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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孅]轉運倒霉女(女巫的花園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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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2:55 |倒序瀏覽
轉運倒霉女【女巫的花園1】作者:黎孅

簡介

憑我是來找「時間」寶物的女巫實習生,
一眼就看穿他這個大男人的心裡話,
表面上說娶佩佩姊這樣單純的女人才不會破壞他的計劃,
又說他們是對沒有愛情、各取所需的夫妻,
他不會管她要做什麼,所以她也少管他的閒事,
其實啊,他根本在意她在意得要命!
嫌她幼稚,還不是乖乖陪著逛迪斯尼;
就算只會煮火鍋,他還不是照樣吃光光,從沒有一句怨言;
甚至撿回我這個沒有身份的蹺家女,佩佩姊眼眶一紅,
他還不是讓步,就講話比較大聲而已,誰怕他?
哪知,佩佩姊碰觸他唯一的禁忌──幫他爺爺說話,
他居然氣得跟她冷戰好幾天!
他這麼不懂得珍惜當下,時間寶物要讓他再沒有道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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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6:05
時間重來  黎孅

  很多道理其實都懂,但真正體會卻是另外一回事。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生活中犯了錯,直到故事快完成,檢視故事也檢視自己,發現自己跟書中的男主角一樣,直到無法挽回了才痛到清醒。

  人都會做對自己有利的事,說對自已有利的話,想著自己受了傷,沒有想到其實是自己傷到了別人。

  我從小就知道剛強易折的道理,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體會才感到痛徹心扉。

  懊悔,已經來不及了。

  我說過我筆下的故事都會完美,是因為現實無法這樣,遺憾一直上演,傷害一直造成。

  以前覺得,“對不起?說對不起還有用的話,還要員警幹麼!”這句話有莫名的笑點,若使用在搞笑的地方,真的滿好笑的。

  可有一天,我發現說對不起也沒有用了,來不及了,無法挽回了。

  每個人都有驕傲,所以不會輕易說對不起。

  我覺得說對不起很難,依我的個性很難做到,所以我總是等著別人來跟我道歉,配合我難搞的個性,算算,到目前為止我沒有說過多少次對不起。

  跨年那陣子我的情緒非常糟,因為突然發現說對不起不難,只要放下無謂的自尊和驕傲,難的是,當我懊悔,想要道歉的時候,已經不是說對不起就有用了,我想道歉的對象,到底接不接受我這聲對不起?

  真的,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員警幹麼?

  寫到後來,我會忍不住想,如果時間重來,我絕對不會說那樣的話,做那樣的事情。

  如果有機會,我會試著去挽回,去彌補。

  可惜現實人生沒有機會再來一次。(笑)

  當說對不起也沒有用了,就讓它過去吧,人要往前看,結束是另一個新的開始,因為無法再回到過去,有當時的心情。

  二0一一年,是建國一百年,一個意義重大的一年,一生也只有一次的建國一百年,我有幸能經歷建國一百年的大日子。

  這個時間不會重來,時間這種神奇的東西,它會一直流逝,它不會停止,也不會倒轉。

  它可能可以沖淡五年、十年前的傷心,可是那個痛,不會完全消逝。

  所以,要把握當下,要珍惜身邊的人,時間是很珍貴的。

  在建國一百年的第一天,我對自己說,也對我筆下的男女主角說——

  如果來得及,記得,要跟那個不再說話、曾經很在乎的人,說一聲“對不起”。

  也許,這聲對不起還來得及。

  願新的一年大家一切順利,平安,健康。

  還有我去年實在太怠惰了!(遮臉)

  二0一一年,我會繼續努力,謝謝你們,謝謝,因為一路有你們支持,才有今天的我,非常感謝!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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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7:55
  關於女巫的花園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基本上這句話是多餘的,在這裡,永遠的好天氣,和煦的太陽跟溫暖的微風,從來、從來……從來也不曾改變。

  曾經有吟游詩人說過這裡的故事,在仙界、人界、精靈……之中傳頌,這裡的管理者是個魔法很厲害的女巫,暫且讓我們稱其為“大女巫”。

  大女巫受命管理一座十分寬闊、種植許多奇異花朵的花園——一座掌握了全人類生命力的花園,被稱為“女巫的花園”。

  花園裡種植的不是玫瑰、百合、吉野櫻那種平凡的花朵,這裡種植的花名為快樂、仇恨、祝福、嫉妒……等等。

  這裡的花很特別,她們就跟神話中裝在潘朵拉寶盒裡的禮物一樣,每次花期一到,花朵綻放時,名為“快樂”的花,就會將快樂散佈人間;名為“嫉妒”的花,會讓人們心中感到痛楚,而其它各式的花朵,豐滿了人心。

  不要問為何不種植僅讓人類有好心情的花朵?大女巫說了,“人心就跟花朵一樣,只要明亮的太陽、清澈的水,卻不要黑汙的泥,又怎麼能長成漂亮的花?”

  這樣重要的一座花園,大女巫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因此花園裡還有四個女巫長合力管理花園,她們手中握有鎮守花園的四大寶物——時間、慈悲、青春及赤子之心,每每她們以此灌溉花朵,紅將更豔、黑將更沉,花才能搖曳她應有的姿態。

  但有一種花比起其它花還要更特別,她被稱為“情花”,情花綻放時將散發誘人情動的因數,她是人們之所以愛的根源。

  大女巫親自灌溉這些花,從不假手他人,即便是在她手下工作許久的四個女巫長,亦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某天遠遊數日的大女巫回到花園時,一切都變了——

  花園裡的花兒黯淡了,幾乎失去了生命力。這時大女巫緊張的沖進養著情花的溫室,卻再也沒有她可以挽回的了——四朵凋零的情花代表她將永遠失去四名得力助手,因為聞了情花香味的人,將永生追尋愛情,無論可得不可得。

  只是大女巫再難過不舍也來不及了,最要緊的是,四個鎮守花園的寶物也跟著女巫長們一起不見,而寶物不能不尋回,這座花園如果凋零了,人們的希望也跟著滅絕。

  為此,大女巫只好指派四名女巫實習生去人間尋回寶物——

  有個實習生,是個上課老遲到的迷糊大王,但不要緊,“時間”不代表要用嚴苛的標準,精確鎖住每分每秒的行為,而是“及時”的概念,例如:愛要及時。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時間”將可收回。

  有個實習生,個性率真但有些膽小怕事,不過沒關係,“赤子之心”不代表全然的無懼,而是“勇敢”的概念,例如:愛要勇敢。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赤子之心”將可收回。

  有個實習生,雖多才多藝,然而不起眼的長相卻常讓人忘記她的存在,那又如何?“青春”不代表世人眼中的美麗,而是“心美”的概念,例如:能付出愛的人很美。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青春”將可收回。

  有個實習生,明明心軟善良,偏偏冷漠毒舌,但不要緊,“慈悲”不代表沒有原則的退讓,而是“信任”的概念,例如:相信別人的愛,還以自己的愛。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慈悲”將可收回。

  催促這四名性格迥異的實習生下凡後,大女巫回到溫室收拾那已然凋零的情花殘枝,心想:不過幾分鐘而已,也就人間幾日,不要緊的吧!她們定會將寶物尋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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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8:13
第一章

  雨,嘩啦啦下個不停。

  霓虹燈下的電子看板顯示的時間為22:34,溫度為6℃。

  寒流來襲,又下著雨,街上的行人紛紛改走騎樓,好躲避風雨,每個人都縮著身子,快步行走。

  冬天就是要吃熱騰騰的火鍋,不僅肚皮可以得到滿足,人也跟著暖了。

  一間連鎖平價火鍋店,即使過了用餐時段,生意依舊很好,透明玻璃因為室內外的溫差太大,被蒸出一片白霧。

  叮咚一聲,火鍋店的自動門開啟,一個小臉酡紅,穿著白色連帽羽絨外套的不倒翁走了出來。

  “嗝——好飽,我吃太多了。”鐘佩吟吃飽喝足,豪邁的打了個嗝,一臉滿足樣。

  她最喜歡吃火鍋了,把餃子、青菜、蝦、肉,全都丟進鍋子裡煮,隨著高湯沸騰,食材不停地在鍋裡滾動,好熱鬧!而且就算自己一個人去吃,也不覺得奇怪。

  但是她的滿足在踏出火鍋店的那一瞬間,被迎面而來的冷風給打醒。

  “好冷喔!”過大的雨聲、風聲,還有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吞噬掉她過於嬌細的嗓音。

  她連忙從側背包裡挖出圍巾圍上,順便罩住口鼻,最後再戴上她心愛的兔毛耳罩,毛茸茸的超保暖,這樣就比較不冷了。

  整裝完畢,她轉頭,從門口的傘架裡找尋自己的傘——她可愛的透明傘還在。

  “YA,這次沒有被人拿走耶!”她一眼便認出綁在白色把手上、作為辨識用的黑貓吊飾。像這種隨便都可以買得到的透明傘,很容易被人拿錯。

  撐起傘,踏進雨裡,往回家的方向走。

  吃過晚餐兼宵夜,肚子飽得快要爆炸了,所以要走路消化一下,回家後再洗個熱水澡,哇,剛剛好!

  鐘佩吟在心裡安排好等一下的行程,便一邊散步,一邊哼著自己亂編的歌,悠閒的走回家。

  走過只有少數行人的騎樓,站在長長的斑馬線前等待綠燈。

  她運氣不好,走到時紅燈剛亮,還有九十六秒才放行,她左看右看,最後抬起頭,透過透明傘,看著滂沱大雨打在傘面上,激起陣陣的小水花。

  眼睛彎彎帶笑,掩在圍巾裡的嘴角愉悅的上揚。

  她喜歡雨,喜愛看雨絲飄落,尤其從下往上仰望,天空看起來好巨大,所以她喜歡透明傘,不會讓她淋到雨,還可以看見天空,黑濛濛也沒關係,反正雨天就會讓她心情好。

  “喵——”

  正當她仰頭看天空時,一聲貓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她連忙低下頭,看見一隻小黑貓來到她腳邊。

  正確來說,是來到她撐起的傘面下,不被雨淋到的地方。

  “欸,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蹲下來,輕聲細語地跟貓咪對話。“下雨耶,又好冷,為什麼不去找地方躲雨呢?”這時她才發現,黑貓脖子上戴了一個紅色項圈,上頭還有一顆小鈴鐺。

  這應該是有人養的貓,怎麼會在外頭流浪呢?

  “咪咪,來。”因為喜歡動物,加上和工作相關,鐘佩吟無法放著這只黑貓不管。

  它看起來好小,只比兩個巴掌合起來稍大一點而已,頂多四個月吧?這麼冷,它一直在發抖,看起來好可憐。

  她小心的伸出手,打算先摸摸它,安撫一下,等它放下心防,再措手不及地把它撈起來,帶回家,明天再幫它找主人,豈料——

  她錯估了小貓的習性,她一把手伸到小貓面前,小貓馬上弓身哈氣,伸出小爪子,用力往她手背一抓,留下幾道血痕,然後快速逃走。

  “好痛!危險——”鐘佩吟吃痛叫了一聲,根本來不及管手背上的抓傷,視線馬上跟隨小貓移動。

  小黑貓跑得很快,小小身影快速掠過斑馬線。

  可是現在是紅燈啊!

  鐘佩吟心驚膽跳的看著小黑貓往前沖,車潮川流不息,她好擔心,希望小黑貓夠聰明,能躲過車陣。

  她一顆心緊揪著,接著聽到淒厲的“喵吆——”一聲,她的心頓時一沉。

  滂沱大雨模糊了視線,天色又暗,車流不斷,她根本看不見斑馬線那一頭發生了什麼事。

  急死人了!綠燈號志一亮,她立刻快步沖上前,想看看小貓是否安好。

  只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小黑貓,拖著腳竄逃,淒厲的慘叫著,最後小身軀軟軟的倒在車道上,虛弱的聲吟。

  “天哪!”她快步上前,丟掉透明傘,不在乎被雨淋濕,連忙從包包裡找出手帕,按著小貓的傷口,想幫它止血。

  它被撞傷了,左前腳的關節明顯扭曲,看起來是斷了,而且嘴巴還流出血來,似乎被撞得很嚴重,可能有內出血。

  “沒事了,沒事了,我馬上救你,不要怕、不要怕!”一連說了兩次不要怕,其中一次是說給自己聽的——不要怕,鐘佩吟,你可以救它的!

  她抱起小黑貓,打算送去醫院,但受傷的小貓再次伸出爪子狠狠抓她,銳利的貓爪將她的羽絨大衣抓破,還動口咬她。

  明白它不舒服,所以即使再痛,她也不想放棄。

  “乖乖的,馬上就不痛了……”出聲安慰貓咪,希望它能感覺到她的善意。

  叭叭!車道的綠燈亮起,躁動不安的車主對擋到路的她頻按喇叭。

  鐘佩吟朝車主點了點頭,表示道歉,連忙抱起小貓往前走,但小貓很難擺平,一直咬她的手,咬得她手背發麻,她忍不住稍微鬆手,小貓一得空,眼看就要往下跳——

  “你不能跳啊!”她緊張的尖叫。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大手,不對,是一個拿著防水運動外套的男人,接住了那只急欲竄逃的貓。

  “我抓到它了。”

  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傳入鐘佩吟的耳中,她猛地抬頭,就看見一個穿著運動背心的男人,全身被淋得濕答答的。

  背心?!現在才六度耶,他不冷嗎?

  這個男人人高馬大,寬肩闊胸,號稱一六0的她,不得不仰頭看他。

  像他這麼高壯的男人,竟非常溫柔的將受傷的小貓用外套包裹起來,好不協調的畫面。

  “我抓到它了。”男人又說了一次。

  “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鐘佩吟喜出望外,伸手從男人手中接過貓咪。“接下來交給我就可以了。”

  “這是你的貓?”男人狐疑地問。

  “不是耶。”

  “不是你的貓,被抓到流血還堅持要抱它?你——是笨蛋嗎?先止血吧你!”男人的怒吼,在大雨中聽起來反倒有點溫暖。“你知道這附近哪裡有醫院嗎?”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傻傻的反問。

  “你不是要救它嗎?”時麟沒好氣地吼道。這個傻愣愣的女孩,他本想毒舌酸她兩句,可見她一身狼狽,兩隻手滿是抓痕、咬痕,滲出來的血絲,順著雨水往下落,他又把話吞了回去。

  剛才就看見她在車道上跟只小貓奮戰,經過的人都沒有停下來幫她一把,他是因為看她拼了命也要救那只貓,但笨手笨腳的模樣實在讓人看不下去,他才轉身回頭幫忙的。

  “啊,對,謝謝你!我知道哪裡有獸醫院,請跟我來。”被他這麼一吼,她才想起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做什麼,連忙抓著他往反方向沖。

  過了一個馬路,往左邊走,就看見一間已經關門的動物醫院。

  時麟沒看到醫院外頭有急診鈴,正想提醒她醫院已經關門了,他們可能要再去別家看看,怎知就看見她從濕漉漉的包包中挖出一串鑰匙,用遙控鎖開啟電動門。

  他很難得的露出詫異的眼神。

  鐘佩吟等不及電動門全開,就先彎腰走進去,熟練的打開燈,脫下被雨水浸濕的外套、圍巾、耳罩,接著馬上著手準備動作。當電動門全開時,她便馬上將他帶進來。

  “這裡,手術室在這裡。”她把他領到手術室,示意他把小貓放在診療臺上。

  再次重見天日的小黑貓,又開始淒厲慘叫,張牙舞爪。

  “誰!”突地,一道沉聲怒吼從二樓傳來,緊接著是一串乒乒乓乓的下樓腳步聲,當那人看清楚是誰後,頓時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小偷咧,原來是你。鐘佩吟小朋友,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下班了嗎?”

  “李醫生,我撿到一隻小貓,它前肢斷了,還在吐血,可能有內出血,要馬上動手術,拜託你了!”她用乞求的眼神,拜託今天留在醫院值班看護住院動物的李醫師幫忙。

  “你喔——”李醫師瞪了她一眼,碎念她老毛病不改,可還是穿上自己的白袍,做手術前的準備。他很有一套的抓住躁動的小貓,一邊交代她幫小貓做X光、超音波之類的檢查,終於,他發現現場還有另一個人,狐疑地問:“佩佩,他是誰?”

  經李醫師一提,鐘佩吟這才想起來,大恩人哪!

  “啊,抱歉!我都忘了,這個給你。”她立刻從櫃子裡拿出一條乾淨的毛巾遞給他。“不是給動物用的,你可以安心使用,先擦一下,謝謝你的幫忙……”

  時麟接過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看著女孩忙得團團轉,對那只壞脾氣的貓關愛備至,連氣麻前都要輕柔地跟它說一聲“要睡覺嘍,醒來就沒事嘍”,他就忍不住……

  “別只顧著貓和別人,你的手該消毒擦藥,還有,去打個破傷風。”他覺得自己若不提醒,這女孩鐵定不會想到自個兒手上的傷。

  “對,你的手!是大戰嗎?快點去擦藥,這裡我先頂著,反正貓咪已經麻醉了,你快去擦藥,光我來就好。”

  “喔好,那我先去擦藥。先生貴姓?啊,你的外套給小貓了,我洗好再還給你,外面好冷,我去樓上借一件外套給你,我記得院長有留外套在醫院的習慣,你等我一下,馬上就回來!”說完話,也不等他回應,她便一古腦地往二樓沖。

  “先擦藥吧你!”笨女人,自己都顧不好,還管別人咧!

  “佩佩她馬上就好,你先到外面坐一下,我現在要帶這小傢伙去拍幾張X光,先不招呼你。”李醫師捧著小貓,走進裡頭的X光室。

  時麟則走出手術室,到外頭等待,一邊擦拭頭髮、身體,一邊隨意流覽這家裝潢得很舒適、設備很齊全的獸醫院,等待有人借他一件外套,否則這樣天氣他穿這樣走出去,鐵定感冒。

  在這間動物醫院裡,他沒有聞到半點動物身上特有的異味,這一點很難得,他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稱許,接著眼神又轉向牆壁那一張張醫師學歷證明和資歷。

  這間醫院有院長及三位獸醫,還有一位甫從獸醫系畢業不久的助理——鐘佩吟。

  就是那個穿著一身白,把自己打扮得像不倒翁的女孩。

  “鐘佩吟?”他咀嚼這個名字,看著照片中她的笑臉。“獸醫系。”

  那個女孩……不是叫鐘佩佩嗎?時麟眉頭微攏,深思沉吟。

  直到他看見擺在櫃檯上的名片,每一張醫師的名片抬頭,都寫著這間獸醫院的名字——曆修動物醫院。

  “曆修動物醫院,鐘佩吟。”他重複這句話的語調,意味深長。

  銳利的眼神又瞪著牆上那張毫無防備的笑臉好一會兒,他便留下半濕的毛巾,轉身走人。

  好不容易找到外套下樓的鐘佩吟,卻沒有看到人,正好李醫師剛幫小貓照完X光走了出來,她便問道:“咦?李醫師,人呢?”

  “什麼人?喔,你說你帶回來的那位?他不是在外頭等嗎?佩佩,把外套擱著,先來幫我,這小傢伙要馬上動手術才行!”李醫師說話的同時,已經把麻醉的小貓捧上手術臺,載上口罩,解剖刀劃過小貓柔軟的肚皮,催促要她幫忙。

  “喔!”見小貓情況危急,她只好暫時把那個好心男擺在一旁。

  只是……有點可惜,他沒有留下姓名和聯絡方式,他拿來包小貓的那件外套好像很貴耶,她剛才都說好要洗一洗還給人家的……

  對貓狗來說算是寬敞明亮,但對人來說窄小的住院區,在三樓。

  裡頭可以容納一隻大型杜賓犬站立、橫臥,有一張單人床大小的隔間,是貓咪住院區其中一間“病房”。

  小黑貓的內出血已經控制住,腹部纏上網套,骨折的前肢已接回固定,手手被綁成木乃伊,還被戴上羞恥的伊莉莎白項圈,哀怨的躺在柔軟乾淨的小窩裡,虛弱的喵喵叫。

  瞪著縮在角落蜷成一圈睡死的白色不明物體,抗議的繼續喵喵叫,可惜力氣太小,氣息太微弱,怎麼也叫不醒對方的好眠。

  直到手機鈴聲像閃電打雷一樣突然響起——

  “喂……”那團不明物體動了動,掏出手機應了聲。

  “你還在睡嗎?小懶豬,現在幾點了?你忘記了對不對!”

  電話那頭傳來低低的笑聲,她立刻認出是誰的聲音。

  “小哥……”

  “快點起床,整理一下,要來不及了,我現在開車去接你,弄好了就下來。”

  “現在幾點了……嚇!十點!”鐘佩吟猛然驚醒,彈坐起身。

  “喵!”

  她的大動作惹得貓少爺不開心,抗議的對她喵喵叫。

  “嗯……我好像聽見貓叫聲,佩佩……不要告訴我,你睡在醫院,一整晚沒有回家。”小哥原本溫柔的聲音突然壓低。

  鐘佩吟暗叫不妙。“那個就……昨天我吃完火鍋啊,不小心看到一隻小貓,它跑跑跑、跑跑跑,就被車撞了,就在我眼前耶,我就順手……”

  電話那頭的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真拿你沒轍……快點回家洗個澡、換件衣服,我就不過去接你了,你自己來吧,嗯?”

  “好啦,小哥晚點見。”

  結束電話,鐘佩吟不自覺頭皮發麻。完蛋了,她睡過頭,原本答應哥哥們今天要把時間空出來的,結果卻因為擔心小貓的傷勢,直接睡在醫院裡……

  對喔,小貓

  “早安。”她坐起身,伸伸懶腰,對縮在小窩裡的貓咪微笑道早。

  “喵嗚——”小黑貓用它完好的前腳,沒什麼力氣的抓抓圍在脖子上的羞恥圈,這個東東害它不喜歡。

  “不行,要戴著,不然你會恬腳腳和肚肚,還會把繃帶和線頭咬掉,乖,忍耐一下。”她很自然的跟貓對話,就像大人在哄小孩一樣,其實根本就只有她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小黑貓哀怨的瞅了她一眼,害她差點心軟。不行,再看下去她說不定會順了它的,所以她決定——離開!

  看顧了一夜,小貓體溫回復,昨晚放的雞肉泥也吃了一點,算是不錯了,有食欲就是好現像,她可以放心了,只是復原還需要一段時間。

  頂著一頭亂髮,她離開三樓的住院區,到二樓的辦公室拿東西,要趕回家洗個澡,再去和哥哥們碰面。

  來到自己的專用櫃前時,她被一個用透明袋子包裹,用膠帶貼在門上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她連忙打開,拿出來一看——

  一條堅韌但柔軟的紅色皮革,上頭還有一顆鈴鐺——是小黑貓的項圈!項圈內側有一組電話號碼,後頭還署名了一個“燕”字。

  應該是小貓的主人吧!對,打電話通知飼主來領小貓。但現在她快來不及,只好隨手把項圈塞進包包裡,用最快的速度離開獸醫院,電話晚點再打嘍!

  13:00,離台股收盤還有半個小時。

  時麟緊盯著網路上及時發佈的股市資訊,表情凝重。

  他的大腦正在消化吸收全球資訊,亞洲、美洲,甚至是歐洲。炒股票前都需要做足功課,算好時間,否則一個不慎,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思索了一會兒後,他在股市收盤前,下了訂單,一個簡單的滑鼠點擊動作,進出帳目便不只數百萬。

  下午一點半,台股收盤。

  他頓時松了口氣,終於結束了今天的戰鬥,總結今天的成果未達到他設定的目標,他不太滿意,但不能再去想,不能因為一次的投資失利,就影響今天的心情,進而影響到明天,所以,他花十秒鐘調適自己,快速恢復到原本的狀態,好面對下一個挑戰。

  “久等了。”

  13:31,他剛闔上帶來的筆記型電腦,準時無誤的,他的挑戰來了。

  三個男人,一眼就看出他們三人是兄弟,長相騙不了人,都是屬於走在路上會讓人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的那種俊秀男子。

  他們是很有名的鐘家三兄弟,鐘萬里、鐘展鵬、鐘享恒,但就連年紀最小的鐘享恒,都比他虛長三歲。

  “佩吟已經到了,馬上就會進來。”身為老大的鐘萬里,立刻解釋道。

  因為時麟最討厭人家遲到,所以他們三兄弟才特地先來打圓場,幫妹妹爭取一些時間,就算只有一分鐘也好,不讓他起身走人。

  “嗯。”時麟點了點頭,應允了。一分鐘,與他約好的人遲到一分鐘,他竟然沒有起身走人,這樣的破例還是第一次。“我去怞根煙。”

  他需要吞雲吐霧一番,來平復他的壞心情,等等再來面對他的挑戰,必須為自己爭取到有利條件才行。

  怎知他才剛踏出飯店餐廳,走到回廊,就被某個不長眼的人撞個滿懷。

  “啊喔,對不起,我走路沒看路!對——不——起!”

  他被撞到下巴,痛到說不出話來,瞪著眼前那個低著頭、冒冒失失的傢伙,想罵,卻罵不了,畢竟人家都先道歉了,他還能怎樣,真是……

  “走路小心點。”

  “好……咦?是你!”

  時麟一臉不悅,正準備往前走時,突然被人熱情的攔下來,他低頭一看,一雙屬於女生的小手正抓著他的手臂,而那雙小手嘛,則被繃帶包裹著,一層又一層,他順著那雙手往上看,一張可愛臉龐正沖著他笑。

  “記不記得我?我就是昨天那個女生啊!你昨天為什麼沒等我就走掉了?很冷耶,你只穿一件背心,你的身體現在有沒有不舒服?我跟你說,小貓很好喔,昨天手術很成功,前腳接回來了,內出血也止住了,謝謝你昨天救了它,今天早上它還吃了一點雞肉泥呢!它應該只有四個月大,會住院一陣子,等康復就可以回家了,而且我找到小貓的主人了,它的名字很可愛,叫小東西!”

  鐘佩吟沒想到會遇到昨晚的恩人,一開心就拉著人家說了一大堆,也不管他想不想聽。

  因為她想,他對被車撞傷的小貓伸出援手,關心她這個好管閒事抓貓,反被貓抓傷的笨蛋,應該不是什麼壞人,而是有愛心的好人。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外套我拿去送洗了,給我你的地址,等衣服洗好,我再寄給你……”她一個人嘰哩呱啦講個不停。

  時麟意味深長的眸光,望著她太過快樂的笑臉,心想,她應該是在很多關愛下成長的女孩吧,這麼天真爛漫——真是礙眼。

  “閉嘴,你吵死了!”

  突然被喝斥,鐘佩吟的笑容頓時僵住,像被人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傻傻的、呆呆的看著他,然後乖乖被罵。

  “對不起……我看到你太開心了,就……”她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

  她的反應、回話,讓時麟眯起眼。這麼逆來順受,讓他忍不住火了。

  “你開心?我看到你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對不起!”也是啦,看到害他前晚在六度的冷天氣穿背心走回家的女人,會開心才有鬼。“那要怎樣才能讓你開心一點?”他是小貓的救命恩人啊,知恩圖報是應該的。

  “現在嗎?”時麟挑了挑眉。“大概只有你答應嫁給我,才會讓我心情好一點吧——喂,女人,要不要嫁給我?”

  啥?!為什麼要讓他開心,就要答應嫁給他?什麼跟什麼啊!

  “你……”瘋了嗎?發燒了對吧?這是哪門子的搭訕方式?未免太瞎了吧!

  “我叫時麟。”看著她豐富的表情,他發現她根本藏不住心事,他開口,滿意她聽見他的名字之後,瞠目結舌的傻樣。“你今天的相親對象,鐘小姐,幸會。經過昨天,我想我們不算陌生,請你儘快做個決定,我這個人,不喜歡漫無目的的等待,浪費時間。”他用極為冷傲的語氣說著。

  鐘佩吟怔愣地看著他毫無溫度的表情,傻眼,完全說不出話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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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8:29
第二章

  爸爸跟她說過,緣份這種東西很奇妙,但是……跟她的相親物件在相親前一天碰面,這又是什麼樣的緣份啊?

  尤其,還被安排相親的兄長,她最討厭的小哥,發現他們在飯店餐廳外的回廊上講話。

  “喔,原來你們認識啊……”

  看到小哥露出笑咪咪的討人厭表情,一副大事已定的模樣,讓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尷尬的互相介紹之後,是更尷尬的兩人“獨處”,她那三個哥哥,就這樣丟下她跟時麟,說要讓他們“好好聊聊”。

  她叫鐘佩吟,一個很普通的名字,長相也很普通,獸醫系畢業,在一家獸醫院當助理,沒有太遠大的志向,就只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但是她的父親卻一點也不普通,他是商場大亨,連帶的,像她這麼平凡的女孩也跟著不平凡。

  今天她沒有穿著平常上班時的休閒服,改換上一襲簡約的白色素面洋裝,將她的氣質襯托得更為清新,而這一身行頭,都是造型師幫她打點的。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為什麼你會想跟我結婚?”在長長的尷尬沉默之後,她覺得不行再這樣下去,所以硬著頭皮開口,率先打破僵局。

  從來沒有遇過像他這樣的男人,兩個人都還沒有好好坐下來聊一聊,稍微瞭解一下,他就強勢的要她快點做決定,不要浪費他的時間。

  原來他就是時麟,她今天的相親物件,哥哥們一致認為,他是配得上她的未來伴侶候選人。

  “因為你喜歡我嗎?”她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這麼問,因為她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個男人想和只見過兩次面的女孩結婚。

  看她疑惑不解,傻傻單純的表情,時麟就忍不住想狠狠戳醒她的美夢——

  “是啊,我對你一見鍾情,這麼說來,你是自願來吃這頓飯、參加這場相親嘍?”嘴角微揚,用譏誚的口吻,拐著彎諷刺她。

  鐘佩吟不懂,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不善跟人爭執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依舊只能傻傻的低下頭,忍受他的譏諷。

  討厭,哥哥們呢?為什麼要放他們兩個人在這裡大眼瞪小眼?!這樣他們哪能培養什麼感情啦!快點來救她!

  她好幾次四下張望,想找那三個說“你們聊,我們出去怞根煙”的兄長,她當然知道那只是藉口,因為三個哥哥根本不怞煙,他們都只怞雪茄。

  “我不愛你,但我需要這段婚姻,物件必須是你,除了你,誰都不可以。”

  就在她正想著該怎麼求救之際,突然聽到他這麼說,她一愣,抬頭看向表情不太好看的他。

  這真是……她遇過最糟的一場相親宴了。

  “娶你,我才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你需要一個經過你父兄考驗的丈夫,我聽說你不喜歡引人注目,這一點,我們想法一致。我們的婚姻裡不會有愛情,生兩個小孩,這樣長輩也沒理由叨念,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干涉你,我們,各取所需。”

  欸、?、欸,他把神聖的婚姻當成什麼啦!怎麼像談生意一樣,還分析好處給她聽,還很好心的跟她說了風險——風險就是沒有愛情。

  這真是一樁賠本生意,生意物件真是差勁透了,講話又這麼沖,嘴巴又壞……

  可是不知為何,鐘佩吟並不討厭他。

  “我們結婚,你可以得到什麼,我們家的幫助嗎?”她很理所當然的提出這個問題。

  她是鐘鑫順的小女兒,知道父親是誰而接近她的男人,哪一個不是想透過她得到父親的幫助?

  “鐘家的幫助,我不希罕,我要的東西,只有一個……我必須讓你點頭答應嫁給我,我才能拿到我跟我母親住過的房子。”時麟危險的眯起眼,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一定會想辦法讓她點頭的。

  她又愣住了,呆呆的看著他。他還真是讓她大吃一驚啊!她第一次遇到為了一棟房子說要娶她的人。

  她出生時,父親已年過五十,因為老來得女,加上又是寄望已久的女兒,她這個麼女自然受到百般疼愛,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尤其母親在她八歲時因病過世,家人就對她更為疼惜。

  念書時,她不需要名列前茅,不需要學商分擔家族事業,也不需參加社交活動,反正只要她不喜歡的事,就都可以不要去面對,還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工作,父親以及她強勢的哥哥們,都會為她擋風遮雨。

  比起同樣家世背景的女孩,她真的幸運很多,但就只有一件事,她不能自己做主——婚姻。

  沒有自由戀愛這種東西,她的物件,必須先由父兄嚴格把關挑選後,她才能從中選一個看得順眼的,這樣很可憐嗎?不,比起其他富家千金,起碼她有說不的權利,而不是被逼著非得嫁給對自家事業有幫助的人。

  所以她還是幸運的。

  可哪一個經過她哥哥們的面試,送到她面前來的相親對象,對她不是小心翼翼、客客氣氣的?只有這個人,坦白的說跟她結婚是“各取所需”,他們的婚姻沒有愛情。

  不像其他人,即使不喜歡,也會哄她,說感情這種東西可以慢慢培養。

  鐘佩吟不懂生意上的事,但是她看人,有自己的一套標準。

  “你很坦白。”這一點在她心中有加分。“其實你沒必說這麼白,你可以哄我,讓我點頭答應你。”

  “說謊?我不屑。”時麟冷哼一聲。

  她睜著大眼看著他,問道:“如果我把今天的對話告訴我哥,你覺得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沒有閃爍其詞,眼神沒有避開不與她交流,更沒有故作鎮定,他只是懶懶的抬眸,對上她的眼,毫不在乎的回道:“你想講,我攔不住你。”

  哇,他不怕她哥耶!

  這個自信滿滿、坦白,又不怕她哥惡勢力的男人,講話雖然很討厭,但卻讓她很有好感。

  或許……昨天晚上他出手幫忙,幫她救了那只貓,也有大大的加分效果。

  “時先生,我會考慮這樁婚事。”

  3:O4。

  偌大的房間,色調是冷硬的黑與灰。

  在黑色大床上沉睡的男人,被困在夢境裡,不時皺著眉,翻動著身體。

  夢中,一個隻長個頭不長肉的少年,穿著洗舊了的T恤、短褲,坐在家門口,就著黃昏的日光苦讀,因為沒錢繳電費,家中已經被斷電了。

  讀著讀著,黑幕取代了夕陽,微弱的路燈讓書上的字變得模糊,但少年仍不死心,繼續研讀。

  因為他必須讀書,必須得第一名,才能拿到獎學金,這樣,他才能繼續升學,才有出路,才有未來可言。

  思及未來,少年捏緊了拳頭。

  肚子不停地咕嚕咕嚕叫,於是他站起身,走進家徒四壁的家,連灌了好幾杯水,才能稍微壓下這股磨人的肌餓感。

  他發誓他一定要成功,不再讓母親過這種貧困的生活,現在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念書,等一滿十六歲,他就可以去打工,這樣家裡就能多一份收入,多少減輕母親的負擔。

  說到母親,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都快八點了……

  才這麼想,就聽見外頭傳來由遠而近的汽車引擎聲,接著車子好像就直接停在他們家門口。

  怪了,是誰會把車子停在他們家門口?

  他好奇的走出去觀望,看見一輛黑得發亮的轎車,加長型的車身,一看就知道車主身價不凡。

  暗暗立誓,總有一天,他也會擁有這樣的車……不,不對,這輛車怎麼會在他家門前停留?

  “阿麟。”

  正感到疑惑,就看見有個人從後座下來,喊著他的名字,那個人,他再熟悉也不過。

  “媽?!”

  母親瘦弱、蒼白、憔悴,眼袋浮腫,明顯哭過,但卻微笑的對他說:“你爸爸來接我們了……”

  然後他看見了那個男人,站在母親身後,握著她肩膀,卻不敢迎上他憤恨的目光。

  瞪著男人的五官,他覺得就像看見三十年後的自己,這個男人,他應該要叫一聲父親。

  第一次與自己的親生父親見面,他除了恨,還有滿滿的不甘心。

  十幾年了,事到如今,他再出現有什麼意義?

  時麟恨他,恨他的不負責任,恨他的懦弱,也恨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讓母親脫離目前困頓的生活。

  頓時他明白了。

  母親是為了籌措他下個月高中新生註冊的學費,才去求他的生父協助。

  當年,母親是時家的幫傭,與時家大少爺相戀,但這段戀情並不被時家人接受,不只是母親的身份地位不為時家所容,更因為當時時家大公子已經結婚,並育有一子。

  在醜聞爆發之前,母親被強勢的時家老爺趕出大門,而這個男人,不但沒有挺身而出,反而選擇懦弱的放手。

  而他的母親,在離開時家後,才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思及這些年來,他們母子倆無依無靠,生活悲慘淒涼,他不禁眼眶泛紅,因為不甘心,也因為悔恨。

  餓了可以忍,斷電也可以忍,但母親說什麼都要讓他念書。

  “媽……”他握緊了拳頭,沒有辦法對母親說重話,只能把滿心的不甘、挫折,全數吞進肚子裡。

  他不想求那個沒用、懦弱、不負責任的男人……

  “現在才出現,有什麼意義?”他咄咄逼人,語氣很沖地質問“父親”。

  “起碼你母親不用挨餓,你也有書念!”

  男人這麼回答,讓他無從反駁,也讓他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於是他和母親離開了原本住的鐵皮屋,改住到一棟華美的小屋裡。

  不愁吃穿,不用再擔心斷水斷電,不用克難的利用微弱的燈光苦讀。

  那個擁有小花園的房子,種滿母親最愛的百合,不用再為錢傷神的母親,在那個花園裡,笑得好開懷,生活起居還有人照料,母子倆過了一段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

  偶爾,那個人會來,母親的笑容會更燦爛,可他,卻笑不出來。

  他並末認詛歸宗,母親也未與生父結婚。

  住在那個房子裡,他們母子就像被藏起來的一樣,隱密遮掩,害怕被發現。

  而那個人的到來,像是在提醒他,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母親的容忍委屈得來的。他很努力的不去想,他是私生子,而他的母親是……

  直到有一天,母親做了一桌子菜,幫正值發育期的他加飯,然後那個人來了,還帶了一個不苟言笑的老人,那老人目光掃到他身上,定住。

  “聽說你考上建中,而且都拿第一?”

  “關你什麼事?”他不馴地回嘴,一如那些叛逆的少年。

  老人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下了決定——“再晚就來不及,送出去吧。”

  從母親驚懼的表情看得出來,這個老人就是那位“大老爺”,他的爺爺。

  強勢、無法溝通,不顧他的意願,不管他大吼大叫,掙扎著說不要,硬是讓人將他架上車,打包送出國。

  母親只能流著淚,看著他被送走,纖弱的身軀如風中燭火般顫抖,而他的父親,則懦弱的不發一語,眼睜睜看著他和母親被拆散。

  “不——”

  他用力?喊、死命掙扎,終於……他逃離了這個夢境。

  但是過去並沒有就這樣放過他,半睡半醒的茫然中,時序快轉,來到他二十三歲那一年。

  離開將近八年,好不容易能回來見母親,迎接他的卻是母親的牌位……

  他頹然喪志,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母親病危的消息?為什麼阻止他回國?為什麼不讓他送母親最後一程?

  母親最愛的百合盛開依舊,但母親卻已經不會在百合花圃裡,聞著花香,燦笑如花……

  “該死!你們該死!”

  他詛咒著,咒?著血緣至親,壓抑不了的憤恨排山倒海而來,接著他狠狠罵了一句“該死”,便倏地轉醒。

  時麟坐起身,發現自己一身汗,急促的喘息聲在寧靜的半夜聽來格外清晰。

  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夢,房裡只有他一人,那些陳年往事雖然都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卻依然如惡夢般糾纏著他。

  用雙手搓了搓臉,下床,穿著單薄睡衣的他,無視寒冷的天氣,走進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更清醒。

  怎麼又會夢見以前的事?一定是因為……他太不甘心了才會如此。

  “不甘心又能怎樣?”抬頭,浴室中的鏡面反射出他的臉孔,他譏諷地揚起嘴角,嘲弄自己。

  以為他已經夠大了,羽翼已豐,不需受人擺佈,沒想到到頭來,他還是受制於人……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他對著鏡子憤恨地宣示,眼神彷佛要穿透鏡子般,看著遠方不知名的仇敵。

  他不會輸,他絕對、絕對不會輸給那個人!

  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時麟的思緒,他走出浴室回到房間,抄起桌上的手機,心裡不悅的嘀咕,是誰這麼不識相,在早上七點打來?!當他低頭一看,發現是封簡訊,而這個號碼,他很陌生。

  是誰?帶著滿腹狐疑,他點開簡訊——

  一肚子的不滿,無處發洩的怨恨,在看完簡訊內容後,頓時被拋諸腦後。他眉一挑,嘴角揚起深沉的笑。

  鐘佩吟不禁想,她是不是太衝動了一點?

  有好感是真的,有一點點喜歡也是真的,但疑慮還是很多,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叫囂著,提醒她要想清楚,等多瞭解對方一點再做決定。

  可是很莫名其妙的,她卻答應了。

  時麟,這個男人跟她以往的相親物件很不一樣,他很坦白,直接摧毀她對婚姻和愛情的幻想,很殘忍,但她卻覺得他很不賴。

  哥哥們說,時麟不在時家工作,對接班沒興趣,平常靠炒股票賺錢,不太跟人應酬,也不需要加班,是一個在家工作的人。

  所以她有一點點的心動。

  在點頭之前,她只問了一個問題,而且還是在電話裡問的——

  “我很喜歡吃火鍋,我也只會煮火鍋,你喜歡嗎?介不介意一周吃三次火鍋當晚餐?”

  時麟的回答則是,“火鍋?晚餐?我沒意見。”

  所以她答應了。

  即使心中有很多聲音告訴她,不行!但她眼前出現了未來的藍圖,她想要的家庭遠景,她覺得……若對象是時麟的話,只要努力一點,應該可以的。

  他很坦白,不會唬弄她。

  反正她的結婚物件,早就註定了不會是戀愛認識的,從開始相親的這兩年多來,總算遇到一個她覺得“還可以的”,就這樣吧……賭賭看,這個她還滿欣賞的男人,能不能讓她幸福。

  只是答應了,還是很困擾啊……

  “Ouch!很痛耶!”

  就算困擾,還是得工作,她的例行工作,就是為住院多日,已經恢復活力的小黑貓換藥,但她今天一邊換藥一邊想自己的事,果然遭到天譴了。

  這只她用兩隻手背上的傷疤為代價救回來的小黑貓,看到她依舊會緊張,沒有因為每天見面,對她熟悉一點,每次換藥都會把她抓傷。

  “最後一次幫你換藥了,你就不能乖一點嗎?小東西,你就這麼討厭我嗎?”鐘佩吟把困擾她的婚事拋在腦後,看著可愛的小動物,可以讓她暫時忘記煩憂。

  “佩佩,小東西的主人來了,你好了沒?”

  “好了,馬上下去。”加快動作,她幫小黑貓包紮好,無視它的掙扎,將它抱起來,離開三樓的住院區,來到一樓。

  “我在一樓就聽見小東西的慘叫聲,你這個小壞蛋,你又咬姐姐!壞壞!”

  那是一個看不出年紀,全身上下散發著迷人風韻的女人,一頭黑色長鬈髮,披在肩上,打扮波西米亞風,左眼角下有顆痣,更增添一股神秘風采。

  “燕姐,你來了。”鐘佩吟笑著對燕姐打招呼,把在手中扭來扭去的小東西交到她手上。

  奇跡!貓咪會認人!

  被她一摸就躁動不停的小東西,一到主人懷裡,就乖乖不動了,連叫聲都變得很嬌媚,頭也很撒嬌的蹭著主人討摸摸,直往主人腋下鑽。

  “真是辛苦你了。”燕姐風情萬種的一笑,摸摸小貓的頭,在櫃檯結清小貓的醫療費用。“佩佩,謝謝你,救了這小東西。”

  “又來了,燕姐,別再說客套話了。”鐘佩吟不好意思地乾笑。

  聯絡到燕姐後,她每天都會來看小東西,就像那些把寵物當成家人的飼主一樣,關切不已。

  鐘佩吟的個性本來就很容易跟人打交道,不出幾天,兩人也變得熟稔起來,每天她會告訴燕姐小東西的復原情況。

  通常在獸醫院工作的人,只會記得動物的名字,不會記得飼主的名字,但她卻知道燕姐,那是因為像她這樣謎一般的女人,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佩佩,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燕姐突然這麼說道。

  “欸?”很明顯嗎?

  不問燕姐為什麼會知道她有心事,因為習慣了。

  燕姐是一間古董店的老闆娘,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做這一行的,多多少少有點怪異的直覺。

  “如果不確定,就抬頭看看月亮,月光會指引你走向明確的道路。”

  太玄了,聽不懂!

  “好,我知道了。”反正就是看月亮,讓心情沉澱就對了。

  “對了,這個東西給你。”把小東西放進帶來的寵物籠裡,燕姐從她寬大的衣物中掏出一個方盒給她。

  鐘佩吟見狀,連忙搖頭,聯手也跟著搖,拒收。“不用,不要這樣燕姐。”

  “這不是答謝你的禮物,是賀禮。我滿喜歡你的,我們很有緣,佩佩,這是一份結緣的禮物,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收下吧。你好事近了,就當作是紀念,往後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到古董店來找我。”

  燕姐都這麼說了,她哪好意思再拒絕,道了謝,收下禮物,本想回家再看禮物是什麼,但看到燕姐期待的眼神,她馬上拆開來看。

  躺在盒中的,是一支古董表,表面十分素雅,綴飾二十八顆鑽石,表面的中間,有一顆盈白色的珍珠。

  鐘佩吟不懂表,也沒有戴表的習慣,但她知道,這支看似普通的表,絕對不是燕姐所謂的“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這一定很貴!起級貴!

  “燕姐這個……”

  “噓。”在鐘佩吟開口要退回之前,燕姐伸出食指,擺在唇間。“只是個小禮物,這支表叫‘月暈表’,希望這個小禮物可以為你帶來好運。你剛才說過的,不要說些客套話,如果覺得過意不去,有空就到我店裡坐坐,只要你想,二十四小時,大門都會為你開啟。”

  盛……盛情難卻,大概就是這樣吧。

  鐘佩吟雖然無奈,卻也只能收下,並承諾忙完結婚的事情後,會找個時間去燕姐店裡坐坐,也去看看小東西。

  “佩佩,你要結婚了?!”

  送走了燕姐,鐘佩吟正要把禮物放到櫃子裡,準備去做事,沒想到被值班的醫師攔下來。

  正好,大廳裡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主播用很快的速度說明時家和鐘家的婚事,新聞畫面卻沒有當事人的影像,只有她父親和時爺爺的照片。

  從她點頭答應開始,時家和鐘家便聯手把這件事情壓下來,婚禮的籌備低調進行,那也是她和時麟的共識,沒想到百密終有一疏,還是被媒體知道了!

  “對……”既然都被報導出來了,那她就大方承認吧。

  “天哪!”有人慘叫。

  “也太快了吧!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對啊,她都沒說耶,那……燕姐是怎麼知道她好事近了呢?

  回頭,再次看向門口,早已不見燕姐的身影,她拉回視線、看著手上這支價值不菲古董表,忍不住在心裡暗忖,燕姐,真的很神秘?……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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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8:47
第三章

  婚禮在兩人相親後的第三十天舉行。

  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小小的婚禮,沒有大舉宴客,更謝絕媒體採訪,只在雙方親友的見證下,完成婚姻大事。

  時麟牽著鐘佩吟的小手,將光彩奪目的鑽戒套到她手上,這一刻,她這個鐘家千金成了他的妻子。

  禮成的那一瞬間,牧師高喊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他低頭,親吻嬌羞的新娘,但只是蜻蜒點水的一吻,快速的掠過。

  “太快了,沒拍到!”

  親友團有人起哄,新人只好再親一下,以供親友拍照留念。

  “沒有十秒不能分開!我還沒拍完,再親久一點!”

  還規定沒十秒雙唇不能離開彼此,那,還能怎麼辦呢?只能繼續了。

  可從這吻中,新郎發現他的新娘在緊張,身體發燙顫抖。

  接著禮炮在兩人頭頂上方響起,粉色花瓣灑落,落在兩人肩上。

  結束了這個吻,他凝視著他的新娘,他的眼神,讓新娘嬌羞的低下頭來。

  “佩佩來,我們拍張照!”

  才將新娘牽下教堂階梯,立刻被她的親友們拉走,快樂的拍起照來,而時麟掛在臉上的假笑,頓時消散。

  他轉過身,舉起手看了一下手錶,左手腕上那支有著太陽烈焰造型裝飾的機械表,顯示時間為上午十一點三十分。

  琢磨了下時間,放下手,他就看見——那個人。

  他下顎一緊,舉步,走向站在人群最遠處觀望的老人。

  他一走近,老人身邊原本道恭喜寒喧的親友們頓時散去,留下兩人,氣氛緊張的面對面。

  “一切都照你的意思,我娶了鐘家小姐。”時麟開口,語氣冰冷壓抑。“我想,你已經沒有任何搪塞我的藉口了。”

  老人看著他,深深的凝視,思索了許久才開口,“你跟你爸爸一模一樣……”

  “住口!”這句話立刻踩到他的痛處,他瞬間失控,懊惱的低咆。

  他失態了,不,這不是他預期中的自己,他應該要冷靜自持,於是他很快地收拾情緒,回復原本冷冰冰的樣子。

  “這不是我想聽見的話。”他語氣冷酷,將老人拒于心門之外。“我答應你荒謬的要求,現在,換你履行約定了。”

  “我知道你至今仍不肯原諒我,不願喊我一聲爺爺。”老人的語氣充滿懊悔以及請求。“這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無從反駁。”

  “那可不是。”時麟譏誚地嘴角一揚,嘲弄地訕笑。

  騙不了他的,他不會上當!時家老爺時長豐,根本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顧全時家顏面,不惜趕走他母親,讓她流落街頭,直到他喜愛的長孫體弱不幸過世,沒有繼承人,他才來找他,要不然他哪有可能接受他這個私生子,更不可能耗費心血將他送出國,讓他念書深造。

  想得美,他才不會被時家擺佈,時家人,無論是時長豐或者是他那個懦弱的父親,都休想擺佈他!

  “鐘小姐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待人家……”

  “夠了。”時麟受不了老人家來這套,好像很關心他似的,露出一副都是為了他好的姿態,他不信這套!“打開天窗說亮話,該給我的東西,你應該給我了。”

  之所以葬送自己的婚姻,娶一個認識不深的女孩,全都是為了拿回母親晚年所住的房子。

  位於新北市近郊,以交通來說太偏僻,生活機能太差,住在那裡跟住在深山沒兩樣,但那是他和母親擁有的最後回憶,那裡,是母親最愛的地方,還留有母親的影子。

  時麟深愛母親,想留有和母親的回憶,保留那棟房子,即使那棟房子在時家名下,無論如何,他也要得到它。

  他不知道請了多少律師和時家周旋,多年來,他始終未能所願,直到今年,時家開出一個讓他震怒不已的條件。

  時家不要錢,只要他與時家老爺看中的千金小姐相親,並將對方娶進門,只要完成這個條件,他便會將房子當成新婚賀禮送給他。

  不要錢,卻要他出賣婚姻,他惱怒的想,那老傢伙一點也沒變,還是喜歡躁控人,找來一個千金小姐,以為就能控制他,門都沒有!

  “急什麼?你帶鐘小姐去祭拜你父親了嗎?娶媳婦要祭告祖先,等你帶鐘小姐去祭拜父親後,我會馬上派人把地契送去給你。”

  聞言,時麟氣到不行,“原來如此。”因為怒極,他反而笑了出來。“你還是老樣子,以為可以躁控每一個人,又想耍花招?你以為我會乖乖聽話嗎?”

  他笑,但眼底一片冰冷。“鐘家小姐,我已經娶了,房子,本來就該是我的,出爾反爾,早知如此,我就該用我的方式得到我要的東西,到頭來,我們還是得走到那一步,你讓我覺得娶鐘家小姐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怎麼這樣講話,佩佩是個好女孩……”時長豐聽見他詆毀這件婚事,氣惱的正打算訓斥他一番,不過話到嘴邊,卻突然硬生生的吞回肚子裡,雙眸緊瞅著時麟身後的某一點,啞口無言。

  順著他的視線回頭,時麟也看見了——此時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新娘。

  “……我來跟時爺爺打聲招呼。”鐘佩吟堆起笑,但她不是個好演員,笑起來非常僵硬,看得出來她非常勉強。“時爺爺,最近身體好嗎?很久沒看見您了,今天特地來參加婚禮,真的很謝謝你。”雖然如此,她還是很努力地維持輕快的語調。

  時麟看著她僵笑的表情,知道她聽見剛才的對話了,他傷到了她……這個念頭讓他突地湧上一股愧疚感,但當他看到時長豐用譴責的眼神瞪著他時,他又把那股愧疚感拋到九霄雲外去。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他娶她,只是為了要從時家手中拿到母親住過的房子,各取所需,既然如此,她難過,又如何?

  “佩佩,你這孩子還是這麼貼心。”老人看見她,馬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我很好,你今天好漂亮。”

  “還好啦……”

  時麟帶著譏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爺爺和他的新婚妻子,比他更像親密的祖孫般交談,他忍不住壞心的想:演給誰看呢?

  “改天讓時麟帶你去祭拜他的父親。”老人家又再提了一次,但這次他卻直接交代鐘佩吟。“時麟忙,你要提醒他,這種事情不能忘記。”

  這不是把問題丟給她嗎?鐘佩吟感到頭痛。

  剛才跟親友們拍完照,聊了幾句,她看見新郎在跟爺爺說話,基於禮貌,她覺得自己也應該來打個招呼才是。

  沒想到還沒走到兩人身邊,就聽見祖孫倆火藥味濃厚的對話,以及時麟對這樁婚事的看法。

  雖然她早知道他不愛她,這樁婚事的基礎只有門當戶對以及各取所需,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但當她親耳聽見時麟說跟她結婚沒有意義時,她才發現,自己對這段婚姻,其實還是帶著期望的。

  期望他對她有一點點好感,不喜歡沒關係,感情可以培養啊,是不是?可照時瞵的態度看來,她啊,想得太美好了。

  “好……我會提醒他的。”她夾在中間,不知道該怎辦,可對方是長輩,將這件事情託付給她,她雖為難,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應允。

  不過當她答應時,時麟卻非常突兀的笑出聲來。

  他的笑聲輕輕的,但在晴空萬里的今天聽起來,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你以為她有多大的影響力,大到足以改變我?”時麟邊說邊笑,笑時長豐將一個不相干的人硬是捲入他們的仇恨裡,也笑那個明知眼前的坑洞有如萬丈深淵還快樂跳進去,終將跌得粉身碎骨的笨女人。

  “至於你,我的妻子,我警告你少多管閒事。”他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就改變他的做法和念頭,更不可能愛上老頭刻意挑選,逼他娶的女人!他沒蠢到會上當,沒有蠢到會輸掉這場遊戲。

  說完,時麟頭也不回地轉身,將新娘晾在原地,也沒有看見他背過身後,他的妻子露出傷心的表情。

  而他轉身後,卻正巧與鐘家個性最和善的老三鐘享恒打了個照面。

  “恭喜,來,我們來喝一杯吧!”鐘享恒面帶微笑,熱情的摟著

  時麟的肩,往人群走去。

  從外人看來,他們似乎是感情不錯的兩人,但當事人才知道,私底下其實暗潮洶湧。

  “敢這樣對佩佩說話?你給我小心一點!”鐘享恒笑道,可話中的威脅意味不容小覷。

  可時麟沒有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與你無關。”

  從這一刻起,他正式向他的大舅子們宣戰。

  雖說哥哥都會看妹婿不順眼,但一開始,鐘家三兄弟還挺滿意時麟的,所以當聽到妹妹說要嫁給他時,他們只是覺得太快了點,並沒有嚴加反對,但當鐘享恒看到剛剛時麟對待妹妹的態度時,忍不住想,時麟似乎並不簡單。

  望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雖然這不是鐘佩吟擁有過最名貴的珠寶,但卻是最沉重的一樣首飾,代表了她的身份從未婚轉變為已婚。

  “結婚了……”她端詳著鑽戒,不懂為什麼這顆鑽石戴在手指上會這麼的沉重,重到她的手都快要抬不起來了,就跟她的心情一樣,一點也不開心。

  坐在化妝鏡前,抬頭看著自己,臉上的新娘妝都花掉了,一臉疲憊,她此時還穿著送客時的湖水綠禮服,大嫂說她皮膚白,穿這件超好看。

  “我沒有力氣了。”她有氣無力地對著鏡中的自己這麼說。

  而透過鏡子的反射,她看見的不是她租的套房,而是一間寬大的主臥室,房間裡沒有喜慶的紅床單,靠牆的那張大床,床單被褥是深沉的黑與灰。

  一點新婚氣息都沒有,門板上當然連個大紅“喜”字都沒看見。

  這裡是時麟的住所,今天早上,她的東西都被人收拾好,送到這裡來了。

  化妝鏡是新買的,咖啡色的暖色調跟房間冷硬的風格完全不搭,尤其上頭還擺著她的東西,數瓶保養品、小飾品等等。

  以後就要住在這裡了,她結婚了。

  “結婚了……”她茫然,感覺不真實,但手指上的戒指,卻又沉重得讓她無法忽視。

  你以為她有多大的影響力,大到足以改變我?

  我們,各取所需。

  娶鐘家小姐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少多管閒事——

  太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突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不知道要怎麼消去心底的煩鬱,於是她用力的扭轉太合的結婚鑽戒,硬是拔了下來,打開化妝桌的怞屜,隨手丟了進去。

  喀答一聲,堅硬的鑽石撞到脆弱的木制盒子,木盒被狠狠的刮出一條痕跡。

  那個木盒……是燕姐送給她的表,她驚呼一聲,連忙把鑽戒挪到一旁,拿起木盒,十分不舍的撫摸著。

  “啊,怎麼辦?刮到了。”那是燕姐懷著祝福的美意送給她的禮物耶,好心疼。

  “那是Harry Winston的戒指,我沒有想過會有女人把它當垃圾隨便丟。”時麟打算洗澡休息,怎知才剛走進房間,就看見如此有趣的畫面。

  他的新娘拔掉他買的鑽戒,像在拔攀附在她手指上異形似的那麼厭惡,還狠狠的往怞屜裡丟,一點也不在乎上千萬的鑽戒會刮傷,卻心疼那個破木盒?

  老實說,這一幕把他逗笑了。

  “嚇!”被看見了。

  鐘佩吟從鏡子中看見仍穿著禮服的時麟就站在房門口,倚著門凝視著她,一手還拎拿著卸下的領結。

  她驀地回頭,露出做壞事被發現的尷尬,於是她連忙乾笑幾聲,

  “今天……辛苦了。”邊說,邊把木盒放進怞屜裡,迅速關上,才又回頭看著他,起身問:“你想休息了嗎?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想跟你談一談。”

  時麟低頭看表,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他皺了皺眉,“十一點了,你還沒卸妝,也還沒換下禮服,明天一早我們坐八點的飛機,表示六點就得到機場,你行李都準備好了?看來你今晚是不打算睡了。”

  他們的蜜月旅行,是大哥送的結婚賀禮,先去日本玩四天,再去希臘,兩周的蜜月假期,將會非常充實。

  “我只是想跟你說,我的家庭不容許離婚這種醜聞。”鐘佩吟的手扭絞著裙擺,努力忍住不哭出來。“尤其,你是我選的。”

  時麟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等她把話說完。

  她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她的感覺,就只是一古腦的把想講的話說出來。

  “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我知道你覺得娶我已經沒有意義了……”

  雖然她說得斷斷續續,完全沒有重點,但時麟卻聽出她在意的點。

  “沒有意義,不代表我要結束這段婚姻。”這話很矛盾,但時麟想了想,決定對她坦白。“就算今天不是你,對象也會是另一個‘他’看中的人,所以我才會說沒有意義。

  “你是鐘家的女兒,婚姻不能被當成兒戲,我被躁縱跟你相親、娶你,但如果我真的不願意,也沒有人可以勉強我,老頭覺得這很有趣,我一點也不覺得,所以我砸大錢辦了這場婚禮,防止記者跟拍,為的就是不讓人懷疑這樁婚姻的真實性,我沒有打算結了婚再離婚,可我不愛你,這是事實。”

  他雖然沒有結束婚姻的打算,但也很殘忍的表明他不會愛她。

  “我說到的事一定會做到,我們不會離婚,會過著正常夫妻的生活,只是沒有愛,我尊重你,你也不要想來測試我的底線,不關你的事,你別多管,就這樣。很晚了,房間的浴室讓你用,我用外面那一間,還有問題嗎?”

  鐘佩吟聽他說了這麼一長串,忍不住傻眼,呆呆的搖搖頭,但隨即想想不對,再用力點頭。

  “不對,我還有問題!”差點被他強勢的態度壓得忘了還有問題要問。“你娶我,難道……沒有別的原因嗎?”

  聞言,他頭微偏,揚了揚眉,看著那張充滿祈盼的小臉。

  這個女孩明知道他不愛她,卻還是抱著希望,想他是不是有可能喜歡她,想從他口中聽見幾句好聽話。

  為什麼?是因為婚姻的枷鎖,讓她認命的想從他身上找到愛情?

  “當然有,因為你夠單純,夠聽話,也夠笨。”他的語氣極為平淡。

  “蛤?!夠笨?!”鐘佩吟聽見這兩個字,簡直不敢相信。“你是因為我很笨,才跟我結婚的嗎?!”為了這理由娶她,怎麼不教人生氣呢?!

  她相信了,這還不笨嗎?

  時麟很坦白,可這太過老實的心聲,實在不適合說出口,尤其在她已經大受打擊時。。

  “跟你這種有點笨的女生結婚,相處起來不會讓我太難接受,所以——”他聳了聳肩,沒把話說完。

  他沒有發現,即使嘴上說著挖苦消遣的話語,他的眼神卻充滿笑意,讓他毒舌機車的嘴臉,看起來沒有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什麼態度嘛!”

  “好了,時間不早了,有問題明天再問,房間浴室讓給你用。”他的口氣突然變硬,不容許她拒絕,而且也不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轉身走人。

  “怎麼這樣!”

  即使還有一肚子問題想要問,但她卻不能也不敢問。

  她想問他,他不愛她,那如果……她喜歡上他了呢?不小心喜歡上了,可以嗎?

  如果不可以,那就請他不要對她太好太溫柔,不要給她任何想像空間,那樣會讓她忍不住變得貪心……

  但是淩晨時,時麟將她從睡夢中搖醒,低聲催促她起床準備出門,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下床,被冷冽的空氣凍得惺忪的眼睛大張,忍不住低呼,“好冷!”

  才剛說完,一件保暖的晨褸立刻覆在她肩上,她抬頭,就看見時麟板著一張臉為她加衣,雙手握著她肩膀,將她推進浴室裡梳洗。

  “笨死了,也不會加件外套,活該冷醒!還不快點,來不及了!”

  突地,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嘴巴雖然很壞,碎念她,嫌她笨,但是體貼的小動作卻跟著來,這讓她打從心深處暖了起來。

  又,當他們拎著行李下樓,搭上大樓警衛代叫的計程車時,時麟一路嫌她慢吞吞,可還是幫忙扛起她那個重達十五公斤的行李箱,塞進後車廂,而且上車時,竟然還先幫她開車門。

  “嚇!你幫我開車門?!”她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天哪,我要說謝謝嗎?”

  “你那是什麼表情?幹麼這麼驚訝,呿,果然不能對你這個笨女人太好!”時麟受不了,要不是他的自尊不允許,不然他一定對她翻白眼。“上車!”

  時麟凶起來還真是不客氣,大聲吼叫,一點也不溫柔。鐘佩吟忍不住縮了縮肩,可卻不是因為害怕。

  “好了,距離機場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你可以繼續昨天的話題,但上飛機後,拜託你安靜一點不要吵我,讓我補眠。”

  “我已經沒問題了。”鐘佩吟搖搖頭回答,臉上掛著微笑。

  時麟眯眼。看著被他罵了還笑得出來的女人,竟然不會反抗他,果然,跟這種單純的女孩相處不會太辛苦,也不需要哄她,她懂得自己的本份,這樣非常好。

  他滿意的點點頭,話題到此結束正好,他樂得耳根清靜。

  “那上飛機之後,我沒開口跟你說話,你也不准跟我說話。”

  “喔,好——咦,你昨天晚上沒睡嗎?為什麼?你不累嗎?”

  “我不累才怪!我要看美股收盤——嘖,你不是說你沒問題了嗎?怎麼又講了一堆話?”

  他罵著,但鐘佩吟卻笑著,他沒有看出來,她的笑容有多麼的複雜。

  他這個心口不一的男人,嘴裡嫌她嫌得要死,口口聲聲說他們的婚姻裡沒有愛情,可他的舉動,卻是有愛的男人才會做的事。

  看,司機頻頻回頭,她透過後視鏡看見司機大哥的表情,強忍著笑意。

  在別人眼裡看來,他們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吧,所以她現在問他可不可以喜歡他,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她已經開始喜歡了。

  就算他的舉動是責任感使然,但她還是忍不住喜歡上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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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9:04
第四章

  雖是蜜月旅行,但,這應該算是最不浪漫的吧!

  “好可愛喔!”

  東京迪士尼裡,鐘佩吟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看到任何迪士尼動畫人物都忍不住興奮的尖叫,尤其在禮品店時,她真的很想把所有紀念品都買回家。

  “我可以買一對米奇和米妮放在床頭嗎?”

  她一手拿米奇,一手拿米妮,捨不得放下,帶著滿滿笑意回頭,想詢問跟在她身後的時麟,畢竟是要擺在他們的臥室裡,明知道他會不贊同的皺眉加眯眼,她還是要試試,結果一回頭,根本沒看到他的人,只有滿滿的人潮。“時麟?”

  鐘佩吟頓時慌了,臉上的笑容倏地隱去,她放下心愛的米奇和米妮,擠開購物人潮,來到禮品店外頭,尋找時麟的身影。

  “時麟!”她心慌的大聲呼喊。

  “我聽到了,你不用這麼大聲。”他的聲音非常慵懶,在離她不遠處響起。

  她循聲望去,看見他倚著柱子,拿著手機,緊盯著螢幕看,原本高吊的心立刻放下。“我沒有看見你……”她小小聲地說,露出安心的笑容,向他走去。

  他只是懶懶的抬頭看她一眼,又繼續專注在股市行情上。

  嚴格說來,時麟並未把這段旅行當成是蜜月之旅,他做的事跟平常沒兩樣。一樣關注股市行情,不時買進賣出,賺取獲利,即使陪妻子逛迪士尼樂園,他也只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看夠了?要走了?”從他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想買紀念品回去的開心心情,被突然丟下的心慌破壞,鐘佩吟搖了搖頭,怯怯的伸出小手,拉著他衣擺。

  “幹麼?”時麟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麼做,不禁擰起眉。

  她搖搖頭,嘴抿緊,最後才用小到不能再小的聲音說:“我怕找不到你……”

  “你是笨蛋嗎?”他忍不住罵她,但卻沒有反對她拉著自己的衣擺,讓她像小媳婦似的跟著他。“不是要買東西?你抓著那對娃娃多久了?要買還不快點買,不早了,我們該離開了。”

  驚!他有看見她想買米奇和米妮?!

  “我可以買嗎?”原本沮喪垂下的小臉,立刻亮了起來。

  “那種奇形怪狀的東西,不准出現在我們房間。”時麟嚴正申明,不准她把他的房間搞成童話故事小屋,那能看嗎!

  “好!我去買,很快!”不能擺在房間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是,他答應讓她買!

  鐘佩吟喜上眉梢,轉頭就要往禮品店沖,卻突然被拉住,她疑惑地回頭,只見時麟掏出皮夾,把一張信用卡塞進她掌心裡,她頓時一驚。

  “欸,我可以自己買的!”

  但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眯著眼,用危險的眼神盯著她。

  這陣子的經驗告訴她,不要跟他爭辯比較好,於是她立刻收下老公的信用卡,快樂的進去血拼。

  當她一手抓著一隻布偶走出來,時麟看見她的表情,笑得太燦爛了,連眼睛都笑彎了,她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此時看起來更小。

  “謝謝你送我,我好開心!”她直率的向他道謝,非常滿足的捧著米奇米妮。

  仔細一看,她真的稱不上漂亮,笑成這副模樣,憑良心說,有點醜。

  “走了。”他多看了她笑得很醜的臉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一邊走出遊樂園,一邊盯著手機,可他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見那個笨蛋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平心而論,他不是個好丈夫,而鐘佩吟卻是個乖巧聽話的妻子,沒有太多的要求,很容易滿足,一點點小事都會讓她開心不已,就像他給她信用卡買那對米老鼠玩偶,她馬上露出笨蛋的笑容。

  時麟不禁覺得,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我送你回飯店。”搭上車後,他對身邊那個笨蛋說。“那張卡你帶在身上,目己去吃飯。”

  “那你呢?不一起吃晚餐嗎?”她立刻詢問。

  “不,我晚上跟人有約。”時麟回答得相當簡潔,一點向她報告行蹤的意思都沒有。

  所以,接下來她得一個人了。

  “喔,好。”鐘佩吟應聲,也沒有追問他要去哪裡,因為結婚時他就說過了,要她少管閒事,所以她乖乖閉嘴。

  時麟滿意她的識大體,這樣的婚姻關係如同他所預期的,他覺得這樣的發展還不錯。

  可為什麼他卻莫名覺得放她一個人似乎不太對呢?

  是因為剛才在遊樂園時,她驚慌失措地找他,像是害怕被他丟下的模樣讓他產生愧疚嗎?

  嘖,這個女人又給他露出明明很害怕,但故作堅強的表情,他根本就——被打敗了。

  “晚上我跟一個朋友約在歌舞伎町碰面,那種地方龍蛇雜處,你去不方便,不過如果你答應我,你會乖乖地在旁邊吃你的飯、喝你的酒,不要插話,也不要袷我惹麻煩,我就帶你去。”

  欸,他要帶她去?!她不用一個人在飯店裡看電視,一個人吃飯?

  “我發誓,我會很乖的。”鐘佩吟望著他,認真的舉手發誓。

  “你最好很聽話。”他雖然這麼警告,但其實很放心,因為這女人笨歸笨,可絕不會給他找麻煩。

  只可惜,他放心的太早了!

  入夜後的東京歌舞伎町,是一個熱鬧到以為看不見危險的地方。

  時麟今天約的物件,是在美國讀書時的大學同學,一個出身於極道家族的日本人,田村盛,他倆是好友,也是生意上的好夥伴。

  見到面後,時麟馬上用流利的日語向好友介紹鐘佩吟。

  “這位就是鐘小姐?”田村盛用詭異的眼神來來回回看著好友。以及眼前這個小家碧玉型的女孩。“我一點也看不出來你有半點不得已,你還滿寵她的嘛。”最後視線的焦點落在她手上的一對米老鼠玩偶上,討人厭的笑容就這麼浮上嘴角。

  “摳尼幾哇——時麟,他在說什麼?”

  鐘佩吟用極為不標準的日語打招呼,帶著尷尬的笑看著眼前的男人。時麟並沒有告訴她這個人是誰,她不知道該不該問……啊,對吼,這個時候,就是什麼都不要問最好!

  “Sorry,我閉嘴。”當她看見時麟轉過頭來,眯起眼睨著她,她立刻做出把嘴巴的拉鍊拉上的動作,接著上鎖,再把鑰匙丟掉。

  這是每當他對她不耐煩時,她就會出現的小動作,原本他很滿意她這麼有自知之明,可好友邊笑邊乾咳的聲音,讓他不禁惱怒。

  該死,他被嘲笑了!

  “談正事。”時麟板起臉,冷硬的表明。

  接下來,他就與田村盛交談,而在一旁的鐘佩吟,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自己找事情做,比如說,狂吃桌上的食物。

  他們所在的餐廳,其實不能算是餐廳,是一家酒店。

  但包廂很隱密,就像是很高級的日本餐廳,燈光柔和,裝潢很氣派,跪坐在榻榻米上,吃著桌上一份又一份的日式料理。

  她吃了很多東西,蝦、魚、肉,還有很多不知名但超好吃的東西,也喝了一點溫過的清酒,吃得滿足,也有點微醺。

  而時麟嘛……則一直在聊正事,真的完全不理她。

  東西吃完了,她有一點尿急,她怯怯的拉了拉時瞵的衣袖,等他分神回頭,才小小聲在他耳邊說;“我想去上廁所。”

  得到他首肯,她才快速爬起來,拉開和式拉門,走了出去。

  他皺眉盯著她搖搖晃晃的身子,暗罵她笨蛋,喝太多了!

  “我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你對你的妻子一點也不在意。”田村盛朝好友投去一記討人厭的笑。

  “你少羅唆。”有種被人識破的惱怒,時麟對好友發火,要他閉嘴。

  “你老婆很可愛,跟我預期中的千金小姐差了十萬八千里,非常單純。”

  時麟倒是同意這一點,點點頭。“她是很單純。”而且很蠢。

  正事聊到一個段落,兩人才有心情吃桌上的美食,閒聊一下近日的情況,也聊起在美國念書的趣事。

  “人生啊……就是這樣,有時你不得不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幾杯黃湯下肚,田村盛有點醉了,說出心聲。

  這句話,時麟心有戚戚焉。

  “欸,都快二十分鐘了,你老婆怎麼還沒回來?”田村盛突然提起一直都還沒回來的鐘佩吟。

  經好友一提醒,時麟才驚覺到,鐘佩吟去上廁所也上太久了吧!

  於是他立刻起身,到女用化粧室找人,結果那笨蛋不在裡頭,他立刻問守在包廂外田村盛的手下,才知那個笨蛋離開酒店到外頭去了。

  她去外頭幹麼,不會冷嗎?外套還在包廂裡,她又不懂日語,一個人出去是要去哪裡?

  擔心焦急全化為一句威脅——“你死定了,鐘佩吟!”

  他交代田村盛的手下一聲,便走出酒店,來到寒冷的大街上。

  整條街上都是閃爍的霓虹燈,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行人來去匆匆,多的是成群結伴出來發麵紙、找客戶的牛郎。

  他左看右看,快速的在街上奔跑,都沒有看見那個笨蛋,最後卻在一群瘦高的男人群中,看見那非常眼熟的白色兔毛耳罩。

  時麟快速走上前,就看見鐘佩吟一副嚇傻了的表情,而且正要被那群男人帶走,他整個人頓時火都冒上來了!

  “你上個廁所,上到牛郎店去了嗎?!”把她從男人群中拉出來,先罵她兩句,再快速跟那群趁人之危的牛郎解釋情況。

  鐘佩吟非常慶倖時麟及時出現解救她,她真的好害怕,躲在他身後,聽他跟那群男人對峙,她不懂日文,只能從語氣中聽出來,雙方氣氛不佳,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直到喝斥的聲音傳來,回頭一看,是田村盛。

  不是用餐時或跟時麟討論正事時的隨和表情,而是沉著一張臉,極為嚴肅、氣勢驚人,那群牛郎一看見他,馬上摸摸鼻子走人。

  危機解除,鐘佩吟靠著時麟,感覺到他身上的肌肉逐漸放鬆,明白已經沒事了,可是,她的另一個危機並未解除,因為他現在的表情好恐怖!

  “你——”

  “我上完廁所,就忘記回包廂的路了,開錯了三個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我好尷尬,我很著急的找啊找、找啊找,哪知道就走到外面來了,我想回去,但被剛剛那群人攔住,他們都不理我,把我拖走,我好害怕……”她是真的很害怕,連聲音都在顫抖。

  現在想想,如果不是時麟出來找她,她可能會被帶走,而且不知道被帶到什麼地方去,越想越害陷,她就忍不住哭了。

  “你還敢給我哭!”時麟忍不住對她吼,這一吼,吼出了他的擔心焦急。

  他竟然為這個笨蛋擔心,她到底要殺死他多少腦細胞才甘心啊!

  “我不是跟你交代過哪裡都不能去嗎?你差一點被牛郎帶走,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被賣掉啊?白癡!這次是差點被人帶走,還要我再提醒你前兩天好心把錢給路邊遊民,結果反而被搶的事情嗎,啊?!”即使她哭了,該罵的,他還是要罵。

  可是看她掉眼淚,因為害怕也因為冷而發抖,小手緊揪著他衣服,卻不敢撲進他懷裡大哭,他就……不甘心!

  於是他伸出雙手,把她圓圓肉肉的臉頰用力地往兩旁拉。

  “喔——”莫名其妙被捏,鐘佩吟大叫喊痛,拼命想掙扎。“很痛、很痛痛痛痛痛,對不起啦——”爆哭。

  接著時麟沉著一張臉,快速的抱了她一下表示安慰,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摟住她的肩,摩擦她的手臂為她取暖,帶她緩緩走回酒店,一邊警告道:“還敢哭?一進酒店,你的眼淚就要給我收起來,聽見沒?!”

  “聽見了……”所以她現在很用力的哭嘛。

  經過好友面前時,時麟看見田村盛那傢伙又露出討人厭的笑容,他不爽,但只能當作沒看見,不發怒就不會落入好友的圈套。

  可跟好友擦肩而過時,他聽見那句讓他深思的話——

  他皺眉,不發一語,帶著受驚的妻子回飯店去。

  兩周的蜜月旅行,以一種奇異的氛圍進行著。

  時麟被迫帶她四處逛,還要常為單純又容易被騙的她收拾爛攤子,他雖然非常不耐煩,卻把她照顧得好好的。

  不到無微不至,也沒如膠似漆,但他不管做什麼事都會顧慮到她,這樣的行程從臺北到東京,再從東京到了浪漫的希臘,終於,來到他們蜜月假期的最後一夜。

  入夜了,玩了一整天,鐘佩吟帶著興奮又疲憊的心情,快速入眠,但時麟卻睜開眼睛,仰望著天花板,了無睡意。

  頭一偏,就可以看見枕著他手臂,睡得香甜的女人,他因為不得已而迎娶的妻子,鐘佩吟。

  這個千金小姐睡在他臂彎裡,睡得很沉。

  她的疲憊不只是因為一整天的遊玩行程,或者途中所受的驚嚇,更多的是因為夜晚,在床上,他太過虛索無度所致。

  即使沒有感情為基礎,但兩人在床上的契合度,他可以說非常滿意。

  時麟喜歡她的反應,羞怯青澀,而且她很投入,讓他感到身為男人的滿足,因此,他不認為跟妻子上床是一件苦差事,反而很樂意。

  可,他曾幾何時對女人輕狂至此?這段蜜月旅行中,只有在這張床上,才真正像蜜月吧。

  他仔細端詳這張不夠美麗的臉龐,腦中突然冒出好友田村盛的那句話——

  真的誰都無所謂?

  不知為何,他在日本時就一直很介意好友的這句話,來到希臘後,這句話總在入夜後,毫無預警地冒出來。

  他的婚姻沒有感情為基礎,他一直認為現在為她做的,只是盡一個“丈夫”的責任而已。

  但,真的只是這樣嗎?

  看著蜷曲在懷中安睡的女孩,睡顏被亂翹的頭髮遮掩,他伸出沒被她攻掠的那只手,用輕柔到不行的動作,將她的頭髮攏到耳後,露出她的臉。

  呼吸淺而規律,細細的酣聲讓人想笑,尤其她粉色的嘴唇微張,一縷銀絲沿著嘴角滑下來……

  她睡著比醒著的時候更蠢,卻讓他無法轉移視線,讓他克制不住的想笑,心頭泛暖——不,他不能就這麼淪陷沉迷。

  突地,他面容一沉,深深的看著懷中的女孩……

  “是誰都無所謂。”他說,用著冰冷毫無感情的語氣,像是在對睡熟的她保證自己的無動於衷。“是誰都無所謂。”再一次重複,說給自己聽。

  誰都無所謂,反正是老頭安排的物件,他沒有選擇的權利,他不能愛上她,不能。

  愛上了,就輸了,他不能輸。

  “嗯……”熟睡的蠢蛋突然動了動,翻出他懷中,側過身,背對他卷起棉被,繼續睡。

  而他的手卻有自己的意識般,伸長將她再次攬進懷裡,環抱著她的腰,讓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

  鐘佩吟迷迷糊糊的回頭。“嗯?”

  “你把被子都卷走了,我會冷。”時麟講了一個爛到不行的藉口來解釋他的行為。

  “喔。”幸好她是個笨蛋,加上想睡,根本就沒有多加懷疑,任憑他抱著,再次跌進夢鄉。

  而時麟則對自己的舉動不贊同的皺起眉。

  鐘佩吟知道維持一段婚姻關係沒有那麼簡單,尤其她的婚姻狀況非常特殊。

  唯一能讓她感覺到這段婚姻是真實的,大概是他們的夜晚吧……唔,好害羞喔,她真的不認為那種溫柔引導的性愛,只是為了傳宗接代而已,每次在他身下,她就會覺得他是喜歡她的。

  時麟平常對她算不錯,但只要她做了他口中的蠢事,就會毫不留情地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你——”

  當時麟用這種語氣,拉長尾音只說個“你”字,就代表她又做蠢事了。

  “外面下雨,而且寒流又來了,超冷的!”她立刻解釋,立刻用裝可憐、裝無辜的方式,賭賭看他會不會放她一馬,罵完她之後,就跟平時一樣,露出一副拿她沒轍的模樣,陪她雞婆多事。

  “就算外面下雨,寒流冷個半死,你也不能撿一個人回來家裡,你笨蛋啊?沒東西好撿了嗎、居然撿了個人回來,你是腦子壞了嗎?!啊!”時麟沒好氣地吼道。

  吼完,他看向她這次“撿”回來的“東西”——人,一個淋成落湯雞的人。

  “你真的太誇張了!”他對她皺眉,立場已經非常明顯了。

  憑良心說,鐘佩吟是個乖巧的妻子,以她的家境出身,她很自然的不會下廚做飯,但她很認真的想當個好妻子,只要時間允許,就一定會做晚餐,即使晚餐一成不變的只有火鍋。

  但是她很聽他的話,所以他對她做的很多天兵舉止,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雖然早知這位單純而且蠢又沒有防備心的大小姐,愛亂撿東西,撿貓撿狗,帶回獸醫院醫治、結紮,看是要讓人收養還是放生,常常把自己搞得一團亂,受傷不說,還花了一堆錢。

  但這次她隨手撿回來的不是小動物,他沒辦法再假裝沒看到,她真的太誇張了,連人都給他撿回來,同情心氾濫也不是這樣!

  “可是她在外面很多天了……”鐘佩吟小小聲說,像護衛小雞的母雞,站在她撿回來的人面前,怕時麟一個不開心,就把她丟出去。“外面一直在下雨,而且這麼冷,我有問過她為什麼不回家,她也是不得已的,因為她弄丟了家裡很重要的東西,被趕出來……”

  又來了!時麟頭痛的用手支頤,她每次心虛別有所求時,就會解釋很多,企圖軟化他,讓他妥協。

  搞清楚,他可是時麟耶,怎麼可能對她妥協呢!

  “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會被趕出來?那只是蹺家少女的藉口,只有你這個笨蛋才會相信!要幫人的方法有很多,你不會報警嗎?她幾歲?未成年?不會送去社福機構嗎?”

  那個被大毛巾包裹,只看得見一張小臉的女孩,是他那笨蛋老婆撿回來的,看起來年紀很小,他看著看著,又深深皺起眉,這樣可以嗎?把一個未成年的少女帶回家,假若她真的是蹺家呢?她的家人找上門來,控告他們誘拐未成年少女,這樣不是很倒楣?

  “米莉就是從寄宿家庭逃出來的!”鐘佩吟大聲回答,非常難得的對他提高音量說話,望著他不苟同的表情,難過、語帶保留的表示,“我有帶她回去寄宿家庭,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再讓她回到那個地方了……”

  所以是他誤會了,她做過調查嘍?

  仔細一看,不只女孩淋成了落湯雞,連她也是,新買的白色羽絨外套又被淋得濕透,頭髮也是,她的傘呢?她不是買了一堆透明傘嗎?雨下得這麼大,為什麼沒有帶著?

  “真的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叫米莉的女孩,有非常好聽的娃娃音,她站起來,拿下身上的大毛巾,還給護著她的鐘佩吟。“你好心幫我,我不能害你……謝謝你,我沒關係的,等我找到東西,就可以回家了。”

  “米莉,你還能去哪裡?我連續三天在同一個地方看到你,你如果有地方去的話,就不會流落街頭了,既然我把你帶回來,就有義務把你安頓好!”鐘佩吟當然不肯讓她走。

  “可是……我留下來,會害你跟你老公吵架。”米莉水汪汪的無辜眼神,來來回回的看著堅持留下她的鐘佩吟,以及堅持把她送走的時麟。

  時麟這才發現,這個叫米莉的小女孩,長得挺可愛的,身材很纖細,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而他老婆剛才說,送她回寄宿家庭過,所以她真的未成年,而且仍在管束中。

  再仔細一看,這女孩裸露在外的皮膚,有許多青紫。

  他眉頭一皺,心中開始拔河——

  理智告訴他,不能隨便留個陌生人在家裡過夜,這樣非常危險,一時好心帶給他們的,可能是悲劇的開始。

  但,明知道她的家庭不幸破碎,卻堅持要把她送走,假若害了這名少女呢?

  難道他真的要打破原則、真的要妥協嗎?!

  “時麟……”

  結果,他聽見鐘佩吟用那種快要哭出來的乞求語氣喊他的名字,他整個人頓時炸裂!

  “你最好保證沒有問題!還有,她給我睡沙發,頂多三天,你就得找到地方安置她!我不喜家裡多個我不信任的人!”他口氣很差的講完,便轉身回房間,一點也不想看妻子太過閃亮、太過開心的小臉。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輸了,嘖!

  “太好了!米莉,你這幾天可以睡在這裡,暫時不用去外面流浪了。你吃飯了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我好餓,晚餐還沒吃,吃火鍋好不好?你先去洗澡,我拿衣服給你,等你洗好就可以吃了。”鐘佩吟非常開心地替小女孩張羅。“吃飽飽,然後睡個好覺,明天你就跟我去獸醫院,當我的小助手好了……”

  而不滿自己竟然妥協的時麟,生著悶氣,聽她歡樂的招呼那個女孩,更氣了!

  他也在等她吃晚餐,她在幹麼?怎麼沒想到他?他的存在感有這麼低嗎?!

  時麟重申,他沒有吃醋,也沒有覺得被冷落,他沒有!他只是很不滿,他的原則,竟然只因為她快哭出來就被打破。

  還真的很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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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19:19
第五章

  這應該是一段沒有感情,只是各取所需的婚姻,不是嗎?可時麟卻漸漸有一種兵敗如山倒的感覺,怎麼會這樣呢?

  這一天,差不多晚上十點,他才吃到晚餐。

  當然,他不善廚藝的妻子,不會幫他準備滿漢全席,還是老樣子,火鍋。

  只要倒進現成的高湯,把青菜、火鍋料和肉片都丟進去,滾了就可以吃了,看起來很豐富,?一點挑戰性也沒有。

  可他無所謂,他對吃的東西向來不太講究,只要她喜歡方便就好。

  “我把米莉帶去燕姐那裡了,燕姐很樂意收留她,叫我不用煩惱米莉的事情,她會解決,小東西也很喜歡米莉——小東西你記得吧?就是你幫我救的那只小黑貓,它的主人叫燕姐。”

  “小黑貓?我幫你救的?你說哪一隻?”時麟涼涼地問。

  “就是小東西啊!”結果她卻給他這種回答。

  時麟看著她那張長得很有喜感,不知被他蹂躪過多少次的臉,睜大了眼睛,以為這種解釋方式他就會奇蹟的想起來是哪只小黑貓嗎?

  “你以為我會記得嗎?”

  在他眼中,那些貓只有顏色上的分別,其他沒有什麼不同,不管是什麼顏色的貓,他已經記不清楚,也不曉得自己到底陪這個笨蛋帶多少只貓狗回獸醫院過。

  大概也只有像她這麼愛動物的女人,才會記得每一隻小貓小狗的不同吧。

  “喔……”鐘佩吟聞言頓時一窒。“反正就……米莉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很好,那她不會再來吵我了吧?”時麟揚了揚眉問。

  “欸——”這個,她就不敢保證了。

  她跟那個小女孩一見如故,即使年紀有點差距,相貌也大大不同,但在米莉借住他們家的那幾天,時麟不只一次說過她們根本就像親姐妹。

  一樣蠢。

  “你‘欸’這麼長一聲,是什麼意思?”

  “就……”

  叮咚叮咚,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時麟一聽,先看了一下表,確定時間,銳利的眼神再火速地掃了妻子一眼。

  她心虛的垂下眼,說了聲她去開門,就一溜煙的跑了。

  然後,他就聽見吵死人的歡呼聲。

  “佩佩!”

  “小米莉——”

  有如失散多年的親姐妹,見到對方開心的大叫大笑,明明早上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女人才一起踏出他家大門而已。

  時麟頭痛的柔著太陽袕,不爽的瞪著又跑來他家的十六歲小女孩。好吧,能要求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什麼呢?

  “你看我有帶小客人一起來。”米莉甜甜的說。

  “喵——”

  “啊,是小東西,歡迎!”

  慢著,是那只貓?他有同意讓那只貓踏進他家門嗎?時麟記得,並沒有。

  他眯著眼,瞪著他那個越來越不知死活的妻子,就這樣大刺刺地抱著貓走進家門,抱上餐桌,將燙熟、剝好殼的第一隻蝦——喂進那只貓的嘴裡。

  “小東西,蝦蝦很好吃喔!”鐘佩吟開心地招呼只會喵喵叫的小客人,這陣子她和小東西混熟了,小東西也不會再亂抓亂咬她了。“但是不可以吃太多,只可以吃兩隻,好乖。”

  時麟不只眯起眼,連眉頭都皺起來了。“我餓了。”他口氣冷硬地道。

  “喔,好。”鐘佩吟聞言,馬上站起來要幫他服務。

  “我幫你。”那個愛管閒事的雞婆米莉,搶先一步拿起湯勺,從鍋裡挖了一勺時麟不愛的魚漿製品倒進他碗裡。

  “你很閑?”時麟氣到說不出話來,抬眼睨向那個愛找碴的小女孩。

  即使是不愛的食物,他還是會吞下去,不要浪費嘛,可那只是一種感覺,不需要這死丫頭來插一腳。

  “我餓死了還先幫你耶,討厭鬼!”米莉對他扮鬼臉,完全不怕他的冷臉。

  “我沒手嗎?需要你幫忙?”時麟真的很想把這個臭小孩丟出去,她超級煩,第一天來那可憐怯懦的樣子,根本就是裝出來的吧!

  “那你幹麼開口要人服侍你?你在講給誰聽啊?”米莉戲譫的笑問。

  講給誰聽?當然是他老婆啊!但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死丫頭,老愛跟他唱反調!

  時麟打算好好欺淩一下米莉,這個身在別人屋簷下,還不知道收斂的小笨蛋!

  “時麟,吃一點。”

  他正要開口罵人,就聽見鐘佩吟的聲音,低頭,便看見自己的盤子裡擺了兩隻剝好殼的蝦,而且特別大只,還有他喜歡的鯛魚肉片。

  很好!至少她不是先照料米莉那個臭小鬼,心情頓時開朗。

  “你剛剛不是才喂過貓,你剝殼前洗手了沒?”但他還是要故意戳一下鐘佩吟。

  “好羅唆的男人,你不要的話給我——”米莉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站起來,筷子一伸,往他盤子裡的魚蝦進攻。

  時麟馬上露出兇惡到會嚇哭小孩的眼神,怒瞪著米莉,把她逼退,看她乖乖的縮回自己位置上,小聲吃東西,他這才滿意的舉起筷子,吃他的晚餐兼宵夜。

  “多吃點青菜比較好。”鐘佩吟是忙碌的小妻子,邊微笑,邊猛往鍋子裡丟食物,燙了一把又一把的青菜,先往時麟的盤子裡放,再往米莉的碗裡擺,還叮嚀他們一定要吃完。

  但是自己卻沒有吃到多少。

  “你很懶耶,不會自己動手喔!你真的對佩佩很壞耶,一點也不體貼!”米莉看鐘佩吟都沒吃到什麼,卻一直在服侍時麟,她就很不開心,對著時麟大叫。“李醫師比你體貼一百倍!”

  “米莉!”鐘佩吟大喊一聲,喝止米莉的胡言亂語。

  “李醫師?”

  “我們院長,他很照顧底下員工。”鐘佩吟很含蓄地回答。

  “嗯。”時麟只是應了一聲,沒再多問,但卻在腦海中不停搜尋關於那位元李醫師的資料。

  他不禁想起,有幾次她加班加得太晚,那位長相斯文,個性也很溫柔的李院長,便留在醫院裡陪她,直到他去接她為止——stop!這沒什麼好多想的,只是工作上的需要,何必為了一個小女孩的胡言亂語亂了心神?

  “肉呢?”吃光盤子裡的菜,時麟像個大爺點起菜來,而他的妻子,非常勤奮的幫他夾滿一整盤的肉。

  從頭到尾,時麟只有動筷,當然也沒有幫忙收拾,雖然他成功的讓鐘佩吟把注意力轉到他身上,像個大爺一樣被服侍著,但為什麼他卻有一種自己輸了的感覺?

  兵敗如山倒……

  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晚餐結束後,米莉又拉著鐘佩吟聊了好一會兒,才肯帶小黑貓離開,而鐘佩吟洗了個澡,很舒服地躺在床上看電視看到睡著。至於他嘛,則坐在她旁邊,打開筆電看美股行情,但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一秒就可以進出幾十萬的投資生意上,反而一直凝視著睡在他身邊的小女人……

  他深思。

  “憑這張臉……這個女人……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就覺得贏了?我哪裡出問題?跟一隻貓還有一個侞臭未幹的死小孩爭寵,我怎麼覺得贏得有點不甘心?”

  帶著這份不甘心,他一夜無眠。

  商場上人人都知道,鐘家有個不愛出席社交場合的小女兒,而大老闆鐘鑫順,是出了名的寵女兒,從來不逼女兒做不願意做的事。

  但像鐘老闆七十五歲大壽這種大事,再怎麼不愛宴會的鐘佩吟,也得盛裝出席,排開一切事物,和她神秘的丈夫,一同出席父親的壽宴。

  人人也都知道,鐘家小公主欽點了一名佳婿,駙馬爺是門當戶對的時家二公子,但這位神秘而且擁有驚人身價的時家二公子,卻少有人能一見真面目,進而與他攀談結交情。

  加上兩人的婚禮隱密不公開,大家都對這對夫妻感到非常好奇,這次算是他們結婚後第一次公開亮相,所有人都在等待,想一睹這對金童玉女的風采。

  時麟身穿亞曼尼黑色西裝、寬肩長腿的他看起來氣宇軒昂,而他身旁嬌小清純的鐘佩吟,則是穿上一襲香檳色小禮服,顯得清新可愛。

  他倆在隨扈的開道下進場,沒有被媒體攔下來拍照,很順利地進入飯店,向鐘鑫順祝壽送禮。

  “岳父,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時麟拘謹客套的祝賀,再送上特地訂作的琉璃藝術品,那正是鐘鑫順最喜歡收藏的東西。

  “爸爸,生日快樂!”跟時麟比起來,鐘佩吟的祝賀就簡單多了,還不忘奉上可愛的燦笑,以及一個大擁抱。

  “哎呀呀,這麼大了,還來撒嬌。”鐘鑫順笑呵呵的任憑小女兒擁抱撒嬌。

  即使年過七十,鐘鑫順仍一頭濃密黑髮,身材結實,皮膚光滑。保養得宜讓他看起來頂多五十出頭,是一個笑起來很帥氣、很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身旁三個等著接班的兒子一字站開,鐘家四個帥氣的男人,再加上可愛鐘佩吟,非常吸睛。

  “時麟,好久不見了。”老大鐘萬里朝妹婿要笑不笑地點了點頭。

  “爸爸的壽禮肯定花了你不少錢。”老二鐘展鵬容貌較為斯文,他推了一下滑下來的金邊眼鏡,雖然問候親切客套,可惜笑意不達眼底。

  “寶貝佩佩,好久沒看見你了,你吃了歐羅肥嗎?怎麼胖成這樣!”老三鐘享恒根本就不把妹婿放在眼裡,眼睛只盯著自從結婚後就像消失一樣的小妹,對她圓了一圈的臉取笑了一番。

  “小哥!”鐘佩吟聽見小哥在大庭廣眾這樣笑她,又氣又怒的瞪他,“你,討厭鬼!”

  經老三這麼一說,眾人才把視線擺到鐘佩吟身上,突然間,她的父親還有三個哥哥,以及其他叔伯都開始打量她是不是真的胖了。

  她羞得無地自容!

  “最近天氣冷,火鍋多吃了一點。”時麟含蓄地替她回答。

  不過實際上豈止一點,他們如果沒有出去吃晚餐,應該就只有火鍋可以吃吧,真搞不懂她為什麼那麼愛吃火鍋。

  “喔,可是肚子有點大。”今天最大的壽星,把視線停留在女兒微凸的小腹上。“我要當外公了嗎?”

  “沒有啦!”鐘佩吟被虧得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辦,下意識地尋求協助——她的老公。

  接收到她求救的視線,時麟只好上火線了。“相信我,真的沒有。”

  他一開口,所有人的視線立刻轉向他,眼神帶著質疑,像是懷疑他夜晚的怠惰。

  男人,哪受得了這種刺激?

  “我每天都很努力,好吧,以後我照三餐努力好了。”他用非常正經的口吻說著雙關語。

  此話一出,眾人原本鴉雀無聲,但三秒後,卻馬上爆出哄堂大笑。

  鐘佩吟這下更羞窘了,原本想要時麟救她的,結果反而害她陷入更大的尷尬中,她猛往他身後躲,鴕鳥的以為這樣就沒有人會看見她滿臉通紅……恐怕不只臉紅而已,她整個身體都覺得好熱,而且現在又穿平肩禮服,絕對掩飾不了她裸露的肩膀,她現在一定就像煮熟的蝦子一樣,好丟人喔!

  她沒有發現,但時麟看見了,他的岳父鐘鑫順,原本看著他時的防備懷疑眼神,此時稍微放鬆了一些些。

  不只是鐘鑫順而已,他那些厲害的大舅子們也都笑笑的,但那種笑法,他深深覺得有鬼。

  其實,他們根本不相信他,甚至可以說是防備他。

  “宴席快開始了,你們先入座吧。”身為招待的老三鐘享恒看看時間,讓他倆離開,先行就座。

  於是夫妻倆馬上手牽手,離開那尷尬的場面。

  當然,在走到他們的宴席位置前,不會那麼平靜,得不時跟一些叔叔伯伯、姑姑阿姨們打招呼,尤其大家都對時麟很好奇。

  大家只知道他是時家的公子,是目前唯一的繼承人,但卻不在時家做接班人的準備,而是個自由投資客,且手上擁有的資金相當驚人。

  因為是長輩,所以時麟很認命的微笑面對,婉轉的逃離探問,還得不時禮貌地打發一些好奇的同輩,或是想趁機來結識的人。

  不過兩桌的距離,兩人走了快五分鐘,就在快到他們的位置時,一個穿著跟鐘佩吟同色系禮服,但身材高挑的女人,帶著驚喜的笑容,快步來到他們面前。

  “時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女人很美,大眼睛、鼻子高挺,頭髮在腦後紮了個馬尾,露出漂亮的臉部輪廓,四肢細瘦修長,是很典型的都會美女。

  她抿嘴笑笑,隨興拿著一隻銀色長皮夾,卻又不失優雅,看起來似乎是個名媛。

  “這位是——你的妻子,鐘小姐?你好,我是時麟的一位老朋友。”

  “你好……”不知為何,鐘佩吟就是覺得這個女人和時麟之間的關係不簡單,要不然她在介紹自己是老朋友時,何必要用那種眼睛含笑、詭異的目光看向時麟?

  時麟不動聲色,冷眼看著眼前的女人,不知道她到底想搞什麼花樣。

  身為一名公關,她會不知道他今天會出席b?這是誰的場子?時麟暗歎這女人的不?明。

  “還是朋友吧?”女人笑著問,帶點撒嬌意味,主動伸手對時麟示好。

  基於禮貌,女士先伸手,就算時麟不想再跟這個女人有所牽扯,還是得表示一下紳士風度,握住她的。

  她伸左手,他也只能用左手回握。

  當女人看見他手上的表時,抿嘴一笑,“原來你還戴著我送你的表。”

  時麟的雙眸瞬間眯了起來,馬上知道這個女人的用意,不是為了示好,而是示威。

  “丟了可惜,你知道我的個性。”他也不願意讓這個女人影響到他,於是他馬上帶著鐘佩吟,趁她還沒搞清楚狀之前,離這個可怕的女人遠一點。

  幸好,鐘佩吟沒有多問,似乎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整場宴席都非常安靜的吃著自己的東西,頂多偶爾隨著場上的表演大笑。

  直到時麟發現時,她的小手正握著他的左手,手指頭還若有似無地摳著他的表。

  他本來以為不會被影響的,可惜,還是被影響了。

  火速轉頭看她,她馬上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笑臉,反問:“怎麼了嗎?”

  她真是個笨蛋,想問又不敢問,蠢死了!而他,也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她。

  但是為什麼他卻會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可憐、有點讓人心疼?

  為什麼他會覺得有件事情沒有做完?壓在心頭沉甸甸的罪惡感,讓他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時,很難得的向她解釋——

  “那是我的前女友。”開門見山。“我們一年前分手,之後就沒再見過面。”

  “分手……是因為我的關係嗎?”鐘佩吟忍不住想,她是不是罪人?

  因為時爺爺屬意的物件是她,希望時麟跟她結婚,所以,他才逼不得已跟女友分手,選擇娶她。

  雖然她知道這是時麟自己答應的條件,而且他們的婚姻合法,沒有誰勉強誰,但就是忍不住會在意。

  “別傻了你。”他空出一隻手,戳了戳她胡思亂想的小腦袋。“不合適,就分開了,跟別人沒有關係。”就只是不合適而已,兩個人在一起,沒有那麼簡單。

  “你還喜歡她對不對……不然不會留著她送你的手錶。”越想,她就越悶了。

  她沒有送過時麟任何貼身的東西,比如說袖扣、領帶,或是……手錶。

  時麟無奈的歎息。“我就知道……”

  相信絕大多數的男人,要是還留著前女友送的東西,甚至穿戴在身上,被現任的女友、妻子知道了,當然會介意,引起家庭革命都有可能!

  “我剛剛對她說過,我現在也對你再說一次,東西能用,就不要浪費,跟誰送的一點關係都沒有。”時麟把話挑明瞭講,速度很快,音量有點大。

  鐘佩吟被他嚇到了,表情一窒。

  時麟不想嚇到她,只是想把這件事情做個結束,不希望這種小事影響到他們兩人的生活。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兩個人,如果都得避開彼此的作息生活,不是很蠢嗎?乾脆就趁現在把事情說清楚,才不會有芥蒂。

  “我是私生子。”

  慢著,這句話是誰說的?

  原來……是他自己。

  正在時麟煩惱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情時,他就冒出了這句話,提起他從來不向人吐露的身世。

  “一直到十五歲以前,我都沒有見過我的親生父親,我跟母親相依為命,住在只有一個房間、一個客廳兼廚房的違建裡,屋頂是鐵皮,隔間是木板,冬天冷得快被凍死。夏天像住在烤爐裡,我不是一出生就好命的那種人,我沒有多少資源可以利用,從小我母親就教導我,能用的東西就不要浪費,食物也是,所以!即使你每天都讓我吃火鍋,我也可以接受,因為我不會浪費任何食物。”

  意外聽時麟提起他的身世,她才明白,原來……他有這樣的過去。

  “那段日子,我只有三套衣服可以換洗,兩套制服,以及一套外出服,就這樣,即使後來生活狀況變好,我有能力買下任何我想要的東西,但只要東西還能用,我就會一直使用,別人送的禮物也一樣,這支表叫日環表,是一支古董表,我認為東西就是要拿來用的,雖然是古董表,但收藏得很好,正好我缺表,就拿來用,何樂而不為?何況表也沒壞,我為何要換一支?跟誰送的沒有關係,我只是覺得不要浪費而已。”

  從小就錦衣玉食的鐘佩吟,根本就不敢想像他以前的生活竟是如此困苦。

  仔細想想,真的,無論她實驗性的在火鍋里加了什麼詭異的食材,他也會閉著眼睛吞下去,只要不拉肚子就好。

  他使用每樣東西都很小心,但他不小氣,出手大方,她還記得他買給她的那個Harry Winston鑽戒。

  只是希望東西能被充份使用,不要浪費罷了——欸?

  鐘佩吟聽著聽著,思緒還沉浸在他的身世中,原本沒有想太多,但突然發現……不對耶!

  結婚時他再三警告她,不要多管閒事,也不時警告她少插手他的事情,她也乖乖的聽話不敢逾矩,但現在,他竟然向她解釋那支手錶的來源,還有他對前女友送的禮物的看法。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告訴她他的身世。

  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越來越信任,甚至是……越來越喜歡?

  忍不住地,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笑那是什麼樣子!”時麟看她馬上變臉,覺得她很好玩,世上怎麼會有她這種女生!“開心什麼?”

  “當然開心啊!”鐘佩吟開心到忘記他前女友的事情,那一點也不重要。“你跟我說你的過去、你的身世,結婚三個月以來,這是第一次,我很開心,你慢慢的開始相信我,願意跟我說你的心事。”

  她笑著說,但時麟聞言,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感覺到自己背脊發麻,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什麼時候開始,他會在意她的心情?在意到願意把內心深處不願人知的身世就這樣說出口。

  為什麼?

  難道……他愛上她了?愛上這個又蠢又笨的女孩?她甚至連女人都稱不上,像個孩子似的。

  可跟她相處,沒有壓力也不需要鬥心機,漸漸的讓他忘記了他原本的目的。

  現在,他想要的東西只有一個,他得控制住自己,不能讓她影響他的思緒,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他沒有,也不能,否則就會掉進時長豐精心設計的圈套裡。

  時麟決定從這一刻起,將他給出去的溫情,全數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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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21:35
第六章

  我是私生子……十五歲以前,我跟母親相依為命。

  時麟對她坦白自己的身世,這件事對鐘佩吟來說,很重要。

  這代表他開始信任她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所以他們的感情會越來越好。只要她再努力一點,他說不定就會改觀,他們,就不會只是各取所需的婚姻關係。

  這一天,她難得提早下班,晚上七點就離開了獸醫院。可一踏出醫院,她就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佩佩。”

  回頭,朝聲源望去,只見路邊停了一輛黑頭禮車,後座車窗降下,探出頭的人是時長豐,一個看著她長大的長輩。

  “爺爺。”她不疑有他,帶著可愛的笑容走上前去。“你怎麼會在這裡?”

  “有件事情想跟你談一談。”時長豐看著她,眼神複雜。“方便嗎?給個半小時,陪老人家聊聊。”

  時麟要她在七點半回到住處,現在已經七點零五分了,但是時麟的爺爺想跟她說說話……

  “好。”她想了想,決定尊重長輩,等回到家再跟時麟解釋一下就好了,於是她上了車,坐在時長豐的旁邊。“爺爺找我,是要跟我說什麼事?”

  時長豐表情僵硬,有點尷尬,但最後還是說了。“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鐘佩吟聞言,眼睛倏地瞪大,滿臉驚訝,感到相當為難……

  七點四十分,那個早就該回到家的女人還沒有出現。

  她上哪去了?以她的速度,應該七點二十分就會到家了。不知不覺,時麟眉頭緊皺,來來回回的看著腕表,擔心了老半天才想到,他為什麼要擔心?為什麼要等待?十分鐘,他等了她十分鐘,為她打破原則,他的個性,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是婚姻改變了他,還是鐘佩吟改變了他?

  這不是他,這不是時麟應該會有的行為!不應該因為一個不在計畫中出現的女人而改變,更不該被她影響。

  他應該要出門的,而不是在這裡等待!她遲到了,是她沒有時間觀念,他何必為了她拖延到自己的時間?

  等什麼?時麟,你該出門了!就讓她一個人在家裡吧!

  “我回來了……”

  就在他對著搖擺不定的自己生氣時,那個女人總算回來了。

  幸好,人沒事,只是淋了一點雨,笨蛋,又跑去淋雨,真沒看過這麼喜歡雨天的女人,一定要淋雨才甘心。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你……”

  慢著!他原本想責備她為什麼都不懂得照顧自己,開口前突然驚覺,他為什麼要這麼在意?

  不是告訴過自己,不要對她太好,要把溫柔一點一點的收回來,以免被她影響,壞了計畫,但為什麼當看見她像落水狗一樣出現在眼前,他想的不是將她推開,而是拿條毛巾往她頭上罩,生怕她感冒?!

  “對不起,我遲到了。”鐘佩吟的心一片暖,對他笑,開心他這麼關心體貼,也越來越有信心,他們會越來越相愛的。

  “你也知道自己遲到了?”時麟對自己的搖擺不確實感到惱怒,剛好她又提到“遲到”這兩個字,就像誤觸了引爆點,他忍不住沖著她大吼,一肚子的怒氣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你可以有點時間觀念嗎?現在都幾點了?你沒戴表嗎?!”

  他嚴厲的責備,讓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消散。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她路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晚歸,但他最終選擇壓下擔心關懷,出言責備。

  知道他兇惡的語氣嚇到她了,她受傷的表情讓他的心突地一擰——他心疼,竟然覺得自己對她凶、對她吼,他很心痛!

  他已經很努力的將她排除在外,為什麼,卻沒有辦法徹底無視她?

  對這樣的感覺,時麟感到厭煩。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要戴表?你能不能注意一下時間,現在都幾點了!”

  暴躁的起身,走向房間,粗魯的在她梳粧檯的怞屜裡東翻西找,終於翻到那支她收藏妥善的手錶。“有表不戴,你是笨蛋嗎?給我戴上,把時間給我調好,你再給我遲到,就試試看!”

  他威脅又恐嚇,用難以親近的兇惡態度傷害她,希望她能離他遠一點,也藉此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愛上她。

  鐘佩吟從小到大,第一次被這樣罵,她覺得很委屈,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可她沒有為自己辯解。

  她遲到是事實,時麟很忌諱這件事,而且早就說好他要帶她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結果,她卻因為遲到搞砸了。

  “對不起……”乖乖接過他遞來的表,戴好,鐘佩吟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她怯怯的解釋,“我不是故意晚歸的,我有準時下班,可是爺爺在我下班的地方等我,說有事情跟我說,我不好意思拒絕……”

  她著急的解釋,無奈並沒有消除時麟的怒火,反而讓他更火大。

  那老頭找她幹麼?不是告訴過她,要她少管閒事嗎?她又從那老頭那裡聽見了什麼?

  老頭是不是告訴她,自從跟她結婚之後,他因為得不到以前跟母親住過的房子,對自己的血緣至親採取了何種殘酷手段。

  他暴取豪奪,為了報復,為了讓時長豐失去一生心血,不惜全力支援時長豐的死敵——

  這些事情她都知道了?那她會怎麼看他?

  “他對你說了什麼?你讓他送你回來?是嗎?”他咄咄逼人,感覺到自己的地盤被人進犯,他氣,他惱,他一點也不在意她怎麼想,但該死的,他就是在意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專注崇拜!

  他想發洩掉這股怒火,但無處發洩。

  “我一開始就警告過你,少多管閒事!”他懊惱不已!

  “爺爺是因為沒辦法了,才想跟我談……時瞵,收手好不好?”鐘佩吟即使被他的態度所傷,還是想勸他。“跟爺爺好好談談,不要用這樣的方式……”

  所以她都知道了?所以她失望了?

  她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傷心絕望。

  不,他受不了她用這種眼神凝望自己!

  時麟戴上面對仇敵的面具,態度瞬間變得冷硬。

  他眯起眼,不再憤怒地大吼大叫,他沉默,但這種無聲的怒火,更讓人心驚。

  “都是一家人,爺爺年紀大了,你就聽他說嘛,十分鐘,不行嗎?我知道你不是爺爺說的那種人,你只是誤會了而已……”

  她很著急,他知道,她沒有什麼心眼,他也知道,但那句“我知道你不是爺爺說的那種人”,狠狠戳中了他的怒點。

  “他說我是什麼樣的人?趕盡殺絕?不留情面?那真是遺憾,我果然流著時家人的血,一樣冷酷無情,我現在只是在做當年時家對我跟我媽所做的一切,他不是應該感到很驕傲嗎?”他冷言酸語,譏誚諷刺。

  “誤會啊……你知道我那個冷血的爺爺是怎麼對我的?我十五歲才知道父親是誰,把我們母子養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直到我同父異母的大哥,時家真正的嫡長孫過世,才想到要我認祖歸宗,硬生生拆散我跟我媽!八年,見鬼的英才教育!讓我整整八年沒辦法見我媽一面,好不容易可以回來了,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麼嗎?我媽的牌位,我媽死了,我不知道她何時病了,我沒有送她最後一程,你以為是為什麼?都是因為時家,對我們母子趕盡殺絕!”

  “不是你想的那樣……”鐘佩吟有苦難言,看著他,她想說明,卻開不了口。

  “你為什麼要多管閒事?我說過了,我尊重你,你也不要來踩我的底線,這段婚姻,我們各取所需——該不會,只是因為我稍微對你客氣一點,你就自以為足以影響我?你會不會想得太美了?”

  不想再因為這個女人的存在左右心情,他用冷硬排拒的話語傷害她,讓她……逃得遠遠的。

  離他遠一點,不然,太危險了。

  “我不想影響你,也不想惹你生氣,可是,你真的誤會了,爺爺只是希望你去爸爸的墳前上炷香,就會把房子給你了,你就偏要用這種方式……”

  商場的事情,她不懂,但她知道,時麟大量收購時氏的股份,擁有左右董事會的股權,他握著那份股權,擁立董事會另一席股東,有意把時長豐拉下董事長大位。

  時家?手胝足才得到的一切,會因為他復仇之心毀於一旦,而她不希望他後悔。

  “你到現在還是不懂。”時麟笑了,笑她的天真。“你以為你三言兩語,就能讓我敞開心房?要我原諒時家對我做的一切?可以,沒問題,你去告訴時長豐,只要讓我媽活過來,他開出什麼條件我都接受。”

  正因為人死不能複生,母親死了,他沒有機會再見母親一面,因此這份憎恨至今無法化解。

  “我也沒有媽媽,我也希望媽媽活過來陪在我身邊,可是,你身邊明明就有愛你的人,為什麼要這樣……”鐘佩吟很難過,難過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可以算是他們第一次吵架,時麟對她好壞,說了好多難聽的話,徹徹底底的把她排除在外,他在盛怒之下說出他的真心話,讓她為他心疼,又為他諷刺的言語感到傷心難過。

  她還以為,她對他而言有一點點的不同,也以為,他們已經開始相愛了。

  但當她聽見他用冰冷的語調說出排拒的話語,她難受的想哭,他們爭執,她感覺就像天塌下來一樣,好難過好難過,不知道要怎麼化解這樣的局面。

  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他不生她的氣。

  “對不起,我不應該遲到,我不想跟你吵架,對不起,惹你生氣了……”因為很喜歡時麟,很喜歡很喜歡,不想因為吵架失去他,即使他傷了她的心,但她還是選擇先道歉,希望可以息事寧人,希望他不要再說出傷人的話。“我只是想幫你,不想你後悔,但我不想……跟你吵架。”

  她委屈的掉下眼淚。

  那眼淚像是熱燙的煙蒂,將時麟的心,快速燒出一個洞來。

  為什麼道歉?為什麼要跟他說對不起?為什麼……要這麼委屈?

  跟他吵啊!說她討厭他了啊!為什麼要這樣……他的心忍不住怞緊。

  “哭什麼!”他語氣兇狠,刻意表現不耐煩。“罵幾聲就掉眼淚,你以為你是玻璃做的啊?”

  事實上,她的確是玻璃做的,小小的,笨笨的,被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什麼都不懂,需要人小心呵護。

  可他卻……把她的心摔成了碎片。

  “因為我喜歡你。”被這麼罵,她更委屈了,本來告訴自己不要掉眼淚,但一覺得委屈,眼淚就不受控制。“我很喜歡你,我不想被你討厭……我不想跟你吵架。”

  時麟一聽,整個人呆掉,瞪著他邊哭邊告白的妻子,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其實一直都知道的。

  這個女孩喜歡他,從她看他的眼神就能明白,她祟拜依賴他,把他當成無所不能的英雄。

  他只要隨便做點小事情,就能讓她開心好久,她不求他愛她,只是一直傻傻的,喜歡著他這個無可救藥的壞男人。

  知道是一回事,只要沒有人開口說破,他可以一直假裝不知道。

  但是這個笨蛋,卻先說了喜歡,直接向他告白,他心頭那道上了鎖的門,漸漸的崩塌……

  不,不行!

  他不能陷入這樣的感情中,他還不能……擁有重要的人。

  時麟不發一語,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兩人的家。

  頭一回,他像個逃兵,不願面對。

  她道歉了,也告白了,但時麟卻轉身離開,不再看她一眼,兩人的關係,頓時降到冰點。

  鐘佩吟真的太傷心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真的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

  這應該算是告白被拒絕了吧?可她還是忍不住……喜歡時麟,沒有辦法克制的喜歡,即使他的舉動已經很明顯拒絕了她。

  掏出手機,撥號,時麟的電話又轉入語音信箱。

  “又沒接電話?”燕姐站在古樸的櫃檯裡,正在保養一把古劍。

  鐘佩吟抬頭,原本圓潤的臉蛋變得削瘦,她朝燕姐笑了笑,但那笑容,看起來可憐兮兮。

  “怎麼不好好照顧自己呢?看你,都瘦了一圈。”燕姐歎了一口氣,放下保養到一半的古劍,走出櫃檯,捏了?她的臉頰,發現觸感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好了。

  “哎呀,最近沒什麼食欲嘛。”告白被拒就算了,時麟還不見人影,好幾天沒回家,她哪還吃得下飯啊!

  不想讓人擔心,但獸醫院裡的同事頻頻詢問,讓她苦不堪言,現在躲到燕姐這裡來還被追問,不行!她得振作起來。

  “對了,米莉呢?怎麼沒看到她,她今天蹺班嗎?小東西呢?”她來找燕姐,順便看看那個小女孩過得好不好。

  “今天月圓。”燕姐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蛤?”

  “所以,米莉休假,她帶小東西出去了。”

  鐘佩吟一頭霧水。“為什麼要在月圓日休假?”竟然是看農曆休假,而不是看國曆,真是太神秘了。

  “誰知道?現在年輕人古古怪怪的。”燕姐笑說。“她老說要去找她弄丟的東西,這小丫頭,我從來沒有搞懂過她。”

  “喔……”燕姐提起米莉的語氣,不像是無奈,反而有一種詭異的感覺……為什麼她會覺得,燕姐其實都知道米莉在幹麼,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呢?

  好吧,大概就像家中有青春期女兒的媽媽,其實知道女兒在房間裡跟男友講電話什麼的,但故意裝作不知道吧!

  “喔什麼?有氣無力的,我認識的鐘佩吟,可不是這樣的女孩,應該很有活力,樂天開朗,遇到難題也勇往直前才對!你啊,最大優點就是傻。”

  “……為什麼我覺得你是在取笑我?”鐘佩吟忍不住想,傻算是優點嗎?

  “噗哧!”燕姐忍不住笑出來。“你就是這點可愛,讓人忍不住想多疼你一點。佩佩,你不會記恨,認定的事情就會去做,沒有什麼人可以攔住你的,像時麟,你決定嫁他之前,你哥哥們應該跟你談過,要你再三考慮,不是嗎?”

  何止是談而已……

  一聽到她最後挑上的結婚物件是時麟,三個哥哥眉頭間的皺摺,不知道可以夾死多少只蒼蠅,他們好幾次耳提面命,要她覺得委屈就回家,哥哥們都會讓她靠。

  可她還是嫁了,有點賭博的意味在,直到上次父親壽宴,時麟陪同她出席,時麟的表現讓哥哥們勉強按受,她也松了一口氣。

  可現在,她不知道這種情況她是賭贏還是賭輸了。

  “時麟只是誤會了而已,他不是壞人,真的啦!我想他如果知道實情,一定不會再記恨的,但是我答應時爺爺了,不要告訴他真相,這讓我很為難……”

  她相信時麟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如果不是,就不會對她說他們的婚姻是各取所需,卻還是處處護著她,嘴上罵她笨,說她蠢,但他的舉動卻溫柔小心。

  “我真的覺得很可惜耶,時間不等人,時爺爺年紀大了,他真的不是時麟以為的那種人,時爺爺看著我長大,時麟還可以氣爺爺多久?如果等真的來不及了,時麟才知道事情真相,到時候後悔了,那該怎麼辦?”

  “不然呢,你想怎麼做?”燕姐好笑的睞著她。

  佩佩真的傻傻的,只想著別人的事情,一心為別人好,這個笨蛋啊……就是這點可愛。

  “再賭一把。”鐘佩吟掏出手機,又撥了電話給時麟。“我賭,他不是那麼鐵石心腸的人。”她相信時麟是好人,即使再氣她,也不會真正丟下她不管。

  可惜,時麟的手機還是轉入語音信箱,她快速的留了言,聽見她留言的內容,燕姐先是瞪大眼,然後搖了搖頭。

  “真是傻丫頭。”燕姐不禁要為她的勇氣豎起大拇指。

  “燕姐不是說,那是我的優點嗎?我先走了,米莉和小東西回來,記得幫我問好。”決定事情要怎麼做之後,鐘佩吟馬上離開古董店,揮揮手,跳上計程車,往目的地去。

  鐘佩吟離開不久,古董店內的古董大鐘突然詭異的響了起來。

  燕姐挑了挑眉,看看時間,下午兩點十五分,不是整點,照理說不該會響的,事情似乎有點詭異。

  接著她又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她走上前查看,只見一隻巴掌大的瓷娃娃從陳列架上掉了下來,摔成碎片。

  燕姐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她有不好的預感……

  晚上七點的時候,時麟才去聽了那封語音留言——

  “時麟,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我不想跟你吵架,我知道我現在做這件事情一定會讓你不開心,但我想……還是要告訴你……我會在你父親長眠的地方等你,你如果不來,我就不離開,你一定、一定要來喔!”

  “這女人……”時麟聽見留言,直覺皺起眉頭,還有一肚子的火。

  這女人就是篤定他會去是吧?以為他會不忍心嗎?就讓她一個人在墓園裡等到天亮吧!活該,誰要她多管閒事!

  他丟開手機,打算就讓她在那裡等,依她的老鼠膽,他就不相信她會在那裡等到天亮!

  可是她很怕黑,都這麼大了,晚上睡覺還要開著小燈,他在還好,他如果不在她身邊,她一定會把大燈打開才敢睡,這麼膽小的女人,一個人跑去墓園,她不被嚇死才怪!

  還有那通電話的留言時間是下午兩點,現在都七點了,他回家沒看到人,那個笨蛋也沒有對他奪命連環Call,該不會真的死心眼的一直在那裡等吧?

  天黑了耶……她現在是不是嚇得“皮皮挫”?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哇哇叫?

  “我才不管那個笨蛋!”他狠下心,決定就讓她一個人在那裡等吧,但又忍不住擔心,腦中不斷浮現她一個人在墓園裡瑟瑟發抖的畫面,他又想到她怕冷……“該死!”

  最後,他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決定要去把她找回來,然後再狠狠的罵她一頓,警告她,不要以為用這種方式他就會心軟!

  可就在他決定要去找她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正好是那個笨蛋,他一口氣提了上來,接起電話便馬上破口大?——

  “鐘佩吟,你這白癡,你死定了!知道怕了嗎?!不要以為這招會有用!”

  “抱歉……請問是鐘佩吟小姐的家屬?”

  不知為何,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她嬌憨的嗓音,而是個陌生男人。

  “我是她的先生,請問你是?”

  “這裡是xx分局,鐘小姐在xx路段發生車禍,目前人在xx醫院,情況不太樂觀……”

  時麟聞言馬上愣住。這怎麼可能?!

  開玩笑的吧?那個傻?的笨蛋,他不理她,還一天照三餐打電話來關心,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無論他怎麼推也推不走的笨蛋,怎麼可能會出事?

  接著他的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火速沖出家門,開車前往她住的那間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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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8 07:21:50
第七章

  怎麼會那麼突然?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人,如今卻了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無論怎麼喊,也不會睜開眼睛。

  時麟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這個躺在病床上,臉上、身上多處傷痕的人,真的是鐘佩吟。

  他站在病房門口,呆呆的,不敢走上前,不敢看她受傷的臉,怕一碰她就碎了,永遠的冰冷了。

  腳像被釘住了似的,他無法動彈,看著無法自行呼吸,必須靠呼吸器維持呼吸的她,心中有說不出的痛。

  此時病房裡聚集著關心她的鐘家人,而他,她的丈夫,卻只是遠遠的看著、聽著,像是在看一出電影。

  處理車禍事宜的員警,正小心翼翼的向家屬說明車禍經過——

  “鐘小姐搭乘的計程車,因為閃避不及逆向來車,撞上山壁,我們目前正努力尋找那台肇事逃逸的車輛。”

  這場車禍非常嚴重,計程車司機目前還在急救中,這件事立刻登上晚間新聞頭條,媒體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擠在醫院門口,等待採訪這條消息。

  “佩佩為什麼會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媽媽的生忌都還沒到,媽媽也不是葬在那裡,她去那裡做什麼?”跟鐘佩吟感情最好的鐘家老三,不能接受活蹦亂跳的妹辣躺在病床上,正在大發脾氣。“醫生呢?我妹妹現在情況如何?”

  時麟置若罔聞,他輕輕的轉身,坐到病房門口的長椅上,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

  那是因為他,如果不是因為他,佩佩不會一個人去他父親長眠的墓園,為的就只是想讓他去為他父親上炷香。

  為什麼當時他不接她的電話?為什麼要生她的氣?明明知道她是個傻女孩,是個不為自己想,只會為別人想的笨蛋。

  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現在佩佩情況如何?”老大鐘萬里力持鎮定,詢問為妹妹執刀的外科醫師,但眼神的慌亂卻洩露了他的緊張。

  其實每個人都已經心裡有數,佩佩受那麼重的傷,除非奇蹟,否則很難再醒過來。

  他們幾乎認不出來,那就是他們最珍惜疼愛的小妹,從今以後不會再嘻嘻哈哈的巴著他們,對他們撒嬌了。

  “很抱歉,鐘小姐的傷勢太嚴重,我們已經盡全力搶救,但因為大腦缺氧太久,已經宣佈腦死。”主刀醫師告知這沉痛的消息。

  她不會再醒過來了,無法自行呼吸了,現在僅能依靠呼吸器,就這樣拖著。

  鐘鑫順聽見醫師宣判女兒死刑,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沒法保持鎮定,就這麼定定的看著醫師,眼眶泛紅,抿緊唇不語。

  饒是看過各種生離死別的醫師,也無法無動於衷,彷佛沉默一世紀之久,鐘鑫順沉痛地點了點頭。

  “讓她走吧……”

  “爸!”鐘家三兄弟不願意就這樣放棄。

  “佩佩從小就怕痛,你們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她如果喊得出來,一定會哭著說她很痛,你們還要她痛多久?讓她走吧……”鐘鑫順強忍悲傷,喝斥三個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讓他無法抑制的哽咽。

  她走了,就這樣走了?

  那個笨蛋,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怎麼可以……

  不可以,她不可以走,她得醒來!

  “通知佩佩的同事和朋友,讓他們來……送她吧。”鐘鑫順下了指示,要讓女兒遠離痛苦,決定放手讓她走。

  時麟就這樣坐在病房門口,無視於人來人往,啜泣聲不斷傳入他耳中,他仍然坐在原地,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深深的懊悔充斥心胸,任憑自責將他淹沒。

  就這樣消失吧,跟著她一起……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不會變成這樣,都是他害的……。

  “佩佩要走了,你確定,不看看她嗎?”鐘萬里走了出來,詢問不發一語的時麟。

  聞言,時麟攤開的掌心緊握成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就只是呆呆的望著地板。

  “佩佩、佩佩!”一道急促的呼喚聲,伴隨著淩亂的奔跑腳步聲,在醫院長廊上響起。

  時麟知道是誰來了。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女孩,米莉。

  她像陣風一般沖進病房,看見醫療人員已經在卸載鐘佩吟的呼吸器,她崩潰大哭。“佩佩——你怎麼可以丟下我!”

  聽見小女孩響亮的哭聲,時麟竟然有股想笑的衝動。真好,還哭得出來,哪像他,一滴眼淚也沒掉,因為他冷血嗎?那股充斥在胸口悶得讓他難受的感情,是什麼?為什麼會感到絕望?想跟她一起消失算了。

  他不想擁有重要的人,不能讓自己變得軟弱,不想因為她的存在,改變自己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所以他將她排拒在外,以為把她推開他就安全了,結果並沒有。

  從現在開始她不會再來影響他了,但他卻覺得……寂寞。

  “搞什麼……”

  他就要回復到以前的生活,沒有人打擾,不會有人老是製造麻煩,老是破壞他的原則,老是做一些蠢事情惹他生氣,也不用常常吃火鍋當晚餐,這樣不是很好嗎?

  可為什麼他卻沒有辦法移動腳步,到她病床前好好看她最後一眼,對她道別?

  “原來早就來不及了……”他失笑,笑容極為苦澀。

  推開她也沒有用,因為她已經住在他心裡,所以他不願接受她要離開的事實。

  “抱歉,這是鐘小姐的東西。”

  護士遞上鐘佩吟的私人物品,用透明袋子裝起來,一眼掃去,可以看見裡頭有手機、錢包、鑰匙、手錶。

  時麟茫然的接過,但看見物品上頭的血跡,以及劇烈撞擊造成的手機螢幕裂痕,他手一頓,整袋物品直接墜落地面。

  “嗚……”米莉不願見鐘佩吟咽下最後一口氣的畫面,哭著跑出病房,正好看見那袋東西掉在地上,她撿了起來,頓時像碰到熱燙的東西般身子縮了一下,她疑惑,仔細看了一下那只透明袋子。“這是……佩佩的東西?”她頓時收起眼淚,火速坐到時麟身邊。“這是佩佩的東西嗎?”

  時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他知道,她要走了,機器都被推出來了,她就快要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現在……他只想一個人。

  “走開!”他排拒米莉的接近,不要旁人在一旁吱吱喳喳,他揮手,要她走開,但手卻被她握住。

  “原來在這裡!我找了好久,結果就在這裡,有沒有搞錯啊?!”米莉大呼小叫,語氣興奮。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時麟忍無可忍,對她咆哮。

  可米莉跟他唱反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硬是抓著他的手,吐出一串沒人聽得懂的外星話,然後——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經過他眼前的人,像慢動作一樣,以極為緩慢的動作行走,說話的人也像中了緩慢魔法般語音拉得極長。

  時麟以為是因為他太過傷心,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時間不夠,你只有三分鐘時間考慮!”才覺得是幻覺,米莉的聲音就像機關槍一樣,答答答地在耳邊響起。

  他回頭,一臉古怪的看著她。難道,只有他倆是正常的嗎?

  “如果我告訴你,有機會可以挽回佩佩,你願不願意試試看?”

  “已經來不及了。”時麟苦笑。“她已經走了……”

  “佩佩還活著!還來得及——吼,我的魔法太兩光了,真後悔沒有好好上課,討厭……還好,今天是月圓,我跟你說,你有一次機會,有可能回到過去,去挽回佩佩,但我不確定……會不會有後遺症。”

  “你在講什麼?你瘋了嗎?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如果能回到過去,這世界一定會大亂,不過若真能回到過去,他一定……不會對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對,因為時間不可能倒轉,所以我才跟你說,‘有可能’——我不是人,我是女巫,我是來找‘時間’這項寶物的,你手上戴的這支表,叫日環表,佩佩擁有的叫月暈表,擁有這對表的男女若是相遇,一定會發生無法挽回的悲劇。

  “掌管時間的女巫愛上了人類,那個男人是這對表的擁有者,他把月暈表送給了時間女巫,但是人類男子卻得了無法醫治的絕症,死了,女巫傷心欲絕,她從女巫花園裡偷取了時間寶物,加上自己的魔法,向這對表許了一個願——日月表的持有者,若是相愛,可以有機會回到過去——這是一個打破時間規則的魔法,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成功,會不會有後遺症,你……要試試看嗎?

  “用這個沒有人知道後果的方法,去挽回佩佩,你有可能救回她,但也有可能跌進時間洪流,再也回不到現實世界,你……要試試看嗎?”

  這死丫頭是科幻小說看太多了吧,怎麼會講出這麼荒謬的故事?但如果是假的,為什麼在沒有人通知的情況下,她會知道要來醫院看佩佩?這一切似乎真的有些詭異……

  他站起身,走到病房門口,看見圍在她周圍的人,用比正常速度還要慢上許多的方式動作著。

  這是真的假的?

  “不管是真是假,你就試試看吧,如果佩佩心臟停止跳動,就來不及了!”米莉見他仍猶豫不決,焦急地喊。“你到底想不想讓佩佩活過來?”

  時麟身形一顫,他看見她的心電圖,數字越來越低,從四十,降到了二十——

  他回頭,走向米莉,不信鬼神也不信佛的他,此刻卻莫名聽信了米莉的話。“我該怎麼做?”

  米莉朝他招招手,要他坐下來,接著拉過他戴著表的那只手,將日環表的時間調整為零點零分零杪。

  再拿出鐘佩吟的那只月暈表,將時間調成一樣。

  而後,她念出一句咒語,而時間靜止的兩支表便開始轉動,日環表以順時針方式運轉,而月暈表卻自動以逆時針方向行走,時麟詫異的看著這一幕,還來不及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兩支表在零點零分三十秒重合。

  不一秒,他眼前突然出現一陣白光,刺痛他的眼——

  當刺眼的白光消失,時麟終於能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不在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裡,而是站在大街上,天空下著雨,細細雨絲飄落,街上的電子跑馬燈顯示現在的溫度只有6℃。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天空飄落的雨絲穿透他的身體,他驚奇的發現,他像一抹靈體。

  抬頭,看見在夜色中明亮的招牌,曆修動物醫院——他竟然從醫院的長椅上,移動到佩佩工作的獸醫院門口?!

  這是夢吧,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就在他以為自己在作夢的時候,他看見那抹纖細的白色身影。

  “佩佩?”他驚訝的上前,看著她完整白皙的小臉,沒有一點傷痕,她健健康康的站在這裡,不是佔據他腦中那副毫無生氣的模樣。

  他心頭一熱,伸手想碰觸她的小臉,但他的手卻直接穿透她的身體,無法碰到地。

  撲空的掌心收緊,握成了拳頭。

  她就近在眼前,但他卻摸不到她的感覺,像是心頭被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回想起自己對她的態度,若即若離,每當她接近,他總是狠狠的將她推開,是不是……她也同樣難受?

  她就在他眼前,撐著透明傘,帶著可愛的笑容仰望天空,他知道她喜歡雨天,有時候還會跑去淋雨,不在乎天氣有多冷,明明就是個怕冷的笨蛋……

  “佩佩。”

  突地,一道讓他血液逆流的聲音傳入耳中,他順著聲音方向望去,看見了他憎恨半生,無法原諒的人——時長豐。

  端著長輩的架子,要求要跟佩佩談一談,她為難,但還是答應了老人家的要求。他本就知道,她是個沒有心眼,敬重長輩的女孩,雖出身富裕,但卻沒有大小姐的嬌氣,明知道的……她就是一個心軟,禁不起別人哀求的女孩,卻還要怪她。

  時麟心思飄遠,跟隨著她,飄進了車裡。

  “爺爺找我有什麼事嗎?”鐘佩吟坐在老人家身邊,恭謹有禮地詢問。“是……為了最近時氏股份被時麟收購的事情來找我的嗎?”

  聞言,時麟一驚,原來她都知道他在做什麼,只是不說而已。

  “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時麟向來不讓我插手這些事情。”

  “不,這件事情不是我來找你的主因,佩佩,我老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時長豐語氣幽幽地歎息。“時麟他媽媽過世到現在,他一直不肯坐下來好好聽我說,就連他爸爸走了也……唉,這一切,只能怪造化弄人。

  “時麟是我唯一的孫子了,但他顯然對接手時家的事業沒有任何興趣,可惜了……我就當是我後繼無人,無論時麟想擁立哪位股東來接手,我都沒有意見,起碼我走後,時氏還能支持下去,畢竟仰賴時氏養家的員工可不少……”

  “那爺爺來找我是……”鐘佩吟不解的看著這位慈祥的長者。

  真的,時長豐臉上柔和的表情,是時麟前所未見的。在他印象中,他看見的爺爺都是頤指氣使、極為霸道,不讓人有反駁的餘地。

  “我來,是想請你多擔待一點,時麟這孩子不是什麼壞人,他只是……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陪在身邊,才不至於讓他走偏了路。”時長豐拍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

  “爺爺,我不懂……”

  “佩佩,你的個性跟時麟的媽媽很像,很單純,很傻氣,只會為別人設想,卻很少想到自己,但是你比他媽媽勇敢,所以我私心的希望你留在我那孫子身邊,你不會怪我吧?硬是拖你蹚這渾水。”

  時麟怎樣也想不到,這竟然會是……她和爺爺談的話題。

  “爺爺,我可以冒昧問一下嗎?為什麼時麟不肯原諒他父親?時叔叔……不是壞人。”

  “這件事情,要從時麟出生前說起。時麟的媽媽,是個單純的女孩,雙親不在了,來到時家工作,當時,時麟爸爸的妻子正在鬧離婚,還要面對那個一出生就註定活不過二十歲的長子,也就是時麟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他爸爸在這樣的壓力下,苦不堪言,阿雲,也就是時麟他媽媽,太細心太溫柔,我兒子就這麼對她動了心……

  “像阿雲那麼單純的女孩子,哪會想那麼多,他們的事情很快就被我那個厲害的媳婦發現了,告狀告到我這裡來,我只能勸兒子,別壞了一個女孩子的清白,他畢竟不是單身,但他卻說他對阿雲是認真的,打算離婚後就跟阿雲在一起。

  “豈料,這段話剛好被阿雲聽見了,第二天她就消失了,再次得知她的消息,已經是十五年後的事了……

  “那時,時麟的父親已經單身,他非常想給時麟母子一個名份,但時麟的母親不願意。”

  “為什麼?都已經單身了,為什麼不願意跟時叔叔結婚?”鐘佩吟不懂。

  “因為阿雲病了。”時長豐苦笑。“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沒有家人的幫助,一個人養孩子,她必須做一般女孩子不願意做的工作,才有辦法養活孩子跟自己,因此她病了,得了無法醫治的病,阿雲倔強,不願意讓時麟知道她得了無法醫治的病,也無法跟時麟說明她的病由,於是她來求我,把時麟送走,她不要時麟看見她病得不成形的模樣……”

  時麟懂得爺爺隱晦的暗示,母親得的是何種難以啟齒的疾病,也從鐘佩吟的表情得知,她理解了其中的誤會。

  “我只好當壞人,把時麟送走……幸好阿雲病痛了多年,最後走得很平靜,她病重的那幾年,時麟的爸爸一直守著她,沒有離開過,後來沒多久,他爸爸也跟著走了,彌留時,他一再要我承諾,千萬別告訴時麟他母親生病的真相,他情願那孩子恨他……

  “我懂的,佩佩,我也情願時麟恨我、恨他父親,也不要他恨自己,那孩子不是壞人,我也不強求有一天他會叫我一聲爺爺,只是希望……他能去給他爸爸上炷香,我把他的父母葬在一塊兒,生前不能相守,死後相伴也不錯。

  “佩佩,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陪著他,他是我最放不下心的人了,還有答應我,絕對不能讓時麟知道這件事。”

  “但是時麟知道事情真相,一定會改觀的。”鐘佩吟試圖說服老人家,把事情說開來,解開誤會。

  但老人家卻堅持己見,還向她討承諾,要她親口保證,會陪著時麟不離開,且一輩子都不告訴他,他之所以跟母親分離八年,是他母親的主意。

  她答應了,一臉為難的不了車,回到跟他共同的家。

  而他,也尾隨著她回家。

  “對不起……”她淋了一身雨,“我不是故意晚歸的,我有準時下班,可是爺爺在我下班的地方等我,說有事情跟我說,我不好意思拒絕……”

  她想解釋,卻無從解釋起,非常為難。

  時麟看著自己,像個瘋子般,為難她、責備她。

  他說盡一切傷她心的話,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眶含淚,只能拼命跟他道歉。

  他看著自己對她大吼——

  “誤會啊……你知道我那個冷血的爺爺是怎麼對我的?我十五歲才知道父親是誰,把我們母子養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直到我同父異母的大哥,時家真正的嫡長孫過世,才想到要我認祖歸宗,硬生生拆散我跟我媽!八年,見鬼的英才教育!讓我整整八年沒辦法見我媽一面,好不容易可以回來了,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麼嗎?我媽的牌位,我媽死了,我不知道她何時病了,我沒有送她最後一程,你以為是為什麼?都是因為時家,對我們母子趕盡殺絕!”

  她只能??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為什麼他不住嘴?為什麼不看她快哭出來的表情,停止無意義的攻擊?

  她是無辜的,只是……倒楣的在他身邊,不能離開。

  時麟看著暴怒的自己,無情的罵她、吼她,非常混蛋的宣洩一肚子的火氣,無視於她的眼淚,任憑她焦急的直說對不起,他依舊頭也不回離開。

  時麟不懂,連他都討厭這樣的自己,鐘佩吟這個傻女孩,為什麼會喜歡他?

  他離開的這二天來,她不停打電話給他,主動打破僵局,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語音信箱裡留言。

  他就在她身邊,看著傻傻的她,一逕的付出,一逕的……愛他。

  明知道他不會回家,卻還是煮了晚餐,一個人掉眼淚,一個人吃著火鍋……

  “笨蛋!”他罵,卻無限心疼,恨不得馬上出現在她身邊,不再讓她一個人。

  坐在她身邊,看她邊吃火鍋邊掉眼淚,時麟深深的懊悔。

  “如果時間能重來……”他不會浪費時間吵架,不會放她一個人。

  現在他就在她身邊,可卻沒有辦法感受到她的體溫。

  時間一天天過去,距離她發生意外的那一天,越來越近,時麟也越來越焦慮,每天晚上她睡了,他就會站在床頭,望著她的睡顏,寸步不離。

  然後……到了悲劇性的那一天,她去找朋友排解內心的空虛,他也聽到她留下的最後一通留言——

  “時麟,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我不想跟你吵架,我知道我現在做這件事情一定會讓你不開心,但我想……還是要告訴你……我會在你父親長眠的地方等你,你如果不來,我就不離開,你一定、一定要來喔!”

  當時聽了只覺得生氣的話,現在聽了,卻覺得她傻得可愛。

  因為不能告訴他實情,所以用這個方式,賭他的心有多軟,只要他到了墓園,看見母親與父親合葬在一起,他就會改觀。

  結果他卻沒有趕上,現在,他要眼睜睜看著她搭上那輛死亡計程車。

  他怎麼能?怎麼能忍受?

  尾隨她走出古董店,看她站在路邊招計程車,還不忘再度掏出手機,打他的電話。

  “討厭鬼,真的不接電話,我一個人會怕啦!”鐘佩吟哭喪著臉大叫。

  她率真的舉動讓時麟笑了出來,但笑容馬上消失。

  就快了,她就要離開了,這一次,他會親眼看著她遭遇不幸……

  “不要去!”時麟站在她身邊,扯開喉嚨大吼,希望她不要上車,明知道她聽不見,卻希望奇蹟發生。“笨蛋,你不是會怕嗎?那又何必逞強?!給我過來!”

  但他並沒有成功阻止她,計程車已經停在她面前,眼看她就要上車了——老天,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阻止她上車呢?

  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他能握住她的手,留下她……

  時麟激動的無法自己,試了一次又一次,胡亂的伸手,想抓住她、阻止她。

  老天爺,拜託讓他趕在她上車前,成功阻止她吧!如果真要讓她遭遇不幸,那麼,就連他一起帶走吧——

  懷著絕望和希望交錯的複雜情緒,時麟在她上車後,企圖拉開車門。

  “咦?時麟,你怎麼在這裡?”

  奇蹟……真的發生了嗎?

  時麟突然感覺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握著門把。

  而她望著他,眼中有他,他不是透明的!

  時麟一改焦急神色,面露欣喜。“下車。”他硬是把她拉下車,掏了張千元大鈔給司機,打發他走。

  “時麟,你怎麼會在這邊?我留了好多次留言給你,可是你都沒有回,你……還在生氣我的氣嗎?”

  時麟瞪著她,大掌輕撫上她的小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彷佛要將她看穿似的,他的心跳劇烈加快,仍不敢相信她還好好的。

  他成功挽回她了嗎?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只是想說……”

  老天,她怎麼這麼羅唆,嘰哩呱啦講個不停,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她吵,反而覺得……很懷念。

  總比安靜無聲,躺在病床上要好多了。

  “閉嘴!”他捧著她的臉,對吱喳講不停的她粗喝一聲,她立刻乖乖閉嘴。

  怎麼會有這麼乖、這麼可愛的女人?這女人,還是他老婆。

  掌心下的臉頰柔軟、溫熱,觸感讓他愛不釋手,他像柔麻糯一樣搓柔她圓潤的臉。

  “時麟?”鐘佩吟不解的望著他,不曉得他為什麼要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還一直搓她的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時麟用長長的沉默來回應她的問題,但接下來,他俊顏逼近,讓她心頭突地一緊,以為他又要處罰她了,但想不到他卻吻了她。

  她的雙眼倏地瞪大,難以置信的盯著他,想不出來到底發生什麼好事,讓他變得這麼大膽,在人來人住的大街上親她,這種事情,他從來沒有做過啊!

  “我不會再生你的氣了。”他看著她有些迷糊的表情,保證道,接著主動牽起她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

  “時麟……我們就這樣和好了嗎?現在要去哪裡?”鐘佩吟顯然對吵架後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和好這件事,感到非常不放心。

  “我收到你的留言了,不是要我陪你去墓園嗎?女人,一講完就忘記了!”他用粗魯的語氣掩飾他的松一口氣。

  好險,還來得及。

  於是,時麟親自開車,載她前往父親長眠的墓園,在那裡,看見合葬的父母墓碑,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不只是他第一次來為父親上香,也是第一次替母親上香,他望著母親的墓碑上刻有父親的名字。

  吾愛——他的母親,是父親的摯愛。

  原來是這樣啊……他誤會了,而且錯得離譜。

  他不語,看著父母的墓園,內心激動不已。

  一雙溫熱的小手握住他的,時麟知道只有一個笨蛋會這樣主動安慰他,他想也沒想,回握住那只小手。

  微微冰涼的觸感,讓他分心看了一下——她的手上,戴著那支他強迫她戴上的月暈表。

  心念一動。

  時間……無法重來,命運也無法重置,如今他失而復得,但是人生有幾次機會可以重來?

  思及此,他更加用力握緊她的手,發誓,再也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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