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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元柔]熊樣毒神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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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1:38 |倒序瀏覽
熊樣毒神醫 作者:元柔

這丫頭求醫也要求對物件啊,找上他這個毒醫做什麼,
都表明不下山、不救外人,但她彷佛聽不懂人話,死賴著不走,
甚至誤會他是「神醫」的爹亂求一通,等終於搞清楚了,
又異想天開要他收她為徒,說這樣就不是外人,他可以救她爹,
煩死人了!好,既然她這麼堅持,他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
只要她能「徒手拔樹」,他就讓她喚聲師父,呃……
天哪,讓她留下來真是他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本想給她點苦頭吃,讓她知難而退,怎知卻先賠上自己的廚房,
而且她那一身「天賦神力」,陸陸續續毀了他不少東西,
為避免山上小木屋變成木屑,他被迫帶著她搬回山下大宅子住,
雖然她依舊老是惹麻煩,可自從得知她因怪力受了許多委屈,
尤其看到可愛有活力的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孤單神情,
他不自覺對她多了抹憐惜,甚而動了心,想要照顧她一生,
只不過「那件事」發生在即,他不得不先將她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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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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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2:28
我眼中的元柔 小澄澄

各位“看”眾朋友們,大家好呀!我是青春無敵古錐的小澄澄!相信你們一定不認識我(謎之音:那你還介紹那麼多),哎唷!看完序就認識了咩!

  在今年的七月的某日,就在我拼命沖五十五等的時候,竟然有人叫我寫序……心裡頓時浮現你把我殺了算了,不過我還是認命了……廢話不多說,進入正題!

  我眼中的笨柔,個性是非常正向的,她只要寫悲傷的文,那段時間就會陷入悲傷狀態,所以她只好改走搞笑路線,也就有這本書的誕生(歡呼~耶)。

  我真的很喜歡故事裡的女主角喔!她就是俗稱的——力拔山河兮蓋世啊~超厲害的!女權至上,萬歲!

  有這樣的女主角應該也和親愛的柔柔的個性有關吧!她很搞笑,但也很多愁善感。

  我記得有一次她的電腦整個壞掉,她的文要重打,她整個哭了,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每個作家電腦報銷應該都是這樣吧),害我心裡也跟著不舒服,所以就聽她哭訴,再加上她是射手座的(跟我一樣),所以習性我想各位讀者應該都知道了吧,哈哈!

  各位親愛的,不管你們是第一次或是之前看過柔柔的作品,都要用心看呦!因為真的超好看的~像我看過一本之後,就愛上她了,現在看到她,就一直催她寫稿,這樣才會有更多的書可以看,所以請大家跟我一起發動念力,一起說:“元柔趕快寫稿,我們永遠愛你!”

  是時候該閃人了,大家莎喲娜娜!

  (加注:感謝澄澄在我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寫了這篇序——因為阿柔真的腦袋空空= =”死皮賴臉硬要纏著她幫我寫,嗚……感動ㄋㄟ所以阿柔決定了,每個好友都輪過一遍,我再來寫序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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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2:45
楔子

   花香馥馥,春風頑皮,穿梭過每一株杏花,惹得杏花不滿,一朵朵潔白的小花翩翩落地。

  杏花林中有座小巧的涼亭,一名少年坐在亭內,俊眸輕閉,深深吸進一口花香,薄厚適中的唇滿意地揚起,身處在這片唯美的杏花林中,讓他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悠閒自在。

  啜一口杯中的茶,茶香撲鼻,入口先苦後甘,韻味無窮,突然聽到細微的腳步聲,眉半挑,閉眸依舊不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杏花的香味突然摻了抹苦澀的藥味,隨著輕風送入少年的鼻中。

  “小哥哥,你在這裡幹麼?”稚嫩甜膩的童音好奇地探問。

  睫羽輕顫,徐緩地睜開了眸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臉蛋上鑲嵌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眸,嬌憨可愛地偏著頭,好奇地望著他,身上穿著單薄的白色中衣,手裡抱著一個小布娃娃。

  兩道劍眉擰了起來,“妳是誰?”他沒有在這裡見過她,而且這女娃兒怎麼會只穿著中衣就在後院裡晃?

  嬌憨的小人兒嘟起小嘴,“是蘋蘋。”冷風吹得她小小的身軀直打擺子,下意識地,她往少年又靠近了幾步,想要汲取他身上的安全感。

  少年先是疑惑地看著她,思量了一會兒,是的,他記起來了,姑姑似乎請她好友一家來府敘舊,這從沒見過的小丫頭,多半是那家人的女兒。

  “妳娘呢?”怎麼讓她一個人亂走?少年望著她,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紅嫩嫩的小嘴彎了下來,“不知道,蘋蘋醒來後,娘就不見了。”小手抬起來,拉拉少年的衣袖,“小哥哥……蘋蘋好熱。”

  好熱?眼底閃過一道精芒,少年抬手探向她的額頭,觸手的溫度熾熱,果然在發高熱!方才他就覺得有些奇怪,明明還是三月乍暖還寒的天氣,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兩頰怎麼可能還如此紅潤,原來是病了,他連忙拿起一旁的披風,為她覆上。

  “蘋蘋好熱。”掙扎地想脫掉,她好熱,為什麼小哥哥還要給她穿衣服?

  “小笨蛋,妳生病了,別亂動。”他抱起小人兒,她身上的高熱透過衣物滲進他的身體裡,雙頰微微一紅,有些窘然。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抱女生,雖然只是個小女娃,但還是有些羞澀。

  病得迷迷糊糊的小丫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小哥哥,小小的手掌摸上他的臉頰,憨甜地笑著,“小哥哥……好舒服喔!”小哥哥的懷抱好舒服。

  少年撇撇嘴,被抱著當然舒服了。他隨師父練武都幾年了,體內的真氣流動自保他不畏寒冷,他打算抱她去找姑姑,這小笨蛋病得不輕,再不治療,只怕燒過了頭,以後會變得憨傻。

  “小哥哥,真好看。”甜膩的童音嬌嫩的說著,一雙大眼焦距有些對不准,她喜歡這個小哥哥。

  聞言,少年感到好笑,“妳也知道什麼叫好看?”才幾歲的小丫頭,就懂得分辨美醜了嗎?

  小人兒賴在他懷裡,用力點點頭,“好看。”虛弱地回應他,賣力地給他一個甜笑。

  瞧見她虛弱的笑花,少年心一緊,抱著她的雙手不禁收緊了些,“閉上眼休息,別說話了,好乖。”

  “好。”渾身舒舒服服的,小人兒柔柔眼睛,一陣陣倦意襲來,閉上眼便睡著了。

  “蘋兒!蘋兒—”一聲聲焦急的呼喚從遠處傳來。

  少年循聲望去,就見一名婦人在杏花林中穿梭,不停地喊著,清麗的臉早已經哭花了,表情慌亂心痛。

  婦人身旁還站著一名男子,也是一臉焦急,四處張望時正好對上了少年的視線,同時也看見在他懷中沉睡的人兒,隨即扯了扯妻子的衣袖,慌亂地直奔而來。

  少年低頭望著懷中嬌憨的小臉,抿嘴一笑,“小笨蛋,看樣子妳粗心大意的爹娘來了。”

  話說完的同時,婦人跟男子同時沖到他面前,婦人哭啼著伸手抱過女兒,“嚇死我了,嗚嗚……還好、還好……”

  男子這也才松了口氣,他同妻子一起來友人家敘舊,沒想到小女兒卻突然病倒了,方才妻子只是去廚房端個藥湯,沒想到一轉眼回來,女兒就不見了,嚇得他們夫婦倆到處找。

  “是這位公子找到小女的嗎?謝謝、謝謝!”男子感激地握住少年的手。

  少年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不必言謝,她病得不輕,快帶她回去休息吧。”他也該走了。

  夫妻倆抱著女兒又哭又笑的,跟少年再次道謝後,才轉身離開,走沒幾步,婦人注意到女兒身上的披風。“這披風?”她沒做過這種披風給女兒。

  “莫非是方才那位公子的?”男子急忙轉頭尋找方才那位公子的身影,一愣,這杏花林中哪還有人?

  “相公……”婦人有些害怕地揪住丈夫的衣袖。

  這時候,風一吹,整座杏花林都在飄搖,一時之間,竟有種詭異的氣氛,兩人都害怕得縮起肩膀。

  “我們還是快走吧。”男子攬著妻子的肩膀,決定還是快走為妙,才眨眼間的工夫,公子就不見了,該不會是遇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哦、哦好!”婦人也有些害怕,抱緊女兒,隨著丈夫快步離開。

  等到他們走遠了,少年才從樹上輕盈地躍了下來,摸摸下頷,輕笑一聲,轉身大步離去,徒留杏花依舊隨輕風飄舞,滿林花香馥馥……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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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3:08
第一章

   雅致的房裡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息,嗚咽聲不停,還夾雜著混濁不順的呼吸聲,只見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躺在榻上,儼然就是久病即將離世之人。
  
一名婦人和一名年輕男子守在榻旁,三人的容貌看起來有幾分神似,明顯是一家人,兩人神色都顯得哀傷。

  但若再仔細點瞧,就能發現可疑之處—榻上的中年男子,猛的一看確實像是久病之人,臉色蒼白如雪,但垂放在錦被外的手,卻紅潤飽滿,而且緊閉的雙眼,睫羽不停地顫動著,總會偷偷掀開眸子,瞄向緊閉的房門,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而榻旁一臉哀傷的兩人更是誇張,雖然哭聲不斷,但兩頰不見半絲淚痕,眼神透露出來的,要說是悲傷,還不如說是緊張還較為恰當。

  驀地,“砰”地一聲巨響,脆弱的房門被硬生生撞開,門板幾乎都快掉下來了,可見推門之人力氣有多大。

  房裡三人心頭一跳,腦海裡同時冒出一句話:來了!

  只見一名嬌小的少女喘著氣站在房門口,一看見躺在榻上的人,淚水馬上滑下,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前去,緊緊抱住榻上的人,大喊道:“爹—您不要拋下蘋兒啊!”

  婦人一見到女兒這麼大力的撲到丈夫身上,臉色瞬間慘白,跟榻上的病人有得比,緊張的吞了口口水,七手八腳的扯開女兒,“蘋兒,先放開妳爹。”要死了,老頭子沒事也讓她那一身蠻力給勒死了!

  雙眸緊閉的中年男子,嘴唇不自然地抖了幾下,五官都擰了起來,接著悄悄睜開眼,連忙對兒子使眼色。

  痕蘋兒看見爹張開眼,激動的握住他的手,“爹,您沒事吧?”紅通通的臉蛋上,滿是擔憂。

  “喀喀”兩聲,手骨傳來怪異的聲音令躺在床上的痕大張著嘴直喘氣,額頭上突地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子。

  見狀,痕蘋兒嚇了一跳,立刻鬆開手,“爹?”她方才根本沒出什麼力啊。

  痕政常收到父親痛苦萬分的“暗示”之後,趕緊開口,“小、小妹,妳快去倒杯水給爹喝。”要命啊,再讓小妹這麼折騰下去,爹就算沒病,也去了半條命。

  痕蘋兒下意識地退開幾步,神色有些慌亂,看著痕政常手指著花廳,愣愣地回道:“好……”爹不是病重了嗎,怎麼這個時候還要喝水?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有想太多,轉身就往花廳走去。

  待女兒離開後,躺在床上的痕大馬上掙扎著想坐起身,“我不要演了,那丫頭差點沒把我這身老骨頭給捏碎!”女兒的蠻力他可受不起。

  說起痕家,在洛陽城可算是頗有名氣,只是……今年元宵前,痕家出名的是他們的善心,幾代以來都是經營布莊生意,洛陽城中,孰人不知痕家是積善之家,只不過這個美譽,在今年的元宵節給毀了,毀了它的,正是痕家唯一的千金—痕蘋兒。

  倒不是說痕蘋兒有多壞心,相反的,她不但單純善良,還時常佈施城裡一些乞兒吃食,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家,加上痕家頗為富有的家世,該是個人人搶著要的媳婦才是,只不過……

  不但沒有人人搶著要她做媳婦,她反而還是洛陽城中唯一一個即將年屆二十,卻還未出嫁的姑娘,原因就在於她自出生後,天生神力、力大如牛,一拳可以擊碎石頭,痕家兩老知道後,費盡心思,極力守住這個嚇人的秘密。

  然而,就在今年元宵,十八歲的痕蘋兒同娘親去廟裡參佛時,突然地牛翻身,一陣天搖地動,原本安置在檯子上的金佛像,也被震得倒下來,眼見娘就要讓佛像給活活壓死,痕蘋兒想也不想就馬上沖上前去,只用一隻手,就撐住那尊純金鑄造的大佛像。

  在場還有許多前來上香的百姓,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讓她給嚇傻了,這件事傳開之後,原本要迎娶痕蘋兒的未婚夫急忙打退堂鼓,寧可付出一大筆銀子,也堅持要退婚,從此以後,洛陽城裡沒有一戶人家敢上門提親,畢竟,誰肯要一個一拳就有可能打死自己的妻子。

  痕夫人當然沒辦法生氣,因為女兒是為了救她才會讓秘密曝光的,只是眼見女兒都快二十歲了還嫁不出去,還成天淨收留些沒用的人,再這樣下去,就算痕家有金山銀山,總有一天也會坐吃山空,苦思之下,終於讓她想到個一舉兩得的辦法。

  “死老頭,給我躺好!戲都演一半了,哪容得你說不!”痕夫人錢妲狠揪著丈夫的耳朵。

  “娘,這樣好嗎?小妹又沒做錯什麼事,幹麼硬是要把她騙出府?”痕政常不安的回頭瞄著妹妹的身影。這娘也真是的,沒事讓爹裝病幹啥,唉……

  這痕錢妲想的主意,也沒多少心機,就只是想把女兒給騙出門一陣子,好讓她有時間整頓府裡那些吃閒飯的人,女兒要是待在府裡,肯定會哭哭啼啼的阻止,等府裡都安頓好了,再想辦法為女兒牽一門親事,到時候再讓她回來等著嫁人就成,如今正在進行計畫的第一步。

  痕錢妲惡狠狠瞪著眼前的兩父子,“都給老娘閉嘴!”露出牙齒,陰森森地笑著,“誰要擋著我的事,就給我吃不完兜著走!”眼角瞄到女兒轉身要往回走,她連忙低吼,“快躺下!”

  痕大雖然不太情願,但有一個母老虎的妻子,他只好乖乖躺回榻上,一綹髮絲順勢垂下,他下意識地伸手將髮絲拂開。

  “爹,你把粉給抹掉了啦!”痕政常看見他的舉動後,壓低嗓子著急的低叫,原本抹在痕大臉上裝病用的白粉,讓他給抹去了大半,額上健康的膚色露了出來。

  “你這死老頭,存心的啊!”痕錢妲氣得咬牙切齒,瞧女兒已經慢慢走回榻邊,索性豁出去了,“老爺啊老爺—你怎麼忍心丟下妾身一人啊~嗚嗚嗚嗚……老爺啊—”她誇張的撲倒在丈夫身上,聲淚俱下,巧妙的用一手的袖子遮住丈夫的額頭,另一隻手則用力捶打他的胸膛。

  痕政常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娘的手勁可是拳拳到肉啊,每一下都打得爹的五官皺一下。

  痕蘋兒眼眶一紅,雙手顫抖,杯子都快要拿不住了,“爹!”娘哭得那麼傷心,爹該不會是撐不住了吧……

  痕錢妲舉起手,假意用袖子拭淚,趁機偷瞄一下女兒的神情,不同於她的假意,女兒可是貨真價實的悲痛,心裡的罪惡感頓時冒出頭,遲疑了下,一咬牙,戲總是要演完的,要是現在讓女兒知道一切是場騙局的話,她不就會更傷心,還不如騙到底!

  痕錢妲又偷偷對兒子使了個眼色,但痕政常卻一臉為難,用眼神說著“不要”,因為他實在不願意跟父母一起欺騙一向善良的妹妹。

  痕錢妲氣急敗壞地瞪著他,身子一轉,改撲到兒子身上,“常兒,你不是有話要對蘋兒說嗎?”手偷溜到兒子腰側,狠狠擰著他的肉。

  痕政常痛得五官一扭,不動聲色地抓住娘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說、我說!”娘下手真狠,肯定都瘀青了。

  “哥?”痕蘋兒雙眼含淚,不解地望著他。

  掙扎再掙扎,痕政常像是終於下定決心,抬頭看向妹妹,“那個……小妹,妳有聽過一個叫鳳甫的大夫嗎?”濃重的罪惡感盈繞於心,看著妹妹那雙澄澈的眼眸,心裡哀號著—老天爺,他是萬不得已的,千萬不要劈死他!

  搖搖頭,“沒聽過,他……可以救爹嗎?”大哥特別提到他,難不成他可以治好爹?

  痕政常點點頭,“妳也知道,爹昨晚突然發病,娘請了城裡所有的大夫,每個都說救不了。”真佩服娘,為了將小妹騙出門,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收買大夫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我知道。”痕蘋兒拭去頰邊的淚水,愁眉不展。為此,她一夜未眠,在房中跪著祈求菩薩能夠救救爹。

  “城裡的大夫向我說過,爹的病,只有這位大夫可以醫治,據說他醫術如神,能起死回生,他甚至還有個稱號叫‘少年神醫’。”痕政常說得很心虛,看著妹妹純真信任的大眼說謊,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那、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去請他來啊!”一聽到這,痕蘋兒急忙拽起裙襬,就想拉著兄長往外走。

  痕政常趕緊擋住她伸來的手,“等等,我話還沒說完,這位大夫並不住在咱們這。”

  “那他住在哪?”

  他看了娘一眼,“正確的地方我們也不知道,但是聽城中的大夫說,他在長安好像有親戚,娘說那位親戚她正好識得。”哪來的鳳甫?呿!全是娘胡謅的,不過長安有位娘的好友倒是真的。

  “長安?”痕蘋兒輕咬下唇,那裡離洛陽說近不近,說遠也不是很遠,但至少也要半個月以上的路程才到得了。

  見女兒似乎已經慢慢上鉤,痕錢妲又上場了,她露出極為憂傷凝重的表情,伸手覆上女兒的手,“蘋兒,娘可以拜託妳跑這一趟嗎?”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躺在榻上的丈夫一眼,接著又望向女兒,“妳也知道,鄉試的時間快到了,妳大哥要全心準備,我要照顧妳爹,家裡只有妳了。”

  她一心只想把女兒騙到長安的好友家住一陣子,好讓她有時間可以解決洛陽這邊所有的事,根本不在乎扯了什麼離譜的謊。

  只要給她一段時日,她肯定能幫女兒找個如意郎君,到時候看哪家的三姑六婆還敢再長舌,說她女兒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娘說的前半段話,痕蘋兒還聽得懂,但對於後半段不免有些疑惑,眨著沾著淚珠的眼兒,看向大哥,“哥,你什麼時候要考鄉試了?”奇怪,爹不是要讓大哥接掌家業嗎,怎麼又突然要他棄商從文了?

  痕政常還來不及回話,痕錢妲的手肘就先往他的肚子頂去,痛得他臉色發白,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便趁機,又更用力的握住女兒的手,“哎呀,總是得讓妳大哥試試,十年寒窗苦讀,不也是等這一刻嗎?”垂眸斂眉,一臉不舍,“女兒啊,娘知道妳一個女孩子家出門不妥,但,現下我和妳哥實在是走不開啊……”

  痕蘋兒看著娘依舊細嫩的手,心裡頓生一股不知哪來的勇氣,用力地點頭,“娘,您怎麼這麼說呢,蘋兒知道了,我這就準備動身,一定會將鳳甫給帶回來的!”

  成功了!痕錢妲極力抿去唇角得意的笑容,故作哀傷,“那就拜託妳了。”

  至於痕大父子倆,偷偷對看一眼,同時露出一抹苦笑,善良單純的蘋兒,怎麼鬥得過精明的痕夫人,唉……

  看著躺在榻上的爹,痕蘋兒不疑有他,暗自下定決心,她一定要將那位鳳甫神醫給帶回來,治好爹的病!

  “咿呀”一聲,漆得朱紅的門扉被緩慢地推開來。

  痕蘋兒拿著個小包袱,望著娘親,“娘,您不用送了,蘋兒自己會照顧自己的。”

  痕錢妲不舍地拍拍女兒的臉頰,接著厲聲吩咐隨行的護衛跟奴僕,“你們要好好照顧小姐,知道了嗎?”

  雖然是她把女兒給騙出門去,但還是捨不得愛女吃苦,早就為她打點好了,這趟出遠門,說穿了也只是讓女兒去好友家住一陣子而已,至於好友那兒,她也早就通知了。

  “是,請夫人放心。”隨行的護衛莫言含笑點頭。

  “莫言,你要好好看著蘋兒。”痕錢妲丟給他一個“給我小心一點”的眼神。

  莫言頷首,他是除了主子之外,唯一一個知情的人,看著夫人為了把小姐惹出來麻煩給扔出府去,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他真覺得好笑。

  “蘋兒,這鳳神醫的親戚柳家就住在長安城裡,是個大富人家,記得要守規矩,莫叔會帶妳去,這封信妳收好,”痕錢妲從袖裡拿出早就寫好的書信交給她,“等妳到了柳府,把信拿給柳夫人看,到時候她會告訴妳鳳神醫住在哪兒,柳夫人還未出嫁時,跟娘是好友,她肯定會幫這個忙的。”她細心的交代,其實信上寫的都是拜託柳夫人想辦法將女兒拖住一段時日。

  痕蘋兒小心翼翼地將信收入包袱中,“娘,我知道了,您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說完,她轉過身,想拿起一旁丫鬟捧在手裡的包袱,沒想到丫鬟卻顫抖了一下,退開幾步,害怕的看著她,她的心頓時一沉,強忍住想哭的衝動,慢慢地將手縮回來。

  苦笑了下,她現在離開,也算得上正是時機了嗎?

  “小妹,都是大哥沒用,才要讓妳走這一趟。”痕政常很是哀怨的瞟了娘一眼,若不是礙于娘的威脅,他真的不想讓小妹無緣無故去找個根本不需要的大夫。

  他是這麼覺得啦,但實在沒膽子說出來。

  “哥,你不要這麼說嘛,鄉試這麼重要,我們痕家能不能揚眉吐氣全看你了,我是妹妹,這種事本來就應該我來做的!”痕蘋兒反過來安慰他。

  痕政常眨眨眼,無言以對,要是被小妹知道,鄉試只是用來騙她的幌子,不知道她會不會當場賞他這個哥哥一頓打?

  “小姐,時間不早了,咱們出發吧。”莫言看了看天色,上前催促。

  “娘,您保重,我一定會將鳳甫帶回來的。”依依不捨的揮揮手,痕蘋兒在丫鬟的扶持下,坐進在一旁等候許久的馬車裡。

  等到車簾一放下,痕錢妲馬上抓著莫言走到一旁,“莫言,小姐交給你了,記得,多拖一些時日再回來,這死丫頭帶回來的閒人太多,一時半刻還沒辦法全部趕走呢!”

  “是,小的知道,夫人放心吧。”莫言笑著點頭。

  “說到底,這趟路還不就是這死丫頭自己惹來的,心眼就那麼一丁點,見不得有人沒飯吃,老是將街上的乞丐都請回府裡當大爺,痕府遲早會讓那些人給吃垮。”痕錢妲想到就氣,女兒就這點講不聽,善良到變成一個濫好人,再不將這個濫好人騙出府去,痕府總有一天要換人當家了。

  估計這趟出門,少說也要兩個月才會回來,夠她安排那些大爺的去路了。

  “夫人,我們走了。”莫言揮揮手,馬車緩緩駛動。

  “要好好照顧小姐!”痕錢妲站在門口目送馬車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一行人的身影,才收回目光,“呵呵呵……”恐怖的笑聲緩緩從她嘴裡逸出。

  痕政常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娘?”嚇死人了。

  痕錢妲偏著頭,展開一抹邪笑,“該是清理垃圾的時候了……呵呵呵……”家裡唯一會阻礙她的人已經離開了,現在,她終於可以動手了!

  痕政常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額上滲出一層薄汗,他是不是該慶倖,還好他的個性一點也不善良、單純,要不然……

  遙望著街尾,他搖搖頭,小妹的下場,真的可以讓他引以為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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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3:29
第二章

  用過晚膳後,痕蘋兒獨自坐在房中想些事情。

  她已經來到長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柳叔和春花姨都很照顧她,只是遲遲都沒有鳳甫的消息,這該怎麼辦才好?

  思前想後,她決定向春花姨說一聲,她想出門打聽看看有沒有鳳甫這個人的消息,她總不能老是坐在柳府裡枯等。

  一確定這個念頭,她連忙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出房間,便要往柳叔的書房走去,聽下人說,這個時候,春花姨跟柳叔都會待在書房裡。

  “小姐,這麼晚妳要去哪?”痕蘋兒才走出房門沒幾步,隨身丫鬟小青就發現了。

  “我想去找春花姨。”

  小青看了看天色,“小姐,這麼晚了還去叨擾柳夫人休息,不太好吧。”都到就寢的時間了。

  “我知道,我想去同春花姨談些事,走吧,掌燈。”痕蘋兒不想再浪費時間,爹的病還不知道能拖多久,她要快點找到神醫才行。

  聽小姐這麼吩咐,小青也只能趕緊拿起一旁的燈籠,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繞過層層回廊,途中還遇上幾個守夜的護衛,在他們的指點下來到書房門外。

  痕蘋兒舉手正準備敲門,便聽到從書房裡傳出談話聲,她的手頓時停在半空中—

  書房裡,柳皓雲放下看到一半的書,瞧著坐在他前方,正低首繡著手絹的夫人,“蘋兒那孩子還要待多久時日?”

  鳳春花停下動作,抬眸看著丈夫,“怎麼了,你不喜歡蘋兒?”

  柳皓雲搖頭,“不是不喜歡,只是妳同痕夫人這樣做,似乎不太好。”他不贊成妻子蹚這渾水,再加上這些時日相處下來,發覺蘋兒這孩子心性不錯,他總覺得這麼做,她日後要是知道了,心裡一定會很難過。

  鳳春花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我也知道,怪只怪我年少無知,認識錢妲,上了賊船,現在想下也下不成了。”

  門外的痕蘋兒疑惑的擰起眉,錢妲……是娘的閨名,柳叔說春花姨跟娘這樣做不太好,指的是什麼事呢?

  “蘋兒不是要找鳳甫嗎?為何不告訴她鳳甫的消息?”柳皓雲又問道。

  鳳春花斜睨他一眼,“你是跟我說笑的吧!找鳳甫?她是要找鳳甫治痕大的病呢!”痕大根本沒病,讓蘋兒去找鳳甫幹麼,讓鳳甫幫忙毒死她爹嗎?

  柳皓雲忍俊不住低笑,“那也不錯,痕夫人不是要妳多拖點時日,讓蘋兒去找鳳甫,也能安撫蘋兒的心,一舉兩得。”

  “鳳甫現在住哪兒,你是不曉得嗎?”鳳春花搖頭,“自從四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鳳甫就躲在那個偏遠的地方,怎麼也不願再回到家人身邊,整日在山上拈花惹草,還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樣,真是的!”講到鳳甫,她也是一肚子怨氣。

  那孩子不過是識人不清,雖說害死了不少條人命,但也非那孩子的錯,怎知那孩子從此變了心性,就在山上長住下來了。

  “他開心就好,兒孫自有兒孫福。”柳皓雲安慰她。

  “他開心,我可不開心,咱們的外孫都九歲了,但鳳甫都二十六了還沒有成家,每次只要見到弟妹一次,她就哭訴一次,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過些日子再去看看他吧,就在商山洛水而已,離這兒也不過幾天的路程。”說完,柳皓雲又再次把書拿起來看。

  “要去你自個兒去。”鳳春花撇開頭,“馬車只能到一半的路而已,鳳甫不是住在熱鬧的洛水鎮上,他可是住在深山裡,要走上好一段路,我才不去吃苦!”

  “好好好,叫兒子去……”

  接下來書房裡再傳出什麼談話聲,痕蘋兒已經沒在聽了,她縮回手,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任何聲響,拉著小青躡手躡腳地往回走。

  直到走離書房一段距離之後,小青才忍不住問:“小姐,妳方才怎麼不敲門進去?”她剛才站得比較遠,只隱約聽到書房裡有聲音而已,卻聽不清楚說了些什麼。

  “不用了,沒關係。”痕蘋兒搖搖頭,心裡卻是滿滿的疑惑,為什麼春花姨不肯告訴她已經有鳳甫的下落了呢?娘又要春花姨拖什麼時日?

  “小姐?”小青看她表情凝重,有些不安的低喚了聲。

  “妳去休息吧。”兩人此時正好走回痕蘋兒所住的客房門口,痕蘋兒擺擺手,便逕自走進房裡。

  得不到答案的小青也只能乖乖的吐氣點頭,將手上的燈籠掛回廊道上,回到隔壁的小房間休息。

  房裡,痕蘋兒坐在桌旁,看著閃爍晃動的燭火,許久之後,唇一抿,眸光熠熠發亮,拿起桌上的文房四寶,想了一會兒之後,提筆揮毫……

  翌日—

  “柳夫人!柳夫人!”急促的呼喚聲伴隨著敲門聲不停地響著。

  仍在睡夢中的柳氏夫婦漸漸轉醒,一個震動,鳳春花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丈夫下了榻,披上外衣便走去開門。

  柳皓雲眉頭輕皺,“一大清早做啥大呼小叫的?”瞧外頭的天色,現在天際才微微泛白光而已。

  房門外,只見小青同另一名柳家丫鬟神情焦急,小青趕忙將手中的信件遞上前,“柳老爺,我家小姐不見了!”

  柳皓雲一聽,連忙伸手接過信件,“進來。”轉過身,正好瞧見鳳春花也起身來到他身後。

  “怎麼了?”鳳春花的神智還不是很清醒。

  “柳夫人,我家小姐不見了!”小青急忙地又說了一遍。

  鳳春花眨眨眼,“什麼蘋兒不見了?怎麼可能?”慢了半拍才意識到事態嚴重,這下換她開始慌了。

  “別急,蘋兒有留書信給妳。”柳皓雲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撫道,並將信件交給她。

  鳳春花急忙接過手,素白的信封上寫著幾個秀氣的字—春花姨親啟。

  是痕蘋兒寫給她的,鳳春花秀眉一蹙,立刻掏出信紙。

  春花姨,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蘋兒已經離開了,昨晚您同柳叔談論鳳甫時,蘋兒都聽見了。

  蘋兒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您不得不隱瞞我鳳甫的消息,或許您有難處,但蘋兒身為人子,豈能在柳府裡枯等呢?

  昨夜既無心得知鳳甫的去處,蘋兒自當盡全力將神醫帶回,好為父治病,您切莫憂心,蘋兒懂得照顧自己,我這就連夜出發,親自去請神醫下山。

  這些日子,多謝您和柳叔的照顧,煩請您告訴小青一聲,請她在柳府靜待我的消息,也請您寬心,蘋兒會早去早回的。

  蘋兒 敬上

  看完信,鳳春花差點沒暈過去,“我的天啊,蘋兒說要一個人去找鳳甫!”

  柳皓雲就站在她身邊,自然也一起看了信,撫額歎氣,“你同痕夫人聯合起來騙她,這下可把事情給弄複雜了。”沒想到昨晚他跟妻子所說的話,全讓痕蘋兒給聽了去。

  “夫人……”小青紅著眼,這下子該怎麼辦,她要怎麼向夫人交代啊……

  “別擔心,我這就派人追上她,你在府裡等消息就好。”鳳春花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跟著錢妲瞎起哄,去商山的路是很輕鬆,但到了山裡可就不一樣了,山裡什麼毒蛇猛獸都有,蘋兒又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一個人不可能走到鳳甫所住的山頂,萬一半路出了什麼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低首看著信上娟秀的字跡,現在只能希望蘋兒福大命大,最好的情形就是能在蘋兒上山前就找到人,要不等進了山,可就麻煩了……

  山林間,蟲鳴留情叫,藥草香引來群蝶飛舞環繞,山林之中的一間木屋,四周圍繞著幾畝小田,不遠處的空地上,還有些許草藥正在烈陽下曝曬著。

  一抹纖白的身影,緩緩地從山林間的小路冒出來,一步步往木屋走去,白影來到木屋門前,舉手敲門。“有人在嗎?”身穿素白儒衫的男子,潔白粉嫩的臉龐上,不見半滴汗水,氣息平衡自在,態度悠閒。

  等待了許久,沒人應門,儒衫男子眉一挑,逕自推開緊閉的門扉,一走進去,一陣深厚的藥味撲鼻而來,屋裡似乎沒有人。“人又跑到哪裡去了?”儒衫男子喃喃自語,轉身又往屋外走去。

  繞到屋後去,果然在屋後的藥園中看到一抹黑影,儒衫男子走過去,“那頭熊,沒聽到本大爺在叫你嗎?”不客氣的抬腳踢踢蹲在地上的黑影。

  黑影先是一頓,接著緩緩站起身,挺起腰杆子,烏黑的陰影逐漸籠罩住儒衫男子,大手不客氣地拽著儒衫男子的衣襟,“你找死嗎?”低沉的嗓音透著濃濃的殺氣。

  儒衫男子緊張得吞了口口水,要死了,他已經不算矮了,這死傢伙居然還硬生生高出他半顆頭,“不想死,我有事要告訴你。”

  不客氣地推開儒衫男子,黑影對他的話沒興趣,轉過身又蹲回地上,“滾。”

  儒衫男子先慢條斯理地將衣衫整理好,才開口說道:“我剛從山下回來,有人在找你。”

  黑影沒有說話,繼續做自己的事,儒衫男子見他完全不理會,額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下,“你這頭死熊,山下有個嬌滴滴的姑娘,正在找鳳甫、鳳‘神醫’!”他特意加重了神醫兩個字。

  這話有用了,鳳甫緩緩抬起被鬍鬚遮去一半的面容,濃眉緊皺的看向他,“誰?”除了親人之外,已經很久沒有人上山找他了,而且……神醫?他哪時候改行了,怎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又沒去問人家的名字。”聳聳肩,儒衫男子的表情變得有些曖昧,“熊,該不會是你在山下的什麼情人找上門來了吧?”

  鄙視的覷了他一眼,鳳甫一手握拳,“風善揚,別把你骯髒的思想加諸到我身上來。”這個風流鬼四處留情,以為人人都跟他一樣嗎?

  “這哪是什麼骯髒的思想,你這傢伙,住在山上這麼久了,沒半個女人才不正常!”風善揚才覺得他有病。

  “你因為女人吃的苦頭還不夠嗎?”鳳甫輕哼一聲,當年是怎麼認識這傢伙的,他可沒忘記。

  話說五年前,他被丟師父莫名其妙丟在這座深山裡,年少氣盛的他好幾次都想偷跑,但想了想,要是讓師父知道他偷跑,下場肯定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於是他牙一咬,硬撐著在山裡住了好一段時日,沒想到住著住著,就住出了興趣。

  就在四年前的某一天夜裡,他剛打完獵回家時,遇上了被打個半死棄置在山澗裡的風善揚。

  本想當作沒看到走過去,沒想到風善揚突然伸出一隻手,扯住他的褲管,看在他求生意識這麼強烈的份上,他順手就將風善揚扛回去治療。

  只不過救了他之後,自己就後悔了,因為風善揚還不是普通的聒噪,而且這傢伙會被打,就是因為他去招惹綠林大盜的女人,本來憑他一身武藝,不至於落得被棄置山澗等死的下場,只不過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綠林大盜為了逮他,特意找來杭州第一名妓,先用美色誘惑他,接著又在他身上下毒,讓他無法反擊,最後被砍了幾刀,丟到山上。

  但他就算吃了苦頭,等傷好了之後,依舊死性不改,反而變得更加風流,他真的覺得這傢伙總有一天會死在女人手上。

  不過這也難怪,風善揚的家世頗為驚人,父親是當朝的將軍,禦封為振武侯,風善揚含著金湯匙出生,又是獨子,從小便受盡千疼萬寵,唯一慶倖的是,他心性不壞,只是風流了點。

  “你怎麼老愛揭我的舊傷疤。”風善揚沒好氣的瞪他,“好心來告訴你一聲,沒說聲謝謝就算了,還老講當年的事。”

  “哼,你是好心嗎?”鳳甫斜睨他一眼,他根本就是等著看好戲,要不在山下遇到找他的女人,就可以幫他打發掉了,何必特地上山來告訴他。

  心眼讓人給戳破,風善揚尷尬的笑了笑,“反正我已告訴你了,我要回家補眠去嘍!”擺擺手,他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鳳甫冷眼看著他逃離的背影,“膽小鬼。”接著便又蹲低身子,埋首在他最愛
的藥圃中。

  “小姐,要不要歇會兒?”走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路上,莫言看了看前方似乎沒有盡頭的彎曲山路,回頭問著。

  痕蘋兒擦擦額際的汗水,雖然她不是什麼嬌貴的千金小姐,但走了一個時辰的山路,她也有些吃不消了。“好。”點點頭,她一邊喘氣,一邊走到路旁的大石頭上坐下。

  “小姐,若你真的累了,要不我們回去吧?”莫言將裝滿水的竹筒遞給痕蘋兒。

  前幾天夜裡,他正要去茅房,幸好給他撞見了拿著包袱要偷溜的小姐,要不被夫人知道了,回去他肯定被扒掉一層皮。

  勸不動固執的小姐,他只好東西收一收,跟著小姐到這什麼商山洛水,來找那位神醫,真不知道找到神醫後,去哪生個病入膏肓的病人給他醫?

  “莫叔,還要多久才會到?”痕蘋兒喝口水,伸手捏捏酸疼的小腿。

  莫言在心底歎口氣,這麼問就是代表不打算要折回去,“方才在山下遇到的公子說,沿著這條小路走到盡頭,看到三棵並排的大樹,再往裡頭走上一段,就可以看到神醫住的地方了。”

  痕蘋兒吐口氣,聽起來,好像還很遠,“莫叔,走吧。”不行,為了爹,她一定要找到鳳甫!

  “嗯。”莫言挽起她,兩人一步步地往山裡頭走。

  終於,兩個時辰後,終於走到盡頭了,他們也看到並排的三棵大樹,但是……

  巨大的樹幹橫躺在路中間,將唯一通往鳳甫住所的小路給擋住了,巨木橫躺下來,比痕蘋兒的個頭都還要高。

  “小姐,這……”莫言由衷感謝菩薩保佑,這麼一來,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帶小姐下山回柳府了。

  “怎麼辦?”痕蘋兒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辦法,只能望著擋路的巨木發呆。

  “小姐,看樣子,咱們是過不去了,還是趁天還沒黑,快下山吧,入了夜,山裡頭的猛獸可不是說著玩的。”莫言極為克制“天助我也”的喜悅表情,故作凝重的勸說。

  痕蘋兒沒回話,先是左右張望了一下,拎起裙擺打個結,將包袱塞到莫言手裡,“莫叔,你幫我拿著。”

  莫言納悶的接過手,“小姐,你要幹麼?”話才說完沒多久,他就瞭解小姐想做什麼了,同時,眼珠子瞪得老大,幾乎都要掉出來了!

  只見痕蘋兒挽起袖子,伸出兩人條纖細的手臂,搭在巨大的樹幹上,居然開始使勁的用力推,最可怕的是,那起碼要六七個男人才抬得動的巨木,在她的推動下,居然慢慢開始移動,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莫言瞠目結舌,傻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知道自家小姐力氣是大了點,原以為是夫人誇大其詞,沒想到……小姐真的力大無窮啊!

  痕蘋兒使勁的推、用力的推——她推、她推、她推推推!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氣喘吁吁的停手。

  原本讓巨木擋去的小徑,如今已讓她推出勉強可以讓一個人通過的空間,拍去手上的木屑,轉身拿回方才交給莫言的包袱。“莫叔,現在可以走了。”擦擦額上的汗水,她揚起一抹嬌俏的笑。

  “……喔……”莫言這下可真的見識到了,也無言了。

  痕蘋兒率先往前走,莫言跟在她身後,經過巨木時,特意停下腳步,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忍不住心底的蠢動,悄悄舉起雙掌平貼在樹幹上,使勁全身的力氣,猛力一推——巨木動也沒動,任憑他推得臉紅脖子粗,試了兩、三次都還是沒有用,他縮回雙手,邁開腳步追上她。

  莫言難掩驚愕地直盯著痕蘋兒的背影,心裡說著:阿彌陀佛……嚇死人了!

  鳳甫正將採收到的藥草平鋪在木架上,突然聽到腳步聲,濃眉一擰,放下東西,無聲無息的繞到屋前去。

  他站在陰影處,看到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靠近他的木屋,當身影越走越近,一個嬌嫩的人兒映入他的眼底——

  她穿著粉綠的衣衫,有一雙圓潤的大眼,小巧的鼻下有一張紅灩灩的菱唇,雙頰緋紅水嫩,是個可愛俏麗的姑娘。

  甩甩頭,鳳甫低咒一場,他在想什麼啊!黑眸淩厲的又再轉回到那抹粉綠色的身影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莫叔,好像沒人。”一路走來,痕蘋兒被太陽曬得頭昏眼花,兩條腿也酸疼得好像快斷掉一樣,受不了,一屁股坐到木屋前的一塊大石上,雖然找到屋子,但沒看到人,難不成神醫不住在這裡嗎?

  沒人才好!莫言安心了,“小姐,鳳神醫可能不在,不然我們先回去吧。”他的好小姐,快快答言他走吧!

  “莫叔……你怎麼好像很希望我快點回去?”痕蘋兒忍不住問出口,一路上,莫叔三不五時就提到要回去,她真的很困惑。

  莫言一驚,“沒、沒有啊,我是想鳳大夫說不定是出診了,我們要在這等到什麼時候?”糟糕!太明顯了嗎?

  聞言,痕蘋兒柳眉輕蹙,“那爹的病要怎麼辦……不知道爹還可以等多久……”

  鳳甫一聽到她這句話,就知道她是來求醫的,只是怎麼會來找一個學毒的?思忖了一會兒,他慢慢移動腳步,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

  “哢……”草地傳來輕響,痕蘋兒跟莫言同時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莫言臉色頓時沉下,快速擋在痕蘋兒的向前,而痕蘋兒圓潤的眼睛微微睜大,看著慢步走來的高大身影。

  這人非常高壯,身上穿的還是用獸皮縫製而成的衣裳,長髮有些淩亂的披散著,臉上留著落腮胡,遮住五官,只看得見一雙黑得發亮的雙眼,令人有些畏懼。

  “你們找誰?”低沉沙啞的聲音中,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

  “我們是來求醫的,請問你知道鳳大夫在哪兒嗎?”悄悄地將微顫的雙手縮進袖子裡,痕蘋兒提起勇氣問。
 
 “這裡沒有鳳大夫。”鳳甫冷冷的回道。這是哪來的笨蛋,是神是鬼都弄不清。

  痕蘋兒跟莫言狐疑地對看一眼,“你確定嗎?可是……春花姨明明說鳳甫住在商山洛水的。”難不成春花姨騙人?

  春花姨?黑皮疾閃過一道光芒,“你口中的春花姨是……”

  “是長安柳皓雲的妻子,鳳春花,是她親口說鳳甫就住在這的,拜託你,我有急事要找他。”痕蘋兒心急了,從莫言身後走出來,朝他走近了幾步。

  淡淡的香味傳至鼻下,鳳甫垂眸看著那個只到他胸前的小身子,“你要治病?”是姑姑要她來的?

  “不是,是我爹,是我爹得了一種怪病,只能躺在榻上,整個洛陽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我是特地來請鳳大夫下山為我爹治病的。”聽這人的語氣,他好像知道鳳甫在哪,痕蘋兒不自覺越走越靠近。

  “小姐……”莫言依然保持警戒,伸手拉了她一下。

  “你走吧,他不下山。”鳳甫丟下話後,便轉身走回屋內,反正不是姑姑他們出事就好,其他人他沒興趣救。

  “為什麼?拜託你告訴我他在哪?”痕蘋兒急忙跟在他身後,甚至伸手拉住他,但她突然又頓了一下,連忙將手縮回來。

  鳳甫手臂一縮,黑眸透出寒光,“他不下山,滾吧!”停下腳步俯視著她。

  痕蘋兒心裡掛念著爹的病,也沒注意到他兇惡的目光,“拜託你……只要讓我見他一面就好,你應該是……他爹吧?”她想,這人看起來年紀不小,推算起來,最有可能應該該是鳳甫的父親。

  “小姐。”莫言緊跟著一起走進屋裡,他直覺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鳳甫本人了,小姐還傻傻的少根筋沒發現。

  鳳甫頓了下,爹?!他看起來有那麼老嗎?“不管我是誰,你請回吧,他不下山。”太久沒照鏡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變成什麼模樣,等等再去看看。

  “求求你——”不敢拉住他的手,她轉而扯住他的袖子,痕蘋兒急得眼眶都微微泛紅了,“鳳伯父,我爹真的需要你兒子幫忙治病!”

  莫言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小姐這一聲聲伯父,待會兒要是把人給惹怒了怎麼辦?他看得出來眼前這長得像頭熊的男子,武功造詣不俗。

  鳳甫聽到她的話,差別沒吐血。鳳伯父?!她是第二個讓他氣到想把人丟出去的,第一個就是風善揚!

  他用力的想甩開她的手,沒想到卻甩不掉,疑惑了下,她看起來不像會武功,怎麼他沒辦法將自己的手怞回來?

  “鳳伯父?”痕蘋兒依舊緊抓著他的袖子不放。

  “鳳伯父?那頭熊,你爹來啦?”

  此時,門口突然響起另一道讓鳳甫頭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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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4:12
第三章

  “哈哈哈哈……”瘋狂的大笑聲不停地從一個俊美的男子口中付出,甚至笑到都泛淚了。“鳳伯父……我的天啊!哈哈哈……”風善揚揍著笑到發疼的肚子,繼續不客氣的大笑,一想到剛才聽到的話,越笑越誇張。

  忍無可忍,鳳甫掄起拳頭、狠狠一拳揍向他的肚子,“夠了沒?”

  笑聲倏止,取而代之的是哀號聲,“啊……喔……你來真的!”風善揚捂著發疼的肚子,齜牙咧嘴。

  痕蘋兒紅著臉,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莫叔,鳳甫不是少年神醫嗎?”她明明記得大哥是這麼說的嘛!

  原來眼前這個人就是鳳甫,但他根本就不是“少年”啊!她一直以為鳳甫會是個跟她年歲差不多的人。

  莫言才想回答而已,風善揚已經先搶先一步說道:“十年前勉強還可以稱為少年啦,不過現在應該叫他一頭熊才對!”肯定淤青了,這頭死熊,下手還真重。

  “呃……”痕蘋兒非常尷尬,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偷偷瞄了一眼滿臉鬍鬚的男人,他面無表情,實在看不出來他有沒有因為她的失禮而不高興。

  “熊,看在人家姑娘千里迢迢來找你的份上,幫個忙吧。”喘口氣,風善揚自動倒了杯茶來喝,看在這小姑娘帶給他歡笑的份上,他好心點幫個忙好了。

  鳳甫冷冷瞪他一眼,“有本事你去。”

  撇撇嘴,風善揚輕哼一聲,他要是會醫術,還用得著說這些話嗎?去!小氣鬼,下山是會要他的命是不是。

  “鳳神醫,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下山幫忙醫治我爹?”痕蘋兒雙手捏得死緊。

  “你確定你要找的是少年神醫鳳甫嗎?”風善揚忍不住在一旁插話。

  痕蘋兒點點頭,“對啊,我大哥是這樣告訴我的。”

  鳳甫跟風善揚兩人快速地交換一個眼神,鳳甫斂眉不語,一會兒才開口,“你大哥記錯了,這山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神醫,只有一個毒醫。”

  痕蘋兒愣了一下,一時之間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但、但大哥說……洛陽城裡的大夫說,這病只有你才會治……”毒醫?她不懂……

  瞧她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風善揚好心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姑娘,這山上一直以來都沒有神醫,他學的,”指指旁邊的龐然大物,“是毒啊。”接著又靠到鳳甫耳邊小聲的問道:“少年神醫不是姓冰的那個傢伙嗎?”

  鳳甫輕點個頭,錯把張冠給李戴,名號根本搭不上,況且他雖然拜在師父門下,卻極少出現在江湖中,可以說根本不是江湖人。

  風善揚瞧著身旁的那頭熊,他自小便拜妙手毒君紀棨為師,傳聞紀棨不但醫術高超,連毒術也是一絕,個性喜怒無常,老頑童一個,那頭熊當然也是毒醫雙修,只不過熊可是專修毒的,五年前,紀棨突然說想雲遊四海,硬是要鳳甫留在商山,問他原因,紀棨只回答了一句。“我高興!”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

  而鳳甫這彆扭的笨蛋,也因為這老頑童隨便的一句話,還真的留在商山裡,一住就住了這麼多年。

  不過他也不是都住在山上,而是一陣子而已,只有某些特殊藥草初栽種的重要時期才會待在山上,要不平日也都住在洛水鎮上的大宅子裡。

  他們的話,讓痕蘋兒單純的腦袋都打結了,唉喲,反、反正毒醫也是醫,大哥說的也沒錯,所以鳳甫還是可以救她爹的。

  “我相信大哥會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請你下山救救我爹吧!”

  鳳甫沒想到話都這麼講白了,她還是很執著,“我不醫外人,你走吧。”

  “熊,你……”風善揚聽不下去了,拒絕這麼可愛的小姑娘,鳳甫還真絕情。

  輕咬下唇,痕蘋兒左思右想,找不出理由,“莫叔……”無助的看向莫言。

  “小姐,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強人所難了。”他不肯治,恰好中了莫言的心意,他怎麼可能還幫忙說話。

  鳳甫看了他一眼,有些有些想法閃過腦海,鬍鬚遮掩下的唇微微揚高,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下人連試都不試,就放棄救自己的主子?又是什麼原因,會讓自己的娃娃請一位毒大夫去救自己的爹?

  痕蘋兒咬唇不語,不醫外人?突地一抹靈光閃過,“那、那你收我當徒弟,這樣我就不是外人了。”

  才剛灌了滿口茶的風善揚,都來不及吞下去,聽到她的話便狠狠嗆了一下,睜大雙眼看著她,這丫頭腦筋轉得還真快!

  鳳甫也愣住了,他的意思是不想醫,她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在裝傻?

  痕蘋兒一拍掌,高興的來到他面前,“只要你收了我當徒弟,那我爹就不算外人了對吧?”幸好她想到這麼聰明的辦法。

  鳳甫突然覺得雙手有點發癢,很想掐上眼前那細嫩的皓頸。“我為什麼要收你當徒弟?”她肯,也得看他要不要收吧!

  “因為你說你不治外人的。”痕蘋兒回道。

  她講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他本就該收她為徒一樣,對付這種單純到近乎愚蠢的人,鳳甫決定換個方法。“好,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我就收你為徒。”額邊青筋狂跳,深吸口氣,他定定的看向她。

  風善揚在一旁扮了個鬼臉,這頭死熊八成要叫這小姑娘去做什麼不可能的事,他太瞭解這頭死熊了,想一想,這熊拜在老頑童的門下這麼多年,個性多少也受到老頑童的影響,就只要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彆扭。

  “好,只要你說出來,我都會努力做到。”高興的直點頭,痕蘋兒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鳳甫回她一抹笑,看成得出他在笑,還得歸功於他有一口潔白的牙齒,要不然滿臉鬍鬚,哪還看得到什麼笑容。接著,他緩緩往屋外走去。

  痕蘋兒自然眼巴巴的跟上去,莫言歎了口氣,雖然無奈,但也只能跟在他們身後,至於愛湊熱門的風善揚,當然也不會錯過。

  三個人跟在一頭熊後面,六顆眼珠子看著他先是在屋前繞了幾圈,而後選定一顆粗壯的樹木在旁邊站定。“想要當我的徒弟可以,接下來我所說的事,只要你辦得到,我就收你為徒,如果你辦不到,就立刻離開。”嗯,這棵樹夠份量。

  “好!”痕蘋兒點頭應允。

  鳳甫拍拍結實的樹幹,“很簡單,只要你將這棵樹拔起來,我就收你為徒。”呵,連他這個練武之人都沒辦法做到的事,她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有辦法!

  “什麼?!”聞言,三人異口同聲的大喊,只是語氣有所不同——

  風善揚的“什麼”,聽起來就是絕對不可能,鳳甫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莫言的“什麼”,則是不敢置信,怎麼會這麼簡單;至於痕蘋兒的“什麼”,當然是高興得不得了,驚喜他出的“難題”居然如此容易。

  其實這個考驗一點也不簡單,別說是一般普通的大男人了,就連武功高手,也不見得能把有一個人懷抱這麼粗的樹給拔起來,鳳甫以為她這會兒應該要知難而退,但事實證明,事情不是一頭熊所想的那麼簡單……

  莫言一手撫額搖首,閉上眼,不敢看接下來的發展。

  “只要將這棵樹拔起來,你就收我為徒?”這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痕蘋兒不敢相信的再確認一次。

  “熊啊,你這不是存心刁難人家姑娘嗎?”風善揚不屑的挑眉。

  “閉上你的嘴。”先是送給他一記白眼後,鳳甫對著痕蘋兒點頭,“只要你能將樹拔出來,我就讓你留在這裡,但是,你只能自己動手,找別人幫忙或使用任何器具都不算。”

  “好!”痕蘋兒甩甩兩手,直到樹旁觀察一下要站在哪個位置比較好施力。

  鳳甫退開幾步,覺得這姑娘真是天真,她還真以為她可以把樹拔起來嗎?沒有神力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風善揚用不贊成的責備目光一直瞪著鳳甫,不過,是有點奇怪,一般人聽到這個條件,不是都應該面有難色或是生氣嗎?怎麼小姑娘的反應不像是為難,倒有點像……高興?而且那個護衛的態度也很怪,怎麼沒有出面護主?

  只見痕蘋兒繞著樹轉了好幾圈,選好了位置,站定之後,先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接著將兩邊的衣袖拉高,兩隻細嫩的手臂輕輕環上樹幹。

  風善揚對天翻了個白眼,這小姑娘還真的要試啊,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只不過接下來的這一幕,讓鳳甫打從出娘胎以來,露出最驚恐的表情——

  痕蘋兒深吸口氣,手臂一使勁,頂端的樹葉發出沙沙聲音,接著,她將樹木左右搖晃了一下,好讓泥土能夠鬆動,“嘿咻!”大聲了一喊,然後——

  “簌簌簌簌……咿啊——”一連串巨大聲響後,整棵樹就這麼被連根拔起,霎時塵土飛揚,枝葉如雨般的飄落。

  鳳甫跟風善揚兩人瞠目結舌,臉上表情同樣驚恐又癡呆。

  “我的天啊……”風善揚不自覺的退了兩步,眼睛還是瞪得老大。

  鳳甫也很想叫天,只是他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了,黑眸緩緩移動,看向那用兩隻手就輕易將大樹抱起來的小姑娘,錯愕再錯愕、驚恐再驚恐,那是什麼樣的力氣啊?

  痕蘋兒輕而易舉的辦到了,得意一笑,那棵大樹在她手上仿佛沒有重量似的,她還用兩手把大樹抬高幾下,在錯愕的目光中,輕輕鬆松地再把大樹重新放回洞裡。

  早就知情的莫言對兩人的表情很熟悉,不久之前,他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小姐的。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一個跨步來到鳳甫向前,痕蘋兒拱手彎腰。

  鳳甫嘴角動了動,烏雲罩頂,難怪他話一出口的時候,她的表情不是為難,反而是高興……難怪剛才她拉住他的衣袖時,他沒辦法把她給甩開。

  “哇,這下你不收也不行了。”風善揚傻愣愣的看著痕蘋兒,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師父?”痕蘋兒偏著頭,疑惑地看著沒半點反應的鳳甫。

  鳳甫呆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道:“沒、沒想到,你真的做得到。”心魂未定,他沒料到有生以來竟能看到這種場面,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眼前這嬌小玲瓏的身子,想不能,她這副小身軀,是從哪生出來這麼大的力量?

  “嗯,那現在我是你的徒弟了,你可以跟我下山去治我爹了嗎?”師父出的題目對她來說太簡單了。

  “我只說收你為徒,並沒有說要下山為你爹治病。”鳳甫沒想到她會做到,幸好他剛沒答應要下山。

  “什麼?!你、你怎麼這樣!”痕蘋兒氣憤地直跺腳,嘟著小嘴嚷嚷著。

  “小姐,方才鳳公子的確沒有說要下山。”莫言不得不出面說句公道話。

  “莫叔!”痕蘋兒氣到兩頰發紅,莫叔到底是幫誰的啊,一直潑她冷水不打緊,現在還幫別人說話,難道他連自己的主子重病都不在乎了嗎?

  莫言低頭不敢面對她,“嗯……我說的是實話。”小姐,對不起了……

  “熊,你這樣也太過分了一點。”風善揚替小姑娘感到不平,雖然鳳甫是沒說會下山啦,但他剛才的意思很像是說收為徒,就會治嘛。

  鳳甫抬手制止還想抗議的痕蘋兒,“我不下山,但我可以為爹治病。”看在她做到他提出的條件,他可以破例。

  “可是,我爹病得很重,根本沒辦法上山。”痕蘋兒以為他是要她回去洛陽,將她爹給帶來。

  別說爹病得這麼重,就算爹沒重病,要他跋山涉水到這深山之中,都有點難了。

  “不用急,到屋裡再說。”鳳甫敢這麼說,當然也有十足把握。

  痕蘋兒見狀,也只好咬著唇,氣悶的跟在他身後進屋去。

  鳳甫進屋後,走進房裡拿出紙墨,回到大廳,三人都已經各坐在竹椅上等他了,他吐了口氣,在眾人的凝視下落坐,“告訴我你爹的病狀。”倒了點水在乾涸的硯臺裡,拿起墨條輕磨,讓柔嫩的毛筆吮飽墨汁。

  風善揚點個頭,這樣也是可以啦,雖然沒看到人,但若能仔細說出病狀,這頭熊幾乎也能知道是什麼病,對症下藥。

  “呃,病狀……”痕蘋兒愣了下,這個問題有一點點難倒她了。

  濃眉不耐煩的擰起,鳳甫瞪著她,“病狀你聽不懂嗎?”他還很多事要做,沒空跟這些人耗下去。

  痕蘋兒遲疑的點了一下頭,“病狀……我爹他臉色很白,這樣算嗎?”

  翻個白眼,鳳甫做了個深呼吸,不停在心裡告訴自己,眼前這個姑娘他扔不動,放棄想把她丟出去的念頭,“你爹病多久了?吃些什麼,喝些什麼?除了臉色發白之外,唇色呢?張嘴有沒有臭味?這些你仔細想想。”

  痕蘋兒眼睛眨啊眨的,可愛的五官都皺成一團,很努力的回想著,“病……兩三天了吧,吃、喝都很正常,就一般的菜色,我爹他是整張臉都白白的耶……”突地一個畫面閃過腦海,“對了,除了臉之外,我爹的膚色都是正常的,嘴巴……”那天她靠到榻邊,有握著爹的手,“沒有異臭,我爹大前天吃晚膳時,還吃了兩碗呢!”記得娘告訴她爹病危的前一天晚上,她還看爹吃了兩大碗的飯,現在想來,該不會就是人家說的迴光返照吧?

  鳳甫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視線轉向不知道何時越坐越靠近門邊那個叫莫叔的男人,他正滿頭大汗,緊張的望著他。

  他本以為這個人是對主子有異心,所以並不打算讓他家小姐求醫,但方才那幾句話很明顯可以聽出來,這人的主子根本就沒有病,那又是為什麼要她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求醫?目光再轉回坐在桌旁,睜著亮晶晶眸子,認真注視著他的人,也只有這種笨蛋才會傻傻的被騙。

  莫言心知露餡了,冷汗直流,看到鳳甫審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這下,他可真被夫人給害慘了。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會兒,鳳甫粗壯的手臂終於緩緩移動了,提起筆,在絹白的宣紙上寫下藥方,鬍鬚遮掩的唇角,噙著一絲狠笑,沒事想惹事?那他便成全他們!

  沒一會兒,他拿起寫好的藥方,交給已經站在他桌旁等候的人,“照這藥方回去給你爹吃,連續吃半個月,他的病就會好了。”

  如獲至寶的接過,痕蘋兒吹幹紙上的墨蹟,高興得眼睛都紅了,“莫叔,太好了,爹有救了!”真不枉費她這麼辛苦的來這一趟。

  莫言湊到痕蘋兒身邊,低頭看著她揍在手上的紙,心裡很納悶,鳳甫應該聽得出來老爺根本就是在裝病,為什麼還願意開藥方?

  “好了,拿到藥方了,你們可以滾了。”結束這場鬧劇,鳳甫冷笑一聲,一手指著大門,趕人的意味濃厚。

  痕蘋兒小心翼翼地將藥方摺好,遞給莫言,“莫叔,你快點趕回洛陽。”

  莫言接過手,“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拿回去?那你呢?”他疑惑地問。

  “我留在師父這啊,到時候如果藥方沒辦法根治的話,你再托人寄信給我,我再請師父重新開藥單。”

  “等等,誰准你留在這的?”鳳甫臉都黑了,這個女人要單獨跟他留在山上?是他聽錯了,還是她說錯了?現在的女人都這麼豪放嗎?

  “師父,萬一你的藥方治不好我爹,我留在山上,也可以馬上跟你說,然後再取藥方單,況且,我是你的徒弟,怎麼可以什麼都還沒學到就走了呢。”痕蘋兒有些話沒說出口,她怕現在要是跟莫言走了,鳳甫就會賴帳,日後若是藥方真治不好爹,鳳甫也不會再幫忙了。

  “你……”鳳甫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滾!”兩步來到她面前,咆哮一聲,他決定不要再客氣了。

  痕蘋兒捂著耳朵後退兩步,他的大嗓門震得她耳朵嗡嗡叫,“不可以,你又想賴皮!”她就知道,不管怎樣,打死她都不能走。

  “我賴皮?我賴皮什麼?”鳳甫憤怒地低下頭,整張臉快貼上痕蘋兒了。

  害怕的吞口口水,“你、你自己說,說要收我當徒弟的……我現在想留下來學醫術,你又賴皮要趕我走。”她越說越覺得委屈,鼻子一酸,眼眶都紅了。

  這畫面,多像一個惡霸在欺壓一個小姑娘,任誰看了才會這麼認為,尤其一向將女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風善揚,現在真的看不下去了。“喂,熊,你別太過分,話是你自個兒說的,人家姑娘也辦到了,你現在不是賴皮是什麼?”拿出乾淨的手帕,他不舍地替她擦去眼淚,“別哭,跟一頭熊講人話,本來就是有點困難。”

  鳳甫全身的肌肉繃得死緊,一腳踹風善揚的屁股,“你說什麼?!”這死傢伙,嫌他不夠煩嗎?他的日子有一個風善揚就夠了,再多一個力大無窮的笨女人……喔不,他絕對不要!

  “雖然你打我,但我還是要說句公道話,小姑娘現在是你的徒弟了,你當然要教她醫術。”風善揚不畏惡勢力,勇敢直言。

  “你——”

  惡狠狠的瞪向痕蘋兒,鳳甫還想說什麼,但話都卡在喉嚨出不來,因為痕蘋兒已經哭得臉紅脖子粗,滿臉眼淚鼻涕,活像受虐的小媳婦,一瞧見他那麼兇惡的目光,嘴巴一張,哭得更凶了。

  “哇嗚……你賴皮啦……嗚嗚嗚!你賴皮、賴皮賴皮啦……哇嗚……”且嚎啕大哭來形容還真算保守了,她現在的模樣,說有多淒慘,應有多淒慘。

  “小姐啊,別哭了。”莫言忍不住捂起耳朵。

  “哇嗚……”痕蘋兒越哭越傷心,轉身趴在大門門板上,“他賴皮啦……嗚嗚……”邊哭喊,小手還掄成拳頭,連捶著門板。

  “不要——”

  鳳甫慢了一步,才剛發出呐喊,門板已經讓她敲出個洞來。

  痕蘋兒聽到他高喊“不要”,怞噎地轉頭看向他,小腳走了幾步,決定換個地方哭,趴到剛才他寫藥單的桌子上,一樣小手掄拳,用力哭。

  “砰!砰!砰!”小小的木桌哪承受得了她的蠻力,被輕敲個兩三下,也垮了。

  鳳甫頓時覺得有點暈眩,看來這次他是真的招惹到煞星了,眼看她站起身,又想換地方繼續痛哭,連忙大吼,“住手!我答應你,教你醫術。”話是他說的,他認了,只要這個女人不再破壞他親手蓋的房子就好。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抬起淚流滿面的小臉,痕蘋兒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看著被敲破一個大洞的門板,破損的桌子,鳳甫的黑瞳對上她盈淚的大眼,“真的。”這麼想當他徒弟是吧,那就不要怪他!

  風善揚忍著笑,果然一物克一物啊!這頭熊最寶貝的就是這間親手修葺的木屋,一下子被毀了兩樣東西,瞧他一臉心疼,真是太好笑了!

  “啊?小姐、這樣不太好吧……”這下換莫言頭大了,他原本以為鳳甫不可能會答應的,沒想到他居然認輸了!

  用衣袖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痕蘋兒的表情頓時變得歡喜愉悅,跟莫言的苦臉形成明顯對比,“莫叔,你快把藥單拿回去,我在山上等你的消息。”她嬌憨的笑道。

  “小姐……”莫言重重歎口氣,不會吧,小姐真的要一個人留在這裡?喔,夫人啊,現在該怎麼辦才好,當初她可沒告訴他會變成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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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趕走所有人後,木屋裡只剩下鳳甫跟痕蘋兒坐在椅子上,鳳甫坐在她對面,中間地上還躺著木桌的殘骸,兩人相視無語。

  “你當真要留下來學醫術?”鳳甫再給她一次機會。

  痕蘋兒非常認真地用力點頭,“是的。”

  很好!鳳甫微微一笑,“既然要留下來,咱們就要約法三章,第一,不得用蠻力破壞木屋裡的任何物品;第二,我吩咐你做什麼,你都不得有異議;第三,除了習醫之外,你要負責生活中一切大小事,你,做得到嗎?”

  只要有點腦袋的人,馬上就能聽出他提的條件有問題,而且非常不懷好意,但痕蘋兒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

  “是,師父,我會努力的!”她想過了,與其要靠師父幫忙,不如就讓她跟在師父身邊兩年,認真的學醫,以後家裡要是有人生病,或有人需要幫助,她就不用再跑這麼遠了。

  她想的是很完美啦,只可惜現實並非如此,鳳甫是從五歲就開始習醫,經過年復一年的歷練之後,才在十六歲那年,治癒了當時得到怪病的三王妃,被三王爺讚譽為“少年神醫”,期間他所花費的心血與時間,都不是常人所能瞭解的,她妄想在兩、三年內就學會他的醫術,只能說,事情沒有呆子想的那麼簡單。

  她答應得如此爽快,鳳甫還是有些不放心,拿著紙筆坐到另一張靠近茶几的椅子上,“我們打個契約,你叫什麼名字?”為了避免日後她心有不甘,蓄意破壞他的心血,還是打個契約比較妥當。

  “痕蘋兒。”

  正在低頭認真寫著契約內容的鳳甫一聽,身子一頓,抬頭看想她,“很平?”濃眉輕鎖,這是什麼怪名字,有人姓“很”的嗎?

  就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反應,痕蘋兒不滿地扁嘴,“我姓痕,閨名蘋兒,蘋果的蘋。”從小到大,她因為這個名字不知道被取笑過多少次了。

  笑意染上鳳甫的黑眸,目光瞟向痕蘋兒的胸前,這名字取得還真好,難得幽默地問道:“那你哥名字一定叫痕大。”原以為她應該會露出很尷尬的表情,結果不是,她反而小臉都漲紅了。

  “你不要亂講啦!痕大是我爹,我大哥叫痕政常!”痕蘋兒氣呼呼的反駁。

  鳳甫一愣,隨即大小出聲,“哈哈哈……”很大?很正常?這是什麼名字啊,這家人真寶,直到笑夠了,他才喘著氣,望著氣紅臉的痕蘋兒,忍不住想知道,“你家該不會有人叫很欠打吧?”如果有人敢取這種名字,那他真的佩服。

  “咦,你怎麼知道我娘的名字?”痕蘋兒偏著頭,傻愣愣的反問。

  “你娘叫很欠打?!”還真的有?!她娘出門敢說出自己的名字嗎?難道不怕被眾人圍起來打嗎?

  “嗯,我娘姓錢,單名一個妲字,冠上我爹的姓,就叫痕錢妲啊!”搔搔臉,她很老實的解說。

  鳳甫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對她的不滿,也在笑聲中淡化不少,“跟我來。”雖然才相處沒多久,但他很快就發現,她其實只是一個力氣大,心思卻非常單純的丫頭而已。

  痕蘋兒看著他起身跨步離開,連忙邁開短短的雙腿跟上去,“師父,不是要打契約嗎?”怎麼笑完就忘了,這樣的人,醫術真的很高明嗎?

  回頭瞄了一眼身後的小呆子,鳳甫沒有回答,只是帶她走到內室,“這裡有兩間房,你就睡那一間吧,快去把東西放好,整理好後,到屋後找我。”交代完,便逕自離開了。

  跟這種單純的人相處,不用打契約也行,傻乎乎的一定很聽話。

  留在原地的痕蘋兒左右看了一下,這木屋看起來雖然不多,沒想到還能隔成兩間房,真厲害,推開右邊的房門,打量起她以後要住的地方。

  這種山中小屋,當然不能奢望有多華美,痕蘋兒雖是大戶千金,但個性也挺隨遇而安的,只要環境乾淨就可以了。

  左摸摸,右摸摸,這一眼就可以看光的房間,實在沒什麼值得驚喜的,放下肩上的小包袱,也沒啥還整理的,想了下,還是去找師父好了。

  離開房間,她走到屋後去,一眼就看到鳳甫,“師父。”嬌嫩嫩的嗓音輕喚著。

  鳳甫眼一抬,聽到她這麼叫,心裡不是很舒服,但不這麼叫,難不成要她叫他鳳甫嗎?那還是算了。

  他將拿在手裡的東西塞到她懷中,“今天你只要做兩件事,第一,就是要把這堆柴劈完。”他指著空地上有堆半個人高的木柴,接著手指轉了個彎,指向另一旁的廚房,“第二,你要負責今天的晚膳。”

  低頭看著硬是塞給她的斧頭,有點猶豫,叫她劈柴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要她煮飯,那好像有點問題。

  看出她似乎有點為難,鳳甫冷冷補上一句,“辦不到就離開。”

  “啊?喔,沒問題,交給我吧。”聞言,痕蘋兒連忙擺出自信的模樣,一手拍著胸膛,一邊大聲回答。

  淡淡瞟她一眼,鳳甫挪回目光,背起放在木柴旁的竹簍,“我去采藥,回來時,我要看到事情都辦好了。”他是存心要為難她沒錯。

  鳳甫見痕蘋兒傻乎乎的,但是衣著打扮都不俗,可見是個富家千金,心想只要讓她吃點苦頭,她應該就會知難而退了。

  “是,師父慢走。”痕蘋兒高舉著斧頭揮了揮,等他走遠了,她才垮下臉來,看了斧頭了眼,“先劈柴好了。”煮飯的事,晚點再煩惱吧!

  雖然痕蘋兒從小到大沒劈過柴,不過沒吃過豬肉,好歹也看過豬走路,在痕府,她有看過下人劈柴,似乎挺簡單的。

  坐在椅子上,痕蘋兒拿起斧頭,輕鬆的揮舞著,沒一會兒的功夫,半個人高的木柴就劈完了。

  不過,真正的挑戰,現在才要開始……

  秀眉緊皺在一起,痕蘋兒有點慌亂地站在爐灶前發愣,自從她七歲不小心把爐子給弄垮了之後,娘就再也不准她踏入廚房一步,所以她根本不曉得飯菜是怎麼煮出來的。

  現在要怎麼辦?對了,她記得要先升火!她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連忙跑出去抱了一堆剛劈好的米柴回到爐灶前,依照腦海中非常、非常模糊的記憶,將木柴全部塞進灶裡,接著拿起一旁的火褶子點火,不過試了老半天,她都差點直接把火褶子給丟進爐灶裡了,柴火就是點不起來。

  “奇怪了,我記得明明是這樣做沒錯啊……”搔頭皺眉努力許久,火還是升不起來,苦思可許久,眼角餘光突然瞄到廚房角落,放著一些幹稻草,痕蘋兒腦筋一轉,抓起一把幹稻草塞進爐灶裡,將火褶子對著草堆,終於——“燒起來了!”她興奮的看著火勢變大,小嘴開始幫忙吹氣,火也越燒越大,越燒……越大?

  當她從升火成功的興奮中回神時,火已經燒到爐上,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火勢好像不太聽話。

  她先前放進去滿滿的木柴,這下可起了作用,火舌貪婪的吞噬掉所有能燃燒的東西,慢慢往上延燒,到最後,整個爐灶都燒起來了。

  “啊啊——怎麼辦、怎麼辦?!”痕蘋兒手足無措,眼看火苗開始竄飛她嚇得花容失色,死定了,怎麼辦?!

  她慌張的跑到蓄滿水的水缸旁,拿起裡頭的水瓢拼命舀水澆向起火的爐灶,只是小小的木瓢能幫上什麼忙,沒多久,火光已經染上木樁了。

  “救命啊!救命啊——”她又緊張又害怕,急忙大叫。

  喊了幾聲之後,她才想到一件事,這深山野嶺的,哪會有人來救她,唯一能救她的師父,剛剛已經出門采藥了。

  “嗚……”痕蘋兒哭得好淒慘,一隻小手還不死心地猛潑水。慘了啦,萬一師父回來看見她把房子都燒了,一定會趕她走的!

  突地。一陣迅速的腳步聲快速地往她的方向而來,風善揚一踏進廚房,整張臉都黑了,“我的天啊!”看著離火舌只有幾尺的痕蘋兒還在拼命想滅火,他一個箭步上前,急忙把她拉到身後,“危險,你先出去。”

  “快救火!燒起來了。”痕蘋兒嚇死了,淚水撲簌簌地直落,雙手不住的發抖。

  風善揚也知道事態緊急,環顧四周一圈,接著運氣凝勁,雙掌擎出,水缸馬上被打飛出去,撞上著火的爐灶,未等它落地,他立刻又屈起中指,彈出順手撿到的小石子,將水缸擎破,水缸應聲而破,裡頭的水全噴灑出來,將大部分的火都澆熄了,僅剩下一些零星的火苗。

  風善揚連忙上前拍打,痕蘋兒也跟著他拍打那些小火苗,等到火勢完全被撲滅之後,兩人才松了口氣。

  他看著狼狽不堪的痕蘋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要不是他在家裡聞到順風吹來的燒焦味,跑過來看看,否則照方才那樣燒下去,這小姑娘八成也會被燒死在裡面。

  痕蘋兒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眼淚直落,抬起一手抹掉淚痕,“我也不知道……師父叫我煮飯,我就升火啊,然後、然後就燒起來了……”
 
   他無聲的暗笑,這頭熊想整得小姑娘自己離開,這下子可好了,看看是誰整誰。

  “現在怎麼辦?”這個應該不算是她用蠻力破壞房子吧?

  “我也不知道,那頭熊咧?”風善揚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又不是他燒的,他比較好奇的是,房子被燒了,怎能還沒看到那頭熊來吼叫。

  “師父去采藥了。”看著滿目蒼痍的廚房,她欲哭無淚,等一下師父回來要吃什麼?

  “先去廳裡等他回來再說吧,人沒事就好。”同情的拍拍她的頭,他打從心底為她哀悼,這可不是說著玩的,熊可是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把這件木屋給弄的有模有樣,這小姑娘來不到半天,不但捶壞了門和卓,現在又把廚房給燒了,以後的日子……難過喔!

  “呃……你叫什麼名字?”有事想問他,痕蘋兒這才發現她還不曉得這位好心的公子叫什麼名字。

  對她的迷糊,風善揚多少也有個底了,不在意的開口回道:“風善揚。”

  “喔,風公子,從這邊有沒有快一點的路可以下山?”她扯住風善揚的袖子。

  “幹嘛?”要快?他把她從山上往下扔就很快了,保證一路直到地獄。

  “師父說他回來要吃飯,我想下山去買。”都已經燒了他的廚房,總不能還讓師父餓肚子吧。

  挑起一眉,風善揚很想告訴她,等她師父回來,絕對不是想吃飯,應該是想掐死她,不過,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算了,還是別再嚇她了。

  “你先去廳裡等著吧,我下山去買。”等她走到山下再買回來,應該已經要吃隔天的早膳了。

  “嗯!謝謝你了。”痕蘋兒點點頭,拖著驚嚇過的疲憊身軀走向前廳。

  看著她的背影,風善揚忍不住搖頭,“真是自討苦吃……”

  目光漸漸消失,溫柔的月娘探出頭來,輕灑著銀輝,撫慰著辛勞一日的大地。

  時間過的越久,坐在椅子上等待的痕蘋兒就越擔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燒焦臭味,她的裙擺也被火舌吻過,燒出幾個洞來。

  風善揚等得肚子咕嚕咕嚕叫,“那頭死熊跑哪去了,好餓喔……”看著眼前香噴噴的菜,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話音才剛落,耳朵動了一下,聽到一陣很熟悉的腳步聲,從屋後不遠處傳來,他同情的看了痕蘋兒一眼,“咳咳,那頭熊回來了喔。”他先提醒她。

  痕蘋兒一聽,苦著一張臉,低下頭,心跳加速,覺得自己挺像等待官老爺判決的犯人一樣。

  “別怕,我會幫你說兩句好話的。”風善揚純屬安慰。

  腳步聲漸漸逼近,接著,半掩的大門被推開來,風善揚一見到鳳甫,頓時倒怞一口氣,伸出一根手指頭,直指著坐在一旁的痕蘋兒。“是她!所有的事都是她幹的,不關我的事!”他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她。

  痕蘋兒一聽,猛地抬起頭,驚愕的看向風善揚,原本他一直陪著她,她還有點感動,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沒義氣!

  不過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她緩緩轉動僵硬的頸子,提起所有勇氣看向鳳甫,眼睛越睜越大,她突然可以理解為什麼風善揚這麼沒義氣了。

  要不是早就知道鳳甫的長相,她真的會以為有頭熊從山裡跑出來嚇人,他全身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原本就已經看不清的五官,在燭火搖曳下,更顯陰森,他的雙眼拼射出強烈的怒氣,仿佛下一瞬,他就會張嘴將她撕裂吞進肚裡。

  見情況不對的風善揚,決定餓著肚子,先走為妙,“兩位,我不打擾你們用餐了,小的先行離開,你們慢用、慢用。”

  風善揚彎著身子揖笑,繞過擋住大門的龐然大物,正準確開溜時,鳳甫冷冷看了他一眼,嚇得他腳下一絆,踢到了門欄,直接摔到門外,“哎呀!”此時顧不得面子了,他立刻連滾帶爬,快速逃離鳳甫殺人視線。

  獨留在屋裡的痕蘋兒,真是恨死風善揚了,心裡不停地臭駡他,一邊顫抖的偷瞄站在門口的人,這一眼,真好對上了鳳甫的視線,身子一抖,她連忙心虛地低下頭。

  兩人就這麼不發一語地僵持了好久好久,痕蘋兒是驚恐得不知道怎麼開口,而鳳甫則是正在想著要怎麼她給踢出去。

  終於,痕蘋兒受不了這種沉默的壓力,率先開口,“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忐忑不安地看著鳳甫。

  鳳甫的熊目狠瞪她一眼,“不是故意都燒成這樣?”這一瞪,才發現這個“很平”的衣服也燒出一個洞、一個洞的,整個人狼狽不堪,濃眉緊緊皺在一起,“發生什麼事了?”他氣歸氣,但心頭突然對她有些不忍。

  痕蘋兒扯開嘴角,小小聲的把他離開後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火為什麼會越燒越大……”慚愧的低下頭,等待他回來的時間裡風善揚已經跟她說過,這間木屋是他親手建造的,他非常寶貝。

  “你這個大笨蛋!你娘沒教過你中饋嗎?”鳳甫逼近她耳邊低吼一聲。

  真是氣死他了!塞了一大堆木柴進去,火勢當然一發不可收拾。今天是運氣好,那死傢伙剛好在山上,要不等他回來,說不定她連木屋都一起燒光了!

  “沒有啊,以前不小心把爐灶給弄垮了,娘就不讓我進廚房了。”痕蘋兒也覺得自己很無辜。

  瞧她講得理直氣壯,言下之意,是怪她娘沒教她嘍!鳳甫眼一眯,伸手拉住她的小手,才想把她往屋外丟,便先聽到她的慘叫——

  “啊!好痛!”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劇烈的疼痛讓痕蘋兒的兩隻小手直打顫。

  鳳甫將她手掌翻過來一看,忍不住低咒一聲,她的掌心全是燙傷的痕跡,再加上他剛剛這麼粗魯的一抓,有些皮都掀開來了。“該死的,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我要滅火啊!”痕蘋兒朝著掌心猛吹氣,希望可以比較不痛,但好像沒啥用。

  鳳甫抓起她的手腕,拖著她往他房裡走,“坐下!”指著張椅子,看她坐定後,他才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瓷瓶,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面前幫她上藥。

  原本像灼燒刺痛的手,在他抹上綠色的藥膏後,疼痛漸漸舒緩了,取而代之是一陣清涼,她偷偷抬眼看向正在幫她裹上白布的鳳甫。

  他一樣是滿臉鬍鬚,看不清五官,但雙眼卻深邃黑亮,看著他如此專注地替她處理傷口,不知怎的,她心裡原本對鳳甫慢慢的懼怕,開始慢慢變淡了,她甚至不自覺地微微勾起菱唇。

  等到處理好了,鳳甫一抬眼,就看到她若有似無的笑意,一瞬間,視線居然無法從她髒兮兮小臉上移開。

  看著兩手被裹成圓球,“謝謝。”其實,他也沒她想像中的那麼恐怖嘛,她還以為他回來看到被燒毀的廚房,會把她痛打一頓再趕出去,沒想到他不但沒有這麼做,還貼心地幫她敷藥,原來師父是個面惡善心的大好人。

  天真的痕蘋兒想錯了,鳳甫一開始的確是打算把她趕出去沒錯,但是看見她受傷之後,不知為何,只想著要趕快幫她上藥。

  聽到她的聲音,鳳甫這才回過神來,“你不適合待在這裡,回去吧。”心裡突然有種預感,她如果繼續留在這裡,會打亂他現在的生活。

  “我不要,你說要收我為徒的,我要留在這裡學醫術。”痕蘋兒直搖頭,心頭突地一緊,一想到要回去洛陽,不知為什麼,她直覺就想抗拒。

  “你什麼都不會,怎麼當徒弟?”雖然他早就知道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多半是不會這些,猜是猜對了,但沒想到她竟會把他的廚房也給燒了。

  “我可以做別的啊!”痕蘋兒力爭可以留下來的機會。

  “你會什麼?”鳳甫雙手環胸,睨著她冷笑。

  “呃,我可以幫你砍柴、劈柴、挑水打雜。”想了想,這些東西她應該做得來。

  鳳甫突然覺得頭有點痛,她講的這些事,應該是由男人來做,怎麼天地好像倒轉了一樣,“難不成你要我煮飯給你吃嗎?”

  “我劈柴、你煮飯,很公平啊,師父,你不會又想賴皮了吧?”就知道他一直想把她趕走,不過,她就是不走!

  看著她一身狼狽,鳳甫到嘴邊的狠話就是講不出來,算了,反正她現在手受傷,又沒人能帶她下山,就算想趕她走,也不是現在,萬一她在半路出了事,
姑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去休息,傷口記得別碰到水。”一切等她傷好了再說吧。

  “好。”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心意,但痕蘋兒這次很聰明,沒有多問,高興的點點頭,腳步輕快地離開他的房間,心裡隱約有個想法,能夠留在師父身邊,她真的很快樂。

  鳳甫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歎口氣,實在不懂自己怎麼這麼容易就妥協了,但一對上她那雙晶亮澄澈的眸子,滿嘴毒言毒語就是說不出口,算了,反正過陣子,她的爹娘應該會派人來把她接走,這段時間就忍一忍,真不懂姑姑去哪找來這個麻煩的!

  “對了,師父……”突地,痕蘋兒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

  “什麼事?”鳳甫不耐煩地問。

  “飯菜放在外面的桌上,要記得吃喔!”說完,痕蘋兒馬上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廚房都燒個精光了,飯菜是打哪來的?

  鳳甫想起回來時風善揚也在,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下山買回來的,唉,可憐他被燒得半毀的廚房,頭又是一陣怞痛,明天又要開始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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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5:11
第五章

  鳳甫後悔了,他深深覺得那天晚上沒把她丟出去,是他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濃眉下的眼睛微微發紅,心痛的看著他一手打建的木屋,背上系著包袱,雖然時間還未到,後院那些藥苗才剛植下去,但他不走不行了!

  “師父……對不起,我真的不是存心的。”站在他身邊的痕蘋兒,懺悔的抵著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破壞力真的那麼厲害,跟師父住在山上短短幾天而已,木屋卻已經毀了一半。

  鳳甫的臉怞搐了一下,惡狠狠地瞪著她這個罪魁禍首,“你不是存心的!?你不是存心的都這樣了,要是存心的該怎麼辦?”忍不住咆哮低吼。

  也難怪他會這麼生氣,自從那天她燒了廚房之後,這間木屋就以飛快的速度毀損中,讓她去擦拭桌椅,她把椅子把手也給擦了下來,叫她去整理藥圃,藥草全讓她當成雜草給拔光了。

  更慘的是,她根本就是天生迷糊再加少根筋,明明知道自己力氣過人,卻總是不經意地拍打木屋,弄得木屋的外牆被她打得東一個洞、西一個洞,他們要再不下山,只怕這間木屋真的會變成廢墟。

  “師父……”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見狀,鳳甫仰天長歎,天知道,他該死的一點也不是因為她那副小可憐的模樣而心軟,而是怕兩個人萬一打起來,他會是被活生生打死的那個!

  “算了。”有氣無力地搖搖頭,他認命了。

  拎起地上的藥箱跟雜物,再看他心愛的木屋最後一眼,便垂頭喪氣下山去,痕蘋兒肩膀上扛著一個最大的木箱,乖巧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路靜默,各懷心事走著山路,沒多久,痕蘋兒終於受不了了。“師父,我們現在要去哪?”這是下山的路,難不成師父打算出診?不對啊,出診也不用把所以家當都帶在身上吧?

  鳳甫無力地回頭瞥了她一眼,“去山下住。”

  “師父在山下也有房子?那幹嘛要住山上?”

  “你管我。”要解釋給她聽太複雜了,他懶得浪費口水。

  “喔。”不滿的嘟起小嘴。師父真凶,她都已經道歉了還這樣,不過……

  長如扇的睫搧了搧,偷窺著走在前方的人,紅嫩嫩的小嘴馬上彎起,師父雖然都擺著張臭臉罵她,但不論再怎麼凶,就是從沒對她動手過。

  師父啊,就像只光會虛張聲勢吼叫的大熊,想到這,痕蘋兒暗自竊笑著,心頭莫名覺得甜蜜。

  “你在幹嘛?快點跟上。”走在前頭的鳳甫沒聽身後的腳步聲,一回頭,就看到這丫頭落後好幾步遠,呆站著傻笑,他立刻擰起眉折回她面前。

  “師父。”甜甜的嗓音輕喚。

  鳳甫愣了下。正午的陽光照在她的小臉上,讓她整張臉都閃閃發亮,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的笑意,一時間,他竟覺得這樣的她很美,令人怦然心動。

  痕蘋兒沒主意到他注視的眸光有多熱切,至瞧見他頰邊流下的汗水,連忙掏出懷裡的繡帕,上前一步伸手為她擦拭,完全沒擦覺自己這樣的動作有多曖
昧,“師父拿太多東西了,蘋兒再幫你拿個藥箱吧。”雖然她身上扛的是最大最重的木箱,不過也只有這個而已,可是師傅身上卻背了好幾個藥箱跟包袱,加
起來,應該比她身上的木箱還要重上許多。

  鳳甫的眸中突然閃過一抹奇異的精光,他不著痕跡的偏過頭去,避開她的手,“不用,快走吧。”

  心底似乎有個東西正在蠢蠢欲動,但他拒絕理會,有些慌張的邁步向前,深吸口氣,試圖驅逐心頭的蚤動,痕蘋兒乖巧地跟在他身後,身上淡淡的馨香飄
入他的鼻裡,就像第一次見到她時聞到的味道,甜甜的,像是蘋果的香味。

  兩人又再次陷入沉默,不過這次換鳳甫心緒有些浮躁,故意緩下腳步,等她走到他身邊,隨口問道:“你力大無窮的事,很多人知道嗎?”自她展現出她的力拔山河的驚人能力後,他就開始提煉,希望能找出適合的藥物,控制或消除她身上的怪力,只不過目前都還在試藥中。

  “嗯,其實本來除了爹娘跟大哥之外,沒有人知道的……”說到這,痕蘋兒忍不住歎了口氣,“有一次,我跟娘去禮佛時,正好碰上地牛翻身,佛堂上的大佛掉了下來,直沖著我娘去,我就伸手把大佛接住,那時候佛堂裡所有人都被我嚇傻了。”當時所有人就好像被什麼法術給定住似的,呆愣在原地,驚愕的看著她。

  “後來呢?”

  聽到他這麼問,痕蘋兒更是無奈,“後來,當然是傳遍了整個洛陽城,未婚夫也退婚了,爹娘每天都在為我煩惱。”

  鳳甫靜靜的聽著,默不作聲。

  “其實這樣也好。”痕蘋兒對他扯開微笑,“以前瞞著大家,我老是擔心會不小心露出馬腳,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氣,雖然走在路上還是會被指指點點的……自我懂事以來,娘就常常要我控制自己,三歲以後,我就再也沒牽過娘的手了,因為娘怕我不懂得使力,會將她的手骨給捏碎……”

  她越說越氣虛,突然想起,自從她有怪力之事曝光後,洛陽城裡有許多人都暗地裡罵她是妖怪,而府裡的丫鬟更是視她如蛇蠍,完全不敢靠近她。

  鳳甫沒想過她可愛的小臉蛋上,也會出現這種落寞、傷心的神情,話語裡淨是酸澀,像針一樣紮進了他的心坎裡。

  “夠了,別說了!”突然一把無名火在他腹中熊熊燃燒。

  這個笨蛋,她的家人根本就不要她了,才會把她丟來這裡,任由她自生自滅,難怪她上山這麼多天,卻沒見過她家人來找她。

  “師父,你生氣啦?”痕蘋兒不懂他怎麼聽著聽著就發脾氣了。

  僵著臉,鳳甫何止生氣,而是非常生氣,只不過絕大部分他是氣自己為什麼要為了這個笨蛋而生氣,心底甚至為她感到不舍。

  “沒有。”不舍個屁!

  “沒有就好,師父、師父,有個師父真好。”痕蘋兒嬌憨的笑了笑。

  “為什麼?”明明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再理她,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心裡除氣憤外,還多了一點點的……憐惜。

  “因為說夢話都可以跟你說啊,雖然你會凶我,但比起那些躲著我的人,師父的吼聲,還讓我覺得比較高興呢!”傾訴之中,似乎有著淡淡的傷心。

  定定的看她一眼,“嗯。”這丫頭,真是傻得可以。

  小嘴張了張,貝齒咬著粉唇,猶豫了很久,她才開口問道:“師父……你會不會覺得蘋兒是怪物……”一想到他也有可能是這麼看待她的,她的心就不自
覺揪痛,甚至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將那張小臉上的難過表情盡收眼底,鳳甫黑眸中閃過一道殺氣,“是誰這麼說你的?”依她單純的性子,怎麼會突然想到這麼傷人的形容。

  她勉強勾起一抹笑,“沒、沒有啦。”

  氣悶地瞪著她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捏捏她的臉,不喜歡看到她這麼沒精神,“笨蛋,你像笨蛋。”要是讓他知道是哪個混蛋對她說
這種話,他就讓那混蛋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師父呢?”他的舉動,帶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憐惜,輕輕地撫慰了她受傷的心,心底一暖,反問他。

  “我?”鳳甫不解的看著她。

  “對啊,師父醫術那麼好,為什麼甘願待在深山裡?又為什麼要來這裡?”她一直都很想問。

  鳳甫撇撇嘴,沒有回答,“快點去吧,要不然沒辦法趕在天黑前下山了。”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只是師父走了,他能去問誰?

  向前走了幾步,他很自然地回頭牽起她的小手,她步伐小,走得比較慢,他也下意識地緩下腳步,與她並肩而行。

  痕蘋兒微微一愣,雙頰上頓時染上了一層紅暈,目光緩緩地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他的體溫滲進了她的掌心,一股暖意在胸腔蔓延開來,“嗯。”用力的
點頭,鼻頭上突然有些酸酸的,很感動。

  跟著鳳甫下山,來到洛水鎮,痕蘋兒原本還以為他住的地方是隨意一間小民房,沒想到居然是間大宅子,不僅寬廣舒適,裡頭還有不少奴僕在打點著。

  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山上不過是他偶爾去住的地方,平日他多半是住在山下,他也常常替洛水鎮的百姓們義診,大家都對他讚譽有加。

  “小姐,奴婢小莞。”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站在銅鏡前的痕蘋兒審視一下,確定衣物跟頭發都整理妥當後,才轉身去開門。“小莞,早。”

  一個清秀的小丫鬟就站在門外,同時回她一抹親切的笑,又瞧見她一身的裝扮,“小姐,你又梳洗好了,小莞已經比昨日提早了呢。”端著水盆進門,小
莞挺佩服這位小姐的。

  幾天前,少爺突然帶了個姑娘回來,說是專門伺候他的,但誰信啊!

  瞧瞧,一樣都是要伺候人,但她光是衣物就已經好上一大截,住的地方又是閣樓,吃的跟少爺一樣,且還要人服侍又要叫她小姐,有哪家丫鬟這麼好命?

  “嗯,我想快點去見師……鳳大哥。”話說到一半便急忙改口,痕蘋兒吐吐舌,差點忘了,鳳大哥要她下山後,不准再叫師父,所以她只好改口叫鳳大哥。

  “是。”小莞笑吟吟的擰乾了巾子遞給她。

  痕蘋兒快速地抹臉、漱嘴,洗淨了雙手後,拎著裙擺就往外跑,看看天色,心裡暗喜著,這次她一定趕得及跟師父一起出門。

  跑過彎廊,直直沖進花圃錦簇的偏院,一抬眸,就瞧見有個人高壯的人正好打開門走出來,她急忙高喊:“鳳大哥!”

  正好踏出房門的鳳甫聞聲回頭,就看到一抹粉綠色的身影,眼眸隨即充盈笑意,笑看著她氣喘吁吁的跑到面前來。“急什麼?”挑眉,抬手柔柔她的發。

  “當然急,你每次都說我睡過頭,今天我特地起了個大早,鳳大哥,今天我可以跟去了吧?”眼巴巴地望著他。

  鳳大哥這幾日都出門義診,她早就想跟去了,只是每次她睡醒之後,鳳大哥早就出門了,害她只好一個人在宅子裡發呆。

  鳳甫看著她希冀渴求的模樣,那句“不行”實在說不出口,義診不是去玩,他也沒辦法一直盯著她,萬一她自個兒到街上亂跑,出事了怎麼辦?

  “鳳大哥。”痕蘋兒見他還在猶豫,索性拉著他的衣袖,輕輕搖晃,她現在已經開始吃鳳大哥為他調配的藥丸,力氣比以前小了許多,這才沒有扯裂他的
衣袖。

  撒嬌似地嗓音讓鳳甫心一軟,無奈地歎口氣,“好吧,但你要乖乖聽話,不能離我太遠,知道嗎?”他啊,真是越來越拿她沒轍。

  “嗯,知道了!”

  知道……是騙人的!

  為了義診,鳳甫特地搬了一組桌椅放在醫館前,此時他正替人把脈,一雙眼還得不時盯著那抹粉綠色的身影,每次只要她越跑越遠,他就會忍不住擰起眉
頭,“蘋兒,回來。”

  痕蘋兒一出了門,就像被解禁了一般,一開始還肯乖乖地待在鳳甫身邊看他忙,沒多久,就像只不安分的小蟲子一樣,動來動去的。

  洛水鎮十分熱鬧,再加上這幾天又快到了趕集的時候,街道上的攤販、人潮,比平常還要多許多,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心性未定,瞧見新奇好玩的事物,
自然心魂都被勾走了,不自禁越跑越遠。

  痕蘋兒正低著頭瞧著攤販上的小玩意兒,聽到鳳甫的聲音,一轉頭,就瞧見他的嚴重隱隱冒著火花,吐吐舌,趕緊將手上把玩的東西放回去,回到他身
邊。

  “鳳大哥。”喔喔,他看起來好像生氣了。

  “出門前你答應過我什麼?”鳳甫斜眼瞪著她。

  “答應你不亂跑。”她沒亂跑啊,只是去前面看看而已嘛!“人家悶嘛,你在幫人治病,我只是去前面攤子看一下東西而已。”委屈的嘟起嘴,她是真的
無聊,抓藥用不著她,拿藥用不著她,跟別說替人診病了,無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其實也很痛苦。

  鳳甫望著她,歎口氣,“等我忙完再帶你去逛逛。”想必她也悶壞了,這陣子他很忙,沒時間顧到她,等會兒怞空陪陪她好了,真是的,這小妮子,真教
他放心不下。

  “好!”痕蘋兒笑著點頭。待會兒鳳大哥陪她去逛更好,嘻嘻,鳳大哥、鳳大哥,每次這樣一喊,心底總是泛著甜。

  鳳大哥雖然總會念她、罵她,但心裡頭又是疼她的,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疼她,就連爹娘和大哥,都會畏懼她的怪力,總是下意識地跟她保持距
離,說來也不是不疼她,就是……少了親近感。

  痕蘋兒專注地凝視著身邊的男人,他的外貌雖然不是最俊美的,但卻是最真心對待她的,只要看著他,就會覺得很開心,就連他氣呼呼的罵人,都覺得想
笑,她受傷,他會捧起她的雙手幫她上藥,這樣的鳳大哥……讓她無法控制的喜歡。

  是喜歡……相處了一段時日,她知道自己喜歡上這個人了,但是他呢?有些惆悵地垂眸、攤開雙手,看著自己的手掌,微微發怔,她這一身怪力,是正常
人嗎?鳳大哥會怕她嗎?

  “蘋兒、蘋兒?”鳳甫將剩下幾名病患交給另一名大夫診治,轉過頭就看到她瞪著兩手發呆。

  “鳳大哥。”

  “發什麼呆,走吧。”笑著柔柔她的頭,牽起她的手往大街上走去。

  又牽她的手了?

  痕蘋兒羞赧地低下頭,小小的笑花在唇角綻放,鳳甫正好回頭看到她的笑,不由得有些怔然,他頓了下,藏在胡鬢下的唇微微彎起,黑眸裡透露著淡淡的柔光,牽起她的手不自覺握得更緊了些。

  兩個人悠閒地在大街上逛著,突然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深厚逐漸逼近,鳳甫手一拉,快速將痕蘋兒護在懷裡。

  “哇,你們兩個真是太不夠意思了!”風善揚喘著氣罵道。這兩個傢伙真是太可惡了,下山也不講一聲,害得他,回來又跑到山上去找人。

  “你終於出現了!”一看到他出現,痕蘋兒的舊恨一古腦全湧上心頭,“你這個卑鄙小人,躲到哪去了?”

  話說那天她燒掉廚房之後,說是會幫忙求情的風善揚,出賣了她之後馬上溜下山,而且還多日未歸,她早就想找他算帳了!

  “我哪有躲,我是光明正大的去辦事。”風善揚斜睨著她,絕對不承認他是怕被“熊掌”打死而逃跑的。

  “你還說!”掄起拳頭,痕蘋兒氣呼呼地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去,雖然她只剩下五成的力氣,但要打扁他,綽綽有餘了!

  “哇!”風善揚連忙跳起來逃命。

  兩個人繞著鳳甫追來追去,瞧著眼前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頭突然一有些窒悶,牙根有點酸澀,不是滋味,眸光閃爍著,伸手將依舊追打著風善
揚的痕蘋兒抓回身邊,“別在大街上這樣玩。”挑起濃眉,賞給風善揚一道兇狠的眼神。

  風善揚訕笑道:“哎唷,別這樣嘛,逗逗她都不成。”是他看錯了嗎,方才那頭熊的眼神真有殺氣,還好……視線瞄向鳳甫抓著痕蘋兒的手臂,興味染了
眼,何時他們師徒倆的感情變得這麼好了?

  “不成。”嚴厲的拒絕,他一點也不想要蘋兒將注意力放在這個風流大少身上。

  那佔有味十足的話語,風善揚聽了,也沒說話,只笑噙著一抹詭異的笑容猛點頭。

  “哼,看在鳳大哥的份上,算了。”她難得可以跟鳳大哥一起上街,才不想為了這個小人破壞氣氛。

  風善揚很自動地跟在他們身後走著,聽兩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閒聊,盯著一直都沒有放開的雙手,意味深長地笑著。

  在這遠離的陌生城鎮,沒有人認得她,不需要顧忌什麼,再加上鳳甫的藥已經讓她的情況改善很多,痕蘋兒笑得開心極了,一路上好吃、好玩的,鳳甫也
全都順著她,只要她喜歡就買。

  “你當初不是打著注意要虐待她嗎?”據風善揚目測,這段日子沒見到這個小丫頭,她不但沒瘦,人還胖了些,穿的衣服,比在山上時穿的還要好,是江
南的織錦,一匹布就要價百兩銀子以上,這是哪門子的虐待人?

  “閉上你的嘴。”鳳甫冷冷瞪了他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轉回到那個在前頭看唱戲看得正高興的丫頭身上。

  風善揚也不把事情點破,“日子就快到了,你確定讓痕姑娘留在你身邊沒關係?”他特地趕回來也是為了“那件事”。

  鳳甫無語,仍是定地望著那粉綠的可人身影,看見她綻放燦爛的微笑,不自覺也跟著露出寵溺的笑意。

  見狀,風善揚知道,這頭熊真的陷下去了,“你自己好好斟酌吧。”語氣停頓了下,拍拍鳳甫的肩頭,“沒想到,一頭熊居然會喜歡上一顆蘋果,這可是
千古奇談啊!”戲謔地取笑他。

  鳳甫狠狠掃了他一眼,在心裡冷哼一聲,趁他不注意時,長腿一掃-----

  “哇!”風善揚沒料到他會來這招,來不及防備,就這麼狼狽地被掃倒在地。

  鳳甫噙著笑,冷眼看他成了四腳烏龜,爬不起來,接著再看向人群中的痕蘋兒,心中默默有了決定。

  這時痕蘋兒漾著笑臉回到他身邊,依偎著他,一邊對還在地上耍賴不起來的風善揚吐舌。

  “蘋兒。”鳳甫輕喚一聲。

  痕蘋兒回頭看向他,“鳳大哥?”

  他看進她的雙眼,緩緩啟口,“這兩天你就搬離大宅子吧。”

  唇邊的笑弧沒了,大眼兒裡的晶亮也在瞬間消失,她愣愣地看著他,“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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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5:29
第六章

  桌上已擺放好碗筷,煮好的飯菜和湯都正冒著白煙,膳食都備妥了,但往常應該在桌邊張著大眼,笑嘻嘻瞪著他的人,如今卻不見人影。

  剛沐浴完的鳳甫疑惑的張望一下,走出屋外招人,果然,不遠的大樹下,有道纖細的人影,正坐在秋千晃動著,那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惹人心憐。

  黑亮的雙眸微微閃動,舉步走到纖細人影身邊,看著坐在秋千上的人,薄唇勾起一抹淡笑。

  這個秋千,是痕蘋兒住在這兒不久後,吵著要他做的,吵了好些天,他都懶得理她,沒想到這丫頭,一生氣,就自己動手做了。

  沒他幫忙,她倒也做得有模有樣的,而且還挺堅固的,沒事做的時候,她就喜歡坐在秋千上蕩啊蕩的,笑聲咯咯,而他總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痕蘋兒無趣的踢著地上的塵土,這段日子,她過得還挺開心的,跟著鳳大哥學醫術,有個人常常陪在她身邊,這種安心的感覺,在家是感受不到的。

  爹娘對她也很好,只是,有鳳大哥在身邊,特別不一樣,鳳大哥也不怕她一身怪力,也不會躲她,她可以盡情的待在他身邊,吱吱喳喳說話。

  通常鳳大哥不理她的時候比較多,隨她講,只有幾次吵得他煩了,才會生氣,惡狠狠地瞪她,不過,也僅是如此,雖然常把他氣的七孔生煙,他也每次都
威脅說要把她丟掉,但也都是說說而已,從沒真正付諸行動。

  只是……鳳大哥為什麼突然要她離開?為什麼?

  “怎麼不進去吃飯?”站了許久,鳳甫開口說道。

  聽到他的聲音,痕蘋兒咬著下唇,有點賭氣地回道:“不想吃。”本以為他聽到後會說些什麼,但等了半天,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堅持不了多久,她還
是先認輸了。“鳳大哥……為什麼我要獨自住到客棧裡?”一個人的滋味,會很苦澀。

  “一陣子而已,不是要你永遠住在那。”

  “我不喜歡一個人……”

  “我知道。”鳳甫摸摸她的頭,眸光上染上淡淡的憐惜。

  “鳳大哥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扁著嘴,偏著頭,她不讓他碰。

  “你與我,有著很相似的地方。”鳳甫緩緩說道。

  痕蘋兒訝異的抬頭看他,“你也有一身怪力?”

  白了他一眼,他歎口氣,“當然沒有,我是說處境。”他要是有一身怪力,早在她上門求醫失,就把她扔下山了。

  “處境?”痕蘋兒不解。

  “你有一身怪力,眾人懼怕而不敢與你太接近,我亦是如此,自小鋒芒畢露,但伴隨而來的,卻是眼紅之人的窮追猛打,天涯無知己,多是對我明捧暗
諷。”

  太過自負的下場,是犯了了彌天大罪,黝黑深邃的眸子一黯,閃過一絲苦澀,鳳甫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上所沾染的血腥,得花多少年才還得清……

  “為什麼會沒知己?應該很多人搶著要當你的朋友不是?”鳳大哥是學毒的,誰敢隨便得罪他!

  專精毒術,惹來的都是些牛鬼蛇神,他只是喜歡研究毒物,但並不想當個惡人之首,“但這些人都不是真心的,你說,這樣的處境是不是跟你很像?”鳳
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她說這些,但每當看到她眼底的寂寞時,他的情緒也會莫名地被牽動著。

  痕蘋兒偏頭苦思,總覺得說像,但又不是很像,但若要說不像,兩人在成長過程中索要忍受的孤獨,仿佛又有些相似。

  看著她的臉蛋,可愛的五官因為苦惱而皺成一團……慢著,可愛?他居然會覺得這個丫頭可愛?

  凝睇著她的側臉,鳳甫心一軟,好吧,他承認,承認自己對這丫頭動了心,也許……是她的陪伴,讓他覺得,這洛水鎮不再是寂寞的深淵,也許,早在初
相見的那一瞬間,她雙眸裡閃動地光彩,便已奪取了他的心。

  今天風善揚已經點醒他,難怪,難怪他越來越捨不得罵她,難怪看著她孤單的背景,他的心跳會浮起憐惜,難怪聽她訴說以往,心頭會隱隱怞痛,總有股
莫名的衝動,想毒死那些曾欺淩過她的人,原來……原來他對她動了心,將她放進心坎裡了。

  “鳳大哥?”痕蘋兒伸手拉拉他的袖子,他已經瞪大眼盯著她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再次歎氣,“吃飯了。”丟下這句話,他轉身便往屋裡走去,同時覺得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怎麼會看上一個有可能一拳就打死自己的人!

  “鳳大哥,等等我嘛!”痕蘋兒從秋千上跳下來,緊跟在他身後。

  這一天,痕蘋兒的小腦袋瓜滿是疑惑,因為鳳大哥老是盯著她看,長籲短歎的,然後又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就這樣反復了好久天,也不告訴她究竟怎麼
了。

  鳳大哥到底怎麼了,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正當她這樣猜測的時候,鳳甫也認為自己生病了,一定是生病了才會看上她,不知道心動有沒有藥醫啊……

  幾日後……

  洛水鎮趕集的日子終於到了,街道上到處人擠人,趕集貨商的叫賣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鎮上唯一一個客棧裡,原本在櫃檯後撥弄著算盤的胖掌櫃,一瞧見入門的稀客,連忙堆起笑臉迎上前。“鳳大夫,好久不見了,什麼風把你請來了?”

  咦?這鳳大夫身後怎麼還跟著一個姑娘家?再仔細一瞧,這姑娘好像有些眼熟……啊!他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不就是這個小姑娘跟一名男子向他問
路,說要找鳳大夫嗎?

  疑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心中偷偷猜測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鳳甫對掌櫃點個頭,“劉叔。”他偏頭向跟在他身邊的痕蘋兒使了個眼神。

  痕蘋兒立刻上前一步,用嬌甜的嗓音輕喚,“劉叔。”

  胖掌櫃劉叔一聽,舒服極了,連忙拉著鳳甫的衣袖走到一旁,一臉笑意,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膛,“鳳大夫,這個姑娘該不會是……”眉毛意有所指地上
下揚動。

  鳳甫低笑一聲,“劉叔,你誤會了,這姑娘是我姑姑托我照顧的,沒什麼特別關係。”下山入城後,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曾像劉叔這樣問過。

  劉叔身長脖子,仔細瞧了瞧站在門口的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笑容又那麼可愛,“鳳大夫,這姑娘看起來不錯,若是合意,就別放過人家,白白浪費
一段姻緣啊!”鳳大夫一個大男人,老是孤孤單單住在山上也不是辦法,總得成家立業的吧。

  痕蘋兒東摸摸、西碰碰的,看了看四周,總覺得挺無趣的,便走到鳳甫身邊,“鳳大哥,我們來這兒要做啥?”吐吐舌,她咧嘴笑眯眯地問。

  方才鳳大哥突然說要帶她上街,沒想到居然是帶她來客棧,客棧有什麼好玩的嗎?還是鳳大哥要來替人看診?

  鳳大哥?劉叔一聽到這麼親切的稱呼,胖臉上的眯眯眼,頓時掙得大大的,偷笑幾聲,好傢伙,原來鳳大夫早就出手了,還裝呢!

  鳳甫沒有漏看劉叔饒富趣味的表情,但不想多加解釋,轉頭對痕蘋兒柔聲說道:“這陣子你就先住在這間客棧裡,我會請劉叔多照顧你,過些日子,我再
來接你回家。”他沒發現,他已經將她視為家中的一份子了。

  單純的痕蘋兒也沒發覺他這樣講有多容易讓人誤會,只是一聽到他真要丟下她,讓她一個人住在這裡,小腦袋連忙快速地左右晃動。“我不要,鳳大哥,
為什麼一定要我住在這裡?”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被他丟棄一樣,讓她的心好慌亂。

  “是啊,鳳大夫,你怎麼可以讓姑娘家一個人待在這兒呢?”劉叔不解,明明鳳大夫在鎮上有宅子,何必住到客棧來?

  鳳甫暗暗歎氣,“劉叔,先給我們兩間房。”有些事,不方便在這裡說。

  “哦,好,跟我來!”劉叔這才想到都沒請人進來坐,轉個頭對櫃檯後的婦人吩咐一聲,便領著來那個人往後頭的廂房走去,他分別介紹兩人的房間,後
來瞧兩人似乎有點話要談,招了個理由便先行離開。

  痕蘋兒靜靜的站著,小臉垂得低低的,感覺不是很開心。

  牽起她的手走到桌旁一起坐下,鳳甫思索著究竟要不要將事情全盤托出,“就這幾天而已,你忍耐一下。”想了想,這是他的問題,還是別讓她染上這些
無聊的事。

  “為什麼?”痕蘋兒不是不能忍耐,只是不喜歡沒有任何原因,就被丟在這裡,總覺得他好像不要她了,這讓她莫名感到害怕。

  “原因,我以後再跟你說,今天我會陪你在這裡住一晚,明天我會讓善揚還有小莞來陪你,你不用擔心。”鳳甫多少也猜到她的心思,連忙柔聲安撫,並
順手將之前吩咐小莞為她收拾好的包袱放到她手中。

  “一定要嗎?”她又不稀罕風善揚陪她,她想要的……是他。

  “嗯,你將東西收拾一下,我先下去跟劉叔說點事,你弄好了就下來吃飯。”鳳甫拍拍她的頭,起身往房門走去。

  他的眼神透露著堅決,她知道沒有轉彎的餘地了,“知道了。”也只能很無奈的接受他的安排。

  “對了,住在這裡的期間,你要記得一件事。”走到門口,鳳甫突然回頭叮嚀道。

  痕蘋兒正要將衣服從包袱內取出,“什麼事?”不解的看著他。

  “你要記得,千萬不能在鎮民面前展露你的力量。”鳳甫慎重地提醒,這陣子他沒有空替她提煉可以控制力氣的藥丸,會這樣說並非怕他嚇到人,只是怕
這丫頭一旦展現怪力,一些比較不懂事的鎮民,說不定會像她家鄉的人一樣閃躲她,只怕這傻丫頭到時又要傷心難過了。

  雖然他是這樣想,但痕蘋兒卻誤以為他怕自己個兒嚇壞鎮民,只能無語的點點頭,心裡酸酸的、眼睛也熱熱的。

  得到她的允諾,鳳甫才放心地走出廂房,繞過前庭走回客棧大廳。

  “鳳大夫,你真要留那個姑娘住在這兒啊?”劉叔早就在前庭等得急了,一見到他,立刻迎上前,迫不及待地追問。

  “嗯,劉叔,麻煩你了。”鳳甫點頭、

  劉叔疑惑的看著他,“鳳大夫,這大宅多住個姑娘,應該也占不了多少位子,怎麼好端端的……”依他看,那個小姑娘也不太想住在這裡。

  鳳甫垂眸對上他的眼,“劉叔,過幾天是什麼日子?”想來,劉叔也忘了。

  劉叔納悶以下,想了一會兒,而後像是恍然大悟般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啊!再過幾天就是重陽了,他們也該來了!”

  “正因如此,我才不方便留她繼續住在我那兒。”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放心讓她單獨住在鎮上。

  劉叔點點頭,歎口氣,“也對,那小姑娘看起來單純,別讓她沾上那些事比較好,說到這,鳳大夫,還要多久,江恨天才不會再來煩你?”

  鳳甫輕笑一聲,眸光突然越過劉叔看向不遠處正往這兒走來的痕蘋兒,低聲道:“就快了。”

  她看起來悶悶不樂的,看樣子,應該還在怪他為什麼要放她一個人住在這裡。

  當晚,鳳甫果然真陪著她住了下來,只是一整晚,痕蘋兒都是臭著一張臉,一個笑容都不願意給他。

  夾了一塊肥嫩的魚肉放到她碗裡,鳳甫笑了笑,“不要像個小孩子似的,快點吃吧。”這丫頭,真實不懂他的苦心。

  “我討厭吃魚。”痕蘋兒不高興,故意找麻煩。

  鳳甫挑高一眉,昨晚在宅子裡,他還看見他高興興的吃了半天魚,今天就變成討厭吃魚了?好,那換一樣,他又夾起一塊雞肉放到她的碗中。

  “我討厭吃雞!”她繼續無理取鬧。

  “那你喜歡吃什麼?”

  “都不喜歡!”委屈的偏過頭,她的小嘴翹得可以吊起一斤豬肉了。

  “快點吃,你再不吃,劉叔會以為你不滿他們的菜色。”鳳甫好笑地道,他瞥見劉叔在一樓一直盯著他們在二樓的位置。

  痕蘋兒這也才注意到劉叔在打量著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筷子,拼命扒飯,“你最壞了。”

  “還好,快吃吧。”鳳甫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他知道她在鬧脾氣,他也就隨她。

  洩恨的拿起雞腿用力啃咬,瞪著眼前的大鬍子,痕蘋兒把雞腿當成他的肉在啃。鳳大哥最討厭了!哼哼哼!哼!

  “哇,大小姐啊,你擺這個臉色給我看是什麼意思啊?”風善揚很是不平的說。

  從昨天他來接替那個頭熊住在客棧開始,這個“很平”就一直擺臭臉給他看,要知道,大爺他也不是自願來的呢!哼!這小丫頭真不識貨,由他這麼一個
英俊、瀟灑、挺拔的人來陪伴,居然還不滿意!

  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痕蘋兒一手支著小巧的下頷,兩眼無聊地望著客棧外的街道,“沒有啊。”真的好無聊。

  “還說沒有!?”風善揚將手中的扇子收好放到一旁,倒了杯茶,“你的臉上,只差沒刻著‘我想鳳大哥’這幾個字了。”

  “我真的不懂,鳳大哥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在這,他是不是討厭我了?”想到有這個可能,痕蘋兒的心,就窒悶得異常難受。

  閒散地呷口熱茶,風善揚瞄她一眼,“怎麼改口叫鳳大哥了?”

  兩人之間明顯互相吸引,難得有人不嫌棄那頭熊的外貌,還動了心,他當然要大力相助,儘量不去打擾他們的兩人世界,只不過,這次可不是他不幫忙,
只是她真的不適合留在那頭熊的身邊。

  “他叫我改的。”痕蘋兒回道。

  風善揚點點頭,端著茶杯,覷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突地眼珠子一轉,“咳,蘋兒啊……”他實在很好奇兩人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嗯?”轉頭看向他。

  他抓抓臉,“那個……你跟熊……”她這麼單純,他實在不好意思問得太明白。

  不明的皺起柳眉,痕蘋兒不懂他到底想說什麼,“我跟鳳大哥怎樣?”

  呃……她的反應讓風善揚愣了下,瞪大眼珠,上下打量著她,該不會……這丫頭根本就不知道她喜歡熊吧?

  被他看得渾身不對勁,痕蘋兒生氣的撇過頭,“幹嘛這樣看我?你說鳳大哥怎麼樣?”

  掩嘴偷笑,既然她自己不知道,那他就好人做到底,點醒她好了,不過,在點醒他之前,還是先幫熊把事情問清楚比較好。

  “蘋兒,你已經許人了嗎?”這是最重要的一點,要是早許人了,那再怎麼喜歡,也只是白忙一場。

  “你問這個幹嘛?”痕蘋兒縮回手,坐挺身子。風善揚是怎麼了,怎會突然問她這種問題?

  “別管,你快回答我就是了。”

  “沒有啊。”她搖首,她的事,洛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敢娶她?

  太好了!風善揚笑著點頭,可以辦正事了。“蘋兒,你……覺得那頭熊怎麼樣?”

  原本還擰眉撅嘴的痕蘋兒,一聽見鳳甫,緊扭的秀眉頓時舒展開來,向下彎的紅唇也微微翹起,“鳳大哥,就是鳳大哥啊!”

  風善揚瞧她表情轉變得這麼快,不禁搖頭,看她的樣子,要說這丫頭不喜歡那頭熊,沒有人會相信,“我是說,你對那頭熊有什麼感覺?”

  “感覺?”痕蘋兒神情略顯緊張地看著他,心頭一緊。她的心思,該不會被他給看頭了吧?多羞人啊……

  “是啊,像看到那頭熊時,你會很開心,但看不見他,你又會覺得慌亂,有他在身邊,你就特別的安心,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風善揚的問題,讓痕蘋兒楞了一下,納悶地看著他,他……不是已經猜到自個兒喜歡鳳大哥了嗎,做啥又一直問?

  風善揚挑眉看向她,怎麼這丫頭的反應不太一樣。“蘋兒,你怎麼了?”一手試探性地放到她的手臂上,好像不太對勁,“你……是不是喜歡上你鳳大哥
了?”

  痕蘋兒努努嘴,雙頰瞬間緋紅,在他的凝視之下,慢慢點頭,“嗯。”

  她這麼老實,反倒讓他嚇了一條,“你知道你喜歡那只熊?”乖乖,他還以為她單純到不曉得什麼是喜歡咧!

  痕蘋兒學著鳳甫常有的動作,朝他丟去兩顆白眼,“我是單純,不是笨,我喜不喜歡鳳大哥,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風善揚愣了下,用充滿驚異的眼神打量眼前這個丫頭,哇……原來他一直有眼無珠啊!

  瞧他那副模樣,痕蘋兒更覺得心煩意亂,嘟起嘴,“我要回房休息了。”丟下話後,便起身快步回房。

  回到房裡,她失神的坐在榻上,纖手輕顫著,許久後,紅唇輕啟,重重歎了口氣,“唉……”

  風善揚的問題,又在她的心掀起了波濤,水亮的眸子突然起了薄霧,她喜歡鳳大哥,鳳大哥呢?

  “鳳大哥……”僅是輕念著他的名,她的胸口就湧出一股暖流,腦海裡回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光景,低低一笑,怎麼也沒想到,對他的害怕會在相處之
中,一點一滴轉變成依賴,進而成了依戀。

  眼眶微微泛紅,痕蘋兒不敢多想,像她這樣一身怪力的女人,誰會喜歡?

  雖然假裝若無其事,但被退婚,多少還是傷了她的心,更令她傷心的,是爹娘居然讓她留在這裡這麼久都不聞不問,這不都是因為她異于常人的關係嗎?

  像她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鳳大哥,就連收她為徒,都有可能讓他也跟著被取笑,更別說是當他的妻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身體向後一倒,躺在榻上,閉上眼,將自己埋進香軟的棉被裡,不想去想了、不再想、不再想,因為想再多都是沒有用的。

  突地她睜開眼,將雙手舉高,緩緩攤開手掌,淚水不由自主地滑出眼眶,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會給她這樣的力量?為什麼她就不能像個尋常姑娘?她不
想當怪物,她不是怪物,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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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29 00:35:51
第七章

  九月初九重陽節,洛水鎮熱鬧非凡,每個鎮民都佩戴茱萸,家家都傳出蓮耳香及菊花香。

  此次重陽節正好撞上了洛水鎮趕集的日子,除了鎮民之外,還有許多外地商人也來湊熱鬧,想看洛水鎮此次為重陽及趕集特別舉辦的菊花慶典。

  整個洛水鎮幾乎成為花海,隨處可見嬌俏的菊花,多半是金黃色隨風搖曳的雛菊,花香彌漫,美不勝收。

  鬱鬱寡歡的痕蘋兒原本是想在房裡休息就好,哪知道熱情的劉叔硬是將她拖出來,要她到街上走走看看。

  風善揚本應該要陪著她才是,但他昨晚看到一個美人兒進城之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而小菀昨晚貪吃,吃壞了肚子,沒體力陪她,她只好自己一個人出
門。

  漫無目的的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四周洋溢著歡樂的笑聲,痕蘋兒不禁輕歎口氣,心想要是風大哥也在就好了。

  “啊!”

  突地,一聲細嫩的痛呼聲傳來,她立刻張大美眸,四處張望,發現前方不遠處有個小孩子摔倒在地,人來人往的,居然沒人注意到,心一動,急步趕到小
孩子身邊。“你沒事吧?”她將他扶起來,關心的問道。

  “沒有。”摔倒的小男孩站起身,靦腆的笑了笑。“謝謝姐姐。”

  痕蘋兒蹲低身子,伸手輕柔地為他拍拭身上的灰塵,“不客氣,小弟弟,你怎麼一個人在街上亂走呢?”左右看了下,似乎沒看見小男孩的親人。

  “爹娘在休息,我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小男孩伸出食指在鼻子底下搓了搓,一副神氣的模樣。

  痕蘋兒被他可愛的樣子逗笑了,“你幾歲啦?”好可愛的孩子,相信這孩子的父母一定很疼愛他。

  “九歲,我叫雲律書,姐姐可以叫我小律。”雲律書看這個姐姐長得很可愛,所以特別准許她這麼叫他,平常只有娘才可以這麼叫他的。

  “小律!”

  痕蘋兒還沒喊出來,身後已經有人先叫出聲了,兩人同時轉頭看向後方,痕蘋兒看到一個嬌美的少婦一臉心急,瞧見他們之後,快步走上前來。

  雲律書馬上沖進少婦的懷裡,“娘!”

  少婦責怪的捏捏兒子的臉,“小律,你怎麼沒說一聲就自個兒跑出來了?惹得爹娘擔心。”話落,她也注意兒子身邊站著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小律,這
位是?”

  柔柔臉,雲律書牽著娘的手,“娘,剛才我摔倒了,是這個姐姐扶我的喔!她叫……”頓一下,他還沒問姐姐叫什麼名字呢。

  痕蘋兒主動接話,“痕蘋兒,痕跡的痕、蘋果的蘋。”她發現小男孩跟少婦長得非常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少婦對她含笑點頭,“痕姑娘,真是多謝你了。”

  “不會,別這麼說,雲夫人真是好福氣,令郎真是聰明伶俐。”

  痕蘋兒邊說,邊對雲律書眨眨眼,雲律書也朝她擠眉弄眼,兩人同時笑開來。

  少婦愛憐的柔柔兒子的頭頂,“該回去了,爹還在等你呢。”接著抬首轉向痕蘋兒道:“痕姑娘,那我們先走一步了。”

  痕蘋兒頷首,“有緣再見。”

  “但願如此。”少婦輕聲回道,牽著兒子的手轉身離開。

  雲律書不時回頭朝痕蘋兒擺手,小嘴咧得開開的。

  目送他們母子兩離開後,痕蘋兒突然覺得心情好多了,邁開腳步,還真的提起了興致逛了起來。

  當她走到一個賣胭脂的攤子前,正在專心挑選的時候,從她的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搭到她的肩膀上,突如其來的碰觸讓她下了一大跳,急忙回頭——

  客棧的劉叔正站在她身後,也被她的反應嚇到,“痕姑娘,是我啦。”劉叔在街上找她找得滿頭大汗了。

  “劉、劉叔,你嚇到我了。”拍拍胸口,痕蘋兒微微喘氣,心還飛快的跳動著。

  劉叔也拍著胸口,“真是對不住,我找你找得急了,方才一看見你,想也沒想就望你肩上拍下去,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找我?有什麼事嗎?”痕蘋兒問道。

  劉叔拍拍頭,“瞧,我都忘了跟你說,鳳大夫派人送了封信到客棧要給你呢!”

  “信?”痕蘋兒想了下,之前住在鳳大哥的大宅時,她有寫信回家過,猜想應該是家裡人回信了吧,“那我們回客棧吧。”

  劉叔點點頭,領在前頭走著,“痕姑娘,在客棧住得還習慣吧?要是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跟劉叔說。”他一邊走著,一邊笑著回頭跟痕蘋兒說話。

  痕蘋兒也回他一個笑容,“很習慣,劉叔不用這麼費心,我不挑食的,而且之前跟鳳大哥住在山上時,也是他煮什麼我就吃什麼。”

  “鳳大夫煮給你吃啊?你們感情真好。”劉叔揶揄地看她一眼。

  雙頰微微泛紅,痕蘋兒羞赧的避開他的視線,“劉叔你別亂說,我不會煮,自是鳳大哥煮給我吃。”在別人眼裡,她跟鳳大哥的感情很好?

  “哎呀!別不好意思,鳳大夫人很好的,他啊……”劉叔還想說些什麼,但偏著頭說話的他,一個不經意,沒注意到身旁有人靠近,不小心撞到了人。

  “啊!”被撞的人低呼一聲。

  劉叔趕緊彎腰鞠躬,“真是對不住、對不住,您沒事吧?”

  被撞的是名女子,她冷冷的瞪他一眼,“小心點!”冰冷的話語從口中吐出,輕哼一聲,舉步繼續往前走去。

  “好傲的女人啊。”劉叔喃喃自語。

  “劉叔,你沒事吧?”痕蘋兒往前一步,關心地問。

  搖搖頭,“沒事,痕姑娘,你跟鳳大夫認識多久啦?”他一邊問,一邊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原本已經離去的女子腳步倏停,轉頭看向人潮中已經走遠的兩個人,嬌媚的鳳眼一眯,回頭追上他們。

  “我跟鳳大哥……”

  而痕蘋兒跟劉叔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跟在後面,一問一答的走回客棧裡去。

  果然,信是家裡寄來的。

  痕蘋兒看著手上的書信,是大哥寫的,晶亮的圓眼泛起了薄霧,悵然歎了口氣,信上寫的都是要讓她專心好好學醫等等的話語,完全沒問到她過得好不
好,難道家裡的人真的這麼討厭她嗎……

  劉叔看她看完信後,臉色不太對勁,擔心地問:“痕姑娘怎麼了?信上寫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壓下想哭的衝動,痕蘋兒笑著搖頭,“沒有,劉叔你別擔心。”隨手將信件摺收進懷裡,不想讓別人替她擔心。

  “那就好,對了,正好要中午了,痕姑娘,你在這坐會兒,劉叔去幫你準備、準備。”近午時,客棧的客人也開始多起來了,劉叔想先幫她準備好午膳,
要不等會兒人一多,又要等上一些時間。

  “嗯,謝謝劉叔。”

  劉叔跟痕蘋兒又聊了幾句之後,就先離開了,留下她一個人坐在二樓。

  痕蘋兒替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位置上等候的時候,身旁突然多出一道人影,她疑惑的抬頭看向來人——是方才在街上被劉叔撞到的那名女子。

  “請問……”柳眉微微蹙起,這個女人讓痕蘋兒莫名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嬌媚的女子眯眼打量她一會兒,朱唇微張。“你認識鳳甫?”

  她的語調冰冷,讓痕蘋兒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而且她的態度實在稱不上友善,痕蘋兒防備心頓起,屁股往旁邊挪了點,試圖拉開一點距離,“我好像不認
識你。”這人眉眼之中隱約有股邪氣,不像正派的人。

  痕蘋兒心一沉,不用問也知道這個女人一定不是鳳甫的朋友,暗地打量四周,周圍坐著許多人,想來這女人應該也不敢對她怎麼樣才對。“不認識。”

  怎料話音剛落,女人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瞬間襲上痕蘋兒的細頸,表情充滿狂邪的怒氣,雙手微微緊縮。“說,你認不認識鳳甫?”緩緩貼近痕蘋兒的臉
龐,危險的輕問。

  痕蘋兒一時之間無法順利呼吸,非常難受,原本以她的力量,大可以將女子的手給扯開,但一想到鳳甫交代過她不得在人前展現力量,她克制自己縮回
手,“我、我……我不、認識……”她非常用力的吸氣,頸間傳來陣陣痛楚。

  “啊!”

  “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的一舉一動全被其他客人看見了,眾人紛紛交頭接耳,但礙於嬌媚女子狂邪的神情,沒有人敢上前幫忙。

  劉叔端著菜肴上來時,正好瞧見這一幕,大喝一聲,“住手!你這是做什麼!”接著連忙將託盤往旁邊的人懷裡一擺,沖上前阻止。

  “啊!你、你不是剛才在街上被我撞到的那位姑娘嗎?”劉叔看到掐著痕蘋兒脖子的人愣了下,而後上前想扯開她,“姑娘,就算我不小心撞著了你,你
也用不著這樣子吧!”使勁的扯了幾下卻扯不開,只見痕蘋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紅嫩的唇色也漸漸染上青紫,劉叔慌忙的說著,希望她能趕緊鬆手。

  嬌媚女子沒有理會劉叔,非常執著的要得到答案,“認不認識鳳甫?”再使勁,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浮起來了,就不信她這麼嘴硬!

  吸不到新鮮空氣,痕蘋兒整個腦袋開始變得混沌,連周遭的聲音都聽不太清楚了,更別說是回答她的話。

  劉叔一聽,“你說鳳大夫?認識認識,你快放手啊!”著急的大吼,再下去,只怕痕姑娘就讓她活活給掐死了,到時候他要怎麼向鳳大夫交代?

  聽到答案,嬌媚女子這才鬆手。

  痕蘋兒無力的從椅子上滑落,跌坐在地,劉叔趕緊走過去撐起她的身子。“痕姑娘、痕姑娘?”他輕拍痕蘋兒的臉,希望能讓她回過神來。

  頸間的桎梏一鬆開,痕蘋兒便貪婪的大口吸氣,輕咳幾聲圓亮的大眼佈滿血絲,“劉、劉叔……”嘶啞的嗓音幾近無聲。

  “帶我去找鳳甫。”女子冷冷的命令。

  “你這女人怎麼回事,信不信我找官差來!”劉叔看痕蘋兒脖子上浮起青紫的淤痕,氣憤的大吼。

  “鏘!”金屬的摩擦聲響起,一把劍突然架在劉叔的脖子上,女子冷冷的睨視兩人,“我與鳳甫有一年之約,帶我去找他。”

  她這麼一說,劉叔驚愕的看著她,“一年之約?可是往年來的人不是你啊!”前幾年都是那男人自己本人來的,怎麼今年變成個女的了?

  女子眼一眯,恨恨地咬牙,“他已經沒有辦法自己來取藥了。”握劍的手緊了緊。

  逐漸恢復神智的痕蘋兒聽見兩人的對話,總覺得劉叔好像知道這個女人是了為什麼來找鳳大哥的,忍不住開口問道:“劉叔,你認識她?”

  劉叔一邊瞄著那女人,一邊將痕蘋兒扶起,想了會兒,“痕姑娘,這……也不是我認識她,反正你帶她去大宅好了,鳳大夫會跟你解釋的。”這事,還是
交給鳳大夫自己去解釋好了。

  唉,真是越不想遇上的事,越會撞上,鳳大夫安排痕姑娘到這住,就是不想讓她蹚渾水,沒想到陰錯陽差還是讓她給碰上了,眼下這情況,要是痕姑娘再
不帶路,只怕這位兇狠的姑娘真會把人給殺了。

  “但是……”痕蘋兒的目光移向女子,就這樣帶她去,不會給鳳大哥惹來麻煩嗎?

  劉叔安撫的拍拍她的手,“痕姑娘,你別擔心,到了大宅,鳳大夫自然會處理。”他想,這女人是要向鳳大夫拿藥,應該會讓痕姑娘安全的跟到大宅去,
只要到了那裡,鳳大夫自然有辦法治她。

  猶豫了一會兒,但是劉叔一副要她安心的模樣痕蘋兒也只好點頭答應,“嗯,我知道了。”

  背後讓人用劍抵著的滋味,還真是挺不好受的,痕蘋兒走在路上,頸間一直傳來熾熱的痛感,不舒服的轉動一下,腳步有些不穩。

  這女人也很聰明,專挑些冷僻安靜地巷道走,不過鳳甫的宅子正好坐落在城北比較安靜地地方,一路上才沒有引來官差。

  痕蘋兒領著她走進大宅裡,可能因為今天是重陽節吧,下人們都在忙,也沒看到鳳大哥的人,想了下,痕蘋兒只好硬著頭皮,帶那個女人走鳳大哥之前告
訴她的小路,往山上的木屋走去,那是鳳甫最常待的地方,

  走了好段時間,身後那把劍地主人失了耐心,冷聲問道:“到了嗎?”

  痕蘋兒疑惑的四處張望一下,“你覺得這裡像有人住嗎?”是快到了沒錯,但四周都還是林立的樹木,沒看見半棟屋子,怎麼這女人覺得鳳大哥會住在這
種地方嗎?

  “哼。”冷哼一聲,伸手推了一下,“走快點!”

  痕蘋兒腳步有些踉蹌,“知道了。”雖然兩腿已經很酸疼了,但她也很識相的不敢吵著要休息,畢竟身後那個女人的脾氣感覺不是很好。

  穿過小徑,兩人又走了好一會兒,痕蘋兒一看見熟悉的木屋映入眼底,不自覺加快腳步,想沖過去。

  怎料衣服突地一緊,她硬生生被扯退幾步,脖子上也多出一條手臂,站在她身後的女人看也知道到了,架著痕蘋兒慢慢往屋子走去。

  兩人走到屋前,等待了一會兒,“人呢?”拿著劍的女人收攏手臂,靠到她耳邊問道。

  痕蘋兒看了看天色,“應該在後院。”這個時候,鳳大哥多半在後院的藥圃中整理。

  溫熱的手臂怞回,抵上她頸間的換成冰冷的長劍,這次不用她說什麼,痕蘋兒很自動自發的邁開兩條腿往屋後走去。

  到了屋後,痕蘋兒一眼就看到蹲在藥圃中的人,“鳳大哥。”揚聲輕喚。

  埋首在藥草之中的鳳甫頓了下,緩緩站直身體,循聲望去,“蘋兒?”那丫頭不是應該要在客棧嗎?

  這一回頭,他就知道痕蘋兒為什麼會出現了,濃眉挑起,對上痕蘋兒無奈及無辜的眼神,“你朋友?”他不慌不忙的問道。

  痕蘋兒很想搖頭,但是礙於脖子上的那把劍,還是算了,“不是,人家是來找你的。”他的態度沉穩,連帶的讓她原本慌亂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鳳甫,快交出恨天的解藥!”一確定眼前的男人就是鳳甫之後,女人立刻大聲喊道。

  “江恨天今年來不了嗎?你是誰?”鳳甫像是一點也不擔心痕蘋兒,說話的語氣就像在聊天一樣,閒散自得。

  女子赤紅著眼,狠瞪著鳳甫,“恨天是我丈夫,快交出解藥,不然我就讓你的心上人死在我手上!”

  鳳甫總懷中拿出一包早就準備好的白色小包巾,手掌輕彈、右掌揮出,小包巾飛過藍天,朝女子而去。

  女子並沒有用空出來的手將小包巾接下,反而一掌拍落!“我不要這種藥!我要你交出真正的解藥!這種藥只會加深他的痛苦,年復一年,他今年居然連
床都下不了了!”就是因為如此,今年才由她替丈夫跑這一趟。

  鳳甫眸光轉寒,“這是他應得的,要解藥?沒有!地上那包藥,要吃不吃隨你們!”臉色轉沉,傲然說道。

  女子一怔,不懂他怎麼一點也不在乎被她挾持的女人?“你不怕我殺了她?”

  鳳甫不語的看著女子好一會兒,然後笑了,醇厚的笑聲緩緩從他唇中逸出。

  女子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警戒地怒問道:“你笑什麼?”鳳甫沒理會她,轉而看向痕蘋兒,“過來。”語氣輕柔帶點不舍,他瞧見她皓白的纖頸上多
出幾道觸目驚心的青紫。

  鳳大哥這麼說也就是解禁了?痕蘋兒安心的籲了口氣,終於可以展現她的天賦。

  她一手抬起架在頸間的長劍,女子冷笑地看著她自不量力的動作,這丫頭根本就不懂武藝,怎麼可能擺脫她的掌控!

  想是這麼想啦,但令她錯愕的事情發生了——手中的長劍完全不聽使喚,緩慢往外移動,驚人的力量從長劍傳到她的手上。

  痕蘋兒根本沒出到什麼力,纖纖秀指微微一頂,“啪”一聲,長劍就這麼斷成兩半。

  女子瞪凸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看著手中的斷劍,“這、這是……”是她看錯了嗎?一點內力都沒有的人,居然可以硬生生將長劍折斷?!

  鳳甫到時很鎮定,因為看過太多次,他已經慢慢習慣了,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痕蘋兒趁女子還沒回過神來,舉步沖向鳳甫,女子愣了一下,拋下斷劍追上去,痕蘋兒一回頭,隨便揮出一拳。

  女子自然馬上出拳與她對上,怎知突如其來的劇痛從手腕迸裂而出,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後飛跌,騰空了好一會兒,才撞上木牆摔倒在地。

  胸口氣血翻騰,喉頭一陣腥甜,張嘴吐出口血,“你……你怎麼?!”右手就像廢了一樣,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這一拳,不光是嚇到了那名女子,連鳳甫都暗暗吃驚,一拳就把人給打飛出去,還吐血了,厲害、厲害!

  “鳳大哥。”痕蘋兒走到他身邊,雙眼飽含歉意,“我有控制了,大概只出了兩成力。”要不是那個女人突然出手嚇到她,她也不會……幸好看起來只是
傷得稍微重一點。

  兩成力?!女子心驚,她蹣跚的從地上爬起來,右手無力的垂著,嘴角掛著血絲,模樣狼狽,“鳳甫,原來你是扮豬吃老虎!今日你廢了我的右手,我一
定要你後悔!”怒不可遏地低吼,彎腰拾起鳳甫先前丟給她的白色包巾,再怨恨的瞪了兩人一眼,轉身離去。

  “我不是故意的。”痕蘋兒非常無辜,對方真是不懂,要是她沒控制力量,只怕剛剛那一拳,傷的絕對不只是那只右手。

  鳳甫瞭解的點點頭,“我知道,你脖子上的青紫……”應該是江恨天的妻子弄的,只是兩人怎麼會碰面?

  “她掐的,鳳大哥,我有聽話,沒在人前面展露力量。”雖然脖子疼得緊,痕蘋兒還是很著急的想跟他表示她有乖乖聽他的話。

  “傻瓜,我不讓你在別人面前施展力氣,是怕他們害怕,又惹得你傷心,但我沒要你碰到危險不保護自己。”鳳甫探手摸摸她的瘀傷,半是責備半是不
舍。

  “嗯,下次知道了。”他說的話,像蜂蜜一樣甜入心底,原來之前是她會錯意了,痕蘋兒露出滿足的嬌憨笑容。

  歎了口氣,拿她沒辦法,“還有下次?進屋去吧,我幫你擦藥。”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回屋子裡去。自從這丫頭來了之後,他的傷藥用的還挺凶
的,還好他的藥好,沒讓她留下大大小小的疤。

  “嗯。”垂眸看著兩人的手,雖然自己的手掌沒握住他的,但看著他黑黝的大掌覆住她的小手,貝齒咬著下唇,臉上的神情複雜,有開心也有感動。

  要是他能一直牽著她的手都不放開,那該有多好?

  “鳳大哥,江恨天是誰?為什麼要來找你啊?”痕蘋兒趁他替她上藥的同時追問著她心底的疑問。

  鳳甫看她一眼,在她的對面坐下,“你還記得,你曾問過我為什麼要住這兒嗎?”

  痕蘋兒點點頭,她當然記得,他那時候好像故意避開了這個話題,“嗯,可是善揚有告訴我為什麼了。”昨天晚上吃飯時風善揚說來逗她笑的,她還很佩
服他,將自己那麼慘痛的經歷當成笑話說。

  “善揚說的,只是我為什麼來這座山的原因,幾年前,除了善揚之外,我還出手救過另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江恨天。”

  “喔,那江恨天的妻子一直跟你要的解藥,那又是什麼東西?”

  鳳甫喟歎,將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救了風善揚的同一年,鳳甫在山上又遇到一個受傷甚重,只剩半條命的男人,那男子身染一種奇特的毒,他基於想要多加研究,便出手救了他。

  鳳甫起初並不知道江恨天是什麼樣的人物,後來才曉得這人外表看起來斯文,實則卻是江湖上惡名昭彰的壞書生,不但利用俊美的外貌騙財騙色,更在把
女人騙到手之後,再再將她們賣去青樓,好賺取大筆銀兩養他。

  鳳甫等到他傷好得差不多時,就叫他離開,只是他趁鳳甫不注意,在飯菜中下毒,想以此脅迫鳳甫替他做事,因為他想利用鳳甫的毒術來替他賺錢,鳳甫
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在飯菜中下毒,於是戳破他的計謀,將他趕了出去。

  被趕出去的江恨天並不放棄,既然沒辦法直接向鳳甫下毒手他轉而對洛水鎮的鎮民下手,只可惜他想得太過美好了,自以為拿著西域罕見的毒藥就可以逼
鳳甫就範,他太看輕鳳甫的能力,鳳甫在短短三日內就配出瞭解藥,為鎮民解了毒,還將自己特製的毒還給江恨天,讓他永遠飽受毒害。

  只是江恨天下的毒,毒性過於猛烈,洛水鎮上一些年邁的老者,還是等不到鳳甫的解藥,就已經毒發身亡了。

  鳳甫深感懊悔,都怪他自己自視過高,才會惹來這些事端,還害鎮民無辜受牽連而枉死,雖然那些鎮民的親人並不怪他,但他無法原諒自己,住在這個鎮
上,一半是看透了人性的邪惡,另一半也算是在贖罪,所以每年他總是會怞一些時間,幫鎮民義診。

  江恨天中毒之後,來求過鳳甫好幾次,殊不知他身上的毒,根本就無藥可解,鳳甫雖然答應替他調製解毒丸,卻從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解毒丸每半個
月要服用一次,是以每年江恨天就回來找他拿一次解毒丸,只是這藥雖能抑制毒發時的痛苦,卻也讓江恨天身上的毒根深種,導致他的身體一年比一年還要虛
弱痛苦,這就是鳳甫給他的懲罰……

  真正令人恐懼的並不是死亡,而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江恨天現在,應該可以體會生不如死的感覺了……

  “原來如此。”痕蘋兒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了,難怪鳳大哥對鎮民都十分親切,原來是有愧於心。“服下解藥會加重毒性,那他今年已經嚴重到無法親自來取藥,不就代表……”她抬眸看向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鳳甫點頭,“毒性已經侵入他的骨髓,這次的藥再服下幾次之後,離毒發的日子就不遠了。”

  這是他能為那些枉死的鎮民,所討回的一點公道。

  只不過他還有些話沒有說出口,等江恨天毒發吐血之後,要是有人碰觸到那些毒血,也會馬上毒發身亡,他算准了江恨天的妻子一定會陪在他身旁,到時
候也難逃一死,雖然這麼做狠了一點,但那個女人也不是什麼好人,當年毒害鎮民的時候,她也有一份,只是他還毒時,江恨天的妻子已經先逃了,他這麼做
只是替天行道,一次剷除兩個禍根,洛水鎮才不會因為他而枉死任何一個人。

  “鳳大哥,這不是你的錯。”從他的眼底,她仍看得見滿滿的歉疚,小手輕覆上他放在桌上的大掌。

  鳳甫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我知道,不過江恨天的妻子怎麼會知道你跟我的關係?”這一刻,他覺得有一身怪力好像也挺不錯的,至少出了什麼事,她還
有能力可以自保。

  痕蘋兒這才將在街上和客棧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他,鳳甫思忖了一會兒,猜想應該是江恨天的妻子在街上聽到劉叔提到他的名字,才會引起她的注意。

  “等等我就帶你會鎮上的大宅去,你這幾天就好好休息,我再讓小菀將你的東西拿回來。”蹺瞧她頸上的傷,要好些天才能完全痊癒了。

  不過比起江恨天的妻子,她算是只受了點輕傷,鳳甫依照她當時爬起來的臉色跟走路的姿勢來看蘋兒那一拳,要是普通人挨了,不死也剩半條命,她還能
站起來離開,武功底子算是很深厚了。

  拿回來?痕蘋兒藏在袖中的另一隻小手緊握了一下,“我還可以回大宅住?”

  鳳甫定定的看著她有些茫然的雙眼,“你不想嗎?”他話中還有話。

  疑惑的光芒閃過她的眼底,“我當然想。”只是,她怕會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茫然、擔憂、害怕、依戀,這些神情交錯出現在她臉上,鳳甫沒有點破,他要她自己發現,發現他的眼底……早就充滿對她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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