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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多妍]玫瑰情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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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09:18 |倒序瀏覽 | x 1
玫瑰情事 作者:多妍

  唉,最近她八成是犯小人了!原本滿懷熱忱的想為公司好好貢獻一番,誰知不但頻頻被上司找碴,還被同事聯合排擠,
  讓她上進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不過幸好她遇到了一個很不賴的「同鄉」,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她重新振作了起來。
  為了感謝他,她決定成為他的鄰居兼好夥伴,與他一起努力存錢完成「開餐廳」的夢想。她不但努力傳授他一些省錢的小撇步,
  還特地去參加公司舉辦的爬樓梯大賽,只希望贏來的獎金可以給他當開店基金。但她萬萬沒想到頒獎給她的人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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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09:45
第一章

  一個抱著黃色牛皮紙袋的女人走出了辦公室,她將辦公室的燈關掉,以空出的右手自皮包裏掏出磁卡,對著大門旁的感應器設下安全設定後,轉身朝電梯走去。

  又是最後一個下班的人。

  走廊上的鐘走到了九點三十分,女人停在電梯前,雙眼盯著電梯門板,在一天辛苦忙碌的工作後,身上的制服外套和及膝裙上各有著兩三條皺褶。女人兩眼近乎無神的盯著電梯上的數字鍵,向來因帶笑而上彎的嘴角此時卻緊抿著,總是挺直的肩膀也無力的垂了下來,她好累,已經分不清楚是身體上的疲累,還是精神上的疲累了。

  疲累來自於今天的工作狀況非常不理想,她又再度搞砸她的工作了。她是「周氏企業」管理部一個小小的行政助理,今天因為忘了繕打一份檔而受到上司的指責,事實上,她壓根兒就不記得上司曾將這份檔交給她處理過。不是她要故意推託,而是她洪玫瑰工作能力雖非一流,但對於上司交待的事,向來都是兢兢業業地去完成,這種「忘了」上司交待的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一定是上司忘了交待她,卻將過錯強壓在她身上,她也不能抗辯,只好留下來加班完成,對於這種莫須有的指控,她只覺得莫名其妙得想哭。

  進周氏也不過三個月,原先帶著滿腔的熱情想為周氏貢獻心力,但這三個月來,她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上司與同事們莫名的排擠。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初來乍到新環境,所以不適應;直到一個月前,她無意間在廁所裏聽見同辦公室的女同事在談論著她是如何靠董事長的關係走後門的,並且還以惡意的言語批評她的工作能力,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因為被人誤會走後門才受到排擠……但是,她壓根兒不認識董事長啊!連後門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怎麼走後門?

  對於這個空穴來風的傳言,她還真是百口莫辯。事實上,她和同事間的關係並不好,除了公事上必要的往來,通常她的同事都把她當成了隱形人,辦公室裏壓根兒沒有人會理會她的存在。若是這樣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偏偏她的同事又老愛扯她後腿,害她在工作上頻頻出錯,連連受到上司的指責。

  這就是她累極的原因。這個月,她已經數不清加班幾次了,很多時候,在臨下班前,她的同事總會丟一些額外的工作要她處理,而她這個爛好人不懂、也不敢拒絕別人,為了怕自己在辦公室裏與同事的關係更加惡化,於是只能永遠說好,任由同事無止盡的利用她。

  今天上司以嚴厲的言詞指責她,說她又笨、又不用心,簡直是周氏裏的米蟲;還意有所指的說,真不知道她當初是怎麼考進來的!一想到這個,她的眼眶又盈滿了淚,隱隱要奪眶而出。

  怎麼會這樣呢?從小到大的好人緣,怎麼一進周氏全都化為了泡影呢?她該怎麼辦呢?已經數不清第幾次,她的腦海裏又出現離職的念頭了!雖然說周氏是個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多少人想進都進不來,但她在周氏混不下去是事實,或許她該勇敢的面對事實了。

  當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的時候,洪玫瑰抬起頭,迅速以指腹抹去了頰邊的淚。電梯裏頭擠滿了人,不,不能說是擠滿了人,應該說是沒有她可以立足的空間,因為電梯裏的空間大部分都給一台餐車占去了,一個穿著白色廚師制服的人不好意思的對她微笑。

  「小姐,妳要進來嗎?我把餐車挪一挪,或許還可以再站一個人。」

  「不,不用了,我再等下一台電梯就好了。」洪玫瑰帶著微笑、抱著手上的牛皮紙袋朝那廚師搖搖頭。

  「小姐,樓上今天有宴會,我們現在正在撤場,有很多台推車要下來,妳要等電梯可能比較難,還是……」

  「喔,那沒關係,我走樓梯就好了。」洪玫瑰朝那廚師模樣的人笑了笑,便往樓梯方向走去。

  十二樓,才十二樓而已,走個十二樓對她而言並不算什麼。

  啪答啪答的高跟鞋聲,在周氏大樓的樓梯間清楚的迴響著。

  *   *   *   *

  周氏大樓,七十二樓,宴會廳

  周天縱俊俏的臉龐此時正籠罩著不悅之氣。

  「天縱,這位是李老闆的千金,她也是哈佛畢業的,人長得漂亮又會念書,你好好看看……」

  「天縱,這位是顧老闆的掌上明珠,在南加大念管理的,跟你一樣才剛從美國回來,你好好認識一下……」

  「天縱……」

  一整個晚上,周天縱的父母親就輪流帶著各家千金來到他面前,彷彿是一場接一場的相親宴。對於他的婚事,他的父母急切的只差沒要他當場選一個直接進禮堂而已。那左一句「天縱……」、右一句「天縱……」,叫得他心煩氣躁,極不耐煩。

  「堂哥,」周天承手持一隻裝有琥珀色液體的高腳杯走近。「我敬你,敬你這個美國科技界人稱亞洲之星的商業奇才。想不到你才一回國,伯父、伯母就準備了這些環肥燕瘦的後宮佳麗,任你挑選。」周天承帶著淺淺的笑意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只要娶了顧氏企業的千金,全臺灣的金融版圖就是你的了;而李氏企業的千金更別提了,石油大戶的女兒,以後周氏企業還怕沒有原油可用嗎?好招好招,好個異業結盟!」掛在周天承臉上的笑意,很虛假。

  「天承,注意你的言行,周氏企業不需要靠外人的幫助來壯大。」對於這個小他一歲的堂弟刻意的挑釁,周天縱的眉眼間隱約有著不快。

  「是啊是啊,有你這個亞洲之星還怕不能壯大周氏嗎?」周天承向穿梭於會場的侍者要了兩杯雞尾酒。「來,我們堂兄弟為周氏可見的美麗遠景來乾一杯吧!」他將其中一杯高腳杯遞給周天縱。

  周天縱連看都沒看一眼,只用冷冷的語調說著,「謝謝,我不想喝。」

  周天承咬一咬牙,半空中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哈佛畢業的就不賣我面子了嗎?」他故意將右手一鬆,整杯澄黃的汁液就潑灑在周天縱雪白的西裝外套上,留下了難看的黃色印漬。

  整晚周旋在周天縱身旁的李氏、顧氏兩位千金,眼見那雞尾酒打翻在周天縱的身上,隨即嬌呼一聲,紛紛拿起絲巾要為周天縱擦拭。

  對於西裝上的慘況,周天縱的臉色再難看不過了,他先是怒瞪周天承,但轉眼間,卻又對著周天承輕笑起來,表情變換速度之快,比起川劇的變臉,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周天承原是想看到周天縱露出難看的表情,沒想到卻看到他對著自己輕笑,他整個人楞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周天縱那張帶笑的臉。

  「當其他人都在巴結討好我的時候,只有你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對我的不滿,這杯酒,我願意喝。」周天縱搶過周天承手上的另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祝我們堂兄弟未來合作愉快。」

  周天承遲疑的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他似乎惹火了一頭沉睡的獅子了。

  周天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低頭將李氏、顧氏兩位千金的手自西裝上拂開,「妳們夠了沒?那不過是幾c.c.的液體,有必要擦那麼久嗎?」

  李氏、顧氏兩位千金原是想藉此動作來贏得賢淑的美名,獲得周天縱的青睞,沒想到卻被他以這種不耐煩的態度對待,而且那雙銳利的眼神,彷彿像在指責她們在對他性騷擾似。

  「天縱,人家是好意……」她們以蚊子般的音量說著。

  周天縱聽也不聽,轉身毫不猶豫的走了。

  「少爺!」保鑣也立刻跟向前去。

  *   *   *   *

  周天縱八歲那年曾被歹徒綁架過,自此之後,他的成長過程無時無刻不被保鑣包圍。財大業大的周火樹,為了怕周天縱再度成為歹徒眼中的肥羊,便在他小學一畢業那年,就把他送去美國當小留學生;一直到他哈佛畢業,在美國的科技界闖出名號後,最近才被周火樹叫回臺灣。他的成長過程大部分都是在美國度過,鮮少回來臺灣,也鮮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周火樹的長孫。

  在美國的時候,周天縱只有一個隨身保鑣會在遠處跟著他;但一回來臺灣可就不同了,他的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保鑣在一旁保護著,而保鑣是以一整隊來計算的,彷彿他是多麼重要的人物似。不過也是,他的身分的確是不同凡響,周氏企業是全臺灣數一數二的企業體,而他又是周氏企業創辦人周火樹的長孫,自小聰明伶俐,在一堆堂兄弟中能力最好、學歷最高,別說在堂兄弟中是翹楚,放眼伯叔輩中,能力也少有人能及。而這次周天縱自美返國,周火樹要將棒子跳過兒子輩,直接交給孫子的傳聞始終不斷。

  穿過重重賓客,周天縱不走專用電梯,反而朝著一旁堆滿宴會食物的台車的電梯走去,眼見廚房助手要將推車推入電梯內,他身形一閃,趕緊走進電梯的最角落裏。那助手將推車推入電梯時,看了周天縱一眼,隨即按下關門鍵,順道也把保鑣尋找的視線隔絕在外。

  擺脫了保鑣,周天縱整晚緊繃不快的臉龐才稍稍放鬆了下來。電梯的樓層螢幕上的數字正逐漸減少中,周天縱將西裝外套脫下,隨手掛在推車台的把手上。

  「叮咚!」電梯很快就到了一樓。

  廚師助手想將餐車推出電梯門外,不料卻卡在電梯口,周天縱好心想幫忙,卻因和廚師助手默契不足,方向轉錯,整台餐車就這麼橫向卡在電梯口,將兩人卡成了死角,動彈不得。

  「等等,我來幫忙!」一陣清脆悅耳的女聲在耳旁響起。

  周天縱看了一眼來人,是一位穿著周氏制服的長髮女子。

  那女人原本只是經過電梯口,應該是看見他們需要幫忙才特地折回來的。她長得白白淨淨的,秀氣的臉上掛著讓人看了就覺得溫柔舒服的微笑。

  她將手上的牛皮紙袋夾在腋下,右手按住了電梯門,左手將餐車把手一拉,餐車卡人的危機就這樣解除了。

  「小姐,謝謝妳哦!」那廚師助手朝小姐感激的笑了笑,長髮小姐只是不在意的笑著擺擺手,然後眼神不經意地和仍在電梯裏的周天縱迎面對上。

  就是這樣一個輕柔的微笑!

  周天縱看了一晚穿著華服、濃妝豔抹的女人,突然間看見了這樣一個清爽自然的女人,有一瞬間他的視線被定住,無法移開。

  以為穿著白上衣的周天縱也是廚師助理,洪玫瑰朝他點點頭,便踩著輕緩的腳步離開。

  周天縱還未走出電梯,就看見他的保鑣急急忙忙的自周氏大廳跑過,他趕緊別過臉,在電梯裏又待了一會兒才走出來。走出來的時候,那個讓他眼睛為之一亮的女人早已不見蹤影,周天縱的心裏忽然湧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不過也只有那一瞬間而已。他快步走過大廳,當下只想迅速逃離這個扼住他的脖子,讓他險些窒息的地方。

  周氏大樓地處市中心,往左有公車站牌、往右則可看見捷運站,交通很是便利。周天縱選擇往右邊捷運站走去,他一路走得提心吊膽,眼角餘光一直瞄向周氏大樓的出口,唯恐那隊保鑣會發現他。他多想擺脫所有煩人的一切、多想擺脫那種時時刻刻都有人跟著的窒息感,他需要一點空間,一點私人的,沒有保鑣、沒有那些可笑女人的空間。

  當他眼角餘光瞄到保鑣大隊從周氏大樓迅疾跑出時,原本漫無目的他腳跟一轉,跟著人群閃進了捷運站裏,進到了他這個富家子弟從來就不曾去過的捷運站裏。

  *   *   *   *

  今天的洪玫瑰可真不是普通的倒楣,她的公車當著她的面跑了,就差那麼五秒鐘的時間,只要她再跑快一點……

  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公車屁股懊惱著,她的公車很難等,至少要再等三十分鐘下一班車才會來。胃裏什麼東西也沒有,剛才又忙著追公車,現在胃開始一陣一陣地收縮,她撫著肚子,痛得咬咬下唇,眼淚突然又奪眶而出。

  討厭!她今天怎麼一直流眼淚呢?她一向是堅強開朗、活潑有朝氣的女生啊!

  洪玫瑰站直了身體,再度抹掉了臉上的淚。

  算了,公車不讓她搭,她就坐捷運;同理,上司誤會她,她就要做得更好讓上司瞧瞧!她不要再怯懦、沒自信,那不是她,那不是洪玫瑰,真正的洪玫瑰是不哭的!真正的洪玫瑰是肩膀背脊永遠挺得直直的!

  洪玫瑰決定換個角度看世界,她告別了公車亭,往捷運站走去。

  到了捷運站,她自皮包裏掏出皮夾,對著感應器試刷了好幾次,但一直都感應不到悠遊卡的存在,眼見排在她身後的人紛紛改走其他通道,她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於是退到一旁去打開皮夾,東翻西找就是找不到悠遊卡,這才想到悠遊卡放在辦公室裏頭了。

  她懊惱的歎了口氣,其實這也不能算她倒楣,只能說她心不在焉,才會導致這種漏東漏西的後果。決定換個心境看世界後,她發現其實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前因後果。

  她自零錢包裏拿出零錢,往買票機的方向走去。三台買票機剛好都有人在買票,其中兩台是一大票的學生在買票,洪玫瑰見狀,很自然的排在一個男子的身後。

  那男子手插著褲袋,動也不動,只是專注地盯著買票機瞧,好像正在研究要如何操縱這個機器似。

  意識到身後有人,那男人稍稍往旁邊挪移,洪玫瑰順勢走向買票機,先按下二十元鍵,再投入二十元硬幣,而那個男子就這樣一直盯著她看。洪玫瑰以眼角餘光看了那男子一眼,只覺得他看來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不過她不以為意,買完票後轉身就要走。

  才走了兩步,她的眼角餘光又瞄到那個男子靠近買票機,不知道對著買票機在研究些什麼。

  「先生,」洪玫瑰決定日行一善。「你是不是不會使用買票機?我來教你如何使用吧。」洪玫瑰正眼迎視眼前的男子,這個男子看起來真面熟

  「啊,你是剛電梯裏那個……」

  周天縱朝洪玫瑰點了點頭。「又見面了,真巧。」其實周天縱看了洪玫瑰好一會兒了,對於她還認得出他來,周天縱心裏不知怎地感到一陣開心。

  「你們公司沒有派車來接你們嗎?」洪玫瑰對著周天縱微笑,卻見到他一臉疑惑的表情。「呃……還是你們公司只負責把餐車送回去,不負責載人啊?」

  經由她這番話,周天縱這才發現她誤把他當成外燴公司的員工了,想必是剛電梯裏的那一幕誤導了她,他突然笑了出來。

  「我下班了,現在要回家。」他很開心她將他誤認為外燴公司的員工。

  她身上穿著周氏企業的制服,很顯然的,她是他們公司的員工,而她掛在胸前的名牌還未拿下,名牌上清清楚楚的寫著「管理部洪玫瑰」。

  洪玫瑰,原來她叫洪玫瑰啊,好可愛的名字。

  「呵,我還以為你不會使用買票機呢!」洪玫瑰很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頭。

  這逗趣又可愛的表情讓周天縱一愣,好一會兒才說:「妳說的也沒錯,其實我從來就沒搭過捷運。」富家子弟出門在外皆有司機專車接送,何曾有機會搭乘平民百姓的大眾交通工具呢?

  「你沒搭過捷運……」洪玫瑰的小臉瞬間閃過疑惑,不過很快的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剛從中南部上來,對吧?」

  周天縱微微一愣,還來不及回話就被洪玫瑰給接了下去。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啦,不知道怎麼買票要勇敢開口問啊!想我三年前剛從中部上來的時候,也是不知道怎麼使用買票機,還是躲在一旁偷偷看人家怎麼操作才敢去買票呢!」洪玫瑰以為他剛才駐足在買票機前是在研究如何買票,遂露出一個過來人的笑容,「來啦來啦,我教你啦,這很簡單的,不用擔心。」

  周天縱挑挑眉,「其實我……」其實他沒有要坐捷運,他會來捷運站只是為了要躲避保鑣的追逐罷了。正當他要開口拒絕時,卻沒想到右手已被洪玫瑰拉著往售票機走去了。

  「只要照著上面的指示做就可以了,非常簡單的,不要擔心。」她拉著他在售票機前站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自顧自的解說起來,「你看喔,首先,先按下你要去的目的地的金額,這圖上圓圈內的數位就是你的票價,然後,你再投入金額,票就出來啦!」

  她的解說非常詳盡,又穿著一身周氏制服,讓周天縱有一種她是捷運公司員工的感覺。

  她目光灼灼的等著他將零錢拿出來實地操作一番。

  周天縱突然覺得,如果這時候告訴她他沒有要搭捷運,好像會很對不起她。

  「呃……我身上沒有零錢。」事實上,是沒有錢。他的身邊向來都有一大堆的保鑣、隨從,他只要負責消費就是了,結帳的事都是由他的隨從去處理,也因此造就了他現在無錢可用的窘境。

  洪玫瑰沒有忽略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窘色。

  「這實在是太巧了,我皮包裏有好多的零錢,沉甸甸的壓得我手快酸死了,我的零錢先給你用吧。」她低下頭掏出零錢包,「那你的目的地是……」

  他幾乎是被她趕鴨子上架,現在好像非買票不可了,但……

  「還是不用了,我想我……」周天縱本來就沒有搭捷運的打算。

  「你不用客氣啦,大家都是出外人,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啦。更何況這只是點小錢,算不了什麼的,有時候我跌倒了,滾進水溝裏的錢還不只這些呢!」她聳聳肩,笑得很寬厚。

  周天縱的嘴角因她這番話而揚起,他挑挑眉,「妳的意思是……我是個水溝?」突然升起了一股想捉弄她的念頭。

  「啊?」洪玫瑰傻了一下下,「不不不,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我的錢滾進去水溝裏,不是我滾進水溝裏……不不不,我在胡說些什麼啊!」洪玫瑰敲了敲自己的頭,很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我說的水溝只是一種譬喻……」

  「所以妳以水溝來譬喻我。」

  洪玫瑰的眉頭皺起,「你怎麼會以為我是這種人呢?」突然發現這句話有語病,他從來也不認識她,怎麼會知道她是哪一種人呢?「唉,反正我只想幫你,就這樣而已。」洪玫瑰的眼底浮現惱意。

  周天縱笑了,笑聲低低的、沉沉的,彷彿要震進洪玫瑰的心底,來臺北以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這種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了。洪玫瑰的唇角也被他的笑給牽引的向上彎起,隨後才發現這個人是故意要逗她笑的。

  「果然還是中南部的人比較有人情味啊!」突然間她低聲慨歎道。

  周天縱聽了她的話後微微一愣。

  洪玫瑰接著問他,「那你的目的地是?」

  看了眼捷運站入口,周天縱突然心念一轉,他的保鑣再會猜也猜不到他這個大少爺會跑來搭捷運吧?他想到剛才看見洪玫瑰所按的票價,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脫口而出,「給我一張二十元的票。」

  洪玫瑰點點頭,按下了二十元的鍵,再投進兩個十元,「票馬上就出來了。」她將磁卡拿給周天縱,視線剛巧落在他衣服上沾有黃色污漬的地方,她猜想那必定是工作中不小心沾上的,唉,他賺的錢,其實是辛苦錢呢!

  「你說你沒搭過捷運,那我帶你進站吧。」洪玫瑰樂於助人的心態再度發作。

  *   *   *   *

  捷運列車上大多是剛補完習要回家的學生,及累了一天的上班族,洪玫瑰和周天縱站在角落,以不大不小的音量聊著。周天縱很高,約有一百八十五公分,是個標準的衣架子;而洪玫瑰才一百六十五公分,站在周天縱的身旁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搭捷運時,聽到關門前的嗶嗶聲,還以為是捷運超載,嚇得我趕緊下車,結果全車的乘客都看著我哈哈大笑呢!」她沒有抬頭看他,藉由車廂玻璃的反射,洪玫瑰看到周天縱笑得露出一口很白的牙。

  在不快樂的時候,還能帶給別人快樂,這樣其實也是不錯的事吧!

  「妳一定是全車的焦點。」

  「豈止是焦點,我那時候覺得捷運站裏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呢!因為實在太丟臉了,我只好擺擺手說,沒辦法,我是鄉下來的嘛,誰叫彰化沒有捷運呢!」她看向身旁正在大笑的周天縱,「好笑吧?」

  周天縱笑了一會兒才停住。「所以妳老家在彰化?妳三年前才從彰化上來臺北發展?」這種輕鬆的感覺,就像和尋常朋友聊天似的,周天縱突然覺得他衝動搭上捷運是對的。

  「對啊。那你呢?」

  列車到站停了會後,又重新開動,洪玫瑰手沒握緊把手,身體因為衝力而倒向周天縱。

  「呀……」

  周天縱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小心!」似乎可以聞到她淡淡的髮香。

  「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這樣笨手笨腳的。對了,我們剛才說到哪里了?」

  「彰化,我老家也在彰化。」他爺爺自從在彰化發跡後就來臺北發展,這樣他的老家應該可以算是彰化吧?

  對於她對他身分的誤解,他非但沒解釋,反而順著她的意扮演起另一個角色來。

  「好巧啊,我家也住彰化!原來是遇到同鄉啦,怪不得感覺起來特別親切。」洪玫瑰突然有一種時間飛逝的感慨,轉眼間她來臺北也已經三年了,從周天縱的身上,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當年初上臺北時,一身是膽,什麼都不怕的模樣。可是為什麼現在的她,遇到一點點小挫折就想要放棄呢?

  周天縱不經意看見她眼神中流露出的落寞。

  「妳看起來似乎有心事?」

  洪玫瑰沒有料到那賣外燴的男子會這樣問她,她將手撫上她的臉蛋,微失神的說道:「我的心事怎麼這麼容易就被看穿啊……」她無奈的笑了兩聲,沒打算要對一個初見面的人多說什麼。

  「妳是周氏的員工,周氏的待遇不好嗎?還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周天縱在心裏對自己輕笑,這算什麼?員工心聲實地大調查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周氏的員工?」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樣子看起來很嬌憨。

  「因為妳穿著周氏的制服。」

  「天啊!我今天到底在幹什麼啊,下班後連制服也沒換,真是的!」她懊惱不已的輕拍自己的額頭。「對,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周氏的員工。周氏的薪水高、福利好,什麼都不錯,可是……唉,你剛上來工作,可能還不是很明白,職場上有些事情是要親身體會過才知道……」

  「是人際溝通的問題?」周天縱微微挑眉,就他和她相處這短短十五分鐘來看,他不認為洪玫瑰會是那種人際關係很差的人,她不太可能會受到排擠。

  洪玫瑰咬一咬下唇,「好吧,反正你不是周氏的員工,告訴你也無所謂。」事實上她也需要一個傾吐的對象。

  「其實我進周氏才三個月,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公司裏有人謠傳說我是靠董事長的關係進來的,上司和同事因此都特別愛找我麻煩。可問題是我根本不認識董事長啊,我怎麼靠關係呢?真是百口莫辯!」洪玫瑰一臉頹喪。

  周天縱微微皺眉,仔細的打量了洪玫瑰,知道她沒有在說謊,因為爺爺不太可能會認識洪玫瑰這個層級的人物,那又為什麼會有樣的傳言呢?

  「看吧,你也想不透對吧?」洪玫瑰歎了一口氣,「你們外燴公司還缺不缺人啊?我最近想遞辭呈了。」

  「試著去改善妳現在的處境,妳不應該這樣就放棄的。妳可以想一想,除了遞辭呈之外,妳對妳的工作還能有什麼不一樣的行動,這才是對妳有幫助的。」

  洪玫瑰一愣。

  「你在說什麼啊?」

  周天縱正想開口解釋,卻見她激動的抓住他的手,「你剛才的話,好有道理啊,根本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對他用力的點點頭,「不愧是剛從南部上來的年輕人,你對工作的沖勁、對生命的熱情,就是現在的我所缺乏的!我真的是……不知道要如何謝謝你!」她熱烈的眸光緊盯著周天縱,「你今晚有空嗎?我請你吃一頓宵夜吧,同鄉!」

  突然間,那朵奄奄一息的玫瑰被朝露點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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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10:09
第二章

  「來,敬同鄉一杯!祝你早日擁有一間……不,是很多間自己的連鎖外燴餐廳!」

  周天縱拿起桌上剛被洪玫瑰倒滿的酒杯,「祝妳早日突破工作上的瓶頸,飛黃騰達!」

  「鏘」的一聲,兩人的酒杯在半空中相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在靠近洪玫瑰租賃處的一家小吃攤裏,洪玫瑰點了一桌子的小菜和啤酒,為了感激周天縱點醒她而請他吃「大餐」,至少在洪玫瑰的眼裏,這樣的菜肴就叫大餐了。

  周天縱只是意思意思的沾唇,並末真正將酒飲下肚,因為喝慣名酒的他,手上的台啤對他而言就像馬尿,難以入喉。

  洪玫瑰爽快的將手上那杯臺灣啤酒一飲而盡,憨憨的笑著說:「什麼飛黃騰達啊,我洪玫瑰只求保住飯碗,在周氏順順利利的領到退休金,這樣我此生就再別無所求了!」

  周天縱開口想對洪玫瑰說些什麼,但此時她的手機卻響起,她不好意思的對他點了下頭,趕緊自皮包中翻找出手機來。

  「喂?」她的聲音軟軟甜甜的,就像個小女孩般,很悅耳。

  「不好意思,請妳再說一次,妳是青春永駐?……喔,青春永駐雜誌社要做問卷調查啊?……嗯,好,沒關係,妳問吧……全臺灣最喜歡的城市啊?應該是台中吧……這題可以複選嗎?……嗯……一輩子要多少錢才滿足啊?……嗯,那個大概一千萬應該就夠了吧……現在幸福嗎?……嗯,有飯吃應該算是幸福吧……我嗎?未婚,二十三,沒有男朋友……對……幾歲想嫁人啊?這這……三十歲以前吧……對,我當然怕當高齡產婦啊……哪里,不客氣。」

  「妳真是好心。」周天縱比了比她的電話。

  「你說電話問卷調查嗎?哎呀,其實我以前也不答的啦,但自從我到問卷公司打工……啊!」她突然大叫一聲,臉色乍白。

  「怎麼了?」周天縱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覺得她真是個很戲劇化的人,情緒表達十分直接,想什麼就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一點心機也無。

  「我今天在電話問卷公司有排班,可是我一加班就忘了,這下可好了,無故曠職要被扣錢的……」她一臉懊惱,相當惱怒自己今天什麼事都做不好。

  「妳是周氏員工,但同時也在電話問卷公司打工?」周天縱有些訝異。

  洪玫瑰發洩似的狂喝了一大口啤酒。

  「周氏的薪水雖然高,但臺北的物價更高啊,不利用下班時間兼點差,怎麼有辦法在臺北活下去?」咕嚕咕嚕的再飲,「同鄉啊,如果你也想打工,跟我說一聲,我們電話問卷公司還很缺人呢,最近是在訪問有關愛情的問卷。」

  周天縱意思意思的點點頭。

  「靠!」突然間,她把手上那瓶空了的啤酒罐用力往桌上一擺。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咒駡,讓周天縱嚇了一跳,他挑眉看著她,她又怎麼了?

  「全臺灣是不是沒人在談戀愛啊?最近抽樣好難,打電話去不是沒談過戀愛,要不就是不符合年齡的樣本……」

  周天縱只是靜靜的笑著看她說話,很少搭腔。和那些他所認識的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比起來,這個女人的生活似乎處處需要奮鬥的樣子。

  他這才仔細的端詳起她的臉蛋,她給他的第一印象是溫柔、有氣質的,但到目前為止短短的一個鐘頭的相處裏,她完完全全地推翻了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怎麼說呢?外表沉靜的她……其實是個表裏下一的人,她真實的個性就像火,不是烈焰沖天的火,而是油燈上的那一盞火,溫暖且極富生氣的。

  「砰」的一聲,突然問她整個人垮在桌上,下巴抵著桌子,雙眼盯著桌上凌亂的台啤空罐,沒有焦距的失神著。

  「妳醉了。」周天縱聲音裏聽下出任何情緒,只是單純的陳述一件事實。

  「誰說我醉了?我神智清楚得很呢!」她手指著桌上的台啤空罐,「一、二、三、四、五、六、七,哼!才七罐台啤就想灌醉我?哪那麼容易!」

  「九罐,一共是九罐台啤。」

  那聲音在微醺的洪玫瑰耳裏聽來像隱含著嘲弄的意思。

  她不服的抬起臉來,只見周天縱不置可否的笑著,她細緻的眉頭幾乎像是打了二個死結。「同鄉,我們來劃酒拳吧,我贏就代表我沒醉,我輸就代表是你醉了。」

  對於她毫無邏輯可言的醉言醉語,周天縱沒有理會。

  「結帳吧,趁妳神智還算清楚的時候,我想妳應該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聽完他的話之後,洪玫瑰的眼淚突然間就像關不緊的水龍頭般,不斷無聲的滑落。

  周天縱微微吃驚,「妳哭什麼?」有些人喝醉酒的時候會哭,她也是嗎?

  「你剛剛說回家,讓我想到我弟弟。」她以手背抹抹眼淚,但還是哭得很傷心。

  周天縱見她哭成這樣:心裏暗想著,該不會是這個女人的弟弟出了什麼大事了吧?「你弟弟他還好吧?」應該不是很好,不然她怎麼可能哭得如此傷心。

  洪玫瑰的淚水仍直直落。「他,不是很好。」

  果然。周天縱幾乎可以想見,她待會即將要出口的一定是有關她弟弟的悲傷故事,他拿起桌上的面紙包,抽了一張面紙遞給她。

  她接過那張面紙,毫不淑女的就在他面前用力擤起鼻涕來。

  「想哭就哭吧!有些事情是老天爺的安排,誰也躲不掉的。」這是他今晚最溫柔的一句話了。

  「是呀,有些事情是誰也控制不來的。」她擦擦眼淚。「小時候我和我弟老愛看著爸爸和隔壁鄰居劃酒拳,耳濡目染之下,我們倆很快的也學會了劃酒拳。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弟和我劃酒拳,每劃必輸,我弟很生氣,一直到現在,我們姊弟兩人為了劃酒拳這件事還有心結。」

  原以為會聽見什麼悲慘的故事,卻沒想到居然只是劃酒拳這種小事!周天縱聽了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劃酒拳和妳哭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啊!」鼻頭被她擤得紅通通的,她帶著鼻音回答道:「我在劃酒拳上面找不到可以和我匹敵的對手啊!而眼前的這一個,又因為膽怯而不敢和我劃,你說我不該哭嗎?」

  這是什麼怪異的邏輯?周天縱啼笑皆非,他突然發現自己浪費了一整晚的時間,和一個瘋女人耗在一間小吃攤裏是多麼不智的行為!這個女人給他的第一印象分明就是溫婉、有氣質的,但為什麼才吃個宵夜而已,一切形象全走了樣,是因為她醉了嗎?還是其實他也醉了呢?

  「不談這件傷心事了。同鄉,看在你是同鄉的份上,我表演一個拿手絕活給你看。」洪玫瑰雙眼緊盯著周天縱,「你仔細看我的眼睛。」

  這樣和初相見的人毫無保留的四目相對,對周天縱來說還是頭一遭,他藉故低頭拿起桌上的啤酒,避開洪玫瑰那太過晶亮的雙眼。「看什麼?」

  「喂喂喂,你看仔細嘛,百年難得一見!」

  周天縱只好飛快的瞥了她一眼。

  她在流淚……只流著單邊的眼淚!那眼淚就掛在她左臉頰上,晶瑩的像一串珍珠。神奇的是,她的眼淚居然只掉了單邊,也就是,她的右眼沒有流淚,流淚的只有左眼。

  周天縱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頓時找不出任何形容詞可以用來形容她,

  一個誇張的、神奇的、有趣的……奇怪的女人。

  「神奇吧?嘻嘻,能控制眼淚,這可是我苦練多時的特異功能。」她拿起面紙擦幹頰上的淚,「這可是熟的人才有的特別優惠哦!」

  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句「熟的人」在周天縱的心裏造成了不少負擔,身處豪門之中,他的城府不知不覺也內化得很深,對人從不輕易卸下心防,總是築起一道又一道的牆來防止別人入侵。

  他看看手上的腕錶,已經深夜十二點半了。

  「洪玫瑰,妳明天還要上班吧?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們……」該走了,離開這個緣分只有一晚的陌生人。

  她截斷了他的話,「同鄉,你住這附近嗎?」

  周天縱沉吟了一會兒,「不是,我不住附近,我住天母。」

  「什麼?天母?!」』洪玫瑰拉大了嗓門,「哎呀呀,你什麼地方不住,竟然去住天母!你知不知道,天母的地價很貴啊,在天母租房子一個月也要萬把塊吧?想想你一個月在外燴公司賺的那些辛苦錢,結果房租就花去了大半,這樣你怎麼可能存得到錢呢?你應該來租這附近的,我幫你留意一下房子,如果有好的房子我就通知你,對你夠好吧?」

  周天縱幾乎要為她這一番話而發笑了,「我們只是陌生人。」豪門子弟對人的不信任感再度發作,並且轉化為言語。

  他們彼此只是陌生人,過了今天之後就不會再見面的陌生人。他想他不可能再有機會在周氏遇見她了,畢竟對周氏而言,她充其量只是一顆小小的螺絲。

  他的話讓洪玫瑰全身一震,臉上的神情複雜,許久才喃喃自語的說:「陌生人……陌生人又怎樣,每個人還不都是從陌生人開始認識起……」說完這些話之後,她坐直了原本頹軟的身子,眼神也不再那麼迷濛,酒似乎也醒了一大半。

  周天縱突然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孤單,可他卻偏偏在她發出求救訊號的時候,狠心的棄之不顧。

  「妳……」

  「再等一下,我把這些小菜吃完就去結帳。」她拿起筷子,夾著桌上的海帶、豆乾,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謝謝妳的宵夜。」

  「哪里。我才要謝謝你呢,謝謝你送我的那句話。」她又回復到原本剛見面時的模樣,只是更有禮、更溫和,就像個訓練有素的機器人。

  周天縱知道她口中的「那句話」,指的是他剛才說他們兩個是陌生人。

  或許是彌補的心態,他突然想要陪她劃酒拳了。

  「妳想劃酒拳嗎?」

  「不了,不玩了。」她放下筷子,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我們只是陌生人,我不和不認識的人劃酒拳的。」

  洪玫瑰突然覺得自己好傻,他只是陳述一個很明顯的事實罷了,是她太寂寞了,沒有朋友,才會剛認識一個陌生人,就急著把他當成朋友,是她的錯。

  默默的吃完最後一條海帶,她站起身,「我去結帳。」說完便往收銀台走去,不再看他一眼。

  周天縱不語,一張俊俏的臉龐上,閃動著不知名的情緒。

  小吃店外頭突然停了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周天縱抬頭,剛好和車上走下的保鑣四目相接,保鑣打開後車門,周天縱的父親周守正就坐在車裏,表情十分嚴肅的看著他,彷彿他犯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大錯。

  周天縱沒來得及和洪玫瑰道別,事實上,他也不以為這個道別是必要的,今晚只是他一時的脫軌,他和她,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以後應該也不會「再見」了吧。

  當車子開動時,周天縱透過黑色的玻璃窗,看見結帳後轉身的洪玫瑰,一臉悵然地望著他離去的空位。

  *   *   *   *

  車內並坐的父子,維持多年來一貫的沉默,直到車子即將開進「豫園」。

  「天承對你不禮貌的事,明天一定要跟爺爺稟報,這小子實在太不像話了,簡直無法無天!」周守正沉著聲音,堅硬的臉龐從未在兒子面前軟化過。

  這是自周天縱上車後,他們父子的第一句話。

  周守正沒有責怪兒子擅自脫離會場,反而提起周天承潑他酒的事。

  周天縱和父親周守正在輪廓上非常的相似,又因承襲母親孫若華這個大美女的樣貌,因此更增添一股俊美的氣質。身世好、家境富裕、又頂著名校的光環,再加上其俊美無比的外表和過人的經商手腕,使得他迅速地成為上流社會名媛們聚焦的所在,幾乎每個女人都想嫁給這麼一個條件幾近「完美」的男子。

  對於父親的話,周天縱只是「嗯」了聲,似乎沒打算要把它當成是一回事,甚至還在心裏暗笑起父親的小題大作。在龐大的權力和金錢面前,每個人似乎都變得渺小,且面目猙獰了起來。

  周天縱的反應讓周守正很不是滋味,以一個父親的立場而言,他覺得他兒子在渺視他,讓他原本刻意從容的語氣,不知不覺地急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態度?」

  周天縱挑了挑眉,「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什麼叫作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難道非得等到大部分的家業都讓其他堂兄弟給瓜分去了,你才覺得是大事嗎?」隱忍的火氣,終究還是爆發了。「今天的宴會是為了把你介紹給大家才特別舉辦的,沒想到你居然把記者關在門外,不准他們進來採訪!你究竟在想什麼?」

  周天縱一臉剛毅不亞於父親,他淡淡的開口道:「我還沒準備好要曝光。」

  周守正一聽大怒,「你還沒準備好?那你準備好什麼了?跟一個小職員坐在破爛骯髒的小吃店裏喝酒嗎?你不要忘記你的身分是什麼,在我眼裏只有顧老和李老的女兒才有資格作我的媳婦,太過低等的身分,休想進我們周家的大門!」整句話幾乎都用吼的,周守正一臉的氣怒。

  周天縱彷若未聞,他修長的指尖在腿上輕敲,洪玫瑰那張悵然若失的臉,又浮上他煩悶的心頭。

  「以後我會加派更多保鑣看著你,以免你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給拐走,你還年輕,閱歷還不夠豐富,很容易會被那些稍有姿色且手腕高明的女人給騙了。今天的事我姑且不計較,以後我也不想聽見任何有關你和那些不入流女人來往的事。」終於,周守正按捺了一晚的情緒,還是被挑起了。

  「不要再派任何保鑣跟著我了,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稚嫩的小孩了。」他早就有能力自保了。再說一出門就這麼大的排場,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派保鑣跟著你,難不成要縱容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嗎?」周守正的口氣又快又急。

  周天縱望著父親嚴厲的目光,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

  「你不下令的話,我會親自請董事長撤走我身邊的保鑣。」那眼底的怒意藏得很深,他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楚的說著。

  周守正大怒,「你這是什麼態度?這是對待父親該有的態度嗎?你不要仗著爺爺疼你你就無法無天,我會向爺爺報告的!」

  待車一停妥,不等司機開車門,周天縱就自行開門下車,臨下車之前,還淡淡的丟了一句話給車內氣怒不已的父親。

  「我有說過,就是她了嗎?」

  *   *   *   *

  他連名字都沒告訴她,就這樣走了。對洪玫瑰而言,昨夜那個「同鄉」帶給她的不只是點醒她的那句話,還讓她重新思考了「朋友」這個詞的定義。

  雖然洪玫瑰一夜難眠,但早上七點不到她就起床,雖然睡眠不足,但她看起來卻是精神奕奕。

  是的,她要讓自己過得有朝氣一點,還要以全新的態度去面對自己的工作及人際關係。她想通了,如果一個人不先把自己的心敞開,又如何能要求別人也對她敞開心呢?

  主動和積極,就是她今後必備的態度。

  她八點就進公司了,是管理部第一個到的人。她在座位上優閑的吃著早餐、看著報紙,吃過早餐後,就起身為辦公室裏的植物澆水,整理一下今天要用的檔,然後活力十足的向每個走進管理部的同事問早。

  「陳組長,早!組長,你今天是不是打了條新的領帶?這條領帶很適合你,看起來又更年輕了一點,你的眼光真好。」

  「哎呀呀,妳怎麼知道我打了新領帶?這領帶是我太太買來送我的,我還怕太過花俏了呢!」

  「不會啊,組長本來就很年輕,配這條領帶剛剛好,太座的眼光真是好,買到一條和組長如此相配的領帶。」

  「林小姐,早啊!妳今天塗的口紅顏色非常適合妳,看起來好有精神,是不是Fashion雜誌上一支要上萬的那款?」

  「呵呵呵,我怎麼買得起Fashion裏介紹的口紅,這條是我生日時老公送的,只是顏色剛好比較適合我罷了……」

  「顧小姐,妳的皮包是新買的嗎?看起來好有質感,是限定款嗎?和妳的人感覺好搭呀!」

  「呵呵呵,哪里哪里,才不是什麼限定款呢,只是質感比較好的皮包而已。」

  洪玫瑰告訴自己,要多多「讚美」辦公室裏的每個同事,因為說好話本身就是一種藝術,能夠說恰到好處的好話,更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不再怨天尤人了,她要以不一樣的行動來面對她的工作、她的人生,這是昨晚那個突然間就消失無蹤的「陌生人」帶給她的啟示,她會用心去實踐的。

  *   *   *   *

  豫園

  「哎呀,天承那小子只是一時調皮,尺度沒拿捏好,我看著這幾個孫子長大,誰的性子如何,我心裏自有一把尺。」

  花白了頭髮的老奶奶坐在沙發上,在擺滿了各式花材及劍山的茶几上,優閑的插著花。「天縱也沒生氣,倒是你這個作父親的一臉氣呼呼的,好像身上被倒了一杯酒的人是你。」

  周守正坐在母親面前,欲言又止,「可是……」

  「別可是了啦!守正,你快點過來瞧瞧,媽這盆花插得如何?」

  「還不錯。」周守正隨意的瞄了兩眼,心不在焉的回答。「可是媽,妳該把這件事跟爸提一下,免得他……」

  「你爸煩的事還不夠多嗎?」周李玉貴捧起她剛插好的花,左右上下仔細的端詳著。「你們男人啊,就是不肯多用點心在妻小身上,事業真有這麼重要嗎?」

  周守正一臉不快,「媽……」

  「守正,你若是有天縱一半的沉穩,你爸早些年前就可以把擔子放下來了。」周李玉貴用不急不徐的口氣訓斥兒子,「你看看你這個作父親的有多失敗,你當真以為天縱公事那麼多,非得在吃完晚飯後就立刻回書房處理嗎?你兒子寧可待在書房辦公,也不願意下樓和你談心。再看看你太太,成天忙著看秀、買珠寶,兒子就這麼一個,你們夫妻在兒子身上放了多少心?」

  周守正本想向周李玉貴告狀,沒想到反而讓她訓斥了一頓,他面色一沉,「媽,天承的事我就姑且不計較,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周守正就住在隔壁的「梅園」。

  周李玉貴搖搖頭,專注地插著花,抬也沒抬頭看周守正一眼。「唉,連兒子也不想跟你們住在一起,看看你們這對父母當得有多失敗!」她搖搖手,「你走吧。」周李玉貴心疼那個以陪伴爺爺奶奶為由,而與他們同住在「豫園」的長孫周天縱。

  傭人李嫂為憤然離去的周守正開門,就在同時,電話響了起來,周李玉貴一看李嫂沒空,便順手將電話接了起來。

  「喂,您好,我這裏是幸福人生雜誌社,敝姓洪,想請您做一份電話民調問卷,可以嗎?」

  軟甜有禮的聲音自話筒傳來,周李玉貴一時沒聽清楚,「妳說妳是?」

  「我這裏是幸福人生雜誌社,是全臺灣報導民生消費資訊最大的雜誌社哦!」

  「這樣啊,那是要推銷雜誌嗎?」周李玉貴心想好久沒聽到這麼有朝氣的年輕女孩的聲音了,單憑這一點,就值得她訂雜誌了。年輕人嘛,有精神、有熱誠最重要。

  「不不不,不是的,我們是想請您幫忙做一份問卷。您的電話號碼是電腦從全臺灣數十萬支電話中隨機抽選出來的樣本,我們目前正在調查臺灣人的愛情觀念,所以要請您幫幫忙,做一份問卷,花不了幾分鐘的,可以嗎?」

  「做問卷啊?當然可以啊。」周李玉貴喝了一口茶,「那是要做什麼問卷呢?」

  「是臺灣人的愛情觀念大調查。」

  「呵呵呵,我都已經七老八十了,還談什麼愛情啊,愛情是年輕人的玩意,我恐怕不適合哩!」

  電話那頭又傳來女孩親切有禮的聲音,「不不不,您誤會了。您有談過戀愛嗎?只要有談過戀愛就可以了,這只是一份很簡單的問卷,請不要太擔心。」

  「原來是這樣啊,但我老人家不好意思回答耶,要不然我孫子在樓上,他是年輕人,我把電話轉上去,讓妳去訪問他,這樣可以嗎?」

  「這樣啊,當然可以啊,謝謝您的幫忙!」聽得出來那女孩很開心。

  「嗯,不過……」周李玉貴歎了口氣。

  「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這個孫子長得一表人才,前陣子才剛從美國回來,可回臺灣後都沒聽他說過喜歡哪個女孩,也沒看他帶女孩子回來過,我很擔心他在美國被人帶壞,跟著人家趕流行,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妳也曉得,美國這個番邦……」周李玉貴聽見話筒裏傳來女孩一陣急切的咳嗽聲,「啊,妳感冒了啊?」

  「不不不,我只是……嗆到而已,您請繼續說。」洪玫瑰幾乎是用盡全力捏住大腿的肉,才忍住想笑的衝動。

  「好,其實……我是想請妳試探一下我孫子,看看他到底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我總不好意思當面問他,如果他喜歡的是男人的話,那我就要……那我就……」

  「您就要如何?」

  「那我就……那我就不知道要叫他孫媳婦還是孫女婿,這樣我老人家很為難……」

  洪玫瑰可以想見她的大腿肉一定是烏青一片了。這個老婆婆的煩惱還真是有趣,這恐怕是她今天聽過最好笑的事了!不過這個老婆婆還真是開明,她原本以為她一定會全力反對的哩!

  她深呼吸了幾次,忍下想狂笑的衝動,「婆婆,您先不要擔心,我先幫您試探一下,等您得到答案再來想這個問題也不遲,好嗎?」

  「呀,小姐,那就先謝謝妳啦。」

  周天縱坐在書桌前盯著電腦螢幕,流覽著公司最近幾次重要會議的開會結果。

  書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一看是內線,於是按了通話鍵,心裏猜想著或許是李嫂想問他要不要宵夜,但很快的又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為李嫂一向會親自敲他的房門直接問他。

  「天縱啊!」周李玉貴的聲音自話筒傳來。

  「奶奶,有事嗎?」周天縱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九點多了,已經過了奶奶的睡覺時間了,奶奶怎麼還沒睡,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有位小姐想請你幫忙做一份問卷,我把電話轉給你,你要好好的回答人家,知不知道啊?千萬不可以昧著良心回答喔!」周李玉貴加重語氣強調著。

  「問卷?」周天縱的心裏閃過疑惑,「什麼問卷?奶奶,妳……」

  不給孫子詢問的機會,周李玉貴隨即將電話轉過去,周天縱很快地就聽見一個女性的聲音自話筒裏傳來。

  「喂喂喂,請問聽得到嗎?我這裏是非常幸福雜誌社,想請您幫忙做份問卷……」周天縱居然覺得這聲音聽來挺耳熟的。

  要是以前,這種做問卷調查的,周天縱一定會以沒時間當藉口而拒絕受訪;但或許是想到洪玫瑰曾經說過的話,再加上奶奶的要求,於是他決定耐著性子來回答。

  也許是周天縱的遲疑,那女子的聲音又從電話裏傳來,「喂喂喂,請問聽得到嗎?」

  周天縱覺得這女子的聲音愈聽愈耳熟。

  「是的,妳請說。」儘管滿腹疑惑,他仍是以一貫沉穩的音調回答。

  「先生你好,我是非常幸福雜誌社,敝姓洪,能不能耽誤您五分鐘的時間,請您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呢?」

  軟甜悅耳的聲音自彼方傳來,周天縱瞇起了眼睛,這聲音……

  「小姐,您說您貴姓?」語調仍是持平。

  「呃……敝姓洪,是非常幸福雜誌社的訪員。」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似乎也在猜測他受訪的意願。「先生,可以麻煩你五分鐘的時間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嗎?」

  幾乎是過了一分鐘那麼久,洪玫瑰才聽見話筒彼端受訪者的回應。

  「當然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洪玫瑰總覺得這個回答聽起來好像帶有笑意。

  她以專業的語調繼續說道:「非常謝謝您。非常幸福雜誌社設計這份問卷的主要目的,是想針對臺灣人的愛情觀念進行調查。請問一下,您今年幾歲?有談過戀愛的經驗嗎?」

  洪玫瑰等了一下,那男子沒有回答,她疑惑的皺起眉頭,「先生……」正想再復述一遍題目,就聽見話筒裏傳來了聲音。

  「我今年二十八,當然有談過戀愛。」

  一般人談到愛情這個話題,語調總難免會有些高低起伏,但這男子始終持平的語調,讓洪玫瑰覺得他應該是個很嚴肅的人,她下由得也戰戰兢兢了起來。她迅速在電腦上勾選了年齡及戀愛經驗,嘴裏也沒閑著,繼續問了下一題。

  「請問一下您談過幾次戀愛呢?最長的一次維持多久?」

  「三次,半年。」

  非常簡潔的回答。洪玫瑰心想,這個人一定是不耐煩了,她要加快問問題的速度才行,不然等會他掛了她的電話,那這份問卷又毀了。

  「那請問一下,分手的原因是什麼?心痛的復原期要多久呢?也就是說你大概隔了多久才會再談下一次戀愛呢?」

  「個性不合。」那男子沉吟了一會兒,「沒有復原期這種東西。」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處於心痛的狀態,仍一直念念不忘舊情人?」太感動了,在這種速食戀愛的時代裏,居然有這種癡情奇男子!

  「不,我想她們都不是我真正要的,所以沒太多感覺。」

  洪玫瑰皺了一下眉頭,立刻將這男子的地位從癡情奇男子貶到花心大蘿蔔。天啊,這個人真是太過分了,分手都不會心痛的喔?那跟他交往的女生到底算什麼?

  「先生,你太不應該了!你應該要先弄清楚對方適不適合你,再來談……」意識到自己居然將心中真正的想法脫口而出,洪玫瑰的臉上出現三條黑線,對方應該不會掛她電話吧?

  她尷尬的笑了兩聲,「啊,沒事沒事,請當作沒聽到。呃……我想基本資料就先問到這裏,那接下來是選擇題。」她停了一下,確定沒聽到電話斷線的嘟嘟聲,才又繼續問道:「請問一下,你最欣賞哪個男人的愛情?楊過,癡心守候小龍女;徐志摩,不斷的追求新的戀情;羅密歐,為愛不惜一死;李慕白,愛在心裏口難開;劉文聰,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對方;韋小寶,博愛型?」洪玫瑰心想,這個花心大蘿蔔一定是徐志摩派的,她將游標移到徐志摩那格,已經準備好要打勾了。

  「應該是李慕白。」

  「好的,徐志摩。那我們再繼續下一題……」洪玫瑰自顧自的說著,在徐志摩那欄打了勾。

  「等一下,我選的是李慕白。」男子沉冷的音調,傳入了洪玫瑰一廂情願的耳裏。

  「怎麼可能!」他可是分手都不會心痛的花心大蘿蔔耶!「先生,要老實回答喔,千萬不要造假。我再跟你確認一次,你應該是徐志摩的不斷追求新的戀情,而不是李慕白的愛在心裏口難開,對吧?」非常理所當然的語氣。

  「不,我個人偏好李慕白愛在心裏口難開式的戀情。」

  咦?

  洪玫瑰眉頭微蹙,「你要老實回答喔,想選徐志摩就選徐志摩,沒有人會怪你的。」

  「不,我選的是李慕白。」

  洪玫瑰根本不相信這個花心蘿蔔的答案,但為了尊重受訪者的意見,她還是不情不願的勾選了李慕白。

  「好吧好吧,那我們再進行下一題好了,下一題你一定要秉著良心,誠實且認真的回喔,先生!」她又叮嚀了他一次。

  「我一向很認真。」

  嘖!洪玫瑰搖搖頭,壓根兒就不相信。

  「接下來,你最欣賞哪個女人的愛情?是欲望城市裏頭的莎曼珊,提得起放不下;還是人間裏的張幼儀,委屈自己成全對方;還是邢素蘭,敢愛敢恨;或是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還是老少配的莉莉,不怕世俗的眼光?」

  「我比較欣賞談戀愛不怕世俗眼光的人。」

  「也就是說你比較喜歡莉莉這種,對吧?」洪玫瑰飛快的勾起莉莉這欄。哼,她就知道這個花心大蘿蔔的口味與眾不同。

  對於她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周天縱唇角帶笑,幾乎可以想見那天在小吃店裏的那張逗趣的臉,此刻正憤憤不平的表情。他剛才又講了什麼話得罪了她嗎?

  「洪小姐,那妳呢?妳喜歡哪個男人的愛情?又欣賞哪個女人的愛情?」不再是被訪的角色,他反客為主,主動的問起她來了。

  洪玫瑰從來就只是訪問別人,從來沒有被人反問過的經驗,她楞了一下,「我嗎?這個嘛……」她食指在滑鼠上敲了敲,思考著要如何回答。

  「我應該是比較欣賞李慕白,因為不懂花言巧語的男生最老實可靠,這種人最適合當丈夫;至於女人嘛,我想應該是人間裏的那個張幼儀,倒不是自虐性格,而是讓妳愛的人得到他想要的快樂,我覺得這樣的愛情才是最偉大的愛情。」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笑聲。

  「怎樣?先生,你是有什麼問題嗎?」這個回答有什麼好笑的?

  「妳欣賞的男主角是愛在心裏口難開,而欣賞的女主角則是委屈自己成全對方,這兩個人如果真的碰上了,想必永遠都沒有知道彼此心意的一天,那他們要怎樣才能談戀愛?直到男主角即將死去的那一刻嗎?」

  「這這這……」洪玫瑰被這個受訪者的話給堵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你、你管我!男生想的本來就和女生不同,壓抑至死才表白,這樣才能展現出那個男生的真情嘛!我們女生就是覺得愛在殘缺時最美麗,不行啊?」這個受訪者還真是奇怪,她的男女主角談不了戀愛關他屁事啊?他只是個小小小小的受訪者耶,管人家那麼多!

  周天縱幾乎可以想像洪玫瑰那張氣呼呼的臉蛋了!他不自覺的微笑起來,洪玫瑰這個人的情緒表達實在太過直接,來臺北三年了,居然還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嘖,也算是個奇人吧!

  「好了好了好了,我們再接下去下一題,你喜歡什麼樣的愛情呢?是藍色生死戀,青梅竹馬式的戀情;向左走向右走,是你的就跑不掉;電子情書,透過網路尋找心靈伴侶;還是新不了情,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呢?」

  周天縱想了一下,「我相信緣分,是你的就跑不掉,這是我最喜歡的愛情。」

  「哎呀,想不到你這個喝過洋墨水的人還滿傳統的嘛!那你應該是喜歡女生吧?我老實告訴你吧,本來受訪者是你奶奶,但你奶奶擔心你是同性戀,所以特別要我來問你這份問卷呢!」

  周天縱有些啼笑皆非,這是什麼樣的陰錯陽差?

  「關於這點,我將親自以行動向我奶奶證明我的性向。」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富磁性的聲音,洪玫瑰笑了兩聲,總感覺那聲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但她很快就下再多想了,因為她今晚少說也訪問了二十個受訪者,而全臺灣這麼大,怎麼可能會這麼巧就讓她訪問到認識的人!

  「這才對嘛!好吧,那先生,我們再繼續下一題……」

  訪問持續了五分鐘之久,電話那端的洪玫瑰聲音依舊輕快、飽滿、有活力,就像一株喝飽了水的玫瑰,讓人不得不注意到她的生氣。

  她一定沒想到電話這頭的人是他吧?周天縱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巧合,不知道這是不是也代表了上天的某些暗示呢?

  掛上電話,周天縱站起身來,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去,一拉開門就看見奶奶站在門口尷尬地笑著。

  「呵呵呵……」周李玉貴笑得很尷尬,「天縱啊,奶奶是上來問你要不要吃宵夜的,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

  「奶奶。」周天縱將手搭在周李玉貴的肩頭上,祖孫兩人有默契的朝樓下走去。

  「以後有問題就直接挑明瞭說,不要大費周章、拐彎抹角地請人來問我,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不是嗎?」

  周李玉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呀,回臺灣後也沒見你和那個女孩特別熱絡,誰曉得你喜歡的是男還是女!」

  「我只是沒碰到喜歡的而已。」周天縱摟著奶奶的肩頭,「要是哪天有哪個女孩子,給我的感覺就像奶奶一樣好,我一定立刻把她娶回家,和我一起孝敬奶奶。」

  「嘖,就是愛耍嘴皮子逗奶奶開心。」周李玉貴笑瞇了眼,「可別讓奶奶等太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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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10:33
第三章

  周天縱一向自己開車上班,為免招搖,他並沒有停在高級幹部的專屬停車位,反而是跟大家一樣早起上班,只為了搶得公司裏有限的停車位。

  商業區裏的交通都較擁塞,周天縱的深藍色BMW在車陣中停停走走,眼看也快到周氏大樓了。原本的綠燈,在他車子即將駛近時轉為黃燈,他輕踩煞車,規規炬炬的在班馬線前停了下來。

  八點半鐘,冬陽普照大地。

  收音機裏正播放著即時路況,這個路口的紅燈通常要等上一分鐘,周天縱手指輕敲方向盤,趁著空檔把今日的行程在腦海裏想了一遍。在他眼前匆匆走過的儘是西裝筆挺、手提公事包的男士,或是穿著俐落套裝的上班女郎,神色匆忙是眾人一致的共通點。

  直到一抹粉藍吸引了他的視線……是洪玫瑰!那個昨晚陰錯陽差打電話給他的女孩。

  洪玫瑰穿著藍色的洋裝,才剛下了公車,見斑馬線的計秒器還有十幾秒鐘,便不顧一切的拔腿往前沖!她綁著輕便的馬尾,隨著快跑的動作,那馬尾也在她肩背處左搖右晃,形成了一幅很有生氣的圖畫。她的唇角隨著快要達陣而露出滿意的笑容,彷彿在這個美好的早上,任何阻礙在她面前都將只是小CASE。

  周天縱因為她的這個笑容而笑了,居然又是她,這是多麼令人驚訝的巧合啊!她也趕著上班嗎?不,現在時間還早,周天縱推想她應該是個急性子的人,才會趕著秒數倒數時過馬路。

  他的雙眼膠著在她身上,如果他看了後照鏡一眼,就會發現他現在露出的溫柔笑意,是他從來就沒有過的。

  再跑兩公尺,洪玫瑰就可以安全達陣了,他幾乎忍不住要為她喝采了。

  但就在那一瞬間,洪玫瑰的腳一個不穩,竟然硬生生的往前撲倒……

  結果跌了個狗吃屎!就在那最後兩公尺處。

  周天縱被她那往前撲倒的動作給嚇得心漏跳了兩拍。

  直到見她一臉尷尬的從地上爬起來,他才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然後慢慢是大笑,十分開懷的大笑。

  只因洪玫瑰單腳著地跳著去撿飛到不遠處的那只高跟鞋,還來不及將鞋套回腳上,就發現鞋跟斷了。如同電視上的曼陀珠廣告一般,她當機立斷的將那只鞋跟整個拆掉,然後面無表情的,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安然的將它套回自己的腳上,然後一高一低、一跛一跛的走完最後二公尺。

  哈哈哈,多有趣的一個女孩!

  *   *   *   *

  效率!

  這是個充滿效率的辦公室。洪玫瑰左手拿著放了熱茶的托盤,右手則抱著三份公文夾,快步的走向管理部經理的辦公室。經理正在電話中,她放下熱茶,將三份公文在桌上一字排開,裏頭都以鉛筆畫上重點了。

  還沒出經理室大門,她就聽見自己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顧不得今早受了傷的腳,她忍著痛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的接起了電話。

  「管理部您好,敝姓洪,很高興為您服務。」一接起電話就是響亮、有朝氣的聲音。洪玫瑰在椅上坐下,手裏攤開剛送來的報表。

  「洪玫瑰,還記得我嗎?」

  洪玫瑰一愣,這個聲音既耳熟又陌生,好像在哪里曾經聽過……

  電話那頭的人見她沒有回答,遂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是那天和妳在小吃店喝酒的同鄉。」

  「什麼?!同鄉!」她驚訝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她這一叫,使得同事們紛紛對她投以注目的眼光。

  「呵呵,原來是『同鄉』印刷廠的老闆啊,你好你好!」好你個大頭鬼!

  她趕緊重新坐下,給受到驚嚇的同事們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電話?

  「幸好妳還記得我,我還以為妳早已經忘了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了。」

  「哎呀,千萬別這麼說,貴人才會多忘事,我洪玫瑰只是個小職員,還稱不上是貴人,怎麼會忘了你這個『同鄉』……印刷廠的董事長呢……嘿嘿……」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哼了兩聲。

  電話那頭傳來洪玫瑰不甚友善的聲音,周天縱幾乎是一聽到她的聲音,唇角就露出了他自己也未察覺的微笑。

  「既然妳在上班,那我就長話短說。妳今天晚上有空嗎?我想請妳吃一頓飯,上次白白讓妳請吃宵夜,心裏很過意不去。」

  洪玫瑰一聽到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心底一把無名火不禁燃了起來,搞什麼嘛,他們只是陌生人耶!

  「呵呵,『同鄉』老闆您還真愛說笑,我們管理部的業務那麼繁忙,每天累得像條狗似,怎麼可能有時間跟客戶交際應酬呢?更何況還只是個微不足道、稱不上認識的『陌生人』客戶,您別開玩笑了,呵呵!」哼,以為每個人都有那個美國時間可以跟他一起吃飯喔!

  洪玫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聽到這個「同鄉」的聲音就一肚子氣,好像他欠了她好幾百萬似的,事實上,他也只不過是放了她鴿子而已。

  「今晚沒空的話,那明晚方便嗎?或者是妳什麼時候有空?」電話那頭依舊是不急不徐的沉穩口氣。

  「不巧不巧真不巧,快到年底了,公司正準備盤點,每天都忙得不得了,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回請我一頓的錢你就省下來,自個兒留著當飯錢吧。」

  洪玫瑰左手拿起桌上的筆,往桌上的白紙刺啊刺的,做著無意識的洩憤動作。

  「既然如此,那我給妳我的電話,等妳有空的時候,再賞臉出來吃個便飯好了。畢竟我才剛從南部上來,還不太能適應一個人吃飯的日子。」

  他略帶落寞的聲音自話筒裏清清楚楚的傳來,洪玫瑰的心不知為何揪緊了一下,是因為想到了自己那段一個人吃飯的日子嗎?

  「同鄉……老闆,」她的口氣稍稍軟了下來,或許這個同鄉有什麼困難不能解決,需要她的幫忙也說不定,她記得自己剛上臺北時,總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沒關係,等妳有空再找我就行了。妳也是知道的,剛上來臺北,有一些事情並非想像中那麼容易,不過既然妳正在忙,那我就不打擾妳,再見。」周天縱幾乎要佩服起自己的唱作俱佳了,所謂兵不厭詐,他非常有把握心腸軟的洪玫瑰一定會答應他的邀約的。

  「喂喂喂!等等!」洪玫瑰一聽見他要掛電話,心腸就軟了。「嗯……好吧,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公司最近和非常幸福雜誌社有合作案要談,如果你要送貨的話,那就晚上九點半把貨送到XX路338號一樓的便利商店前面,這樣可以嗎?」

  周天縱當然明白她這番話的意思,上班時間她不方便講私人電話,於是就迂回的告訴他地點和時間。

  「那就先這樣了,同鄉……老闆。」洪玫瑰交待完後便掛了電話。

  *   *   *   *

  周天縱一掛上電話,辦公室的門就剛好被人打開。

  「天縱。」周守正連門都不敲,就逕自進入兒子的辦公室,他身後還跟著一位穿著今年秋冬最流行的亞曼尼套裝的漂亮女人。

  「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龔悠芳小姐,她是龔氏企業總裁的掌上明珠,今年剛從T大畢業,我安排她當你的私人特助,讓她好好跟你見習見習。」

  「周特助,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龔悠芳見到帥氣又年輕的周天縱,不由得眼睛一亮,心跳險些漏了一拍,她伸出她的纖手,含羞帶怯的要和周天縱握手。

  周天縱臉色一沉,迅速自皮椅起身,故意略過龔悠芳的手,目光直視著他的父親,「周理事,在公司裏我只是個特別助理,特別助理又帶了個私人特助,難免會引人側目,且還會遭來閒話;再加上我對公司營運狀況還沒上手,龔小姐若想實地見習,我以為還是跟在周理事身旁比較妥當。」他不亢不卑的說出他的意見。

  龔悠芳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垂在半空中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這件事我說了算。悠芳,妳以後就跟在天縱身旁學習,我相信以妳的能力,一定能當天縱的好助手。」周守正輕拍龔悠芳的肩,算是鼓勵她。

  這番言語當然是話中有話,周守正想藉此告訴周天縱,這個女人是他心裏內定的未來媳婦人選之一,要他不得拒絕。

  「悠芳,妳先到妳的位子去,我和天縱有些公事要處理,待會兒再讓他帶妳四處熟悉環境。」

  龔悠芳聞言順從的走了出去。

  「天縱,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很有原則,你想撤除身邊的保鑣,可以,但前提是讓悠芳當你的助手,這兩個你選一個,別說我這個父親獨裁。」

  「有差嗎?」要他選擇被一堆保鑣或一個女人監視,同樣都是監視,有差嗎?周天縱不屑的輕笑著。他望向父親的眼裏,有著藏不住的嘲弄與失望,「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你的附屬物,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幾時能有自己的意見?今天來了個龔小姐,誰知道明天是不是又會再帶另一個吳小姐或王小姐來當我的助理?這樣太麻煩了吧,父親大人,你何不乾脆直接告訴我該帶哪位上禮堂比較快?」

  周守正不怒反笑,「沒錯,我的確十分中意悠芳,可以的話,你們最好能趕在農曆年前完成婚禮。」周守正雙手環胸,「天縱,我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悠芳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當我們周家媳婦的人,你現在誤解我沒關係,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的苦心了。」

  適合當周家媳婦的人,並不一定適合他!

  周天縱輕蔑的笑了笑,不愧是富商巨賈,連婚姻也要拿來做買賣。他沒有正面回應他的父親,只是保持一貫的沉默,事實上,他儘量不正面和父親起衝突,畢竟他還是他的父親,這點尊敬與禮貌他還有。父親雖然有權利指派助理給他,但卻無法插手他對待助理的態度。

  周守正只當兒子的沉默就是答應,他滿意的走到門邊,「帶悠芳去熟悉一下新環境,這是你應當做的。」說完他便打開門,把一臉忐忑的龔悠芳給叫了進來。

  「不要擔心,天縱會好好待妳的。」臨去前還不忘看了周天縱一眼。

  一待周守正走遠,龔悠芳小心翼翼的開口,「周特助,我叫龔悠芳,是龔氏企業的……」

  「上班時間不要談私事。」周天縱十分冷酷,他面無表情的拿起桌上的三份檔,「做出表格,中午之前交給我。」

  龔悠芳接過文件,她那塗得萬分美麗的彩繪指甲,在雪白的文件上看來格外刺目。

  意識到周天縱的眼神停留在她美麗的蔻丹上,龔悠芳的唇角不禁露出了一個欣喜的微笑,但一抬首卻看見周天縱墨黑的眼瞳裏滿是……嫌惡?!

  「龔小姐,妳這樣的指甲能打字、操作電腦嗎?」冷冷的聲音挾帶著嘲弄。

  「我……」龔悠芳咬咬下唇,知道眼前這個俊帥的男子對她非但沒有好感,反而有著嫌惡。

  「我今天要跑工地,妳確定妳的名牌高跟鞋在工地能站得穩嗎?」狀似不經意的問起,卻是句句調侃。「我需要的是一個特助,不是花瓶。」

  *   *   *   *

  非常幸福雜誌社調查部九點半的下班鐘響起。

  洪玫瑰沒有立即打卡下班,反而故意磨磨蹭蹭地拖了好一回會兒,才從位子上拿著她的訪問單交給組長,最後才背起皮包下樓。

  她當然沒有忘記樓下還有個傻大頭在等她,她之所以故意慢慢來,就是要挫一挫他的銳氣,誰叫他之前放了她鴿子……咦,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嘛,從小到大又不是沒被別人放過鴿子,她有必要這麼氣嗎?

  話雖如此,但梗在洪玫瑰心上的那口怨氣,就是無法消去。

  她慢吞吞的從大廈走出來,小小的臉蛋四處張望,不斷尋找著那個同鄉的身影。

  「我數到五,如果再沒有出現,我就要走人……」左望。

  「要是膽敢再放我一次鴿子,我就再也不理這個……」右看。

  話還沒說完,肩膀就被人輕拍了一下。

  她飛快的回頭。

  「嗨!」一張放大的俊臉出現在她眼前,笑得很溫煦。

  那太過燦爛的笑容令洪玫瑰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周天縱當然沒有少聽洪玫瑰的自言自語,他低頭看了腕錶,「我九點半不到就在這裏等了。」言下之意就是他相當準時。

  將剛剛突然間的目眩神迷歸咎到這個傢伙太過白皙的牙齒後,洪玫瑰不是很自在的點點頭,「準時是一種美德,要繼續保持下去。」

  隨即她又瞇起了眼睛,雙手不自覺的扠著腰,「喂,我醜話先說在前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誰曉得你突然找我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如果你今天是要跟拉保險或是賣靈骨塔的話,哼,那本小姐就只有二個字送你,『沒空』!」

  周天縱忍住笑,「妳想太多了,我今天只是單純的想請妳吃飯而已,絕對沒有其他的意圖。」

  洪玫瑰圓圓的杏眼不停地在他臉上來回的梭巡,再三確認他沒有不良的意圖後,才說道:「那就快走吧,我特意沒吃晚餐把肚子給空出來,就是準備要好好吃你一頓!」她笑得很得意,「我先說喔,我身上的錢只夠我坐車回家,這頓飯你是請定了……你有帶夠錢吧?可別騙我喔,如果又像那天一樣,丟了我先跑,讓我一個人留下來結帳,我可不饒你!」說完她還露出兇狠的表情。

  「上次的事是我不好,」周天縱拿出皮夾,「但這次妳放心,想吃什麼儘管說,看是法國料理還是日本料理,全依妳。」小妮子怒氣猶存,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嘖嘖嘖,你是中了樂透彩,還是去搶銀行了?失敗理財第一型,月初愛裝凱,月底包你哭爹喊娘!」洪玫瑰拿過他手上的皮夾,沉甸甸的,一打開──

  「哇靠!」

  叫了一聲又迅速的閤上他的皮夾,飛快的把他拉到騎樓的角落裏,以幾乎聽不見的氣音說道:「你沒聽過分散風險是嗎?幹嘛把你全部的家當都領出來啊?笨!如果這個錢包被人偷了你要怎麼辦?喝西北風嗎?」說著她還左右張望了一下,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她估計剛才看到的千元大鈔,少說也有四萬塊,這個笨蛋啊,怎麼可以把所有的錢都領出來!

  「我只是想好好的請妳吃一頓飯。」他雲淡風輕的說道。

  看他那副雲淡風輕,好像沒什麼的樣子,洪玫瑰就更生氣。

  「笨笨笨笨笨!」洪玫瑰連說了五聲笨。「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憨直啊!我說要大吃你一頓是騙你的啦,你用不著因為我這樣說就領了這麼多錢啊,你還真的以為我會讓你請日本料理啊?我又不是吸血鬼!」厚,真沒看過這麼白癡的人!

  周天縱的眉頭微微皺起,洪玫瑰的每一個眼光都在暗罵他是白癡不說,甚至還以肢體語言告訴他,她真的很看不慣他的這種作為。自小到大眾人看了他,不是拼命巴結他,贊他聰明睿智;要不就是暗罵他恃才而傲,他從來就不曾接收過這種輕視的眼光,這種感覺真是……

  新鮮有趣極了!他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彎起,笑了開來。

  「笑?你還笑得出來?等一下錢包被偷你就要哭了啦!」洪玫瑰覺得這個同鄉的金錢觀真是超不健全的,他如果存得到錢才有鬼哩!

  「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呢?」他笑看著氣呼呼的她,玩味著她臉上豐富的表情。

  她翻了個白眼,「當然是要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裏啊!」她一把將他拉近自己,「先把一點錢放在我這裏,我等一下再還你……你快點擋住我啊,我要把錢分開放。」她自顧自的說著,隨即拿起側背的背包,掏出她的粉紅色錢包,打算進行分散風險的動作。

  他們就站在大廈騎樓的角落裏,忙於分散風險的洪玫瑰只知要他擋住她,以防他的錢財露白,卻沒發覺自己和周天縱之間的距離太過接近、太過親昵,就像一對相親相偎的熱戀男女。

  周天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他微微的退後了一步,深怕自己會唐突了洪玫瑰。洪玫瑰是個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和自己胸貼胸、腹貼腹,沒有幾個男人受得住吧?

  「你擋好啦,不要動來動去的!等一下讓別人看見了怎麼辦?財不可露白你知不知道啊!」

  那無知的小女人說完之後,小手還拉了他的腰際一把,讓他們兩人的距離更為貼近,近得讓周天縱不斷聞到自她身上傳來的女人特有的淡淡幽香。

  他突然心念一動,目光毫不遮掩的打量起她來,微暗中她那雙太過晶亮的眼眸,像極了可愛的瓷娃娃;而細緻柔嫩的頸項肌膚,更讓人忍不住想輕撫體驗;在弧線優美的鼻尖下,那張唇形完美的粉色小嘴,正喋喋不休的糾正著他的金錢觀;烏黑如瀑的秀髮就垂散在她的胸前,隨著她的每次呼吸,上不起伏……

  他意識到眼前的她,的的確確是個有著自然女性魅力的女人,突然間,他覺得口乾舌燥了起來,下腹部似乎有一陣熱流流過。

  「喂喂喂,聽到了沒呀?下次錢不能這樣放,你怎麼知道別人會不會來偷你的錢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種觀念你一定要有……」咦?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怪,好像有兩團火焰,不,應該是火氣才是,他一定很不爽她這樣念他吧?「你幹嘛一直看我?是不是不爽我嘮叨你啊?是不是啊?」

  周天縱被她這連珠炮似的話語給驚得回神,他不自在的咳了兩聲,退後了兩步,拉遠了彼此的距離,深怕再這樣下去,他會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沒事,沒事的。」

  「最好是這樣。我跟你說,有人嘮叨你是為了你好,你要感激那個人……」

  這個持續聒噪的女人萬萬沒想到,就在剛才的那一剎那,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他們之間不再是同鄉與同鄉的關係,而是變成了男人與女人的關係了。

  「你真的很沒有理財觀念耶!」

  當周天縱帶著洪玫瑰停在一家高級法國料理餐廳前時,洪玫瑰小聲嚷嚷著,接著便拖著周天縱的手往另一間平價日式涮涮鍋走去,「請我吃這個就好了啦!你又沒賺什麼錢,不要裝凱。」

  「偶爾一次,沒關係的。」

  「這種店等你要求婚的時候再帶你女朋友來啦!你真不懂得打算,這樣不行啦,我發現你有很多觀念是不對的,既然你今天請我吃飯,那我就好心傳授你幾招洪氏理財守則,包你以後口袋麥克麥克。」

  在日式涮涮鍋店內,洪玫瑰拉著周天縱坐定,接過服務生手上的menu。

  「嗯……同鄉,你吃什麼?對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你都還沒自我介紹哩!這樣很冒昧的,你應該要先對淑女介紹自己,不然你會交不到女朋友的。」

  洪玫瑰沒發現自己的話有些曖昧,還逕自說著,「我要一份韓式泡菜豬肉鍋。你呢?」她轉過頭來看著周天縱。

  「一份韓式泡菜牛肉鍋。」

  「等等,你家不是種田的嗎?種田的人家不能吃牛,你知道吧?」

  周天縱楞住,他有說過他家是種田的嗎?他回想著曾經說過的話,真話常常就記不住了,何況是隨口編來的假話?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曾說過自己是農家子弟。

  「啊,我記錯了,家裏種田的人不是你啦,是上個禮拜那個相親對象……呃……呵呵,呵呵……」洪玫瑰愈講愈小聲,最後還拿起menu遮一下發紅的臉蛋。

  「一份韓式泡菜牛肉鍋。」周天縱對著服務生輕聲的說道,他自然是沒漏聽洪玫瑰剛才說的一字一句。

  「妳今年不是才二十三歲?二十三歲就開始相親,為什麼?」周天縱的心底有股莫名的不快。

  「誰說二十三歲就不能相親啊?我媽二十三歲就生了我和我弟了呢!」洪玫瑰喝了一口服務生剛送上來的熱茶。「哎呀,不瞞你說,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啦!都是我媽打電話來說三姑媽的大伯父的兒子的朋友在臺北工作,是一個老實可靠的男人,我心想反正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所以就去和他吃一頓免錢的飯嘍。我媽說年輕的時候要多看看不同的人,精挑細選之後才會碰到好對象,你不覺得她的說法其實很對嗎?」

  周天縱只好順從的點點頭,「也是。那妳相親的結果如何?看得順眼嗎?」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在意她相親的結果,感覺上好像某個東西即將要被人搶走般,無法輕鬆起來。

  「當然……沒有啦。唉,我說女人還真是矛盾的動物!」

  「怎麼說?」這個問句的口氣輕鬆多了。

  「以我為例,我一心想要找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可偏偏老實的男人又太過老實,我上個禮拜的那個相親對象,老實到聽不懂我的冷笑話,還一直問我為什麼、怎麼會這樣,讓我真是滿臉豆花啊。所以我的結論就是,女人老實叫乖巧,男人老實就叫笨!」見他一臉認真的聽著她的話,洪玫瑰的心裏覺得暖烘烘的。

  「所以結論就是妳想找一個笨男人當妳的終身對象?」他很自然的幫她將不易熟的食材先丟進鍋裏,渾然不覺自己竟然照顧起她來了。

  「嘖嘖嘖,同鄉啊,你怎麼可以這麼沒有同情心的取笑我呢?對啦,我是很想找一個老實可靠的,但也不能太過老實啊,就像果菜汁一樣,也是要均衡一下的嘛!」想到上周那個男士,她的眉頭又快要打結了。

  周天縱墨黑的雙眼直視著她的眼,那目光十分溫暖,沒有半點壓迫。

  「我叫周天縱,遇到喜歡的對象就會老實可靠,但也不會太過老實。妳的冷笑話我會努力聽懂,就算真的聽不懂,我也會捧場一笑,絕不問妳為什麼會這樣,這是我對洪玫瑰小姐的自我介紹,請妳多多指教。」

  眼前這個帥得可以當電影明星的男人突然這樣對她說,還伸出右手來要和她握手,洪玫瑰一愣,迅速的放下手上的茶杯。

  「呵,那我叫洪玫瑰,也請你多多指教。」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渦。

  纖細的手指被他寬厚的掌給握著,熱力自他指尖源源不斷的傳來,洪玫瑰的心跳突然莫名地加速,明明這只是個社交式的握手,她在緊張個什麼勁啊!是因為太久沒跟年輕人握手了嗎?不對啊,上個禮拜吃飯的那個男士,一見面也是禮貌性的跟她握手寒暄啊……

  奇怪,他怎麼笑得好像……有點算計?她剛剛是不是漏聽,或是誤解了什麼重要資訊?還有還有,他的手會不會握得太久了一點?

  周天縱在洪玫瑰盯著他們交握的手時,便放開了她的手,嘴角帶著一抹神秘的笑,彷彿占到了什麼天大的便宜似的;但同時又有些氣餒,這個小妮子只顧著腦裏的果菜汁,沒聽懂他的追求宣言嗎?

  「那個……啊,對了,我也不能白白讓你請吃飯,我來傳授你幾招理財秘訣。嗯,我知道這個問題有些敏感,但還是要請問你的月收入是多少?不要誤會喔,我只是想幫你規畫一套理財計畫,不然等你到了五十歲還在當小弟,那可就大不妙了。」

  「三萬左右,有時候排班排得少一點,連三萬都不到。」他隨口編了個數字,事實上當然不止。周天縱帶笑看著她,突然覺得她的行為就像個管家婆;至於剛才的那個話題,她若聽不懂,沒關係,他可以慢慢來,不急。

  「那可糟了,有點少呢!」洪玫瑰的臉上沒有任何輕視,「那你還住天母嗎?」

  他點點頭。

  「你一個月房租多少?」

  「一萬塊。」

  「哎呀呀,你立刻搬家,立刻搬家!你的月薪有三分之一都貢獻給房租了,你哪來的錢開店啊?我住的附近有很多便宜的公寓,我幫你留意看看,如果找到了好房子,你就立刻搬過來,不要再浪費那種錢了!」

  周天縱點點頭,「那就麻煩妳了,玫瑰。」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她,眼底有好多神秘的光采在跳動……她的心跳不知不覺地加速了起來,奇怪,她的心是怎麼了?待會兒要不要去醫院掛號看心悸啊?

  不對不對,玫瑰?玫瑰?!他怎麼叫她的名字叫得那麼自然!

  「不、不客氣啦……天、天縱。」頰邊不知為何,飛起了兩朵紅暈。

  愛神的箭,已悄悄地拉了弓,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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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周特助,這是你早上交待的檔。」龔悠芳將檔呈給周天縱,周天縱沒有抬頭,接過檔立即翻閱起來。

  周天縱對這份報告的滿意度,隨著他翻閱的頁數逐漸增加,他的眉宇間露出了肯定的神色。

  「妳做得很好,龔小姐。」閱畢,他抬起頭來看著龔悠芳的臉,敏銳的察覺到她今天似乎有點不同。

  她的妝沒有昨天報到時那麼濃了,高跟鞋也換成了好穿易走的平底鞋,就連畫得精緻美麗的指甲,也剪得平平整整的了。他想她大概是想以實際的行動來告訴他,她是個知錯能改的人,她有信心能夠勝任他的助理一職,絕對不像他想的那麼無能。

  「謝謝,我只是想證明我T大的學歷不是拿假的。」她抬頭挺胸的說道,跟昨天那副大小姐要挑女婿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今天的她,比較像是一個努力在工作上求表現的女人。

  「很好,我最需要的就是妳自信的專業能力。」或許這個龔小姐不像他以為的只是個花瓶。「這是公司即將要推出的新產品,妳做一下市場評估,明天連同行銷預算一起呈上來。」周天縱又丟了一個新任務給龔悠芳。

  「周特助,我父親希望能找個時間和你吃頓飯。」

  龔悠芳對於他所說的任務截止時間,並沒有多大的異議,似乎認為自己絕對能在明天做出來,她反而提起父親想和他吃飯的事來。

  「龔小姐,基於上司和下屬的關係,我想只有在妳父親生病住院時,我才有義務去探望他,不是嗎?」皮椅內的男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你……」龔悠芳美麗的臉上青白交錯,努力吸了一口氣後,才說道:「周特助,我在工作上努力求表現的心意,希望你看得到。」

  努力想當一個最適合你的女人的心意,希望你也看得到!

  「沒事的話就先下去吧。」他揉揉眉心,對龔悠芳迂回的表白,刻意不作任何回應。

  太過聰明的女人容易讓人有壓迫感,倒不是因為他有大男人主義,而是聰明的女子本身的傲氣與自信,就算不刻意彰顯,也會在無形中讓人感到一股壓迫感。眼前這個龔悠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積極、企圖心又強,對於自己的弱點或不足很快就會改進,是個會讓男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女人,但也是讓男人不敢掉以輕心的女人。

  和這種女人在一起多累啊!不但要時時刻刻掛著面具,還要有無視於她的驕傲的功力,這種女人,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女人,是要能夠讓他身心放鬆,和她在一起時,只會覺得自在舒適,不一定要聰明美麗,不見得要完美,但一定最能夠讓他快樂。

  想著想著,不免又想到了樓下那個小女人,那朵含苞待放的紅玫瑰,此時此刻一定是認真的與同事、客戶周旋著吧?和龔悠芳一比,這個女孩給人的感覺就輕鬆多了。

  桌上的手機響起,他拿起並看了不來電顯示,微訝之後露出了笑容,這算心電感應嗎?

  「我是周天縱。」

  「喂喂,周天縱?我洪玫瑰啦!」

  「嗯,我知道,聽得出來。」聲音還是那麼有朝氣,彷彿隨時隨地都精神奕奕。

  「喂,你不是要找房子嗎?早上我要出門的時候,剛好遇到房東,他跟我說住我隔壁的那個人上個月就搬走了,你要不要住進來啊?你要的話我就趕快打電話給他,我們那裏的房價很便宜,很搶手的!」

  「就在妳隔壁?」周天縱劍眉微微挑高,嘴角彷彿帶著一抹算計的微笑。

  「對啊,就是我們那一層樓啦。我們那附近交通很方便,看你是要搭公車或坐捷運都可以,就剩這麼一間,要不要?你到底要不要啦?」

  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就妳隔壁那間。」

  「好,那我就趕緊打電話給房東。你看你什麼時候要搬過來,今天我有排電訪可能不行,不然明天怎樣?明天我有空可以幫你搬。」

  「能給我房東的電話嗎?我親自和他談好了。」他拿起桌上的鋼筆,記下房東的電話。「妳幫了我一個大忙,玫瑰。」

  電話另一頭的人慢了半拍才說道:「天、天縱,你千萬別這麼說,大家出門在外,本來就是要互相幫助嘛。」她在叫他的名字時,舌頭彷彿要打結了。

  周天縱幾乎可以想見,當她聽到他直喚她的名字時,那張可愛的臉會有多麼無措。

  一直到通話結束後五分鐘,周天縱的嘴角仍是止不住的微笑。

  他起身俯視那一大片落地窗外的景色,蔚藍的天空下,這個名為臺北的城市,今天因為有了一朵玫瑰,一切都變得很不同。

  「天縱!」身後的門又無預警的被打開,周天承就這樣大剌剌地定了進來。「想不到周特助竟有這番閒情逸致看風景。」他冷哼道。

  「下次進來前請先敲門,這是基本的禮貌。」他緩緩轉過身,對於堂弟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

  「要不是爺爺要我來找你,我壓根兒就不想靠近這個地方。」周天承一臉的不甘願。

  「哦?爺爺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那就要看是不是有人嘴上說不計較一杯酒之仇,暗地裏卻找爺爺告狀啊!」

  *   *   *   *

  周氏企業董事長周火樹白手起家的故事,在臺灣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周火樹今年八十五,身體的健康程度,從他每年在員工運動大會上臉不紅、氣不喘的跑完三千公尺便可得知。他是個殷實的企業家,一向秉持著以人為本的理念在經營企業。

  周火樹一直到八十五都還沒交棒,其實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三個兒子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他也觀望了許多年,但三個兒子的能力讓他無法放心地將棒子交出,深怕一個不小心,他辛苦建立的周氏企業就會毀於一旦。於是他將眼光放遠,決定接棒者不一定要是他兒子,孫宇輩中人才輩出,只要孫子有能力,他就會直接交棒給孫子了。

  此刻,這個平日忙碌不得閒的老企業家,居然一反常態的站在窗邊,若有所思的看著對面大樓的玻璃帷幕映照出他一手建立的周氏企業。

  辦公室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周火樹斂去眼底所有情緒,「進來。」換上了大企業家不畏風浪的沉穩表情。

  「爺爺。」

  「爺爺。」

  周天縱和周天承兩個堂兄弟走了進來,在周火樹的辦公桌前站定,僵直的身軀彷彿在等著訓示似的。

  「你們倆那邊坐。」周火樹指指旁邊的沙發。

  既然要他們倆落坐,顯然是打算要和他們長談,周天承和周天縱互望了對方一眼,有默契的分別在沙發兩邊坐定。

  見到他們涇渭分明的動作,周火樹長歎了一口氣,「我最近想了很多有關周氏的事,也該是讓你們年輕人接班的時候了。」

  周天縱十分沉得住氣,靜靜的聽爺爺接下來的指示。

  周天承俊眉微皺,「爺爺,你要談這種事應該要找爸爸和伯父他們一起來比較好吧?」周天承從不以為自己會是集團接班人,他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心底已認定爺爺要把位子傳給周天縱了。不行,他得阻止!

  周火樹抬起手示意周天承不要發言。

  「我的兒子有幾斤幾兩重,我比你們更清楚。聽我說,今天之所以要你們兩個來,就是因為你們兩個是我屬意的接班人選。」他的目光掃過眼前兩個孫子,「我最近會開始為你們兩個的一言一行打分數,你們自個兒要有心理準備。」

  周天承毫不掩飾他吃驚的程度,「爺爺?」

  周天縱的臉讀不出任何思緒。

  「我這一輩子全花在周氏上了,如果說周氏是我的女兒,我當然要為他找一個值得託付的對象……」大企業家的眼神,飄得很遠。

  *   *   *   *

  洪玫瑰定到一樓房東住處,想先向房東拿鑰匙,準備在周天縱搬進來之前,先把他的房間裏裏外外清掃一遍。

  「哎呀,這個房東怎麼變凱了?嘖嘖,連燈泡都換新的了,還換了這麼一大盞!這種燈泡很費電吧?」她抬頭,驚訝的發現壞了好幾個月的燈泡此時又大又亮的在她頭上發光。

  「砰砰!」她敲敲房東的門。「我是五樓的洪小姐,要幫我朋友拿鑰匙,他今晚會搬過來,我想先幫他打掃一下房子。」

  房東一張中年福泰的臉自門縫中露出,「啊,原來是洪小姐啊,妳等一下,我馬上拿鑰匙給妳啊!」

  洪玫瑰自房東末完全合上的門縫望進去,看見房東房裏滿是一箱箱打包好的東西。

  「來,這給妳。不過新裝潢好的房子幹嘛打掃……」後面那句有些含糊不清。

  「啊?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仔細耶。」她問道。

  「沒有沒有,妳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他飛快的否認。

  「房東先生,你們要搬家了啊?怎麼那麼多箱子?」

  「呵,對呀,還真多虧了洪小姐哩,我們拿了錢就要搬走……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搬去另一個更大、更好的地方。」呵呵呵!

  「那我們以後要怎麼拿房租給你啊?你會按時回來收嗎?」

  「以後就交給五樓的周……啊,沒事的沒事的,我以後會定期回來收的,洪小姐如果碰不到我,直接拿給五樓的周先生也沒關係。」房東笑得超開心的。

  「房東先生,你中樂透彩了啊?這麼開心!」

  「比中了樂透彩還開心,我這個破房子啊,居然有人肯出高價……」

  「什麼?」洪玫瑰覺得她今天晚上耳朵有點背,連連聽不清房東先生說的話。

  「玫瑰!」身後有人在叫她。

  「天縱?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外燴公司這麼早就下班了嗎?」洪玫瑰轉身,只見周天縱一身輕便,手上提了個提袋,站在樓梯口笑看著她,讓她的心口又莫名其妙的發熱起來。

  「周先生,你好你好!」房東先生快一步推開擋在路中間的洪玫瑰,熱情的上前去和周天縱握手再握手。

  洪玫瑰被房東先生的熱情給嚇了一跳,想當年她搬進來時,房東先生除了給鑰匙和收房租外,何時對她如此熱情地招呼啦?

  洪玫瑰只好摸摸鼻子,探頭到門外,「咦,怎麼沒看到發財車?你的行李呢?」

  周天縱對房東先生使了個眼色才讓他放手,「我就這些行李。」他抬起手上的輕便行李提袋。

  她先是一愣,然後又意會的笑了笑,「對喔,你才剛上臺北沒多久,行李還不太多。那我們就先上去吧。」

  「周先生慢走。」房東先生彎腰鞠躬目送周天縱上樓。

  「咦,房東今天怎麼這麼奇怪,見到你好像特別熱情?」她嘀咕著瞄了房東一眼。

  「他可能是想給新房客一個好印象吧。」周天縱跟在洪玫瑰身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穿著休閒服的她。

  她一身輕便的休閒服,頭髮隨意的綁成一束馬尾,腳上穿著十塊錢一雙的藍色拖鞋,似乎才剛沐浴完,因為她的髮尾有點濕,渾身也散發著清新的肥皂味。周天縱突然覺得,住在她隔壁似乎是一項艱巨的定力考驗。

  「嗯,看你行李這麼少,一定沒枕頭也沒被子,還好我有多帶一條被子上來……要不然看你還缺什麼,我們待會兒再出去買也可以,這附近有一家大賣場……」

  他們走上了五樓,五樓共有三間房間,洪玫瑰指指最內側的那一間房門,「我住那間,有事情找我很方便的。喏,這是你房間的。」她拿起鑰匙轉開門,「你的房間和我的一樣大,格局也差不……」打開門之後,她的舌頭像是被咬掉般地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再三的眨了眨眼,「這個房間怎麼變大了?而且還有傢俱?」她楞楞的轉過頭來看著一臉無辜的他。

  她快步的沖進房間裏,「有油漆味!」還一直東聞西聞的。

  周天縱的房間比她的房間整整大了二倍,而且傢俱一應俱全,沙發床、衣櫃、電視……甚至還有電腦!

  「周天縱!」她對著他大叫,「你賺到了!你賺到了啦!」雙手拉著他跳上跳下的。

  「你的前任房客實在有夠好的啦,連傢俱都沒搬走,那你就可以省下一大筆買傢俱的錢啦!」她跳到那個看起來很舒服的米白色長沙發上,「天啊,這個沙發超好坐的!你快來這裏坐坐,這個沙發好軟好軟喔,彈性一級棒耶!」

  周天縱滿臉縱容的望著她跳上跳下,拿著抱枕東聞西聞的,一股對「家」的滿足感湧上他的心頭。他走近玫瑰,在她的身邊坐下,她卻立刻像只猴子般地跳到那張唯一的大床上。

  「小心一點,玫瑰。」他已經將她的名字喚得十分自然了。

  洪玫瑰滿臉幸福的躺在他的床上,「太不可思議了,這張床就像新的一樣柔軟……」她在床上東滾西滾的,笑得好不快樂,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休閒服被她這樣一滾,已經露出一截雪白平坦的小腹……

  周天縱的眼光幾乎無法自她腰間那抹雪白凝脂上移開,又一次覺得搬來和她比鄰而居是一項定力的考驗!

  「玫瑰……」她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躺在他的床上,教他不想入非非都很難。

  「奇怪,這被子和枕頭是新的嗎?」

  乍現的春光在她坐起後立即消失,周天縱的心底居然覺得可惜。唉,他暗罵自己像個色狼似,洪玫瑰是那麼單純的女孩子,對她存有不該的幻想是一種下禮貌的行為。

  「好像真的是新的……」她沒有忽略未拆封的新棉被和枕頭,自顧自的幫他拆封,沒發現眼前的男人已經將她偷偷列為幻想對象之一了。

  周天縱不敢靠近床邊,嗯,應該說是不敢靠近有洪玫瑰在的床邊。他清了清喉嚨,「我先把衣服整理整理。」隨即打開行李袋,拿出一件件的西裝掛到衣櫃裏。

  「哇──」

  他轉頭看向她,只見她將臉放在絲被上磨啊磨的,像只可愛、惹人憐的小狗。

  「這被子好暖、好舒服喔!」洪玫瑰一臉陶醉,「周天縱,你真的好幸福喔,要是我能睡這樣的床,我一定會每天帶著傻笑醒過來的。」

  「喜歡的話就一起睡……」周天縱這句脫口而出的話,猶如一道雷般劈得兩人當場楞住。

  「呵、呵呵……」洪玫瑰快速的從床上爬起,「你、你真是愛開玩笑啊……」

  她將頭髮撥到耳後,有些無措的乾笑著,似乎突然意識到一個女孩子躺在男人的床上是多麼不得體的事。

  「對不起,我剛剛的意思是說,如果妳那麼喜歡,我的床可以跟妳的交換。」他清清喉嚨,不甚自在的說道。「我是看妳好像很喜歡的樣子才這麼說的。」

  「沒有啦,你一個大男人手長腳長的,睡我那張小床會很難過啦,手腳可能還會掛在半空中呢!」她試著說些話想化解剛才的尷尬。「對了,我幫你整理你的衣服。」她必須找點事做才行。

  「不用了,這一點衣服我自己整理就可……」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居然一把將他推到一旁。

  「沒關係啦,整理衣服這種事情,我們女孩子比較在行啦!」她自行從行李袋裏摸出了一件衣服來,「像這件比較小,小件的就要放……」當她看清楚了她手上抓的衣服,可愛的杏眼睜得的比章魚還大,「這、這、這是?!」

  三角褲!

  「啊!」她大叫一聲後,反射性的將三角褲往後一拋──

  只見三角褲好死不死的就剛好落在周天縱的臉上。

  「啊!」她再度叫出聲來,「天縱天縱,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站在那裏……」

  她手忙腳亂的將三角褲自他臉上拿下,而後又意識到自己手上正拿著他的貼身小褲,於是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他四周繞來繞去。

  天啊!她該拿這件三角褲怎麼辦?丟了嗎?可是這是周天縱的內褲耶!

  「玫瑰。」周天縱都快被她給繞昏了,他按住她的肩頭,「我的衣服我自己整理就好了。」

  「嗯嗯。」紅得像是一隻煮熟的蝦子的洪玫瑰,順從的點點頭,一副他說了算的樣子。

  「那把褲子給我。」

  洪玫瑰一直在點頭,腦袋呈現無法運轉的狀態。

  「玫瑰!」周天縱幾乎想用力搖醒這個呆滯的女人了,「把我的褲子給我。」

  「啊?」洪玫瑰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緊抓著周天縱的三角褲不放。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粗魯的將褲子塞給他,羞愧的低下頭去,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鑽。

  此時頭項上卻傳來一陣不客氣的笑聲,她一抬頭,周天縱笑得孩子氣的笑臉收進了她的眼底,也放進了她的心底。

  漲紅著一張臉的她,也不好意思的跟著笑了。

  「玫瑰,妳真是個有趣的女孩。」周天縱整理完衣服,轉頭看見洪玫瑰正安安分分的坐在沙發上,模樣看來很是乖巧。

  洪玫瑰原本褪得差不多的紅潮,又迅速地回到她的臉上。

  「我很笨,總是愈幫愈忙,常會做出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傻事。」這次竟拿著他的內褲不放……嗚嗚……她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啊?真想去撞牆!

  「但傻得很可愛呀。」就像只小狗一樣可愛。

  這短短的一句話,簡直甜到洪玫瑰的心坎裏去了。她抬起晶亮的眼眸,「天縱,你想,男生會喜歡笨笨的女生嗎?」口氣十分的小心翼翼。

  「當然會。」非常肯定的回答。

  「那、那就好。」她安心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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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11:28
第五章

  「新同居生活」的頭三天,兩人就像尋常的鄰居室友般。洪玫瑰下班後會趕去電話公司進行電訪,回來時通常是晚上十點了,但她總是會去敲敲他的門板,禮貌性的和他在門口寒暄著,然後再各自回房。畢竟他們孤男寡女,又在夜晚時分,雖說是同鄉關係,但也不好有太過曖昧的舉止。

  周天縱突然發覺自己搬來與玫瑰同住,似乎不像想像中那麼有利,因為玫瑰實在太忙了,他們兩人見面的時間真是寥寥無幾。

  早上八點五分,周天縱一身西裝筆挺,閒適地坐在沙發上等著洪玫瑰的高跟鞋聲經過他的房前。他正思忖著,或許假日可以約玫瑰出去郊外踏青……如果她沒有安排打工的話。玫瑰真是個勤奮的女孩,他原本有些擔心玫瑰這樣身兼數職會累壞身體,但看她卻又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要不是每天早上自玫瑰房裏傳來的連續鬧鈴總是隔五分鐘就叫一次,洩露了鬧鈴主人應該是累到起不來,他還真會以為玫瑰是個精力充沛,永遠都不會累的女人。

  可是今天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奇怪,是玫瑰賴床了嗎?還是她已經定過他房門前而他沒聽到呢?周天縱發覺自己因為沒聽到玫瑰經過的腳步聲,居然有點坐立不安了起來!啊,會不會是玫瑰怎麼了?

  終於,他決定走出房門去看一看。高大挺拔的身子在洪玫瑰的門前試探性的叫喚著,「玫瑰?玫瑰?」裏頭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片的死寂。他的俊眉微微攬起,伸手打開了洪玫瑰房門口的鞋櫃,發現她常穿的高跟鞋還擺在鞋櫃裏。

  「玫瑰?玫瑰妳在裏面嗎?」叫喚的聲音有些急了。

  「……嗯……」房裏頭傳來洪玫瑰微弱的回應,接著周天縱聽見一陣有氣無力的腳步聲往他這邊走來。

  門打開了。

  「……周……天縱……啊……」洪玫瑰臉色發白,抱著胃的表情很痛苦,整個人彷彿就要昏倒了。

  「妳怎麼了?」周天縱急忙扶住她要往下墜的身子,「我帶妳去看醫生!」他當機立斷的橫抱起她。

  「等等……我……嗯……我想吐……」洪玫瑰伸手摀著唇。

  周天縱一驚,立刻將她抱往垃圾桶的方向。

  洪玫瑰一抓住垃圾桶,便驚天動地的乾嘔了起來,因為胃裏沒有東西可以讓她吐,所以她只吐了些酸水,神情看來非常虛弱蒼白。「我應該……是得了胃炎吧。」她抹抹唇邊的酸水,有氣無力的說道。

  「妳等一下,我立刻帶妳去看醫生。」周天縱返回他的房裏,抓了鑰匙,又趕緊回來。只見玫瑰還捧著垃圾桶,一副隨時都要倒下的樣子。

  他隨手抓了件她的長大衣,將她包在大衣裏頭,然後拿了她的證件和健保卡,便抱起她往樓下沖。

  洪玫瑰因身體不適,只知道周天縱抱著她往附近的停車場走去,或許是她的身體真的太不舒服了,也或許是周天縱的身體太暖和,突然間,她好想哭。

  「別哭別哭,我立刻帶妳去看醫生好嗎?」周天縱把她放到駕駛座旁,然後自己也坐進駕駛座,抽了張車上的面紙,小心翼翼的擦著她頰邊的淚,以為她是因為身體不適難過到哭了。

  其實洪玫瑰是因為想到她剛來臺北的時候,有一次發高燒,因為一個人住,也還沒認識什麼人,只好自己強撐著不適的身體去醫院看診。那時候她還以為她就要高燒死掉了,還悲觀的想著,就算她死掉了,也不會有人發現之類的事。

  昨晚她胃炎發作,一整個晚上不知道吐了多少回,最後虛弱到連走出房門看醫生的力氣都沒了,她又悲觀的想著,這次一定不行了。沒想到卻還有這個「友愛的鄰居」,她實在是……感動到不知該說什麼好。

  「……幸好……還有你。」洪玫瑰這樣說。

  「別說話,專心休息,醫院就快到了。」周天縱拉好洪玫瑰滑落的大衣,輕聲安撫著。

  *   *   *   *

  醫生診斷出來是胃炎沒錯,他為洪玫瑰打了一瓶點滴,然後開了一些藥,吩咐飲食該注意的事項之後,就讓他們回家了。

  周天縱將車開到醫院門口,洪玫瑰皺著眉頭坐在醫院門口的愛心椅上等著,冬陽將她發白的臉色照得更加慘白,但情況總算比來之前要好一點了。

  「玫瑰。」周天縱從駕駛座上走下來,伸手想要抱起洪玫瑰,洪玫瑰因為雙腳實在是沒什麼力氣了,於是就順從地讓周天縱抱上了車。

  「天縱,這車是誰的?」由於剛才太不舒服了,沒注意到天縱竟然開了一輛名貴的車。「你跟朋友借的嗎?」

  周天縱為洪玫瑰繫上安全帶,隨意的點了個頭。

  「你的朋友真好!才剛來臺北就交了這樣的朋友真是你的福氣,這輛車很貴,你要小心開,不要撞壞了人家的車。」洪玫瑰閉上眼睛,感覺到天縱將她的外套拉好,密密的蓋在她的身上。「天縱,你今天上幾點的班?」

  「中午,不趕的。妳放心休息,我幫妳跟公司請假。」

  溫柔沉穩的聲音自耳邊傳來,洪玫瑰輕點了頭,「謝謝。」她覺得好安心。

  或許是怕她不舒服,周天縱回程時開得又慢又穩,但是快到家的時候,洪玫瑰的眉頭一皺,胃部突然又湧上一股酸水。

  「嗚……」她摀著唇,在車子裏想找袋子吐,結果還來不及找著,就吐在腳踏墊上了。

  周天縱手忙腳亂的拿著面紙為她擦拭,「妳還好吧?」

  「對不起……對不起……」洪玫瑰看著腳下被弄髒的墊子,只覺得一陣愧意和懊惱。「我會幫你洗乾淨的,請你的朋友不要生氣。」說著豆大的眼淚又掛在她的頰上。

  「沒關係,我朋友他不會生氣的,妳是病人,沒有人會對病人生氣的。」

  洪玫瑰還是覺得很難過,無論周天縱說了什麼話來安慰她。

  當周天縱抱著洪玫瑰下車時,洪玫瑰手上還緊抓著那塊被她弄髒的墊子,嘴裏還一直喃喃念著會把它給洗乾淨的。

  洪玫瑰躺在床上,她的眼角餘光看著浴室裏那個奮力刷著墊子的男人的背影,聽著浴室裏傳來刷刷的聲音,心底有著滿滿的感動,還有想哭的衝動。這個男人對她實在太好了,不但帶她去看醫生、買粥給她吃,還幫她洗被她吐髒的墊子。

  她怎麼會這麼幸運,認識這種「好鄰居」呢?當初找他來當室友,實在是她洪玫瑰二十四年來所做過最正確的一件事了。

  「天縱……」洪玫瑰的眼角含著眼淚,折騰了一夜,腦袋還昏昏沉沉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將眼光停留在那個坐在她小小的浴室中,正賣力清洗墊子的男人身上。

  任何一個女人被男人這樣溫柔對待著,很少人能不棄械投降,乖乖交出一顆心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俊帥挺拔的男子。洪玫瑰的心,也遺落在周天縱的身上,再也收不回來了。

  當周天縱洗完墊子,擦了擦額際的汗,就見躺在床上的洪玫瑰正安詳的睡著,頰上猶帶著新生的淚意。

  「看過醫生了,還是很難過嗎?」他低語,輕輕為玫瑰拭去頰邊的淚。

  *   *   *   *

  「各位同仁,如同大家所知道的,今年年終尾牙輪到我們管理部籌畫。去年會計室和前年秘書課都做得有聲有色,希望今年我們管理部的同仁也能夠一同集思廣益,辦得比去年和前年更好。不知道諸位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沒有?大家可以提出來一起討論。」管理部陳組長坐在長型會議桌前,以宏亮的聲音說著。

  「組長,今年的年終尾牙預算怎樣?」林小姐問道。

  「這點不用擔心,今年公司賺了不少錢,老董說預算只會比去年多,所以預算絕對不是問題。」

  「預算雖沒問題,尺度恐怕會連去年的下限都達不到。我們管理部不像會計室或秘書室是美女窟,說難聽一點,管理部根本就是一群『老弱殘兵』,要打破去年的盛況,我看是不可能的。」肚子大大、有著難看的中年禿的江先生大剌剌的說著。

  四周噓聲四起,泰半是聽完話後臉色發青的女同事們。

  「江有義,討論歸討論,你不要做人身攻擊,這樣很沒品!有本事就提出別出心裁的點子好突破去年的景況,不要以貶低別人的方式,來掩飾自己的無能!」

  「哼,也不知道是誰自己在對號入座了,管理部女人那麼多,我可沒說誰是老弱殘兵……」

  辦公室刮起一陣風暴,洪玫瑰坐在會議桌的最小角落,負責會議記錄及茶水供應,她壓低聲音問身旁的顱小姐,「顧小姐,去年會計室到底辦得有多好啊?」她是初來乍到的菜鳥,自然不知道去年尾牙宴的盛況。

  「妳覺得會計室和秘書課的小姐整體平均姿色怎樣?身材怎樣?」

  洪玫瑰偏頭一想,「會計室和秘書課簡直是我們周氏的美女集中營,隨便抓一個都是火辣的身材、天使的臉孔。」

  「當那群身材火辣、天使臉孔的娘子軍穿著清涼服裝在臺上載歌載舞,妳覺得效果怎樣?」

  洪玫瑰睜大了杏眼,光是想像那個畫面,連她這個女人都忍不住要吞口水。

  「男人都是一群色鬼!去年年終尾牙後,全公司上上下下的男人幾乎人手一卷實況錄影帶,我敢斷言沒拷貝的八成是性向不正常,不然就跟妳一樣是菜鳥。」

  「那顧姐,妳有去年的拷貝帶嗎?我也想看一看傳說中的火辣熱舞。」實在是很難想像會計室和秘書課的那些精英們穿著清涼服裝大跳熱舞的模樣。

  說完這句話後,洪玫瑰立刻招來顧姐一記白眼。

  「啪!」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林小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誰敢說我們管理部全是老弱殘兵?看看年輕又漂亮的洪玫瑰,江有義你敢說你沒有在上班時間偷瞄過她嗎?會計室的女人穿上清涼服裝叫女人,我們洪玫瑰穿上清涼服裝就不叫女人,叫老弱殘兵了嗎?」

  呃?關她啥事?洪玫瑰眉頭皺了皺,這算是對她外表的恭維嗎?

  八成是腦海中自動出現了洪玫瑰穿著清涼服裝的畫面,江有義不自在的咳了幾聲。「我只能說洪玫瑰是我們管理部唯一的一朵紅玫瑰,其他的則甭提了。」江有義還真不是普通的白目,是非常的白目。

  「你們兩個都別再吵了。」陳組長出面圓場緩頰,「我看就這麼辦吧,今年尾牙的特別節目就交給林小姐負責規畫,讓洪玫瑰來擔任主場壓軸,看是要跳個熱舞還是來個組曲,總之就是要讓氣氛High起來就對了。」陳組長歎了一口氣,以一個男人的立場,他十分贊同江有義的話,管理部的女人除了洪玫瑰之外,其他的還真是上不了檯面。

  「江有義,你等著瞧吧,我們管理部只要一個洪玫瑰出馬,就可以把全公司上上下下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了,到時候看你還敢不敢小看我們這群『老弱殘兵』!」林小姐不甘示弱的嗆聲。

  「哼!」

  「組、組長,這個重責大任還是找別人吧,我從來就沒學過跳舞,會鬧笑話的呀……」突然被指名壓軸的洪玫瑰完全不敢置信,要她跳舞?殺了她比較快吧!況且,關她屁事啊,幹嘛把她捲進這場風暴裏?

  「洪玫瑰,妳代表我們整個管理部,一定要好好表現。」這句話是陳組長給的回答。

  「可是我……」

  「玫瑰,妳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把妳訓練成一個男人殺手的!」剛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林小姐向洪玫瑰保證道。

  *   *   *   *

  「「天縱,你不覺得我很倒楣嗎?」洪玫瑰苦著一張臉。今天下班沒去電話公司打工,反而被林姐拉去買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衣服,花了我不少錢。林姐說以後還要跟她一起排舞,接下來一個月晚上的時間都是她的了。」洪玫瑰坐在周天縱的沙發上,十分苦惱的說著,「顧姐、小惠、美恩的身材都不差,琳達、雪喬長得也很美,為什麼偏偏找上我?」說完便咬了一口周天縱自外燴公司帶回來的燒賣。

  周天縱搬來已經兩個星期了,一開始洪玫瑰和他僅是在走廊碰面時單純的問候寒暄,但自從上次洪玫瑰生病,周天縱悉心地照顧她之後,他們之間已經發展到好朋友的階段了。洪玫瑰常常到周天縱的房裏吃著他自外燴公司順手帶回來的點心,然後彼此談談心,說說一日所發生的趣事。

  洪玫瑰對周天縱很是信任,不只是因為他帶她去看醫生、照料她的病的緣故;也是因為她發現每次只要她進去他的房間,周天縱總會將門虛掩著,不完全合上,目的就是要讓她放心。他是個非常君子的人,從相處的點滴及談吐間皆可感受得到,這也就是為什麼洪玫瑰敢在晚上待在他房內吃點心了。

  他們兩個人會像老朋友般東聊西扯,她總是坐在他那長長暖暖的沙發上,而周天縱則總是在電腦前敲敲打打,因為洪玫瑰近視五百多度,也看不清楚他在忙些什麼,只當他是上網隨意逛逛。

  「來,這杯給妳。」周天縱自電腦桌前起身,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熱飲給玫瑰。

  「雖然我是客人,沒有抱怨的權利,但每次都是你喝咖啡、我喝美祿,真不公平!」美祿明明就是小學生喝的飲料嘛!

  「我怕妳這麼晚喝咖啡會睡不著。」周天縱唇邊帶著笑意,很有耐心的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手上那杯他泡的溫熱飲料溫暖了她,洪玫瑰覺得心窩暖暖的、燙燙的。「難道你不怕喝咖啡會失眠嗎?」她偷看了一眼周天縱的側臉。

  「我習慣了,已經對咖啡因免疫了。」周天縱將電腦椅轉向洪玫瑰,「妳說妳的上司要求妳在尾牙上表演,那可以聽聽妳要表演的內容嗎?」帥氣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彷彿聽她抱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剛強的男人只能征服女人的身體;而溫柔的男人則是能攻陷女人的心。

  洪玫瑰不知不覺看著周天縱發起呆來,除去帥氣的外表,周天縱的溫柔和細心更是令她著迷。

  「玫瑰?」周天縱發覺玫瑰盯著他的臉出神。

  洪玫瑰急急忙忙地拉回心神,「嗯,怎樣?尾牙嗎?」

  「是呀,說說看妳被要求表演的內容是什麼,我好幫妳拿個主意,說不定能幫上一點忙。」

  當愛情發生時,人們總是不自覺的開始小心翼翼地維持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深怕任何粗鄙的事,都會讓剛萌芽的愛情枯萎。

  洪玫瑰也不例外,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告訴天縱她將為了公司尾牙的特別節目,上臺大跳豔舞。天縱若是知道了表演的內容,不知道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待她,光想到這裏她就覺得無法承受。

  「其實也沒什麼啦,不過就是唱首歌而已,是我太小題大作了啦。」她死也不想說自己即將要著清涼勁裝登臺的事。

  「是嗎?」玫瑰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周天縱知道她有所隱瞞,但體貼的不逼問她,只淡淡的說道:「只可惜我不太會唱歌,沒辦法幫妳出什麼主意,但如果妳想唱給我聽的話,我會非常樂意聆聽。」

  洪玫瑰笑彎了眼,「如果你是名人的話,那聽我唱歌前,你可能要先為你的耳朵投保意外險哦,因為我可是出了名的五音不全呢!」她想起這陣子報章雜誌上炒得正熱的名人險,便隨口拿起這件事開玩笑。

  笑彎眼的她,沒看見周天縱臉上一閃而逝的不自然,彷彿像是被人猜中了什麼心事似。

  就像洪玫瑰不想告訴周天縱她要上臺跳舞的事一樣,周天縱也有不想說的事。他不想告訴玫瑰他真實的身分,也不想玫瑰因他的身分而對他有特別的對待,雖然他心底很清楚玫瑰絕不是那種女人。他告訴自己,等時機成熟了,他一定會親口告訴玫瑰他真實的身分的。

  「你不要那麼擔心啦,我只是隨口說說嚇嚇你的!」洪玫瑰低頭咬了口燒賣,「天縱,你們餐廳的東西真的好好吃哦,吃你帶回來的東西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候了!」好好吃、好幸福哦!「對了,你一定要趁這個時候好好向師父學手藝,為了以後開店做準備哦!」她還不忘提醒他。

  「是呀,妳說的沒錯。」他也同意她的前半句話,看她吃他帶給她的東西,也是他一天中最快樂的事。

  見她吃得滿臉幸福的模樣,周天縱心裏也會跟著充滿了幸福的喜悅,原來照顧一個人的滋味竟是這般美好,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體驗。

  「你要不要吃一點?」她每天晚上總會這樣問上一回。

  「不了,妳吃就好,妳太瘦了。」而他也總是這樣回答。

  這就是周天縱,不像一般男人會挑剔著女人身上的斤斤兩兩,只發自內心的關心她。

  隨著近日與周天縱的熟稔度增加後,洪玫瑰發現自己總不自覺地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

  今天洪玫瑰不想三兩口就把宵夜吃光,她想要留久一點,想再多待在周天縱身旁一會兒,想再多瞭解周天縱一點,想知道這麼溫柔的他,身邊到底有沒有一個她?思及此,洪玫瑰的心忽然緊縮了一下,彷彿有塊沉重的鉛石正壓著她。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反應呢?洪玫瑰自問自答,答案似乎明顯了起來,她似乎喜歡上周天縱了。但,她才認識他不到二個月,這樣就喜歡上一個人,未免也太快、也太速食了,會是寂寞使然嗎?因為太寂寞了,所以碰到一個順眼的男人,就把芳心託付在他身上,會是這樣嗎?

  而且她對周天縱似乎瞭解得不多,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呢?這個答案現在對她來說,比其他的事都還要重要。

  「天縱,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洪玫瑰怯怯的開口。

  「當然。想問什麼問題呢?」這個小妮子今晚看他的眼光有些複雜和神秘,她究竟想要知道什麼呢?

  洪玫瑰的眼睛轉了轉,「是這樣子的,你知道我有去電話問卷調查公司打工,他們現在正在做一份有關愛情的問卷,我覺得題目設計的滿有趣的,你要不要玩玩看?」沒有勇氣直接開口問他,於是她採取迂回戰術,期盼能得到她要的答案。

  「聽起來似乎很有趣的樣子,好吧,讓妳問吧。」周天縱想笑又不敢笑,玫瑰一定沒想到,他早就做過這份問卷了。

  洪玫瑰真高興聽見他這樣回答,她將右手在耳朵旁比成了打電話的手勢,「鈴鈴鈴……」還自己配上音效。

  周天縱也有默契的比起了接電話的手勢。

  「先生你好,我這裏是非常幸福雜誌社,可以耽誤您五分鐘的時間請您做一份簡單的問卷嗎?」

  「嗯……平時我是不輕易接受電話問卷訪問的,但今天小姐的聲音聽起來很悅耳動聽,所以我決定要撥空幫小姐做問卷了。」

  「謝謝。」兩朵紅暈飛上了洪玫瑰的頰邊,她的心跳頓時又漏跳了兩拍。忽然感覺周天縱發亮的雙眼正緊盯著她,更讓她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請問先生,你現在有沒有交往中的女朋友呢?」

  周天縱欣賞著洪玫瑰頰上的那兩抹醉人的紅暈,他當下就知道洪玫瑰打這通問卷電話的意圖,他像個孩子般笑得很淘氣,彷彿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秘密。

  「我現在沒有女朋友,但已經有一個很欣賞的女孩子了,她的名字很特別,是全世界最美麗的一朵紅玫瑰。」

  也是全世界他唯一想擁有的一朵紅玫瑰。

  *   *   *   *

  周天縱不得不承認,龔悠芳在公事上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是個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

  高級飯店門口站著一對衣著入時、外表登對的男女。順利拿到了大客戶的年度訂單後,周天縱和龔悠芳親自送走了客戶。

  「恭喜周特助拿到了年度大單。」龔悠芳唇畔帶笑,喜悅和成就感寫在她美麗的臉上。

  「能拿到這張單子,都多虧有妳的幫忙,龔助理,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想必龔氏有了妳,營運蒸蒸日上是指日可待的。」

  泊車小弟將周天縱的車交給他,給過小費後,他們倆便坐上車。

  「周特助,我們之間能不能不談那些身分的問題?」龔悠芳的美目盯著周天縱專心開車的側臉,她不喜歡他總愛將話題繞到她是龔氏大小姐上頭。她當然感覺得到周天縱不喜歡她是因為她的身分,而不是她的人,至少在她的辦事能力上,他總是不吝於讚美。

  若想打破兩人間的藩籬,唯有不再觸及她大小姐的身分,及撇開雙方家長壓在他們兩人身上的期望。

  車子在紅綠燈前穩穩的停下,周天縱知道,有些事情他不得不挑明瞭講。

  「龔小姐,如果妳對我有什麼期待的話,很抱歉,妳的期待不是我能給的。除去身分的問題,就算我父親沒有逼我娶妳,我們之間也不可能會有結果的,我們倆並不適合。」周天縱語氣委婉,但十分肯定,他直視著龔悠芳的雙眼,未曾閃躲。

  「我很好,我明明就是最適合你的女人。」龔悠芳是個驕傲且有自信的女人。

  「或許是,但我對妳沒有任何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除非你心底已經有人了。」

  「是的,我心底已經有人了。」

  龔悠芳的眼底有著不信與心碎,自小到大,聰明美麗的她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她幾時體驗過這種心碎的狼狽?而今她高傲的心卻讓周天縱一句話給毫不留情的打碎了。

  「她是誰?」身為一個驕傲的女人,龔悠芳想要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女人能夠打敗她,是怎麼樣的女人得以俘虜周天縱的心。

  綠燈了,周天縱輕踩油門,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周天縱專注開車的側臉,看來萬分冷漠無情。她知道周天縱不回答是因為他認為他根本沒有義務要向她解釋什麼,畢竟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是,這樣的領悟讓龔悠芳心底又怨又怒。

  「天縱,我不會放棄你的!」她的雙手緊緊握拳,美眸裏寫滿了不服。

  *   *   *   *

  「一、二、三……下腰的動作再確實一點!玫瑰,妳的筋骨是鋼鐵做的嗎?這麼硬怎麼有辦法下腰?妳回家後到底有沒有照我說的話扎實的練柔軟度?妳難道不曉得妳現在代表的不僅是妳自己,還有全管理部,甚至是全公司、全臺灣所有的女性嗎?」林子芳義憤填膺的開口怒道。她扶著洪玫瑰的腰際,手上力道毫不保留的往下壓,「不能被那些臭男人給看扁了,我們管理部就靠妳出頭天了!」

  「林姐,拜託妳小力一點,我的腰快被妳扭斷了啦!」洪玫瑰痛到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洪玫瑰正在林子芳的單身公寓和室內,她一下班就被林子芳帶上車,押來她家練習舞步。

  「誰叫妳不努力!妳如果有努力練習我就會小力一點,不,我連出力都不用了!」見洪玫瑰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林子芳氣極敗壞地坐到一旁歎氣,她發現在跳豔舞方面,洪玫瑰實在不是個可造之材!不光是動作,跳舞時的眼神也是很重要的,洪玫瑰還很年輕,眼神端正自然,根本學不來會計室那幾個曾在男人堆間打滾過的媚態。

  扶著腰間的痛處,洪玫瑰移到林子芳的身邊,見林姐在生氣,趕忙倒了一杯水給她消氣。「林姐,難道我們就不能上臺表演其他種類的餘興節目嗎?比如說……」

  「吞劍、跳火圈嗎?這個年代妳想還有什麼比得過辣妹牌?男人都是色色色……色欲熏心的動物!玫瑰啊,妳還太年輕,根本不知道男人的好色程度。不行!這樣下去不行,我一定要想出一個好方法,讓那些男人看得到,吃不到,悶死他們最好!」林子芳就是咽不下被江有義激起的那口氣。不只是江有義,還有會計室和秘書課那幾個號稱又美又有腦袋的騷貨,哼,居然敢放話說今年的尾牙一定會很冷,她一定要讓她們好看!

  「林姐,我以前中學的時候跳過大會舞,不然我們管理部的人練一練,然後一起上去跳,我覺得……」

  「Stop!」林小姐大手一揮,止住了洪玫瑰的發言。「管理部的女性員工中,顧小姐的身材那麼龐大,陳小姐則瘦得像枝竹竿,剩下的李女士已經邁入更年期了,這種畫面怎麼會協調?!」講來講去就是忘了把她自己也批評進去。「妳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情我來煩惱就好,我想想看,短期熱舞速成……短期熱舞速成……」林子芳在和室裏來回地走來走去。

  洪玫瑰也不好意思打斷她的思緒,只好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看無聲新聞。

  「啊!有了!」林子芳突然指著電視螢幕上那個當紅名星「一零」的演唱會畫面,「我有朋友在演藝圈,或許可以請他幫幫忙,找一下專教熱舞的老師來教妳,到時一定可以跳得比她更辣,變成下一個『一百』!」

  *   *   *   *

  周守正將周天縱叫進他辦公室裏。

  「我聽說除了公事上的接觸,你對龔小姐不理不睬,這是怎麼一回事?」周守正盯著眼前的兒子,很不以為然的問道。

  周天縱面無表情,也不回話。

  「我聽說你搬出去住了……」周守正哼了一聲,「住在一棟破舊的公寓裏。」

  周天縱依舊是不想理他,一如他們父子多年來的相處模式。

  「找我來就只是為了說這些事嗎?周理事,我想先回去工作了。」

  周守正氣怒不已的拍桌,發出了好大的聲響。「你叫我什麼?別忘了我是你爸爸!」

  周天縱臉色一沉,「我從來就沒忘記過。那我現在可以回去工作了嗎?爸爸。」最後兩個字他特意放慢了速度。

  「天縱!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以為你能有今天是靠誰?目前是決定誰入主周氏的重要日子,你不要仗著爺爺疼你就目中無人,我要你娶龔小姐這件事你不能拒絕!拿到龔氏對我們周氏的助益有多大你知道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小職員的事,她算什麼東西?只不過是個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虛榮女人罷了!」

  「請你收回你的話。」周天縱的目光直視著周守正,「她根本不知道我的身分。她是怎麼樣的人我最清楚,要說愛慕虛榮,我不以為父親大人會輸給任何人。」周天縱的目光很冷,「在你眼中,周氏永遠比你的兒子來得重要。爸爸,在我的生命中,你除了會把我當棋子使弄之外,還會做什麼?」

  周守正氣得大吼,「你說這是什麼話?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你現在不懂得感激我,以後你就會知道了!你只是個初出社會的毛頭小子,你懂什麼才叫對的事嗎?我……」

  「在你眼中周氏就是一切,你讓我覺得自己比周氏還不如,這就是我們可悲的父子之情。你讓我愈來愈懷疑世間是否真的有『親情』這種東西存在了,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爸爸。」周天縱的眼,毫不保留的透露出他對周守正的失望與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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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11:52
第六章

  林小姐動用特殊管道,終於找到了幫當紅名星一零編舞的舞蹈老師來幫洪玫瑰上課。每天下班後,她連電話公司的工也打不成了,只能直接到練舞室報到。林小姐要她對舞蹈內容保密,而洪玫瑰也總是練到腰酸背痛才回來。

  周天縱最近不知道也在忙什麼,以往他都是九點就會回來,但最近卻常常拖到快十一點才回來。

  上了一天班,又練了一個晚上舞的洪玫瑰,體力當然不堪負荷,但她仍會強撐著身體等著周天縱回來。因為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她如果一天沒看見他、沒和他說上幾句話,就會感覺渾身不對勁,彷彿少了什麼生活動力似的。

  「勾引的眼神……這樣對嗎?」她拿起鏡子,對著鏡子睜大眼睛想揣模今天老師示範的眼神。「把目光放遠,眼睛微微瞇起……要帶有一點睥睨的感覺,彷彿全天下的人都被我踩在腳下……再加上一點野,想像自己是一隻花豹……」

  眼睛好酸,但好像沒什麼效果?洪玫瑰將手中的鏡子放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天縱會帶什麼好吃的回來?」

  唉!她壓根兒沒有心情練什麼眼神。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正當她想打個呵欠時,忽然就聽見了緩慢沉重的腳步聲。

  她飛快的跑到門邊,急切地道:「天縱,你今天回來得好晚!一像個等門的妻子。

  周天縱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玫瑰,不好意思,今天沒有宵夜。還是我們一起出去吃?」

  洪玫瑰敏銳的發覺周天縱有些怪怪的,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一點也不餓。」她走到周天縱的跟前,才發現他穿西裝、打領帶,手上提著她從來就沒有見過的公事包,領帶鬆鬆垮垮的掛在他的脖子上,說明了他今天的奔忙。由於憂心他怪異的神情,所以她對他的衣著沒有太多的聯想。

  周天縱點點頭,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天縱平常不是這樣子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天縱……」她跟著他走進他的房裏,覺得他高大的背影看起來有些難過與寂寥。

  「你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有點……傷心?「想跟我談談嗎?還是你需要一點冷靜的空間?」

  周天縱的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痛苦及孤單,但很快的,那抹脆弱就被他換成了一貫的溫文。「玫瑰,我們來聊聊天好嗎?」

  「嗯。」洪玫瑰點點頭,今晚的天縱好怪。

  「說說妳的家人給我聽,好嗎?」周天縱遞了一罐飲料給洪玫瑰,然後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接著洪玫瑰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她的家人,他的父親很愛說大話,因為睡覺會打呼,常吵得她媽媽睡不著,所以有時候半夜媽媽會跑來和她一起睡。她的媽媽就像一般的媽媽,很愛跟人家比東比西的,什麼都要比、都能比,從小孩的數學成績,一直到比誰家女兒的男朋友比較稱頭……還有一個很淘氣的弟弟,在南部念大學,年年都要擔心會重修或二一的問題,有時候還會跟她抱怨女孩子陰晴不定的個性……

  周天縱只是微笑的聽著洪玫瑰說著她的家庭,靜靜的感受她那份對於家庭的歸屬感。他那顆孤單的心,也好想找個停泊的港口,好希望能有一個人會對他好。

  「玫瑰,妳有個非常幸福的家庭。」周天縱這樣說。

  洪玫瑰點點頭,然後微笑著說:「是呀。」她注意到天縱眼底浮現的傷感,有些擔心的問道:「天縱,你的家人怎麼了嗎?」

  「玫瑰。」他突然輕輕的摟著她。

  「天縱?」洪玫瑰先是楞住,但並沒有推開他。因為天縱剛在聽她說話時,看起來好孤單、又好難過,彷彿十分羡慕她似的,難道他是在一個不幸福的家庭出生的嗎?她輕拍他的背,希望這樣做可以帶給他一絲溫暖。

  在這個靜謐的時刻,電話鈴聲卻不識相的響了起來。周天縱抱了她一會兒後,才接起電話。

  「奶奶。」電話是擔心孫子的周李玉貴打來的。

  「我不會把爸爸的話放在心上的,他只是一時氣壞了,口不擇言……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周天縱的聲音就像平常那般地沉穩,聽不出任何異狀。

  聽他說電話的內容,洪玫瑰終於知道他今晚的異狀是因為他的家人。她想,天縱的心,其實被傷得很深吧?但卻要一直為了他愛的人假裝堅強、假裝沒事。

  可他被傷透的心誰來平撫療傷呢?從前的痛,她來不及安慰;往後的傷,就讓她來陪他度過吧。只要天縱願意的話,她不會主動離開他的,她會一直陪伴著他,在任何他無助需要她的時候。

  她一定一定不會離開他的。

  「天縱,我想你一定很愛很愛你的奶奶……」眼淚隨著她的話,慢慢落下。

  所以才會忍著心裏的痛,去安撫她老人家。

  *   *   *   *

  在這個世界上,一個男人要真正愛上一個女人,是很困難的事。

  而一個女人要真正愛上一個男人,也是很困難的事。

  兩情相悅,更是一件機率比中樂透頭彩還低的事。

  因為有了周天縱,所以每一天對洪玫瑰而言,都是嶄新且快樂的。即使,周天縱從來就不曾說過喜歡她,但她就是知道,因為那是一種女人與生俱來的直覺。

  尾牙倒數前一天。

  「傑端舞蹈教室」裏頭擠了一大票的人,周氏管理部的男女老幼幾乎全都來了。

  「……baby baby one more time!」小甜甜布蘭妮的歌聲一停止,觀舞的人無不拍手叫好。

  洪玫瑰接過顧小姐遞過來的礦泉水,趕緊補充流失的水分。

  「玫瑰,妳進步好多!」顧小姐笑著對洪玫瑰說。

  「難道妳這樣就滿足了嗎?」林子芳走過來時,恰巧聽到那句讚美洪玫瑰的話。「我剛才和傑端討論過了,玫瑰,妳的眼神還是不夠,妳回家到底有沒有練習啊?」

  林子芳站著三七步,雙手環胸,對於洪玫瑰的表現不甚滿意。

  「我有啊,我每天晚上都會拿鏡子來練習啊!」洪玫瑰自覺非常努力了。「把目光放遠,眼睛微微瞇起……要帶有一點睥睨的感覺,彷彿全天下的人都被我踩在腳下……再加上一點野,想像自己是一隻花豹……」她邊念口訣邊跟著瞇起了眼。

  「好,妳就維持這個眼神和表情不要動。」林子芳把陳小姐叫了過來。

  「陳小姐,妳看玫瑰這個眼神會讓妳想到什麼動物?」

  陳小姐左瞧右看,還以為是要玩猜謎遊戲,「小狗?無尾熊?企鵝?」

  洪玫瑰臉部肌肉抽動。

  「林姐,妳不要為難玫瑰了,玫瑰她還那麼青澀,沒辦法跟會計室或秘書課的那些狐狸精比啦!我看玫瑰的動作跳得很扎實,應該就夠了,況且舞臺離觀眾席那麼遠,就算是眼神表現得不夠,觀眾也看不清楚啊,何必這麼計較呢?」顧小姐又跳出來幫洪玫瑰說話。

  「顧小姐,妳到底有沒有一點榮譽心啊?洪玫瑰代表的是我們整個管理部的女人,難道妳希望我們落得被江有義恥笑的下場嗎?如果沒有辦法上場,那就別在一旁扯後腿!」因為明天就要上場了,林子芳一急,壓力一大,見人就開罵,也顧不得這話是不是傷人。

  「林姐,妳這句話實在太過分了,我也不是不想幫忙啊,妳沒看我今天就來練扇子舞了?我也不想只當孔雀的尾巴啊……」

  兩個女人開始互相對吼了起來。洪玫瑰走到一旁,對著練習室的鏡子,自顱自的又練起眼神來。

  *   *   *   *

  那一夜他對她說了好多關於他成長的點點滴滴,他敬愛的爺爺奶奶,自小就對他萬分的好;以及他那一對令他傷心難過的父母……他從不曾將這樣的情緒吐露給旁人聽,而那一夜,他卻很自然地就將心中那股長年的傷痛說了出來……但依舊沒吐露他真實的身分。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不想告訴玫瑰他的真實身分,但他想,玫瑰不是個重視名利的女孩子,所以對他的隱瞞,應該不會生氣吧?

  其實說穿了,他自己也在害怕,害怕這單純的小幸福,會因為他的身分而有所改變,於是他很鴕鳥的告訴自己,還是等到他們之間的關係更為穩定再說吧。況且,在還沒有把龔悠芳和他的父母的事處理好之前,他不想給玫瑰任何負面的印象,怕她誤會他周旋在眾多女人之間。

  該找個時間跟父親攤牌了,他已經無法再容忍父親對他的人生再做出任何不愉快的干預了!畢竟玫瑰對他的重要性,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天縱。」洪玫瑰敲敲門,帶著一臉笑意走了進來。

  「照這個樣子看來,明天尾牙表演,妳應該都已經準備妥當了。要不要先表演一段給我看呢?」周天縱邊說邊將電腦螢幕關掉。

  「呵呵,林小姐叫我要保密,所以不能表演給你看。」洪玫瑰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位子坐下來。

  周天縱挑挑眉,「沒想到洪玫瑰是那麼小氣的人哪!」還是老樣子,他起身去泡了杯美祿給她。「當真不表演給我看?少了我的捧場,恐怕就沒人要看妳的表演嘍。」

  洪玫瑰可愛的兩頰上出現了兩個圓圓的酒窩,「開玩笑,我洪玫瑰可是管理部之『花』耶!全周氏上上下下的男性員工,明天就要被我給電得暈頭轉向了,就算少了你一個,也沒什麼差啦。」更何況,她哪有勇氣在天縱面前跳熱舞!她要在他面前保持清純無邪的氣質,這樣才可以拐到他開口說愛她呀。

  「妳的表演似乎很值得期待。」明天的尾牙見嘍,玫瑰。周天縱唇邊露出一抹壞壞的笑。

  「不要加『似乎』,是很值得期待。」

  周天縱發現,剛搬來的時候,玫瑰的穿著打扮是比較隨意居家的。他還很清楚的記得,當她領他上樓的時候,她是一身的家居服,腳上還穿著十元一雙的拖鞋;而現在,他察覺到玫瑰來他房裏時,總穿得像要出門逛街似,似乎是特別打扮過的樣子。

  就像他喜歡玫瑰一樣,他感覺得出來,玫瑰也喜歡他,想到這裏,周天縱的唇邊再度泛起了一個微笑。

  「天縱,」洪玫瑰捧著美祿走到他身前來,「林姐說我的表演唯一的敗筆就是眼神。」她站定,微仰著頭望著他,「你來幫我看看,這樣的眼神會讓你想到什麼,好嗎?」

  洪玫瑰的眼睛黑白分明,長長的睫毛扇啊扇的,閃著水霧般的光澤,讓他心神搖晃了一下。「好,當然好。」他的聲音,隨著她的靠近,有著不知名的緊繃。

  除了美祿的香氣,他還可以聞到空氣中有玫瑰沐浴後散發出來的馨香,那香味似乎迷亂了他的心緒。

  「你說這個眼神所表達的意思……」

  她微瞇起雙眼,眼神顯得萬分迷濛,彷彿落在千萬尺之外,但又彷彿正鎖定著他,魅惑著他的心神,讓他在她的眼神裏迷醉、沉淪……這個讓每個男人都會心跳加速的狂野眼神,會是單純的玫瑰的嗎?下,眼前站著的,一定不是玫瑰,是魔女的化身!

  她在勾引他,單單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心緒大亂!

  他趕緊別開目光,一把推開了她。

  「玫瑰,時間晚了,妳該回去睡了!」她再不回去,他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洪玫瑰覺得他的呼吸似乎不若平常那樣沉穩,有些急促且紊亂,她剛還以為他就要吻她了。她以為。

  她的心,忽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周天縱取走她手上的杯子,「早點睡,妳明天還要登臺,祝妳明天的表演順利成功。」

  他怎麼好像急著要趕她走?洪玫瑰不明白他突然間的情緒轉變,有種難過的情緒正在心裏頭發酵,酸酸的、苦苦的。

  「豹,妳的眼神就像隻狂野的豹。」當她的手觸及冰涼的門把時,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只要妳明天照剛剛那樣表演,我想一定會非常成功。」

  *   *   *   *

  因為周氏是個龐大的企業,員工人數眾多,一般的宴會廳根本容納不下,所以情商借了附近的體育館來辦尾牙宴。

  周天縱在二樓看臺下,觀看著臺上的表演。當主持人說接下來的節目是管理部準備的特別節目時,在場的男性員工無不交頭接耳起來。

  「今年的special一定沒什麼看頭!聽送公文的小弟說,管理部的女的長得都不怎麼樣,我們還是等下一道菜上桌比較實際一點。」A男說道。

  「我也聽說了耶!唉,上面真是的,如果管理部的姿色不佳,就應該讓出主辦權,讓其他的組多辦幾次嘛。像會計室和秘書課那種內外兼俱的,就該讓她們多跳幾次,想到去年那個『波濤淘湧』的畫面……」B男道。

  「早就已經聽說管理部是醜女窩!我今天出門前,還特地把去年的拷貝帶拿出來再溫習一次呢……」C男還先未雨綢繆,就唯恐今天看了special會吐出來。

  「哼!」身旁傳來一道不以為然的冷哼,「男人把女人物化得真徹底!尾牙就尾牙,憑什麼要我們女人上臺表演給你們看?怎麼不造福一下我們女性員工,派幾個猛男來慰問一下我們一整年的辛勞?」龔悠芳雙手環胸,美麗的眸子表現出強烈的不滿。

  周天縱微笑道:「這是個很好的提議,可以提供給明年負責尾牙的單位參考。」

  龔悠芳知道這個男人只是在敷衍她。除了工作之外,他從來就不曾主動和她聊過什麼話題,就算她主動提了個話題,他也只會附和或是點頭,從來就不會提出他的看法或分享他的感覺。一開始龔悠方不免覺得有些挫敗,但挫敗後又會有更想征服他的欲望,沒辦法,誰教她是天生的戰將,逞強好鬥,愈是得不到的,她愈想得到!她撇撇唇,忍著不發怒。

  臺上突然音樂大作,龔悠芳的目光從周天縱身上移到舞臺上。

  「Oh, baby baby, Oh, baby baby a……」前奏一出來,便知道是紅遍大街小巷的布蘭妮的「Baby one more time」。

  一群著黑衣的男舞者從舞臺左右兩側出現,五光十射的煙火自舞臺中央竄出。

  「Oh, baby baby, how was I supposed to know……」一個穿著銀白色亮皮連身裝、頭罩黑色薄紗的曼妙女子自舞臺中升起,然後像個女王般被一旁的黑衣舞者給架著出場。

  透過電視牆,在場的男士立刻發現這名身著銀白色衣服的女子,不但身材曼妙,且薄紗底下的臉孔更是少見的精緻美麗,眾男士無不放下手上的筷子,瞪大眼鎖定舞臺上方。

  「Oh, baby baby, show me how you want it to be……」一名男舞者放下女子,只見她又搭上另一名男舞著的肩頭,隨著舞曲的節拍做出忽遠忽近的挑逗。電視牆上的放大畫面,清楚的呈現了她眉眼間流轉的魅惑。

  「凍未條」的A男噴鼻血了。

  「My loneliness is killing me……」微蓬的捲髮,在每一次的來回舞動中,更添使人窒息的野性;既狂又野的眼神,讓人不禁心癢難耐;而玲瓏有致的身材,因她狂野的肢體動作而更顯性感。

  這次輪到B男噴鼻血了。

  「……hit me baby one more time!」她一把揭開了罩在她臉上的薄紗,扭動著曲線曼妙的腰,一來一往充滿挑逗的動作,和舞臺上的男舞者配合得天衣無縫。

  C男無法抵擋她薄紗底下的臉,及那勾人的眼神,終於噴鼻血陣亡!

  看著舞臺上那個讓現場男人熱血沸騰的女人,周天縱真的非常慶幸自己昨天一把推開了她。這朵玫瑰的魅力實在太無邊了,絕對沒有男人可以抵擋得了她的眼神及挑逗!就如同台下多數的男人,周天縱的眼神也停在她的身上,移不開視線;誇張點的說法是,眼睛連眨都捨不得眨,深怕錯失任何癢眼的鏡頭。

  她穿著暴露嗎?並不,她穿著一件銀白色的緊身連身裝,全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她完全是以舞姿和神情取勝,她是個天生的尤物,專讓男人熱血沸騰、噴鼻血致死的天生尤物!

  「Hit me baby one more time。」最末句的歌聲一落下,女子便讓舞群們扛回幕後。

  現場充滿了不舍的歎息聲及如雷的掌聲!

  她太迷人了!迷死了在場的男人和女人,全場都在熱烈討論著女舞者的身分。

  A、B、C三男依依不捨的擦去鼻血,「她是誰?管理部的嗎?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

  周天縱唇邊帶著笑,給予洪玫瑰最熱烈的掌聲。龔悠芳見他這樣,只當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雙手抱胸,冷冷的哼了一聲。

  這只是組曲中的第一首,接下來舞臺燈光全暗,在觀眾引頸期盼下,舞臺上倏地聲光大作,伴以令人震撼的爆破效果開場。

  一群清純學生妹打扮的舞群出場。

  「嘿baby情話多說一點,想我就多看一眼……」原來是王心凌近日紅遍臺灣南北的「愛你」。

  洪玫瑰穿著一身清純的女高中生制服上臺,她的及膝百褶裙及可愛的水手服上衣,又吸引住了全場的目光。明明是一首輕快且甜蜜的舞曲,卻勾起了在場男士對清純學生妹的超大幻想空間,尤其在剛才那一首魅惑人心的快歌之後,縱使這首歌再青春甜美,也很難不讓在場男士想入非非。

  「好『口愛』啊……」A男擦擦流個不停的口水。

  「一定要拿到今年的拷貝帶!」B男堅決的說著。

  歌曲終了,現場男士大聲叫好,並且滿心期盼下一首。當下一首歌曲的音樂響起時,眾人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玫瑰玫瑰,我愛妳……」這首老歌怎麼也來湊熱鬧啦!

  先是一大群舞者自舞臺兩邊出現,原來是管理部的諸位員工,有的手上拿著扇子、有的頭載一堆金光閃閃、莫名其妙的東西。

  接著女主角華麗出場了,原來這回是把洪玫瑰設計成一隻華麗的孔雀!當眾人看見她超大、超長的薄紗裙下,竟隱隱約約可看見曲線修長的大腿時,在場男士無不瞪大眼睛,心裏紛紛向老天祈禱她會一時閃神走光,誰還管它是不是媲美拉斯維加斯的華麗歌舞秀,現場的目光全都停在她雪白的大腿上,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了……

  但洪玫瑰的安全措施可是做得萬分的周全呢,整場舞曲下來,套句林小姐講的,就是讓男人看得到,吃不到啊!顯然,林小姐完全達到她心中所想要的效果了,她成功的讓眾男士因自己腦海裏的幻想而虛脫,而非靠賣弄暴露的身體。

  還以為這是最後一場壓軸了,沒想到竟然還有!當音樂奏起杜德偉的「脫掉」時,在場人士簡直陷入瘋狂的狼叫中!光是剛才那隱約可見的玉腿,就讓在場男士鼻血流不停了,這下子這首「脫掉」不曉得會帶來什麼視覺上的震撼效果?還有洪玫瑰的尺度究竟會到哪呢?

  首先登場的是管理部的陳組長,他一身滑稽的緊身舞男裝扮,立刻為現場帶來了「笑果」,及無數的噓聲,他在「脫掉」這首歌中,萬分不自在的漲紅著老臉,一件一件的脫掉身上的衣物,最後露出了難看的中年肥肚。接著出場的是江有義,他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的「脫掉」讓現場噓聲四起,尤其當他脫到僅剩一個啤酒肚時,還不時可聽到席間傳來的嘔吐聲。

  原來這就是管理部的壓軸?不可能吧?!在場的男士依然心存幻想,想著待會兒或許會有個火辣、性感或清純甜美的女神出場來個「脫脫脫」,所以依舊勉強將視線定在舞臺上,唯恐錯失美女出現的畫面。在舞曲即將終了時,管理部的林小姐出場了,她身穿交通警察的制服,還指揮著拖吊車上臺,然後把臺上脫到不能再脫的兩團肥肉趕上了拖吊車,配合著最後的「拖拖拖」。接著她刻意以嬌聲嗲氣的口吻說:「大家不要隨意亂停車哦!」還自以為可愛的對著台下眨了下眼睛。

  在場男士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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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12:15
第七章

  洪玫瑰拎著一個紙袋走下男同事的車。

  「立德,今天真是謝謝你,還讓你特地開車送我回來,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能送妳回來是我的榮幸。」黃立德邊說邊走到後頭打開車箱蓋,「玫瑰,妳的腳踏車我幫妳搬上樓好了。」

  運氣不錯的洪玫瑰,尾牙時抽到了個小獎──淑女型變速腳踏車一輛,正當她在煩惱著要怎麼把腳踏車帶回家時,林小姐剛好帶了資訊部的同事黃立德來,說是可以幫忙她。

  黃立德是個高高瘦瘦、長相斯文的男士,他們在尾牙宴上聊了幾句,隨後他便開口邀她去陽明山兜風;洪玫瑰渾身腰酸背痛,本想拒絕,但想到還要麻煩他將自己的腳踏車載回家,只好勉強答應了。

  「不用麻煩啦,其實這車也不會很重,我一個人扛上樓就可以了。」洪玫瑰連忙拒絕。

  「沒關係,讓淑女做這種粗重的搬運工作,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行為;更何況妳手上還拿著東西,很不方便的。妳放心,只要把車扛上樓放好後,我馬上就下來。」黃立德的意思是他沒有任何下良的企圖。

  洪玫瑰為難的笑了笑,「呵……」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我幫妳扛車上樓。」周天縱突然自角落定出來。

  「天縱?」洪玫瑰被周天縱的出現給嚇了好一大跳,她剛才沒看到他呀,他什麼時候靠近的,她怎麼都沒發現?

  周天縱走近玫瑰的腳踏車,朝黃立德點了一下頭,「我是她同一樓層的房客,下來買包煙正巧要上樓,這車我順手幫她扛上去就好了。」天知道周天縱從來就不碰尼古丁的。

  黃立德只好尷尬的笑了笑,「那就麻煩你了。」他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突然覺得自己跟他一比,氣勢好像馬上就輸了一大截。

  周天縱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扛起車,走到樓梯口等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黃立德走近洪玫瑰,「玫瑰,我要回去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棒的餐廳,明天可以約妳出來吃飯嗎?」

  洪玫瑰再木頭,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想追她,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周天縱,只見周天縱一臉漠然,面無表情,彷彿她要和誰出去都不關他的事。他的沉默讓洪玫瑰彷彿被人潑了一大桶冰水,從頭冷到腳,她似乎可以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好。」她木然的回答道,心底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難過與失落感不斷自那個洞裏湧現。她現在連呼吸都感到疼痛,只因她忽然發現,身後的男人想找的女人或許不是她。

  得到她允諾赴約後,黃立德喜出望外的開車走了。

  在這個時刻,洪玫瑰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但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轉身,只見周天縱一手將車扛上肩,一言不發的走上樓,沒有多看她一眼。

  原來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是,是她自作多情了,是她……想太多了。那一刻,洪玫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前進,雙腳彷彿被定住般,只能傻傻的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突然間,她一把推開了周天縱,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彷彿躲避著什麼似的沖上樓梯。

  「玫瑰?」

  「天縱,對不起,我很累了想休息,你幫我把車放在門外就好了。」

  周天縱只聽見樓梯間傳來她聽來傷心的聲音,及慌亂的步伐。

  那天深夜,周天縱聽見隔壁房傳來腳步聲,接著他的門板上響起敲門聲,當他去應門的時候,只看見一個紙袋孤零零的掛在門把上。

  袋裏是玫瑰從尾牙宴上帶回來要給他的食物。

  *   *   *   *

  周天縱一直無法忘記玫瑰回頭望向他時的詢問眼神。

  他在玫瑰的眼底看到了期待與執著,無奈那是他目前最無法給的。他想留住玫瑰,但卻又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可以留她,因為,他還無法給她一個明確的位置,也無法給她一個明確的未來。

  兩人的關係似乎降到了冰點,玫瑰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他,回來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晚,也不再來吃他帶回來的點心了,所有的點心都在隔日被他當成了垃圾丟掉,一如……玫瑰對他的心。

  不!他怎麼可能會不要玫瑰的心?他只是還沒有把握,還沒有……

  該死的!他究竟在想什麼?他現在只想大聲地咒駡自己,失去玫瑰的滋味,令他空虛得快要發狂。

  「周特助,你出神了。」龔悠芳合上文件。「周特助,你今天感覺很不對勁,是身體不舒服嗎?」

  周天縱搖搖頭,揉了揉眉心,「龔小姐,現在時間也晚了,我看我們今天就到這裏結束吧。」

  龔悠芳體貼的點點頭,「你這樣的狀況能開車嗎?要不要我開車送你?」雖明知道他一定會拒絕,但龔悠芳還是問了。

  「不,我沒事,只是累了。」因為心無法停靠在從前那個溫柔的港灣,浮浮沉沉的,所以累。

  「周特助要利用明天的假期好好的休息,不要太累了。」她貼心叮嚀道。

  周天縱應了聲,閉上了雙眼。

  龔悠芳整理好桌上的檔,見周天縱的桌上攤放著一本公司剛出爐的內部月刊,頁面剛好是報導尾牙時那個風靡全場的管理部之花的新聞。周天縱剛才在閱讀這則新聞嗎?不然怎麼就攤開在這一頁呢?

  「想必現在全公司的男人都認識她了吧。」

  周天縱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嗯?」

  「尾牙上那個跳熱舞的女人啊!一聽說她沒有男朋友,全公司的男性全都蜂湧到管理部要約她出去,聽說她現在正密集的在相親,似乎打算在明年之前把自己給嫁出去呢。」龔悠芳笑著說,敏銳的察覺到周天縱的臉色似乎微微一變。

  「是這樣嗎?」周天縱的嘴角笑得很牽強。

  *   *   *   *

  她可以跟著大家一起討論八卦、可以跟大家一起批評政治,去電影院看「可魯」的時候會哭,看「功夫」的時候也會大笑,她完完全全是從前的洪玫瑰,絲毫沒有改變。

  臺北的冬雨冷冷的下著。

  洪玫瑰下了男人的車,帶著笑意目送相親對象離去,微笑在轉身後,隨即凝住,她收起了傘,清麗的容顏帶著淡淡的哀愁,腳步緩緩踏入冷冷的冬雨中。她需要一點冰冷的雨水來凍結自己的思緒,順便凍結靈魂深處那個寂寞的自己。

  抬頭望向五樓,天縱房裏的燈正亮著,她卻只能望著那一室的光亮,舉步不前。

  她不斷回想著那些日子裏與天縱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曾經若有似無的喜歡宣言還在腦海裏回蕩著,卻沒有想到一切都只是她在自作多情!那感覺就像是臉上被人狠狠的甩了兩個巴掌。

  幸好,她還沒有用情很深,她只是難過、只是不能釋懷、只是……拼命的想說服自己她還沒有很喜歡很喜歡他。

  「玫瑰。」

  原本抬首凝望五樓的臉蛋,因這聲叫喚而僵住。

  周天縱自黑暗中走出,手上撐著一把傘,走到洪玫瑰眼前,為她擋去了冰冷的雨。

  「今天的相親怎麼樣?」依舊是那個溫柔到令人心痛的聲音。

  躲了他好幾天,現在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但她還是自僵硬慘白的臉上硬擠出了一抹微笑。

  「今天這個對象,他很好。」她抬頭望向他,不知怎地,眼眶裏迅速積滿了淚水,在黑暗中閃著晶亮的光芒。「這個男生很老實,我講的冷笑話他明明就聽不懂,但還是裝出一副很有趣的樣子,想逗我開心……」淚水無法抑制的奪眶而出,「這個男生什麼都很好,如果能早一點認識他就好了……」那她就不會莫名其妙的去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然後心痛得無法呼吸。

  「玫瑰……」他不捨的抹去了她臉上的淚,「不要再相親了好嗎?」

  等不到他明白的回答,卻只得到一句很模糊的回應,洪玫瑰的心揪得更緊,眼淚掉得更厲害。「有人在等你嗎?」

  她不要搶走別人的幸福,不要當第三者,不要他為她為難!

  「玫瑰,其實我是……」他差一點就要對玫瑰全盤托出他的身分、他的一切,但理智依舊制止了他,因為他沒有辦法承擔如果他現在說出了實話,玫瑰會不會因為他的欺瞞而就此遠離他。而且在雨中淋雨的玫瑰看起來好憐淡,彷彿他就要失去她了,他害怕得只能抱緊她。

  「沒有,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妳想的那樣,有些事情我沒有辦法現在告訴妳,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向妳解釋的,相信我,妳是我這輩子唯一想要的人!我現在還沒有辦法給妳一個明確的未來,但玫瑰,請妳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請妳……」周天縱從來沒有這樣害怕失去一樣東西過,此刻他的心跳異常的劇烈,等待她回復的心情也萬分的緊張。

  如果她懷疑這樣一個擔憂、害怕、憐惜、心疼、祈求的眼神,那她一定是沒有愛上他,她可以感覺到天縱擁住她的雙手在顫抖,也可以透過這個擁抱感覺到他對她的喜歡,就如同她對他的。

  「好,我相信你。」她不知道周天縱究竟是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她只知道,只要他喜歡她,那她就願意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她不懂得掩飾,也不明白愛情中先把自己的心剖開的人,往往是比較吃虧的那一方,她只知道,她現在能做的,就是信任他。

  他感激的吻上了她的唇,洪玫瑰的眼淚又滑出了眼眶。

  酸酸的、苦苦的、熱熱的、甜甜的,這到底是吻還是淚的滋味?

  *   *   *   *

  洪玫瑰是個傻女孩。如果她愛上一個人,而那個人沒有付出同等的愛的話,那她也無所謂,只要他心底有她,然後對她好一點點,那就夠了。

  洪玫瑰是個傻女孩。她以為天縱口中說無力給她一個明確的未來,是因為他自認尚未立業,所以還沒有辦法給她一個安穩的環境。她愈想愈覺得有可能,畢竟天縱他責任感重,不想讓他愛的人陪他一起吃苦。

  洪玫瑰是個傻女孩。為了早日幫天縱達成他開外燴餐廳的理想,她又去找了一份送報紙的工作,清晨天末亮就騎著那輛在尾牙抽中的車四處送報,希望能早日幫天縱籌措到開店的資金。在寒風中她也不以為苦,每當想到這是天縱的夢,也就是她的夢的時候,她就更有前進的動力了。

  送報生涯的第二天早上,她正要出門時,卻看見到天縱站在她的房門外,為了不讓他知道她送報是為了他,她只好隨便扯了個她很缺錢的藉口。而周天縱發現她早起送報,真是又心疼、又好氣,向來溫柔的眸裏,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但終究沒說出口。洪玫瑰心想,一定是那個秘密,但天縱不想講,她就不逼他,因為她承諾過,會給他時間的。只是自從那天起,洪玫瑰就不再是一個人送報了。

  「天縱!小心小心啊!那只狗追來了啦!」

  清晨天才濛濛亮的巷口,人們大多還在睡夢中,一對男女共乘一部淑女腳踏車,男的在前面汗流浹背很賣力的踩著,坐在後座的女人回頭望著每日必追他們的小黃狗,美麗的臉上沒有絲毫害怕,卻有著異常的興奮,只因為她知道她的男朋友一定不會讓她受傷,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來保護她。

  「玫瑰,把腳抬起來,千萬別讓狗給咬到了!」努力踩著車的周天縱,還不忘叮嚀身後載著的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洪玫瑰回頭看到追逐他們的小黃狗正氣喘吁吁的被遠遠的甩在後頭時,俏麗的臉蛋上滿是開懷的笑容。「笨小黃,認輸了吧?哈哈……」開玩笑,這只小黃狗怎麼比得過她英勇的男朋友的腳力!

  周天縱也感染了洪玫瑰的愉悅心情,跟著開懷的笑了起來。

  冬天早上的天空很晚才亮,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金黃色的光芒灑在周天縱跟洪玫瑰的身上,彷彿他們這樣一直騎,就可以一路騎到天堂去。在這個初醒的城市裏,他們倆是最亮眼、也是最幸福的一對。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口,車內的周守正面色嚴肅的望著巷口,放在腿上的拳頭握得死緊,他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幫人送報的人,竟是他的兒子,周氏的未來繼承人!

  「開車!」周守正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過年後立刻去龔家提親。」

  *   *   *   *

  周天縱很久沒回來探望爺爺跟奶奶,當他一踏進豫園,卻意外的見到了父親周守正。自從上次的爭執後,父子倆就形同陌路,相敬如「冰」。用餐時兩人沒有任何交談,直到周天縱向爺爺奶奶告別,在車庫裏被周守正叫住。

  「我不可能娶她的。」

  「天縱!」周守正怒吼,「悠芳是你成為周氏繼承人的籌碼,她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妻子角色!兩家聯姻能夠帶來多大的利益你知道嗎?」

  「婚姻不能拿來做買賣。」周天縱的心裏頓時湧起一陣嫌惡。

  周守正被兒子氣到臉紅脖子粗,幾次反復的深呼吸後,才稍稍控制住了脾氣,畢竟他也不想父子一見面就是無止盡的針鋒相對。「那個女人沒有資格踏進我們周家大門,如果你真那麼喜歡她的話,可以把她當成紅粉知己,悠芳是個識大體的女人,相信她一定能接受的。」這是周守正對兒子的變相讓步。

  周天縱唇邊泛起一抹冷笑,「多年來你就是這樣對母親不忠的吧?」他冷冷的說:「你以為這個世界以你唯尊,你以為你可以呼風喚雨,想要的永遠都可以得到?你錯了,父親大人,在你眼中周氏是一切,而得到周氏更是你的最終目的;但很遺憾的,我對周氏根本不屑一顧,爺爺想把周氏給誰就給誰,就算不是我,我也不會有半分的失落和遺憾!」

  他打開車門,對著臉色青白交錯的周守正微微一笑,「知道嗎?遠離周氏、遠離你,是我現在最大的心願。」

  *   *   *   *

  除夕夜的前一天,也就是過年前最後一個上班日。

  下班後,洪玫瑰到超市採買。她明天就要返鄉過年了,但天縱說他們公司連過年期間也要留守工作,所以他今年無法返鄉過年了。因為接下來會有好幾天的時間不能和天縱見面,所以她特地和他約好今天要煮火鍋來度過小年夜。

  戀愛好像真的會使人變美麗,目光也會變得更溫柔。

  洪玫瑰在周天縱的房裏切切洗洗、忙進忙出,看著小桌上擺著的火鍋,美麗的臉龐上浮起了愉悅的笑容,因為那火鍋在她眼中看來就像個同心圓。

  不一會兒,周天縱回來了,他手上拿著一束紅玫瑰,一進門就將花獻上;她又驚又喜的收下花,這是天縱送她的第一束花,怒放的玫瑰,就好比他們盛開的愛情。招呼天縱落坐後,洪玫瑰拿了個瓶子走到洗手槽前,想把花插起來。

  「鏘」地一聲,連同洪玫瑰的驚呼聲一起傳了出來。

  「怎麼了?」周天縱走進一看,發現洪玫瑰的手指頭被玫瑰的刺給刺傷了,指上滲出了一個小血珠。

  洪玫瑰將手指頭放在水龍頭底下沖著,「沒什麼,是我太不小心了。」

  「是我不對,我應該要賣花的老闆先把刺去掉才是。」周天縱的臉上充滿了不舍和自責。

  「玫瑰花沒有刺就不叫玫瑰了。」洪玫瑰促狹一笑。

  「誰說的!」周天縱抱緊了洪玫瑰,「玫瑰,妳沒有刺,妳是我最溫柔的玫瑰。」

  在周天縱的心中,只有玫瑰總是溫柔的包容著他,不會刺傷他。

  「好,那我就當一朵無刺的玫瑰。」洪玫瑰笑得很甜美。

  周天縱幾乎要沉溺在她的笑容裏了。「玫瑰,妳願意放棄一切跟我走嗎?」

  洪玫瑰其實不太懂天縱,因為他的所有宣言聽起來都是曖昧又模糊,像是他的追求宣言、告白宣言,還有昨天的……求婚宣言?那算是求婚宣言嗎?她也不敢肯定,所以她並沒有立刻回答他。

  今天是除夕夜,一早周天縱就幫洪玫瑰提行李到巴士站候車,車站裏擠滿了返鄉的人潮,洪玫瑰和周天縱站在一角,這一對外型出色的男女,吸引了不少乘車旅客的目光。

  洪玫瑰要返鄉了,這是兩人戀情明朗化後第一次分別,所以彼此都有些依依不捨。

  「天縱,我放在冰箱裏頭的食物要記得拿出來吃,有些東西只要微波就行了,你不要嫌麻煩就不吃,我回來臺北要檢查哦!」洪玫瑰邊說邊將周天縱深灰色的大衣拉好。她的男朋友穿大衣的樣子很挺拔、很帥氣,好像雜誌上的模特兒一樣,她每次看見他穿大衣,總不忘幫他好好地調整一番,讓他能夠更迷人、更帥氣。

  「遵命,管家婆大人。在妳回來之前,我一定會把整個冰箱都清空的。」周天縱好想親吻玫瑰那張粉紅色的小嘴,只是礙於這裏人太多,只能好改捏她粉嫩的臉頰代替。

  「管家婆?」她掄起粉拳輕輕的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心底因為他那句管家婆而騷動起來,他說這句話會不會有別的意思呢……

  「九點半往台中、彰化、台南的巴上要開了,編號四十八到七十二的旅客請上車。九點半往……」

  「玫瑰,妳的車要發了。」

  「嗯。」

  依依不捨的情緒在兩人之間擴散,周天縱將洪玫瑰的行李袋一手拿起,陪著她走到車門前,擁抱一下後目送她上車。

  洪玫瑰一坐上位子就立刻打開窗戶向周天縱揮手,而他也朝她揮手,兩人笑得很甜蜜,千言萬語都寫在眼底,還沒真正離別,相思就已經在兩人心裏氾濫了。

  突然間,洪玫瑰沖下了車,跑向周天縱,「天縱!天縱……」

  周天縱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玫瑰不想回家了嗎?「怎麼了?」

  她喘著氣說:「我忘了把這個給你了。」說著便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紅包塞進他的大手中,「新年快樂,恭喜發財,年年有餘,萬事如意。」然後踮起腳尖,拉下他訝異的臉,飛快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等我回來的時候,換你包紅包給我,要記得哦!」她紅著臉,含羞帶怯的看著周天縱,然後不等他回答,又一溜煙兒的跑回車上。

  周天縱失笑的望著她,她的臉蛋依舊透著紅暈,手還拼命地揮著。

  車終究還是開走了,他目送著他親愛的女朋友坐車離開。

  周天縱低頭打開手上的紅包袋,彷彿還可以感受到紅包袋上有玫瑰的余溫,他的心頭暖暖的,愛情的甜蜜滋味充滿了他的每一個細胞。

  六百六十六塊?玫瑰想祝他六六大順啊?!他的唇邊忍不住泛起溫柔的笑意,小心地將錢收回袋子裏,無意間卻發現紅包袋裏似乎有幾個字。他先將錢收進口袋裏,然後將紅包袋鼓成了一個圓形,好讓他能看清楚裏頭到底寫了些什麼。

  天縱:

  我願意放棄一切跟著你

  愛你的玫瑰

  剎那間,周天縱覺得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   *   *   *

  與爺爺長談了兩個小時後,周天縱滿臉輕鬆的步出書房。

  「天縱,你不再考慮了嗎?」身後傳來爺爺蒼老的聲音。

  「不了,這是我做過最棒的決定。」他篤定的說道,「爺爺,謝謝您。」說完便不帶任何眷戀的離開。

  周天縱前腳一走,周李玉貴後腳就踏進書房。

  「老伴,你剛剛跟天縱談了些什麼?」

  「天縱說他不想接周氏,要回美國發展。」周火樹站起身,「玉貴,我真不知道該拿天縱怎麼辦才好?」

  「天縱這孩子讓他那對不像樣的父母傷得太深了!我看他未必是對周氏沒興趣,或許只是想逃避守正他們夫妻才會這樣說。你答應他了嗎?」

  「我要他等到周氏接班人選確定後再走。」

  「嗯。」周李玉貴走到周火樹的身邊陪他一起看著窗外的風景。「天縱的爺爺,你有沒有發現天縱最近似乎很快樂呢?」

  「從來就沒看見他如此快樂過。」

  「守正說天縱為了公司裏的女職員在送報紙,還氣呼呼的說他和那個女職員同居了。看來,天縱他墜入愛河了。」

  「送報紙?」不同於周守正,周火樹的眼神只是微訝,絲毫沒有生氣。

  「是呀,送報紙。」周李玉貴的眼角有著止不住的笑意。「就像你當年為了早日攬夠錢娶我,也去送報一樣。」回想起年輕時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呵,仍是滿心的感動與甜蜜啊!

  「那我們祖孫還真是有志一同。」周火樹握住周李玉貴的手。

  周李玉貴眼角含淚,緊緊的回握住周火樹的手,「老伴,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你只是個領人家薪水的上班族,或許我會過得更快樂。對女人來說,錢從來就不是一切。」

  「……玉貴,下輩子妳願意跟我一起餐餐吃地瓜嗎?」

  「當然好。」

  佈滿皺紋的兩雙手緊緊的交握著,為下一世的人生許下了承諾。

  「那女孩好嗎?」

  「長得清清秀秀的,個性很好,是個好女孩。天縱和她在一起時,笑得很快樂。」為了看未來孫媳婦,周李玉貴也冒著寒風效法周守正清晨埋伏呢。

  「我們周家就要辦喜事了。」能讓天縱快樂的女孩,就及格了。

  「先把龔小姐調走才能辦吧?天縱尊敬他的父親,對守正派去的龔小姐無可奈何,不如你幫幫他。」

  「我以為妳成日插花、品茶,都不管世事了,沒想到妳對公司的大小事依然了若指掌。」

  「唉,誰叫守正那孩子做事總讓人不放心!我若不盯著點,孫子都要被他給欺負盡了,到時候父子僵得解不了局,百年之後我怎麼向列祖列宗交待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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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12:36
第八章

  每年開春之後的第二個星期一,周氏都會舉辦傳統的爬梯大賽。周氏的辦公大樓共有七十五層,每年舉辦爬梯大賽是為了象徵周氏步步高升的企業精神。

  洪玫瑰一聽第一名有獎金十萬元,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如果有這十萬塊,那麼她和天縱的外燴餐廳夢想就又更進一步了,至少她已經可以幻想出桌子和椅子的樣子了。

  她一定要拿到這筆獎金!

  從那一天起,為了一舉得「金」,她每天晚上都會和天縱相約去跑步。

  「玫瑰。」周天縱敲敲洪玫瑰的房門,打開門後看到她正低著頭不曉得在寫些什麼東西。

  「天縱,你先在門外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出去。」洪玫瑰合上了筆記本,隨意綁了個馬尾後就走了出來。

  周天縱將她的跑鞋自鞋櫃中拿出來。

  「啊,真是謝謝你,不過我今天不是要穿這雙。」她將藍色跑鞋放進鞋櫃裏,又自裏頭拿出另一雙紅色跑鞋穿上。

  「鞋子的顏色是看心情搭的嗎?」周天縱一身黑色運動勁裝,看起來很是瀟灑迷人。

  「才不是這樣呢!我有兩雙跑鞋,輪流穿是為了要降低折舊率,這樣鞋子才會耐久。」

  「嗯,很特別的想法。」周天縱有些想笑。

  「我當然要精打細算啊。」她正為他們的夢想努力存錢耶,天縱如果知道了她的想法,一定會很感動的;但是她現在還不能說,她要等到存到一百萬才告訴他。呵,一百萬的嫁妝,那她就是「百萬新娘」哩。

  「走!」洪玫瑰一馬當先的沖下了樓梯。

  到附近的小公園跑一個小時已經是他們的習慣了。洪玫瑰的體力比周天縱想像中的還要好,跑步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她常常跑完一個鐘頭後,又在公園裏的斜坡樓梯上來回跑著。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周天縱笑看著洪玫瑰,心裏如是想。他手裏拿著為她準備的礦泉水和毛巾。「玫瑰,先來喝點水。」

  洪玫瑰氣喘吁吁的停在周天縱身邊,「這次花了多少時間?」

  周天縱拿起毛巾輕輕的為她拭汗,深怕她會著涼。「十二分二十五秒。妳進步很多!」

  正在喝水的洪玫瑰微皺起眉心,「還不夠快,我想要再快一點。」她超想拿十萬塊的!

  「速度這種事不要太勉強,妳只要盡力就好了。」他輕笑著拭去玫瑰唇邊的水漬。「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妳不要太累了,要把氣力留到明天的爬梯比賽。」他輕輕扯下她因運動而微亂的馬尾,讓長髮散落在她的肩頭,他很喜歡看玫瑰長髮披肩的模樣,看起來很是恬靜溫柔。

  「親愛的男朋友,」洪玫瑰晶亮的雙眼閃著淘氣,「你的女朋友今天腳酸了,身為男朋友的你,是不是要像電視一樣,做出什麼紳士舉動來討你女朋友的歡心啊?」

  周天縱聞言後眉頭微皺,「嗯,我知道了。」接著他便開始捲起運動衣的袖子。

  「嗯,很好很好。」洪玫瑰滿意的點點頭,小小的臉蛋上充滿了期待。難得天縱聽得懂她的意思,準備要背她回去。

  「玫瑰,好了。」他將兩手的袖子卷好,然後就沒有動作了。

  「嗯?」洪玫瑰有點楞住。他應該要先蹲低身子吧?

  「妳好了嗎?」

  咦?他為什麼要笑著看她?而且那笑容看起來似乎不懷好意的樣子。

  「你要幹嘛啊?天縱?」

  「一、二、三,回家嘍!」周天縱丟下錯愕的洪玫瑰往回跑,笑得好不得意。

  「天縱!」洪玫瑰又氣又怒的跺著腳,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周天縱,你真是不懂女人的心!一點都不溫柔、也不體貼,周天縱,你……你……」

  「上來吧。」周天縱忽然在前面蹲低了身體,「我的女王陛下。」

  「周天縱!」洪玫瑰捶了他寬厚的背一拳,眼淚盈在眼眶裏,「你很討厭耶!」說完又哭又笑的爬上他的背。

  天縱的背很寬、很溫暖,她將頭枕在他的背上,小小的手攀著他的肩,耳際傳來他令人安心的心跳聲。洪玫瑰覺得這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時刻了,她多盼望時間能停止在這一刻,永遠都不要前進,讓她可以永遠沉浸在天縱溫柔的守護裏。

  「玫瑰,妳好輕,多吃一點好嗎?」

  「嗯。」

  「玫瑰,天涯海角妳都願意跟我去嗎?」他有點不安的問道。

  「就像現在被你背著四處走一樣,我的方向由不得我控制,完全由你決定。」洪玫瑰堅定的回答。

  「玫瑰,謝謝妳。妳只要再等我一天,明天我就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妳,好嗎?」明天爺爺將會宣佈天承為周氏繼承人,然後他就可以帶著玫瑰遠走高飛,遠離這所有煩人的一切了。

  「……我可以不要聽嗎?」她總覺得聽了之後,他們之間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似,她的心十分忐忑不安。

  「我不會傷害妳的,玫瑰。」

  感受著天縱沉穩的步代,洪玫瑰告訴自己,她可以把自己百分之百的託付給天縱,他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

  「天縱,我相信你。」

  *   *   *   *

  周天縱一沐浴出來,就看見洪玫瑰躺在他的長沙發上睡著了。他不禁莞爾一笑,玫瑰對他未免也太放心了一點吧,身為美女卻一點自覺都沒有,竟就這樣大剌剌地在他的沙發上睡著了!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而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她都不怕他忽然狼性大發嗎?

  他靜靜的端詳著玫瑰的睡顏,心底泛起一絲心疼。她最近實在是太累了,早上要送報,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練習跑步,再好的體力、鐵打的身體也會受不了的,更何況是這一株柔弱的玫瑰。

  他將手指輕輕地撫上玫瑰柔嫩的臉頰,來回摩挲著:心底想著真該早點把玫瑰娶回家的,像這樣只能看卻什麼都不能做,對他而言,實在是莫大的考驗。他的手指貪戀著玫瑰的臉不想離去,愛憐之意盡在不言中。

  洪玫瑰忽然嚶嚀了聲,嚇得他趕緊放開了不規矩的手,深怕擾了佳人的好眠。真不該讓她睡在這裏的,他對自己沒有把握,不,應該說是對玫瑰的魅力無法招架,他的內心不斷地交戰著,拿不定主意是該搖醒玫瑰請她回房,還是就讓她睡在他房裏。

  最後理性戰勝了非分之想,他輕輕地抱起了玫瑰。

  「唔……」洪玫瑰口中發出了囈語,「馬鈴薯放廚房就好……」

  周天縱挑起了眉,這小妮子會說夢話?而且夢中還出現了馬鈴薯?是肚子餓了嗎?他輕手輕腳的將玫瑰抱往她的房裏去。

  「送貨單拿去給會計簽……老闆人不在出去談生意……」洪玫瑰笑得好不開心。

  周天縱將她輕輕放到床上。她到底夢到了什麼?在公司上班嗎?還是什麼光怪陸離的夢?哪家公司這麼優,可以讓她邊作夢、邊發笑呢?

  他輕手輕腳地為她蓋上被子,「夢中的妳又是什麼角色呢?」不曉得夢與真實能不能對話?

  「呵……」她頰上的酒窩又更深了一點,周天縱看了不免嘖嘖稱奇。

  「我是這家餐廳的老闆娘啊……」

  原來她夢到自己當了外燴公司的老闆娘了啊!

  周天縱愛憐的吻上玫瑰的紅唇,「玫瑰……」心底脹滿的感動是難以言喻的,想不到單純的玫瑰一心一意地只想嫁給他!此時此刻周天縱真想用力摟住玫瑰,再也不放手;更想叫醒玫瑰,告訴她,他也想與她共度一生!

  但他沒有,他不忍打擾她的好眠,只是一個人靜靜地感動著,靜靜的看著玫瑰的睡顏好久好久,最後才依依不捨的起身。

  走出房門前,他發現桌上放著一本簿子,他記得玫瑰跑步前就是在那本簿子上塗塗寫寫的,由於好奇心的驅使,他打開了簿子,原來只是玫瑰個人的收支簿罷了。玫瑰很節省,又常常利用多餘的時間打工,所以她的存款應該比同年齡的人多出不少,只不過……他的目光突然定在最後一頁的兩排字上。

  玫瑰加油!早日存到一百萬,當天縱的百萬新娘!

  PS.外燴餐廳離我們不遠了。

  原來玫瑰是為了他才如此拚命兼差賺錢!周天縱的心裏溢滿了感動,他看向床上的玫瑰,原來她竟然默默地為他付出這麼多,他該如何回報她的愛?

  *   *   *   *

  周氏企業一年一度的爬梯大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到二十樓為止,洪玫瑰幾乎是一路領先。

  但她的領先卻不是靠實力……

  「是管理部之花耶!」爬得氣喘吁吁的中年男子一看到是尾牙上大跳熱舞的洪玫瑰,一時心花怒放,忍不住驚呼了起來。

  「你好。」洪玫瑰朝那男人笑了笑。

  「好可愛……」中年男子色迷迷的笑著,一雙腿隨即軟了下去。

  洪玫瑰為了十萬塊奮力的向上爬,她的每一步、每一腳都是為了周天縱,中途甚至還唱起了一首「為了十萬元」的台語歌來。天縱……只要想到天縱,七十五層樓算什麼,就算是一百七十五層她也願意爬啊!

  「哇,快看,是管理部之花洪玫瑰耶!」原本奮力向上爬的中年大肚男,一見身旁經過的居然是最近非常紅的洪玫瑰,驚訝得大叫出聲,而他前方的男士也全部都立刻回頭。

  「哪里哪里?在哪里?」

  「嗨,大家好。」洪玫瑰淺淺一笑。

  哦喔……這批汗流浹背的男士全數腿軟陣亡。

  六十八樓。

  十萬元幾乎是洪玫瑰的了!她奮力的往上爬,呼吸急促、喘得很急,停下腳步擦額際的汗水時,雙腳還輕微的顫抖著。

  每一層樓都有設置簡易急救站,而看守六十九樓急救站的男士竟不顧有任務在身,跑到樓梯口對著六十八樓正要爬上來的洪玫瑰喊加油,「玫瑰,加油,妳一定可以的!」洪玫瑰的頭有些暈眩,眼前男子的身影竟和天縱的身影重迭了,彷彿天縱就站在她的面前要她加油似。

  突然聽見樓下傳來了腳步聲,她知道有人要追上來了,於是牙一咬,忍著暈眩趕緊一階一階地向上爬。

  天縱……天縱……她在心底呼喊著天縱的名字,彷彿這樣就可以帶給她力量。

  就是這股信念支持著她,洪玫瑰一鼓作氣地爬上了七十五樓,將其他人遠遠的拋在身後,勇奪本年度爬梯比賽的冠軍及十萬元的高額獎金。

  周天縱站在七十二樓宴會廳的角落裏,他看著電視裏那個一步一步爬著樓梯的女人,心裏不斷為她加油打氣著。

  七十二樓的宴會廳此時已佈置成頒獎典禮的會場,一堆記者正在一旁採訪。周氏企業的爬梯比賽一向都會有媒體記者們來採訪,站在宣傳企業形象和精神的考量上,周氏當然非常歡迎媒體的採訪。

  當洪玫瑰爬上七十五樓時,一大堆媒體記者簇擁在她身旁不斷地問著問題,周氏的公關人員趕緊上前擋住了媒體記者,要他們先到七十二樓的宴會廳,等頒獎時再進行訪問。周氏的公關人員會這麼做是有用意的,他們希望員工能給外界光鮮亮麗的形象,而不是氣喘如牛的樣子;也唯恐大眾會以為在周氏工作會被操得如哈巴狗般疲累,進而影響到周氏的企業形象。當然,周氏公關部也會給勇奪爬梯大賽的冠軍一份感謝文,其中必然會提及員工有多熱愛周氏,及一些可以塑造周氏完美企業形象的內容。

  頒獎典禮終於開始了。周天縱站在最角落,默默地盯著臺上那個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的女孩。可能是從來都沒看過這麼龐大的媒體陣仗,所以洪玫瑰有些怯場,表情僵硬的念著一聽就知道是公關給的標準答謝文。

  「周氏企業一向提供員工優厚的福利、暢通的升遷管道,及比同業更高的薪水,在周氏工作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周氏的爬梯大賽代表的是周氏一直以來的堅毅精神,代表著臺灣企業的生生不息的活力……」這篇冠軍答謝文真的是「落落長」。

  「洪小姐,請問一下這次能拿到爬梯比賽冠軍,妳最想感謝的人是誰?獎金有打算要怎麼花用了嗎?」記者甲問道。

  彷彿是變了個人似的,洪玫瑰的甜美臉蛋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

  「能拿到獎金我最想要感謝的人是我的男朋友……」

  現場馬上傳出許多男性朋友的哀號聲。

  周天縱的眸光泛著溫柔的暖意,笑容無法克制的佔據了他整張臉。一旁的龔悠芳見到周天縱臉上那不可思議的溫柔笑意時,竟呆得忘了眨眼,她從來就沒看過周天縱笑過,更何況是如此顯而易見的溫柔!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周天縱他……

  「我男朋友他每天都陪我去公園跑步,幫我訓練體力,要不是因為他,我想我一定無法爬完全程,還拿到獎金,他是我一路走來的動力。」她的甜美笑容讓在場的男士看得目下轉睛,每個人都想成為她口中那個幸運的男士。

  「至於獎金部分,我打算把錢存起來當創業基金,我男朋友他一直很想開一間餐廳,我想幫他達成他的夢想……」她的世界,始終是以天縱為中、心。

  在場的男士心裏都在想,原來美女的男友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啊!太好了,這樣一來就有機會橫刀奪愛了。

  龔悠芳暗暗放下了心,看來她不可能是周天縱的對象,但為什麼周天縱的笑讓她有種強烈的不安?那表情彷彿是一個男人在望著他深愛的女人似的……

  洪玫瑰回答完了所有的問題,頒獎儀式便正式的開始。周守正定上臺去,「各位記者先生小姐,今天是周氏爬梯大賽的日子,我剛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我的兒子周天縱介紹給大家認識認識。天縱,你到前面來,這個獎項就由你來頒。」周守正臉上帶笑的看著底下神情閃過一陣錯愕的兒子,心底好不得意。

  在場所有人紛紛將目光轉向周天縱的方向。

  「什麼?原來周特助是周理事的兒子?!」

  「糟了,我前幾天才跟他因為中科投資案吵得臉紅脖子粗的……」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天縱身上,當然也包括了洪玫瑰。周天縱看見玫瑰正看著他,且訝異得瞪大了眼睛,非常不可置信的搖著頭。無論他再怎麼躲避,玫瑰還是看見了,他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後只好硬著頭皮上臺。

  「玫瑰,」他在她眼前站定,一張俊臉上誠惶誠恐,「我無法要求妳不要生氣,但妳一定要給我五分鐘的時間,讓我解釋所有的事好嗎?」見玫瑰臉上閃著奇怪、憤怒、又納悶的情緒,周天縱的心裏泛著失去她的恐慌,「玫瑰,答應我,讓我有機會向妳解釋,妳會吧?玫瑰?」他的眼底是顯而易見的焦急。

  「你……」洪玫瑰眉頭皺起,終究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答應了周天縱的請求。無論天縱是什麼身分,當他用這種祈求的眼光看著她的時候,她根本就無法狠下心來拒絕他;而且,她也很想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外燴公司上班的天縱,怎麼一下子就成了周理事的兒子、周氏的熱門接班人選?

  他們在臺上的竊竊私語,台下的觀眾們只當是客氣的寒暄,頒獎典禮就這樣順利的結束。當洪玫瑰自周天縱手中接過十萬元獎金及一座獎盃時,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裏。

  一堆媒體記者在頒獎典禮結束後,立刻蜂擁而上,目標當然是鎖定最新曝光的周氏集團熱門接班人選周天縱。洪玫瑰捧著獎盃和獎金下臺時,雙眼還不可置信的一直望著臺上那個衣著挺拔、似乎天生就有王者風範的男人。

  周天縱……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洪小姐,有些話我想和妳私下談談,方便借個五分鐘說話嗎?」周守正雙手環胸,一臉睥睨的看著洪玫瑰。

  洪玫瑰只是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周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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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7 00:13:40
第九章

  周理事?!這個傳說中的人物、老董事的兒子、周天縱的爸爸,居然要找她談談?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定是和周天縱有關。但上司一聲令下,洪玫瑰也只好硬著頭皮,跟著眼前這個過去只能在公司雜誌上看到的周理事進了辦公室。

  「我看洪小姐應該是個聰明人,所以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就如妳所知道的,我兒子天縱是老董事長屬意的接班人選,他的未來已經被安排好要掌周氏的舵,他生來註定就是個人上人……」辦公室裏,洪玫瑰如聽教官訓話般,站在周守正的辦公桌前,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的僵直的站著。事實上,說起話來滔滔不絕的周守正,也不讓人有插話的餘地。

  「我們夫妻倆一路栽培天縱,目的就是為了看到他在周氏坐上他該坐的位子。妳是周氏的員工,我想妳對周氏接班人的事應該有所耳聞吧?妳知道的,不只是天縱,周氏的其他旁支體系……」

  當周守正還在淘淘不絕、綿綿不斷的訓話時,洪玫瑰的腳因為剛爬完樓梯,現又久站,已經逐漸僵硬,且脖子也開始有點發酸,她看著周理事一開一合的嘴巴,眉頭不禁微微皺起。天啊,他到底還要再講多久?

  說實在的,其實周守正並不像她想像中的會讓人望而生畏,反倒像辦公室裏頭常看見的那種很愛廢話,卻一點能力也沒有的中年主管,要不是因為他的五官和天縱有些相似,打死她都不相信眼前正在說話的這個人會是天縱的爸爸!如果他只是不發一語的看著她,或許她還會比較害怕呢。

  「洪小姐,妳說對吧?」周守正雙手交握,睥睨著洪玫瑰。

  「嗯嗯。」洪玫瑰敷衍的點點頭。天知道他剛才到底講了什麼鬼,她只知道她的腳快麻掉了。

  「很好,洪小姐果然是個聰明人。」周守正皮笑肉不笑的,只將話鋒一轉,「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實說我已經調查過妳的背景,妳家是種田的,家裏有爸爸、媽媽和一個弟弟……」

  腳好酸喔……洪玫瑰忍住想伸手捶捶僵麻的腿的欲望。「周理事,你是不是要說我配不上你們家的天縱?」不行,她一定要打斷他,誰曉得他的打開天窗說亮話要說到什麼時候?他剛一開始也說他不拐彎抹角,誰知道一講居然長達半個小時之久!她的腿真的很酸、很麻,再也撐不過另一個半小時了。

  「咦?」周守正有一絲錯愕。

  「就是什麼高攀不上你們啦、休想麻雀變鳳凰哪一類的?」洪玫瑰的臉因腳麻顯得有些不自然,她緩緩的移動著麻到快沒知覺的雙腿。

  周守正只當她是因為被他的話傷透了心,臉部表情才會如此不自然;還把她爬梯大賽後來不及拭去的汗珠,誤以為是因見他之後太過緊張所致。「沒錯,洪小姐有這個自知之明最好。妳也知道的,我們周家家大業大,根本不把你們這種清貧人家看在眼裏……」

  「周理事,你是不是想說,像我這種人是不可能有這個資格嫁進你們周家當媳婦的?還要叫我死了這條心之類的?」腳真的真的很麻呀……

  周守正挑了挑眉毛,「沒錯,洪小姐有這個自知之明最好……」看來剛剛跟她說的那一番話,果然沒有白費,這個鄉下來的姑娘實在太嫩了,不消幾句話就打發掉了。

  「你是不是還要叫我離開天縱?還要告訴我說天縱對我不是認真的,他只是跟我玩玩的?而且你已經替他安排了商業聯姻,要娶什麼大戶人家的女兒來鞏固他在周氏的地位了?」

  周守正臉色一變,雙腳換了個姿勢,還假意的咳了兩聲,「妳說的沒錯,想必天縱已經告訴妳有關龔小姐的事了,龔小姐才是我心中最屬意的……」

  「不,天縱他什麼都沒告訴我。」趁著腳比較不麻的時候,洪玫瑰往後倒退了幾步,她一臉苦笑的說:「周理事,如果我說我不想離開天縱的話……」

  周守正因為她這句話而面露不悅之色,眼底似乎寫著「妳這個貪婪的女人」幾個大字。「哼,那麼妳就……」

  「等等,讓我來猜一猜,」洪玫瑰簡直快要大笑出聲了,「你是不是要我開個條件?或是給我一張空白支票,然後金額任我填,只要我能離開天縱就好?」她的手觸到了門板的銅把手。

  周守正伸進抽屜要拿支票簿的手頓時停住,臉部肌肉也微微抽動著,「妳、妳怎麼知道?說吧,妳到底要多少錢?妳這個……」

  「狐狸精?」

  從周守正訝異的眼神中,洪玫瑰知道她又猜對了。「周理事,我沒有天大的本事可以讀心,之所以會猜中你的所言所行,只是因為昨天晚上XTV狗血台的「豪門恩怨情仇錄」就是這樣演的。嘖,我昨天還在批評這種劇情太灑狗血、太老套了,沒想到今天居然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上演!看來這個編劇還是有不過苦功的,是我錯怪人家了……」

  這下換周守正瞠目結舌,「妳、妳……」這怎麼和他原本預期的反應不太一樣?!一般人不是應該有骨氣的求去?不然也會開開心心的收下支票,或是獅子大開口的要求更多?至少他那個年代都是這樣打發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啊!

  「唉,時代在進步,你老人家有空也要多看看電視嘛!你這樣做,我就算原本有一點點想離開天縱的念頭,現在也都被你打消了。所以下次請換個不落俗套的方法來逼退我,這樣我才會心服口服嘛……」洪玫瑰的眼中充分表露出對這套老舊戲碼的不屑。「需要我介紹你幾出還不錯的戲劇嗎?」

  周守正氣得撫著胸口,「妳、妳、妳……」臉都漲成紫紅色了,還「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剛才講的那出是XTV狗血台每晚八點到九點的「豪門恩怨情仇錄」,裏面有個勢利的富商老爸,名字叫孫大明的,就是肚子大大的、還留著一撮小鬍子的那個,他用盡心機想破壞男女主角,是全劇中主要的反派角色,我想你看了可能會心有戚戚焉……」

  周守正臉色轉紅為青,依舊是「妳、妳……」妳個不停。

  「唉,坦白說狗血台播的片子還真的滿灑狗血的,可是觀眾愛看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周理事不想看這麼灑狗血的劇情,嗯……不然還有GSN催淚台的『在臺北的中心呼喊計程車』,這部是在描述一個下雨天裏,一個可憐的女子因為招不到計程車,只好淋雨走路回家,最後卻得到肺炎不幸香消玉殞的故事……喔,對了,這個催淚台的每個女主角都會莫名其妙的死掉,所以如果周理事要看的話,建議還是先準備好面紙,因為不管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都會掉淚的。」

  「洪、洪、洪……」

  「那就先這樣了,周理事今晚八點別忘了準時收看XTV狗血台的『豪門恩怨情仇錄』喔!我得先回去上班了,要不然工作沒做完還要留下來加班,那就看不到精采的後續了。我記得昨天預告好像有說今天女主角會進行精采的絕地大反攻,我一定要回去看看女主角是怎麼回整那個孫大明的,畢竟我發現戲劇和現實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是有關聯的……周理事再見嘍。」

  「洪玫瑰!」周守正好不容易順好了氣,吼出了聲音後,結果回應他的卻是門板合上的聲音。

  *   *   *   *

  太好笑!太開心了!

  女生廁所裏頭傳出一陣開心的笑聲。

  洪玫瑰笑到眼淚差點流出來,肚子也笑得好痛,她真後悔沒帶攝影機來拍下周理事那張青白交錯的臉,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啊!如果天縱知道她這樣整他父親的話,不曉得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嘛!想到天縱曾被他父親狠狠的傷害過,她就替他感到不平!唉,這件事……

  一定要告訴天縱!

  反正無傷大雅嘛!

  她帶著萬分愉悅的心情走出女化粧室。

  「洪小姐,可以借五分鐘說話嗎?」

  她一出化粧室就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在門口等她,男子長得年輕英俊,是那種容易讓女人心動的精英派男人。

  今天怎麼這麼多人要找她借一步說話啊?洪玫瑰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

  「我是周天承,天縱的堂弟,周氏科技研發部主管。」

  「周先生,我是在管理部工作,並非科技研發部,你不是我的上司,我沒有這個義務要聽你說上五分鐘的話吧?」她扁扁嘴,很不想在這種情況尚未完全明朗化,她都還沒搞清楚天縱的真正想法前,再和任何一個周氏的成員打照面。奇怪,這些人都吃飽沒事幹嗎?

  「只打擾妳五分鐘。」周天承的眼底浮現激賞之意,他萬萬沒料到眼前這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居然不把他放在眼裏!他掛上了招牌的迷人微笑,「我只是想請教妳,妳剛才說的『豪門恩怨情仇錄』是在第幾頻道呢?聽妳描述的好像很好看的樣子。」周天承毫不掩飾他在周理事門外偷聽他們對談的事情。

  「你真的想知道嗎?」洪玫瑰睜大眼睛問道。

  「當然。能夠讓玫瑰小姐推薦的戲劇,一定是非常的不錯。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跟玫瑰小姐一起看呢?」周天承露出他迷人的招牌笑容,毫不客氣的對著洪玫瑰釋放他的男性魅力。

  「那手機借我打一下。」

  「啊?」周天承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乖乖的將手機遞給洪玫瑰。

  只見洪玫瑰接過手機,快速的撥了幾個號碼。

  「妳要打電話問電視公司嗎?」周天縱斜倚在女化妝間外的牆上,自以為瀟灑的問道。

  洪玫瑰沒有理會他,「喂,我在最靠近周理事辦公室的女化粧室,有個自稱是你堂弟的人,想問我們昨天看的『豪門恩怨情仇錄』是第幾頻道,你要不要來這裏親口解決他的疑惑?」

  話聲甫落,洪玫瑰身後立即傳來周天縱憂心的聲音。

  「玫瑰,妳還好吧?」周天縱一聽到父親要私下找玫瑰談談,立刻就甩掉了窮追不捨的媒體記者往這裏來,就怕父親會對玫瑰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來。

  周天承和洪玫瑰都被他的突然出現給嚇到了。

  周天承指著周天縱,「你幹嘛跟蹤我?」

  對於他莫名其妙的問話,周天縱沒有理會,他只將洪玫瑰上上下下檢查了一次,「我爸有找妳麻煩嗎?無論他說什麼,妳都不要相信,那些都是他自己決定的,根本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玫瑰……」

  洪玫瑰擺擺手,很是無奈的說:「我沒事,你爸爸的事我們待會兒再談。我本來不想現在就找你的,不過你的親朋好友們找上門的速度實在是有些驚人,所以不得已才會要你現在就過來。」她指指楞在一旁的周天承,「先解決他的問題再說吧。」

  「天承,你找玫瑰有事嗎?你從不看連續劇的。」周天縱俊眉攏起,保護身後小小女人的姿態很是明顯。

  周天承臉上浮現一絲赧然,「咳……」才咳了一聲,走廊上就傳來一陣急匆匆的步伐。

  「周天縱!」龔悠芳手上抓著一份牛皮紙袋,又急又氣的朝這邊走來,這可能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這麼失控、這麼不顧形象。「周天縱,這份轉職書是怎麼一回事?你跟老董事長說了什麼,為什麼我要被調去董事長室?你……妳?!她怎麼會在這裏?妳怎麼會和他在一起?」最後一句她是看著周天縱身後的洪玫瑰說的。

  周天縱的眉頭幾乎要為眼前混亂的情況打上好幾個死結了。洪玫瑰不再躲在周天縱身後,反而走出來將龔悠芳看個仔細,兩個女人就這樣互相打量了起來。而周天承則是嘴角噙著看好戲的笑容,只差沒去買包瓜子來嗑牙了。

  現場的氣氛很僵。在眼角餘光瞄到周守正自他的辦公室步出後,周天縱低咒了一聲,隨即牽起玫瑰的手,「玫瑰。」千言萬語盡寫在眼底。

  「嗯。」洪玫瑰心有靈犀的點點頭。

  「喂,你們兩個不要再眉目傳情了,快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天縱,難道你沒有告訴他我是你未婚妻……喂喂喂!」龔悠芳失去形象的大叫著,最後只能愕然地看著周天縱牽著洪玫瑰的手快速往電梯跑去。

  回過神後,龔悠芳把轉職書往周天承身上一丟,「給我回來……」趕緊追了過去。

  周天承捧著手上的牛皮紙袋,「小姐,這是妳的東西,幹嘛丟給我啊……」也隨後跟著追上前去。

  *   *   *   *

  「天縱,這車是上次我生病時你送我去醫院的那一輛嘛!」洪玫瑰一坐進周天縱的車裏就發現了。

  周天縱尷尬一笑,「玫瑰,我想我和妳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好好談談。公司裏太亂了,我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麼快就找上妳!對不起,讓妳擔心受怕了。」

  車子一發動,順利的自周氏地下停車場轉到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還真像『豪門恩怨情仇錄』啊……」洪玫瑰眼睛盯著窗外,喃喃低語著。

  「天縱,剛才那一個是你爸爸口中的龔小姐嗎?就是他的理想媳婦?」

  她的口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一般。

  「玫瑰,我和龔小姐之間什麼都沒有,她只是我父親派給我的助理。」

  周天縱無法確切掌握玫瑰現在的想法,對此他感到心焦。「對於我的隱瞞,我向妳道歉。今天的狀況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發誓我真的沒……」

  「誰要你發誓了?」洪玫瑰的手抵在周天縱的唇上,順便給了他一個微笑,「你緊張什麼?老實說我覺得還好,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說的事,而我眼前的周天縱,不管他的身分為何,我相信他就是真實的周天縱。」

  「玫瑰……」周天縱感動得無法言語,生命裏有了玫瑰,他夫復何求?「我以為妳會生氣不理我,妳知道的,電視裏頭都是這樣演的,當女主角發現男主角欺騙她的時候,就會負氣出走……」

  「你要我像電視演的一樣,負氣離開你嗎?」

  「當然不可以!玫瑰,妳這一輩子是被我纏定了,妳絕對……」當車子停在紅燈前,周天縱將臉轉向玫瑰,這才發現她眼底的促狹。

  「玫瑰!」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眼前笑得很開心的女人,最後還是忘情的吻上她的唇。

  車內的甜蜜氣氛被一陣刺耳的喇叭聲給打斷。

  洪玫瑰輕推周天縱,臉上閃著醉人的酡紅。「綠燈了。」

  周天縱低啞的嗓音咕噥著這個紅燈太過短暫,顯然是對剛才的吻意猶未盡。

  「玫瑰,我愛妳。我真的好愛好愛妳。」車子開動的時候,周天縱堅定地對著洪玫瑰說:「我們結婚吧,玫瑰。」

  「我才不要嫁給周氏的周天縱呢!我要嫁給外燴公司的老闆,這是我的夢想。」

  周天縱握著方向盤的指結因太過用力而泛白,「嗯,玫瑰,如果妳真的這麼希望,那我可以開一家外燴餐廳給妳經營。雖然我心底是希望妳不要那麼累,但是如果妳真的想的話,我……」

  「天縱。」洪玫瑰打斷他的話,她看著天縱開車的側臉,豆大的汗珠自他額上不斷地滑落,他一定很擔心她不嫁給他吧?唉,其實當他在她小小的浴室裏洗著車墊子時,她就已經偷偷決定要嫁給他這樣一個溫柔體貼、有時又有點木訥的男子了。

  「你有多想娶我呢?」洪玫瑰嘴角含笑地問道。

  周天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回答將會決定往後日子幸福與否,更關係到佳人是否會同意點頭下嫁,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思忖著措詞,豆大的汗珠又自他額際冒出,然後滑落。

  「我當然是很想立刻將妳娶過門,妳知道的,我受夠了這一切的不確定,我只想要鞏固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讓任何人來破壞。我希望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擁有妳,然後和妳相守,時間當然是愈快愈好!」洪玫瑰的臉上依舊是帶著那個笑。「還是玫瑰,我們現在就去挑婚戒,或者我們現在立刻回妳家提親……」周天縱腦海裏閃過很多念頭,他看玫瑰這樣輕輕笑著,對他提出來的意見似乎都不置可否,讓他更慌、更急了。「玫瑰,妳不要在意爸爸或天承講的鬼話,他們不是我,沒有資格替我決定我們的愛情……」

  「天縱,老實說我真的很在意。」

  「玫瑰……」

  洪玫瑰用手指抵住他的唇,趁著等紅燈的空檔,一宇一句清楚的告訴眼前這個因求婚而汗流浹背的男人,「就是因為太在意了,所以我必須要好好的拴緊我的男朋友。請問一下周天縱先生,你願不願意在今天下午娶洪玫瑰小姐呢?」

  *   *   *   *

  「開快一點!你到底會不會開車啊!」車內傳來龔悠芳的怒吼。

  對男人而言,質疑他的開車能力就跟質疑他的某種能力一樣,都是一種莫大的恥尋。

  「妳這個喋喋不休的瘋婆子,不然妳教我在臺北市鬧區的馬路要怎麼開才能快一點啊!……喂喂喂,妳在幹什麼?這樣會出車禍的!」龔悠芳突然伸手將方向盤亂轉一番,周天承臉色大變,趕緊將她一把推開。

  原以為這個女的又會對他大吼大叫,沒想到她卻趴著哭了,而且還哭得好不傷心。

  「搞什麼嘛……」他低聲咕噥著,「喂,面紙給妳。」周天承雖然被這個女人搞得一肚子都是氣,但依舊很紳士的抽了一張面紙給她。

  「哼……」龔悠芳邊哭邊拭淚,「哼,都是你,你這個沒有用的傢伙,連追個女人都追不到,我告訴你,就憑你這樣也想得到周氏……」

  周天承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動著,「妳說什麼……」這可是他的車、他的地盤耶!這個瘋女人坐在他的車裏竟然還敢這麼囂張,真是太不像話了!他忽然有一股想趕人下車的衝動。

  「喂喂,你小心追啊,不要跟丟了!我要去找他們理論、我要去破壞他們,我還要叫他們給我一個交待……」龔悠芳從來就不曾這麼情緒失控過,她向來都是十分冷靜和理智的,但在看見桌上那份轉職書和周天縱護著洪玫瑰的樣子,她就知道大勢已去,她再也不可能得到周天縱的心……雖然,她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有沒有愛上周天縱,或者只是出於一種玩具被搶的不甘心態,畢竟她可是從來都沒有吃過敗陣的優秀大小姐啊!

  「哼,妳自己沒本事拴住天縱的心,還把過錯往別人身上推,妳還真行啊……」一路受她責駡,基於紳士風度都沒還口的周天承,終於還是忍不住的嘲諷了她幾句。

  「你、你、你……你說什麼?!」龔悠芳拿著面紙的手抖呀抖的。

  「唉,像妳這種指甲剪得這麼整齊呆板的女人,天縱會看上妳才怪!」

  聽到這一句話,龔悠芳哭得更淒慘了,「去他的什麼工作能力、去他的該死的指甲、去他的該死的平底鞋、去他的周天縱!你以為我龔悠芳是誰啊?是廉價女工嗎?還是沒人要的醜小鴨啊……竟然敢甩了我……」從小到大,要風有風、要雨得雨的龔悠芳,這是第一次吃了敗戰,但惹她如此傷心的原因,感情受挫的成分小,面子掛不住的成分多。

  周天承翻了翻白眼,「喂,妳這個人也真是的,妳以為……」他忍不住又念起她來了。

  「跟好跟好……」哭得淚眼迷濛的眼在車陣中搜尋著,「車呢?他們的車呢?」她的聲音突然尖了起來,「該死的你,居然跟丟了他們的車!」她瞪大了眼睛,臉上充滿了不敢相信跟憤怒。

  周天承在車陣中搜尋著周天縱的車,他在附近來來回回的繞著,「奇怪了……」他們的車呢?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明明是單行道,應該不可能會跟丟才是呀……

  「這裏是……」空洞的女聲自旁邊傳來。

  「法院附近。」周天承俊眉攏起。

  「啊!」一陣尖叫聲傳出。

  「又怎麼了?」周天承很受不了龔悠芳的尖銳嗓音,他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他所見過最吵、也最愛尖叫的女人。

  「他、他們……一定是去公證了……」嬌顏迅速刷白,「我輸了。」豆大的眼淚自她的眼裏如湧泉般落下,「我輸了……」她喃喃自語著,很是受到打擊的模樣。

  周天承立刻將車子停在路邊,深怕這個女的又會做出什麼讓他生命飽受危害的事。

  「夠了,這真是太扯了,妳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誰說在法院附近跟丟了他們的車,就代表他們一定是去結婚了?如果照妳這樣說,那我在殯儀館附近跟丟了他們的車,不就代表他們要為愛殉情、為愛死了?」

  「我輸了,我輸了……」龔悠芳好像再也聽不進任何話,只是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周天承兩眼一翻,很受不了的掏出口袋裏的煙,抽出一根來,「不就是失戀嘛……」他不以為然的將煙放進嘴裏,接著拿出打火機要點火。

  「不,我不能輸!」掩在手心裏的臉緩緩抬起,「你跟我結婚吧……啊?你現在就跟我去結婚吧?」哭紅的雙眼萬分無助的望著周天承。

  「妳……咳……」周天承差點將那根煙吞進肚子裏。

  *   *   *   *

  「你這個父親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星期六一早,周火樹的書房裏頭傳來他與兒子周守正談話的聲音。「為什麼你總是要為難自己的兒子?我已經跟你說過太多次了,你總是執迷不悟,聽不進人家的勸,搞到現在天縱跟你的關係比陌生人還不如!你為什麼就不能順著他的意,讓他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呢?」

  「爸,我只是希望他以後不要後悔罷了。身為一個父親……」

  「身為一個父親,我有逼迫你做過什麼你不喜歡的事嗎?」

  周守正無言。

  「守正,你知道為什麼我遲遲不肯交棒嗎?就是因為你們在我心中都達不到標準,像你這樣的個性叫我怎能放心交棒呢?何況現在不是我不想交棒,而是天縱不肯接棒,我也只好撐著身體再多做幾年了。」

  周守正聽見父親的話,神色一凜。

  「但也不是非周家人接棒不可,我看了幾個年輕人,很有本事、也很願意打拼,再過兩三年看看,說不定到時候就把周氏讓給他們來扶了。」

  「周氏的問題小,眼前最大的問題是你該如何和你兒子好好相處,至少不要再是這種相敬如『冰』的情況了。守正,放手讓你的孩子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讓他或你後悔。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予他支持的援手,這不就是我們為人父母最應當做的事了嗎?」

  「我也不是要為難他,我以為這樣對他是最好的。」

  「天縱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我相信他無論做了什麼、選擇了什麼,都一定是經過了審慎的思考,所以你不需要為他擔心。有沒有發現,你這種自以為是的愛,已經讓你兒子離你愈來愈遠了?」

  周守正在父親面前,少了平日的氣焰,多了幾分虛心。昨日被洪玫瑰給一氣之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看了她說的那個戲劇,裏頭的孫大明連他看了都很討厭,但卻不得不承認的確很像是他一貫的作風。他從前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直到最近和兒子的關係不斷地惡化,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缺失。反復想了一夜後,他決定一早就來找他的父親,畢竟在他的人生中,父親是他一直以來的導師,當自己需要解答時,他就會去找他的父親。而自己的兒子呢?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卻只會在一旁扯他的後腿,淨做一些惹人厭的事。

  「顯然我不是個好爸爸。」周守正頹喪的說。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就當個好爸爸啊。」周火樹拍拍他的背。

  *   *   *   *

  「我們結婚了!」

  星期六一大早,周李玉貴就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奶奶,容我向您介紹一下,這位是玫瑰,她現在是我太太了,也是您的孫媳婦,以後要跟我一起孝敬您。」周天縱牽著洪玫瑰的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喜悅。

  「奶奶您好,我是玫瑰。」洪玫瑰穿著一身粉紅,甜蜜的依偎在周天縱的身邊。

  「哎呀呀……呵呵呵,天縱啊,你這個愣小子,怎麼會這麼莽撞,說結就結了?!有沒有知會一下玫瑰的父母啊?來來來,玫瑰,我們裏面坐。」周李玉貴牽著洪玫瑰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很好很好。」嘴上不斷的稱證著。

  「老伴啊!老伴,快下來看,天縱帶他的媳婦回來了!」周李玉貴破天荒的拉開喉嚨往二樓書房大叫。

  洪玫瑰被周李玉貴拉著在沙發坐下,周李玉貴忍不住細細端詳起她,彷彿在看動物園裏頭的動物似。

  「奶奶,妳這樣盯著玫瑰瞧,如果嚇跑了她,您可要賠我一個媳婦喔。」周天縱在洪玫瑰的身邊坐下,輕摟著她略為緊張的肩頭,要她放鬆。這樣體貼的舉措,換來洪玫瑰感激一笑。

  「好,很好很好,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疼自己的老婆。天縱,你這樣做很好。」周李玉貴笑彎了一雙眼,然後吩咐傭人取出她的傳家珠寶給玫瑰戴上。

  「天縱以後就麻煩妳多費心了。」周李玉貴的眼底隱隱泛著淚光,可能是看到孫子成家立業了,心底或多或少有些感觸吧。

  「我才要謝謝奶奶您呢!您將天縱養得這麼好,天縱常說爺爺跟奶奶就像是他的父母一樣,以後就讓我和天縱一起來孝敬您和爺爺吧。」洪玫瑰反手擁著奶奶:心底充滿了感激,她很喜歡這個慈祥的奶奶,原本很緊張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了。

  「天縱。」叫他的人不是周火樹,而是跟在他後面的周守正。

  周天縱很訝異會在這裏看到周守正,他的臉上浮現一絲不自在,但即就換上了防備的表情。「爺爺,爸。」

  周火樹先是對著洪玫瑰微笑,「歡迎加入周家的行列。妳叫玫瑰是吧?」平日不苟言笑的周火樹,竟難得的對著洪玫瑰微笑著。

  看到爺爺的微笑,周天縱知道父親再也無法反對他和玫瑰了。

  當洪玫瑰看見周火樹的時候,第一個反應竟然是低叫出聲,「原來我和爺爺早就見過面了!」

  洪玫瑰的臉上閃過驚喜,「天縱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跟你說過公司裏的同事總說我走後門……我現在知道是為什麼了!」緣分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周天縱挑著眉,等著洪玫瑰說下去,當然,其他在場的人也都很好奇她要說什麼。

  「那天我在面試時,有一個老爺爺突然走了進來,然後坐在一旁,聽完我回答完主試官的問題後,就對在場的人說,周氏不需要什麼優秀的念書機器,周氏需要的是一個有熱情、願意努力奮鬥的年輕人。」

  聽完她的話,周火樹難得的又笑了。「我想起來了,妳就是那個從鄉下來的小姐,沒想到妳竟然變成我的孫媳婦了!命運這種事,還真是……很好,很好。」他連對洪玫瑰說了兩聲好。

  「是的,我叫玫瑰,爺爺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洪玫瑰朝周火樹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

  「這句話是跟昨晚『豪門恩怨情仇錄』裏頭的女主角莎莎學的,我沒說錯吧?玫瑰。」站在一旁的周守正突然說道,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瞬間閃過一絲不自在。

  洪玫瑰楞了一下,然後爆出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你說的沒錯,爸爸。」他和周守正彼此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原以為父親必定會給玫瑰一頓排頭吃的周天縱,因為看到他們兩個沒有心結的笑容而楞在一旁。「玫瑰?」他不確定的問著。

  「天縱,你應該有和你媳婦一起看『豪門恩怨情仇錄』吧?你媳婦昨天說我像戲裏頭的孫大明,你覺得呢?」周守正乍看之下好像不太高興,但仔細看他的眼底,又隱隱透著笑意。

  「以前似乎是。」周天縱口中這樣說:心裏卻是難掩激動的情緒,這麼多年來,他們父子之間從來就沒有如此輕鬆的時刻。他摟緊了玫瑰,不知道懷裏的女人究竟是有什麼魔法,竟能讓他們父子倆關係破冰,他實在好感激她!

  「哎呀,周家要辦喜事了,我們一定要辦得熱熱鬧鬧,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周家有人要娶媳婦了。呵呵!」周李玉貴笑得好不開心呢。

  此時門鈴又再度響起。

  「咦,一大清早的又會是誰啊?」周李玉貴看向玄關,只見周天承身後跟著一個女子走了過來。

  「奶奶,我們結婚了。」

  「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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