈哈哈……」小剪刀贏了大布,她樂壞了。「你該不會以為玩剪刀石頭布,最後就是一定要出『布』吧?」

  他慘叫一聲,臉上滿是不甘願。「不行,我要雪恥,三戰兩勝!」

  「男子漢大丈夫,說一局定輸贏就是一局定輸贏,你想耍賴啊?」她睨著他,笑咪咪地道。

  「好吧。」爾碩苦惱地爬梳了下額前濃密的黑髮,「但是我們一定得去夜市吃嗎?或許到鋼琴吧去也不錯。」

  「我想去夜市。」碧綠看著他,忽然有點不忍心,瞧他一身優雅出眾的貴公子衣飾,要他和她坐在夜市的小攤子吃東西實在也太委屈了。「好吧,既然你穿得這麼正式,那……」

  「妳願意去氣氛好一點的鋼琴吧吃晚飯了?」爾碩雙眸一亮。

  醇酒、音樂、柔和的燈光……他彷彿已經看見她芳心為之沉醉,深深投入他懷裡的景象了。

  「這樣好了,你去鋼琴吧吃大餐,我去夜市吃小吃。」她雖然有點失望……不,是失望得要死,但還是不想強人所難。

  「我不要。」爾碩心臟猛地一跳,急忙道:「我還是跟妳去吃小吃好了,吃小吃很好。」

  「你這人怎麼變得那麼快啊?」她一頭霧水,反應不過來。

  「沒辦法,我就是無法拒絕美女的邀約。」他笑吟吟地道。

  碧綠微微一怔,低下頭來,掩住了迅速消失的笑意。「那……我們走吧。」

  她怎麼會忘了呢?他是個大眾情人,無論是從前、現在還是未來,都有成堆的美女等著他青睞,所以他無法拒絕的又何止一個?

  而且話說回來,她也不是美女,只不過是……突然冒出來的一叢愣頭青吧。

  但是今天晚上,夜色是這麼美,星星是這麼亮,她不想面對現實,不想在今晚清醒。

  至少……就讓她擁有一個美麗的,快樂又夢幻的夜晚吧。

  她可以假裝自己是偶像劇裡楚楚動人的女主角,即將和心愛的男人演繹最甜蜜的一幕鏡頭。

  「妳想到哪一個夜市?」

  碧綠振奮起精神,抬起頭嫣然一笑。「到離這裡最近的饒河街囉!」

  於是,這個晚上,他們吃了一攤又一攤美味的小吃,雖然吃到肚皮都快脹破了,也吃不完所有的小吃攤,但是他們很開心,幾乎夜市裡每一處都聽得到他們的哈哈大笑聲。




    飛得越遠越看不見 你陽光下燦爛的笑臉

    在海天之間那條界線 慢慢地走遠 你曾經是我的地平線

    浪花掠過沙攤邊境 我又看見我們的腳印

    如果遇見幸福的機率是千萬分之一 不顧一切 也要找回你

    我才發現我比想像中愛你 只是一時不小心錯過了你

    每當夜深人靜 我誠實的分析我自己 總會從夢中驚醒

    還是不可否認地 我比想像中愛你……

        ──曲名:我比想像中愛你 作詞者:陳忠義/蕭人鳳


  碧綠邊熬著香氣飄蕩的藥汁,邊失神落魄地發呆。

  收音機裡悠然唱著一首名為「我比想像中愛你」的歌,彷彿每個字都嵌入了她的心坎底。

  她猛然驚醒,急急忙忙光著腳丫子跑去關掉音樂,好像這樣就能夠把迴盪在心底的悸動也關掉一樣。

  「我討厭這種忐忑的感覺,最討厭了!」她大聲喊著,忿忿地將身子摔進單人床上,長長吁了一口氣,無奈地仰望著米白色的天花板。

  為什麼他要出現在她的生活裡,攪亂了她所有的平靜?還有,幹嘛要一次又一次地吻她?

  為什麼他要陪她去夜市大吃,甚至到最後不惜脫下領帶,解開胸前的鈕扣,還鬆開了腰帶……他苦著臉吃臭豆腐的表情,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還有,當他買了冰沙餵她喝時,那眼底的笑意和體貼溫柔的動作,讓她的心幾乎融化成一攤水。

  怎麼會這樣?

  這根本是她不應該出現的情緒和感覺,她無論用掉多少藥草蠟燭,都無法稍稍平撫這顆狂亂悸動的心。

  碧綠垂頭喪氣,翻身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真希望自己就這樣悶死算了。

  這時,電話聲響起,她呻吟了一聲,抓了抓亂髮,勉強爬起來接聽。

  「喂?」她悶悶地道。

  「妳在做什麼?」爾碩低沉含笑的聲音傳來。

  她陡然緊張了起來,連聲音都僵了。「呃……」

  「怎麼?不認得我的聲音了嗎?」他笑意更濃,柔聲地問。

  碧綠坐直身子,心跳得好快好快。「認、認得,有什麼事嗎?」

  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情不自禁想起他熾熱的吻,他溫暖強烈的男性氣息……

  白碧綠,醒醒!她心裡吶喊著。

  「妳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沒有。」

  「為什麼?妳還要擺攤嗎?」爾碩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惱怒,仍笑意盎然。

  「對。」她口是心非地道。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切記、切記。

  「但妳晚上總要吃飯呀?不如這樣吧,我下班後去接妳,我們一起吃個飯。」他熱切地道。

  「啊?」她情不自禁地傻笑了開來。

  「妳同意囉?」

  什麼?她悚然警覺,立即捏捏臉頰,讓傻笑消失。

  「唐先生,你聽我說,其實我……」

  「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

  「等一下……」碧綠還來不及說什麼,電話那端已經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有沒有搞錯?他根本不知道她會在哪裡擺攤,晚上怎麼見面啊?

  「莫名其妙。」

  說是這麼說,她的心裡卻開始冒泡泡,傻呼呼地飛揚了起來。




  無可避免的,碧綠還是下意識地等著他。

  她一次又一次地抬眼,怦然地等待著那熟悉的高大身影,不斷反覆練習著待會兒見到他時該有什麼樣的表情,該說什麼樣的話。

  可是,她坐在淡水河畔吹風,吹得頭都痛了,晚風裡的寒意越來越濃,他還是沒有來。

  「傻瓜,就說了他怎麼可能找得到我?」她凝望著天空中隱約明滅的一、兩顆星星,想笑,可是眼前卻瀰漫起一片霧氣。

  真是不爭氣呵。

  她搖了搖頭,看著夜越深,遊人漸漸稀少,想來他也不會來了……

  碧綠收拾了一下畫架和背包,心情沉重地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

  搭捷運從淡水回到台北市內後,她本來想要直接坐到離家最近的車站才下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不住翻騰,好像怎麼也坐不住,莫名其妙地就在忠孝復興站站起身,跟著蜂擁的人潮走出捷運站。

  她緩緩漫步在熱鬧的東區街道上,路旁一間間的精品店透出溫暖的燈光。

  她步過一個個櫥窗,忽然想起那天穿回家的休閒服已經洗淨曬乾了,卻還沒有機會還給他。

  傻瓜,她心裡明明還是很想見他的,不是嗎?否則她大可以用郵寄,也不必一直把那套衣服擺在家裡,常常望著它發呆了。

  他的衣服寬大又暖和,還帶著他身上淡淡的男人味,以及一縷若有似無的古龍水香氣。

  撫摸著那上好的棉質料子,彷彿還可以感覺得到他的體溫……

  碧綠不由自主地輕輕笑了起來,一絲隱約的甜蜜暖暖地在胸口蕩漾,暖和了今晚的淒清寒冷。

  她振作起精神,抬起頭來,眼角餘光卻驀然瞥見某個櫥窗後方的高大身形。

  她震驚地瞪著精品店裡穿著黑色筆挺西裝的爾碩,他優雅含笑地替面前美麗的名模拂開額際落下的鬈發,他的笑容充滿了深深的寵溺和喜愛,溫柔的眼神好不熟悉……

  碧綠如遭雷擊地望著這一幕,心臟像是被只滾燙如烙鐵的大掌緊緊掐擰住,痛得她冷汗涔涔,無法呼吸。

  原來這就是他今天晚上失約的原因。

  碧綠怔怔地望著英俊挺拔的他微笑陪伴著前些天那個名模挑選服飾。

  對方那天跟他起爭執,今天兩人卻甜甜蜜蜜、親親熱熱的在一起,他親手替她戴上一頂粉紅色小巧的絨帽,愉悅地看著那美麗的名模在他面前轉圈圈,然後快樂地笑倒在他寬闊強壯的懷裡。

  碧綠的臉頰驀然一陣冰冰涼涼的感覺。是下雨了嗎?還是有人在樓上澆花,水灑得到處都是?

  後來她才明白,是她的心底在下雨,淚霧迷濛了她的雙眼,然後悄悄滑落雙頰。

  她早該知道不要輕易相信一切的,早該知道這從頭到尾都是他開的一場玩笑,設下的一個遊戲。

  他是為了報復她的不知好歹嗎?還是報復她的「自作多情」?

  還是他忽然發現她一點意思也沒有,根本就不迷人,也不有趣,所以他立刻轉移了目標,摘取更芬芳美麗的薔薇?

  她只是一株碧綠色的小草,不起眼,沒味道……他終於明白了嗎?

  「這樣也好。」碧綠喃喃自語,聲音極為虛弱,破碎無力。「我本來就沒有打算和他在一起,本來就知道這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所以現在這樣……正好……」

  可是,為什麼此刻她的胸口卻覺得好痛好痛呢?

  明明這就是她最想要的結果啊!

  四肢彷彿也不再聽令於她,全身的力氣像是完全消失了,透過玻璃櫥窗的反映,她覺得自己好像蒼白透明得幾乎消失。

  走吧,離開這個原本就不屬於她的地方,回到自己小小的世界裡。

  碧綠背著畫架和背包,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卻在邁開腳步的那一剎那徹底崩潰,淚成江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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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8 00:22:24
第七章   

  深夜,套房裡的電話一通又一通地響起。

  碧綠沒有接聽,長髮散落在背後,雙手抱著膝蓋曲坐在單人床上,任由電話鈴聲響徹屋內,一遍又一遍。

  隨後,換手機清脆的鈴聲傳來,她看著上頭陌生的來電號碼,指尖輕輕地撳掉了。

  是他打來的嗎?不論是為了要解釋,還是要圓謊,她都不想接。

  她不生他的氣,只是覺得自己好傻好傻,為什麼要對一個不可能的人和一段不可能擁有的感覺,心中萌生盼望?

  她真的好笨好笨,人家明明是一對吵嘴鬥氣的情侶,用吵架當作愛情的調劑品,可是偏偏有她這麼笨的女人,搞不清楚狀況地介入,自以為是的安慰他受傷的心……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可笑,更可悲。

  「白碧綠,妳真的不止少根筋,妳根本是腦袋空空,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她緊緊咬著下唇,神情淒涼。「妳只是人家用來填補空白的一個小角色,還是自己送上門的……還以為自己很美,以為他真的會喜歡妳?」

  沒錯,這一切必須停止!

  她完完全全相信千年前的詛咒,也相信自己這一生絕對不應該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和牽扯。

  婆婆說得對,牽扯上前世的那個愛人,非死即傷。

  梅書和幼幼能讓詛咒消失,是因為他們那兩對彼此深愛著,可是她呢?

  她只是個傻瓜,傻得無可救藥。

  碧綠深深地將臉龐埋進枕頭裡,就讓枕頭吸乾那控制不住奔流的淚水,還有那痛楚破碎的哭聲吧!

  就在今天晚上把所有的悸動和悲傷的淚水全部哭盡、埋葬,明天起,她要重新振作精神,恢復原來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碧綠戴著淡藍色的太陽眼鏡,遮去雙眼經過一夜痛哭所留下的紅腫痕跡。

  一踏入陽光下,她眼前有些發黑,幾乎看不清前方。

  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手緊緊握住頸項繫著的碧玉鏈子,這才漸漸重拾了一些力量。

  碧綠正要轉身關上大門,卻看見一身粉紫色制服的幼幼正面帶微笑站在一旁等待著她。

  「幼幼?妳怎麼會來找我?」碧綠掩不住驚訝,關上門後立刻向她走去。

  「有空嗎?我想和妳聊聊。」幼幼溫柔地攬起她的手肘。「順道一起吃早餐吧?」

  「好啊。」碧綠點點頭。

  她們漫步到附近的咖啡館,坐下來點了兩份貝果和兩杯咖啡。

  在等待咖啡和貝果送上來的當兒,幼幼忍不住奇怪地問:「妳怎麼了?一直戴著墨鏡。」

  「呃,沒什麼。」碧綠遲疑地摘下墨鏡,勉強一笑。「眼睛痛,應該是結膜炎吧。」

  幼幼凝視著她。「是嗎?還是妳哭了?」

  「哭?」碧綠連忙否認,裝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哎喲,妳認識我那麼久,幾時看見我哭過?真的是眼睛痛啦。」

  她的眼淚應該已經流乾了吧,雙眼痛楚灼熱得像火燒,再哭也只能哭出血來了。

  也許千年前,她眼底流出的就是紅色的血淚吧?碧綠微微恍惚了。

  「碧綠,今天一大清早,我接到爾碩的電話。」幼幼沉靜地道。

  碧綠的心猛然一痛,笑容變得異常僵硬。她低下頭輕輕撥弄著桌上的小糖罐,不發一語。

  「他從爾堅那裡打聽到我的電話號碼,然後打電話給我,希望我能來看看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妳從昨晚到今天都不接他的電話,他足足打了十幾個小時。」幼幼關心地看著她,柔聲問:「妳和他……吵架了嗎?」

  正好服務生在此刻把貝果和香氣濃郁的咖啡送來,碧綠顧不得燙,顫抖的手迫不及待的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我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所以怎麼可能吵架?」她努力平靜地道,喉頭卻不禁泛起陣陣苦澀。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裝出一副苦苦追求她的樣子?明明心裡不是這麼想的,卻表現得像個氣急敗壞、失魂落魄的情人一樣。

  現在甚至不惜請托她的好朋友出來說項,他究竟想幹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他完全弄錯對象了,她並不是他的名模女友,他的癡心又做給誰看呢?

  「碧綠,我是妳最好的朋友,妳不必在我面前偽裝堅強。我們都知道爾碩就是妳夢裡的那個男人,也就是千年前……」

  「幼幼,妳為什麼要替唐爾碩那種人當說客?」碧綠咬了口貝果,神情淡然。「他只是想玩一場愛情遊戲,我不願意加入這個遊戲,所以他就找妳來說服我接受他的追求。」

  就算是在好友面前,她還是不打算毀壞他的名譽,畢竟多說無益,她不想解釋,也不想聽他的解釋。

  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也就只有這麼多,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不是這樣的,我聽他的語氣很誠懇,而且好像很著急……」

  「是嗎?」碧綠諷刺地一笑,喉頭微微緊縮。「妳不瞭解他,他不是妳想像中那麼純情的男人,他和他的兩個哥哥不一樣。」

  「我想妳應該是跟他有什麼誤會……」

  「幼幼,妳和梅書應該比誰都清楚我有多麼不想談感情,尤其是跟他。」一口貝果梗在喉間,她再也嚥不下,也沒胃口了。「我很開心可以見到妳,但如果妳只想談跟他有關的話題,那麼我想我還是先回家了。」

  「好好好。」幼幼從沒見過她反應這麼激烈,連忙安撫道:「不說他了,我們聊點別的,好不好?」

  碧綠點了點頭,拿起貝果試著再吃一口,但還是全無胃口,只好將它放回盤子裡,改端起苦澀的黑咖啡,慢慢地啜飲著。

  


  「我也沒辦法了。」幼幼溫和地看著神情焦灼的爾碩,語氣裡卻有一絲不以為然。「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我這輩子還沒見碧綠那麼強硬過。」

  「我……」爾碩的眼底閃過一抹心虛和懊悔,「昨晚本來要帶她去吃飯,但是因為臨時有事,所以……」

  「你放她鴿子,而且沒有事先通知她?」幼幼睜大雙眼,憤慨地道。

  「我事後想起,一直打電話給她,想跟她解釋,可是她怎麼也不接電話。」他懊惱地道。

  「要是我,我也不會接電話。」溫柔善良的幼幼難得皺起眉頭,「早知道你會這麼對她,我真不應該鼓勵她接受你的追求。」

  「未來的二嫂……」他苦惱地看著她。

  「不用說了,你如果真喜歡她,就真心對待她,讓她感覺到你的誠意。」幼幼堅持地道:「我和梅書都幫不了你,你自己加油吧。」

  「可是……」他急切地抓住幼幼的手。

  「喂!小子,幹什麼對我未婚妻動手動腳?想脫臼還是骨折?」一道惡狠狠的聲音在兩人頭頂響起。

  他們不約而同的抬頭往說話者看去。

  只見唐爾堅殺一臉氣騰騰地瞪著爾碩,威脅地指著他的手。

  「放開,我未婚妻的手只有我才能握。」

  「唐爾堅,你幹嘛凶巴巴的?」幼幼不禁失笑,忽然間有點同情起爾碩來。

  爾堅佔有慾極強,上前緊擁住心愛女人的腰,然後對滿臉失魂落魄的小弟道:「怎麼,失戀了?不會吧,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女人殺手,居然也有失手的一天?」

  爾碩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二哥,你不要亂說。」

  「什麼我亂說……」爾堅被幼幼偷捏了一下,疑惑地低頭看著未婚妻,「怎麼了?為什麼捏我?」

  「我們還是先走吧,讓爾碩好好的靜一靜。」她柔聲體貼地道。

  「也好。小子,自己想清楚一點!」爾堅濃眉一揚,掩不住眼中的一絲幸災樂禍。「想想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吧!」

  「不用你來教訓我。」爾碩不是滋味地低吼,「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

  「最好是這樣。」爾堅怎麼會不知道小弟內心現在面臨的強烈掙扎?

  每個男人都是只嚮往天空的飛鷹,在渴望有個溫暖的巢時,仍舊不免害怕就此受到羈絆而失去自由。

  只有自己才瞭解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究竟是自由,還是踏實的幸福感。

  不過,他這個在女人堆中來去自如,向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小弟,只怕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吧?

  愛情就是會在你完全措手不及的時候砸中你的腦袋,搞得你想要也不是,不想要也不是,哈哈哈……

  爾堅就這樣摟著未來的愛妻開心的離開,留下臉色鐵青的爾碩神情煩躁的皺眉思索著。

  


  也許是因為前一晚完全沒有睡,爾碩在辦公室裡脾氣暴躁得像頭被困在鐵籠中的獅子般,不斷來回踱步。

  「總經理,關於兩點半的會議……」秘書頂了頂鼻樑上的眼鏡,冷靜地問。

  現在公司所有的高級主管都被他的咆哮嚇得躲的躲,逃的逃,只敢推派秀春姨這位秘書出來「對付」這頭狂獅。

  「取消!取消!」爾碩揮了揮手,惱怒地道:「今天所有的會議都取消!」

  「那麼跟經濟部次長的午餐呢?」秘書不動聲色,心底卻滿是訝異。

  她認識了爾碩太多年了,他無論面對任何事都是氣定神閒,優雅自在,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像現在這樣煩躁不安,甚至影響到公事,這還是頭一遭。

  「改期。」爾碩瞇起黑眸,當機立斷。「我中午要出去一下,晚一點才進公司,有重要的事再打我手機。」

  「沒問題。」秘書看著他飛快的抓過西裝外套就大步衝出辦公室,不禁微笑了起來。

  嗯,男人只會在一種情況下變得這樣失常脫序。

  他終於嘗到何謂愛情的真正滋味了嗎?

  


  多虧之前梅書和幼幼提供了豐富詳細的資料,爾碩大致能夠掌握碧綠一個星期七天的主要行程。

  星期一休息,星期二、四在東區擺攤替人畫畫,星期三、五在信義商圈,星期六、日在淡水。

  雖然她並非工作時間固定的上班族,看似自由,但她卻花了很多的時間在工作上。

  她……相當熱愛畫畫吧?

  爾碩這才發覺,碧綠和他以往認識的每個女人都不一樣,不愛逛街購物,不喜歡穿名牌服飾,不戴任何珠寶首飾,也不會去夜店放鬆心情,出沒的地點若不是在擺攤的地方,就是在家裡。

  雖然她看似散漫隨性,但是比他認識的許多富家千金更為保守……

  該死的!她到底為什麼不接他的電話,為什麼連聽都不聽他解釋呢?

  沒錯,他是失約了,還是因為另一個女人而放她鴿子,但是,他不可能為了追她而放棄自己過去的朋友和生活習慣啊。

  他希望讓她瞭解,至少她已經佔去了他心底一大片位置,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這半個小時的車程,爾碩不斷如此說服自己,卻還是在走下跑車的那一剎那,心下惴惴不安。

  碧綠就坐在那兒,纖弱清瘦的她穿著一襲淡綠色飄逸的絲質上衣,黑色牛仔褲,長髮綰成了鬆鬆的髮髻,露出一截細嫩雪白的粉頸,神情沉鬱迷惘,看起來脆弱而動人。

  爾碩的心臟猛然劇烈狂跳,小腹不由得變得堅硬,發燙了起來。

  她……好美。他忽然發現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且深深為之撼動。

  他呼吸有些紊亂,緩緩走近她,緊張地道:「嗨,我……一直在找妳。」

  聽見他的聲音,她的身子驀地一僵,腰迅速挺直,但是並沒有看向他。

  「碧綠?」爾碩屏息低喚,心臟緊緊擰絞著。

  她閉了閉雙眼,當眼眸再度張開的時候,已用冷漠築起防備的圍牆。「有什麼事嗎?」

  「妳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爾碩注視著她,胸口像被重擊一拳。

  他寧願她生氣,也不要她變得這麼冰冷疏離,就好像……他們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為什麼要接你的電話?」碧綠嘲諷地反問,開始動手收拾畫架和顏料盒。

  爾碩心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聲音沙啞地開口:「看著我,不要假裝和我很陌生的樣子,好嗎?」

  「拜託你……」她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低低地道:「放開我。」

  她的肩頭已經抑制不住地顫抖,她真怕自己會失控……

  「碧綠──」他臉上滿是懇求。「我知道妳很生氣,但是昨天我不是故意失約的,而是……」

  「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男人的任何承諾。」她終於抬頭看他,冷冷地道:「所以你不用對我說抱歉,你也不欠我什麼。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碧綠,妳為什麼要這樣?」爾碩大受打擊,神色痛楚。「妳明明知道我並不是其他那些男人……」

  「都一樣。」她眸底的傷心一閃而逝,隨即僵硬地道:「夠了,我想要走了,行不行?」

  「妳……」他幾時受過這種難堪和諷刺與拒絕,男性自尊心登時大感受傷,燒灼的怒火衝上胸口和腦門,手掌倏然一放,大聲地道:「隨便妳!妳這個心胸狹窄、陰陽怪氣的女人,別以為我會一直對妳有耐性,更別以為所有的機會都會為妳保留!」

  碧綠震驚地仰視著他,滾燙的淚霧倏然湧進眸底。

  「原來我在你的心裡就是一個心胸狹窄、陰陽怪氣的女人,很好,你終於說出了你的真心話。」她拚命想嚥下哽咽,喉頭還是越來越緊。

  「我不是……」爾碩猛然一咬牙,想解釋,但是強烈的男性尊嚴卻硬生生地制止了他,怎麼也不肯稍稍軟化。「妳本來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怪女人,自以為灑脫,其實妳根本什麼都不是!外頭不知道有多少聰明的、美麗的、可愛又懂得撒嬌的女人等著我垂青,我竟然昏了頭,偏偏來找妳自取其辱!」

  「你……」碧綠氣得渾身發抖,「我真是個大笨蛋,竟然還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

  「以妳的條件,我懷疑有多少個『別人』會願意上門接受妳的冷面孔和閉門羹!」爾碩又心痛又憤怒,理智全失,口不擇言地低吼。

  碧綠像是被人一棒當頭打下,整個人立刻僵住。

  好……很好……

  她早該知道這一切是個夢,一個粗陋、蹩腳,她卻傻傻地相信的遊戲,現在,他殘忍的話語狠狠地打醒了她,終於讓她知道這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必為那怦然的柔情和心動而苦惱了。

  碧綠臉色蒼白地轉過身,連畫架也無力扛起,頭也不回地離開。

  「該死的!」爾碩凝望著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不禁頹然地低咒一聲,重重地一拍水泥欄杆。

  他感覺不到掌心傳來的疼痛,因為他胸口複雜糾纏,酸苦難辨的痛楚已經迅速淹沒了一切。

  他剛剛到底做了什麼?

  


  碧綠慘白著小臉在街道上晃蕩。

  她走了一整個下午,又自黃昏走到天完全黑了下來,最後走向幼幼租賃的公寓。

  幼幼即將和唐爾堅結婚,所以老公寓就快退租,幼幼這陣子正在整理衣服和雜物,裝箱打包,準備結婚後搬進唐爾堅投資的五星級飯店裡。

  她兩個最要好的、親如姊妹的朋友都情歸唐家,所以她知道她們倆在盤算什麼,如果她也能夠和唐爾碩有好結果,那麼千年前的詛咒就完全破解了。

  到時候,她們女巫的體質也能大為躍進,擁有十倍以上的光明能量。

  最重要的是,她們都希望彼此能夠得到真正的愛情,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此刻碧綠又累又乏力,覺得自己好孤獨,有種落了單,孑然一身的心痛。

  她始終鼓不起勇氣追求真愛,甚至接受真愛,即使她最後還是抗拒不了心動的感覺,但是看看她這次終於碰觸愛情的結果是什麼?就像飛蛾撲火,燒掉了一半的翅膀……她還能再嘗試嗎?

  千年前唐爾碩是個來自東方的優雅公爵,在西方國度裡備受尊榮,而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畫師,和今生一樣靠作畫為生,無意間在一次慶典的遊行中驚鴻一瞥,見到了他,從此後就對他難以忘懷,芳心暗許。

  可是,高貴英俊的公爵和一個不起眼的小畫師會有什麼好結果?

  雖然他喜歡她的畫,而她喜歡聽他說話,可是,他就像自戀的水仙、燦爛的鳳凰,最愛的只有他自己,還有那些美麗的女人……

  「傻瓜,作了那麼多次的夢,怎麼還可以忘記他是什麼樣的人呢?」碧綠苦澀笑了,踩著被路燈拉長了的孤單身影,來到幼幼的住處外。

  梅書不在國內,除了幼幼,她根本沒有其他可以談心的朋友。

  她站在門前,望著公寓裡溫暖的燈光,深吸了一口氣,按下電鈴。

  「碧綠?快進來、快進來!」幼幼的小臉從門裡探了出來,興奮地朝她喊道。

  碧綠緩緩走進屋裡,隨即倒在幼幼的肩膀上,強忍了好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啊,妳怎麼了?」幼幼霎時被嚇壞了。

  她緊緊抱著幼幼,淚如雨下,卻怎麼也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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