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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天魁星[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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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23:54:05 |倒序瀏覽 | x 1
天魁星 作者:柳殘陽

第01章

  春天。
  蔚藍澄碧的天空下,是含黛的青山,一彎流水橫過山前,就在山腳水涯,濃密的林蔭下,建有一座小巧雅致的草亭,亭中石桌石椅俱全,現在,他就坐在耶裡,悠然自得的欣賞著這番春景,並獨自享受桌上擺置的佳餚美酒,顯然的,這是個頗知生活情趣的人。
  他一身白袍,頭紮同色文士巾,大約有二十七八的年紀,臉龐是那種微方的國字形,帶有健壯的古銅色彩,眼睛是烏黑髮亮的,顯示著一股特異的冷靜與堅強意味,他有只猖橄的挺拔鼻子,稜角鮮明的嘴唇,這些,再襯上他那雙濃密斜飛的眉毛。便組合成這樣的一張面容:智慧的、世故的、深沉的、倔強的、無畏的而又有些兒玩世不恭的面容!
  閒閒的眺望著遠山流水,他一手執壺,一手舉杯,自家又為自家斟滿了酒,在他斟酒的一剎間,他的兩隻袍袖滑到肘部,總然顯露出他戴在左右手腕上的每邊兩隻怪異的銀環來。
  這四隻銀環,全閃爍著刺目的光輝,而光輝卻並不全是單純的銀色,它們每隻都寬有兩寸,而且環面更鑲嵌滿了粒粒稜角齊整的寶石,這些寶石又是凸突出環面很高的,彷彿是眼環上的銳錐,它們有著紅、藍、黃、白、黑等五種光彩,閃耀著繽紛奪目的美麗虹光,而這些寶石嵌合在銀環上的技術異常高明。看上去,它們就像是天生在那上面的,顯得無比的牢固又天衣無縫,每一隻銀環樣子都十分沉重,環線是乎鈍光滑的,而且是活扣套在手腕上——可以拉大或緊縮。不過,看了這幾隻銀環,除了驚異於它們的碩大沉重與華貴瑰麗之外,恐怕還會給人另一個印象,它們甚至可以用來作為一種武器敲破敵人的頭!
  是的,這四隻銀環正有這麼一種功用,便直截了當的說吧——它們在雕鑄出世的前後,它們的主人也原本就是為了這個功用,如今戴有這四隻銀環的人正是它們的始主人,他戴著這四隻銀環,已有十二年了……
  這人姓仇,單名一個忍。就憑了這四隻銀環,他在武林中已經奠定了深厚穩固的基礎,發揮了無比的威力,也使他的名字震懾天下,叫兩道同源在聞風之下臉色泛白!大家公送他一個稱號:「天魁星」——象徵他的威武立霸,不錯,周天二十八宿,北斗第一星——「天魁星」!江湖中人,更稱他那戴在左右手腕上的四隻報環為「認命圈」,表示只要一見之下,便只有認命服輸了,仇忍這四隻鈦環上面所鑲嵌的五色寶石,其實並非尋常的寶石,那是一種產自極北「羅玄山」上的稀罕硬玉,這種硬玉,產量極少,世所難見,它有一個特性,便是堅硬無比,不但碎石如份,且可力抗鋼鐵,絲毫也不會有所損傷,此外,這種硬玉質地之細潤滑賽,色澤之晶瑩爍而,就更不遜於任何珠寶了,但是,很容易可以看出,仇忍卻並不將它的價值看重在這上面,因為他把這些銀環及環上硬玉看作一件武器……事實也如此,亦看作一件護身克敵的工具,用這四隻銀環,他業已不知敲破幾許強敵大仇的腦袋瓜子了……
  淺淺吸了一口酒,仇忍滿足的吁氣,酒是澄黃色的,像琥珀,盛在他手中的碧玉杯裡,黃碧相映,越髮色澤鮮艷誘人,而面對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這等情景,又該多麼恰怡美妙。
  他不禁暗暗讚歎起來,春天是溫馨的、柔麗的、猗艷的,而且應該是生氣蓬勃加上平和寧逸的……
  不錯,這是春天,一個人們正該享受其中柔美的大好春天——
  突然,他怔了怔,目光不禁投向革事外那條滿被林蔭遮掩住的小徑上,就在他方才將目光轉到那裡的時候,嗯,一個人正在眼踉蹌蹌的從小徑上奔了出來,這人大概有四旬上下的年紀,身材矮壯卻沾滿血跡,粗黑的頭髮散亂著,一張寬闊又做黑的臉膛這對泛出淡金之色,他的一雙露出冷酷光芒的眼睛依舊狠厲的圓睜不瞬,如削的尖挺鼻子急劇賞動,闊大的嘴巴緊抿——雖然雙唇己變成烏青。這人在跌跌撞撞的奔跑間,可以發覺他的身體上的另一宗特徵——雙臂奇長,幾乎垂到膝蓋,而手臂之粗,手掌之寬厚,又幾乎超過普通人的一半!
  仇忍雖說年齡尚輕,卻是老江潮了,他淡淡一瞥之下,便大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知道那人也必是個江湖同道,但卻是運氣不佳,現在可能正被人家追趕著,否則,便是剛才在某場拚鬥中吃了虧!
  用杯沿在下唇上輕輕摩擦著,經驗告訴仇忍,不要隨便去管一件不知內情的閒事,因此,他既未出聲,也不招呼,仍然安吉泰山般坐在那裡,僅是以目光注意著那人的行動。
  奔出小徑之後,那人像是異常痛苦的大大搖晃了一下,他站住腳,定了定神,再向四周探視,當然,他立即便發現了前面這座頗富詩意的草亭,以及,草亭中風雅自賞的仇忍!
  那人似是遲疑了一下,然後,他咧開大嘴,喘息著,一陣風似的奔向草亭而來。
  歎了口氣,仇忍喃喃道:「他來了!希望不要惹上麻煩才好。」
  瞬息間,那人已來到草亭之外,也不見他聳身作勢,就那麼鐵一晃動,竟已輕飄飄的毫無聲息落入亭中!
  不讚賞,更不驚訝,仇忍平談的道:「如果你想喝兩口酒提提神,請便,如果你還有別的要求,我勸你盡早打消。」
  那人狠狠的盯著仇忍,目光如刃,他的冷酷剽悍之氣絕不因他此時的受傷狼狽情形略現委頓,相反的,更有一股出奇的狂野之抗!
  毫不在意的吸了口酒,仇忍道:「別那麼瞪我,老弟,我並不害怕。」
  那人一言不發,搶前奪過桌上的酒壺,仰起脖子就是咕嗜用的一陣牛飲。由於他灌得太急迫了,非但酒漬四流,侵衣染襟,更將他嗆得連連咳個不停!
  仇忍笑了笑,道:「慢慢來,不用急,他們只怕過了一陣子才能追到這裡。」
  正在劇烈嗆咳著的那人,聞言下猛的抬頭瞪視仇忍,那半壺酒一陣咳將他的臉孔漲得赤紅,眼睛睜得像要吃人一樣。眼球上遍佈滿了血絲,形狀十分可怕,他狠毒又沙啞的低吼:「你也是『八忠杜』的爪牙?」
  聽到「八忠社」這三個字,仇忍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他搖頭道:「我不是。」
  那人又粗暴的道:「那麼你是他們的同路人?」
  再一次搖頭,仇忍道:「也不是。」
  那人宛如釋懷了一點,稍稍顯得緩和了些,但卻依然粗聲粗氣的道:「既然都不是,你怎麼知道有『八忠社』的人在後面追我?」
  仇忍「嗤」了一聲,道:「我並沒有說『八忠社』這三個字,我只說有人追你。」
  面孔的肌肉一抽搐。那人惡狠狠的道:「你怎曉得有人在後面追我?」
  看著他,仇忍慢條斯理的道:「這是春天。」
  呆了呆,那人吼起來。
  「什麼意思?」
  仇忍一笑道:「春天是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季節,在這個季節裡。人們原該處在一片溫馨祥和之中,便是沒有我這等的輕鬆愉快,詩情畫意吧,至少也應該意態悠閒,寧靜安泰,但你卻並非如此,老弟,你渾身染血神色灰敗,且更在倉皇奔跑。這除了說明你在逃避某一種災難之外。莫不成另有一種信當的解釋麼?」
  嗅嗅杯中佳田的芬芳,他又道:「你在前跑。自然,後面就會有人在追了,要不,你又何著如此作賤你自己?」
  喉頭裡咆哮一聲,那人不再多說,他轉身便走。但是,剛邁出一步,卻驀地全身痙攣起來,他痛苦得彎下了腰,雙手捧在胸前。呻吟聲齊始自他齒縫中迸出!
  微喟一聲,仇忍道:「一個受了內傷的大是不宜在狂奔之後又馬上灌下大半壺刻面的,這只會使傷勢加劇,血氣翻騰,老弟,看樣子你也是個技擊行家,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艱辛又吃重的,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他面孔歪曲。大腦門上汗如雨下,咬著牙,他抽搐著咆哮:「閉上……你他娘……的臭嘴!」
  微微一笑,仇忍道:「因為你的狼狽處境,我饒過你這一遭,否則,老弟,我的脾氣也並不比你好。」
  突然站起,但又痛得那人「嗷」的叫了一聲,雙手捂著胸腹,一屁股坐到地下,他噓著氣。臉色頓時變成了淡金!
  仇忍淡淡的道:「不要再妄動,這是為你若想,假如你再硬自發力,恐怕用不了別人下手,你自己就擺平你自己了。」
  那人的臉色是淡金的,嘴唇卻泛成烏青,他滿頭滿臉全是汗水,五官也扭曲得含了原位,顫抖著,他瞪著仇忍,語聲宛似哆爆出來的:「你……你……朋……友……你可……願……幫……我……一……下?」
  沉默片刻,仇忍道:「不敢講,你先說說著,要我怎麼幫助你,」
  那人又抽搐了幾次,咬著牙直發抖:「『八忠社』……有六個人……在後面……追……追我……其中……有……他們的三……三個頭子……在平……常……我不怕……但……如今……卻……卻無法……抗衡……你……你肯……掩……掩護……我……避過他……他們的……追……追殺……麼?」
  仇忍平靜的問:「為什麼他們要追殺你?」
  那人顫抖著,痛苦的道:「因為……我……破壞了……一宗他們……正在進行的……傷天害理的……行動……」
  用力提緊了拳。吸著氣,他又斷斷續續的道:「『八忠社』……的人……在……『三叉河』……截殺當代……有名的退隱清官……「沙州』前任知府……馮子正全家……我……我看不過眼……半路就伸手……管了這件事……他們懷恨在……心……綴上了我就……在前面……那山凹子……裡將我……暗算了……我奮力……衝出……才沒有……遭到毒手……但他們並不……放鬆……正……在……一路……一路……追來!」
  又皺起眉頭,仇忍道:「不錯,『沙州』前任知府馮子正的四是位名副其實的好官吏。但是,你也總該清楚『八忠社』更不是好惹的呀!在今天的江湖黑道上,他們可以說穩執綠林各幫各派的牛耳,儼然乃盟主之尊了,而他們一貫行事的作風又是很酷暴戾得出了名的,你誰不好去犯,卻專門犯『八忠社』?」
  那人再度痙攣,呻吟道:「我只問……一件事……該不該做……不管後果如何……我……我並不含糊……他們!」
  仇忍冷冷的道:「你是誰?」
  那人急喘著道:「『千臂龍』……屈無忌!」
  長長「哦」了一聲。仇忍展頗笑道:「難怪呀難怪,原來是你這個鬼怪物,硬骨頭,你是眾人皆知的潑皮貨,換了別人也一定扭鴨子走路,不會惹這麻煩了!」
  屈無忌用一雙怪眼瞪著執忍,呻吟道:「你……又是誰?」
  哈哈一笑,仇忍雙手上伸,抱抽滑落,赫然顯後出他左右雙腕上的閃耀銀環來。屈無忌陡然一震,面色大變,脫口尖叫:「天魁星!」
  仇忍笑呼嘯的道:「我們該是老交情了,神交。」
  喘著氣捧著心口,屈無忌抖索索的道:「到底……仇忍……你是幫我……不幫?」
  點點頭,仇忍道:「幫!」
  屈無忌痛苦的抖著道:「那就……起快離開……這裡……他們快……到了……」
  站起來,仇忍道:「好,我家就在這裡過去不足兩三里的『澹泊小築』,我就背你到我家裡暫時進一避風頭吧!」
  屈無忌正待掙扎站起,上前一步欲要扶他的仇忍卻突然僵住不動了,屈無忌急切的問:「怎……麼了?」
  吁了口氣,仇忍道:「來不及了,他們業已趕到啦!」
  震動了一下,屈無忌的目光立刻投向小徑那邊,果然,在林蔭掩映下。七條人影正星飛九瀉也似掠了過來。
  長歎一聲,他頹然坐倒,喃喃的道:「仇忍……你不該問我太多話……時間耽擱了……」
  瞅了他一眼,仇忍緩緩轉過身來,邊平靜的道:「我該問的,屈無忌,至少我要弄清楚值不值得幫你!」
  一陣赦然,屈無忌自知失言,他忙喘著道:「請怨我……仇忍……我是……太急太緊張了……」
  擺擺手,仇忍笑道:「我不介意,眼前的情勢也沒有什麼不同,除了……嗯,我會多增點麻煩之外。」
  幾句話的功夫,對面七個人已飛似的來到草亭外面,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獵物就在眼前,也顯然察覺了仇忍在這個局面中所造成的新發展,於是,七個人立即分散成七個不同的位置——俱是有利出手的位置,將草亭的出路全然在無形中截斷。
  點點頭,仇忍笑嘻嘻的道:「嗯,果然是行家的手法!」
  七個不速之客都穿著一身閃閃泛著絲光的黃衫,站在前面的三個一看即知為首腦人物,三個人無論是神態、表情、舉動,全顯露出那種不可一世又倡傲專橫的意味,現在,他們正以不帶一丁點兒情感的目光冷峻的注視著草亭裡的仇忍。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3-18 21: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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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23:54:21
  仇忍當然也打量著他們,站在較前面的這三個人,無可置疑的只要叫人看上一眼之後便永遠不能忘懷,右首的一個細如竹竿,尖頭削腮,臉上五官細小,宛如一個芋頭削尖了按在他脖子上權當腦袋一樣,而他那狹小的臉孔上更青森森的瞧不出點「活人」的味道,中間的一位倒是長得修長端正,可就一張瞼蛋幾白了點,簡直白得像蠟捏的,這位仁兄的神態也像是蠟捏的,冷硬、僵木、呆板得毫無情趣可言,甚至連他的眼珠子也直走走的轉也不轉,左邊的一個長像更是絕了,長長的臉膛上眼窩內陷,鼻子和嘴巴怪異的往外突伸出來,上下唇翻捲。露出兩排黃牙,這些配上他那泛著青森光芒的眼珠,臉孔上黑黝黝的粗重汗毛。便組合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形象——似一張狼臉!而他整個形體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正是叫人不寒而慄的獸性的瘋狂感觸。
  緩緩的,仇忍笑了笑,他心裡在想,可真是好幾副尊容。
  於是,他又淡然望了望站在另外四個角度的四名大漢,那四個人全是強健得像牛一般的彪形漢子,但他們流露在眉宇之間的卻並不是牛一樣的晶笨魯莽表情,而是無比的剽悍之態!
  又笑了笑,仇忍用手指點了點面前的三個人,他先對那個竹竿似的芋頭腦袋道:「你是『八忠社』的第五號頭子『狂拐』雷匡。」
  又指了指那面如白蠟的角色,他道:「你呢,卻是第六號頭子『絕心』黎喜。」
  瞇著眼,他瞧向第三張狼臉,笑道:「閣下就好認了,閣下這張尊容像是挑掛出來的招牌,『狼臉』趙奇,對麼?『人忠社』敬陪末座的第八位頭兒?」
  對方三個人一點也沒有驚訝或激怒的表示,生著個字頭腦袋的『狂拐』雷匡細聲細氣的啟口道:「小子,事情恐怕並沒有你想像中那般好玩,你以這種姿態出現,表示什麼意思?」
  「絕心」黎喜語聲僵冷的道:「你自斷一條左臂,然後滾蛋,這樣做至少你能留住一命。」
  仇忍擺擺手,依舊笑嘻嘻的道:「二位先不要動怒,我呢,並不想開罪你們,因為我知道你們『八忠社』不是好把惹的……」「狂拐」雷匡輕輕的道:「我還以為你要包庇那姓屈的無賴!」
  仇忍也放輕了聲音道:「假如我不包庇他,是否就可以用求黎七頭兒免掉我自斷一臂之罰呢?」
  青森森的窄臉一動也不動,雷匡道:「你根本無法可庇他,但如果你現在立即滾開,我可以叫黎七恕過你一遭!」
  仇忍認真的道:「不假?」
  雷匡細聲道:「不假。」
  「絕心」黎喜平板的道:「你再多說一句話,就又要當真了!」
  點點頭,仇忍面向黎喜笑吟吟的道:「黎喜,你是個眾人養的雜種!」
  想不到對方竟然非要多冒出一句話來不可,而且是冒出來這麼樣的一句話!
  空氣宛如在這幾個字眼裡突然凝凍了,人們的心也彷彿突然抽緊了,剎那的沉默之後,「絕心」黎喜半個字不吭,揚手猛揮,「鳴」聲怪響,一顆純鋼打造的三角蛇頭形奇特暗器飛快射來,幾乎在那聲怪響方才揚起,這顆玩竟業已到了仇忍面前。
  半閉上眼,仇忍身形不動,卻突的迎著陪器撅嘴吹了口氣,「噗」聲急響,那顆蛇頭暗器竟像受到什麼無形罡力激撞,一下子往上震起,但是,卻在震起的瞬息。倏而紛紛激碎,分裂為數十塊稜角尖銳的鋼片驟雨般罩落!
  也不見仇忍是如何伸手的,但他已將桌上酒杯中的殘灑灑出,滴滴晶瑩滾國的酒珠子往上飛濺,像是幻術一樣的令人不可置信——一滴酒珠子迎往一塊鋼片,在連串的「叮噹」撞擊聲中全部四散掃空。
  雙方的動作起於一剎,罷於瞬息,而就這麼一丁點兒短促的過程,「八忠社」的人們已不由全傻了眼!
  迅速的驚窒立即過去,「狂拐」雷匡第一次有點變色的問:「你是誰?」
  仇忍安詳的道:「誰的『長龍氣』運得最好?」
  青森森的臉孔泛出了灰黃,雷匡喃喃的道:「天魁星?」
  仇忍一笑道:「不錯,正是我!」
  一揚臉,雷匡道:「便是你吧,仇忍。你也只有單槍匹馬,我們知道你在武林中的名望與地位,但你也必定清楚我們在黑道上的聲威及力量,若是你執意和『八忠社』為難!恐怕你不能包準佔著上風!」
  輕緩的,他又道:「而且,我可以預先告訴你,『八忠社』的對敵手段是沒有任何限制的,你如果要管這件事,須立下決心不懊悔。」
  仇忍平靜的道:「你們真要帶走屈無忌?」
  雷匡用力頷首道:「是的,一定要——無論用任何方法,有任何犧牲,也必須將屈無忌帶回處置!」
  臉色深沉了,仇忍道:「如何處置?」
  毫不考慮,雷匡道:「寸磔!」
  吁了口氣,仇忍道:「就為了屈無忌在你們手中救下了個位退隱的好官全家生命?」
  雷匡生硬的道:「這只是表面上的,他似乎破壞了「八忠社」的成倍,損傷了『八忠社』功名望,此外。我們有三名手下我在他手裡,為了無形的聲譽,有形的血債,一這些帳豈能不討?」
  仇忍低聲道:「但起因是你們不對,馮子正是位好官,清廉公明的好官。你們怎該鼓殺他?」
  雙目中有一片怨毒的光芒浮現,雷匡道:「如今不是辯別是非曲直的時候,而且我們各有立場,立場不同觀感也就不會一樣。仇忍,這只是你。換了別人,我不會說這麼多的話!」
  冷冷一笑,仇忍道:「說穿了,也因為你們知道我姓仇的不是塊廢料!」
  這時,「絕心」黎喜朗惻洲的道:「到底你是縮手讓開,還是非要庇護他不可?」
  仇忍睨著黎音,硬崩崩的道:「我已答應屈無忌,我要帶他避過你們的追殺……」
  微笑了,他接著道:「因此,我必須做到。你們各位一定聽說過,仇忍的允諾是永遠要盡行的,不論履行起來如何艱難,戰在何種壓力之下!」
  點點頭,雷匡道:「那麼,換句話說,你是要與『八忠社』扯破臉了?」
  仇忍徐徐的道:「如果你們定要從我手中拘捕屈無忌的話!」
  退後一步,雷匡古怪的注視著仇怨,清晰的道:「我並不驚異於你今天的行動與大膽的頑抗,因為你是「天魁星』。但我只迷惑於你的淺持及無知,仇忍,難道你會不明白和『八忠社』為敵的人將有種什麼樣的悲慘下場麼?縱然是你也不例外。」
  注視著對方,仇忍平靜的道:「只要是為了道義與正氣,為了公理及人性,便是有個火坑血路我世會毫不遲疑的跳將下去,我不管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因為我的心為之平靜,我已對得自家的良知,你們,不能否認的是江湖上頗有實力的一個組合,但你們卻也不能強橫霸道,胡作非為,至少在我面前不能。『八忠社』是盛名值赫的,不過『天魁星』也差不了太遠,雖說他只有一個人——或許他還不止一個人呢,假如你格定要這樣做,我十分懷疑,到底誰的下場悲慘?」
  雷匡沉默著,難堪的沉默看,「絕心」黎善生硬的道:「你是真個刀不橫頸淚不落了?」
  仇忍哧哧的笑道:「我業已說過,你我不知是誰?」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狼臉」起著忽然聲如狼嗥般刺耳的吼哮:「五哥、老六,我們還和他羅曉怎的?人是要不要帶回去,光動舌頭辦得了事麼?」
  雷匡細小的嘴唇抽動了一下,他輕輕的道:「仇忍,你再三思。」
  搖搖頭,仇忍道:「用不著三思兩想的。就是這樣,你們不能從我手中帶走屈無忌,除非你們要和我玩——用血與命。「
  失望極了,卻也憤怒極了,雷匡道:「你不以為這是愚蠢?屈無忌給了你什麼好處?竟使得你為他出這等大力。冒如此的風險?」
  回頭看守著坐在地下滿臉痛苦之色,卻又雙目焦灼期盼的凝注著自家的屈無忌,仇忍一笑道:「沒有什麼,他只給了我一點正氣的激發,一點道義感罷了!」
  尖細的叫了起來,雷匡變色道:「你這狗頭!」
  當他這四個字在舌尖上跳躍,「鳴」「嗚」怪響頓時有如用鬼號般傳遍四周,十一顆蛇頭形純鋼暗器已流星似的狂亂飛來,幾乎不分先後,「狼臉」趙奇的影子也像怒矢也似激射而到。
  暴喝如雷,仇忍猛揮一掌,「嘩啦啦」震塌聲裡,草亭中的那方石桌彷彿被突然炸裂了一樣帶著千百碎屑飛濺向外,同一時間,仇忍貼地旋出,其快如電,雙手反掌斜劈,一連串「嗖」嗖」的厲嘯自起,在空氣的咕嚕嚕迴旋中,掌影也似打著轉子的空氣一般溜洩反攻!
  「砰」「轟」「卡嚓嚓」,塵土散揚,木屑飛舞,草亭的欄杆業已碎如粉靡。仇忍的「漩渦手」直取「狼臉」趙奇。
  怪叫著,趙奇彈升向空,右手伸縮間,一柄嵌滿閃閃倒錐的「狼牙棒」已猛攻仇忍。
  當「絕心」黎喜的暗器全部被石桌的碎塊擊落一空之際,趙奇也首度與仇忍交手,他的狼牙棒呼轟而來,仇忍卻一閃避過。揚掌又是一連串的「漩渦手」。
  那一溜又急又快,帶著絞旋之力的掌影反撞之時,趙奇橫峰側掠,「狂拐」雷匡長射身前,手中的「獅頭拐」狂風驟雨般掃了過來。
  「你們有樂子了!」
  仇忍大叫著,凌空一個翻騰——形狀竟像一頭隼鷹的撲擊,他兩隻袍袖猝卷,立即,五彩繽紛的光華流虹也似倏然旋閃射耀。
  「認命圈!」
  雷匡怪喊一聲,飛決後退,仇忍已疾不可言的搶到他的前頭,只見他兩手揮揚,彩光刺眼,七十股到邊合擊雷匡。
  奇就奇在這裡,狠也狠在此處,在四射的彩芒灼眼,勁力縱橫中,陡然間根本叫人分不清仇忍的攻殺重點在哪裡,更換不透他的出手路線是何方了。
  「獅頭拐」驀地湧起一輪光圈護住全身,光圈渾厚而嚴密,滴水不進,坦是,仇忍的攻勢卻詭異的反折,超過了雷匡,飛罩那方待撲上來的「絕心」黎喜。
  黎喜用的是一對彎月形淬毒匕首,他甫見彩芒射至,馬上倒躍,同時匕首在一瞬間布起一面光牆,仇忍大笑,左臂猝掄,彩光銀輝交相輝映,暴射而出,竟一下子破了黎喜的那面光牆,「噹啷」一聲金屬脆斷聲傳來,黎喜的一柄匕首裂成兩半,他自己也被那枚如電飛來的「認命圈」擊中肩頭,猛然一個倒轉,這位「八忠社」的第七名頭子便悶嗥著摔倒於地。
  「嗡」的顫抖,那枚擊中黎喜的銀環卻並不墜落,竟在一撞之後反彈而回,恰巧被仇忍等在那裡的一隻手接住——就好像那隻銀環自具靈性,特意飛回它主人的掌握裡—樣。
  是的,這正是仇忍震懾武林的一門絕技:「歸引力」——是一種力道上反回技巧的至高運用成效。
  沒有什麼延遲,仇忍又以鷹隼似的姿態凌空,飛斜,彩光四耀中,另四名圍上的黃農大漢已有兩名腦袋碎成爛柿子般跌翻出去。
  一名黃衣人的雪亮左刀齊著頭皮削過仇忍上面,仇忍一口「長龍氣」噴出,「噗」的一聲激響,那黃衣人也在慘叫聲裡把一張臉蛋染成血紅了。
  仇忍頭也不回,猛力拋高手上的銀環,「噗哧」一聲,上升的銀環不可思議的以及直角方向倒射朝後,五色光華幻映天地,快得不可言喻的撞向一個人後腦,那個人,是「狂拐」雷匡,他正在摸入草亭。
  一個溜滾,雷匡心驚膽顫的意撲地下,以躲避這只挾著怪異力量飛來的銀環,銀環激射而過,卻在擊空的一剎貊然斜射,直取神色驚慌的「狼臉」趙奇。
  狼牙棒抖起六個光圈,「呼」的一聲猛磕銀環,於是,彩光旋轉,銀環墜落,但趙奇卻也被環上所帶的強勁力道震得踉蹌三步,兵器盪開,就在這一剎,另一隻銀環已「噗哧哧」到了胸前。
  這第二隻銀環來得如此之快,好像它早就在這裡一樣,趙奇甚至連意念尚未興起,它業已到達無法閃躲的距離了。
  於是——
  長嗥著,趙奇拚命躍滾,銀環沒有擊中他胸膛,卻將他的右邊肋骨砸斷了兩根,「砰」的悶響中,銀環已經彈回仇忍手上。
  這時,早已山阻懼裂的「狂拐」雷匡,卻已經背著受傷倒地的「絕心」黎喜奔出十丈之外了,那速度,好快!
  仇忍身形凌空,狂笑著直朝趙奇撲到,這位肋骨折斷了兩根的「八忠社」第八號頭子項不得徹心的痛苦,掉轉頭來亡命似的逃之夭夭……
  退出三丈,仇忍半空中一個翻騰,美妙而奇異的彎射革事,人未落地,林又飛出,但這一次卻不是襲人,飛出的銀環貼地瀉流,「錚」的一下將墜落塵埃的另一隻銀環勾起,驀地雙環飛揚,「噗哧」一轉,全又那等準確的返回仇忍手中!
  將兩隻銀環分別套回手腕,垂落袍袖,仇忍望著睜大了兩眼的屈無忌哧哧一笑,輕鬆的道:「將這群瘋狗打發掉了,怎麼樣,你現在覺得好受了麼?」
  怔呵呵的瞪著仇忍,好半晌,屈無忌才氏歎道:「我只能說,老弟,你確實不負你的名望!我素聞你在那四隻『認命圈』上的造詣古怪奇異,已達匪夷所思的境界,今日親身見了,才知硬是名不虛傳,簡直叫人目睹之後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四隻圈子可是活生生的啊!……」
  笑了笑,仇忍道:「我就是靠這四隻勞什子混天下,假如沒有點真玩意在上面,行麼?」
  沉沉的又歎了口氣,屈無忌慚愧異常的道:「只是如此一來,為了我,你把『八忠社』算得罪了……」
  微喟一聲,仇忍道:「這是無可選擇之事,我認為我應該幫你,當然我也知道,只要幫你便冒著與『八忠社』翻臉的危險,但我既已決定,便實踐到底,因為你是值得一幫的!」
  屈無忌捂著胸口,仰臉深看仇忍,嗆啞的道:「我不知道怎麼向你表達我的感激之憂……但我相信你曉得我對你感恩的深度……」
  低身將屈無忌背起,大步離開草亭,走著,仇忍笑道:「不要說客氣話了,老兄,現在項研討的是日後應該怎麼對付『八忠社』的侵襲,你清楚,我幫你並不是要你感恩來的……老兄,你的傷勢似乎好些了,我看你說話也不像原先那樣上氣不接下氣啦。」
  沙啞的一笑,屈無忌道:「看你力搏『八忠社』群魔,神異美妙,英武悍厲,我全神專注,一動情、一緊張,自己也不覺得竟忘記傷處的痛苦了,現在似乎感到輕鬆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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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有幾叢修重,數株垂柳,兩塊美麗雅致的花圃,三座右拙奇巧的假山,以及一個圓形的小小人工湖,這些或是人為,或是天然的陳置便運切的分展於四周,它們圍掩著一棟幽靜的小樓,小樓納是以青石砌造的,二樓陽台與底層的曲廊欄頂卻漆以朱紅,冰花格子窗的窗檻深以淺藍,糊窗的棉紙便雪也似白,這幾種色調:翠青、艷紅、淺藍、雪白,歸納成了這棟小樓的悅目光澤,而修量經清風鳴如天籟,垂柳微微搖曳,決影人那座澄澈碧綠的小湖中,彷彿水底也搖曳有幾株相似的柳影,花圃裡百花齊放,爭妍鬥奇,彩色繽紛,清香山郁,甚至連那幾座假山也宛似壑深崖絕,別有天地了……一個好高雅的住處!
  有疏落的竹籬圍繞在園圃四周,竹門之內,一條鋪以細信白石的小道直通樓前,這裡,便是仇忍的家——「澹泊小築」了,它應落在一道突起的陵崗之下。
  仇忍在三年前業已成親,他的妻子並不美艷俏麗,但卻端秀娥淑,溫柔可人,她出身書香,幼受庭訓,只知道她的夫婿即是她的一切,她絕對的服從大夫,無條件的將自己奉獻給丈夫。那是一種近乎拗執的虔誠,是一種無可形容的崇敬,她愛仇忍,愛得超過自己的生命,她不是江湖中人,與這個毫無淵源。而且,直到如今,她可以說還不清楚武林這兩個字包含了多大的意義範疇,就是這樣了,她與仇忍是自小在老家訂親的,雖然仇忍在長大之後的生活環境和她所熟悉的傳統清形南轅北轍,全然,遇異。但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嫁給了他。當然,仇忍在多年的江湖生涯之後,也沒有忘記他身上所負的道義責任,仇忍千里迢迢,在三年以前特地趕回家鄉,和她幼時訂親的妻子成了婚——在外的日子,他並沒有為任何一個年輕女子動情過。雖然,她們往往是比諸他現在的妻子長得較好,今天,仇忍更慶幸他三年前的選擇與決定了,他的妻子不是最美的,但是,卻是最好的!
  ——仇忍的妻子姓風,叫風嘉琪。
  此日,已是他將屈無忌救回來的第五天了。
  樓下,一間淡雅而舒適的小廳裡。仇忍與屈無忌正各自靠在一張騰制的,鋪有厚厚款墊的大圈椅上聊天,他們中間的鑲嵌雲母石的黑亮小几上各有一杯鑲著金邊的細瓷茶懷,面對撐起的花窗,倆人一邊聊著,一邊享受這幽美環境下的恰怡氣氛。
  這是上午。
  端起杯子來嚥了口茶,屈無忌的氣色紅潤多了,也健朗多了,他滿足的吁口氣,笑道:「說真的,老弟,來到你這神仙一般高雅的居處,受著這種平靜和樣的情調熏染,我自家那股子粗氣也不知不覺的收斂了好多,你這裡不像是個江湖巨霸的住宅,倒似書香門第的味道了—…」
  笑了笑,仇忍道:「這全是我老婆的功勞,假如這個家裡沒有了她,恐怕早就成了山寨上的聚義廳啦!」
  屈無忌由衷的道:「老弟,我羨慕你有這樣一個美滿溫馨的家庭,更羨慕你有這樣一位知書識禮,端莊賢慧的渾家,你知道,江湖中人,尤其是一個名手,是難得獲有這種環境的。」
  點點頭,仇忍感慨系之的道:「我很同意你這句話,所以我的妻子便不是同道的人,更甚者,她也根本不懂我們這個圈子裡的各種名堂,她只要我能常隨在他身旁,能平平安安,清清淡淡的度日也就夠了,我很疼愛她,因此就盡量朝她的希望去做——其實,這也是每一個妻子的最低要求,很高興的說,目前我算勉強做到這一步了,若非必要,我斷乎不會遠離!」
  哈哈一笑,屈無忌道:「如我是你,恐怕也會這樣哪!人說『好出門不如賴在家』,何況你這家又是最最溫暖的家呢……」
  仇忍安詳的道:「就是有些時候,心裡會覺得怔仲不安……」
  怔了怔,屈無忌道:「此言怎說?」
  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仇忍道:「說起來,只怕你不會以為然。」
  屈無忌忙道:「也不見得,老弟,你講講著,到底為了什麼會有時候感到心裡不安?」
  沉思了一下,仇忍緩緩的道:「屈老哥,我問你,你是否有過這種感觸——當你處在一片美景之前,你可曾在心裡希望過這片美景永遠保持現狀,不要消失?譬如說,絢麗的桃林,飄逸的雲山煙田,玉峽情光下的自美夜色?」
  屈無忌摸摸頭,道:「當然有過這種感觸。」
  仇忍沉緩的道:「這便是了,事實上我們是無法永遠保持那種美麗清景,花會調盡,煙雲將消散,月光亦終得用冥——世事又何嘗不是如此,一個美滿的家,也不一定就會永遠傳今天這樣美滿下去……」
  搖搖頭,屈無忌道:「我不以為然!」
  笑笑,仇忍道:「我知道你會不以為然的,在我來說,並不覺得意外。」
  屈無忌端容道:「不,我有我的道理。」
  仇忍哦了一聲,笑道:「請說說看。」
  略一沉吟,屈無忌道:「不錯,好景不常這句話是句老話,但這也是一種天下萬物自然的演變,它是永遠隨著一道規線走的,花開盛了,當然要調零,月中天了,自也會沉落,煙雲凝聚,就更消散無常了,否則的話,這世上不全是那般完美無缺啦?因此對於這種必定的結果,我們不該去畏懼它,只當做一件終要到達的歸括就是了,重要的,該是享受這到達歸宿之前的一段美好日子,是麼?」
  喝了口茶,他又道:「老弟。你是個幸福之人,不論將來如何,至少你業已有一段美好容子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家在內,可以說連一天這樣的恬怕的生活也沒有享受過……」
  微微一笑,仇忍道:「但人是不能滿足的,尤其是,像變樣的溫馨生活,哪一個不想永遠過下去呢?」
  他又輕喟一聲,接著道:「怕的是不該到自然的終途時便突兀遭到了破滅,這並非不可能的,尤其對一個江湖中人來說。」
  屈無忌沉靜的道:「但你與眾不同,老弟,除非那人瘋了。他怎敢來破壞你的家庭,打擊你的幸福?你不是別人,你是『天魁星』,在你來說,有足夠的力量防止一切人為的陰謀。」
  仇忍搖搖頭,道:「百密終有一疏,老哥,誰也不敢保證一輩子穩操勝券。」
  吁了口氣,屈無忌道:「便是這樣吧,那意圖傷害你的人難道不怕你的報復麼?沒有人願意把惹像你這樣的辣手仇家。」
  笑了笑,仇忍道:「你太棒我了,老哥,但事實上卻並未如此。」
  瞪了大眼,屈無忌道:「你是說……」
  仇忍低沉的道:「有時候,一種特異的衝擊力會浪滅掉人們的理性,也有時候,一種深沉的仇恨感會使自己不畏一切,老哥,人在這些種情形下,便不能依照一般常情去判斷了,他們可能無所不敢為,所以不同意你方纔的論調,其原因就在這裡。」
  思忖了一會,屈無忌臉色有些陰錯的道:「我這幾日來,一直在猜測『八忠社』的人會不會來報復我們,經過我的一再分析考慮,我認為他們不敢來的可能性較多,因為現在除了我之外更增加了一個你,他們會為了我的這件事而正式開罪你,再結下一個強仇,所以我斷定他們將就此自行了台,衡量一下利害,他們也該這樣做才有道理……」
  抿抿唇,仇忍道:「你是這樣認為麼?」
  歎了口氣,屈無忌道:「可是,經你附才一說,我不覺又憂慮起來,是的,你說得有道理,人在一種特異的衝擊力與仇恨心作祟之下,會悍然不顧一切起來的——我自己就有這樣的經驗,而『八忠社』那一群畜生更是狠毒狡詐,陰險殘酷,加上心眼狹窄,越想就越不要啦!」
  仇忍平靜的道:「不用想,我早已推斷『八忠社』的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你想。假如他們不敢惹我。草亭之前,他們怎敢主動向我攻擊?況且那個時候他們的力量還並不雄厚呢。『八忠社』這一群人稟性剽悍瘋狂。囂張強橫,我在很久之前已聽說過,而我也瞭解人性的愚魯與那般原始的潛在獸性。是以我便沒有老哥你這樣的樂觀了……」
  四週一看,屈無忌忽然有些激動的道:「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你的家庭幸福受到什麼破壞,何況這又全是為了我,便是豁出生命去。我也要一力承擔,否則,我的罪就無可補償了!」
  哧哧一笑,仇忍道:「或者事情不如你想像中的惡劣也未可定,先不用自責太甚,屈老哥,便是發生任何意外也怪不得你,我早說過,這全是我自願如此,一切後果我業已不計了!」
  屈無忌道:「對了,我想馬上去找『八忠社』的人,和他們當面解決問題,並育明這件事與你毫無牽連,任他們怎樣,我也自行承擔了!」
  仇忍道:「替我開脫掉?」
  用力摸頭,屈無忌大義凜然的道:「不錯,解鈴還須繫鈴人!」
  皮笑肉不動的,仇忍道:「他們會幹掉你!」
  屈無忌雙目一睜,大聲道:「我會撈個夠本,至少不連累你……」
  倏然一聲冷笑,仇忍道:「既然你最後還是死在他們手裡,老哥,我當初救你的意義又在何處?我又何須如此麻煩?」
  一下子呆住了,屈無忌空聲無言,仇忍又冷冷的道:「而且,正如你所說,『八忠社』的人是一群奮牲,一群野獸,根本毫無人性可言,假如他們要找我報仇,你死了也是白死,一點也啟示不了他們什麼,一點也改變不了他們什麼,他們仍會前來找我,仍將弄個血雨腥風。老哥,講義氣須要看對像來的,而『八忠社』的人,不是對象!」
  當然,屈無忌是相信仇忍所言的,「八忠社」在江湖上是掛了招牌字號的惡毒,陰狠,無所不用其權,他們當真會以屈無忌的自我犧牲便放棄對仇忍的懷恨麼?不消說,這答案是否定的!
  征悟了好半晌,屈無忌痛苦的一抓頭髮,喃喃的道:「既不能如此……又該怎麼辦呢?」
  仇忍深沉的道:「等待。」
  屈無忌驚道:「如何等待,坐在這裡等他們來?」
  點點頭,仇忍道:「是的。」
  嚥了口唾液;屈無忌道:「這樣……不妥吧?」
  仇忍緩緩的道:「因為我們不能離開此地去找他們,一旦離開,我的家與家中人就全成為他們的刀上肉了!」
  仇忍瞟了他一眼又冷酷的一笑道:「而且,我仇忍如果拖家攜眷的躲避他們,非但他們承當不住,我也只有抹黑了臉不必再在道上混了。」
  屈無忌艱辛的道:「雖是這樣……但,你的家不就將成血海屠場啦?……假設他們會來尋仇的話?」
  仇忍冷靜的道:「如果他們敢來,也就如此。」
  臉上的肌肉痙攣了一下,屈無忌吶吶的道:「都是我的罪孽,老弟……」
  搖搖手,仇忍道:「不,這全是我自願,當我下定決心要幫助你的時候,我業已準備有這個結果了!」
  張張口,屈無忌正想說什麼,小廳後面的桃花心木雕花門扉輕啟,一位雙十年華,嬌小嫵媚的女子已端著一方黑漆站花木盤裊娜行出,這是位少婦打扮的女子,她有一張清水臉兒,大大的眼,彎彎的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一切全是小巧玲瑜的,就像一隻小巧的香扇墜兒,她白淨淨,柔生生的臉蛋兒上脂粉不施。顯得淨雅無比,襯著她那一襲使黃的羅裳,烏黑如雲的秀髮,真是明媚極了,清爽極了,現在,她手托木盤。微微搖晃著雲鬢間的環珮,就那麼輕輕悄悄的走了過來。
  是的,這是仇忍的愛妻鳳嘉琪。
  用力吸吸鼻子,仇忍側首目注妻子,深情的笑道:「好香。」
  鳳嘉琪嫣然一笑,將手中托盤平放在小兒上,黑漆描花的木盤中,整齊的擺置著四碟精緻點心,那是一碟玫瑰千層糕,一碟油炸酥心餅,一碟七巧軟糖,一碟銀絲小春卷,看著這些粉紅的、金黃的、彩艷的、潔白的點心,尚未入口,便覺香氣撲鼻,還沒有嘗到,也可以想像其中的滋味之美了。
  轉向屈無忌,鳳嘉琪靜柔的道:「屈叔叔,你歇會再聊,先嘗嘗點心,我怕你傷後胃口弱,不適宜吃太油膩的東西,所以這些點心全是比較清淡的,你試試看,還可口不?」
  屈無忌一躬身道謝,笑道:「包管好吃,我說弟妹,這點心尚未入口,光這陣陣香昧業已勾引得我饞蟲翻騰。口水直流了!」
  鳳嘉淇羞怯的一笑道:「屈叔叔大誇講了,我家相公還吃不慣呢……」
  怪叫一聲,仇忍直呼冤枉,他道:「老婆,我什麼時候說吃不慣哪?哪一次吃你親手烹調的東西我不是差一點連舌頭也吞下肚去,而且你做多少我就吃多少,完全風捲殘雲,一掃而空,這可是冤屈極啦!」
  屈無忌先用筷子夾了一塊油炸酥心講進口,他慢慢的,仔細的咀嚼著,一連頻頻探味,一面晤晤讚美,嚥下去了,他一伸大拇指誇道:「好,好極了,色香味俱佳,是我至今所嘗到的最好酥心餅,弟妹,你的好手藝!」
  臉兒喜悅的紅了紅,鳳嘉琪不好意思的道:「哪裡,是屈叔叔抬舉!」
  仇忍也不用筷子,伸出「五爪金龍」便抓。他一口一條小著卷,一口一塊干層糕,塞得滿嘴食物,尚耐呷暖暖的道:「好吃,好吃……太好吃啦……」
  屈無忌大笑道:「老弟,人間雙福,你算占齊啦!」
  小心的半蹲下身子,鳳嘉琪體貼的道:「相公,慢點用,別噎著了,這些東西不好消化……」
  一口吞下,仇忍捂著肚子大笑:「沒關係,老婆,我這肚子裡能融得了金石。」
  鳳嘉琪雙手捧茶,容仇忍潤過了喉,她又回頭略略提高了聲音:「小福,給相公與屈爺擰手巾來。」
  很快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半大小子推門而入,他手上以分盤盛著兩條熱氣騰騰的雪白面巾,送過來分呈仇忍與屈無忌指擦手臉,然後又躬著身子悄悄退下。
  低吁一聲,屈無忌感歎的道:「你真享受,老弟。」
  仇忍看看自己妻子,微笑道:「有人使我過著這種美好的生活,老弟。」
  輕輕垂下眼皮,鳳嘉琪小聲道:「相公,別在人前者誇我呀,人家會說你寵我的……」
  哧哧一笑,仇忍道:「沒有關係,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命根子?」
  屈無忌豁然大笑道:「對,不錯,恐怕任誰娶了像弟妹這等的好妻室,也定然都會當做命根子了!」
  羞紅著臉兒,鳳嘉琪怯怯的道:「屈叔叔……其實我很笨哩,時常引得相公說我……」
  仇忍笑道:「老天爺,我疼你都來不及,哪捨得說你一句?老婆,我就差一點將你捧在眼皮子上啦……」
  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仇忍,風嘉琪微現扭促的道:「相公……」
  仇忍笑道:「你下去歇會兒。」
  點點頭,鳳嘉琪向屈無忌福了一福,轉身走出幾步,又停住,她回過頭來,輕輕的問:「相公,午飯你想吃什麼菜?」
  仇忍想了想,道:「隨便,只要你親手做的,青菜豆腐也賽過海參魚翅!」
  不覺又甜蜜蜜的羞紅了臉兒,鳳嘉琪默默下去了,望著她的背影,屈無忌不禁又羨又慕的道:「咳,老弟,你們成親說是有三年了,怎的,呃,看起來卻好像新婚夫婦般的甜蜜親熱?」
  喝了口茶,仇忍莊重的道:「這是愛,老哥,愛。」
  有些迷惘的,屈無忌道:「愛?」
  帶微一笑,仇忍道:「是的,只這一個字,便代表了許多無限的意義,也包括了一切,夫婦之間,如果永遠保持相互間的愛,則非但三年,三十年他們的情感也不會有絲毫變化,他們會永像初婚那一天一樣的甜蜜月親切。」
  端起茶杯,屈無忌誠懇的道:「來,老弟,以茶當酒,衷心祝福賢伉儷百年好合,永不分離!」
  大聲言謝,仇忍舉杯深深的喝了一口,但是,就在他茶液入喉的一剎,耳裡卻聽到細細的一響,好像是什麼脆硬的東西崩裂了!
  仇忍連忙細察手中茶杯,忽然他怔了怔了,這只留著金絲邊,玉也似潔自精緻的茶杯杯底,竟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紋縫——是剛才他接受屈無忌的祝福時才裂開的。
  發覺仇忍臉色不對,屈無忌納悶的問:「有什麼不對?」
  心裡像蒙上了一層陰影,仇忍似乎感到有些不祥的預兆,他並不迷信這種巧合,但是,對於那些淵遠留傳下來的古老傳說——那些怪誕的,神異的,迷離出奇的冥冥中自有注定的傳說,他卻不能完全摒棄子理智之外,因為那乃是超乎理智的,就在方才接受屈無忌祝福的當兒,好好的一隻瓷杯竟然會裂了紋,而它為什麼早不裂,晚不裂,端在這個節骨眼上裂了呢?這是暗示一種什麼樣的意義呢?這是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冥冥中的主宰在告訴他什麼?抑是那能跨越時空的全能神既在用無聲的徵兆警示他什麼?這杯子,就這樣不可解釋的突然裂了紋……
  屈無忌一見仇忍的神色越發陰沉鬱慢,不覺心頭一愣,他舐舐唇,放低了聲音道:「老弟,怎麼了,你臉色這等難看?」
  警悟的「啊」了一聲,仇忍才由一個迷失的幻境中回來,他苦澀的一笑,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沒有什麼……」
  疑惑的,屈無忌道:「沒有什麼?不會吧,老弟,怎麼這一下子你的神情就不同啦?可是,呃,我說錯了話?」
  搖搖頭,仇忍道:「沒有,只是我忽有所感。」
  屈無忌愕然道:「有何所感?」
  緩緩站了起來,仇忍的目光投注在花窗之外,那裡,正是春光明媚,一片錦繡,景致幽雅宜人,低沉的,他道:「我覺得,有血要染手了。」
  霍然站起,屈無忌忙問:「可是你忽然察覺了什麼?」
  笑了笑,仇忍道:「就是察覺了這一點——有血要染手了。」
  大睜著眼,屈無忌吶吶的道:「希望換一個地方,不要在這裡……」
  背著手踱到窗前,仇忍平靜的道:「恐怕要在這裡,老哥,我們無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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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靜靜地,今晚。
  春夜的天空,仍是輕柔可人的,黑得像緞帶一樣的滑膩又泛著瑩潔的光澤,天上有閃亮的繁星,它們宛似一個個眨著眼睛的小精靈,又像一顆顆灼爍的鑽石;有幾片雲浮游在夜的空中,卻顯得這春夜更為溫婉飄逸了……
  楚楚的風吹拂著……
  不知名的蟲在悄悄吟唱著……
  「澹泊小築」一片寧靜安詳。沒有燈光,沒有人語,整座小樓也好像沉沉入夢了。
  突然——
  在夜空的微弱光亮下,「澹泊小築」四周出現了幢幢人影,這些人影因為迅速移動著,他們身上的農袍也反映出淡淡的黃色光影,他們自黑暗中來臨,顯露得這般神秘,舉止又是如此鬼祟,彷彿他們身上散發著不祥徵兆,又帶著邪惡的意味,好像一群來自九幽地府的索命鬼魂。
  這些黃色人影匆匆移俄著,運動著,一切全在無聲無息的進行,一切都在沉默寂靜中枯署。終於,在片刻之後他們全部停止下來——沒有一丁點兒聲響的將「澹泊小築」團團圍住。
  一名黃衣人飛也似的掠至竹籬之前,他毫不隱藏自家的行蹤,猛起一腳踢散了那扇脆弱的竹門,在「嘩啦啦」的碎裂斷折聲中,他一揚手,只見一道青森森的光芒暴射,「咯噎」一聲,業已有一件物體牢牢釘在小樓下花心木木門上。
  於是——
  又是整齊,又是劃一,在「澹油小築」四周,立刻有一隻隻的火把同時亮了起來,火把的光亮是像紅又帶著青綠的嘩剝燃燒著,像惡魔口中的紅舌頭在伸縮,恐怖,狠厲又陰毒。
  無數的火把,一共將「澹泊小築」圍成了兩圈,另外,還有零散的火把分佈在這兩個圈子之外,熊熊的慘紅光輝,映照得「澹泊小築」一片明亮,纖毫畢露——一種染著赤海海色彩的明亮,一種鬼森森的纖是畢露!現在,「澹泊小築」業已像浴在血海紅霧之中了。
  輕輕的,「澹泊小築」樓下小廳裡亮起了一線燈光,光彩卻是柔和清新的,有如一部蔚藍的流水傾瀉向每一個角出,明靜又安詳,在赤紅的火把圍映下,這一縷瑩潔的光線,更顯得如此聖雅高遠了……
  緩緩的,門兒啟開,仇忍依舊一襲白袍,倏然出現,他出在石階上,回頭,靜靜注視那枚深深嵌入門楣上的東西——那是一具純銅鑄造的人的面模,面模上五官宛然,卻依木訥毫無生氣,如今,那具面模的兩眼中,有兩行鮮血紅海漓的往下滴落。
  當然,仇忍知道,此乃「八忠社」尋仇報復的標記——「血眼頭」!每在「八忠社」恨極了某個仇家,而欲待將對方斬盡殺絕的時候,他們便會在那銅鑄的面模,事先染上血跡,然後以協秘方式釘射向仇家的住處。告訴對方他們的意念,自然。也向對方表示出他們復仇意志的堅強——這是指一般有份量的仇敵而言,其他一些不夠場面的人物,他們根本便不予通知,總是暗中除掉了事……
  仇忍淡淡一笑,他使了一個最令敵人難堪的動作——伸出右手兩指,慢慢將那具「血眼頭」拉下,「噹」的一聲拋落階前。
  這時,四周火把下的每一張人臉,都驀地扭曲了。
  在原先竹門所留下的散碎支離的破窟目前,六個黃衣人於左右兩隻火把的照耀下大步進入園中,距著仇忍十步,六個人齊齊站定。
  六個黃衣人的為首者,是個形象成武凌厲得叫人不敢正視的中年人,他滿頭猩紅的赤髮,滿頷猩紅的長髯,這一片紅,幾乎就像一片熊熊的孤火,他的眉毛也是淡赤的,一隻眼睛巨大而閃射著一股炙熱又尖銳的光芒——宛如能透穿入的靈魂,他的鼻子是寬大的,似一條柱子直撐天庭,嘴巴厚而闊,緊抿著,由紅的兩唇上乾燥得沒有一點濕潤的柔光,就是這樣,他凝視著仇忍不動。
  第二個人物,相貌卻猙獰如鬼,他身材瘦長,長方形的光頭頭皮是鐵馬色的,幾乎沒有眉毛。三角報細小陰承惡毒毒冷僵僵的毫不轉動,似一隻響尾蛇的小履!一隻鼻子的兩邊界超分朝友在張開,具毛黑惡揚的叢出,扁嘴,甚至有兩隻僚牙伸出唇外。
  緊接著這一個,是個矮胖如缸的角色,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身軀,短短的四肢,看上去像一團肉球,但他的面孔卻是驚人的,五官像擠迫不開似的堆在臉上,以致將滿臉的肥肉全壓得往腮邊揮了,這是一副怪異的容貌,但是,更怪異的,卻是他套在那又粗又短的脖子上的一串拳大銅鈴檔——那是十二枚邊沿打磨得又光又利的銅鈴留。
  第四位,瘦小枯乾,一隻右眼科吊著,眼角有一條蚯蚓議僂藶疤痕,這人異常陰沉冷漠,鼻嘴全沒有絲毫動作——像是它們永遠便未曾使用過,只是放在那裡好看一樣。
  再就是第五位了,他於人的印象幾乎與第一位同樣的深刻難忘,他是高大魁梧的,像一座小山,斗大的頭顱上也全是大號的眼鼻嘴巴,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無比的強霸與力量意味,像是能雙手抬起天幕,最奇怪的,是他右臂自後開始,竟是赤裸的,顯露了古銅色肌肉,而每一塊肌肉都墳突虯結,鼓起如采,隱泛著油亮的光彩,在這只赤裸的右臂手中,便緊握著一柄有人腿般粗細的六尺月牙銀鏟。
  第六位,嗯,不用再描述了,他即是那位頂著個尖芋頭浪腦袋的「狂拐」雷匡。
  就是一個人,仇忍就是孤伶價的一個人獨立站在石階之上,紅毒毒的火把光輝,映得他拖在地下的長長的影子扔晃不定,而越是如此,就越加露出他的孤單無助,與對方的人多勢大,截然成為兩個強烈的比照!
  就這樣對峙著,僵默著,好一陣子——
  終於,那站在首位的赤髮人升了口,語聲任骼有如金鐵交擊:「很好,仇忍,你沒有跑,我更欣賞你的氣魄——竟敢當著本社眾人之前揭下那具『血眼頭』,並棄之於地!」
  慢吞吞的一笑,仇忍道:「這些,該並不出你意外,屠繼成!」
  不錯,這赤髮人,正是「八忠社」的最高掌權者,「八忠社」首屈一指的大魁首——「幻尊」屠繼成。
  凜烈的一笑,屠繼成道:「你真想和我們動手麼?」
  仇忍半瞇著眼,淡淡的道:「難道你屠大當家還有更好的建議?」
  點點頭,屠繼成宏亮的道:「仇忍,你是一個江湖上少有的霸才,也是普天之下有數的幾個厲害人物,我說句老實話,若非你扯破了『八忠社』的臉,我極不願和你樹仇!」
  瞥了一眼拋棄在地下的那具「血眼頭」,仇忍可不太相信對方的話,他笑了笑,道:「說下去!」
  屠繼成明白仇忍心中的懷疑,他又道:「雖然『血眼頭』已釘上了你的門戶,但那只是在我以下所要提的某些條件不成之後才發生作用,如果你能接受這些條件,我便立將這具『血眼頭』粉碎,以表示對你的糾葛消除,仇恨釋清,仇忍,這是『八忠社』多年以來所未曾有過的例子!」
  雙目中閃泛著冷沉的光彩,仇忍徐緩的道:「先不要希望太高,大當家,我還不知道你要提的是些什麼條件?」
  怪笑著,屠繼成道:「好,你聽著……」
  他又惻首道:「老二,你來講。」
  那位頭皮身青,雙眸如蛇的扁嘴僚牙人冷板板的道:「第一,宣告天下武林,黑白雙邊,向『八忠社』擺筵賠罪!」
  仇忍不動聲色的道:「第二呢,萬怯蟲?」
  這位「八忠社」坐第二把交椅的頭兒「冥魑」萬怯蟲面色不動,木然道:「第二,賠償『八忠社』損失黃金一萬兩!」
  笑了笑,仇忍道:「請再說。」
  萬怯蟲陰沉沉的又道:「第三,自斷右手,並永不得再與『八忠社』為敵!」
  平靜的,仇忍道:「還有沒有?」
  三角眼凝聚不動,萬怯蟲道:「第四,交出屈無忌由「八忠社」押回處置!」
  吁了口氣,仇忍道:「第五?」
  豁然大笑,屠繼成道:「就這四條而已,沒有第五了。」
  目注仇忍,他又道:「仇忍,這些條件並不苛——尤其對你來說,因為你非但庇護本社的仇敵,再將本社弟兄殺見及殺傷六名,這六人裡,有兩個還是『八忠社』上層,換句話說,這倆人乃本社八位魁首中的,此等執意而卑劣的挑釁行為,若是換一個,本社是斷斷不會善罷甘休的,但若是你,自然又當別論,因此才有這四個條件的折衷辦法,如目的固然具為了兩息干戈,免得傷殘過甚,卻更為了你的身家性命著想,仇忍,你以為如何?」
  微微一排袍袖,仇忍道:「你要知道我的答覆?」
  屠繼成道:「當然!」
  仇忍一笑道:「這四個條件哪一個也比要了我的性命還更為殘忍,更為狠毒,更為可恥可笑!」
  雙目怒睜,屠繼成厲烈的道:「怎麼說?」
  冷冷的,仇忍道:「宣示天下武林同道,我仇忍向你們擺筵賂罪,這乃喪盡我的尊嚴,掃盡我的威信,辱盡我的名節之舉,其後果只有一樣,天下人同聲一罵,罵我仇忍懦弱無恥,我還能混麼?還能活下去麼?」
  神色越寒,他繼道:「第二條,我從哪裡去找一萬兩黃金來賠償你們?我整個家財也不及這萬兩黃金的一小半,賠了你們叫我如何生活?將家人全賣出去麼?固然,我有法子到處找到萬兩黃金,但那也不能奉送各位,有很多人比各位更有正當理由需要這萬兩黃金,況且,在這種情形下,我獻出這筆金子乃代表什麼意義?畏懼與屈服,事實上,我卻並非如此!」
  歎了歎,他又道:「至於要我自斷一手……」
  他伸出雙手,目光冷峻的掃現敵人啼陳笑了:「各位。『天魁墾』的這雙手,是他能以自行斷得的麼?而又在各位的壓力下?」
  仰頭狂笑,他接著道:「再叫我交出屈無忌,那就更是好笑得不可思議了。如果我會做出這等背信首義之事,五天之前,我又何必救他?那個時候,我也早就知道他是『八忠社』的眼中釘了呀!」
  赤髮突緊,屠繼成形容可怖的厲聲道:「仇忍,這總比出全家死盡划算得多!」
  素森森的,仇忍道:「如果我接受這四個條件,就更會生不如死了,何況你們還不見得擁有這等力量!」
  桀桀怪笑,其聲有如果啼很嚎,屠繼成狂傲的道:「仇忍,可不要嘗試,須知卻只能試上一次,永遠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仇忍忽然露齒一笑,道:「恐怕我要試一次了——假如你們非要我試的話!」
  雙目猛地射出一片火焰似的光芒,願繼成大吼道:「仇忍,你不要後悔!」
  緩緩的,仇忍步下石階,道:「只要做了,我決不後悔!」
  大笑如雷,屠繼成怪叫:「八忠社!」
  四周,回應聲能將天地搖動:「嗨!」
  屠繼成怒吼:「給我宰絕了!」
  「了」字市始跳揚空中,仇忍先發制人,他身形暴起,兵式有如鷹隼撲俯,而「當卿卿」連串脆響,那有如一團向球般的人物業已揮動著取自脖頸間的銀鈴項圈當空迎上!
  這人,乃「八忠社」的第三號頭子——「妖鈴」卓秋。
  仇忍驀地凌空翻騰,怪異至極的陡然一記「漩渦手」灑出,在空氣「噗嗤嗤」的呼嘯中,一下子就將卓秋逼出五尺!
  但是,慘景卻突然驚人的展現了,包圍在四周的「八忠社」人馬,這時竟像潮水一樣排山倒海的擁向「澹泊小築」,他們衝散了竹籬,踐踏花圃,砍倒了修竹,見什麼燒什麼,遇什麼斬什麼,這數有三四百人之眾的「八忠社」爪牙們個個如狼似虎,的神惡煞,他們的黃袍閃閃泛光,兵刃寒全如雪,在火把的慘赤舌焰下,越像一群妖魔鬼怪——吃人飲血的妖魔鬼怪!
  而這邊,「八忠社」的六個魁首卻寸步不離,他們以六對一優勢,牢牢圈定了仇忍不放!
  現在,除了「妖鈴」卓秋之外,那「冥魑」萬怯蟲也揮展著一條長有尋丈的「龍鬚倒鉤獲」圍攻而上,同一時間,袒赤著一條右臂的巨浪也撲身而來,幾乎沒有停歇,在屠繼成的怪笑中,「狂拐」雷匡亦暴舞著他的「獅頭拐」像瘋了一樣加入戰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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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情勢的惡劣是異常明顯的,「八忠社」的人們並不按照正規的江湖索仇步驟來進行,他們非但採取了一種毫無理性的以眾凌寡的群攻戰術,更合併施展著殘忍的焦土破壞,換句話說,他們要一舉將仇忍的生命及家園全部毀滅。
  仇忍在武林中出生入死的經歷太多了,什麼樣的險惡場面他也嘗試過,也領教過,但越是因為如此,大局的演變及其特性他便越加看得清楚,現在,「八忠社」的計謀與用心,就在這一個突始的發展下他便已瞭然於心,可是,他卻憂慮了——「八忠社」可能使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他,這是他所預料到的,不過,也是他所最不願意對方採用的,因為「八忠社』,一旦使用了這種不講規矩、道義,與理性的群毆戰法,則仇忍和屈無忌再三頭六臂也防止不住如此優勢敵人的攻撲——他們可以自保,可以突圍,甚至可以將敵人挫敗,但他們卻無法阻擋那些來自四面八方,越過他們留守位置的敵人們所將做的破壞與殺戮,簡單的一句話,仇忍與屈無忌無論何等的英雄蓋世,他們也只能抵抗正面四周的敵人,而無法對全部的敵人有所牽制。
  雖然,仇忍已經將他的愛妻與兩名丫鬟,一位老媽子完全藏入樓中暗室之處,但他卻仍將盡以全力不讓「八忠社」的虎狼們衝進樓中,他要拚命護衛這棟小樓,因為他很明白,小樓的建築遭到損壞或室內的陳設被破毀都無關緊要,如果對方開始放火——情形就比較不妙,但「八忠社」素以狠毒聞名,或許他們做出比放火更邪惡的事呢?全樓上下遍灑桐油,裡外燃燒,或者以他們的經驗搜遍全樓,那麼。仇忍那個藏妻的隱秘地方恐怕就靠不住了……
  在「八忠社」的人馬夜襲「澹泊小築」的瞬息,仇忍等都已警覺,他按照預料的計劃迅速將他所能運用的九個人指派妥當——說來可憐,除了他本人之外,他所有的幫手,也不過是四個人而且——屈無忌、撞仇福、仇貴,加上一個長工仇德,屈無忌的功夫自是不消說的,但他的舊傷卻未痊癒,而仇福、仇貿與仇德三個人只是仇忍的書僮庸人平日隨著練了三招兩式,應付尋常的漢子固然綽綽有餘,但若要與這些以凶狠剽悍聞名、素以殺人放火為能事的「八忠社」爪牙周旋,可就不敢瞧了,可是,仇忍別無選擇,他在這種情形之下,也只好將能夠用上的人力全用上了。
  仇忍將那四個人是這樣分配的,書撞仇福躲在正門外對面的古玩架後,這個年才十八歲的孩子自己能打得一手好彈弓,仇忍便利用他這個特長加以訓練,把他玩的彈弓加大,皮筋加強。而所彈射的東西也由石子改成了八角鐵塊,這幾年來,仇福業已能用手中彈弓擊落五丈外停歇著的飛鳥了,此刻,仇福拿著彈弓靜候該處,仇貴卻隱於樓梯底下,他的單刀學得還有點名堂,他在那裡,便專門自梯板隙縫中創人的腳——如果有敵人強行登樓的話,仇德是年紀最大,也較有智力的一個幫手,他向仇忍學了三年的「齊眉棍」,如今也頗有幾分火候了,仇忍派他守在樓上五個房間的對面走廊上,五間房子的門全部打開了,而窗戶卻懼緊閉下閂,仇德守在那裡,防備有人破窗登樓,樓上的轉彎處,便是仇忍夫妻的臥房,這裡,屈無忌獨自鎮守,房間也是啟開的,裡面當然沒有人,為什麼偏叫在這時最能發揮力量的屈無忌守著這間臥房呢?原來就在屈無忌的腳下,表面上是磨花方磚,事實上方磚之下卻是中空的,那是一層設有賭局的夾層,因為限制於隔樓的高度,這磚夾層只有三尺半上下的空間,寬度卻有立許,可容十餘人藏身,但藏在夾層中的人無法站直,只有坐臥的份兒,如今,仇忍的妻子及三名婢婦便隱於內。
  現在——
  仇忍正遭受「八忠社」的四名魁首圍攻,這四個人姑不論在「八忠社」裡的份量如何,便是在江湖道上來說,哪一個也都是難意難纏的凶悍人物,此際除了他們以四對一,面又僅是顧以全力的狠拼猛搏,自然那股子壓力就相當沉重了。
  手撫赤髯,屠繼成暴烈的道:「仇忍.我看你還有什麼能耐!」
  閃旋加電裡,仇忍大聲道:「你們也沒什麼好狂的,用這種法子對付人,顯不出啥光彩來!」
  大吼一聲,屠繼成叱道:「駱玖,你也上!」
  於是,那除了屠繼成之外,唯一沒有動手的瘦小枯乾人物,也突然一堅那只斜吊著的叉服。鬼悠般飄身而上。就在他雙手閃動間,一對地頭大小的,佈滿尖銳錐角的圓球已暴射出去。這對玩意有個名堂,叫做「滿天星」。只要確實在這上面下過功夫的人施展起來,那種凌厲威猛之概,就真和滿天星斗流爍的情形差不多了。
  「冥魑」萬怯蟲的「龍髯倒鉤鞭」、「妖鈴」卓秋的銅鈴串,「狂拐」雷匡的「獅頭拐」.駱玖的「滿天星」,赤臂巨人——哦,他乃是「八忠社」的第六名頭子,號如其人——「赤臂」,姓湛,叫湛洪鬥,他手中使的是月牙鏟.五件兵器所布成的羅網有著無比的罡力,至極的狠毒。不可比擬的嚴密,是光的擴展,氣的澎湃,速度的競賽與人類最高技巧的運用,這只是仇忍,若換了別人,恐怕早已連屍首也變成血泥了……
  這時,圍攻小樓的「八忠社」人馬業已逼近,他們用兵刃、石塊,盡其所有。盡其所能的攻打破壞這座精巧的石砌小樓,只聽得人聲喧騰,殺聲震天,而沉悶的撞擊聲,清脆的破裂聲,燃燒的劈嘩有便響成了一片,既是慘厲,又是驚心「八忠社」的人們幾乎變成一群失去理性的惡魔了。
  狼嚎般刺耳的怪笑,屠繼成道:「我已說過,兒郎們哪一個首先衝進那場樓裡,哪一個便可全數收下他所獲得的戰利品不須呈繳——無論是人或物,仇忍,你也想看看是哪一人有此殊榮麼?」
  冷靜如恆,仇忍縱橫飛掠於五名敵人強有力的攻擊陣勢裡,他雙手各握的「認命圈」彩芒如虹,閃旋四射,與對方兵刃的寒光相映,與那蕩魂動魄的鈴聲攙合,形成一種極其怪異的景象。
  殘酷的注視著這一切情況的演變,屠繼成又狂笑道:「希望我兒郎們能找到你的妻子——聽說你們是頗為恩愛的,我要重重獎賞那搜出你妻子來的人,我也要試試你的妻子與我那搜出她的好漢能否恩愛一番?」
  金雷般叱歎一聲,仇忍鷹振翼也似一飛沖天,那模樣——簡直就和一隻真鷹無異。
  這是他的獨門騰挪撲擊術——「大鷹揚」。
  「妖鈴」卓秋的銀鈴串,閃耀著黃澄澄的光芒飛捲而上。鈴聲震耳中,仇忍抖手九十環揮出,彩光飛射,卓龍秋被逼落。
  「你便看看哪一個能先進去吧,屠老狗!」
  這十五個字像十五顆冰豆子進跳,仇忍已脫出重圍,流星也似長射至八丈之外。
  黃衣鼓漲,屠繼成閃挪如電,尾隨而去,他大喊道:「截住他!」
  仇忍的身形自半空外落——恰好到了階前,他猛然暴轉,七條正以利刃砍劈正門的黃衣大漢立即分成七個不同的方向震出,滿天血雨中,彩光繽紛縱橫,又是十一名「八忠社」爪牙怪叫著滾成一片。
  斜刺裡,一溜火紅的拳人光影飛來,仇忍倏然倒惻而出,「叭」「叭」連聲,一共七十三枚紅艷艷的球狀暗器全部打在門上,但是雖未傷著仇忍。那扇異常結實的桃花心術門卻立即在一震之下,「曄啦啦」塌碎。
  仇忍知道,這是屠繼成的法寶之一:「丹球」,這「丹球」非鐵非鋼,卻是一種碎石如粉,較鋼兒更為堅硬沉重的「赤頂巖」所琢磨而成,屠繼成用這「丹球」出手可以在十丈之外洞穿三寸厚的皮革。
  情勢已到了萬分危急的關頭了,這一剎那,仇忍已決心使用在他出師之前,師尊所一再告誡不可輕露的搏命保命絕技「千秋一環」——這手絕活兒,十二年來,他僅使用過一次,現在,他知道,必須要用第二次或更多次了……
  屠繼成怪嘯著,赤髯飛揚如火般撲來,這時,他已現出了他的傢伙——一雙長有三尺、又粗又重、通體藍光流爍的巨號「仙人掌」。
  仇忍兩手緊握「認命圈」,突而閃晃,屠繼成石破天驚的十六「仙人掌」全落了空,卻碰得石階粉碎,屑塊飛揚。
  彩光著然由四面八方聚射屠繼成,他龐大的身軀一個翻騰,決不可言的進出五步,仇忍旋身,左手環脫飛,「呼」的一閃,稍差一線掃過接近的「赤臂」湛洪斗又轉回手中,這一來,湛洪斗卻被迫倒躍逾丈了!
  此刻——
  五六名黃衣大漢趁此空隙,蜂擁衝入門內,黑暗中皮筋之聲連環響起,這五六名大漢前面的三人突然拋掉兵刃,捂著臉尖號倒地,後頭的倆人見狀之下亡命退出,狂喊著道:「裡面有埋伏!」
  「注意哪,姓仇的還有幫手……」
  仇忍連頭也不回,據揮右手,銀環閃耀出一溜半弧形的紅光疾飛電旋。「叭」「唄」兩聲骨骼裂響突起,那兩位位叫的仁兄眨眼間全被撞出五步——兩顆大好頭顱卻變成爛柿子了。
  屠繼成勃然震怒,他大吼道:「衝進去,用所有的方法衝進去,十二名大頭目給我督陣,哪個後退更當場格殺不誤!」
  於是,叱叫聲立即響成一片,先是一陣火把雨點似的挪向那破碎的門框裡,緊接著,第一波數十名大漢猛向前衝。另外,小樓四周也有不少人影開始迅速往上爬升。
  仇忍又被「八忠社」的一干頭子們圍住了,而這一次,不只是五個,連他們的首席大當家屠繼成也加入了戰圈。
  原本漆黑一片的正門小廳裡,這時已因無數火把的投入而被映照得赤紅慘綠,甚至更有些廳內的陳設著起了火,焰革躥吐,濃煙瀰漫,那十名如狼似虎的大漢各個手舞大砍刀,瘋狂衝進,聽皮筋又響,當堂血花進濺,前鋒的六名大漢不是眼珠碎裂,便是腦門開花,翻滾哀號了一地,但是,後繼者卻沒有停止,仍然潮水般撲了進去。
  這些情形,苦戰中的仇忍看得分明,他知道除非傾命一拼,再不會有僥倖了——
  亢烈的暴嘯出口,聲如裂帛,仇忍在六件兵器的包圍中突然取定一點猛衝,這個方位,正是「赤臂」湛洪斗的角度。
  於是,湛洪斗獰笑不停,全身肌肉突虯.粗重的月牙鏟映起一片寒光,呼呼轟轟罩截仇忍,同一時間其它五件傢伙也緊隨而到。
  驀地——
  仇忍的身軀古怪的倏然惻斜,握在手中的兩隻銀環閃電般猛迎湛洪斗的來鏟,兩隻銀環上的五色彩光旅射飛流,奪目刺眼,而就在快要迎上對方月牙鏟的瞬息,沒有丁點兒徵兆,仇忍右腕上的另一隻銀環卻突然暴彈而出,它的速度是如此快捷,出現的時機又那般怪異,當湛洪斗察覺,這隻銀環業已帶著沉重力道將他撞出三步,一跤倒跌了個四仰八叉。
  是的,這即是「千秋一環」!仇忍從未失過手的「千秋一環」。
  那只奏功的銀環驀然回彈,恰好套回仇忍腕上。但是,就在這微小得不能再做小的空隙裡,「冥魑」萬怯蟲的丈長「龍髯例約鞭」已掃過了仇忍的背脊。
  散碎的白色布屑與點點的血肉四濺,仇忍哼也不哼,頭都不轉的直掠而出,他隼鷹也似撲進了火光熊熊的小廳,卻剛好來得及目睹他那忠心耿耿的書僮仇福被十多名「八忠社」大漢用砍刀分了屍。
  狂吼一聲,仇忍的手中的銀環.閃電也似掃過那十幾名兇手的後腦,於是,十幾股鮮血與腦漿到著毛髮噴灑,那十幾個大漢便連哼也來不及吟的疊倒成一堆!
  兩眼血紅,神色猛野而悍厲,仇忍大叫道:「仇貴。」
  目光掃處,他卻驀地位住了,那隱伏梯後的仇貴,如今正大半個身子仰躺梯外,雙眼笑凸,滿臉痛苦之色,從仇忍的角度,可以看見仇貴胸膛上碗大的一個血洞,而在樓梯上,卻俯臥著三個黃衣人——三個失去雙腳,仍在哪裡撤弱呻吟的黃衣人。
  仇忍咬著牙道:「小貴子,至少你和小福一樣,都撈夠了本!」
  門外,風聲驟響,「八忠社」的五名魁首又衝了進來。
  五個人立即站好方位將仇忍圍在中間,屠繼成發豎髯張,他目光如火,咬牙切齒的叫道:「很好,仇忍,湛老六算叫你慈悲了,你那陰毒的一記業已撞碎了他的胸骨,連他內腹也震破……」
  仇怨怨毒的道:「希望你們五個也一起跟他下地獄!」
  在左面的「冥魑」萬怯蟲陰冷的道:「頭子,該招喚『鬼家幫』的來了吧?」
  屠繼成遲疑著,憤怒的道:「不到必要,不用他們!」
  在這裡,他們全可以聽到樓上傳下來的折騰聲,那是人們在叱喝,號叫,撲擊,奔走的聲音所融合起來的,不時更夾雜著沉重的摔跌聲與翻滾聲,看樣子,樓上打得正烈。
  仇忍全神戒備,又在心裡禱告:「老天啊,盼你予屈無忌以神力,令他能支持到我上來之後,不使他舊傷加以影響……」
  毫無聲息的,一對「仙人掌」據自左右交疊,風聲突嘯。兩團「滿天星」電射胸前,而銀鈴串飛纏面門,「龍髯倒鉤鞭」「暴捲下盤」「獅頭拐」也直取而落。
  又開始了,他們。
  仇忍卓立不動,碎然旋回,手中雙環飛快揮閃,「叮噹」控響聲中火星四濺;五個敵人的兵器俱在剎間吃他磕開,他對準屠繼成,「噗」的一口氣吹出,像箭一般,一般無形氣流直射而去,願繼成卻不躲避,暴叱著,一雙「仙人掌」急握,空出左手「呼」聲迎上。
  屠繼成左手推迎,竟有一片淡紅色的霧氣隨著一道強勁炙熱的罡力湧來,與仇忍的「長龍氣」相輪,「轟」然互震波散,滿廳的火花亂飛,煙硝氣浪,仇忍和屠繼成各退兩步。
  方纔,屠繼成所運展的掌力,乃是他成名的功夫——「火雲掌」。
  就在這震盪混亂的瞬息;「妖鈴」早秋蛇一樣竄進,銅鈴串驟響如收魂。卻又在一沉之中猛然直飛仇忍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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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23:55:33
  不分先後,那有「毒舌」之稱的駱玖也悶聲不吭,「滿天星」飛快遠射仇忍下盤。
  突然側斜,仇忍雙環分迎來勢,影光四旋.耀眼欲花,而他戴在腕上的另兩隻銀環卻暴彈突出。
  是的,再一次的「千秋一環」出現了。
  「噹」「噹」兩聲,一對「滿天星」與一串銅鈴猛的斜蕩,卓秋和駱玖怪吼著拚命躍開,但彩光如削,流星似的射到,兩個人便是再躲得快,也一個被銀環擊得臂骨折斷,另一個臉上刮掉了大片皮肉。
  這時,屠繼成的十七枚「丹球」暴雨般罩向仇忍,雷匡的「獅頭拐」與萬怯蟲的「龍鬚倒鈞雉」也長蛇似的凌空捲來。
  仇忍快衝,套回反彈過來的雙環,猛的撲地,手中雙環揮挪,彩芒電繞,「叮噹」連串,十七枚「丹球」四散紛飛,但雷匡的「獅頭拐」卻一下子打在他後在胯骨上,將他震得一個踉蹌,也借此一震,萬怯蟲的「龍鬚倒勾鞭」才稍差半寸的擦頭而過。
  悶不作聲,仇忍溜地掃旋,恰好接回倒垂的雙環,他一口「長龍氣」又吹向了萬怯蟲。
  萬怯蟲閃斜三步,長鞭揚起,尚未及揮落,彩光實現,一隻銀環業已到了當門。
  尖叱著,這位「八忠社」的二頭兒奮力跳躍,擊空的銀環卻在不足三寸的距離猛然作了相反方向的轉回筆直撞向正面來投的雷匡。
  飛撲向前,一雙「仙人掌」揮出漫天掌影,屠繼成大吼道:「老五快躲!」
  雷匡在措手不及之下,哪還來得及躲,他咆哮一聲,單拐迅速力磕那隻銀環,可是,那隻銀環卻彷彿有著靈性一般,嗡聲一顫,猝然倒飛回去,雷匡一擊不中,尚未及收力,彩光如電,天爺,另一隻銀環又到,這一下,卻給結實實的撞上這位「狂拐」的腦門子。
  「嗷……」
  當雷匡摻降著血漿進裂的向後倒地,仇忍也被屠繼成的「仙人掌」逼得連連閃移,他險險的接回了那只奪取雷匡生命的銀環時,胸前業已吃屠繼成尖削的純銅「仙人掌」五指劃開了一條半尺長血口子。
  雙方的動作是快若電掣的,每一次接觸。俱在眨眼間開始,又在瞬息裡結束,沒有猶豫,無可思考,當心念轉動,已經幾日生死了——這將是一場打反應、打經驗、打磨練,又打機智的狠戰,也是一場搏命的血鬥!
  現在,「冥魑」萬怯蟲狂怒著夾攻上來,方纔他受了仇忍的一記「障眼法」欺騙,以至失去了數次攻敵機會,如今他雖來得夠快,但卻已讓對方佔盡先機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碰撞聲響傳來,兩名黃衣大漢正叭哩叭啦滾石頭似的由接上順著樓梯滾下。
  捂著滿臉的鮮血,「長鈴」卓秋尖厲的大叫,道:「頭子,還不喚『鬼家幫』來!」
  屠繼成一邊狠命攻擊業已創傷纍纍的仇忍,邊怒吼道:「上來幫我抬攝下姓仇的,他支持不了多久了,忙著喚『鬼家幫』作甚?」
  「妖鈴」卓秋一肚皮島氣的衝了上來,匯屠繼成、萬怯蟲三人之力,合攻已經血流滿身、氣喘吁吁的仇忍,只是,他們卻仍然無法將仇忍挫敗。
  垂掛著左臂,「毒舌」駱玖的這條臂骨當已折斷了,他的斜吊眼痛苦的抽搐著,連眼球也拉斜了,陰警的孔面也變成蠟黃一片,原本枯乾的額頭上青筋暴露,他冷汗滾滾,坐在那裡咬著牙道:「頭子……情形不對了……樓上毫無進展,姓仇的老婆未曾搜到……而姓仇的本人又一時拿不下……再不喚『鬼家幫』的人來……只怕就要栽跟個……如若這個跟斗一栽……我們……我們就除了跳河沒有第二路可走……」
  恰在此際,又是幾聲慘叫,咕隆隆再度自樓梯上級下三名黃衣人來,這三個人與先前滾落的兩個同伴一樣——滿口噴血,當場命斷。
  屠繼成、萬怯蟲,與單秋仁人對仇忍之戰,卻依然沒有進展,而他們更發覺仇忍逐斷移向梯口,頗有往上突圍的趨勢。
  忽然——
  一個牛高馬大的黃衣人跌跌撞撞的自樓梯奔下,大汗淋油,神色敗壞,驚恐交集的叫道:「大當家,不好了,我們好不容易才由樓下或窗口衝到樓上,至今除了幹掉他們一個使棍老家隊之外,那個尖鼻子、闊嘴、大腦門的混帳卻絲毫奈何不了他……上得接的七十多名弟兄業已死傷過半啦,連五名上去的大頭目也讓人家擺平三個……」
  痛得面上變色的「毒舌」駱玖憤怒的道:「叫,叫你媽的狗頭!」
  那黃衣大漢立時院若寒蟬,手足失措的僵立在那裡,驀地,激鬥中的屠繼成狂吼道:「召『克家幫』的人來。同時再加派人手上去攻,上面那王八蛋就是殺手刀的屈無忌!」
  黃衣大漢馬上轉身朝外跑去,片刻後,又有四五十名句「八忠社」的爪牙一窩蜂般衝上了樓,而跟在他們後面的,卻是五個叫人一見就開毛直堅的人物。
  五人中,前行者赫然是一個體魄魁梧、白髮長披至腰、臉孔慘綠生像猙獰無比的婦人,她身後,是一個長了雙怪異金色眼球的三尺侏儒,一個生了雙青碧眼球的免唇可怖怪人,另兩名,一個是滿臉密密麻點的醜陋跛子,另一人卻雙目細若一線,投有鼻子。尖削的嘴巴上,只到兩個朝天的黑洞。他們這五位俱是身著黑祖,技發,狀極凶邪怪異,駭人無比,若是夜晚叫人碰上,膽子小的,恐怕還真能叫他們嚇暈過去。
  這五人,即是所謂「鬼家幫」的成員了。
  自然,久闖江湖的仇忍是不會不知道這五個怪客來歷的,對它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對方在此時的出現越於他極大的憤怒與不安,他知道白髮婦人,她即是「鬼家幫」首領——「白髮鬼母」童梅,那金限的海街叫「金眼鬼」夏川,碧眼的兔唇怪人,是「碧眸鬼」夏山,這倆人乃同胞兄弟,一母胎生,卻不曉得那個做母親的是如何生下了這一對寶貝的。那麻臉跛子,號稱「千里鬼」名叫簡炎,沒鼻子的仁兄則是「嘯魂鬼」,姓季名文儒,「鬼家幫」上上下下就是這五個「鬼」,但幸虧為數不多,因為。就算只有他五人業已捐得所到之處愁雲慘霧,血雨腥風了……
  「鬼家幫」的不二謀生之道只有一個「利」字,而這個「利」字便也包涵了他們的一切——行事的方針,為人的準繩。生活的目的,除了這個「利」字,其他的仁義道德在他們眼裡可不屑一顧了,「鬼家幫」的成員當然有他們立足的條件,他們全負有一身詭異陰狠的功夫,而且每個人也都生就一副不知悲憫為何物的鐵石心腸,此外,在各行各道中,亦有供給他們生存路子的那些人……
  現在,「鬼家幫」的人馬亮了相,無可置疑的,他們是「八忠社」請來助拳的幫手了,更無可置疑的,「八忠社」恐怕早已應允了他們優厚的條件。
  走在前面的「白髮鬼母」童梅先是發出一陣粗碩刺耳的「咯咯」怪笑——一個女人的笑聲竟有這等的難聽法,卻是少見少聞,她那頂大的朝天鼻子一皺,聲如破鑼般沙啞的道:「看這樣子,老屠啊,你像是吃不下姓仇的啦!」
  正在拚命的屠繼成鬚眉怒張,他的一對「仙人掌」風起雲湧中,昂烈的大吼道:「鬼婆子,你少給我廢話,我有把握還召你作甚!」
  咯咯大笑,童梅頷首道:「這倒是老實話,但老屠啊!價錢可要加三倍!」
  猛一下子被仇忍的雙環退出兩步,屠繼成憤怒的叫道:「不要羅噱了,『八忠社』欠你們『鬼家幫』的帳?」
  慘綠的怪臉突沉,童梅道:「『鬼家幫』的帳也不是好欠的!」
  傾屠繼成、萬怯蟲、卓秋仁人之力,才堪堪將創傷纍纍的仇忍圈住,而這種情勢猶不敢擔保沒有變化,仇忍的狂野、狠厲之概,並不比他們三個稍有遜色,而仇忍功力之精深超絕,更非他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所能夠單獨匹敵的,眼前的局面並不能持續多久,屠繼成等三個人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們無法永遠圍住仇忍,只要略一疏忽,這位「天魁星」即將突圍而去,他若一已脫出,紕漏可就會出大了。
  顧不得再利「白髮鬼母」童梅爭執,屠繼成惡狠狠叱道:「鬼婆子,你有完沒完?」
  斜包著那一雙陰摻慘的三角怪眼,「白髮鬼母」童梅傲然道:「你說吧,老屠,怎麼幹法?」
  屠繼成匆忙叫道:「你本人加入這裡,與我們合擒仇忍這小子,你的四個孩兒上樓,對付屈無忌那王人蛋!」
  童梅大咧咧的道:「行,就這麼辦!」
  說著,她頭也不回的道:「孩兒們,聽見屠繼成大頭子的吩咐辦你們四個給為娘的上樓去收拾那屈無忌,娘在這廂侍候仇少爺。」
  後面,默立著的「金眼歸」夏川、「碧眸鬼」夏山、『千里鬼」簡炎、「嘯魂鬼」李文儒四人一聲不響,馬上四溜輕煙一般飄向樓頂。
  雙手一拍,童梅怪笑道:「老娘這就來了!」
  「了」字方才在炙熱的空氣中響動,白髮旋舞成為一個白色的怪異圓弧,童梅魁梧的身形一眨眼便到了仇忍眼前!她二話不說,兩隻又粗黑又厚實的大手倏然伸縮,三十七掌暴湧飛舞,掩隱在她的一片掌影中,童梅正在同一時間揮出了她的一指劍」——所謂「一指劍」,並不是尋常所顯的寶劍,那只是一條鋒利非凡、寬窄僅若人們食指,以孤鋼打造而成的骨柄長刃,這玩意約二尺有半,不用的時候卷隱於袍袖之內,待施展之際,只須以熟練之技巧猛一揮手,刃身立舒,又快又急,猛然一見,倒像是由使用的手中變出這柄「一指劍」來似的,休看這種兵刃又短又窄。其造詣深厚者,卻可以千變萬化,神鬼莫測,有意想不到雅精妙之處,當然,「白髮鬼母」童梅在這「一指劍」上的修為,自是不用說也堪可驚人的了……
  「一指劍」的青光甫現,有如毒蛇舌信也似飛快伸縮,陡然間,又幻成一面扇形的光孤,帶著經鑽異響,猛取仇忍。
  是的,「白髮鬼母」童梅在她這「一指劍」上的功夫,業已有著「化劍成氣」的初步成就了。
  仇忍的戒備自是無庸贅言的,他十分明白有著「化劍成氣」的劍術至高造詣的人會有一種什麼樣的厲害,會難纏到何等程度,而童梅這一出手,已足可證明她的武功之高,絕不在屠繼成本人之下了。
  心裡的懷恨是不用說的,因此仇忍也倔強的要對童梅還以顏色,他閃電般自屠繼成等三個人的凌厲圍攻下彈閃,正面朝童梅迎上,以人無比的尖銳目力與奇快的反應力挫准了那團來勢太疾而幼成一片扇形青弧的到芒,仇忍的一雙銀環彩光四射,在一論幅度極小的抖畫中精確至極的猛磕而出——一下子就是七十七環,於是,火花進濺,脆響連串,「白髮鬼母」童梅一個跌撲倒閃了回去。
  「哎唷唷,你這小富生哪!」
  童梅大叫,飛快返身復來,「一指劍」揮舞如電,青光流際,縱橫交織,恨不可當的再度攻向仇忍。
  屠繼成等人自然也是努力圍撲,但是,三人心中卻俱不禁為方才童梅的失算而暗暗竊喜。
  仇忍的「二十八宿環」乃是採集周天二十八星宿的分佈方位形態,由東方「蒼龍」位、北方「真武」位、西方「白虎」位、南方「朱雀」位,合併形成各式出手路數,其精良浩瀚、廣大周密之處,可說無所不包、無所不含,而招式動作之隼利毒約,更是匪夷所思,令人破阻,他的四個敵人固然全是武林中的拔尖角色,但是,卻是自童梅加入戰圈後於地以更大威脅,目前來說,他卻仍可暫時支撐。
  雙方進退抱移,團團遊走,屠繼成方面的三個人對於仇忍這種無比的狠勁感到極大的驚駭,他們想不到連「白髮鬼母」童梅這等厲害角色幫場之後,仇忍卻依舊能夠繼續周旋。而且,除了模樣較為吃力以外,並看不出絲毫難揮難支之處。
  汗水業已浸濕了屠繼成的赤髮赤髯,他瘋狂的進攻,邊大吼道:「鬼婆子,你怎不加把勁?姓仇的並沒有因你的壓力而略形氣餒呀!」
  「一指劃」飛旋加電,童梅怒叫道:「你急什麼?這小富生已以是強弩之末了,他沒有多少戲能唱啦,瞧著吧,看老娘怎麼收拾他!」
  在猛烈的反攻中,仇忍裂帛般吼道:「童梅妖婆,你今天落井下石,乘人之危,這段樑子你可要記著了,我若是能夠生出,你『鬼家幫』就等著散伙!」
  梟啼般尖笑,「一指劍」揮掠展舞,流光旋射,童梅破鑼般道:「小畜生,死在臨頭,還敢講這大話?今天老娘若是不收拾你,也就不會到此地來了!」
  一閃向右,雙環猛然回砸屠繼成,仇忍狂笑道:「試試看吧,你『鬼家幫』還有多長的氣數!」
  斜刺裡,銀鈴串地剛響著撲捲,仇忍一下子橫了心,他雙環立出,抖手一百環溜瀉砸碰,「妖鈴」卓秋飛快收勁,大旋身,雙腿疾蹴,但是,仇忍突揮一環,暴射卓秋。
  「好小畜生!」
  童梅任吼著,「一指劍」以狂風驟雨之勢漫天罩下,屠繼成的一雙「仙人掌」由下往上,猛撞敵人,站得較遠的萬怯蟲也怒罵著將他丈長的「龍鬚倒鉤鞭」遙卷仇忍。
  一隻銀環,「噗嚕嘈」飛射而來,卓秋雙腿蹴空,倒仰後掠,仇忍怒嘯著,貼地電擁,雙手猛揮,另三隻銀環在彩影光流際裡,也同時呼嘯著飛襲卓秋!
  於是——
  屠繼成、童梅、萬怯蟲的三樣四件兵刃剎時落空,仇忍的四隻銀環卻全飛向了卓秋。
  屠繼成大驚之下,聲嘶力竭的大吼道:「老三快躲!」
  第一隻銀環凌空驀折,直取屠繼成,第二隻銀環在逼使卓秋翻騰的瞬息,「嗡」聲震響,斜撞童梅,第三隻銀環稍差一線又迫得卓秋拚命朝右邊躍去,「唉嚕嚕」彈向較遠的萬怯蟲,而第四隻銀環,卻不偏不斜,正好一下子擊中卓秋的背後,將他懂得一頭栽倒於地。
  就在其他三個人被那三隻銀環遏住的一剎,仇忍已暴射而起,直撲梯口,在他尚未到達梯口之前,那襲敵已奏功的四隻銀環,卻像活的一樣,全部「呼」聲齊往仇忍那邊旋飛而回。
  赤髯翻虯中,屠繼成雷般叱喝,七枚「丹球」猛擊上層樓梯,在一片震響中,上半截梯板竟然「嘩啦啦」坍塌,全部朝下瀉落。
  白髮飛揚,童梅怪叫著流虹般掠向前面,她的「一指劍」射出手,有如電光閃轉,同一時間,她猛然弓背,頭上的長被白髮竟怪網一樣罩向仇忍,除了這些,她的左手也揮出一片紫霧。
  萬怯蟲的長鞭,此刻卻正在半空往下落。
  動作的連貫是其決無比的,仇忍方才收回四隻銀環,正在躲避凌空飛瀉的木板橫條,各樣的攻擊業已來到。
  童梅的「一指劍」「喀」的一聲掠過了仇忍的右肋——劍的來勢,原乃指向他的背心——血光湧戲中,他單足掛地,猛往左邊掛出半步,童梅那奇異的長髮便全部掃在下半截樓梯上,「蹦嚓啦」一聲,整個下半截樓梯僅皆應聲碎裂。
  這時,仇忍業已聞住氣又移五步,而那片紫霧並沒有傷到他!
  屠繼成再度撲到!
  大量的流血、大量的耗力、無比的急忿、無比的焦灼,這些全侵襲著仇忍,現在,他已經感到異常痛苦了!
  藍汪汪的純鋼「仙人掌」凌空而下,怪蛇似的長數暴滾而來,仇忍無法立即登樓,只有勉力後退!
  童梅已拿回了她的「一指劍」,惡魔一樣衝了過來,她獰笑道:「小畜生,你再往哪裡逃!」
  腦袋是暈沉的窒重的,目光看出去是那麼迷糊炫花了,仇忍覺得週身火熱,四肢乏力,連內臟也在抽搐收縮,汗水業已浸透了他的白袍,而這一襲白飽,卻早已變成血紅的了!
  童梅的劍光舞起如饅天的電閃金蛇,交織穿射,屠繼成的一雙「仙人掌」沉猛雄渾,像風起雷動,那條長鞭,萬怯蟲的長鞭,便其議變成了一條妖龍了!
  儘管喘息粗濁,頭重腳輕,儘管殲下如雨,目視天地在旋。仇忍卻仍拚命抵擋衝刺作最後之搏,於是,一下子他肩上中劍,一忽兒肚腹挨鞭,這裡吃了記掌力,那裡又被掃過一腿,不消片刻,他已成了一個血人了!
  不過,固然他已到了最後關頭,可是,那三個敵人卻仍恨得咬牙切齒——因為他們依舊不能將仇忍馬上擺平!
  在這時,樓上已燒起熊熊大火,煙霧瀰漫——
  突然間,一條粗矮結壯的人影自硝煙烈火的樓上飛落,這人非但渾身上下皮開肉綻,血糊糊的纍纍傷痕,頭髮衣衫上更燃燒著火,他雙手各握著一柄大砍刀,身未落地,凌空盤旋,兩柄大砍刀呼轟掃劈,寒光回捲,有如匹練千條!
  想不到會遭遇突來的攻擊,童梅、屠繼成與萬怯蟲三人怒罵著立即跳開,那出手之人——天爺,竟是屈無忌!
  一著地,屈無忌狂喊著抖手飛出一柄砍刀,砍刀旋轉飛出,力大無匹,又將被待衝上的童梅及屠繼成擋了一擋!
  屈無忌貼地翻滾,剩下的一柄大砍刀在他翻該之際週身環轉,銀芒四射流穿,一下子再將萬怯蟲也逼出老遠!
  「快走,仇老弟!」
  屈無忌嘶啞的怪剛,但仇忍卻腳步限蹌的欲在前走——他記掛地的妻子尚在樓上的夾層裡!
  再也管不了許多,屈無忌僅存的一柄大砍刀又暴飛三名強敵,他一個虎撲,瘋了一樣攔腰抱著仇忍,又急又快的滾向小廳門外!
  在地下波動的仇忍尖厲大叫道:「不,不,嘉琪還在上面,嘉琪還在上面啊……」
  屈無忌哪還來得及說話,他緊緊摟抱著仇忍,連連攙到門外,幾名黃衣大漢正想橫刀攔截,吃他雙腿飛旋,踢得那幾個攔截者四掉而出,連頭也不回,他亡命般朝著晦暗的夜色中狂奔!
  這時——
  三枚「丹球」,一蓬烏光毒針正稍差半寸的隨他背後射空!
  就像恨爺娘少生了兩條腿,屈無忌瘋虎出押也似扛著仇忍衝出重圍,眨眼間消失於沉沉的漆黑荒野裡,等到屠繼成、童梅、萬怯蟲三個人追出來,業已人影不見了!
  屠繼成氣湧如山,暴跳著厲吼道:「你們這群豬鑼,連兩個半死的人也攔不住,快追,快給我追啊!」
  幾十名黃農大漢高舉火把,吶喊著往屈無忌奔逃的方追去,「冥魑」萬怯蟲也緊跟著隨後接上!
  連連頓足,屠繼成氣急敗壞的大叫道:「糟了糟了,這群飯桶——若是讓他倆人逃掉,不啻放虎歸山,後患可就無窮了!」
  「白髮鬼母」童梅陰沉沉的道:「你甭嚷嚷,老屠,我也不比你們輕鬆——假如這兩個人果真逃掉的話!」
  屠繼成雙目突怒,咬牙切齒的道:「鬼婆子,你的『鬼家幫』雖是下了場,但於事情又有何補?」
  勃然大怒,童梅高叫道:「什麼?你是說老娘的,『鬼家幫』毫無作用了?老娘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若非我『鬼家幫』出助你們一臂,姓屠的,只怕這逃走的人不是仇忍與屈無忌,將是你們『八忠社』的一群了!」
  赤髮突豎,屠繼成咆哮道:「你少這麼張狂,鬼婆子,我屠繼成不吃你這一套——」
  童梅更是火上加油,她正待還以顏色,在騰騰烈焰濃用的小樓中,一名黃衣大漢業已適時奔來,這人滿襟血跡,臉染烏焦,氣吁吁的急叫道:「大當家,大當家,在樓上的地磚夾層裡,我們搜出四個女人來,其中一個還是那姓仇的小子的老婆,她們全是叫火烤煙熏受不住了大聲呼救之下才被我們揭出來的,四個女人全好生生的沒有帶傷……」
  立即抑止火氣,屠繼成狂笑一聲道:「可確實是仇忍的妻室?」
  黃衣大漢忙道:「回大當家,沒錯!」
  屠繼成大吼道:「通通給我帶下來,並下令樓裡的弟兄們全部撤出,傷者優先護送!」
  答應一聲,黃衣大漢如飛奔回火蛇四卸的小樓中,屠繼成瞪著熊熊火光,一抹陰森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唇角。
  冷冷的,童梅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桀桀怪笑,屠繼成道:「仇忍將不敢毫無忌憚的來找我們報復了……」
  童梅哼了哼,道:「因為手中捏著他的老婆?」
  一撫赤髯,屠繼成得意的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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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半山腰裡,在一條山泉旁邊,有一座原木搭就的小屋,小屋四周生滿了茂密的各色花草,山上大多是野生的相思樹,很疏落,由半山腰朝下看,可以望見山下的道路與遠處的原野,可是若由於往上瞧,便只見一片青鬱鬱的林稍子,發現不了什麼了,這山並不大,有個土名,叫「三娃子山」。
  那座木造小屋裡,現在,仇忍正躺在一張簡陋破爛的矮榻上閉目養神,他的臉色蒼白泛黃,眼圈烏青凹陷,連雙頰全消了下去,頭髮散披著,身上的那襲白袍也早碎裂不堪,沾在上面的血跡,業已變成紫褐的了……
  小屋裡的陳設蕭條得可憐,就只這張矮榻,一方以木板草草拼接起來的木桌,再加上鋪在地下的一堆乾草——那是屈無忌晚上睡的。
  今天,已是「澹泊小築」遭到橫禍的第三天了。
  屋裡很靜,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外面風拂樹梢,響起輕微的簌聲,偶而也有幾聲不知名的鳥啼,但越是這樣,卻越發加深了這股子寂寞又索落的淒涼氣氛,像是連空氣也變的冷冽冽的了。
  矮榻上,仇忍依然閉目如定,絲毫不動,若非他的胸口尚在微微起伏聳動,簡直就不知道他是個活人如是死的了……
  當然,他的心緒是悲涼的,是愁苦的,也是憤怒與仇恨的,但這些加上一股空虛的迷茫,卻全都隱藏在他的魂魄深處,他表面是一片淡漠,一片平靜、一片不見端倪的僵木,他閉著眼,卻有無盡的思潮在腦海洶湧,他想得很多.太多了,有以往的,如今的,以及將來的,可是,他僅只獨個兒把這些思維順序連貫起來,他不肯流露於容顏上,他十分相信,他所設想的,必可照他的心意連貫起來的,或者會很艱難,但卻一定的……
  一陣衣袂飄風的聲音迅速移近,還摻雜著某一種喘息聲,掙扎聲,但不管是什麼,這象徵人們在移動的聲響卻已到門前了。
  半睜開眼,仇忍沒有吭氣,他只是沉默的注視著那扇陳舊斑駁的木門,嘴巴緊抿著。
  「砰」的一下,木門被推開了,嗯,屈無忌氣吁吁捲了進來,他用背部將門頂上,原來,他手裡還另外抱著一個人!
  大大的吐了口氣,屈無忌雙手一鬆,「撲通」一聲,他緊抱著的那人便重重掉了個四腳朝天,冷冷一哼,屈無忌又將肘彎上掛著的一隻檀木小箱擲到那人身上,狠巴巴的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那裡不要亂動,你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只要你敢耍一點花槍,著老子不活剝了你!」
  說著,屈無忌急步來到仇怨憤前,堆滿笑容,細聲細氣的道:
  「老弟,啊,覺得好點了麼?」
  睜開眼,仇忍啞著嗓子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目光投注向在地下坐著,痛得知牙咧嘴的那位仁及身上,這人大概四旬出頭,扶凌凌的腦袋配著資凌凌的身材,面色有些往黑,唇蓄八字鬍,穿了一身淺灰福壽四字圖的組綢夾袍,看那種神情外貌,倒像個教書先生或是走方郎中。
  甜甜唇,屈無忌笑道:「老弟,你這一身傷,光靠咱們自己那點有限的醫術知識去照方拿藥是不行的,那只是陝摸陪撞,我眼看你的傷勢沒有什麼好轉,人又頹患不堪,這樣下去怎是辦法?所以麼,我一再思忖之下,只好打出個榜老二慣使的法子——下山去搶地一個郎中來!」
  看了看那坐在地下成若寒蟬般的朋友,仇忍苦笑道:「就是他?」
  點點頭,屈無忌一屁股坐在木桌上,笑道:「我一早下山,經過仔細打聽,知道十五里外的『小磨集』上有位好大夫,這位大夫叫金嘉祥,「小磨集』周圍兩百里地的範圍以內,他可以說是首屈一指的名醫,我槁清楚了,呃,便去請了他來診治老弟的傷勢,坐在地下的這一位,即是金大郎中了。」
  笑了笑,仇忍無力的道:「你該好生招呼人家,怎能這般祖魯?」
  揚揚焦斑處處的頭髮,屈無忌道:「這位名醫一路上又掙又鬧,我火了,才賞他那一下子,媽的,他好像不太情願呢……」
  仇忍吁著氣道:「當然,他以為你押來他是要綁票了!」
  屈無忌哈哈大笑,回頭道:「金大夫,你可以過來看看我老弟的傷勢啦,千萬要仔細盡心,治好了,少不了你半文診金藥費,出了紕漏,你就跟著上道!」
  跟著他站了起來,一把抓著金慕祥的領口將他放到木桌上坐定,邊笑道:「喏,我的寶座也讓你啦。」
  驚慌加上恐懼,屁股還在痛得發麻,這金慕祥結結巴巴的道:「英雄……好……好漢……你要多少銀……銀子……我……我全給……只要……呃,只要放我……回……回去!」
  「呸」的吐了口唾沫,屈無忌道:「你他媽的暈頭暈腦,你把我們看成什麼人了?快點給我老弟治好傷,包管毫髮不動的送你回去,還另加你的雙份診金!」
  竭力穩定心神,金募祥怯怯的道:「只要治好了這位的傷……便……便送我回去?」
  用力一點頭,屈無忌道:「當然!」
  仇忍低啞的道:「還有,屈老哥,你的傷也得治一治……」
  哈哈一笑,屈無忌道:「先醫你的傷,我全是些皮肉之傷,敷了這幾天的草藥,業已好得多啦,老弟。別念著我,我會調理自己的!」
  於是,金嘉祥正襟危坐,觀氣色,把脈搏,開始按部就班的為仇忍診視起來,半晌,他又仔細察看仇忍身上的各處創傷……
  臉色連變,這位大郎中驚窒的道:「老天爺……這是些什麼東西傷的?口子大,入肉深,簡直想要你這位兄台的命啊……」
  仇忍平靜的道:「一點不錯,傷我的人正想要我的命,險些他們便做到了!」
  連聲驚歎,金慕祥一面正反於視,一邊駭然道:「狠,太狠了……你看右脅的傷處,前胸的口子,背後那片刮傷,後胯骨的青瘀浮腫,其他皮肉的擦卷……至少有多種不同的利器相加,才能造成這樣可怖的傷痕,真是作孽啊……」
  忽然,他又怔了怔,迷惑的道:「怪了,從這位兄台身上傷勢看來,幾乎每一處都可以直透要害,就說後胯骨這一記吧,照傷處的情形判斷,那乃是一種鈍器以大力敲撞而造成,按理說便該將大腿骨砸斷才是,不過非但沒有砸斷大腿骨,甚至連篇脈也未受到嚴重傷害,只是瘀血浮腫而已,那些本來能夠直透要害的傷口,卻又全都稍差一線的錯了開去.不曾深入內腑,就好像……呃,是一種什麼怪異的力量在千鈞一髮之際投消了那些利器的勁道與方向……」
  淡淡一笑,仇忍道:「那是一種武術的修為,大夫。」
  屈無忌亦笑道:「也是一種深請技擊之道的人身體上的特殊反應,大夫。」
  訕訕的,金慕樣點點頭道:「呃,真的真的,在下一看,便明白二位兄台乃俱武林中的英雄,江湖上的好漢,久仰,久仰了……」
  環眼一瞪,屈無忌道:「快治傷!」
  哆嗦了一下,金慕樣忙道:「是,是,但……呃,兄台,有淡水麼?」
  呆了呆,屈無忌馬上道:「我這就去燒來。」
  金慕樣定定神,又道:「多燒幾大壺,你這位兄台的傷勢在下也一併看了吧。」
  揮揮手,屈無忌立刻出門轉到屋後燒水去了,於是,金慕祥啟開檀木藥箱,又勤練的將仇忍全身衣衫脫下,開始再一次的細心檢檢……
  只不過頓飯時分,屈無忌提著一大銅壺滾走進來,他將滾水傾入取自榻下的一面容盆中,金慕樣早已從藥箱中拿出淨布白鋼及各式藥物,為仇忍徹底清流效抹起來。
  仇忍默默忍受著滾水澆拔傷口的痛楚與藥物救抹時的刺激,他若無其事,平靜如常,只有從他嘴角的偶而抽搐中,才能以體會他如今是在承荷一樁並不舒適的感覺……
  屈無忌謹慎的監視著金慕祥的動作,而由對方利落的手法與充滿自信的神色上,他業已晴裡放心了,他知道,仇忍的傷勢雖說不輕,但至少是要不了命啦。
  屋子裡靜寂了一會——除了金慕祥工作時所帶起的細慢聲響之外——屈無忌低咳一聲,啟口笑道:「痛麼?」
  仇忍抿抿唇,道:「自是不如平時來得舒服。」
  笑了笑,他又道:「但忍得住。」
  揮著一雙大手,屈無忌於澀的道:「老弟,全是我累了你……」
  微一皺眉,仇忍道:「三天來,你這句話已講了一千遍了,老哥,我不是早已說過麼,這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歎了口氣,屈無忌道:「可是,若不是為了我,你也絕不會鬧到眼前的——狼狽淒涼!」
  滾水又滲入傷口,仇忍咬了咬牙,強笑道:「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呢?我既幫了你,便不在乎這種後果,老實說,我也早就預測到像這樣的後果了,這沒有什麼,江湖上,總該還有人維護一點道義,是麼?縱然這代價太大……」
  低沉的,屈無忌道:「老弟,你的恩德厚賜,我這一輩子是報答不完了……」
  「嘖」了一聲,仇忌道:「我可不是為了這個才幫你,老哥!」
  頓了頓,他又道:「如今,老哥,不是你我相在自怨或愧疚的時候,這些對事實毫無補益,我們眼前應該首先考慮到的,是如何與他們結滑這筆帳,如何復仇雪恨!」
  屈無急忙道:「但我認為第一步應該設法找到你的妻子……」
  苦笑一聲,仇忍道:「我不否認,這也是我現在最為迫切的希望,可是……老實說,我不敢想像地如今到底是生是死……」
  屈無忌急道:「不要胡思亂想,老弟,弟妹一定還活著……」
  握握手,他又汗顏愧疚的道:「這也全是我的無能,我本來死守在弟妹她們所隱藏夾層的方磚上頭,一直到『鬼家幫』那四鬼上來助戰之前,『八忠社』的人們根本難越雷池一步,我大約一連幹掉他們四十多五十人,但我心裡十分焦急、火起得那麼大,濃煙又嗆得人眼也睜不開,雖說『八忠社』的主力全給你牽引住,可是你在下面的情況我一點也不清楚,再說,我實在也沒有把握保證能在那種強敵輪波衝殺,煙硝烈火的劣勢下掀開地磚攜弟妹突圍,——我的良心也不允許我這樣做,至少,我要與你共生死,同進退,又怎能光保著弟妹逃走呢?」
  仇忍懇切的道:「不能怪你,老哥,別忘了你身上的傷勢尚未痊癒,你的顧慮很對,這個險冒不得,換成我,我也會和你一樣處理的……」
  歎了口唾液,屈無忌又徐緩的道:「當時我那種憂急如焚的情形,就算在我有生以來幾次最危難的關頭也未曾有過,我已無法確定該怎麼做才是對的了……『鬼家幫』那四個狗操的衝了上來,局面又更形惡劣艱困,我到後來擋不住了,身上又多處掛綵,四鬼中那『千里鬼』簡炎貪功過切,吃我一砍刀砍在腿上,但我在這一剎那也是挨了那『碧眸鬼』一梭子,這時情勢大亂,樓下嘩啦轟隆的響個不停,我在危急中匆匆衡量了一下輕重——回援弟妹她們業已不及,而你在下頭又不知戰況如何,但我一見四鬼上來,便料到你的處境大大不妙,否則,你一定會攔阻他們的,當時我也顧不了太多,一橫心,便只有沒命的衝下樓來逼著你突圍……」
  眉宇深鎖,仇忍憂鬱的一笑道:「假如你不下來,只怕我已和他們同歸於盡了……」
  屈無忌激動的道:「假若真的搞成了這個局面,老弟,我也斷斷不會偷生,就在那裡與他們一道拼絕了吧!」
  為了怕屈無忌過於自責,仇忍連忙岔開話題,強笑道:「是了,老哥,難怪他們後來追我們不上,原來那個『千里鬼』簡炎的一雙手裡腿已以給你砍跛了!」
  咧咧嘴,屈無忌道:「別看那狗操的原本就跌了條腿,聽說跑起路來卻像一陣風似的快速,而且,歷久不疲。老天有眼,希望我那一刀是歡在他那條跛腿上,看看還叫他用什麼去跑千里?」
  仇忍看了看仍在治療自己傷處的金慕祥群,嗯,他正專心凝神,小心翼翼的在上藥包紮著呢,他確實用上心了,額頭鼻尖,業已冒出了汗珠子……
  屈無忌低聲問道:「好受了點吧?」
  點點頭,仇忍道:「是的,舒服多了。」
  搓著手在屋裡困了幾步,忽然,屈無忌站住了,他興奮的道:「對了,老弟,我記起一件事來——」
  仇忍迷惘的道:「什麼事?」
  屈無忌忙道:「記得我在將要衝下去的俄頃間,好像聽到了女子的尖叫呼救聲,那聲音似乎便由方磚夾層裡傳出來的,我想我能聽到,『八忠社』的人與那四鬼也必會聽到……」
  仇忍神色一動,卻又歎息道:「你是說,對方一定會掀開方磚,救她們出來?」
  連連點頭,屈無忌高興的道:「這是無庸置疑的,他們當然會這樣做,而且那裡雖然烈火騰騰,煙霞瀰漫,時間上卻來得及——」
  閉閉眼,仇忍道:「若是如此,實在也比當場燒死好不了多少!」
  怔了怔,屈無忌道:「此話怎說?」
  悠悠的,仍忍道:「她們若被救出勢必落入『八忠社』手中為囚俘,為人質,我們投鼠忌器,這筆血債不好討了不說,你想想,對方恨我們入骨,我的妻子陷於他們手中,他們——會輕饒了她麼?」
  臉孔扭曲了一下,屈無忌連忙道:「也不見得就會這樣,『八忠社』再不講道義,至少,對婦孺之輩卻好歹得留三分手啊……」
  愁腸百結,仇忍苦笑道:「如果他們懂得這些。老哥,他們也不會去截殺一位歸隱清官的全家,更不會用這種卑鄙手段來坑害我們了!」
  屈無忌吶吶的道:「希望不至於遭到如你所說的這步田地……」
  閉閉眼,仇忍低沉的道:「我比你更不希望如此,老哥。」
  強提精神,屈無忌又乾笑道:「事情尚未明朗。老弟,我們又何苦在這裡東豬西猜自尋苦林吉人自有天相,弟妹瑞莊賢淑,秀外慧中,不是受災受難的模樣,再怎麼惡劣的場面,也定管有驚無險,平安度過,老弟,你放開懷,別老是牽腸掛肚了,結果一定會順利完滿辦……」
  淒淒一笑,仇忍道:「但願是這樣了……」
  倆人又沉默下來。過一陣子之後,金慕祥已經為仇忍將全身的傷處包紮但當,一模八字鬍,他暗笑道:「這位兄台,你可真福大命大,根基硬朗,這纍纍創傷雖說嚴重,卻僅未傷及要害,僅乃流血過多,且有脫力現象而已,只要好生養息,調治得直,約須一月便可痊癒如常了……」
  仇忍安祥的欠欠身道:「多謝了。」
  連連插手,金慕祥笑道:「不敢,不敢,懸壺行醫本為濟世活人,此乃在下這一行道中唯一宗旨,這裡在下便留下幾付場藥,每日食前各進一服——」
  忽然,屈無忌打斷了他的話道:「對不住,大郎中,恐怕你要留在此地,直到我老弟的傷勢復原為止!」
  吃驚的張大了嘴,金慕祥急道:「這……這如何使得?英雄,我的家人會惦記我的呀,說不準他們在驚慌之下會去告官……」
  愁之以鼻,屈無忌道:「你的家人我會通知他們,至於他們要去報官,也隨他們的便,老實告訴你,那些吃皇糧拿干響的鷹爪孫在你們一千上老相看來像是威風八面,但在我們眼中,哼哼,卻不值半文錢!」
  金慕祥臉色泛黃,喏儒著道:「但……但……這總不太妥善……」
  一瞪眼,屈無忌怒道:「有什麼不妥善的?你留在這裡替我們治傷,一天多少錢我們照算不誤,睡,有地方睡,吃,有東西吃,包管過得熨熨貼貼、舒舒泰泰,沒人吵你,沒事擾你,又清靜,又安逸,等於坐著白拿銀子,還有什麼不好的?姓金的,這是看得起你,抬舉你,你不要不識好歹,硬格槓,你可以看出我哥倆俱非易纏之人,弄翻了我們,你金慕樣可有幾個腦袋?」
  吸了口冷氣,金慕樣只有苦著臉道:「好吧,便就如此了……但我那一家老小,英雄你可得先去送個信兒,免得家裡頭牽掛著……」
  屈無忌頷首笑道:「一句話,你安心住在這裡,絕不會給你虧吃,對了,可還有什麼藥材需我去買?」
  看了看那只檀木藥箱,金慕祥有氣無力的道:「不用了,需要的藥材箱子裡全有——英雄你在『請』我來此之前對不就說過今友的傷勢情況了麼?我業已帶齊了該帶的東西……只不過,唉,我不曉得才一出門,便吃你以如此方式『請』來而已……」
  臉一沉,屈無忌道:「你還嘮叨個什麼?」
  矮榻上,仇忍十分感激屈無忌的好意,卻也對他的粗中有細頗為欣賞,他知道,屈無忌之所以堅持不讓這金慕祥離開,固然主要為了可使這位郎中便於就近照排自家創傷,但另一則,卻也怕他走活了風聲,只要「八忠社」方面探悉到他們的行跡或住處,那群天殺的虎狼定將不顧一切,立時趕來,以求斯草除根,一網打盡,雖說不一定這姓金的會露出口氣,卻仍以小心為妙,俗云:「不防一萬,只防萬一!」
  於是.笑了笑,仇忍道:「假如金大夫尚有精神,現下也可以為我們屈老哥診視一番了。」
  金慕樣忙道:「自然,呃,這個自然。」
  不再推拒,屈無忌脫衣褪裳,露出他一身黑亮結實的的肌肉來,他就站在那裡受療,他身上,嗯,零零碎碎的傷處可也相當不少,只是全結成血癡了……
  在金慕祥替屈無忌洗淨傷口,效藥包紮的中間,屈無忌好像早忘了這件事情似的,他像想著什麼,忽然笑道:「老弟,我看『八忠社』再也稱不得『八忠』了,只能叫『六忠社』了,這還是說那卓秋未死的話,假如姓單的也完蛋了,便僅可稱『五忠社』啦……!」
  笑了笑,仇忍道:「『赤臂』湛洪斗與『狂招』雷匡是篤定當場斃命的,我自己的手法自己心裡有效,但卓秋卻不一定了,我住他的時候自己也早就掛了好幾處重彩,而且流血太多,又造成脫力現象,恐怕出環的力道也沒有尋常那樣沉猛了,當時卓秋雖然業已倒地,可能救活的機會仍舊很大,對他的生存問題,我們也應該朝著這一方向來推斷……」
  屈無忌呵呵笑道:「再怎麼說,『八忠社」這一下是蝕定老本啦,很可能至此便一既不振也未定,我們算算,『八忠社』的八個頭子,除了屠繼成、萬怯蟲尚是好生生的以外,卓秋、駱玖、黎喜、趙奇四個人全受了傷,而湛洪斗與雷匡也翹了辮子,『八忠社』的主要力量便維繫在他們這八個人身上,他們這一損折,贏下的一干大頭目,小嘍囉之流,根本便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
  若有深思的,仇忍苦笑道:「但是,我們又何嘗沒有付出很大代價?」
  是的,仇忍與屈無忌的損失又何嘗不大呢?傷身、毀家,至今連仇忍唯一的妻子還生死不明,下落渺然……於是,屈無忌訕訕的不再開口了,金慕祥在他身上施藥效抹,他卻宛似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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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在「五峰城」外的荒郊,依著「五峰山」的山麓,有一片廣大又陰沉的莊院建在那裡,這片莊院縱深極闊,外面築著一式的高聳花崗石院牆,這堅固的院牆便將整座在院全部圍住,裡頭的樓閣屋宇,也大都以風火傳為材料砌就,當然說不上有什麼美感,但卻結實牢靠,穩當渾厚,這片莊院叫人看去,極像是一座城堡或者監獄,一丁點兒也顯示不出普通在院那種悠然清雅的風味來……
  當然,這更不是普遍富有人家的莊除了,這裡叫「龍虎山莊」,是「八忠社」的總堂口,也是「八忠社」的根據地!
  人在老遠,便可以望見「五峰山」並連在一起的五座入雲峰,彷彿五根尖削的、粗大的石筍直揮天地,而望見了這五座山峰,也便隱約看見偎在山麓的這片廣大「龍虎山莊」了。
  此刻,正是如此,在這斜神的坡地上,仇忍與屈無忌各坐鞍上,默默注視著約在三里之外的「龍虎山莊」。
  兩人凝跳了好半晌,屈無忌才低聲店口道:「像座城堡,嗯?」
  點點頭,仇忍道:「不錯,但攔不住我們。」
  沉思了一下,屈無忌緩緩的道:「這一個多月來,我們只有兩個收穫,一是養好了傷,再則,我們知道弟妹並沒有遭難——」
  仇忍報抿唇,道:「『澹泊小築」業已殘垣敗壁,一片焦土,連那晚上的死難者屍體全不見了,但至少有一點證明支持我們所相信的說法——按上的秘密夾層已被啟開,裡面空無一人,這或者說嘉琪她們被『八忠社』擄去,或者說,她們事後自行推開夾層出口逃生了,不過我認為她們遭擄的可能性更大,當時的情況是不允許她們靜匿不動,但無論如何,感謝老天,至少我知道她沒當場遭難,可能她如今的處境異常痛苦,而只要她還活著——我希望她活著,也就稍稍安心了……」
  屈無忌於澀的一笑道:「但願弟妹她們能自行逃出,便是落入『八忠社』之手也不見得就會有什麼苦難,『八忠社』最多扶持她以為人質——」
  搖搖頭,仇忍道:「難說,『八忠社』的人恨我們入骨,自然對我的妻子也就要遷怒折磨,總之,不管她在哪裡,願諸神保佑她……」
  屈無忌喃喃的道:「她是個好女人,老天一定會保佑她的……」
  喟了一聲,仇忍道:「我們會刺探一下吧。」
  於是,兩乘健騎,繞著路朝「龍虎山莊」奔進,在隔著尚有半里之遙的時候,他們藏好了馬,開始步行逼近。
  很快的,他們以一種完美的隱掩動作來到「龍虎山莊」右側院牆外面,這裡除了白楊與雜草,就靜蕩蕩的沒有別的了。
  打量了一下有仁人身高的堅固石牆,仇忍小聲道:「從我們藏身之地飛越院牆,約有斜起五丈的長度,老哥,你沒有問題吧?」
  屈無忌低笑道:「再加上兩丈也成!」
  點點頭,仇忍道:「很好,我們這就開始——」
  驀地,他噎住了下面的話,同時伸手拉住正待行動的屈無忌,屈無忌一怔,詫異的問道:「什麼不對?」
  朝那邊的莊院大門指了指,仇忍道:「慢點,有人來了。」
  立即轉望過去,嗯,可不是,有兩個身著長袍,意態悠閒的人物正背後負著手,談笑著走近「龍虎山莊」的正門。
  隔得太遠,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但是,這兩個人的外貌卻絕非「八忠社」八個頭子裡的任何一個!
  聚集目力瞧去,屈無忌邊喃喃道:「媽的,這兩個小子是誰?大搖大擺、悠哉悠哉的?看樣子不像是『八忠社』裡頭的角色嘛……他們好像剛剛散步回來似的……」
  仇忍也仔細注視著。忽然,他有些驚愕的道:「竟是他們!」
  呆了呆,屈無忌忙問道:「是誰,你認出來了?」
  又凝視了一會兒,仇忍喃喃的道:「怪了,真是他們……」
  有些著急,屈無忌低促的道:「他們又是誰哪?」
  吁了口氣,仇忍輕聲道:「『魂爪』左宏、』閻王筆』朱那慎……」
  「什麼?」屈無忌再度瞧去,罕異的道:「竟是這兩個出了名的黑道殺手?」
  仇忍緩緩的道:「右邊那個穿灰袍的是左宏,左面那個著青衫的是朱慎,老哥,你以前沒見過他們?」
  搖著頭,屈無忌道:「只聽過名字,卻未見到人。」
  冷冷一笑,仇忍道:「這是一對狠酷又絕清艷義的兀鷹,他們和『鬼家幫』一樣,只要有利益的事什麼都能幹,唯一不同的,是『鬼家幫』人數較多,他們兩個卻素來各走單幫,各行其是!」
  瞇著眼,屈無忌道:「然則,是什麼原因把這兩個獨腳黑道殺手拉在一起的?」
  仇忍沒有表情的道:「除了某一項共同的利益。我想不出有其他道理!」
  舐著嘴唇,屈無忌低聲道:「老實說,他們兩個在黑道裡的地位可高得很呢!你說對了,確係兩隻兀鷹,貪婪、冷酷、陰毒、不義、背信,什麼勾當也做得出。只有一個條件——有銀子拿!」
  頓了頓,他又道:「嚴格說起來。老弟,你我也可算是黑道中人,但我們怎的卻沒有他們那種卑鄙下流法!」
  仇忍平靜的道:「行有行規,盜亦有道,如此而已矣。」
  屈無忍吐了四唾沫,道:「他兩個邪龜孫忽然一起出現注這裡,便說他們是為了某一樁共同的利益吧,但是什麼共同的利益呢?」
  沉吟片刻,仇忍道:「會不會——是『八忠社』請他們來的?」
  搔搔粗厚的頭髮,屈無忌道:「來幹什麼?」
  仇忍冷峻的道:「來替『八忠社』助拳?幫著他們對付你我?」
  雙眸一亮,屈無忌道:「對了,『八忠社』蝕兵折將,實力大減,為了預防你我到來找他們算帳,目須廣邀幫手,增強力量,免得在我們手下再吃個大癟!」
  歎氣一聲,仇忍道:「可是他們又何需如此緊張?假如我妻子在他們手中的話?」
  心頭猛跳,屈無忌忙道:「可能弟妹不在,也可能是他們過度小心?」
  仇忍沉思無語,這時,耶「魂爪」左定與「閻王筆」朱慎已經談笑風生的走進在院大門之內了。
  一咬牙,仇忍道:「進去打探一下便可明白,但老哥你要切記,我們今天主要是救出嘉琪——假如她在裡面的話,千萬不可戀戰!」
  連連點頭,屈無忌道:「我曉得。」
  於是,仇忍在前,一式「大鷹揚」,有如一頭巨鷹般凌厲的撲上了牆頭,緊接著,屈無忌也狂風似的跟上!
  他們在牆頭略一伏身,發覺沒有人注意之後,又雙雙射落地面,有如雨縷輕煙,兩個人飛掠向一排平房後面。
  隱藏在牆角邊的一叢「紅葉木」下,仇忍和屈無忌遊目四掃,片刻後,晤,兩名黃衣大雙手提雪亮大砍刀,昂首闊步的走了過來,這兩位仁兄還像是童心未氓,竟牽著一條貓似的黑白花斑小獸。
  忍不住低笑了一聲,屈無忌悄悄的道:「媽的,這兩個小子顯然是巡邏的守衛了,他們這副形態應該牽著一條狗才襯得起來,卻怎生偏偏領了一隻小貓……」
  不在意的瞥了那只黑白花斑「小貓」一眼,仇忍除了覺得那只「貓」的尾巴比較細長,四肢比較粗短之外,也未曾想到其它,仇忍也以為至多是那兩個漢子豢養的小動物罷了。
  現在屈無忌又低促的道:「收拾下來?」
  點點頭,仇忍道:「當然!」
  動作快若閃電,屈無忌右臂暴揮,他手上的一條黑皮續索已怪蛇似的捲出,只見黑影前映,那兩位走在前面丈多遠的仁兄業以窒海半聲,雙雙被纏著頸子凌空扯了過來!
  兩團肉球似的軀體剛剛沉重的落到他們眼前,屈無忌的黑皮統索業已「呼」的鬆開,手法之快速利落,簡直絕了!
  這時——那只黑白花斑的「小貓」驟失牽引,馬上一溜煙的奔逃而去。
  自然仇忍與屈無忌都不會去注意那只溜走的「小貓」,屈無忌立即一記耳光摑在兩個暈迷的黃衣漢子其中一個臉上,打得那人的腦袋加貨郎鼓似的左晃右擺,仇忍忙道:「老哥,不會絞死他了吧?」
  屈無忌一笑道:「怎會?我玩這皮索套頸的把戲業已二十多年了,除非我想要對方死,否則包管斷不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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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果然,屈無忌是說對了,就在他那幾個接頭蓋臉的大巴掌下。這位窒息過去的黃衣大漢終於吐了口氣,像是遊魂方始返奔般悠悠醒轉。
  猛一把提起對方襟口,屈無忌凶狠的道:「你聽著,老子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只要稍微磨蹭,老子便將你這邪龜孫的狗頭砸開!」
  這名漢子也只剛剛轉過一口氣來,吃屈無忌這一抓一提一狠,又驚又恐之下,差點兒再度暈了過去,一張大臉也全泛了紫!
  輕悄的,仇忍道:「老哥,你手腳仔細點,別憋死他了!」
  如鋼的五指略鬆,屈無忌的臉孔幾乎就湊上了對方的鼻尖,地瞪眼咧嘴,一副吃人的模樣:「不要裝死,趕緊給我振作起來,爺們高興了放你生路,否則哼哼,你他媽便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那名黃衣大漢拚命喘著粗氣,眼睛也不停的翻動著,好一陣子,他才像清醒過來,恐懼的注視著面前的兩個不速之客,吶吶的道:「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作得……依來……你們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豈容得你們如出放肆?」
  左掌反覆揮揚,「辟啦」兩記脆響,屈無忌又是兩個耳刮子賞給了對方,於是,這名黃衣大漢的嘴巴立即血流如柱,連門牙也掉了三隻。
  惡狠狠的,屈無忌咬牙咒罵:「好個不睜眼的雜種,你他媽在這等節骨眼上猶敢出言嚇唬你家老子?這是什麼地方?他媽的這還會是什麼地方?凌霄殿?紫晶宮?十八層地獄?你放明白點,不管你這是何處,老子們既然來了便沒將他擺在心上,現在不要再多羅噪一句,老子有話要問你——」
  環眼光芒毒厲,他暴戾的又道:「要是你有一個字胡扯,你當老子是不是就能當場將你活剝了當豬賣!」
  畏縮的抖動了一下,那黃衣大漢不敢再出言托大,他從對方的目光中感到一種深沉的酷毒意味,以至使他相信,如果他真的要磨路拖延下去的話,人家恐怕就必會將他活刮了……
  臉上的五官歪曲著,這漢子喘吁吁的道:「你……們是……什麼人啊?」
  屈無忌怒道:「混你媽個頭。是你發問還是我發問?我們是誰?我們是你『八忠社』的祖師爺!」
  仇忍低促的道:「甭和他瞎私纏啦,老哥,時間不多呢!」
  迅速點頭,屈無忌冷森的道:「我問你,一個多月以前,你們曾大舉夜襲『天魁星』的宅居,事後,可將『天魁星」仇忍的妻子擄回來了?」
  黃衣漢子雙目突然大睜,他驚惶的道:「老天——我知道你們是誰了……你是屈無忌,他就是仇忍!」
  暴躁的低吼一聲,屈無忌怒道:「你驚奇什麼?——我們並未說不是,快,我問你的話你尚未回答!」
  這漢子雙目亂轉,臉色陰晴不定,口裡卻吶響的道:「這個……我們下邊人可不清楚,全是上頭的事……」
  屈無忌勃然色變,他咆哮道」「你這個又刁又好的邪龜孫——」
  湊近了一點,仇忍冷冷的道:「你真是不知道麼?」
  一咬牙,黃衣大漢道:「我——真的不知道……」
  點點頭,仇忍突然一指點在這人「啞穴」上,就在這人剛才「嗷」了一聲失去發聲能力的一剎,他的手指又緊接著起落如飛在這人身上點了數下!
  瞬息間,黃衣大漢面色大變,一雙眼珠子幾乎凸出了眼眶,他頗際青筋暴浮,嘴巴歪扭,黃豆大的汗粒滾滾淌下來,好像,他在這眨眼間卻受到了一種極大的痛苦般……
  是的,方纔,仇忍已在這人身上施展了內家功夫裡一種最陰毒的手法——「閉穴逆氣指」,對方身上有五處大穴被封,但卻又逼使一段真氣貫入此人穴道中,穴道既封,真氣反逆,那等味道,有如肌膚上擺上一方大紅烙鐵,簡直就炙痛到心腔子裡了……
  抖索著,扭動著,黃衣大漢差一點就要嚼舌自盡了,他渾身痙攣,五官移位,大汗淋漓中,終於向仇忍投去乞憐哀懇的眼光。
  淡淡的,仇忍道:「你以為我們都是善人?如果你這樣認為,你就大錯特錯了。」
  黃衣大漢再也忍受不了啦,他猛一抽搐,整個人便歪倒地下,一臉的汗污泥垢,他嘴巴翁動,苦苦以目光左求仇忍。
  一揮手,仇忍先解開了對方的「啞穴」,平靜的道:「你好好回話.然後,我滿意了,自會消除你的痛苦!」
  黃衣大漢子業已難過得覺成一團了,他涕泗滂沱,顫不成聲:「仇……大爺……仇……我……說……只要……你老……先替我……免除……身上的這陣苦楚……」
  仇忍漠然道:「不再要滑頭了,你!」
  黃衣大漢子伸了伸舌頭,扭動抽搐:「求求你……仇大……爺……你……你要我……說什麼……我全答應……快……你說……」
  點點頭,仇忍慢條斯理的道:「還是方纔那句話,你們可擄來我的妻子?」
  「擄來了……擄來了……」
  仇忍暴烈的道:「人在哪裡?」
  吸著氣,黃在漢子道:「在……在『八虎牢』……『八虎牢』……」
  雙目中寒光如刃,仇忍快速的道:「『八虎牢』在何處?」
  黃衣漢子臉色泛金,氣息訪悠,他一陣一陣的吸氣,斷絕的道:「後……莊……在後……莊……」
  仇忍接著問:「另外,你們八個頭子之一的『妖鈴』卓秋死了沒有?」
  這位仁兄兩眼翻白,聲如游絲:「沒……有……」
  哼了哼,仇忍道:「那『魂爪』左宏與『閻王筆』朱俱來此何為?其他還有什麼人在你們這裡助拳?」
  黃衣漢子腦袋一垂,業已暈絕過去,沒有來得及答仇忍這句話,屈無忌連忙一試這人鼻息,聳肩道:「這小子又是魂出竅啦,不過還沒斷氣……」
  雙手飛拍對方全身,替這黃衣漢子解開了「閉穴逆氣指」的禁制,仇忍略帶失望的道:「可借有些話還沒有問清楚。」
  笑了笑,屈無忌道:「已經很夠了,老弟,至少我們已可確定弟妹安存,並且也知道了她如今的處境與所在……」
  仇忍歎口氣道:「只不曉得她又受了多少折磨——」
  「磨」字的音韻還在他唇邊飄漾,他已驀地反向轉回,屈無忌才覺一驚,目光掃處,老天,他已發覺了情況的突變!
  四丈不到的距離,在一排常青樹下,「八忠社」的魁首們赫然卓立,赤髮赤髯的「幻尊」屠繼成站在正中,「冥魑」萬怯蟲、「絕心」黎喜、「狼臉」趙奇分列於側,甚至,連仍以白布吊著手臂的「毒舌」駱玖也跟在後面,除了業已隕命的「狂拐」雷匡與「赤臂」湛洪斗之外,「八忠社」的八名頭子中,只有「妖鈴」卓秋沒有露面!
  他們五人的左惻,並立著意態悠閒的「魂爪」左宏及「閻王筆」朱慎,此外,便是再靠後面的數十名黃衣漢子了!
  有些意外的驚愕,屈無忌喃喃的道:「怪了……他們是怎麼發覺我們行跡的?」
  仇忍面對強敵,神色冷酷深沉,他挺立不動,雙目光彩寒凜,一句話也不說。
  突然——
  「幻尊」屠繼成狂笑震天,他一拂袍袖,指著仇忍道:「你來了,你果然來了!」
  仇忍緩緩的道:「不錯,我來了。」
  赤髯飄揚中,屠繼成暴烈的道:「我料知你要來的,只是,我卻不知道你來得這麼遲,這麼慢,又這麼鬼祟!」
  咧嘴一冷,仇忍道:「對你來說,什麼才叫光明正大呢?」
  「哼」的一聲,屠繼成陰勢的道:「今天你們雙雙前來本莊,主要目的是要做什麼?報那月前的一箭之仇,或是另有所圖?」
  仇忍安詳的道:「你以為我們來做什麼?來向『八忠社」投貼子拜碼頭?還是來向你們叩頭賠那冒犯之罪?」
  驀地,屠繼成神色沉下,他厲聲道:「不管你們前來的意囹如何,仇忍;你和屈無忌兩個是再也走不出『龍虎山莊』了!」
  仇忍一笑道:「很難說呢!」
  屈無忌也啼啼的笑道:「別光在那裡吹大氣,屠老鼠,你們再怎麼個狂法,也照樣沒啃掉我們半根汗毛!」
  雙眉怒軒,又立即平舒,屠繼成陰森的道:「屈無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與『八志社』作對,蠻橫驕狂的和『八忠社』為難,你處處妨礙我們,處處破壞我們,你這種卑劣無恥的賴漢作風,實已令人忍無可忍,如今你又勾引出一個仇忍來與『八忠社』作對,在你們倆人的雙手上,業已沾染了我們八忠兒郎的濃調鮮血,血債必須用血償,今天,就正是你們償債之日了!」
  屈無忌大吼道:「媽的,這些應該我們向你說才對,屠老鬼!」
  屠繼成冷漠的道:「羅網業已張妥多時,只等你們投入,而你們便正投入了,仇忍,屈無忌。這『龍虎山莊』,即是你們葬身之所!」
  微笑著,仇忍道:「是這樣麼?」
  屠繼成暴烈的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仇忍,今天這具棺材已經為你擺著了!」
  踏前一步,仇忍搖手道:「且慢!」
  赤髮微揚,屠經成厲聲道:「如何?」
  咬咬唇,仇忍道:「我妻子風嘉琪可在你們手中?」
  沉默了一下,屠繼成驀地仰天狂笑起來,他笑得紅髯自動,雙手捂胸,連嘴巴也笑歪了,好一陣子,他才止笑道:「問的是,你的妻子?」
  僵硬的點點頭,仇忍道:「不錯。」
  屠繼成惡劣的道:「好。我告訴你,你那老婆確實在我們手中——」
  斜著眼,他又陰毒譏誚的道:「怎麼著,你想帶她回去?」
  深深吸了口氣,仇忍道:「是的,我『要』帶她回去。」
  又嘲弄的笑了,屠繼成道:「你還會要她麼?」
  一抹不祥的陰影掠過仇忍心裡,他的臉色也跟著沉翳起來,緩慢的,他一字一字的道:「為什麼不?」
  豁然大笑起來,屠繼成回顧左右,邪惡的叫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他還要那騷娘兒們呢,呵呵,他卻不知那業已是一具不愛親熱的破皮囊了!」
  仇忍面容煞白,雙目半合,唇角也在不由自主的抽動著,在這一瞬間,他心如刀剜,通體冰涼,上下牙床幾乎咬碎了!
  對面,「八忠社」的人與他們的助券者全不禁淫邪又奸詐的哄笑起來,一面哄笑著,更有些穢言穢語摻雜其中傳過這邊:「那娘們如今可不中吃了吶……」
  「魏老五至今還逢人便吹他那晚嘗的天鵝肉哪!確與一般窯姐兒不同……」
  「聽說還騷得緊哪,就不知姓仇的受不受得住。他可是成年累月的磨蹭啊!」
  「嘖,嘖,如今卻可惜了,那多嬌小玲瓏的貨色!……「
  「姓仇的小子平首威風八面,卻不想也做了龜公,扣上了頂綠蓋兒……」
  「你瞧他那熊樣!可真叫『王八好當氣難受』啊,哈哈哈……」
  仍然是那樣——仇忍仍然是那樣直挺挺的站著,面色白得像一張紙,雙目半合,但卻一聲不吭——他的心早已在絞碎滴血了!
  突然——
  屈無忌亂髮蓬立,面孔道紅,目眺皆裂中他暴雷也似狂吼一聲,在突來的一片寂靜裡,他咬牙切齒的尖叫:「狗操的一群畜生,你們不要在那裡港口放些尿騷屁!說穿了你們只不過是一些枉披著人皮的禽獸罷了,還有什麼可以自鳴得意的?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果真玷污了風嘉琪,我定將拼著一身凌剮也要把這『龍虎山莊』夷為平地,也要一個個砍下你們的狗頭。剝你們的皮,挫你們的骨!」
  這時,一直未曾開過口的「魂爪」左宏啟了聲,他幽幽的道:「姓屈的,你連我們也算上?」
  屈無忌重重的「呸」了一聲,道:「你也只不過是頭更加陰毒的走獸而已!」
  狹窄又微青的臉膛有如寒鐵,左宏冷峻又不屑的道:「你不用狂吠,何不試試?」
  大吼一聲,屈無忌道:「左宏,你他媽的擺出來的架勢像個人王,拆穿了知半文鳥錢不值,試試?怎麼著?老子還含糊你這邪王八?」
  緩緩的,左宏雙手攏收入袖,他突然又伸了出來,而就這一收一縮之間,他那一雙原本修長白暫的手掌上,卻已赫然各奉上了一副金閃閃、又尖又鉤的銳利金屬指棒!
  陰沉的微笑,他道:「來呀,光練口把式算個什麼人物?」
  右手一翻,屈無忌已自長袍下擺之內抽出一柄形式怪異己極的「金龍頭」,那是一具用黃金、赤銅、藍鋼會鑄而成的尺長精巧龍頭形兵器,屈無忌的右手伸入「金龍頭」頸管之中,看上去,就好像他的右手變成了龍首,手臂化成了龍身一樣,而他左手亦疾抄,嗯,那根方才顯過威風的黑皮絞索已纏上了手腕!
  這兩件玩意,乃是屈無忌成名江湖的兵器,在他日前突然遭受「八忠社」的埋伏襲擊之時,因為事起倉促,未曾帶在身上,所以才吃了大虧,到他與仇忍在「三娃子山」上養好了傷,方才到那家寄放兵器的客棧取回了這兩件東西,現在,他業已養成在何時何地都不離開這兩樣傢伙的習慣了!
  兵器一出,屈無忌狠厲的道:「左宏,老子便先教訓你!」
  「魂爪」左宏夷然不懼的道:「姓左的等著了!」
  就在屈無忌正要上前的一剎,仇忍突然伸臂攔住,他搖搖頭,語聲竟是出奇的平靜,「不要衝動,老哥!」
  猛一跺腳,屈無忌不甘的道:「我們拼了,老弟,我們拼了!」
  僵冷的一笑,仇忍抵聲道:「忘了我們這次前來的目的了?老哥,我們主要目標在嘉琪,這筆血債,留待下一次……」
  強自抑止住自己心頭的忿怒激盪,屈無忌恨恨退後,那邊,「魂爪」左宏也冷笑一聲,收手站定。
  目注屠繼成,仇忍冷淡得像不是在談論他自家的切身之事一樣:「姓屠的,嘉琪——我妻,確是叫你們站污了?」
  陰惻惻的,幸災樂禍的,屠繼成道:「如何?」
  深深吸了口氣,仇忍平靜的道:「她沒有死?」
  屠繼成冷冷一笑,道:「為什麼要她死,至少,她尚有利用價值!」
  仇忍緩緩的道:「什麼利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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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5 23:56:54
  狡猾的揚眉,屠繼成道:「你應該心裡有數——如果你傷了我們中間的任何一人,那麼,便是你選掉了,我也勢必要在你老婆身上報復,我們會按照折損的輕重,一點一點的零割了她!」
  頓了頓,他又邪惡的道:「所以,有了她在手,你恐怕不敢過於囂張——這叫什麼?府閣!人質罷了,你怎麼會愚蠢到讓自家的老婆受那寸蹀之樂呢?當然,除非你已不再疼愛她了,但我們相信,這種可能不大,你們原是恩愛夫妻的,是麼?」
  仇忍閉眼,清冷的道:「你們是少見的一群狠心富生!」
  屠繼成插播手,道:「不要辱罵,仇忍,你若罵多了,只怕你那老婆也一樣不會好消受呢!」
  一拂赤髮,他又續道:「但是,你受到牽制,有了顧忌,可能不敢向我們下手,我們呢?卻不會這麼客氣,我們將擒殺你兩個,你們若還手,不論勝負,你的老婆皆要遭到報復,你們如果俯首就縛呢?情形將會路住一點,我不妨明白的說,你們會同那可憐的少婦一道上伍,只是——我答應你們十分痛快,不受什麼苦楚!」
  澀澀的一笑,仇忍道:「看樣子,我們已經處於絕對不利的艱困形勢下了,我們甚至連叵抗的餘地都沒有了,是麼?」
  屠繼成得意又猙獰的道:「好聰明,但這可是你們自己找的,說句不客氣的話,在月餘前那場擠斗之後,你們業已處在這種情勢下了!」
  仇忍噎著聲道:「那場拚鬥之後——你便擄去了我的妻子?」
  呵呵大笑,屠繼成道:「這叫什麼來著?殺手鑭,對了,殺手鑭!」
  忽然,屈無忌咆哮道:「你不用自鳴得意,姓屠的,你之所以佔了上風,只不過是你的運氣比較強一點而已,假如我們不是這般湊巧吃你察覺了行蹤,哼哼,只怕早就救出風嘉琪又殺得你人仰馬翻了!」
  陰沉的一笑,屠繼成道:「我處心積慮的佈置,你卻叫它做湊巧?屈無忌,我真懷疑就憑你這副諸腦子又怎生能夠逃脫我『八忠社』的數次追殺?」
  屈無忌「呸」了一聲,叱道:「你少他媽在這裡裝神扮鬼,往自家臉上貼金,『處心積慮的佈置』!狗屁,今天我們吃的虧全在於運逆差了,否則,就靠你們那像個愣頭青似的棍漢能堪破我們的蹤跡?笑話!」
  嘲弄的大笑了,屠繼成道:「也罷,反正你們是再也出不去了,我便告訴你們這一樁小小的秘密也無甚要緊!」
  他斜著眼,侵吞吞的道:「可知道你們怎生被我們察覺入侵行跡的麼?」
  屈無忌看了仇忍一眼,仇忍木然無語,當然,他們心中早就在懷疑這件事了,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們游進「龍虎山莊」的行綜洩露的呢?並沒有人發現他們,而他們更未曾留下什麼破綻呀!……
  屠繼成又得意洋洋的開口道:「首先,我要告訴你們一點小小的常識,在雲貴邊捶的深山峻嶺裡,出產一種稀有的小獸,這種小首外貌形同我們常見的狸貓,大多是黑白花班交間的皮色,猛然一見,就與任何一隻貓獵兒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它卻不捉鼠,它唯一的長處,也就是它唯一的短處——它有一種特性,一種在不受牽制之下無論身在何處便立即奔近窩巢的特性,暗呼,這小玩意是十分依戀家族的,因此,它的名稱便叫做『歸狸』,歸來之狸……」
  大聲咂了下嘴巴,屠繼成接著道:「我們早已將『龍虎山莊』劃分成許多個巡防區域,每一個區域曾編有號數。在近月中,我們費了不少心血代價,由雲貴邊團的原產地運到一批這種『歸狸』,然後,我們路施訓練,也為它們編了與各個巡防區域相同的號數——號數刻在一枚細小的銀管上用絲繩繫於它們頸下毛皮之內。而每次一個巡防區域的守衛便在出巡之時牽著一隻同號數的『歸狸』偕行。這會發生一個極大效果,當我們的守衛兒郎在遭受到突來的攻擊之後。不論他們是否尚有反抗警告的力量,則手牽的『歸狸』必將在失去控制的情形下竄逃,它一旦竄逃,便必定逃回我們為這批小獸特築的窩巢內,在那裡,我們日夜派人看守,只要有任何一隻『歸狸』自行竄回,便意味著有突兀之事發生了,於是,立即檢視它領下銀管上所刻的號數,就很快可以知道機漏是出在哪一區域,二位,我們之所以這麼快速便察覺了你們的行蹤,更將你們逼壓至此等窘境之內,其中原因即在這裡……我想,在你們偷襲我那兩名手下之前,一定也曾看見他們手中所牽的一隻小貓吧?呵呵,那就是『歸狸』了,可借你們沒有留意它,當然,你們是斷斷不會留意的……」
  仇忍腦子裡回憶起那只黑白花斑的小獸形象來,他不覺十分懊恨,是的,他確實未加注意,他以為那只是一隻尋常的貓兒罷了,雖然,那隻貓兒的尾巴比較細長,四肢比較粗短……
  「咯噎」一咬牙,屈無忌破口大罵:「那只殺手刀的死貓,下次見了,老子要剝了它的皮再吊它上樹!」
  屠繼成雙目中凶光交盛,他冷厲的道:「沒有下一次了,屈無忌,你與仇忍的好夢,就做到這裡為止,現在,你們是自行就縛還是要靂及那風嘉琪受夠零碎之苦以後再受戮?」
  暴吼如雷,展無忌叫道:「你在說你媽的癡話!自行就縛?你長得美啊,我們就這等的窩囊法?」
  沉緩的搖搖頭,仇忍道:「屠繼成,我很清楚你已用我的妻子來要要挾了我,換句話說,我們如今已處於進退維谷的困境——但是,便算我們想束手就知吧,至少你也得叫我們看看我的妻子是否確在你們手中?是否還活著?若然,則我們便再遭到何等厄運,也無所悔恨了!」
  大吃一驚,屈無忌喊道:「老弟,你別上當!「
  沒有理他,仇忍又道:「怎麼樣?屠繼成?」
  一邊,「冥魑」萬怯蟲陰沉的道:「你想在你妻子出現之際下手劫奪?姓仇的,沒有那麼便宜的事,你打錯如意算盤了。」
  仇忍憋著心頭的怒火,平靜的道:「你們人多勢大,在重重環護之下,我又如何下手劫奪?只要我親眼看上一眼,我——就跟你們走!」
  吸了口涼氣,屈無忌大叫:「天爺,你瘋了!」
  冷冷的,仇忍道:「不關你事。」
  這時,屠繼成不免有些心動,他遲疑的道:「姓仇的,你可果真不出花樣?」
  仇忍淡淡的道:「當然!」
  屠繼成正想開口說什麼,「魂爪」左定已冷清清的道:「大當家,我看仇忍的態度靠不住?」
  雙目尖利的注視左宏,仇忍冷酷的道:「左宏,你可曾衡量過一下,與我仇某人作對的後果麼?」
  陰惻惻的一笑;左宏道:「橫豎已經與你作過對了,那後果和我眼前退出也一樣是毫無分別的,自今而後,你將記著我了,是嗎?」
  仇忍僵木的一笑。道:「你要時刻想到這幾句話——這本是我要說的!」
  點點頭,左宏唇角微微,道:「很好,只要你能活著出去!」
  一側首,仇忍大聲道:「屠繼成,如何?」
  沉吟著,屠繼成道:「你妻子確在我們手中,而且,她活著!」
  仇怨憤暴的道:「我要親眼看見才算數!」
  忽然,旁邊吊著膀子的「毒舌」駱玖湊到屠繼成耳邊小聲嚷咕了幾句話;屠繼成連連點頭獰笑道:「為了防範萬一,仇忍,我們不能將你老婆抬出來現寶,但我們可以換用另外一個折衷的方式——叫你看看她身上的衣飾,以及讓她寫幾個字給你,她的衣飾或者字體.想必你都熟悉的!」
  緩緩的,仇忍問:「你方才說,『抬』她出來?為什麼要用「抬』?難道她已不能行走了麼?」
  證了證,屠繼成那張隆臉上的神色速變化了一下,但又立即恢復如常,他陰笑道:「這個把月來,晤,我也無庸瞞你,你那老婆過的日子總不會太好受了,相信你也明白,她身子十分虛弱,也消瘦了很多,坦我可以告訴你,她絕對活著,而且好生生的活著——除了過分的癱軟點外!」
  考慮了片刻,仇忍毅然頷首道:「好吧,我同意就是!」
  凝視著他,屠繼成的目光炙熱切亮,宛似要適穿進他的心底,沉緩的,屠繼成道:「看見了東西.你與屈無忌一定不加抵抗,束手就擒?」
  用力點頭,仇忍道:「不錯!」
  屠繼成皮肉不動的又日視了屈無忌一眼,屈無忌站在那裡,一張臉孔業已漲成了大紅!
  一揮手,屠繼成道:「去拿!」
  於是,「毒舌」駱玖返身自去,在他離開的當地,雙方僵持著,沒有任何一個人吭聲,但緊張的氣氛卻越形依緊,就在此刻,仇忍卻已發覺他們的後路上也有敵人埋伏了!
  在盞茶時分之後——
  「毒舌」駱玖已經氣吁吁的奔了回來,同時將手中拿著的兩樣東西交到屠繼成面前。
  獰笑點頭,屠繼成向前踏進一步,揚好兵刃,先舉右手之物——那是條垂懸著一枚翡翠小如意的白金項鏈,銀色的鏈圈與碧綠的翠如意交相映閃著微微的光彩,冷清清的,瑩海漓的,仇忍睹物之下,幾乎肛腸寸斷,不錯,那確是他妻子風嘉演的飾物之一,而且,這條項鏈更是貼肉掛在鳳嘉琪頸項上的……
  屠繼成收回項鏈,陰騖的道:「對不對?」
  吸了口氣,仇忍艱澀的道:「是她的東西……」
  狂笑一聲,願繼成道:「那麼,再看這一樣——」
  說著,他又將在手上的東西迎風抖開——那是一張長方形的白宣紙,紙上,只有四個歪曲顫抖的大字:「生不如死」!
  全身急劇的痙攣了一下,仇忍心身瀝血,魂魄號哭,一隻眼也模糊了,那不會假,是真的!是他妻子風嘉琪的一筆「瘦金體」字,雖然,那些字體業團帶著無限的淒楚悲切而潦亂了,但神的依然,便是化成了灰,仇忍也不會不認得……
  屠繼成又收回紙張,厲烈的道:「是你老婆的親筆吧?」
  仇忍抖索的道:「不錯……是她親手寫的……『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驀然,他狂暴的大吼:「屠繼成,你們是如何折磨得她到了這種地步?」
  冷冷一笑,屠繼成道:「這不關你的事——」
  頓了頓,他又強橫的道:「要看的你全看了,仇忍,還不自行就縛,莫非尚要我們動手麼?」
  慘厲的仰天大笑,仇忍顫生生的指著屠繼成:「自行就縛?屠繼成,你也太天真幼稚了,我就那麼愚蠢癡促,等著任由你宰割迫害而嚥下這口冤氣?你錯了,屠繼成,你大錯而特錯了!」
  頓時勃然大怒,屠繼成暴跳加雷般厲吼;「好個背信棄義的小雜種,你竟然就馬上自食其言?可恨可惡的富生,你看我要怎麼收拾你們與你那半死的老婆!」
  目中光芒冰寒,仇忍離烈的道:「你仔細聽著,用心記著,屠繼成,你好好對待我的妻子,使她活下去,因為她在你們手中,而只有這樣,你們才有脅迫我的本錢,換句話說,你們才有保命生存的本錢,她在你們手中,我會顧慮到她的安全而限制對你們的報復時間與手段,否則,她如出了什麼長短,我以我人頭發誓,我會將你「八忠社』上上下下刀刀殺絕,將你『龍虎山莊』殺得雞犬不留!」
  雙眼如火,屠繼成大叫:「你,你是做夢!」
  仇忍生硬的道:「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就會知道我們之間是誰在做夢了!」
  髮髯憤張,屠繼成拍出兵器,瘋狂咆哮:「仇忍,你兩個畜生業已陷入本左天羅地網之內,我看你們如何走出一步!」
  眉梢子一揚,仇忍沉沉的道:「是麼?」
  他一回頭,叱道:「老哥,走了!」
  「了」字出口,仇忍雙臂猛揮。身形暴起,凌空撲騰也似巨鷹振翅,閃電報斜掠八丈!
  緊跟著他,屈無忌亦流光般飄然追上!
  於是——
  屠繼成、萬怯蟲、駱玖、黎喜、趙奇等五人飛起攔截,「魂爪」左宏與「閻王筆」朱慎二人亦分左右撲追,後面,哈,「鬼家幫」的人馬在「白髮鬼母」童梅率領下也從隱蔽處躍出,極快的迫近。
  在半空,仇忍的身形突然幻成一串滾桶形的翻轉,翻轉中,「認命圈」的彩虹由他掌胞之間閃射流旋,其勢緊不可擋,正面相阻的「八忠社」五名魁首無法硬接,紛紛四掠,而屈無忌的「金龍頭」溜身滾動,形成千百龍影騰嘯,他的皮紋索更是掃捲抽勢,威力萬鈞,將緊跟在後面的左宏、朱慈二人也拒出老遠!
  突然呼呼風響,十枚「丹球」暴射仇忍!
  凌空裡,仇忍大笑,身形突起實落,反臂,直搗,狠敲,斜砸,許多動作融成一個動作,眨眼間,十枚「丹球」僅皆墜落四處,而他的身影又超過了一片地下射來的箭雨電洩石牆之外!
  「金龍頭」的揮舞連串霞飛了「白髮電母」童梅的一蓬淬毒花針,屈無忌的黑皮絞索又佔了「長」的便宜,素梢子「啪啪」暴響中再度逼得左宏與朱慎分向兩邊讓開,就在這一剎的空隙裡,這位有「手臂龍」之稱的屈無忌也已大鳥般飛掠而去!
  「八忠社」的人馬與他們的幫手們不禁怒罵叱狀亂成一片,也都紛紛由院田之內越出,但是,只在這頃之間,仇忍與屈無息已然鴻飛冥冥了,「龍虎山莊」外面,全是一片深樹雜草,郁幽如海,又到哪裡去尋找他們去?
  屠繼成暴跳如雪的在跺腳,另外八忠社的幾個頭子也在互相埋怨,左宏與朱慎卻悵然又憂慮的凝往四周林本無話,「鬼家幫」的人們更索性沮喪的坐在地下歎起氣來。
  不錯,仇忍和屈無忌又突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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