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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內丹與修道的比較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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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8 02:51: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道家與道教的關係,是道教研究的一個重要問題,受到不少道教研究學者的關注,大家都明顯感覺到道家與道教有別,但同時兩者之間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最早研究道教史的專家許地山先生,其所著《道教史》一書側重於早期道教的淵源研究,而道家與道教的關係是全書的主要內容。他指出:“道教底淵源非常複雜,可以說是混合漢族各種原始的思想所成的宗教。但從玄學這方面看來,道教除了參合了些佛教思想與儀式外,幾乎全是出於道家的理論。”在我看來,道家不僅是“玄想”,而且是“修道”;不僅在理論方面影響了道教,而且在具體的修煉方面,也開了道教的先河。但道教派別繁多,道術雜而多端,故論道家與道教的關係,不可一概而論,當視具體何種教派與道家相比較。道教之中,內丹一派與道家關係最密,道家之“修道”與丹家之“煉丹”,既有相通,又有差別,其間的分梳與比較即是本文所要研究的課題。

  內丹學當然也屬於廣義的“修道”思想的範疇,所以本文所論的“內丹與修道”中的“修道”是專指老莊一派道家的修養工夫與理論,《史記》曰:“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本文取“修道”一詞的狹義,而內丹學之“煉丹”則有別于“修道”。

  陳攖甯先生曾明確區分“學道”與“學仙”,他說:“學道與學仙,這是兩門不同的學術。自古至今,學仙的人,一定是從煉丹下手,不煉丹,就不足以成仙;學道的人,就沒有煉丹的必要,只須使後天的神氣合一,返回到先天的性命,再進一步使先天的性命合一,歸到根本,就是清靜自然,然後大道可以成就。”學仙須煉丹,有一套層層遞進的修煉程式;學道是清靜自然,回歸大道。陳先生這裏所謂的“學道”近于本文的“修道”,而“煉丹”則與“內丹”相近。 

內丹與修道有區別,但兩者之間又存在著密切的關聯且可內在相通。本文從“道法自然與逆返成仙”和“無為坐忘與性命雙修”兩個方面,疏釋和比較了道家修道與內丹修煉的關係,由這兩個關鍵性問題的闡釋,可以幫助我們深入理解道家與道教關係的一個重要方面。

一、道法自然與逆返成仙

  內丹修煉與道家修道雖有所不同,但其實在根本旨趣上仍可相通。如果光從表面上來看,修道要“道法自然”,內丹要“逆返成仙”,似乎正相反對,有的學者據此認為內丹修煉與道家修道存在重大的差別,但深入研究下去則發現,“道法自然”與“逆返成仙”存在著內在的相通,它們並不構成矛盾的兩極,而恰是對立面的統一。

  我們先要瞭解道家之“道法自然”的確切含義,《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裏顯然是要“人”亦效法“道”之“自然”,並非說要順“人欲”之“自然”。在老子看來,在社會化的生活中,人已經是“不自然”了,道家正是看到人的社會化所導致的人的異化,“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因而要人們從欲望分別中走出來,重返道之自然。道只是自己如此,自然如此,道並沒有有意志地去創生萬物,道並沒有對天地萬物有特別的關照,這是道之無為,但天地萬物由道而生,生機盎然,這是道之無不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這是道之自然的意義。人在社會化的生活中已經變得“不自然”了,人已有太多的“人為”,人已經發展出堅強的自我了,這是人的成長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人在嬰兒般的天真狀態中是無法適應社會生活的,但這也是人的分裂和痛苦,正是自我的執著造成人與自我、人與社會和人與自然的對立。所以《老子》強調人應該致虛守靜,少私寡欲,重返道之家園,而不是讓人順其人欲之自然,所以“自然”並不意味著否定一切修煉工夫,相反“自然”正是道家全部修養的重心所在,它是一種修道的成就與境界,而不是人們“自然而然”就能達到的。當然在得道的境界裏是自然無為的,也沒有特別的修煉工夫,但這是聖境之自然,是對“修煉工夫”的超越,而達至如如平常之境。但相對於人的“不自然”,修煉工夫仍有必要,蓋去除人之不自然、人之有為執著,恰恰需要另一種方向的有為工夫,要“逆”著常人的“不自然”以重返道之家園,這就是道家修道的過程,這就是超越自我的旅程,這就是人的自覺的成長與演化,而這也正是內丹學“逆返成仙”的意思:逆反于常人的不自然而重返道之自然!

  之所以會覺得“道法自然”與“逆返成仙”相矛盾,除了對“自然”的意義有誤解外,還有對“逆返成仙”的誤解。“逆”表面上總是給人以“不自然”的感覺,只有“順其自然”才是“自然”,但是這裏有一個語義的澄清的問題,因為“順”和“逆”本身並不是一個實義字,“順”和“逆”是相對的,“順”和“逆”的意義必須聯繫著所順所逆的“參照系”來瞭解,即“和什麼相順”,“和什麼相逆”?只有相對於同一參照系,“順”和“逆”才構成一對矛盾,而相對於不同的參照系,則順於此參照系者於彼參照系或為逆,而言順言逆並不構成矛盾。《無為清靜長生真人至真語錄》有云:“順其天道則逆于人道也,順於人道則逆其天道也”,內丹學正是要順其天道之“自然”而逆于人道之“不自然”,講“自然”是從“道”之“自然”的意義上來瞭解,而講“逆返”乃是從“逆”于常人之“不自然”而“返”於“道”之“自然”來瞭解,這樣“逆返成仙”不但不與“道法自然”相矛盾,而且“逆返成仙”的目標正是要“道法自然”!

  “道法自然”是屬於“作用層”的語言,它強調的是從有為到無為的修道工夫;“逆返成仙”是屬於“存有層”的語言,它強調的是逆反于常人的不自然而返歸於道的演化方向。在內丹學中,“順”是指由道向萬物的演化,如《中和集》所云:“道本至虛,至虛無體,窮於無窮,始於無始。虛極化神,神變生氣,氣聚有形”;“逆”是指由有形萬物的層次返歸於“道”,“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是“形→精→氣→神→道”的演化方向。所以在“人法於道”這個最終極的意義上,內丹與修道的宗趣並無不同;不過在具體實現“人法於道”的工夫論方面,內丹學有一套較為詳盡的返還工夫,內丹學的“逆返成仙”還有其特有的意義。

  “逆返”在內丹學中也可叫“顛倒”,內丹學修煉中強調“坎離顛倒”,由心火與腎水相交媾而煉丹,因常人的心火上炎,意念總是向外奔馳,而腎水則向下流,從而使身心分離,坎離不交,修煉內丹則要使心火下降,腎水上升,從而使心腎相交,水火既濟,達到身心交媾和煉精化氣的目的,使生命能量不耗散而向上昇華,這是內丹學“逆返”的一個重要意義。如《修真十書雜著捷徑卷之十七·九轉金丹秘訣》云:“人之有身,父精母血交媾而成,此形交也;丹之所降,心火腎水交媾而成,此氣交也。故曰形交則生人,氣交則成丹”,“氣交則成丹”是內丹的一種形態,這是“逆返”的意義之一個層面。又《紫陽真人悟真篇注疏》云:“夫離為火,火炎上,火乃木之性,俱浮屬陽,故為主也;坎為水,水潤下,水為金之性,俱沉屬陰,故為賓也。此常道也。今也離反為女,坎反為男,是主反為賓也,賓反為主,豈非顛倒乎?”這裏的“常道”指常人之道,非是“道可道,非常道”中的“常道”,此段述坎離顛倒,心腎交媾,但心腎交媾並不是內丹修煉的最高境界,這裏只是說明內丹學的“逆返”另有其密義,然逆反于常人而複歸於道的宗旨是不變的。“坎離顛倒”是屬於專門的內丹修煉問題,此處不宜詳論,只略作說明如上。

  內丹學修煉是把人的身心轉化過程比擬天地宇宙的演化過程,《中和集》云:“人身與天地造化無有不同處”,《先天金丹大道玄奧口訣》云:“知人之一身凡精神消長氣血盈虛,無一不與天地並其陰陽造化。”,這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神是一致的。天人同構是道家道教的基本信念,因為人來自於道,性出於天,《道樞卷之六·虛白問篇》云:“夫道者,性之本也;性者,心之源也。心性同體,應化無邊,是乃所謂自然者也。知乎此而能虛心實腹,抱一而遷,則可以仙矣。”性為心之本源,道又為性之所本,人的心性本就與道同體,這是成仙所以可能的超越性的依據,人只要去除自我分別意識,法道之自然,就能回歸大道而成仙。《清和真人北游語錄》云:“是以達人無心,任萬變於前而不動,以其知吾之性本出於天,與天同體,故所行皆法於天”,“雖萬類不同,其出於道則一也。既出於道而皆具道性,況人為物靈,則有可複於道之理,只緣多生迷于所習,失其常性,不能自反。”人出於道,人本來就在道中,只是由於“迷于所習”才“失其常性”,人的自我執著把自己與道分離開來,所以需要“自反”的工夫,回歸“道法自然”的境界。

  在反對人的自我欲望,從而進入虛靜無我的功能態上,道家修道與內丹修煉是一致的。《紫陽真人悟真篇注疏》曰“殊不知知利祿聲色,實為伐性命之戈矛,囚一身之桎梏。”《玄教大公案》云:“嗟夫!一切人此心無主,忽起忽滅,出機入機,無有了期。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欲養生之富厚,則貪婪者衣食常不足,富貴者利名常不足。以其心常不足,故縱六欲七情,三屍六賊,用心役力,巧智其神,致使心火上炎,精水下濕,水火相違,以致病患苦楚,至死未休。惟達道者,明悟虛幻情緣業識,故反情複性,虛心體道,自然火不上炎,水不下漏,水火既濟,神氣密融,果證無生,故無死地。”人的欲望使“心火上炎,精水下濕”,精神耗散,這是常人之“順行”;“返情複性,虛心體道”,使“水火既濟,神氣密融”,這是內丹之“逆返”。這與《老子》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的精神也是一致的,修煉內丹必須擺脫“利祿聲色”的干擾,精不外泄,神不外馳,才能身與心合一,人與道合一。

  要進入虛靜無我的功能狀態,就必須講求心性修養,內丹學除了強調具體的命功修煉,還特別強調性功的精神修持。內丹學發展出一套“心性論”,除了受到佛學和禪宗的影響與刺激外,還有其內在的理論根源,與道家修道的工夫有密切的聯繫,也可說是“道法自然”的精神在內丹學中的發展。道之自然無為,體現到人身上就是人的“本性”是自然無為的,人的本性也可說是“真心”,心性修養的工夫就是從塵勞思慮之“塵心”返歸清靜自然之“真心”,從欲望執滯之“欲情”返歸合道自然之“本性”。內丹學中有很多關於“自然”、“無為”的心性修養工夫的論述,這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了內丹學的“逆返成仙”是以“道法自然”為歸趣的。如《海瓊白真人集》有云:“大造無聲,風自鳴,籟自動,冬去冰須泮,春來草自生;燕夏至,鴻秋歸,霜天梅花開,月夜螢火明,此自然而然爾。參到此處,口欲言而辭喪,心欲緣而慮忘。”這一段頗具禪味,但也未嘗不是道家“道法自然”之義中本有的旨趣,天地萬物各如其如,各安其性,一派自然和諧之氣象,正是心性修養的理想的意境。

  全真道此類論述更多,因全真道更偏重於性功之修煉,由性功攝命功,《析疑指迷論》載:“或問曰:何謂全真?答曰:即爾一念未萌之前也,一念未萌,等同太虛。”“凡初學道者,必先悟其真心,夫真心者,元無一物,等同太虛,本來清淨,於此淨中,一念忽起,頓然回光,返本歸元,則湛然清淨矣。”這“一念未萌,等同太虛”之真心,正是無任何意識物件的純粹意識,在純粹意識中,萬物如其本來顯現自身,這即是“返本歸元”,也正是“道法自然”的“合道”境界。又《修真十書卷之五十三·盤山語錄》云:“凡住叢林,雲集方來,豈得人人一等,個個同條。喻如泰山,萬物畢備,有不材者,有成材者;有特立者,有依附者;有靈苗瑞草,也有荒榛荊棘。種種不同,隨性任運,自有次第。山體巍然,元無揀擇,一一含攝。流水種石,茂林豐草,獸走禽鳴,盡如神仙妙用。彼各相資,如蓬如麻,不扶自直,天地長久,各得成就。若欲絕長補短,變青作黃,豈惟各不得安,抑亦失其本性也。”此述萬物各安其位各住其性之“本性”義,從種種自然景物的自然和諧中,引導出人各有別,亦宜各安其性,自然成就,不必強求一致,此亦可說是“道法自然”義的闡發。

  總之,丹家之“逆返成仙”並不與道家之“道法自然”相對立,“逆返成仙”正是為了要“道法自然”,只不過內丹學注重人的身心關聯,在達到“道法自然”境界的具體工夫論上與道家修道有所不同,以下將進一步比較內丹與修道的工夫與得道的境界。

二、無為坐忘與性命雙修

  老莊修道的工夫,以“無為坐忘”為主,雖然也含有某些類似於命功修煉方面的論述,但多是出於性功與命功的本來即有的關聯與相通,就其主要的旨趣而言,應是以無為坐忘的性功為主。《老子》有“專氣致柔”、“長生久視”之說,但專氣致柔是為了達到回歸嬰兒般的天真境界,而“長生久視”恰恰是恬淡虛無愛惜精氣的結果,並非專有長生的修煉方法。《莊子》談到“熊經鳥引”之類的導引之術,但只是一種記載,是為彭祖之類養壽之人所好的養形之術,而《莊子》本重“養神”之道。內丹學則重“性命雙修”,呂祖《敲爻歌》云:“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聖。達命宗,迷祖性,恰似鑒容無寶鏡。壽同天地一愚夫,權握家財無主柄”,認為單修性或單修命都不能達成最高的超越。不管是內丹學南宗的“先命後性”,還是北宗的“先性後命”,都以性命雙修為宗,那麼老莊修道的“無為坐忘”與內丹修煉的“性命雙修”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

  在內丹學的性命雙修思想中,具體的命功修煉層極和證道法門是內丹學作為道教“密法”的重要方面,對老莊修道思想進行了深化與發展;但由於修道與煉丹都離不開修心,而修心與修氣又密不可分,所以無為坐忘的性功又潛在地與命功相關聯,在最高層次上與性命雙修會通,同歸於“還虛合道”的境界。

  在內丹學中,修煉命功是有為,修煉性功是無為,從後天有為的命功,返還到先天無為的性功。《呂純陽真人沁園春丹詞注解》有云:“邵康節先天吟云:‘若問先天一字無,後天方要著功夫’,丹法亦然,採藥于先天則無為,運火于後天則有為,不可以一律齊也。”內丹學南宗強調有為的命功是無為的性功的基礎,《紫陽真人悟真篇注疏》注《悟真篇》“始於有作人爭覓,及至無為眾始知,但見無為為道體,不知有作是根基。”句曰:“世有學釋氏性道,執此一切有為皆是妄者,以其語毀老氏命道,此乃知其一不知其二,窺其門牆而未升堂入室者也。焉知修命之道,始於有作,煉丹以化形;中則有為,煉形以化氣;終則無為自在,面壁九年,抱一以空其心,以見其性。性即神也,神性一體,變現無方,九載功畢,氣自成神,神自合道,故形與神俱妙而不測,神與道合而無形。形既無已,可得謂之有為有作而為幻化乎?安知性非命命非性耶?強而分之曰性曰命,混而一之未始有以異也,故自有作以至於無作,有為以至於無為,有形以至於無形也。”《金剛經》有“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之句,而這段話主要是針對佛家“有為皆是妄”的觀點,解釋命功有為法有其意義,並非“一切有為皆是妄”,其理由即是性與命的統一,有為命功是達到性命雙修的階梯,由煉形化氣而煉氣化神,最後神與道合性命雙修,在無形合道的境界中有為有作的命功修煉完成了其過渡性的使命,因此不能說有為命功是“幻化”。在強調一套具體的命功修煉程式的意義上,修道的無為坐忘與內丹修煉有所區別。

  照以上引文看,內丹學認為老子已有有為命功,內丹學常以老氏命道與釋氏性道對談,與我們這裏以老莊重無為性功並不矛盾,因內丹學宗承老子,而《老子》中亦頗隱有命功之談,與釋氏相比故顯其命道,此是道教之一傳統,未必老子真以命道自宗也。《谷神集》趙思玄敘曰:“佛法未來,方外之學則有二焉:一曰神仙,二曰道家。仙即命也,陽也;道即性也,陰也。”此即以道家與神仙家對談,真正重命功長生之術的應是神仙家,而道家應以修性為主。但無為坐忘是以合道為宗旨,在虛無合道的境界裏本就包含有身心的妙用,虛靜的境界本是性命相通的,是修道與煉丹之共法,所以無為坐忘的修道工夫也可以達到性命雙修的目標。實際上對直修無為性功的上乘丹法而言,在無為清靜之功態下,本即有精氣神轉化與昇華的妙用。《太上老君內丹經》云:“大凡修道,必先修心。修心者,令心不動。心不動者,內景不出,外景不入,內外安靜,神定氣合,元氣自降,此乃真仙欴道也。”《道樞》卷之四《西升篇》云:“身之虛者,萬物至焉;心之無者,和氣歸焉。”《道樞》卷之十三《鴻蒙篇》云:“心無為則氣和,氣和則萬寶結矣;心有為則氣亂,氣亂則英華散矣。”《中和集》云:“至於心歸虛寂,身入無為,動靜俱忘,精凝氣化也。到這裏精自然化氣,氣自然化神,神自然化虛,與太虛混而為一,是謂返本還元也。”修道就是修心,修心至安靜虛無之境,自然神定氣和,人的精神狀態與生理狀態有密切的對應關係,而心身關聯的仲介是“氣”,此“氣”非口鼻呼吸之氣,而為一種生命能量流,“心氣無二”是內丹學的重要原理。《上陽子金丹大要上藥卷之三》云:“世人但知養生止於禁欲,殊不知一念若動,氣隨心散,精逐氣忘(當作亡)。為此道者,當心體太虛,內外如一……唯先天真一之氣可煉,還丹乃自虛無中來。”又《析疑指迷論》云:“夫精氣神未分則不問,既已分矣,奚複為一邪?答曰:三者分離皆因其有心也,心之所之則氣從之,氣之所之則形應之。是故心感於外者,感於悲則淚出,感于辛則涕出,感於燥則汗出,感於酸則液出,是故感於淫則精出也。人能甯心於虛寂之鄉,息慮于無為之域,則寂然不通,感而遂通,而心不動也,而精自秘也。精化為氣,氣化為神,神化為虛,虛實相通,是謂大同。”此段述心氣無二之理甚精,人的各種心理活動都會導致相應的生理變化,而虛寂無為之境中,自有“精化為氣,氣化為神,神化為虛”的妙用。這說明在無為坐忘的工夫中,並不僅僅是對精神起作用的性功,還包含有精氣修煉的命功成分。這種“包含”是從修煉結果上來說的,是從無為坐忘的妙用而言的,並不是說在修無為性功的時候還要有修煉命功的意念,其實在無為坐忘的境界裏是根本沒有意念的,是物我為一的無我之境,《道樞》卷之一《玄軸篇》云:“執乎我者,害道者也。故物我俱忘而為一,一又滅之,而入於無之域。”   

  在全真道那裏,對無為清靜的性功的強調比比皆是,由此更能見老莊無為坐忘的修道工夫與內丹學性命雙修的相通與關聯。《真仙直指語錄》之《丹陽語錄》云:“行住坐臥只要心定皆是道,諸公不要起心動念,疾搜性命,但能澄心遣欲,便是神仙……但悟萬緣虛假,心自澄,欲自遣,性自定,命自住,丹自結,仙自做。”又雲“性定則情忘,形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陽盛則陰衰,此自然之理也……清靜者,清謂清其心源,靜謂靜其氣海。心源清,則外物不能擾,性定而神明;氣海靜,則邪欲不能作,精全而腹實。” 丹陽重澄心遣欲的“清靜”工夫,這與老莊之無為坐忘是相通的。又《清和尹真人語》云:“舉一念處為生,絕一念處為滅,一日十二時中,無功夫人心上千頭萬緒,縈系其心,便是千生萬死也。若要絕生滅,但舉一念,先用覺照,照破萬緣盡是虛假,方可物境不能染住,久久行持,覺照亦忘,心上自清靜,清靜生無為,無為自然合大道矣。” 可以說全真道是在內丹學的更高層面上,有回復於道家修道之傾向,強調在清靜無為的工夫中,精自化氣,氣自化神,神自還虛,由此丹自成矣。

  對清靜無為工夫的強調是道教修煉的一貫之旨,隋唐之際道徒所造的大量托言老子的道經,都上承老莊高唱清靜無為之旨,《太上老君內觀經》曰:“人能常清靜其心,則道自來居;道自來居,則神明存身;神明存身,則生不忘也。” 此經述“內觀之道”云:“內觀之道,靜神定心,亂想不起,邪妄不侵,周身及物,閉目思尋,表裏虛寂,神道微深,外藏萬境,內察一心,了然明靜,靜亂俱息,念念相系,深根寧極,湛然常住,窈冥難測,憂患永消,是非莫識。” 又《老君清淨心經》曰:“人能清淨,天下貴之。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清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清,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而不能者,心未澄,欲未遣故也。能遣之者,內觀於心,心無其心;外觀於形,形無其形;遠觀於物,物無其物。三者莫得,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既無其無,無無亦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無寂寂無,俱了無矣,欲安能生?” 這些論述對全真道有重要影響,《清靜經》為全真道之基本經典之一。

  由於全真道不太注重具體命功的修煉,故有人懷疑其為“言性不及命”,《清和真人北游語錄》載曰:“嘗來參問,吾以真實告之,出而有言曰:‘言性不及命’,此是何言邪!一物不累,清虛其心,十二時中,皆是福德,不求腹實而腹自實也,損之又損,一念不生,其志弱矣,志弱則骨強,亦莫非自然之道也。此外又複有所謂命者,則吾不知也。” 按此段話非常重要,蓋其引《老子》“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以證性命之雙修合一,可清楚見出全真道有由“煉丹”返為“修道”之趨向,其宗旨仍為性命雙修,然不強調具體之命功修煉,而以見性為主,其命功乃包含在性功之清靜無為之中,故多以老莊之言為證也。當然全真道亦可見佛學之影響,如輪回業報、福報功德等,龍門派則重有為積累功行,成道乃多生累積功行而成,此則非本文題旨也。

  與“無為坐忘”和“性命雙修”相對應,則修道之目標是“無身無形”的合道境界,而內丹修煉的目標則是“神形俱妙”。《老子》云:“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莊子·大宗師》云:“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從無限之道以觀之,則肉體生命之長短應順乎自然,生存得再長的時間也是相對的,與無限的宇宙相比,也只是短暫的一瞬,“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只有達到“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得道之境,才能“無己、無功、無名、無待”逍遙而游於無窮之道境。

  在對待生死問題上,道教之肉體長生、白日飛升之說與道家之超然於生死之外而齊生死之觀點有較大的差別,甚至可說是截然相反的,《抱樸子內篇》正是持肉體永存之觀念,而以老莊為虛玄之談,佛教徒亦據道家之說以證道教肉體長存之為虛妄。不過若證之以內丹學之理論,則情形有所區別,內丹學作為道教較成熟的證道成仙的體系,其解脫觀經歷了一個發展成熟的過程,經歷了外丹服食的失敗和佛學的刺激,內丹學經由不斷的反省與理論完善,終至放棄其肉體不死之幻想,而代之以無形之真身,神氣合一之陽神為成仙之超越境界,《玄教大公案》云:“所謂身心者,非妄想肉心,非氣血幻身,乃本然靈慧無象法身也。”《玄宗直指萬法同歸》云:“惟有本來真性,一點元陽,名曰穀神,又曰玄牝,在吾身中,是以為道,長生不死者,此也。” 此則又與道家之解脫觀有異曲同工之妙。詳論內丹學解脫觀念之變化發展非本章主題,這裏只據內丹學“形神俱妙”之解脫觀念,以說明老莊修道與內丹學解脫觀念之相通。

  對內丹學而言,“形神俱妙”之中的“形”被轉化為“氣”而與“神”結合在一起成為“陽神”,陽神最後又返歸太虛,與道為一,所以內丹學的解脫境界最後由有形之後天回歸無形之先天,“神形俱妙”並不是執著於有形肉體的白日飛升,這與老莊的修道境界可以說是殊途同歸的。

  全真道以本來真性為金丹,故於肉體之生死不復掛懷,《玄教大公案》有云:“殊不知我本無生,孰雲為死?予嘗謂死生乃晝夜之常則,要心無遷易;去來乃動靜之變則,要性無昏昧。”又曰:“身雖死而本性不亡,乃常也。” 《修真十書卷之一十三·盤山語錄》曰:“心同太虛則無我也,無我則與道相應矣。” 於此可見後期丹道,在一定程度上有回復莊生無死無生齊生死之道,而重無我合道之境界,與《莊子》“至人無己”有相通之處。

  我們可以瞭解到“形神俱妙”只是與“性命雙修”相對應的一種象徵性的描述,因為內丹學注重命功修煉,從而可以昇華“形氣”於“無形”之境,故稱為“形神俱妙”,內丹學不再以肉體永存、白日飛升為解脫目標,此則又與老莊之修道解脫觀念辯證相通,而非截然對立矣,蓋修道至境亦本有昇華形氣之妙用。

  內丹學本身,有一漸進發展成熟的過程,且亦有前後宗派的不同,大抵說來,初期內丹多與外丹不可分,與各種具體的修煉方術劃不清界限,其理論與境界,與道家修道存有較大差距;內丹學愈成熟,理論愈圓滿,則其品味漸高,後期內丹學的成熟形態遂在更高層次上有複歸於修道的傾向。而內丹學理論的成熟與圓通,本身又是吸收繼承道家修道思想的結果。對成熟的內丹學而言,“道法自然與逆返成仙”之間、“無為坐忘與性命雙修”之間既顯示了內丹與修道的不同的理論風格與實踐重心,又體現了其內在精神的密切相通與關聯。


注釋:
牟鍾鑒先生曾有專文論道家與道教之關係,認為道教是道家的一個特殊的流派,它對道家有所繼承和發展,也有明顯的轉向與偏離。其說見“道家與道教同異比較”,牟著《走近中國精神》,華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95-105頁。
許地山:《道教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43頁。
《史記卷六十三·老子韓非列傳》,嶽麓書社1988年版《史記》,第494頁。
田誠陽編著:《仙學詳述》,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年版,第186頁。
當然,陳先生的仙學同時包括內丹和外丹,因此煉丹也包括外丹在內。
《無為清靜長生真人至真語錄》,新文豐版《正統道藏》第40冊,第31頁。
《道藏氣功要集》,洪丕謨編,上海書店1991年版,第456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596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17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471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873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621頁。
臺灣新文豐版《正統道藏》第55冊,第741頁、第745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10頁。
臺灣新文豐版《正統道藏》第40冊,第304頁。
臺灣藝文版《正統道藏》第55冊,第44381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855頁、第856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739頁。
劉一明:《道書十二種》,書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476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81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32頁。
按:《金剛經》闡發般若性空思想,一切有為法皆由緣起,本無不變的自體,故其性本空,就性空而言,一切有為法皆是妄,然說有為法是妄並不意味著有為法沒有意義,性空並不是對萬法存在意義的否定,從緣起一面觀之,亦有其緣起因果,故亦有“假名”義,龍樹《中論》云:“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世人不識般若思想之中道義,以偏空解之,故有以“空”為否定一切有為法之意義者。佛家一切修行,亦皆為證無為果之方便,豈可皆謂為“幻化”而棄之乎?中國本位的思想家,鮮有能悟般若之真義者,大都望文生義,以性空為頑空死滅,其實就緣起故性空而言“空”,則無人能否定此義者也,現代科學也證明了一切物質都是相關的場有存在,並無獨立不變的基本粒子,若有,則一切運動變化為不可能也。此是題外話,順便一提。
《道藏氣功要集》,第507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142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606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658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476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853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859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595頁。
臺灣藝文版《正統道藏》第54冊,第43577頁、第43578頁。
臺灣藝文版《正統道藏》第54冊,第43590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140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1141頁。按:“外藏萬境”《雲笈七籤》本作“外觀萬境”,甚是。此經《雲笈七籤》卷十七全文收錄,見《雲笈七籤》第95頁。
《雲笈七籤》卷十七,第96頁。
臺灣新文豐版《正統道藏》第55冊,第747頁。
《南華真經注疏》,第142頁。
臺灣新文豐版《正統道藏》第40冊,第325頁。
臺灣新文豐版《正統道藏》第40冊,第355頁。
關於內丹學的解脫觀念,請參看拙文:“神形問題與內丹學的解脫觀念”,《宗教學研究》,2002年第4期。
臺灣新文豐版《正統道藏》第40冊,第310頁、第315頁。
《道藏氣功要集》,第7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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