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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紅裙娃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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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4:34 |倒序瀏覽
紅裙娃娃 作者:陳毓華

長眼睛沒看過長得這麼像牛奶糖的娃娃,
他這個機車行學徒活力四射像陽光,
可娃娃卻老是生病的在住院,
他娘的千元便當娃娃不吃全進他的肚,
短短時間兩人培養出「特殊情感」,
所以他「偷渡」她出黃金鳥籠去探險,
來一趟似日劇的「夏雪」劇情玩半天,
再吃頓芋頭米粉就收買了她的心,
眼濛濛、臉紅紅的她竟說要做他老婆?!
想當他女人的MM何其多,
可他竟在意起她這個小紅帽來,
還堅持叫人家父親大人割讓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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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5:01
第一章

  她看著太陽。

  雙掌微伸,金色的亮光在她長黑睫毛上跳躍,一張臉白玉無暇,像某種虔誠的信徒。

  不像其他躲陽光就像躲瘟疫的女生,她舒適的享受著清晨難得的日照,四肢伸展,全無忌諱扭捏。

  冬日的陽光不厚重,亮裡帶著澄黃,暖和清爽,曬在身上一點都不著刺,也因為她,呆板的城市景物竟也鮮艷光彩了幾分。

  那點紅,突兀而美麗。

  這年頭見怪不怪的事多如牛毛,不過這是什麼宣傳手法?電視?電影?歌舞劇?或者什麼都不是……

  「……賭一把,神經病還是憂鬱症?」

  世紀末耳熟能詳的壓力症頭,背著空空如也的大書包在街上閒晃的學生也有功課壓力,憂鬱隨便一把抓,誰都有本經,就連翹課,也很正經。

  「賭金呢?」果然吾道不孤。

  「下星期花蓮兩日游吃住外加全部花用。」

  幾千塊對家境富有的其中一個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兩人擊掌。

  「說定了,你猜哪個?」

  「你們要去花蓮玩?」被當成賭盤的女孩打斷兩個少年的發財夢。

  啞口無言。

  原來人家正常的不得了。

  幹嘛做那種叫人容易誤會的事!?

  是誰一相情願好不好!?

  不過打蛇隨棍上的把妹是雄性動物最本能的生活守則。「一起去?」

  「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跟我們出去可好玩了,夜遊、尬船、營火晚會,看妳想玩什麼都有。」質料很讚的喀什米爾薄料毛衣,暗絨布面的紅色吊帶裙,白色娃娃鞋還規矩的穿著蕾絲邊短襪,看起來就是好人家出身的女生,而且還是那種隨便唬爛個幾句就很好拐騙的那款。

  這年頭把妹是男人重要的配備。

  至於……吹牛,吹牛反正不用打草稿,先畫個大餅,至於大餅吃了會不會拉肚子,那不在他們的思考範圍內。

  美女呵呵,要不是光天化日,狼嚎肯定出現。

  「阿俊的雙B專門載美女喔,跟他出去可拉風了。」不是替自己把,是為有油水可撈的富家子弟牽線。

  她有些害羞的搖頭,本來就白的臉蛋慢慢揚起兩坨雲也似的紅霧,至於矜持掙扎卻全部寫在白玉似的小手。

  友人繼續吹噓。「妳知道他老爸是誰嗎?」接著說出一個人名來。

  她不懂,很坦承的搖頭。

  「不知道?沒關係,重點是他在陽明山的別墅,開起轟趴來,會讓妳HIGH到不行的。」

  她不是很喜歡誇張的言詞,她只是想知道--「你們說要去花蓮?」

  「小姐有興趣?」阿俊終於開口。

  「我去!」她毫不考慮,那塊大餅很誘人,她想去。

  轟趴沒興趣。

  別墅沒興趣。

  跑車沒興趣。

  真是奇怪的妞。

  但是管他呢,兩人喜出望外。

  「跟這兩匹色狼出門,準定會失身。」第四者冷不防出現,一舉無情的戳破少年維特的泡沫美夢。

  他的聲音年輕乾淨,洗得泛白的牛仔外套,一件分不清春夏的圓領休閒襯衫,有勁的長腿連帶著髒道看不出顏色的布鞋看似悠閒的跨在人行道跟馬路的階上,而他的人坐在改裝過的機車上。

  「大鳥,扯我後腿厚!」叫阿俊的男生一把巨掌拍上對方的肩膀。也只有在這時候才能在身高上佔點便宜,要是讓大鳥站起來,他就只能靠邊喘的份了。

  平平同樣年紀,他硬是輸人家7公分,要論吃飯,他吃的絕對不會比大鳥少,吼,人比人氣死人啦!

  「你老人癡呆啦,看也知道那種女生不是能玩的,幹嘛逗她?」

  「無聊咩。」

  「走啦,殘害國家幼苗會被雷劈的。」

  「不要啦,很正耶,不把可惜。」到嘴的肉……

  「要玩的女人滿街都是。」

  「X!你這種桃花滿天飛的人哪裡懂沒女人緣我們的辛酸!」一拳加上一腳,大鳥抽腿的快,阿俊的無影腳還有降龍十八掌著著落空還差點被摩托癡的排氣管給燙到。

  「我要去……是我自己要去的。」鼓起勇氣,范紫今走了過來。

  溥敘鵬對上她,像迷途羔羊的眼神,百合般的氣質,小巧秀致嘴唇有點白,像晨露中還為盛開的玫瑰花苞,紙人的身材,根本談不上曲線,但是氣質一等衣的好。

  一個天生麗質的溫潤白玉。

  適合供在溫室裡。

  不是他們該沾惹的。

  他薄唇一抿,竟抿出一朵深深的酒窩來。「漂亮的MM,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們可不是什麼好人,社會新聞有空要多看一點,會隨便搭訕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他一語雙關,罵了阿俊也對她隨便的態度不以為然。

  她聽的出來,可是機會就這麼一次。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是說……我想跟你們出去……到哪裡都可以。」

  這些話對別人來說或許沒什麼驚世駭俗的,可是對一個被捧在手掌心長大的溥家公主來說,已經是鼓足她累積十九年的勇氣跟力量了。

  「妳知道自己說什麼?」

  怎麼看她都不像隨便招手就來的那種阻街女郎。

  「而且,我不是m&m巧克力,我是女生。」她很用力的點頭,像是怕別人不能明瞭她的決心。

  他呆怔,阿俊先爆出狂笑。「唉唷,這麼逗,我心動了怎麼辦?」

  「辦你個死人頭!」溥敘鵬一個白眼過去,釘死輕浮死黨。

  「大鳥,別動氣,要是動了胎氣,我罪過就大了。」虧來虧去,口沒遮攔是年輕人的標誌。

  溥敘鵬一掌呼過去,把身高本來就差強人意的阿俊更往地下壓,直到他告饒,他身邊的跟班一個屁都不敢放,更沒膽為自己的金主出頭。

  范紫今訝異極了。「你怎麼看都不像懷孕……哦,」好羞。「……對不起,我忘記男人不會懷孕。」

  人家根本就是開玩笑,她又糗了。

  溥敘鵬終於被逗笑:「乖寶寶,趕快回家去,森林裡很多大野狼最呷意妳這種清純的小紅帽了。」說完還輕佻的拍了下她可愛玲瓏的臀部。

  「你~~我……」她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摸著被輕薄的臀,簡直不曉得如何是好。

  「告訴妳把嘴唇咬破是很痛的。」連這點玩笑都開不起,還想出來玩?看著自己突然突襲人家小女生的手,他一陣自厭。

  范紫今欲言又止。

  「還有,阿俊勾引妳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妳別當真。」

  她這才知道人家根本是耍著她玩的。

  她沒反應,卻有個人比她更早跳出來。

  「你們這些臭男人想怎樣?」白衣白裙白帽白鞋,竟然是一身雪白的白衣天使。

  柳眉倒豎,大眼冒著熊熊火焰,雙手叉腰,美則美矣,卻不像天使,像是準備要罵街的潑婦。

  「哪有?」阿俊立刻跳到溥敘鵬身邊。

  他們拿楚楚可憐的小女生沒轍,更怕恰北北。想不到美女身邊還帶著錦衣衛,恐怖啊!

  「我明明看到,你們幾個臭男生包圍著她一個人,別想大欺小,我可是練過跆拳跟空手道的。」

  威風凜凜的俠女。

  一干男性看傻了眼。

  「她有病你們知道嗎?要是犯病,你們誰擔待的起?」她咄咄逼人,高聳的胸脯看的一群熱血少年都快噴鼻血了。

  溥敘鵬從眼角里瞄到那始終雙頰帶著暈紅的小臉蛋褪成了青白,她不再抬頭看人,兩隻略嫌瘦的手已經快要把十根指頭擰斷了,就像她犯了萬惡不赦的罪正在等待判決。

  「只是聊個幾句,妳扣這麼大一頂帽子想壓死人吶!」阿俊小聲的抱怨,蚊子般的抗議不知道要說給誰聽。

  「我只是提醒。」不料她可是耳尖的很。

  「要是每個女生都像妳這種鐵板,叫我踢我也懶。」

  「你有種再說一遍!」

  「我沒種,我的種是看人播種的。」要被這樣的女人壓落底,他阿俊一世英名豈不是要飄飄墜落地?

  「骯髒!」白衣天使氣紅了眼。

  「啥?」

  眼看要是沒有人阻止就要血流成河了。

  「萃慈,不要說了。」

  她想去扯白衣魔女的衣袖卻發現這樣的動作讓自己更顯幼稚,伸出去的手遲疑的又縮了回去。

  「我說--妳不是答應我好好的坐著曬太陽,不會到處亂跑,妳說話不算話,下次妳看誰還敢冒險帶妳出門?」霍地,白衣魔女炮口轉向,轟的小姑娘面色青筍筍。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范紫今把頭低的不能再低,簡直像古代的小媳婦。

  「我說晚娘面孔的護士小姐--」溥敘鵬並不打算出手,但是看她被指著頭顱罵卻很自然的就出手了。

  萃慈回頭,入眼的是溥敘鵬相貌堂堂的長相,簡直是能把人吸引進去的深棕色眼眸,長的很動搖國本,尖銳的聲音不自覺的也婉轉了。

  這年頭,不紙紅顏禍水,男色也是禍害。

  「嗄?」

  「她不是妳在外面偷生的小孩吧,用不著這麼凶。」

  阿俊很捧場的嗤笑出聲,這大鳥好樣的,罵人不帶髒字!

  萃慈的臉色難看,要不是想在溥敘鵬面前保持一點淑女的風度,早就叫罵回去了。

  「你們不要為我吵架,萃慈姊我跟妳回去就是了。」范紫今息事寧人。

  「妳害我被罵!」她氣結。

  「對不起……」

  「算了,妳別出事就好。」

  萃慈把一件隨身攜帶的大衣往范紫今瘦弱的肩膀蓋去,還幫她拉攏,繫上兩個球團的蝴蝶結。

  「我可以自己來。」她不是嬰兒了。

  「別跟我爭,這裡空氣糟的要命,妳還是快點回去。」武則天再世,果斷決然的指示。

  范紫今不敢去想萃慈像照顧嬰兒的動作會替她惹來多少奇異的眼光,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男生想跟她做朋友的。

  很好,走人。萃慈總算滿意。

  被擁簇著往前走的她的胸口壟塞著說不出的感覺。

  她是真心想去花蓮的,不是只有花蓮,只要是能讓他離開醫院,任何地方都好。

  小小的夢想,對別人何其簡單,對她,何其艱難。

  不要想了,白日夢永遠都是白日夢,是不會有實現那天的。

  那天早晨,天上微雲舒捲,行人道上的木棉樹梢掙出幾簇早含的花苞,對其他人來說並沒有任何不同,該上班的人趕著捷運準時打卡,該上課的在校門口前也看到了糾察隊跟義工媽媽們氣定神嫌的指揮著交通,美而美的早餐還是那麼好吃,這一切,跟溥敘鵬看過的每一天都並沒有不同。

  可是對范紫今來說是不同的。

  至於哪裡不一樣,到很多年之後她自已也才明白--

  ************

  這不是一間普通的病房。

  大理石的長廊掛著《閒人止步》的牌子,單獨的電梯,私人守衛,燙金門牌,這裡是岳氏集團旗下的私人醫院,沒有特別身份住不進來,台灣一流的醫師,三班最優秀的護士輪流來照應一切,隱私權百分百。

  這樣的病房有人把它當成家在住。

  她是岳氏集團少東的未婚妻。

  以上,都是老媽在他出門前硬要他記住的,靠,他記這些幹嘛?只不過來送一頓飯。

  摸著還燙著的耳垂,母親大人河東獅吼的功力十年如一日,足以讓任何心智健康的人得心臟病。

  靠,整幢樓就這麼間房,他家店面跟住家通通加起來大概也沒有人家的廁所大,不過,又怎樣,生病的人就算住的室皇宮也快樂不起來吧。

  亮過名牌,走過長廊,敲了厚重的門。

  沒有聲響。

  沒想到門一推竟就露出了一條縫系。

  他往前推。

  嘖嘖嘖……烙著名師名字的傢俱,隨意擺設的小品古董,正中央有張帷幕大床,要不是那些必備的救生儀器一樣也沒少的杵在床邊,真要以為這裡是哪戶富豪的宅子。

  而靠窗的英式椅子上坐著一個動也不動的女孩。

  她眼神遙遠,手中抱著絨布做的巴吉度狗,小狗的長耳朵還被打成結……這是表示她的心情不佳嗎?

  「喂!有人在嗎?」溥敘鵬敲門。

  她還是不理。

  「我是萬里園的人給妳送便當來了。」一個指定便當,造價一千銀元,這麼好康的代志本來怎麼也輪不到他媽的萬里園,偏偏,人家就是指定要。

  應該說老媽時運不濟,平常巴望不到的生意上門了,她這女寨主卻因為日前跳國標舞閃了腰,奸險的擺起了哀兵政策,使喚他這英名神武的兒子為快樂之本硬要他在百忙之中充當跑腿。

  「隨便放著。」

  怪哉,窗戶外面有啥好看的,就算開口說話了,頭仍舊不回。

  「就幾棵要黃不綠的樹,有什麼好看的?」把老媽視作珍寶的便當隨便一放,他也往窗前站,已經有著男性的大手往窗樓上擱。

  眼光看到的是一雙淡淡哀傷的眼眸,憑窗的樣子感覺就像被囚禁的鳥,渴望著窗外天空的自由。

  他長這麼大,沒看過這麼憂愁的眼。

  他的手很大,指節突出,看得出來是雙勞動的手。

  不自主的沿著人家的手往上看。「啊,怎麼是你?」

  范紫今側過頭來,長髮微微畫出一道弧度,然後整齊的棲在腰際。

  「妳認識我?」

  烏眉,淺淺憂鬱的圓眼,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臉,對每天要送住迎來的溥敘鵬來說,這張小小的臉蛋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已經夠詫異的了。

  范紫今有些進退失據,無表情的臉竟然莫名的微紅起來。

  「你不記得我是正常的。」

  誰會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留下印象,只有像她這種無所事事的人才會把對方記住。

  「怎麼說?」

  她不語。

  「原來便當是要給妳的。」孱弱的她並不難忘,但是要一個年輕大男孩馬上記起來她是誰並不容易。

  他想起一張白弱的表情。

  「我不想吃。」

  跟他們說不要送,就是沒人把她的話當回事。

  她要的不是天天不同菜色的飯菜,也不是這金絲籠般的病房,要是能,她這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出去飛。

  自由自在的飛,即便時間短暫的只有一剎那,她也甘願。

  這樣病著的身體,鐘鳴鼎食的生活,錦衣綢緞依靠又有什麼用?

  「難怪妳這麼瘦巴巴的,那裡面可是放了我老媽掌廚二十一年的精華,糟蹋食物是要給雷劈的。」他可沒那好命把鮑魚乾貝當漱口水用。

  「我想給雷劈。」

  溥敘鵬皺了下眉。「我看吶,妳根本是缺少運動,二氧化碳囤積在肚子裡才容易胡思亂想。」

  「我這裡有洞。」范紫今指著心口。這是怎麼回事,這種先天病她從來不說,更何況他只是個見過半次面的人,「活著比死著更累。」

  或許吧,他有股飛揚的神采,顧盼之餘那種全然奔放的桀傲不馴非常的吸引人。

  老天,她才幾歲?講出來的話卻比九十歲的老頭子還要灰色。

  「妳有空在這裡無病申吟,可此每天為三餐奔波勞碌的人幸福多了。」

  她忽然用力站了起來,可是暈眩馬上又讓她跌回椅面,中氣不足的嗓子顯得嬌弱。「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批判我?!」

  她的出生環境不是她能選擇的,她是人,卻不能抱怨,不能訴苦,只能承受別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眼光嗎?

  老天哪裡公平了?

  祂是瞎的!

  「是啊,我只是個送便當。」溥敘鵬也不跟她爭辯,自我調侃的很自然。

  想藉機發洩的氣沒苦處,勁道被棉裡的柔勁給吸得不見蹤影,范紫今微微的喘了氣,尷尬了。

  「對不起,我說話很不得體。」

  很少一口氣跟旁人講那麼多話,她爸媽不允許,身邊從小就只有護士,也沒那機會,對著他,她居然暢所欲言。

  「每個人都有情緒,是我比較幸運,來的剛好。」剛好當作別人的出氣筒。

  她簡直要無所遁形了。

  「妳要不要認識我的朋友?妳要是聽他們的狗嘴講話就知道妳根本禮貌得過頭了,還有,我老媽要是知道我一出馬就得罪大客戶,她肯定會宰了我然後煮成沙鍋魚頭。」

  范紫今嫣然一笑,有些不敢相信。「你願意介紹朋友給我?我很笨什麼都不懂的。」

  他笑的歡暢。「我知道。」

  她的MM巧克力笑話會是源源流長的經典。

  「知道你還……」

  「妳別誤會,相信我,很多人智商不會比妳多到哪去。」拿鞏家俊來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游手好閒到五十歲,後面接著給兒子女兒養,不過他就是有那種本錢。

  「你……罵我笨?」

  「那個字是妳自己說的。」他的太極拳打得可高明了。

  她發出難得的笑聲,然而,嬌嫩嫩的笑聲並不久,因為開開的門外走進來範紫今的催命符。

  「什麼事情這麼好笑?」她問。可當她另一眼看到溥敘鵬,彎彎的柳眉馬上表明了敵意。「你是誰?保全!保全在哪裡,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妳給我站住!」遇到這種神經緊繃的女人他也痛苦,當機立斷的遏止萃慈的喧嚷。

  他可不要因為送頓飯,淪落到警察局或是別的地方去。

  「幹麼?」

  「別緊張,我是光明正大從那裡走進來,我是便當小弟。」不解釋清楚,這晚娘女人會把他大解八塊丟進餿桶裡餵豬吃。

  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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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5:26
第二章

 萃慈記得他。

  她向來眼光奇高,能讓她念念不忘擺在心裡的少之又少。

  雖然就那麼一面,他硬是打動了她的芳心。

  但是在范紫今面前她卻不得不裝腔作勢一下。

  不讓范家矜貴的公主出點差錯,是她月領12萬塊的重要根據。

  就算元斌還是裴帥闖進來,她都必須殺無赦!

  「便當?」證據確鑿,她看到了。

  「不用大驚小怪了吧。」

  「便當送到,沒你事,你可以走了。」

  靠!這女人講話只有命令句,沒有別的啊?真虧小女生每天跟這尊高壓電塔在一起,還吃的消。

  佩服!佩服!

  「我很乾淨,沒有瘟疫,也不帶禽流感,妳不用每次看到我都一副要剷除而後快的表情吧?」

  「她……」萃慈又習慣的拿范紫今當擋箭牌。

  「別,」溥敘鵬比她肚子裡的蛔蟲還要精明。「別拿她當借口了,妳根本是有階級歧視。」

  狐假虎威。

  就這麼回事。

  萃慈鼻翼微歙,卻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溥敘鵬回頭對噤如寒蟬的范紫今聳聳肩。「我看妳最大的問題就是要學著怎麼反抗暴政,要知道暴政必亡!」

  他講的一本正經,還握了握拳表示氣勢,他很有成就感的看到小女生呆了呆然後恍然大悟後又想卻不敢笑的羞澀。

  「還有,被奴役習慣並不好。」他飛揚跋扈的不夠,又加上但書。

  「你這張狗嘴,別亂吠了!」萃慈已經掄起拳頭。

  「掰掰啦,晚娘大姊。」

  翠慈差點沒摔東西。

  那雙狗眼,她今年芳齡23,也不過比范紫今多了四歲,哪裡老了。

  當然,禍頭子一離開病房范紫今就挨了不青不重的冷削。

  也難怪萃慈要發火,曬太陽那天回來她就莫名的開始發燒,一夜之間體溫直飆39度,嚇壞了萃慈和醫院所有的相關人員,直到兩天後也就是今天溫度才趨於緩和。

  她罵她,是應該的。

  這些年來,要是沒有萃慈的照顧和作伴,不上學,沒有朋友的她真的不知道漫漫歲月要怎麼渡。

  「以後不要再跟那種人來往了!」

  又是這種叫人反感的話。

  她的父母體貼又開明,雖然事業作的大卻從來不會教她把人分階級、分層次,拿鼻子看人,反而要她永遠保持著愛心。

  「我們只是聊了幾句話。」奇異的是很聊的來,一聊就小半天,話匣子一開差點忘記她是個動不動就會暈倒的病人。

  「妳最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那種能人高攀的起的。」

  萃慈並不想擺臉臉色給范紫今看,可是這個小公主老是搞不清楚,她將來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公主,身份金貴,拜託她也擺擺架子吧!

  「我相信他不是壞人。」

  「壞人臉上會寫字嗎?」

  「萃慈姊,妳的反應這麼大,為什麼?」

  「我是為妳好。」

  「萃慈姊,我跟他真的沒有什麼,妳想太多了。」她也是人,為什麼不能有交朋友的自由,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是父母過濾過的人選,這點,她無異議,因為爸媽的眼光的確非凡,不管是為她挑選的醫療團隊,各科系的指導教授,甚至萃慈,對她都只有一徑的付出,她無話可說。

  可是她也好想要大鳥這樣的朋友。

  為什麼不行呢?

  「最好是這樣,要不然夫人跟老闆問起來我沒辦法負責。」

  「我不要妳負責的。」她低聲抗議。

  「妳說什麼?」

  「我不是小孩子了,有很多事情我自己會想會知道該怎麼作。」以前被管她也就算了,今天她卻不想退縮。

  萃慈張大眼,「妳再說一遍。」

  范紫今重新抓起她的巴吉度,小狗用水晶做成的黑眼珠非常無辜。

  「沒什麼。」

  萃慈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禁放軟調子,溫柔的摟著她幾乎能碰觸到骨頭的肩膀:「小紫,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妳好,或許有時候太過嚴厲了,但是,妳是范家的小公主,生來就是必須住在華麗籠子的金絲鳥,妳就認了,以前,妳不也每天都這麼過,不要隨便讓陌生的男人攪亂了妳的心。」

  她以為自己說的蕩氣迴腸,殊不知這些話聽在范紫今的耳裡卻是涼了半截。

  她幽幽看向萃慈看熟到不能再熟的臉龐。「萃慈姊,妳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怎麼?哪裡不對?」

  「我是人,不是鳥。」

  她身邊的人都當她一碰就會碎的瓷器,她的確也是。

  先天不良的體質,有破洞的心臟,隨時都有呼吸上的困難,她除了父母精心為她打造的天地,哪裡都去不成。

  就連她未來的一半,也早有現成的人選。

  這樣的她到底算什麼?

  用小狗的身體掩起臉,她茫然了。

  *********

  黑炫風機車行。

  店門前陳列著掛著塑膠花環的重型機車,每一輛都像夏威夷女郎丰姿綽約的朝著路上的行人招手。

  進口的車每一輛都是油光水亮,難得十幾輛一字排開的任人品頭論足。

  機車行裡各種機械還有油料的氣味充斥著。

  待修的車停在機械臂下,每輛都是進口或是改裝車,排氣管嘶吼起來都很驚人的。

  平常生意就不錯的車航因為促銷會的活動客人更是應接不暇。

  自從重型機車開放進口,許多愛好者更是找到出路,媲美轎車的汽缸,渦輪引擎,驚人的噸位,拉風程度,比大車還要炫。

  每個騎士都想盡辦法把自己的愛車改裝成天下獨一無二的傑作,側身、儀表板、輪胎、把手,都是改造重點,於是,改裝場因應而生。

  對機車有著無法解釋狂熱的溥敘鵬在這裡交到許多愛車同好。

  「師ㄟ,我的車不順,幫我看一下!」很大一雙腳穿的是阿瘦皮鞋,皮鞋裡竟然是花花綠綠的襪子,下巴留著一撮黑色短鬚。

  大腳踢了踢正在試車的哈雷,黑衣黑褲黑罩頭安全帽的溥敘鵬轉過頭來。

  「是你。」阿俊。

  「你最近在忙什麼,都不call我,我無聊斃了。」

  「北新莊的越野賽車17號開打,你看到了,這麼多車要改的,我走不開。」

  烏漆抹黑的黑手套拍上阿俊的肩,他沒閃過,還沒下過水的新衣服很快留下一個油印子,阿俊靠聲連連,卻也沒有什麼不高興的表情。

  兩人的不拘小節是長期關係建立起來的。

  遠源流長的學生生涯,兩人要不是座位一起,就是同班同學,翹課、考試,所有狗屁倒灶的事都靠溥敘鵬罩他,直到大學阿俊進了一家頗富盛名的私立大學,溥敘鵬卻因為大筆的學費籌措不出來提早進了社會。

  但是,阿俊的大學生涯卻沒一直沒有劃上休止符的那天,今年,已經第五年,真的是拿來當醫學院讀了。

  「我爸問你要不要來我家公司上班,他又來煩我了。」俊爸對於比兒子優秀上幾百倍的溥敘鵬印象深刻,一直有想將他攬為己用,派阿俊來當說客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是回絕過了?」

  他不是坐辦公桌的料。

  他那天才老媽說過他適合當跳蚤。

  「我要是畢業了,我爸希望我身邊有個能幫我的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算要在自家公司卡位,也需要自己的人馬。

  把全罩式的安全帽拿掉,溥敘鵬露出服貼的黑髮,英氣勃發的劍眉,不拘小節的笑容,彎腰繼續摸車子。

  「大鳥,倒底怎樣?」

  「我很忙,有時間再找你去尬車。」他頭也不回。

  「你這算什麼鐵票死黨?!我有困難也不來幫我!」阿俊有些毛。

  「你啊,能不能畢業還是一回事,等你把畢業證書拿來給我看才算數。」嗯,要加強到7百匹馬力的速度,這車要改的部分可不少……

  「X!你唱衰我!」

  溥敘鵬回過頭來笑了笑,露出酒窩。「給你十年把大學讀畢業,創金氏紀錄喔。」

  阿俊啐了他一聲,總算面露霽色。「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能拿到證書就來幫我?」

  「是誰說要等兒子養的,上班?不符合你的形象。」

  「X,誰叫我老爸不多聲幾個帶把的,這時候才來難為我!」生平無大志,將來卻可能硬被架上商場打算盤,他已經很嘔了。

  「有那種老爸,別人想求還求不到咧,你少拉咧了。」人在福中不知福,像他老爹早就嗝屁了,哪來的庇蔭。

  「你來認他當乾爹,他會樂死。」阿俊出餿主意。

  「太無聊來幫我修車。」

  「呿,我跟學妹約了去KTV,你來不來?」吃喝玩樂才是好生活,烏漆抹黑的黑手油膩膩的不合乎他的品味。

  「沒空啦。」

  「拜託,我跟她說你會出現的。」

  「自己扯的爛污,自己去收拾。」

  「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

  「對了,現在幾點?我還要去送飯。」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差點忘了時間。

  「送飯?」兩眼無神的人像是發現趣事。

  「你開車來?」

  還沒畢業疼兒子的老爸就給了一輛雙B跑車代步,倒是便宜了他們這群胡群狗黨的,搭順風車是常有的事。

  「嗯啊。」

  「載我回家。」

  「幹嘛,回家喝奶啊?」報一箭之仇。

  「你口臭,欠扁喔!」

  「告訴我啦~~」又來勾肩搭背攀交情了。

  「我媽的象腿扭到了。」

  「怎麼可能?溥媽可是無敵女超人耶。」從小就在萬里園混吃混喝,溥敘鵬的媽媽還比較像他的親娘。

  說也奇怪,把他的身家亮出來,酒肉朋友要多少有多少,偏偏他就是喜歡跟溥敘鵬廝混,就算被嘲笑是跟屁蟲阿俊也從來沒在意過。

  「陪我去買盒蘋果。」

  「神經!她又不是要掛了。」

  「媽的,你到底是不是她兒子?」

  「有時候我也挺懷疑的!」

  笑聲不絕於耳。

  互相污染,是男人的友誼表現啦。

  說真的,就算有時候一天什麼都不做窩在百貨公司前面看mm,打屁哈拉,他就是愛這百無禁忌的死黨。

  「別只會傻笑,手要動啊!」對奴隸不用太客氣。

  「螺絲起子什麼時候倒我手裡的?」他明明抵死不從的,居然不知不覺的卸起輪胎來。

  「就剛剛咩。」溥敘鵬奸笑。

  物盡其用咩。

  ************

  「妳確定?」

  頭乖乖的點了。

  「發誓?」

  「這麼嚴重?」不會吧,一定要這樣討價還價?

  「妳要先答應我不能洩漏任何一個字,尤其夫人來的時候。」嚴肅的聲音反覆叮嚀,怕事的意味很重。

  「不會啦,我看完會藏在枕頭下,媽咪不會知道的。」幾乎要豎起三跟指頭發誓的人躺在病床上,對著萃慈偷渡進來的書本露出渴望的眼神。

  這樣還不能打動她嗎?

  「這麼低俗的書,妳確定要看?」

  「哪裡低俗了?」她很不以為然。

  萃慈這時候才從平常背著上下班的大背包裡拿出一本彩繪指甲的冊子來。

  彩繪指甲的書叫低俗?果然不是正常人的念頭。

  「就是這本,我等很久了。」范紫今趕緊打開她托萃慈買來的流行書,低頭翻閱起來。

  為了怕她勞神傷眼,平常除了家庭教師開出來的書單,其他書籍,一概都是禁書。

  范紫今能看的「課外讀物」少的可憐。

  萃慈心裡湧起了大量的憐憫,連看書的自由都沒有,她這些年來對范紫今的羨慕跟忌妒倒底所謂何來?

  說到底,只是一本無傷大雅的流行雜誌,她會不會太嚴格了?

  為她抱屈,她也會。也許吧,這就是人性矛盾的地方。

  多年相處,她對范紫今不是沒有感情。

  可是看著她的養尊處優,想著自己勞碌奔波,心情就是難以平衡。

  天之驕女有的東西她都沒有,自己得不到的就是想貪心,可是把范紫今這麼可愛的女生當假想敵,方萃慈啊方萃慈,妳到底在矛盾什麼?

  「萃慈姊,我們一起研究。」她揚了揚手上的書,很是希望能有互相討論的對象。

  「我也覺得妳不要多看這類書,夫人不會允許妳把那些晶鑽俗麗的顏色擦上指甲的。」萃慈很明快的潑她一桶冷水。

  說也奇怪,她的想法反而跟夫人比較接近,她也想過自己要是范家的女兒就好了。

  「我只是想彩繪指甲的商機龐大,要是可以開一家指甲彩繪店應該會賺錢的。」

  「堂堂千金小姐開指甲彩繪店,太難看了。」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難道每天當芭比娃娃才能叫千金小姐?

  范紫今碰了一鼻子灰,反正她要看的書已經到手,並沒有多說什麼,安靜的低下頭翻書。

  沙沙的翻書聲作響。

  「我說……」看見范紫今已經沉迷在雜誌上,萃慈卻有話想問。

  「怎麼了?」

  「那個送飯的來過了嗎?」

  「還沒。」

  萃慈咬了下唇,「他到底有沒有職業道德啊?」

  「妳找他?」

  「哪有,我只是隨口問一問。」她掩飾。

  「他會來的。」見她面無表情,本來就不是會追根究底的個性讓她重新低頭回到雜誌上的資訊去。

  「妳確定?」

  范紫今忽然感覺到了什麼。「萃慈姊,妳喜歡他吧?」

  她有一下才意會過來,義正辭嚴。「胡說!妳不要胡思亂想。」

  是嗎?是她胡思亂想嗎?

  「我不會喜歡那種輕浮的男人。」她心裡早有人了。

  「他不會啊,我覺得他很有正義感。」

  果然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反正妳最好別跟他在一起,不會有結果的。」

  「老實說,我沒想那麼遠……」

  萃慈匆匆截斷她,「妳才幾歲,不要讓戀愛弄昏了頭。」

  「我知道啦。」偷偷咂舌,不敢再多吐露自己的心情。

  也許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說的,都怪她沒有寫日記的習慣,要不然也不會老是被潑冷水了。

  「娃娃,妳答應的話要做到。」

  咦,她答應了什麼?

  「妳要專心讀書才能配得上岳少東,妳別讓他失望了。」

  啊,扯到奇怪的人身上去了。

  「妳看妳的書,我去忙別的了。」察覺自己失言,萃慈隨便尋了個借口,遁了。

  女人的直覺一旦起了作用,敏感度可比雷達。

  看著匆忙跑掉的萃慈,范紫今隱隱覺得事情好像不簡單。

  「哈囉!」

  門再次被推開,又過了一陣子。

  溥敘鵬笑容滿面,一出現,就像晨日出現的陽光為冷清的空間帶來難以言喻的存在感。

  范紫今眼神迷濛,對上他的視線,小臉忽爾露出纖細的微笑,微露出來的耳垂竟然變紅了。

  「你好。」

  「我很好。」

  聽起來很蠢的對話很有節奏的在空蕩蕩的房裡出現。

  「我給妳送飯來了。」溥敘鵬晃了晃手裡的三層便當盒,很清楚自己來晚了。

  不知道千金大小姐會不會生氣?

  看她的樣子一點也沒有颱風要來的徵兆。

  「你先放著,我還不餓。」

  「都這時間了,妳還不餓,我可是早就餓得大腸叫小腸連十二指腸也縮小了。」從事勞動服務的人就是容易喊餓。

  她實在很想忍住不笑的,可惜就是屢屢破功,一看到他來,她整個人都精神了。

  「那麼大個便當我也吃不下,要不然你幫我吃一點?」

  「妳捨得?那裡面可都是我老媽精心設計的菜餚,她可是每天燒香希望能保住妳這張長期飯票不要跑呢。」

  剛才還在三申五令的囑咐要是他敢偷吃,回去肯定家法伺候,也不知道老媽在裡面加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好料。

  說起來也奇怪,他那粗枝大葉的老媽沒一塊地方像女人,就是有手人人讚不絕口的好廚藝,要不是靠著她這身技藝,他們母子倆早就當乞丐去了。

  「伯母煮的菜很好吃。」即使胃口不佳,第一個便當送來的時候她還是很捧場的吃了點。

  這算愛屋及烏嗎?

  欸,她想到哪去了!真是的!

  「那就好,要是吃不慣跟我說,回去我叫她改。」他跟老媽之間不像母子,比較像朋友。

  「真的不用。」只是一個便當,大張旗鼓的顯得她好沒誠意。

  「反正我媽最喜歡顧客挑戰她的廚藝了,要是不偶爾嫌棄個她兩句,她還覺得沒有挑戰性。」

  「謝謝。」

  溥敘鵬搔頭。他長這麼大,交過的朋友裡沒有那種動不動就把謝謝、對不起掛在嘴邊的人,尤其是個春蔥如水的小女生,這讓他有點不自在了起來。

  「妳真的不吃?」那他可也不客氣了。

  「我沒什麼運動,所以很少肚子餓,你吃,我不介意的。」她想把手上「難登大雅之堂」的流行雜誌藏起來,可是看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自己要有小動作似乎有點難看,只有僵硬的倚著枕頭。

  溥敘鵬意味深長的看了她春池塘般的眼,即使面帶微笑,她的眼還是有苦難以形容的憂傷。

  這小公主很不快樂。

  面青青,就算長得清麗如雪,看起來就是沒精神。

  住在這種滿是藥水味的地方怎麼健康得起來?

  他把便當提過來,跑來坐在病床上,「妳有筷子嗎?」

  「在櫃子下面,啊,我拿給你~~」自己都不動,好像太難看了;她連忙下床,打開比人還要高的櫃子掏了掏卻拿出一根瓷湯匙來。

  她表情羞澀又尷尬。「對不起,我以為萃慈收在這裡。」

  溥敘鵬跨著長腿過去接手,「不要叫我用手扒飯就可以了。」

  他的幽默化解了范紫今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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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5:52
第三章

  打開三層便當。

  「哇,老媽真偏心,每天都拿餿水養我,這個醃菜她平常不肯做的,說傷指甲,難保養,也不知道她一把年紀了要保養給誰看!」

  說完,把菜撥到一邊,挑著香味四溢的鰻魚大口咬了下去。

  范紫今坐到一旁看他吃飯,發現他先把肉類都吃光再吃飯,青菜呢,是最後才吃的。

  不到十幾分鐘,他神勇的解決了漆器裝的三層大飯盒。

  一杯香甜可口的紅茶突然出現。

  「我不知道你喝不喝紅茶,不過我喜歡喝。」

  范紫今甜甜的聲音還有捧著細緻茶杯的指頭很能吸引溥敘鵬。

  他亂沒情調的一口喝完。

  咂咂舌,男人喝東西哪像女人那麼麻煩,就算是開水也能喝到翻過去。不過,就算牛嚼牡丹也能發現這杯紅茶的滋味頂贊,並不是坊間能喝到的。

  「好喝!」

  「真的?」喜悅不知道打從哪而來,但是看著一滴不剩的杯子,范紫今確信自己心花小小的開了。

  他俐落的盒子收起來,後來想想不對啊,他把人家的午飯吃了~~啊,有了!

  他從外套裡掏出已經被擠得有點扁的麵包,「我吃了妳的午餐,這就當交換吧。」

  那是一塊價值十五元有找的夾花生麵包。

  范紫今傻傻的接過來,那麵包入手猶溫,可見不知道放在他的外套有多久了。

  「謝謝。」

  溥敘鵬聽了胳臂發毛。「以後跟我在一起不許說對不起跟謝謝這兩句話,這樣太見外了。」

  「你……把我當朋友?」她不敢相信。

  「上次不是說過了?」

  「我以為你只是開玩笑。」

  「我是愛開玩笑,不過該正經的時候也沒少過。」不知道為什麼她拘謹的模樣就是能勾起他保護弱小的慾望。

  聽完他的話,范紫今居然淚盈於睫。

  「喂,妳……別嚇人。」他拿女人的眼淚沒轍,也最怕女人這一套了。

  「我太激動了,我的朋友很少……幾乎沒有~~你願意跟我做朋友,我好高興。」高興的不知所措了。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我跟其他男人都一樣,覺得妳可愛,漂亮,作朋友,有什麼問題!」

  被人稱讚不是第一次,但是這麼露骨而強烈卻讓她臉蛋紅了一片。

  真是奇怪,不是沒看過女生臉紅,偏生她紅起來就是比其他人好看。

  「妳說沒朋友,妳不上學嗎?」終於有那麼一點覺得她跟平常人不同的地方了。

  「我請家庭教師,身體狀況可以的時候才上課,雖然課程有時候不是很趕得上,不過老師說以後我要參加同等學歷考試一定沒問題的。」

  「哦,那妳現在的狀況算怎樣?」

  「你是說我的身體嗎?」

  「妳看起來是排了點,不過不像一天到晚要住院的人。」

  「是啊,我也這樣跟媽媽說,可是她就是不信。」在這樣的男生面前她怎樣也不能嬌弱。

  「那……想去冒險嗎?」他有好點子。

  范紫今睜大眼滾滾的眼珠子。

  「去?還是不去?」他扠起腰來,很有逼宮的味道。

  禁不住的笑靨浮上她清瘦的臉,那笑,越放越大。

  「帶路吧!」

  他讚賞的點頭。「有泳衣嗎?」

  她懼慎的搖頭。

  她連游泳池邊都沒有靠近過,哪來的泳衣。

  「那就去買吧!」他說的爽快簡單。

  「啊。」她心中有躍躍欲試的聲音。

  他可不給後退的路,清亮的聲音又響起。

  「那就走吧!」

  「等等……」她忽然想到什麼。

  「這麼快就反悔了?」

  「不是啦,我是想我穿這樣出門會不會給你丟臉?」畢竟,這可是她的第一次約會,要慎重。

  溥敘鵬哪懂女生那幽微的心思,瞧她身上質料看起來就是很貴的毛衣料子,不過要出門好像還是單薄了些,他隨手拿起本來就擺在一旁的貂毛軟呢外套。

  「穿上這個就沒問題了。」

  他的體貼讓范紫今窩心。

  偷渡出來的過程沒有想像中的困難,他們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出醫院,因為誰也料想不到長年來以醫院為家的范氏公主會自己出門。

  「是摩托車耶。」她驚歎。

  這輛跟他上次騎的不同,是一輛古董哈雷。

  這是溥敘鵬的愛車,復古的造型沒有太多酷炫的外表,卻保養的很好,到處擦的亮晶晶,可見他很愛惜這輛車。

  這是他老爸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這是老哈雷,在我老爸那年代是很炫的車,現在也還很不賴,不過很多零件都絕版了,重點是也很貴,我只能三不五十把它騎出來兜風,不過妳別小看它,跑起來時速還有200公里呢。」

  范紫今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神氣,那是說到他父親時才會流露的神情,這也讓她想到總是把她捧在手心卻工作忙碌的爸爸。

  他們同樣都有令他們為傲的父親。

  「我沒坐過機車。」戶外的冷風澆不息她能出門的興奮。

  「那妳可要把我抱緊了,我騎車很快的,妳坐不穩掉下去我可不負責任喔。」他嚇她。

  「我才沒有那麼不濟事好不好。」把她看的這麼扁。

  「最好是這樣。」

  溥敘鵬從機車箱裡挖出一頂安全帽,「戴著,比較不冷。」

  安全帽的功能之一就是冬天用來防風,算是比較實用性一種。

  她聽話的戴上安全帽。

  他莞爾。「像偷寄居蟹戴大殼。」

  她小小的臉大半被安全帽遮住,要往上提才能看清楚前方。

  是不是該替她買頂適合她的安全帽?

  他的心竟奇異的替她作起打算。

  「上來吧!」拍著後座,只聽見一陣窸窣,范紫今已經乖乖坐穩。

  「手呢?」

  小手溫馴的圈了過來。

  「不是那裡,是這裡!」他把光滑如水涼的小手塞進他的皮衣口袋裡。

  范紫今一陣感動。

  口袋中,有他的體溫。

  不敢太過貼近,可是雙手都在他的口袋裡,身體幾乎沒有縫系,偎著他,他有著寬闊的背,她近的可以看見他頸子上那圈已經起毛的圓領衫。

  來有他的氣味,乾淨的肥皂混合著像是機油的味道。

  車子風掣電馳的在馬路上飛奔,范紫今阿Q的希望這條路最好沒有盡頭。

  *********

  在他迷人酒窩的影響下,范紫今不只買了連身泳衣還跟他去了冬天沒有多少人會去的市立泳池。

  「我本來想帶妳去衝浪的。」

  她恐懼的搖頭,差點把頭搖斷。「冬天耶。」這種季節,會不會太勇敢……也太看得起她了。

  他覺得好笑。「就說我只是~想,而已,妳用不著怕成這樣。」

  「很明顯嗎?」

  「簡直是寫在臉上。」沒碰過這麼好玩的女生,說什麼都信。

  「你胡說……你本看不到我的臉。」

  他笑的可大聲了。「以為妳很好唬。」

  她捶他。

  他的笑聲在風中張揚。

  冬天的浪根本不適合衝浪,只有那種高手中的高手才會去挑戰瘋狗浪,加上臨時起意,什麼準備都沒有,真的只是逗著她玩~~

  「小子,你又來啦。」售票處的中年阿伯跟溥敘鵬混得熟,一眼就認出他來,連忙從報紙堆裡探出頭。

  冬天會來游泳的人少,除了早泳的老人會,就數這個猴囝仔最勤勞。

  「想你咩。」不吝嗇灌迷湯是他對老人家的必殺技。

  「今天帶女朋友來嘴巴更甜了喔。」售票的工作是寂寞的,尤其是冷颼颼的冬天,要不是看在來來去去的人都當他是朋友早就不作了。

  「不聊,我進去了。」不用看他也知道范紫今已經羞的想挖洞鑽進去,溥敘鵬三兩句擺脫還想一探究竟的無聊中年人。

  「他人很好,沒惡意。」進了裡面,他把手裡一直提的紙帶交給范紫今,裡面裝著簇新的泳衣。

  「我知道。」

  「換好衣服要先用溫水沖一下腳,這樣不容易抽筋,等妳出來我再教妳做柔軟操。」

  即便天氣冷的牙齒都要打架,范紫今卻不想退縮,她要嘗試,嘗試很多從來沒做過的事,她想要自己的人生有新的視野,不想每天就耗在病床上。

  她點頭,乖乖的進了女子更衣室。

  說實在的溥敘鵬並沒有太期待穿泳衣的范紫今能有什麼養眼鏡頭,不過當他換好泳褲,食指轉著浴帽耍圈圈的時候,玉白的小身體從沒有什麼人的女子更衣室走出來了。

  她瑩白的腳走在一點都不乾淨的走道亭亭玉立像株出塵的水仙,一頭披肩的長髮襯得她古典的臉蛋更小,如夢彷彿的眼神可口的就像森永牛奶糖。

  是的,他很確定。

  他從小到大只吃那麼一種甜食,就是牛奶糖,所以最清楚那裡面芬芳甜蜜的味道。

  「怎麼,我很醜嗎?」買泳衣的時候她把溥敘鵬趕跑,沒想到最後還是要出來面對他。

  她侷促的不知道該先遮掩哪裡才好。

  「醜的剛剛好,恰到好處。」好到不能再好了。

  她幾乎想轉身就跑。她也想要軟呼呼可以自由活動的手腳,乾瘦蒼白的她,連活動都有困難,穿泳衣怎麼可能會好看!?

  「欸,我的意思是妳已經好的不能再好,別鑽牛角尖,跟我一起要懂我的溥氏幽默好不好?」

  「真的?」

  「妳的安全感,自信心都到哪去了?」

  「我確信他們都不在我這。」

  「那我們一起去找回來吧!」

  她終於破涕為笑。

  不過--

  溥敘鵬還是太看的起她了,下了水的旱鴨子,馬上唇色發青,在水裡面抖到不行。

  當他看到范紫今幾乎要暈厥的眼,他這才真正的意識到她的確跟一般人不一樣。

  ************

  像初次探險的水手,什麼都新鮮,就算一腳踩進游泳池裡,她也堅決的叫自己不能退縮。

  她不能丟臉。

  「范紫今妳可以的……妳不能丟臉,妳一定可以的。」她給自己打氣。

  她還未下水,溥敘鵬已經輕鬆的劃過來游過去,在她身邊像條游魚的轉來轉去,還淘氣的潑她水。

  她輕叫出聲。

  「下來啊,妳潑不到我!」他一個倒栽蔥,竟然沒入水中不見了,幾秒後又從另一邊鑽出來。

  簡直是如魚得水。

  她咬牙,也讓身子整個浸入水中。

  「啊!」

  那種毛細孔全開,渾身舒暢的感覺是無法形容的,本來以為應該冷到不行的池水竟然是溫的。

  「這個叫蛙式。」他喊了聲,姿態搞笑的游過一圈,回程時,又變換不同的方式。

  他真的很會游泳。

  二千五百碼游泳池就看他一個人秀,范紫今拍拍水,水底的腳也是著縮起來,想像自己沉浮的樣子,但是馬上有膽怯的握緊池畔的鋼條。

  突然有隻手從水底托住她的腰,溥敘鵬從水中鑽出來,帥氣的抹掉髮際帶上來的水。

  「妳喜歡哪種姿勢,我教妳,免學費,年終大拍賣,要知道我平常可是不容易傳授絕世武功的。」

  古銅色的肌膚閃耀著水珠,被水潤飾過的濃眉有些溫柔的味道,炯然有神的眼珠讓范紫今發現竟是黑中帶著淡褐,他的鼻樑性格有型,伸長的胳臂有著清晰可見的肌肉。

  其實,就在剛剛,他站在池畔邊的時候,他那穿四角泳褲的模樣就已經深深震撼過她了。

  只是害羞,瞄了一眼後身烙在心底,卻怎麼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我想學仰式。」

  「為什麼?」

  「我想游泳的時候可以看著蔚藍的天空應該是很棒的。」好像也是最難的那種。

  沒想到是這樣的理由,不過--「看在妳很有挑戰的精神,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

  溥敘鵬從善如流的從基本功開始教她。

  他很有耐心,一再糾正她的錯誤姿勢。

  用心的師父,專心的學生,很容易成就許多事。

  這是范紫今有生以來喝過最多次的水了,嗆得鼻子發酸,肺腑作痛的時候她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於是,當他們從泳池爬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學會可以在水中閉氣五秒了。

  五秒,對別人來說也許很可笑。

  可是溥敘鵬對她說:「萬丈高樓平地起,下次來,我們挑戰十五秒!」

  她的心幾乎要從嘴巴跳出來,怎麼也掩飾不住的高興明亮了她的雙眼。

  「你是說我們還有、還有下次……約、約會?」她結巴的厲害。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不會從來沒有人帶她玩吧?

  她用雙掌捧住臉。快樂充塞心中。

  他們還有下次,下次約會~~

  突然……咕嚕嚕、咕嚕嚕……沒聽過的怪聲音從她扁扁的肚子不斷的發出來,而且,「討厭!又來了!!」

  「那是你的!」兩人異口同聲,互比對方的肚皮。

  「好餓的聲音。」她的肚子從來沒這麼餓過。

  「我的也是。」

  「好好笑喔。」

  「走吧,我們大吃一頓去。」把放著換下來的泳褲包往肩膀上摔,他帥氣的說出提議。

  她點頭,體會到飢餓的幸福。

  *********

  溥敘鵬能帶她去的地方當然不可能是什麼五星級的大飯店或餐廳,是家連菜單的沒有的小飯館。

  范紫今倒是興趣盎然。

  她沒什麼機會外食,家裡的廚子三餐都照營養師的調配給她作菜,父母為了自己的帝國事業忙碌,身為獨身女的她從小就只能守著空蕩蕩的餐廳一個人進食,這導致了她嚴重偏食的習慣。

  在醫院,父母鞭長莫及,她更沒有食慾,營養不均衡,欠佳的身體怎麼好得起來。

  跟老闆打過招呼,溥敘鵬自動的介紹起菜色來。

  「這裡吃飯算人頭,芋頭米粉湯跟炒飯隨便妳吃到飽。妳要飯還是米粉湯?」

  「米粉。」

  許是肚子餓了,每樣食物聞起來都又香又好吃的樣子。

  他點頭,盛了兩碗滿滿的芋頭米粉。

  桌子很乾淨,沒有一般小吃店的油膩。

  老闆娘是個四十開外的媽媽級人物,笑咪咪的端上來兩樣開胃菜。「大鳥,你跟你的小女朋友慢慢吃,大媽先去炒幾個菜。」

  吃飯時間不斷湧進來的客人讓老闆娘忙得難以分身。

  「要我幫你招呼嗎?」他不只來吃飯,看人手不夠的時候還會自動自發的幫忙招呼客人,大媽常感慨要把女兒嫁給他。

  開玩笑!大媽的女兒最小的已經三十五歲的大姑娘,雖然說娶某大姊,坐金交椅,不過他真的沒考慮過。

  「我來就行了,你快吃吧!」老闆娘謝了他的好意。

  很快的菜就上來了,三個菜竟然有條用蒸的大鱸魚,一盤白斬雞跟燙青菜。

  三大盤。

  光是一條大魚就很值回票價了。

  「很壯觀吧,大娘做什麼都很闊氣,根本不怕客人來吃。」他呼嚕嚕的乾掉一碗芋頭米粉繼續向第二碗進攻中。

  不知道為什麼,光看他吃飯范紫今就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吃啊,別光看。」一大筷子的魚肚子肉往她碗上堆。

  魚肚子是整條魚裡最好吃、最軟嫩的地方。

  遑論身邊有多少人走來走去、有多少噪音,范紫今低頭咀嚼香甜的芋頭,覺得有人陪她吃飯是世界上最快樂不過的事情了。

  飯後,溥敘鵬送范紫今回醫院。

  坐在老哈雷的後座上,「大……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沒問題!」

  「你有女朋友嗎?」

  「我只是個機車行的學徒,誰要當我女朋友?」

  她鼓起全部的勇氣,低頭,深呼吸,再呼吸,眼看在幾個紅綠燈就要到醫院了--

  「我做你的老婆好不好?」

  「什麼?!」他大吼!

  「我想做你老婆!」她豁出去了,像跟迎面襲來的風在撕扯什麼。

  機車沒有停,仍舊平穩的闖越霓虹閃爍的馬路。

  他緘默。

  長長的路他什麼都沒有表示。

  范紫今的心從雲端掉進谷底,自己會不會太厚臉皮了?才認識多久就想當人家的老婆,她暗自捏緊了掌心。

  溥敘鵬當然感受到了她的心境變化,她捏緊的手就恰恰擱在他的皮衣口袋裡。

  醫院到了。

  范紫今慢慢的跨下後座,把安全帽遞還給溥敘鵬。

  車子沒有熄火,溥敘鵬兩條長腿閒散的擱在地上。

  「今天,我很開心,謝謝你。」她低頭看地磚。

  他咳了聲。「妳說要當我老婆?」

  她的心狂跳,無地自容。「當妳老婆的條件要很高嗎?」

  他找到了她的眼光。「當我老婆最簡單,只要有健康的身體,其他都不重要!」

  那她不就被到了死刑?

  她的身體,那個洞……

  「所以。」他的長手把范紫今的安全帽掛回後車箱,面對她。「不管妳住院的理由是什麼,想當我老婆就要快點把自己養好。」

  冷熱交替的悲喜,就算洗三溫暖也難說分明她的心情轉折了。

  「還有……」

  這人,她幾乎要窒息了。

  「這件事,我還要再想想。」

  「還要想什麼?」

  「妳還只是個娃娃,結婚,那麼重大的事情,不是說了就算的。」他不是少年了,二十四歲的年紀需要的是實際。

  「只要你願意、我願意,我不懂難在哪裡?」

  「改天也許我可以答應妳,但不是現在。」一時的情生意動不見得會長久,他不要有人到時候後悔。

  「我不會放棄的。」當她認定,她個性中少有的堅持會讓人吃驚。

  他拉拉她的頭髮。「進去吧,我走了。」

  溥敘鵬看著瞬間湧上她雙頰的嬌艷怎能不心動。

  她是認真的。

  而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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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6:16
第四章

  范紫今一開門,燈光大亮的房間裡就看見萃慈不快的瞪著她。

  「妳到哪去了,為什麼失蹤了大半天?」

  「我只是出去一下。」她的心跳快了好幾拍,先聲奪人,萃慈就是有這本領。

  有時候會覺得她比自己的媽媽還嚴峻。

  「妳知道我差點想報警。」

  「千萬不要!」

  「妳也知道不要?!」

  「我不是回來了,不要大驚小怪啦。」她的心好滿,好快樂,有好多話想跟朋友分享,一點都不想計較萃慈的態度。

  看顧自己是萃慈的責任,今天她沒有報備就外出,回來挨抱怨是應該的,就硬著頭皮接受吧。

  「妳跟誰出去了,去了哪裡?」

  她不是傻瓜,范紫今那藏不住的嘴角春風,她的無精打采哪去了,是什麼讓她脫胎換骨了?

  范紫今的快樂,急待有人可以分享,一聽見萃慈在問,興高采烈的和盤托出,把她跟溥敘鵬出遊的事情說了一遍,就連自己自告奮勇說要當他老婆的告白也毫不隱瞞的說了。

  萃慈震撼莫名,口不擇言的罵了她。

  「妳太隨便了!」

  「哪有,妳的樣子好奇怪,萃慈姊,妳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應該替我高興嗎?」萃慈疾言厲色的模樣她不是沒看過,可是這麼凶悍還不多見。

  萃慈一時語結。

  對啊,她的表現好差,到底她氣的是什麼?

  因為她不告出去,還是……

  她用力嚥下心理的不平衡。「我只是覺得妳忘了一件事,妳是有未婚夫的人,你不應該背著他去跟別人交往。」

  「那根本不是好不好。」滿心歡喜漸漸化為烏有。「這件事從頭到尾妳都知道,那是我爸媽怕我活不長沒辦法想出來的辦法。」

  不管再如何疼惜她這獨生女,范紫今還是清晰明白的從父親的眼中看到遺憾。

  她不是兒子,偏偏,生出來先天就不良,所以為她找一個能幹又能繼承他事業的女婿變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她的身體被命運操弄,凡事不由自主。

  「那不是我想要的婚姻。」一切都是她那操之過急的老爸。

  「妳這叫劈腿!是不道德的!」她才不管這些。

  「這事情我會自己跟我爸說的。」連萃慈也不看好她,為什麼呢?

  她想爭自由的心那麼不堪嗎?

  「最好是這樣。」

  所有的喜悅不見了,范紫今萬分疲倦,她好希望得到萃慈的認同,她們那麼好不是?

  萃慈也知道自己過分了,她沒有立場為誰抱不平,她為的……是自己,說來說去她也是自私的。

  那是一份說也說不出來的情愫,卻不能說、不能愛。

  「那個男生……真的有妳說的好?」

  范紫今遲疑了下仍是點頭。

  「對不起,我口氣不好,可是妳啊,下次出門一定要跟我說,別讓我像瘋子的滿街亂跑。」

  「我們約好下次去花蓮玩,妳也一起來?」

  「再說吧。」

  「妳不會告訴我爸媽吧?」

  「妳只要別怪我沒事先提醒妳就好。」

  「我就知道妳最好了。」

  「別來這一套。」她讓萃慈招架不住,她放棄的嚷,「我真受不了妳,不管妳了!」

  說完,人就甩手走了出去。

  感激的微笑從范紫今的小嘴露出來,她放下心裡的石頭。

  她知道萃慈還是對她好的,她沒有那麼不近人情。

  她是天上地下最好、最好的人了……

  ************

  她很快樂,像放出鳥籠的小鳥,像春天得到滋養的玫瑰。

  溥敘鵬不避諱他只是機車行的一名學徒,雖然老闆有意要栽培他,但是,這是條漫漫長路,並不是馬上就能功成名就蹺腳數鈔票的。

  更何況,他沒有太大的事業雄心。

  他只想要一家店,足以養活自己跟老媽。

  可是現在又蹦出來一個老是喊著要當他老婆的娃娃,他的計畫會不會趕不上變化?

  他身邊不是沒有更激進的女生對他表示好感,但是,他把自己的心守得很牢。

  他才退伍沒多久,事業,談不上,成就也沒有,還要負擔另外一個人的感情,他真的沒有準備好。

  可是,范紫今才不管他有沒有準備好,她那憂愁的眼、青澀的笑,就連拘謹的態度叫人沒辦法拋下她。

  是的,他在意起她來了。

  沒有想太多,就把她納入自己的生活裡。

  「天氣很冷,你還在咳嗽,就不要出門了。」

  這幾天寒流來襲,游泳池是不能去了。

  窗外罩著白濛濛的霧氣,一徑就像最近的每一天。

  今天,北新莊越野賽開跑,他要去試車。

  舉凡新車、車子零件,如何加強性能,煞車、引擎等,都是他和愛車同好互相交換切磋專業資訊的機會。

  她從來沒參與過,只聽見就雀躍得像個孩子,直說要去。

  細微的咳嗽從那端傳來,卻聽得出來她極力想掩飾。

  他一手穿衣,手機放在肩膀上,「塵土飛揚,那是男人的戰場,妳去了會覺得沒意思。」

  「我可以去跟你碰頭,不用你來接我的。」有手機也是認識他之後的事,沒有朋友,沒有需要聯絡的人,她沒動過念頭買。

  但是,她現在有了溥敘鵬,那組他鍵進去的號碼讓她覺得自己不是沒人要的,看著那組數字,她常傻笑不自覺。

  如今她隨身帶著,把手機當寶貝。

  不知不覺好像也成為指姆族了。

  「真的嗎?」他懷疑。

  「你今天很忙不是嗎?」

  這倒是。

  「真的不認識路,我會叫計程車。」

  「嗯,那到時候見。」

  「等一下。」他還有話要說。

  「你說。」

  「今天我生日,我老媽吩咐要回家吃飯,妳來嗎?」

  「生日?你怎麼都沒說?」

  「去不去?」

  「那是一定要的!」這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個生日耶,她卻一點準備都沒有。

  「那就先這樣,妳來了我們再說。」

  「好,掰掰。」

  那邊斷線了,溥敘鵬也收起手機。

  他的保護欲竟然超過自己想像了。

  什麼時候他也婆媽了起來?這麼娘的男人是他嗎?

  「媽,我買的喉糖妳放哪去了?」他走出房門,喊。

  惦著她的咳,帶到賽車場要記得叮嚀她吃。

  *********

  從北中南慕名而來的賽車手突破往年紀錄,竟然超過百人。

  旗幟飄揚的黃土跑道用柵欄圍住,因為采不收費參觀,也使得搖旗吶喊的觀眾大大激增。

  有廠商贊助的賽車手配備齊全,老手、生手各個都為了為數不少的獎金精神抖擻,最特殊的是,賽車場首次使用直線跑道專用跳台讓追求刺激的賽車手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溥敘鵬穿的一身黑炫賽車眼,他是機車行的代表。

  玩機車改造的人通常也會下場去玩一玩。

  無關勝負輸贏,是對自家機車的一種信任。

  抱著頭盔,他有些毛躁。

  范紫今沒有出現。

  沒有對她說自己要參賽的事情,為的是給她一個驚喜。

  不過……這個傢伙不會真的迷路吧?

  眼看時間緊迫,集合哨音已經響了。

  他抓住阿俊。「幫我看一下娃娃來了沒有?」

  偌大的會場,要找個人頭的確不容易。

  「她不是都跟你在一起?」

  「她說要自己來。」真不該為了想節省一點時間害得自己心裡七上八下的。

  「包在我身上,你專心去比賽,我可是等著獎金去大吃一攤的。」大鳥雖然只是業餘賽車手,賽車功力卻也是一把罩,不輸專業。

  機車行老闆也有意要栽培他進軍專業賽車,只可惜他志不在此,一心想往車輛改造方面去發展。

  對於老闆熱中的賽車只答應偶爾客串。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當個明星般的賽車手可要比改造車子來得賺錢,這擺明是跟錢過不去嘛~

  「沒問題!」比賽完後去大吃大喝本來就是慣例。

  「娃娃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安心拿獎金吧。」念念不忘獎金要拿到手,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好野人。

  最後的哨聲吹響,溥敘鵬牽著哈雷到編號七的跑道上,蓄勢待發。

  至於給人掛保證,拍胸脯的阿俊搔搔頭。

  這會場,人頭鑽動,到底是叫他怎麼個找法?

  大海撈針啊~~

  至於天才的范紫今做什麼去了?

  她做了一件溥敘鵬跟阿俊猜破頭都想不到的事情。

  她塞車。塞在本來交通就很可怕的十字路口。

  車輛會打結,一切起因於她。

  沒錯,一輛新穎的SUV霸氣紮實的橫在大馬路上,保險桿前面還繫著大紅色的綵帶,可見是新手上路。

  「厚,小姐,拜託妳趕快把車開走,我趕著去機場捏。」計程車裡冒出行色匆忙的趕路人。

  「我也很想啊,可是它不聽我的。」她很無辜,也很有誠意的解釋,希望這些駕駛朋友不要生氣。

  可是怎麼可能不生氣,大家都趕時間耶。

  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的警察撥開人群,直接走到苦惱的她面前。「小姐,請妳把車移開好嗎?妳造成交通阻塞了。」

  看著警察伯伯一身威武的服裝,她像見到救星。

  趕緊的下車,把車鑰匙住交警的白手套塞,一百八十度的鞠躬,「請你幫我開車。」

  這是要給大鳥的生日禮物,千萬不能出錯。

  阿里嘎多!

  ************

  天冷,天黑。

  溥敘鵬的臉也黑的。

  「不要再念,再念我就臭頭了啦。」從警局出來,范紫今雙手合十告饒。在警察局裡面被念的已經有夠慘,來辦手續的大鳥也沒饒過她。

  「我會被妳害得很短命。」

  無照駕駛,好,略過。

  說要搭計程車的人,一聲不吭就買了天價的休旅車,幸好沒鬧出車禍事故,要不然……他不敢想。

  「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她哪知道那個看起來是好好先生的交通警察竟然幫她把車開到警局來了。

  「妳辦到了。」又驚又喜啊。

  「你不要生氣啦,你會長命百歲的。」沒看過他發脾氣的人不代表沒脾氣,生氣了,大部分是擔心她的安危。

  簡直是拿小命開玩笑!

  「我又不是妖怪活那麼老幹麼!」

  「你活得老才能看見我們的孫子結婚又生孫子,子子孫孫,過年團圓的時候席開十幾桌,祖孫滿堂啊。」

  「哇,妳當我多會生?」

  怪哉,明明是在罵她,怎麼扯到這裡來了?瞎啊。

  「不管你活多老都有我陪你嘛。」撒嬌了,小手鑽進了他的胳臂,軟軟的身子偎了過來。

  「我又還沒答應娶妳。」

  「不要這樣……娶我啦,娶我當你老婆啦。」這不可不依了。

  慢著!「妳先說,車子是怎麼來的?」

  吵著要當溥敘鵬老婆的小嘴像蚌殼闔得很快,思前想後,應該可以吐實,小心斟酌。

  「我買的。」

  「妳哪來的錢?」

  「刷卡。」她有張副卡,是父親給她的,平常沒有用處,想不到這次竟然派上用場了。

  溥敘鵬摸著頭燒。

  不懂那些車行的業務員在想什麼,居然把價值百萬的車隨便賣給未成年的小女孩。

  「把車退回去!」

  「不要啦,車子開出來就折舊了,送回去沒價錢了,而且……那是要送你的生日禮物。」果然是商人的女兒,對這類事情瞭若指掌。

  「妳有這份心意我就很高興了。」他把范紫今拉過來對著她水靈靈的眼睛說。

  「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來要送你什麼才能讓你高興……」她急了。

  「妳的心意我懂,這樣就夠了。」

  「車子很方便,可以帶我們還有阿俊他們去花蓮玩,裡面有七個座位呢。」她可是在車行展示場看了又看才決定的。

  「說穿了,妳這麼盼望到花蓮去玩喔。」小滑頭!

  「嗯啊。」

  「把車還回去。」他依舊堅持。

  范紫今失望透頂。

  「想當我老婆就要聽我的。」

  她踢踢腳。「好吧……你真的不考慮?」

  「范紫今!」

  「是是是~~」怕做不成人家的老婆,只好忍痛割愛了。

  *********

  溥敘鵬的家一樓掛著萬里園的招牌,店面不大,他拉起鐵門,可以看見前頭擺著生財器具,靠著牆成L型的放著幾張桌椅,用POP寫的菜單就貼在兩邊的牆壁上。

  溥媽媽董寄宜聽見聲響,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跑了出來。

  「兒子,你回來了?豬腳也剛剛鹵好呢……咦,有客人啊?」

  董寄宜可沒想過兒子會在這節骨眼帶女朋友回來。正確的說法是他根本沒帶過異性回來。

  她雙眼發亮,有著跟溥敘鵬非常相似的輪廓。

  「媽,別這樣看人啦!」彆扭總會有那麼點,不過他媽的表現也別那麼明顯好不好?

  「溥媽媽好。」范紫今很有禮貌的問好。

  「好好好……標緻的小姐,我家大鳥果然好眼光。」

  溥敘鵬翻白眼。老王賣瓜也用不著挑這時候吧?

  「老媽,不用吹噓大家都知道你兒子很贊啦!」

  「噓,別吵。」董寄宜只差沒揮手叫兒子滾邊去,「太瘦了,等一下溥媽媽的豬腳麵線妳一定要多吃一點,看看能不能多補點肉。」

  吼,又不是吹氣球,說脹就脹喔。「媽,妳想太多了。」

  「嗄,我們培養一下將來的婆媳感情,你去拿碗筷準備吃飯。」趕蒼蠅似的趕走了兒子,溥媽媽鳩佔鵲巢的招待嬌客。

  溥敘鵬只好把獎盃放到一旁,乖乖的拿碗筷去了。

  他的賽車獎盃看起來還比不上娃娃受歡迎呢。

  不過聊了幾句後董寄宜卻撇下范紫今躲回廚房去了。

  雖然她沒有多說什麼,本來的熱絡神情卻變成一片深思。

  小倆口沒有發現不對,吃過為溥敘鵬慶生的豬腳麵線,他把范紫今帶進了他的房間。

  雙人床,書桌,電腦,機車模型,幾乎就是這十坪大小房間的全部。

  她好奇極了。這可是她第一次到男生的房間。

  溥敘鵬尷尬的撿起幾件亂丟的衣物。「妳隨便坐。」然後露出酒窩。「我的房間很簡陋什麼都沒有,妳不要失望啊。」

  她在窗台看見一盆小小的仙人掌,盆子裡放的是彩色石頭。

  「想不到你也喜歡花。」

  「想也知道那是我媽的傑作。」他每天早出晚歸,一顆心全放在工作上哪有心思顧這些。

  她挑著書桌的椅子坐下,看著他綁手綁腳的也在床沿坐下。

  「你媽媽人很好。」

  「嗯,我以後賺了錢一定要買間豪宅給她住,她太辛苦了。」

  「你們母子的感情真好,像我跟我媽媽……就很難得見上一面,她經常要陪著我爸出席各種慈善宴會,世界各國飛來飛去,很忙、很忙。」想起自己不知道多久沒見面的媽媽她有些心酸。

  其實都怪她身體不好,要不然他們母女見面的機會應該會多些的。

  「妳還有我,妳忘啦?」不忍看她臉上的淒惻,他故作輕快。

  「你答應娶我啦?」

  「妳喔,這麼怕嫁不出去?!」

  她嘟嘴,流露出憨甜的嬌嫩氣息。「我就是要賴給你,你想怎樣?」

  「妳有聽過什麼叫大面神嗎?」

  可想而知,他的話討來一陣追打。

  溥敘鵬握住范紫今粉嫩的小手,她的臉龐如醉,十分的引人犯罪。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他硬是把話題轉開。「妳想看我從小到大的相簿嗎?」

  「欸。」她拉高音階。「可以嗎?」

  「帥哥不怕妳看。」

  「很臭屁喔,要是我覺得他不夠帥你看怎麼辦?」

  「就--涼拌炒雞蛋嘍!」

  窗外寒風颼颼,屋子裡卻溫暖如春。

  一燈如豆,兩顆情竇初開的心卻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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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6:41
第五章

  相愛的日子裡,管他寒流多兇猛,一點都不無聊。

  動物園甫出生的長頸鹿寶寶,可愛得讓范紫今連聲尖叫。

  為了這次約會,范紫今很用心的做了飯團,雖然醋糖放得太多讓人牙酸的想喊救命,雖然飯團有大有小形狀不優,雖然冷得要命的冬天誰要吃飯團……可是看到她勾忙間黏在衣服還有唇邊的飯粒,看見她可愛的臉,誰還去計較冷掉的飯團就像嗑冰塊一樣會胃酸過多。

  聖誕節是情人的節日,情人們各有各的打算。

  下班後的溥敘鵬卻忙著做手工,

  他買鐵絲、買膠帶還順便把阿俊也Call來當顧問。

  「不是要去飆車喔~~厚,你幹麼不用買的,這樣很麻煩捏。」阿俊目瞪口呆。

  他不是沒有來過大鳥房間,可是這麼亂卻是第一次看到。

  「我不嫌麻煩就好!」黏黏黏黏……再黏……

  阿俊一屁股坐下,認命的吼,「你太閒是不是?」

  「你有完沒完?我記得你對這些東西很上手,快啦,要怎麼弄它才不會掉下來?」扣!才說完,頭掉下來,一百零八壯烈成仁的巧克力捧花。

  明明看人家用簡單得很,怎麼到他手上卻比組裝機車還要難?

  「這玩藝早就褪流行了,你有時間不陪哥們去飆車卻悶著孵蛋,原來忙這個。」

  上手?幾百年追馬子的糗事還提!

  黏黏黏黏……卷卷卷……懶的理會抱怨。

  「X!不是這樣啦,我做給你看!」看不過去了,扯過不成樣的鐵絲,三兩折,一朵巧克力花儼然成形。

  「阿俊,你是天才、是偶像、精靈~~」

  馬屁都拍下去了,還能怎樣,一點虛榮心得到滿足,反正來都來了就給他潦下企了啦!

  兩個大男人埋頭苦幹,花了好幾天。

  董寄宜來來去去,看了看,搖搖頭,下樓開店去也。

  失敗的巧克力全部下了阿俊的肚子,這算他額外的收穫吧。

  至於成功的,一根根被插上臨時找來的玻璃瓶裡。

  燈光映著金亮的錫箔紙,一閃一閃,亮晶晶。

  於是~~

  聖誕夜那晚。

  巧克力花被捧到范紫今面前。

  「慶祝我們認識二十九天又十一個小時。」

  101大樓頂看夜景,燈火通明的大台北盆地景色進收眼底,輝映她被燈火染紅的臉龐,和他強烈的感情。

  十二時,鐘聲響起,這瞬間,他們在互相的眼瞳確認了彼此。

  這一夜,溥敘鵬吻了她。

  該死的男性荷爾蒙對著她的柔軟狂也的吶喊,一度,他想要的更多。

  但是,理智讓他重重的踩了煞車。

  夜將盡,他不捨的將范紫今送到老地方。

  他輕輕低歎,「怎麼辦,我還是好想親妳……」

  「你說什麼~~」語音未落,花瓣般的唇已經被溫暖的氣息封緘,然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將她吻了又吻、親了又親,好像她的唇是什麼好吃的食物,怎麼都不肯放手。

  范紫今被他吻得心跳失序,雙腿發軟,整個身子只能靠他支撐。

  「咳!」殺風景的聲音很不識相的出現。

  果真是陰魂不散的方萃慈。

  她站在遠處,眼睛到處亂飄。

  一對小鴛鴦趕快放開彼此。

  「小姐,老闆跟夫人在等妳。」她盡量讓自己的音量保持平穩。

  「爸爸跟媽媽回來了?」范紫今很是驚訝。

  他的父母在多年前就把事業重心搬到上海,這幾年加上慈善事業跟基金會忙得沒空飛回來看她這女兒,聖誕節之前的電話裡也才說要飛紐約的慈善義演,一天之間以為不可能回來的人卻在台灣了。

  「他們一早就到了。」言下之意,可是等了自家女兒一整天了。

  萃慈竟然沒有知會她。

  避開范紫今的眼睛,萃慈一口氣把話說完,「老闆要見他。」

  「爸要見大鳥?他是怎麼知道的?」范紫今的清眸枕上了憂愁。

  萃慈淡淡的說道,「妳以為紙能永遠包住火嗎?」

  她不屑的口氣讓范紫今心生不妙的感覺。

  「妳跟爸爸告狀?」

  「別把矛頭指向我,妳是老闆夫人的心肝寶貝,妳的一舉一動還要我去向他們報告他們才知道嗎?」雖然有點心虛,可是她還是振振有詞。

  「萃慈姊,妳怎麼可以……」

  「妳只想到自己,我的立場呢,妳曾幾何時替我想過?」

  范紫今無言。

  「走吧,既然妳爸媽點名了要見我,醜女婿早晚要見岳父母的不是?」過來牽住范紫今已然轉冷的手,溥敘鵬倒是一派自然。

  「不要,大鳥,你還是快走,走的越遠越好!」生養自己的父母是怎樣的脾氣,范紫今可沒這麼樂觀。

  「不行,臨陣脫逃不是我的作風。」不管是硬著頭皮還是假裝自己勇敢,為了他的娃娃,他都沒有為自己準備後路。

  「大鳥,你不知道我爸媽的脾氣……」

  「總之,他們不會是大白鯊,吃人不吐骨頭吧?」嘻皮笑臉的酒窩又出來迷惑人,他深邃晶湛的眼眸有著堅定不移的信心。

  那瞬間,范紫今信了他。

  「他們不是大白鯊,不吃人的,只是他們很愛我。」

  「這個好,起碼我們已經有共同的意識,那就是愛妳。」他說的輕,卻教範紫今紅了臉蛋。

  「你在他們面前可不要亂說話。」

  「給我一點信心嘛。」

  她思考了下,竟然踮起腳,給了他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親親。

  「哇!」

  她竟然肯耶。

  這不就表示他要見的那對父母是很棘手的人物嘍?

  他熱血沸騰,眼眸閃亮。就衝著這個得來不容易的親親,說什麼他都不能打敗仗!

  年輕如斯,他也不曾想過,這一跤跌下去該會有多麼的痛。

  ************

  病房裡堆滿了聖誕氣息濃厚的禮物,一棵大冬青纏繞著金絲線還有各種花稍的糖果飾品。

  滿滿的禮物也放滿的床頭。

  病房的隔離小客廳裡,坐著衣著高雅的范家夫妻。

  落地後,直奔醫院的他們等了又等。

  耐心漸漸告罄。

  樓再高,因為光害,也看不到天上應該有的星星,范貫天踱到窗前又踱回來,桌上的商業雜誌仍是久久不動的那一頁。

  夫妻做久了,段可音瞭解丈夫的焦慮是什麼,女兒被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家世的男人拐了,她比誰都焦急。

  門聲響,范紫今小蛺蝶似的撲進來。「爸,媽!」

  她的後面魚貫的跟著溥敘鵬跟萃慈。

  見到愛女,范貫天緊繃的臉有了笑容。

  「我的小公主,快來給老爸抱抱!」

  唯一的掌上明珠,他疼進了心坎。能給的,他從來不吝嗇,就算小時范家公主曾經開口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毫不猶豫的叫人運來滿天星斗裝潢她的房間,搏得女兒的笑容比他日賺斗金來能叫他快樂。

  「爸!我已經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

  范貫天立刻垮了臉。

  「妳明明上次還給抱的。」

  上次,已經是一年之久了好不好。

  哪知范紫今轉從母親的懷抱撲過去,給了他大大的擁抱。「爸,你還是那麼好騙,拜託啦,你也長進一點,這樣我很難欺負你捏。」

  破涕為笑的范貫天緊緊摟住寶貝女兒,哪有半點為人父親的威嚴。「終於抱到我的寶貝兒了。」

  不過他的快樂僅就那麼一下,范紫今很快退開,她急著要把她的大鳥介紹給重要的父母親。

  她走過去把溥敘鵬帶過來。「大鳥,這是我爸、媽。」

  「伯父,伯母好。」溥敘鵬必恭必敬的點了頭。

  范貫天一臉高深莫測,「坐吧!。」

  溥敘鵬落坐,范紫今也坐到他的身邊。

  范家夫妻相覷一眼,悶聲不吭,空氣,突然凝結了起來。

  當人家老爸的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家女兒脫胎換骨的模樣。蘋果臉,大有精神的眼,以前,她們再怎麼用心養,也沒辦法養出這麼漂亮的女兒來。

  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肝寶貝在談戀愛了。

  這小子有一套!

  「爸,你不要陰陽怪氣的,這樣會嚇到大鳥啦。」范紫今噘噘小嘴,很怕她愛的人關係難搞。

  「你叫溥敘鵬?」被女兒鞭策的范貫天實在沒辦法。

  「是。」溥敘鵬有問有答。

  他看得出來娃娃是備受疼愛的。當然,他的愛也不輸任何人。

  「我要說的是……你配不上我家紫今。」直接又尖酸的說法。

  「爸!」小公主跳起來。

  「妳別插嘴,讓我講完。」范貫天不給范紫今打圓場的機會。

  「沒關係。」溥敘鵬也安撫她。

  她心裡忐忑,不知道父母開堂會審到底意欲如何。

  「我對你的家世、工作都有意見,你配不上我女兒。」他斬釘截鐵,一耙釘把溥敘鵬打出界外。

  「不管我的工作在您眼中光不光彩,它能讓我吃飽穿暖;不管我的工作在您眼中光不光彩,我對娃娃的心意是不變的。」

  「像你這樣的小子不會有出息的。」他繼續無情的挑撥。

  「伯父,您又錯了,我愛她,所以我會用我的愛努力不懈的工作,即使沒有橫財,沒有日進斗金,也不叫沒出息,試問,您要是沒有前人的庇蔭哪來今日的財富帝國?我白手起家,起碼我就比您能幹!」

  老實說,一開始范貫天就被擊倒了。

  這男人,激發他很久不見的鬥志。

  他倒是要看看他多強悍。

  「你愛她,你當然愛她。」范貫天嗤之以鼻。「你不愛她又怎麼會坐在這裡?不過,小子,你告訴我,你愛她,你養得起她嗎?」

  金枝玉葉的千金小姐,談談小戀愛他不反對,至於未來?就別搞笑了!

  溥敘鵬沒想到范貫天這麼開門見山,「現在的我雖然不能給她優渥的生活,但是將來一定沒問題的。」

  這是他的保證。

  「你知道我就紫今一個獨生女,我是何許人也你大概也聽過,我不能也不會相信你的幾年後的承諾,空口無憑絕對不是我同意你們往來的條件。」

  他的觀念很世俗,也很實在。

  「你憑什麼說我不能!」

  「很抱歉,我要說我調查過你,對你的一切瞭如指掌。」

  溥敘鵬瞠然。

  「小子,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現在的我的確不能給娃娃什麼保證,可是,我只要有一碗飯吃,就絕對不會餓到娃娃。」

  直到這時刻,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單薄,單薄得不能擁有他想要的人。

  他的坦率熱情都叫人感動,但是范貫天還是無情的否定。「也許你是可以吃得了苦的,不過,我女兒不行。」

  「爸!」范紫今實在坐不住了。

  范貫天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或許妳覺得老爸不通情理,一個老頭幹麼插手管年輕人的愛情,可是,女兒,妳想過自己的身體嗎?妳有辦法當人家的老婆,照顧妳心愛的人?」

  血淋淋,卻真實的叫范紫今褪白了臉。

  是啊,她很久沒發病了,卻不代表身體已經完好的跟正常人一樣。

  「爸爸……你不瞭解,不管大鳥要不要我,可是我只要跟他一起就快樂到不知所謂,我不能失去他……」

  「我的小公主,妳選了一條辛苦的路走,而且,愛情絕對不能當飯吃。」貧賤夫妻百事哀。

  「我可以去上班、去工作,我不會只靠大鳥養我的!」她把指頭扭白了。誰都別想拆散他們!

  范貫天捏捏發疼的太陽穴。「我的小公主,妳……」

  「爸。」范紫今顫顫兢兢的說:「我對於沒有幫上你的忙我很抱歉,你為我選擇了未來的理想丈夫,可是,我真的只想跟大鳥在一起,雖然我不知道跟他一起能為他做什麼,可是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想留在他身邊。」

  「即便是一無所有的生活妳也願意?」范貫天沉了臉。

  「除非大鳥不要我。」

  精英分子強烈的門當戶對無法一下就消除,可是她絕對堅持相信自己的選擇不會錯。

  「我要她!」溥敘鵬眼色矇矓。

  不論是誰聽見一個女孩這麼說誰能不感動,他們很早就在同一艘船上,從來沒想過要捨棄誰來成就自己。

  十指交握,范家父母的鐵腕並不能拆散他們,反而堅定了他們要在一起生活的信心。

  范貫天還想說什麼,卻被始終沒有多話的范夫人阻止了。

  「放她走吧。」

  「妳幹麼跟小孩子站在同一邊?」

  「你不覺得他們有他們堅持的道理,你說不贏他們的。」她冷眼旁觀,比丈夫多了幾分冷靜。

  「她是我范貫天的女兒,不能隨便把她交給什麼都沒有的男人!」

  「我跟著你的時候你也是個窮光蛋,那麼久的事,你都忘了吧?」

  「可是……」

  「別說可是了,雖然是我親生的孩子,可是她長大了要飛就讓她飛吧,你不讓她飛她怎麼會知道風雨的可怕。」她輕聲細語。

  任何理由在愛情的面前都會變得渺小,她從來不認為拿出父母的權威能阻止什麼,只是希望孩子們能體諒父母不願讓他們受苦的用心。

  「妳說的這麼輕易!」

  她撫上老公的臉。「那你就說服了她了嗎?」

  他一僵。

  這鐵板顯然易見。

  「她也是妳的女兒耶。」

  「平常不許我搶,這下又是我的女兒了?」不趁這機會酸一下自己的老公怎麼行。

  「妳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胡說,我可是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懷疑喔。

  「我覺得當務之急,你要不要先煩惱怎麼去搞定岳子軍那孩子?」

  「啊?」

  「孩子的婚事是你允的,所以,爛攤子自己要想辦法自己收。」

  「老婆!」

  「別叫,沒聽到。」

  權貴家出身的孩子最清楚婚姻背後所代表的是朝野政治勢力的結合跟消長能為自己謀得多少利益,他自己為女兒選擇的夫婿,這不要自己想辦法去解決了。

  將軍!

  *********

  「大鳥,我們怎麼辦?」

  「妳願意跟我在一起?」

  「嗯。」

  「那我就去找房子,我們一起住。」

  「真的?」

  「可是,我也想要我爸媽。」

  世界為什麼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吻落在她冰冷的唇上,化解了范紫今一晚的憂愁。

  「目前,我想妳只能選一個,哪天他們看到我們的決心,也許願意承認我也說不定。」

  「只要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對嗎?」

  他點頭,眸裡有決心。

  為了展示兩人要在一起的決心,溥敘鵬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他多年的積蓄租了一間公寓。

  出租公寓的房東是一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因為要跟著兒女到美國住,又捨不得把房子丟著,於是就拜託熟人介紹房客。

  剛好,老人家是車行的老主顧,一聽溥敘鵬想找房子,就爽快的答應了。

  合理範圍的租金,唯一的要求是要照顧他帶不走的盆栽。

  得到溥敘鵬的點頭,交屋了,兩個老人家放下心頭事快快樂樂的搭機飛美跟兒女團聚去。

  公寓屋齡有二十幾年,一樓的房子有個庭院可以擺放機車,髹了朱漆的鐵門,有三房一廳,外加一間廚房、一套衛浴設備,日照充足。

  公寓雖然老舊,現成的傢俱卻整理的簡單舒適,溥敘鵬看了之後到大賣場買了幾桶油漆準備把斑駁的牆面重新粉刷過。

  兩個半路出家的油漆工一個架著梯子粉刷上頭,一個負責補強,不消說,半路出家的嘛,變成小花貓也就很理所當然了。

  兩人相視大笑,再辛苦的工作都不算什麼了。

  工程告一段落。

  他攤成大字躺在地板上,范紫今也把刷子放下,順勢一躺,躺在大鳥身邊。

  一時間,泛著油漆味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清淺的呼吸。

  「妳喜歡嗎?我覺得不賴說。」翻過身,用左手撐著頭,溥敘鵬詢問她的意見。

  范紫今偏過頭來微笑,卻說:「好累喔。」

  那是當然,她從來沒拿過比筆還要重的東西。

  但是,她一點都不在乎,有他在的地方是永恆國度,有他的地方再多的疲憊都不算什麼。

  「妳有潛能,值得開發。」

  「以後你要是想改行,油漆也難不倒你了。」

  「當然,我要是不強妳會喜歡我嗎?」

  「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

  「我們還缺一張床。」

  「彈簧床很貴,不要買了。」前前後後,她看溥敘鵬花了不少錢,建立一個家,並下如想像中的簡單,雖然他們已經盡可能的節省了。

  「要買!這樣我們一起睡才不冷。」盡可能的,他不想太委屈范紫今。

  「亂講,我可沒答應你什麼。」害羞了。

  「小紅帽已經掉入大鳥的陷阱,妳認命吧!」移向她,拉起了她一綹披散的髮,放到鼻扉嗅著。

  「你肯定沒看過恐怖版的安徒生童話,小紅帽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哈欠溜出小嘴,到底,小紅帽是格林童話還是安徒生?

  大概吸多了油漆味,還是因為冬日難得溫暖的陽光?

  不管了,她靠過去,偎著溥敘鵬溫暖的體熱,好想睡覺啊~~

  溥敘鵬把她摟緊,兩人相視,眼瞇瞇,像曬著冬陽的貓兒,靜靜睡去。

  至於,當帶著一手啤酒,一大包滷味來慶祝溥敘鵬小家庭成立的阿俊,開門看到的就是那副如畫的景象。

  他聳聳肩,搔搔頭。

  「靠!來的不是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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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7:07
第六章

  「手這麼冰,手套、圍巾不要拿下來。」就連嘴唇也看起來那麼白,他給的熱量都到哪去了?

  「沒有人上課的時候還帶著手套,會被小朋友們笑的。」小小聲的辯白,偶爾還要跟帶著小孩的家長點頭致意。

  站在故事城堡前面,溥敘鵬把圍巾、毛線帽又一樣樣圈回范紫今的身上。

  寒流一波接一波,即使到了年前更是變本加厲,冷得叫人只想卷在被窩裡,哪裡都不想去。

  當然以上純屬天方夜譚,再怎麼不情願,該上的班還是跑不掉,全副武裝,乖乖的趴在大鳥身後,讓他護送到上班的地方來。

  沒錯,范紫今找到工作了。

  故事城堡。

  她在裡頭化身為草莓姊姊,比手畫腳的說故事,免不了要扮演怪獸、還學熊叫,做做故事繪本,電視兒童節目中的打雷舞蹈更是受小明友歡迎的節目,她都快要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

  沒想過她從爸媽那邊聽來的故事會替她謀到工作。

  老實說,她從小聽來的床邊故事還真是多。

  多到面試老闆也聽得入迷,幾乎當下就決定用她。

  當然,剛開始面對小朋友講故事,她講的是坑坑巴巴,還被噓,本來乖乖坐在蘑菇椅子上的小朋友們幾乎要造反。

  年輕的老闆安慰她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要她別氣餒。

  終於,她克服了害羞,現在可以算是樂在其中了。

  「別忘了早餐。」熱可可、藍莓培果,大鳥每天都不會忘記她的最愛。

  「謝謝。」

  「說謝的地方在這裡啊。」他湊過臉頰索吻。

  這才是他的重點。

  「好多人在看。」她不肯。「回去以後再補給你。」

  「不行,這是我一天動力的來源,沒有它我活不下去。」他可沒那麼好打發。

  范紫今好笑的搖頭。跟他一起生活才發現大鳥的骨子裡其實還是個大男孩,愛撒嬌又黏人,叫人好氣又好笑。

  不給,他會一直的魯下去,得手,才肯作罷。

  輕輕啾了下,趕快打發他走。

  果然,得到糖果的小孩重新跨上機車,笑逐顏開,「下班我再來接妳。」

  「知道了。」

  看著他走遠,這才進了城堡大門,開始她一天的工作。

  通常,大鳥在五點半的時候人就會到,偶爾早了,他會童心末泯的混到小朋友堆裡托起腮來偷看范紫今忙碌的身影。

  他很驚訝穿起賣牛奶女孩衣服的她俏麗可愛,尤其拖著牛奶桶心不在焉的那種表情,他常常情不自禁的差點吹出口哨來。

  不過,他的偵查行動也讓他發現站在草莓姊姊身邊的橘子哥哥百忙之中竟然還大放秋波,對著他的娃娃猛拋媚眼,可惡,這不知死活的橘子!

  故事城堡的好處是一天上班時間並不局限八小時,點子多、能獲得小朋友喜愛的故事姊姊、哥哥們還能分到紅利。

  為了讓自己趕快融入這團體,在體力許可的時候,范紫今還會幫忙跑場扮動物,或是做海報,她希望自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幫大鳥分攤家計。

  「草莓姊姊,妳住哪,我可以順路送妳回去。」橘子哥哥尾隨著下了班的范紫今出來,眼裡是藏不住的愛慕。

  「謝謝你,我男朋友來接我了。」一分不差,溥敘鵬從電線桿下閃出來。

  「這樣啊。」難掩失望的橘子哥哥。「那明天見了。」

  「掰掰。」

  溥敘鵬很不爽,酒窩抿的有點猙獰。

  「大鳥?」

  「妳剛剛怎麼不說我是妳老公?」男朋友?哼,現在想死會活標的都大有人在,男朋友,算哪根蔥?

  「你怎麼了,口氣怪怪的?」以前每天來接她都眉開眼笑的啊、是車行有事嗎?

  他竟然甩頭走人。

  「溥敘鵬你站住,有話講清楚。」

  他果然停住長腿,可是仍然不肯用臉見人,只拿背給范紫今看。

  「你幹麼生氣,我跟橘子說你是我男朋友又有什麼不對……」

  霍地,他轉過身來,一臉想吃人的表情,「那顆橘子想把妳。」

  拜託……敢情這隻大鳥吃醋啊?

  「我跟他只是同事。」她好言安慰,都「老夫老妻」了,吃的是哪門子醋啊!可是這還是讓她心裡莫名的甜了起來。

  「他看妳的眼光根本不是那回事。」打翻醋缸的人很番,不可理喻。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不要假設敵人疑神疑鬼。」

  哼,才不是呢!他身為男人,有人想覬覦他的所有物,那點直覺可靈敏了,雷達探測器絕對百分之百。

  不過,他相信娃娃,有他這麼優秀的男人在身邊,一顆橘子算什麼?!

  心裡釋然,他恢復好心情。「妳餓了吧,我們去吃飯。」

  「你不懷疑我了?」

  「我怎麼可能懷疑妳,我們要一起到永遠,我不信任的是那個……算了,看在他跟妳是同事的份上不詆毀他了,不過,以後你要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我看你乾脆把我關起來算了。」

  想想,自己好像太誇張了,溥敘鵬不由得小心賠不是。「我們去吃小火鍋,天氣冷火鍋最好了。」

  「你的車呢?」

  「我們搭捷運。」

  「為什麼?」

  「天氣太冷,我們搭捷運方便又不會冷到妳。」機車雖然方便,他一個大男人皮厚耐操也不怕,可她不同。

  這幾天,她總在輕咳。

  「這樣你很不方便。」一南一北的地點,本來就不是很順路了,現在為了她乾脆放棄方便的機車。

  「沒有好不便的,妳的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他對她好,總是這樣。

  溫柔入骨,假不來。

  ************

  火鍋店滿滿的人。

  天氣驟冷,火鍋店的生意好得不像話,麻辣、鴛鴦、白肉酸菜,單就看著全身已經暖和了起來。

  溥敘鵬點了一大堆的食物,上菜後,范紫今看瞠眼。

  「你想撐死我們兩個啊?」

  他表情曖昧,趕緊把娃娃愛吃的火鍋料往鍋子裡丟。「慶祝咩。」

  「慶祝?」她也不遑多讓,手裡端的是大鳥最愛吃的蝦餃。

  「我接到一張日本的訂單,那個客人說她在北新莊的越野賽裡看到我改裝的車,想委託我設計一輛適合東方人體型的哈雷。」他很努力想表示不在意,可是眼神中的火熱怎麼都藏不住。

  「太讚了,你就要飛黃騰達,一飛沖天了!」范紫今拍拍手,全身的細胞由衷的替溥敘鵬歡欣鼓舞。

  他的事就是她的事,他能得到賞識,她與有榮焉。

  「你要多吃,這樣才有力氣做事。」她拚命的住溥敘鵬的碗夾菜,堆成小山。

  兩人互相布菜,結果筷子在半空中打結。

  結果兩雙筷子竟在半空演起了布袋戲,一正一邪互相鬥毆了起來,要不是惹來眾多目光,兩人恐怕會沒完沒了的玩下去。

  「不玩了,趕快把碗裡的東西吃一吃。」小倆口會心一笑,這才專心的吃起早就沸騰的火鍋來。

  填過肚皮,兩人十指交扣,看著接近年腳步喜氣洋洋的百貨佈置,慢慢的走過地下道到捷運站去搭車。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見得有話說,或者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給對方聽,然後回到他們共同的家。

  屋子裡黑歸黑,兩人進了門,點了燈,一天的疲累在這時候都被滌盡。

  這樣的生活,小小的幸福,到處拾擷,處處溫馨。

  拿最基本的家事來說~~好吧,即使她對家事笨的要命,經常把襪子跟衣服一起洗,洗了,白衣服變花衣服,即使她常常泡麵給溥敘鵬吃,但是她還是很用心的把泡麵煮過,兩人一起吃泡麵果腹,她還是覺得好幸福。

  梳冼過後,溥敘鵬喜歡窩在長L型沙發上的制點上看電視轉播的車賽,當然,先決條件是必須范紫今也在,抱著她,蓋著暖暖的毯子,兩人的體溫是寒冬裡最深刻的記憶。

  看著看著,有人就會忘記電視裡演的是什麼~~

  溥敘鵬喜歡她細緻的鎖骨,他渴望她優美的骨盤,平坦的小腹,白嫩的肌膚,欲迎還羞的表情。

  他們同居一室,溥敘鵬從不掩飾對她的渴望,可是就因為慎重的愛她,所以他等,等兩人的生活上了軌道,等,發乎情。

  他愛她,用手撫摸她纖細的腿,怕癢的范紫今忍不住發笑。

  雖然氣氛破功,溥敘鵬可沒打算收手。

  「不可以亂動。」

  「我又不是木頭。」她嬌嗔。

  「妳是塊可口的木頭。」

  「胡說……」話逸出唇,檀口就被霸氣的吻住。

  范紫今緊張的閉起眼睛。

  他的指有自己的意識,近乎著迷的膜拜著她稚嫩如嬰兒的肌膚。

  她的唇被輾轉吮吻,貪婪的舌欲罷不能的探索,將她的丁香小舌當成香醇醉人的酒釀,與之糾纏品嚐。

  他溫柔的攻城掠地,拉開彼此間些微的距離,掀起她身上的毛衣。不讓空氣中的冷風有半點侵襲的機會,溥敘鵬用鐵般的身軀覆上她。

  埋伏身體身處的慾望找到了出口,然而慾望也將兩人捲進了靈魂的最深處,隨著瘋狂的律動,范紫今覺得自己的呼吸快要無法控制,而,心臟像是要爆炸開來~

  「娃娃?」從天堂回到紅塵的溥敘鵬發現她身上全都是汗,就連雪白的額頭還有髮際都濕得不像話。

  顧不了自己急迫需要休息一下的身體,他抓住范紫今的胳臂輕輕搖晃,順道用赤裸的手抹去她驚人的汗水。

  她疲憊至極的睜眼,感覺滿腦子迷迷糊糊,像是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嗯?」

  「告訴我妳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自己該死的慾望,他用大掌摟住她的腰,恨恨的自責起來,接著他把被踢到一邊的毯子趕緊扯過來,準確的蓋在范紫今潔白無瑕的身子上。

  「我沒事。」范紫今顫抖的眼睫瞅著溥敘鵬也是微汗的臉,將頭靠在他光滑的胸膛上。

  溥敘鵬的心跳沉穩的傳入她的耳中。

  「那妳好好睡一下吧?」

  下次,絕對不能猛浪了。

  「我想抱著你。」

  他點頭躺下。

  兩人互相依偎著,眼兒沉沉,窗外嘶吼的冬風也出奇的溫柔。

  *********

  接二連三的寒流好像沒有盡頭,氣象報告也只能再三的提醒民眾要注意保暖,街頭,處處可以看到北極熊裝扮的人們。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咳咳咳咳……」嗓子發癢,胸口處一陣陣似有若無不適的感覺好幾天了。

  藥吃了,稍微舒服一點,窩在沙發上,范紫今皺起眉來。這次咳嗽還沒好嗎?

  年關近,父母忙,安親班的小朋友人數激增,平常就有些捉襟見時的人手更不夠用,多如牛毛的要求常常讓她忙得頭暈腦脹,整個人就像上緊發條的玩偶,只能跟著一直轉轉轉。

  沒時間吃飯,休息的時間也少得可憐,加上這兩天開始沒日沒夜為工作加班的大鳥都沒回來,她整個人覺得寂寞又孤單。

  孤只影單的生活竟是這麼空虛。

  雖然大鳥覷了空還是會打電話關心她的一切。

  她不能老是依賴他。

  他好不容易接到訂單,邁開他設計的第一步。

  支持他,就是讓他心無旁騖。

  「喂……咳咳……橘子嗎?我有點不舒服,可以幫我請假嗎?」才開口,胸口卻如被扯動般的疼痛,那疼在她說話的同時像錐子般的鑿著,呼吸也跟著不順暢起來。

  「草莓……」那邊傳來橘子哥哥關心的語氣。

  「我大概感冒了,你幫我跟齊哥講一聲。」

  「妳不用擔心這個,要我帶妳去看醫生嗎?」

  「應該睡一覺就沒事了。」她輕捶著胸,不想有事。掩住嘴,不讓咳嗽傳進對方的耳中。

  橘子哥哥又勸說了幾句才把電話掛掉。

  拖著虛浮的腳步摸到床,她沉重的把身體擺上去,心想,只要好好睡一下就不會有事的,是的……只要好好睡……

  然而她一個翻身,嘴裡不知嘔出了什麼~~

  而在機車行挑燈夜戰的溥敘鵬連續打了幾次電話,沒有人聽就沒人聽。

  沉沉的看著手機,說不上梗在心裡頭的是什麼感覺,他不死心的按了重撥鍵……嘟嘟嘟嘟嘟……嘟……對方還是無人接聽。

  他捏緊機子,心裡的煩躁不知從何而生。

  明亮的燈火,沾滿油污的桌面上是他幾天幾夜趕出來的設計圖,拉了四分之三的鐵卷門,他粗暴的擦了下臉,拉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跟毛巾、背包,風也似的打開鐵卷門,殺了出去!

  ************

  「太粗心了,怎麼這時候才送來?」穿著白袍的醫師臉有慍色,對著急診室外的溥敘鵬就是一陣好念。

  「是我太疏忽了,對不起。」他面色灰敗,黑如幽冥眸子盛載的是深到不見底的自責。

  醫師戴妥了口罩,無言的歎了口氣。

  「我盡力就是了,護士小姐帶你去辦手續。」然後轉身走進急診室裡的小隔間。

  溥敘鵬如夢初醒,追上前,攢住醫師的袍子,聲音裡有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慌。「請你一定要救她!」

  「我們當醫師的,從來都不會想殺人,或見死不救。」

  他重重的坐回藍色的椅子,要不是護士小姐來喊他,他大概就這樣呆坐到老。

  行屍走肉的辦完手續,他又回到藍色椅子坐下,一扇門內是他回家後發著高燒的娃娃。

  他抱著頭,狂拔頭髮。

  接連串的等待是無盡的折磨,時鐘走得比蝸牛爬還要慢,一秒鐘像漫長的百萬年。

  天亮了,他無所覺。

  經過他身邊的人對他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麻木的四肢,恐懼的未知,那扇怪獸般的門只要稍有動靜都能牽扯他戒慎的神經。

  他呼出的氣有著茫茫的霧,曙光穿透過玻璃,沿著窗欞,直直的射到他攤開的掌心。

  「叮噹。」

  他驚跳。

  護士小姐走了出來,卻被溥敘鵬臉上的倉皇和迷失給嚇了一跳。

  在醫院裡,生老病死是輪迴的,也看盡人對病痛的無奈。

  可是,她卻是第一次在年輕男人的臉上看到這麼深刻的自責。

  「你在這裡呆多久了?你的臉色也沒有比那位小姐好到哪去呢……」

  驀地,她的手腕一緊。

  「娃娃她怎麼了?」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是人。

  護士小姐趕快把好消息告訴他,「我們的醫師醫術高超,你女朋友醒過來了。」

  狂喜如瀑布般的衝進他的全身,轉身就要去見范紫今。

  「別急、別急,那位小姐需要住院,暫時,她也還不能見客,我們有幾樣手續要辦,你先跟我來填資料吧。」

  雖然失望不能在第一時間看到范紫今,但是,這樣已經足夠他把天上地下的神祇諸神都念上一遍,衷心感謝了。

  暫時的危機過去,范紫今也住進了四張床位的健保床。

  她迷迷糊糊的打開眼睛,意識也逐漸的清明,感覺像是從一場無夢的空白夢境中醒過來。

  印在她瞳孔上的是張大臉,那臉大得不可思議,黑墨墨的眼眨也不眨,可是眼白的部分卻紅得驚人。

  那表情像是怕她瞬間會不見。

  「大鳥……」

  「娃娃,妳真的醒了?」小心翼翼覆蓋上去的大掌也不見力道,生怕觸碰到任何不能碰觸的地方。

  看見他,也不知怎地,心理頭看不見、看得見的酸甜苦辣一鏟鏟的被攪了出來,一時間,竟淚眼迷濛了。

  「妳哪裡痛,告訴我,我去叫醫師!」他彎的腰部快貼上床,要不是心念他的娃娃還病著,早一把將她扯進了懷抱。

  范紫今噙著水霧的眼朝他一轉,強忍住鼻酸,眨了淚。「你怎麼一副很累的樣子,你都沒睡嗎?」

  他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故意逗她。「妳醒了,我就能睡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不陌生的白,她心裡有數,她是舊疾復發了。

  「妳還敢說,我不過兩天沒有看著妳,妳竟然感冒!」

  「人吃五穀雜糧,誰不會生病的,何況是感冒。」

  「妳的身體跟別人不一樣!」急匆匆,他冒出心裡一直擱的疙瘩。

  「對不起。」

  「我不要妳的抱歉,妳給我趕快好起來,我不想看妳這副病懨懨的樣子。」他黑了臉低咆。

  「你放心,我休息個幾天就會好了,你別忘了我也年輕力壯喔。」年輕就是本錢。

  「妳好好睡吧,多睡一點身體好的快。」他輕言安慰。

  「你陪我?」

  「等一下醫師來巡房會罵人的。」她的提議像貓撓著他的心窩,嘴巴雖然不贊同,可是放鬆下來的情緒讓緊張了許久的神經也感覺到了倦怠。

  「陪我。」

  「閉上眼睛,乖乖睡覺。」觸手,熱度仍然。

  她闔上眼睛,不到一分鐘又睜開。

  「我不會走的,妳安心。」

  得到保證的她這次真的閉上了雙眼,慢慢的呼吸趨於平穩。

  溥敘鵬的身軀滑回椅子上,十指緊握,神情有種木然。

  他也闔上滿是紅絲的雙眼。

  不去想,不去想,不去想往後會比今夜還要雖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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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7:32
第七章

  五十幾層高的帷幕大樓外,吊著清洗強化玻璃的敢死隊。

  那不是平常人做得來的事。

  爬高爬低是一回事,要把每一層樓的玻璃都刷洗得乾淨更需要技術,總之,沒有膽量還真做不來。

  所以,價錢高。

  兩人一組成單位,橘黃色的安全帽還有固定在最頂樓的升降梯是最微薄的防護。

  風很強,升降梯在強風中搖搖欲墜,叫人看了都要為之捏把冷汗。

  手機響了很久,直噴清潔劑的人好一下子才發現。

  掏掏掏~~

  「喂?」

  「XXXXXXXXX……你這渾蛋,立刻給我下來!」

  「你……誰啊?」

  「還敢問我是誰?我好傷心,不是,是好生氣,溥敘鵬,你這隻大鵬鳥我命令你馬上、立刻給我下來,我立刻要見到你。」嘶吼的嗓子因為太過激動,差點分岔。

  「你嘛幫幫忙,自己報上名來!」幾百英尺的高度,又是戶外,別以為收訊跟平地一樣清楚,聽得見聲音該偷笑了。

  「厚,死大鳥,下來,給我下來!」

  他聽出虐待他耳朵的不是別人,是阿俊。

  他們好像很久不見了。

  風來升降梯晃了下。「……不行,我還有一層樓要洗。」

  「你不下來我們就切八段!」他都已經在他下面了,竟敢不下來見他,孰可忍,孰不可忍!

  「火氣這麼大,吃炸藥啦。」

  八分鐘後,他從升降梯下來,卡其色的工作服都是髒污,臉瘦了一大圈。

  阿俊把車停在人行道旁,人就靠在車子上等他。

  八分鐘,地上已經一堆煙蒂。

  「小子,我以為你要老死在上面了。」他推門出來,想把煙熄掉,卻被溥敘鵬接過去。

  他把肩膀上的繩索卸下來,深深了吸了口煙。

  阿俊不敢相信。「大鳥,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忘了。」

  「忘了?」他怪叫。

  大鳥是他們這幾個人裡面最模範的寶寶,不抽煙、不喝酒,嫖賭就更遠了。

  他寧可把錢省下來去買組裝機車的材料,他一直往自己堅持的路上在走。

  他打量溥敘鵬木然的神色,像是知曉了什麼,抿抿嘴後,把本來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一個半月,他來這裡打工,誰都沒說。

  「我去黑炫風那裡找你,老闆說你把老哈雷賣給他之後就離職了。」

  「嗯啊。」彷彿他從高處下來就是為了哈那根煙,一任煙霧把他的臉整個蒙住。

  「為什麼把車賣了?那可是你老爸留下來的,你的命根子耶。」

  老哈雷,風雨不出門,沒有重要事件不出門,朋友想借去炫棹,門都沒有,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擦得閃亮晶瑩。

  轉眼,竟然把它賣了。

  「缺錢。」半根煙很快要燃到底了。

  「沒鋃鐺可以來跟我喬,我家什麼沒有就錢最多了。」

  「我不想矮你一截,不想欠你人情。」

  他三句不離靠字。「所以你來幹這種危險的工作?」

  溥敘鵬乾脆不答。

  「你到底缺多少錢?賣了哈雷還不夠?」

  他什麼都不說。

  「既然缺銀子幹麼要辭了黑炫風那邊的工作?」

  「你是我老媽問這麼多?」要不要他寫報告書,細目詳列?

  「媽的,你給我從實招來,要不然我就……不走!」朋友不是要有難同當的嗎?這笨鳥到底有沒有當他是死黨?

  「我很忙,沒空陪你。」溥敘鵬淡淡的說。

  這樣有問答,簡潔到不行的人不是他認識的大鳥。

  阿俊一把捋住溥敘鵬的領子。「別逼我揍你!」

  「只是不想做了,就這樣。」他踩熄煙蒂,扳了扳酸痛的脖子,順便扯開阿俊的手。

  「那明明是你一直堅持的工作,別人或許不知道你有多喜歡車子,可是我知道,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的!」

  「少肉麻了!」

  「我就知道那個女人是禍水。」阿俊不笨,轉念想也知道,能把大鳥逼上絕路的不會有別人。

  「不許說她!我警告過你,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你還在維護她?」

  「叫你生病你要嗎?你去病床上躺躺看!」

  「呸!」

  「你以為她喜歡嗎?」

  「媽的,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朋友?」他亂踢空氣出氣。

  「沒有的話我站在這裡無聊嗎?」

  「她到底要花多少錢?」

  「不知道。」

  「你連譜也沒有,那不就是無底洞了?」

  「醫生說開刀是唯一的路,不開刀,沒有路。」

  開刀,好幾個七位數的開銷,還是最基本的。

  「你有沒有想過蠟燭兩頭燒的下場?」

  「沒想過,我只想到我不能沒有她。」隱忍了許久的情緒,他乾脆把阿俊放在胸口的煙整包搶過來,繼續吞雲吐霧。

  這是他能找到最便捷的情緒出口。

  「大鳥,我真的可以幫忙。」

  「我不想拖誰下水。」愛她,是他心甘情願的。

  「你這死腦筋,怎麼說都不通,氣死我了!」

  「想幫忙的話,有空,多去看一下她,我平常幹活,她一個人住院,很寂寞。」

  這跟以前有什麼不同?她依舊寂寞一個人。

  「知道了。」阿俊點頭。

  *********

  一張空白的臉孔。

  她沒有任何表情,像不著邊際的雲。

  就連坐在她身邊的阿俊也不曉得她在想什麼。

  他們同坐,在阿俊的雙B車上,車子平穩的在車水馬龍的道路上駛著,彷彿沒有目的地。

  這麼安靜,阿俊很不習慣,喉嚨裡像有條蟲搔癢著他。

  「妳都看到了。」

  她頓了很久,久到阿俊以為她不會回答他了,這才麻木的頷首。

  自始至終,她都在車上。

  她聽到了阿俊跟溥敘鵬全部的對話。

  那時候她就趴臥在後車座。

  其實阿俊會來找溥敘鵬也是她的要求。

  每次來看她的溥敘鵬並沒有什麼改變,可是他們不是陌生人,是相愛的兩個人,隱約約,她就是知道不對。

  他照常的來看她,講笑話逗她,可是常常講著講著,一個恍神,他就趴在任何可以靠的地方睡著了。

  他很累,那疲乏的線條怎麼都瞞不了人。

  他很髒,經常連洗澡的時間都不夠。

  他太有錢了,住院好久,他沒有積欠過醫院半毛錢。

  據她所知,他們的經濟並沒有好到讓她無憂無慮的在醫院躺上一個多月。

  她從溥敘鵬的嘴巴裡什麼都問不出來。

  於是,她打電話給阿俊。

  她跟著去了萬里園,溥媽媽說他很久沒回家了;又去了黑炫風,老闆說他早遞了辭職書,最後,他們找到溥敘鵬上班的地方……

  她不想讓大鳥看到,於是貼著椅子緊緊的趴著,聽著,心無力的跳著,淚無聲的沿著椅墊狂奔。

  「那……妳有什麼打算?」兩人都是他的朋友,阿俊不知道該站在誰那邊,該死,他幹麼要選邊站?

  老天爺真不是東西,就不能給一段平順安穩的戀情嗎?

  她未語淚先流。「我拖累他,我很抱歉。」

  她從來不想變成誰的負擔,起先是她的父母,後來則是大鳥。

  她還不要臉的說過要給大鳥幸福。她給了,給了辛苦和勞累。

  「他要是聽見妳的話會抓狂,而且,他想聽的也不會是這些。」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能給他什麼……」

  這個別說阿俊無法回答,當事人也是一片茫然。

  「妳要去哪裡?。」阿俊不得不問,他總不能直直的往前開吧。

  「去哪裡?」她像喪失思考能力的鸚鵡,喃喃的重複。

  老實說,阿俊看了很怕,卻不知道要怎麼勸解。

  范紫今強自振作精神,卻欲振乏力。

  「回……是的,我該回哪裡去?」抱著頭,她苦苦思量,不得其解。

  ************

  這一晚,溥敘鵬下班。

  半路聞到栗子香,於是買了一大包,栗子焦糖的熱香惹人嘴饞,他把栗子放在皮夾克裡溫著,風掣電馳的趕到醫院。

  病房沒有人,他毫不思索的衝到頂樓。

  頂樓的門是開的。

  欄杆處站著一縷白色影子。

  他敲敲鐵門,喚起范紫今的注意。

  只見她回過眸來,嫣然一笑。「下班了?」

  「是啊,怎麼到頂樓來吹風,外面冷死了。」他幾個步伐就到范紫今身邊,看她只穿著休閒服跟毛線夾外套直搖頭,令他分心的是她今夜的笑容美得叫人屏息。

  「我來看星星,今天十六,天上的月亮跟星星特別明亮。」

  「我怎麼看都差不多?」

  的確,今夜的星光燦爛,就連月娘的銀光也閃亮無比,互相輝映,清麗無比。

  「一點情調也沒有。」她可有可無的抱怨。

  「要看星星先決條件是要把自己穿得保暖,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真是傷腦筋捏。」他又是愛憐又是不捨。

  「因為我有人體暖爐啊。」說著,她就把身體偎過去,雙手也老實不客氣的插進她的專屬口袋中汲取溫暖。

  溥敘鵬寵溺的笑。

  雙手包裹住她。

  看著她,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看著她,油然而生幸福感滿滿地,只要能這樣看著她,千金都不換。

  「咦,鼓鼓的是什麼東西?很香……哇,是糖炒栗子!」她伸出小手把溥敘鵬帶來的驚喜拿出來。

  看著紙包,那一粒粒飽滿芬芳的栗子,她怔了下,出乎溥敘鵬意外的說:「這些都是我的。」說著把打開的塑膠袋重新系回去,一個人獨佔了。

  看她喜歡。「妳喜歡我明天再買。」

  「不用了,這些就夠了。」她笑得溫柔。「你今天累不累?要是不累,可以多陪我一下嗎?我們很久沒有聊天了。」

  看她精神好,他當然允諾。

  內疚也不能倖免,自從他兼差以後真的沒有太多時間陪她。

  說聊天,談的也只是今天發生了什麼芝麻綠豆的小事,范紫今卻很滿足,不管溥敘鵬說了什麼她都報以最熱烈的微笑,彷彿不這樣參與,不專心凝住就要沒機會了。

  「妳不要這樣看我……」那樣柔腸百結的眼神會令他情生意動,會讓他變身為大色狼。

  范紫今瑩亮的黑眸牢牢盯住他,就像要將他臉上的每個細微表情都看清楚,然後,不忘。

  她撲向他,嘴裡亂七八槽的喊,「相信找……我是愛你的~~」

  溥敘鵬看不到她的表情,卻感受到她說這些話時的情意,他回以重重的吻,一時間竟是難分難捨。

  她唇兒微腫,眼兒迷離,趴在他身上久久不語。

  夜如水的滑過去,星子沉了,夢兒依稀。

  「你早點回家,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們一起下去。」

  她溫柔的點頭,兩人手牽手下了頂樓。

  「我送你到樓下。」不讓溥敘鵬有拒絕的機會,她笑得過分燦爛了。

  「外面風大,不要。」

  「我很久沒有看到你騎老哈雷的樣子,讓我看看。」她央求。

  他一怔,面不改色的說:「我今天搭捷運。」

  「哦。」她不置可否。

  電梯開啟,醫院大廳只剩下守夜的護士跟輪班醫師,清清淡淡,白天的繁忙好像另一個世界的事了。

  「我走了。」

  「掰掰。」

  一如往常,一如之前的每一天,揮揮手,明天再見。

  起碼,溥敘鵬認為是這樣的。

  他大步走出醫院,沒有看范紫今最後一眼,沒入淒涼的夜色中,然後不見。

  范紫今在電梯口站了又站,直到確定溥敘鵬已經遠走,她才移動步伐,步伐很慢、很輕浮。

  醫院大門外停了一部房車,看見她,裡面的人通通下來。

  「我的小公主。」

  「爸、媽。」她認出了人,還有范家的司機。

  看到多日不見的女兒范貫天一個箭步過來,輕輕摟住范紫今的肩膀。

  「先讓她進來吧,我們回家了。」段可音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也沒用,她提醒丈夫。

  「小公主,妳還好嗎?」范貫天不死心。

  她動了動唇,臉上的神情一點都不好。「我好冷,想回家。」

  「好,我們回去吧。」

  她忽然昂起頭,「爸媽,我是任性的女兒,請你們原諒我。」

  「我們不會怪妳,只是妳真捨得那個小伙子?」哪壺不開提哪壺,但是有些話終究不能不問,即使答案大家心知吐明。

  范紫今睜著空洞的眼神,一行淚無聲的滑落,驚了自己還有父母的心。

  *********

  車子幾度跟別人的車摩擦,幾度在虎口打轉。

  氣派堂皇的鐵門在望,他負氣的甩掉機車,不管車在柏油路上打滑撞擊發出的金屬巨烈聲響。

  他氣勢猛鷙的按著對講機,一根指頭撳住了,不放。

  「給我叫娃娃出來!我要見她!」

  對講機沒有回聲,喀地,鐵門倒是應聲而開。

  他風捲雲殘的狂奔進去,沿路有多美好的造景都入不了他的眼,他滿懷疑問,只想找范紫今當面問個清楚。

  范家黃銅大門口,范貫天等在那兒。

  「伯父,娃娃呢?」

  「她不想見你。」大家都開門見山,沒有緊文褥節,沒有禮尚往來。

  「我不管你說什麼,我要她親口對我說。」

  「這有什麼差別嗎?她不想跟你在一起了,男女分手,好來好去,有必要搞得撕破臉那麼難看嗎?」看得出來這年輕人是真心愛他女兒的,不過他家小公主交代了不見這男人,長痛不如短痛。

  「理由呢,我不是給人家甩得不平不白的人,我要問個清楚!」他臉上儘是受傷的模樣,像負傷的獸。

  「我說了她不想見你。」

  「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眼對眼,初生之犢沒有絲毫認輸退卻的意思。

  范貫天在很多男人面前見過這樣的眼神,但是要讓他折服的並不多,之前,他對溥敘鵬的印象雖然是界定於搶走他女兒的渾蛋,可那識氣魄卻也得到他的欣賞。

  這次,他又退讓一步。

  「你有種,這裡等我,我去問她。」

  開著的門重新又闔上了,可溥敘鵬的眼瞬也不瞬的瞪著那扇黃銅門,就像裡頭會突然冒出妖怪的頭。

  等著等著,他嘗不到嘴巴裡的苦澀,看不到自己形容枯槁。

  他只是不解,明明昨天還好端端的老婆,一個晚上過去就變心了,變得徹底無情。

  女人善變,是這麼解釋的嗎?

  幾乎過了一百萬年那麼久,門又開啟,露出范紫今白得不像話的臉蛋。

  「娃娃?」

  「我聽爸爸說你找我?」那冷淡很清楚很明白,一字一句,讓人沒有半點想像空間。

  「妳想家為什麼不說一聲,一個人跑回來?」

  「沒有什麼好說的。」

  溥敘鵬表情一呆,像被人摑了一個巴掌。

  「娃娃,我大概太累了,腦袋不清楚,妳講話,我不大聽得懂。」

  她沒有溫度的眼睛有了狠色。「有什麼好不清楚的,我們分手,分手懂嗎?要不要我說得更明白!」

  他不能呼吸,面色青筍筍;「我不接受。」

  「好,你不接受,那我沒什麼話要說的了。」說完她想把門關上,然而溥敘鵬一隻腳踏在門框上不肯讓步。

  范紫今握著門板的手在抖,「你倒底想怎樣?」

  「說明白、講清楚。」要不然,他不會死心。

  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心臟有種針刺著,硬生生自己要捏爆它的痛苦,「我是千金大小姐,我厭倦跟你這窮小子的愛情遊戲了。」

  「妳再說一遍。」他茫然,酒窩寫滿了困惑,好像范紫今說的是外星人的語言。

  天氣明明很好,萬里無雲,怎她嘴巴說出來的話卻像轟隆巨響,敲得他什麼都聽不清楚呢?

  「我這樣說夠清楚了。」

  溥敘鵬看著她依舊無瑕的臉,卻覺得她陌生至極。

  那種山窮水盡的心情痛徹心扉。

  「娃娃?」

  「以後請你不要這樣叫我,我怕別人誤會。」

  「好,妳狠!我總算認清妳了!」他咬牙,牙齦流出血來卻絲毫不覺得異樣。

  他顛顛倒倒的走了。

  范紫今看著他的身影不見,手摸著被痛楚啃囓的心臟,深沉的絕望,將她打進了地獄深淵。

  是的,有他在的地方是永恆國度,然而失去他的所在是她未來將棲身的地獄深淵?

  客廳的桌上仍舊擺著一包栗子。

  可是早沒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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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7:57
第八章

  她討厭冬天。

  也不知道打何時養成的感覺。

  天氣轉冷,樹葉枯黃,街上毛衣、長靴、圍巾出籠的時候,她就會開始不舒服。

  像今天,聖誕前夕,滿坑滿谷的歡樂氣氛鑲在大街小巷的店面,百貨公司,電視螢幕放送,所有的氛圍都在告訴大家要黑皮、黑皮、黑皮。

  然而,她兩天前開始在痛的牙到了今天怎麼都忍不住了,鹽水,牙膏,什麼想得出來能止痛的辦法通通無效。

  更嚴重的,早上豆漿也喝不下去,全麥土司的邊一碰到牙,差點要了小命。

  於是,她只能臨時在電話簿上面找到一家看起來可靠的牙醫掛號看診。

  冷酷的牙醫只瞧了瞧就說嚴重的智齒周圍發炎,要拔牙。

  「我回去考慮。」不能緩刑嗎?

  「最好立刻拔除,牙齦的周圍都潰瘍了,很嚴重。」即使牙醫帶著口罩,她怎麼都覺得他不懷好意。

  「我……真的……還……要……想想……」她連口齒都不清了。講話要牽動神經,她只有一個~~痛~~的感覺。

  「這位小姐,我真好奇,妳牙痛成這樣,是怎麼忍的?」牙醫雙手一攤。

  簡直跟自己的牙過不去。

  「哪有……也就……這兩天……」而已。

  看她托著腮講話都有困難,頑劣啊。

  「拔。」

  她痛得眼淚又快掉下來。可是在這麼酷的牙醫面前掉眼淚會很糗。

  「Miss張,給我麻醉劑。」他已經在喊助理小姐。

  嗚嗚嗚嗚……被逼上梁山。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子,咬著一塊棉球,臉鼓腮腮的,丑極了的走出牙醫所。

  她明天有一個臨時約在台北的客戶要見,一個婚禮要參加,她碰碰腫起來的地方,抽氣~~吱,麻,這樣子怎麼見人?

  牙醫門口本來說好要來接她的人還不見蹤影,同時間,手機卻響了起來~~

  「喂,是我。」手機那方的人像是知道她講話不方便,很快的起頭。「我塞車,大概還要二十分鐘才會到。」

  「沒關係,我自己搭車回去。」

  「別,我立刻就到了。」

  「你別急,我到附近逛一逛好了。」她不需要別人把她當作搪瓷娃娃的愛護,不過都沒有人理解她的想法。

  她懶的解釋太多,大家喜歡這麼待她,就這麼吧。

  皆大歡喜。

  掛了電話,她把手機收到隨身包包裡面,開始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還不到中午時分,店家跟百貨公司卻早早開門,也有那種二十四小時都熙來人往的店面,放眼望去,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有趣。

  才幾年時間,她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脈動,落伍得很了。

  其實也難怪。

  有兩年的時間她一動也不能動的躺在醫院,那是與世隔絕的日子,有一度,以為會活不下去。

  兩年後,移植的器官不再排斥,她回到了人群中,花了六年的時間拿到學位,接下來,父親病了需要靜養,她責無旁貸的接下了他的帝國事業。

  父親為他是事業打下很好的基礎,傍著她的是許多忠心耿耿的老臣,她得天獨厚沒有在派系的爭鬥中花費太多心力。

  但是,掌握一個事業集團談何容易,更何況范氏事業遍及海內外,歲月倥驄,想不到一晃眼,流年偷換,十一年過去了。

  轉眼,都快到她三十歲生日了。

  她一直是幸福的,不管生活、工作都有人打點,唯一爸媽比較有話說的就是感情了。

  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提醒她該是適婚年齡了。

  該有個家、有丈夫、有小孩。

  說,那是女人一生必須的路程。

  說起來是有點奇怪的,這些年,她什麼都有了,卻從來沒想過要去深刻的愛過誰,或是談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愛。

  熱情,好像跟著她拿掉的心臟,也冷卻了。

  有人追,她也接受。

  即使愛了,也有所保留。

  當對方想離去,她也不挽留。

  來來去去,就剩下偶爾被她抓來出公差的岳子軍。

  她跟岳氏少東……應該說岳氏總裁還有聯繫、十多年了,他也從二世祖接手了他父親留下來的基業,而且幹得有聲有色,在他那塊專業領域裡,已經是響叮噹的人物了。

  她停在華麗的櫥窗前面,白雪靄靄的佈置,中間放著一輛哈雷,哈雷座上有個保利龍做成的聖誕老公公。

  紙剪的聖誕紅灑了到處都是。

  這,應景的勾起了她心裡最不願意去想的一份記憶。

  哈雷啊。

  摸著櫥窗,她記憶裡有輛老哈雷,總是載著她在固定的那條路上來來去去,寒風中,老哈雷的引擎總會不定時的咳個幾聲,然後就會有著溫暖的聲音告訴她,不會有事的……了不起,我們下來推車。

  推車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突然~~

  「媽咪,那個阿姨為什麼哭?」稚嫩的聲音傳來,小小的女孩穿得像個白雪娃娃,不解的對著她的媽咪提出疑問。

  「噓,她可能想到什麼難過的事情了。」媽咪有點尷尬,卻又不能不對好問的女兒盡力解釋。

  誰?誰在哭?范紫今轉過頭來。

  母女倆看她轉過頭來匆匆的走掉了,她用手觸臉,卻是感覺兩頰涼冷。

  怎麼?是天氣太冷,冷得她連淚腺都無法控制嗎?

  抹去了那不該有的水珠,她抬頭,眼珠子有一瞬間的迷惑,想動,它有自己的意識,不肯。

  人群中有個不該出現,也不可能會出現的人。

  他站在那看她,盤石般的不動。

  他……到底看了多久?剛剛的淚……他不會也瞧見了吧?

  「嗨!」

  良久,是誰先開口打的招呼?

  「我出來買東西,朋友要結婚。」溥敘鵬講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蠢話。

  「你好嗎?」很好、很好,她的心臟沒有多一拍或少一拍的跳動著,范紫今妳表現優異。

  他撇撇嘴。「很久不見,妳看起來過的不錯。」

  十一年一個人能有多少改變?起碼她變的不太多,甜美白淨,黑白分明的眸子還是靈巧好看,身材玲瓏有致,跟以前的洗衣板有天淵之別。

  緞面紅色百折裙,長統馬靴,皮草披肩。

  真要說歲月為她增添了什麼,就是她身上那股子憂鬱更深更濃了。

  哼,這幾年她應該過的舒暢快活,有什麼好憂愁的?

  當年他就是被她這股該死的輕愁給迷惑得甘心為她去死,結果呢,她回報他的只有兩個字--

  背叛

  不,他現在不傻了。

  范紫今癡癡的看他,劍眉飛揚入鬢,炯然有神的眼眸更加深邃,只是臉上的線條比以前深刻了些,那種愛笑的痕跡不見了,就連笑起來就會出現的酒窩現在是因為嘲諷才會抿出個淡淡的窩漩來。

  平頭留長了,那樣子即使髮根柔順的浮貼在頸子上,有些亂髮仍舊不聽話的亂翹,感覺上,有一點點可愛。

  白色立領棉上衣,卡其色燈芯絨長褲,皮夾克的拉煉並沒有拉上,有些不羈,還有更多的瀟灑。

  好久好久,兩個人像木偶,都沒話說。

  在回味,在品頭論足。

  他點點頭,當作招呼,繼續往前走。

  他走著,穿過了她的身邊,穿過更多的人,然後淹沒在人群。

  半晌,范紫今伸出發顫的手撫胸口,整個人靠在櫥窗上,不斷的深呼吸,一直到狂亂的感覺過去。

  她以為再也沒有人能影響她的情緒了,想不到多年後一別再見,他仍然輕易的攪亂她的心情。

  她以為這些年自己多少有點長進……原來,都是自欺欺人。

  喇叭聲響,把她拉回現實世界。

  岳子軍把車停在停車格上對她招手。

  她深深吸氣又吐氣,拍拍僵硬的面皮,這才恢復原本的姿態。

  看她走近,岳子軍探出頭,「抱歉,我轉去接萃慈又碰到塞車,妳等很久了吧?」

  她搖搖頭,也跟在前座的萃慈打了招呼,這才移進後座。

  沒錯,萃慈姊一償所願的跟岳子軍在一起了,兩人預定春暖花開的明年春天就要走進禮堂。

  這幾年萃慈發揮她輔佐的天份,幫著岳子軍過關斬將,開闢一片江山,好多年的耕耘,如今到了要豐收的季節。

  她默默的祝福。

  「看妳臉色不好,是不是心臟不舒服?」萃慈回過頭,仔細的觀察范紫今的臉色。

  「我剛才碰上了溥敘鵬。」

  「啊!」

  「聊了幾句,他說有事就先走了。」

  萃慈深深看著范紫今,眼色複雜,「妳……怎麼想?」

  范紫今激動的情緒已然平復。「沒有想法。」

  都事過境遷了,她能想什麼?想了又有何用。

  「當年要是沒有我……」

  「萃慈姊都過去了,不要講那些。」

  「看妳到現在還是一個人,我怎麼能夠不說?」

  「哎呀,妳把自己顧好就好了,再不趕快跟岳大哥結婚他可是要翻臉了。」她故作輕鬆。

  她口口聲聲說把萃慈當成好友,卻一點也不瞭解她的心情,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暗戀自己的未婚夫岳子軍到了癡迷的地步。

  等她霍然明白,很多情已經無可挽回。

  她跟大鳥的感情,她跟萃慈的友情,還有她跟岳子軍的身份認定。

  於是在出國前,她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去見岳子軍把自己心有所屬的心情說給他聽,請他原諒,然後把萃慈推薦給他。

  岳子軍並沒有為難她,對於自家未婚妻鬧出來的事情他多少有所耳聞。

  但是他能理解,因為利益而促成的婚姻連他自己都不看好。

  范紫今的要求退婚,等於也給他一個台階下。

  他們和平的達成協議。

  也才有今天友誼長存。

  「這幾年妳不在台灣不知道溥敘鵬在設計界已經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了,他設計出來的哈雷車就連義大利人還有美國都搶著要。」她跟范紫今之間並不常聯繫,有許多年她們也幾乎都下意識的忘記對方的存在,不過,基於某種無法用筆墨形容的虧欠她就會注意到溥敘鵬的發展。

  每到書報攤或是電視節目總能看到他。

  看到他,就會令她不由得想到范紫今。

  她憑什麼責怪她?因為後來要不是她把自己帶到岳子軍的面前,她窮極一生都攀不上高高在上的這個男人。

  愛恨情仇,早就分不清了。

  「太好了,他總算走在他想要的那條路上」。范紫今重重的吁了口氣,她卸下的不只是千斤重擔,還有多年來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抉擇到底是錯還是對。

  不管怎樣,只要他好好的,她就能心安了。

  *************

  闖進辦公室裡,忙得焦頭爛額的鞏家俊看見他來連忙揮手遣退秘書小姐,也把一迭簽了名的卷宗順便拋上她已經沒空的雙手。

  「坐坐坐,什麼風把你吹來,昨天你不是還說沒空?」

  來人面色鐵青,自動的走到飲水機前面灌了一大杯水。

  「喂,大鳥?」

  溥敘鵬豁然轉身,聲音僵硬得像別人欠他好幾百萬。

  「她看著哈雷在哭。」

  「啥米?」

  沒頭沒腦的。就算他是翻譯機有自動翻譯的功能,也沒辦法當他肚子裡的蛔蟲吧!

  他有多少年沒看過大鳥苦惱的模樣了?

  他總是從容不迫,談笑自若。

  「欸,你嘛幫幫忙,我後天要結婚的人捏,你帶衰喔,擺這種臉色給我看,害我以為新娘跟別人跑了。」

  「她看著哈雷在哭,她到底在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誰誰誰哭?」天大的事都沒大鳥重要,能讓他泰山顏色崩於前的也就那麼個空前絕後的范……不會吧?那個女人都消失多少年了~~不會又……

  他狂搖頭,想搖掉不切實際的幻想。

  「娃娃。」

  兩個字,炸得阿俊天崩地裂、眼冒金星。

  「范……范……」紫今。這些年那三個字是忌諱,就連姓范的這個字都盡量的能避免就避免,「大鳥,你最近太累了吼,要不要找幾個美女紆解一下身心?」

  溥敘鵬瞪著這些年已經橫向發展到可以向小象隊看齊的阿俊。

  這些年,嘴巴老是嚷著要等兒子養的人早在大學畢業後就被父親脅迫的進了自家公司,一帆風順的叫人厭棄。

  「好好,我知道你是清修的老和尚,不要美女。」

  「你告訴我她為什麼又出現?」

  十一年,他的心磨成了鐵,卻因為她一滴毫無價值的眼淚又崩了一角。

  她到底是何方妖怪?

  「阿咧,你問我,我問誰?不過……大鳥,我以為你很久以前就走出來了,你在哪裡碰到她的?」

  「去給你買結婚禮物。」

  「都好些年了,你難道還不能原諒她?」小聲小氣的問,生怕反彈驚人。

  果然又踩到地雷了,溥敘鵬冷冷一笑。「她是我什麼人,我有什麼好不能原諒的?!」

  這麼酸的口氣,就算沒鼻子沒神經的人也聽得出來。

  阿俊揉了揉臉。

  「其實你恨她一點道理都沒有……」

  溥敘鵬敏感的盯著阿俊,像貓盯著老鼠那樣:「你知道什麼?」

  「我?咳……哪有,哎呀,這幾天太辛苦了,喉嚨有點癢,我去喝個蔘茶。」要藉尿遁太老套,溥敘鵬精明如鬼,他不會看出什麼來吧?

  讓他慢吞吞的喝蔘茶,潤喉嗽口,溥敘鵬也不催促,只是那眼,像火焰槍快要把他的背燒出兩個洞來。

  其實就算說了又怎樣,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他咬著杯沿,心裡頭水桶七上八下。

  「我說……大鳥啊……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年少輕狂的事,你幹麼還擺在心上呢?」

  「我沒有!」

  鬼……才信!

  「其實這件事呢都過了好久,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溥敘鵬全身上下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背也挺直了。

  「欸,你不要那種表情,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虧心事,我先聲明喔,當初我也是被逼的~~」

  一吐為快吧,這些年他也為了這件事想來想去,至今還不能確定當年載著范紫今去見大鳥的舉動到底有沒有錯?

  這些年看著在大鳥身上的巨大變化,他更茫然了。

  大鳥從一個嘻嘻哈哈的少年變成陰沉嚴肅的男人,他好像……也該負點責任的。

  「我在等。」溥敘鵬輕聲。

  媽的!他是鬼迷心竅或怎麼了,都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卻還堅持著挖糞?

  他的自尊呢?媽的!他狠狠一拳捶擊辦公室的高級沙發椅。

  這樣,仍然沒能讓該死的心跳安分下來。

  阿俊豁出去了。

  「你記得你當空中飛人的那段時間嗎?」

  溥敘鵬點頭。

  那是他人生中最焦頭爛額,卻也是最甜蜜幸福的時候。

  「我有一天去找你,跟你說了些話。」

  「你屁啦,你有哪天不Call我的?」

  「就那天,娃娃坐在我的後車座,你講的話、你的工作,她都看到了。」

  溥敘鵬眼珠亂轉,他猛甩頭,字字凶狠。「她那時候應該在醫院,為什麼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這要問你,你每天打工忙得不見人影,她太想你,所以打電話給我,本來呢,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的,誰知道你把老哈雷給賣了,機車行的工作也辭了,還為了錢去做那種玩命的工作,你叫她心裡作何感想?」

  「我……我是為了籌錢給她住院。」他用雙手蒙住臉。

  「她知道。」

  「所以,她才決定離開我?」

  阿俊沒有回答,這答案在十年前就浮現了。

  「她……怎麼會那麼笨?」他喃喃自語。

  「是啊,我也覺得她笨,她要不那麼做,你們兩個的結局肯定會很慘。」也許是死路一條。

  那樣激烈的感情,一個死了,另一個又豈肯獨活?

  這些年他很慶幸自己沒能遇到那樣的感情,若是他,絕對談不下去。

  「我當初罵了她很多難聽的話。」

  想當然耳、男女分手,能有什麼好話說?

  一個人要親手摧毀她最珍貴的東西,那痛,不可言喻,可是他又雪上加霜的重踹她一腳。

  「我要去找她!」他跳起來,神情一掃剛剛進門時的灰色。

  「你知道她在哪裡?」

  溥敘鵬面色一凝,他不知道。

  「別玩大海撈針那遊戲了,這麼多年沒她的消息,你要上哪去找她?」阿俊在商業界打滾都不是很清楚她的去向了,一向對她不聞不問的大鳥又哪生了通天本領,說找人,人就會自動出現嗎?

  多年前范氏集團就從台灣撤資了,連根拔起的飛往美國去了。

  會做得這麼決然,肯定大鳥也脫不了干係。

  這些年也聽說范氏內部易主,重心都在波士頓,范紫今曇花一現的出現肯定只是偶然。

  要大海撈針找一個人,他鞏家俊強烈不建議!

  死了這條心吧!

  「阿俊,你相不相信你重複遇到一個人一定是上帝的旨意。」

  「你什麼時候受洗了?」

  「當老天覺得該把娃娃還給我的時候~~」

  阿俊睜大眼。

  這隻鳥要是知道他又說了謊不知道會不會把他片成生魚片?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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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5 01:48:22
第九章

  鞏家俊的結婚典禮筵席設在「滿庭芳飯店」舉行。

  「滿庭芳」是女方家長開設的飯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意味非常濃厚,但是,喜事嘛,皆大歡喜就好,親戚賣計較。

  沒有太過誇張的排場,每張桌子上有束小蒼蘭搭配香檳玫瑰以大開口玻璃杯裝著,潔白的桌布,心形的精油蠟燭,主桌前雙層的粉紅心型蛋糕站著用糖霜捏的新郎與新娘娃娃,手上的捧花緞帶栩栩如主的捲到了最下層的蛋糕上,好像幸福的延續會直到永遠。

  正牌的新娘跟新郎舉刀,象徵性的切了蛋糕,一時間,綵帶、喝采、閃光燈鑠鑠明亮,幸福宛如天堂。

  范紫今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無緣無故的眼眶就染上一圈紅。

  她看到了阿俊臉上紅通通的快樂滿足。

  她這次從波士頓飛回來,為的就是幾個月前接到的紅色炸彈。

  許多年來不曾聯繫,一張紅色炸彈是透過許多人轉手轉到她手上的。

  顯然,阿俊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看著那張微皺的紅帖子,遙遠的友情,不想碰觸的過往,一頁頁鮮明活躍了起來。

  起初她千瘡百孔無所倚靠的情緒要不是有阿俊的鼓勵安慰恐怕會更難捱。

  不知道他的喜訊,可以當作沒這回事,但是她收到了。

  「妳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愛哭,那天在大街上哭,可以解釋是因為牙痛,那今天呢?是祝福的眼淚嗎?」

  低醇的聲音,一方折得四方的手帕遞到了她面前。

  她倉皇回頭,看見了一點都沒有心理準備要見的人。

  街頭再見的震撼太大,讓她忘記他跟阿俊曾是哥兒們,她要是來肯定是會見到他的。

  那一日她回去,彷彿又回到那段很焦慮、很空洞,沒辦法思考的過去,她一直以為時間已經讓所有的過去都過去了。

  她竟然忽略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她慌亂的掩住嘴,眼眶的淚被這一晃動,不自覺的掉下來。

  牙痛、牙痛,他那天確確實實的看見她醜到爆的樣子了。

  「哦……」哪裡有洞啊?

  比了淡妝的她像仙女下凡,長髮挽到腦後梳成了高雅的髻,髻上別著珍珠簪子,耳垂上是同款小顆珍珠鑲成的長耳環,無袖棉麻混紡的粉色洋裝,腰際一圈緞帶蝴蝶,鑲鑽高跟鞋,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眼兒顰愁,讓溥敘鵬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多年前的他是這樣,多年後……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看見她不快樂的臉就無意識的靠近,她那迷途羔羊的眼睛根本是生來敗他的。

  飛蛾撲火是宿命。

  「哦……謝謝,我只是智齒發炎,我已經吃過消炎藥了。」她不用鉅細靡遺的作報告吧。

  「嗯,看起來是消腫了。」

  風度,風度,她拚命告訴自己,接過帕子,捏在手心,卻忘了要做什麼。

  「眼淚。」他提醒。

  「哦哦哦。」她幡然轉醒,該死!她好丟臉,明明是成熟的女性了怎麼到他面前就像以前那麼笨拙。

  擦過眼淚,他很自然的要回手帕。

  「你不是阿俊的伴郎,怎麼會在這裡?」趕快找話說,趕快……別讓場面冷掉~~匆促裡,她只能真的隨便找話題了。

  「招呼客人,讓客人賓至如歸也是伴郎的工作。」他回答的很輕,卻無笑意。

  以前那個愛笑的大男孩已經是成熟穩重的大人了,雙排扣西裝,煙管褲,還是不按牌理的穿法,可是,卻好看得令人落淚。

  「想不到嚷著不結婚的人還是結婚了。」

  「不過,以前有個老嚷著要當我老婆的人卻很久沒了消息。」

  范紫今心又狂跳,好不容易回來的冷靜又不知哪去了。

  他……幹麼重提陳年舊事?

  「幼稚的話,誰沒說過,我想也不會有人當真的。」不應該的,這麼多年在他面前她還會緊張~~不應該的。

  「沒有人當真?」溥敘鵬的聲音猛地陰森了起來。

  她感覺到一股冷氣。

  「沒有人當真還敢吃妳煮的菜,那是殺人武器!」

  「什麼?」她的臉陡紅,紅得很不像話,吼~~「你、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妳煮的菜大概十年如一日,到現在也不會有什麼進步,幸好報章雜誌都沒有傳出哪個不幸男人因為吃了范小姐的菜食物中毒的新聞。」他是健康的帶種男人,再說幾百遍都沒問題。

  真是有夠毒的!

  范紫今氣得撈起裙襬,嘟起了嘴,那副找架吵的模樣~~剛剛的淑女形象完全破功,卻一無所覺。

  「你也很差勁,回家鞋子襪子亂丟,脫下來的衣服從來都不翻面的,你加道洗衣服的人有多辛苦啊。」

  挖哩咧,十年不見的人竟然計較起都已經發霉的芝麻綠豆小事。

  「妳還敢說,是誰讓我沒一件乾淨衣服穿,被妳千金大小姐洗過的衣服根本不能看好不好?」要不是掉色,就各種顏色互染,更可怕的是好端端的衣服再見面,比破布好不到哪去。

  「溥敘鵬~~原來你跟我在一起……都是虛情假意!」被他眨得一無是處,為了洗他的衣服她幾乎要磨破手心,他以為機車學徒的衣服很容易洗嗎?

  然後為了煮那些菜被多少油給噴得都是水泡。

  但是那個時候,的確是心甘情願。

  看著她快氣哭了,溥敘鵬突然心情大好,「別激動,都過去了不是?」

  范紫今省悟,對啊,她激動個什麼勁,都多久的小事了,還記得一清二楚的幹麼。

  她擤擤鼻子,捏捏皮包,感覺有些失態的赧然。

  「我們該入桌了,我好久沒吃到台灣的這種喜宴,我要趕快去找好位置、」

  「這些年,妳都在哪裡?」他還不想放人。

  「在我該在的地方。」說完,她雍容的點頭然後舉步,隨著鬧烘烘的客人找位置去了。好像她從波士頓飛了十幾個小時回來真的就只是為了參加阿俊的婚禮,然後好好吃上一頓久違的台灣菜。

  溥敘鵬持了那麼幾分鐘喊住她的腳步。

  十一年,不是十一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又四分之一天,十一年的時間還要加上閏年,他們之間總共相隔了四千零一十七個日子那麼多。

  這些年他變了。

  而,她呢?

  這把年紀的他太清楚,愛情一相情願絕對不會有結果的。

  喜宴直到結束,范紫今沒能再見到溥敘鵬。

  她手中拿著新娘送客的喜糖,「阿俊,要早生貴子,記得,我要當乾媽。」

  「沒問題,大鳥也說過要當孩子的乾爹,你們講的話還都一樣哩。」

  范紫今報以看不出任何神情的微笑。

  「妳會在台灣多留幾天吧?」

  「不了,我明天的飛機。」

  「這麼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咩。」

  「果然很有女英豪的氣概了。」

  「大家都一樣,要好好照顧新娘子喔。」她衷心祝福。

  為了不冷落其他的客人,她匆匆的晃了晃喜糖,離開了。

  客人魚貫的走得差不多了,溥敘鵬這才腳步匆促的出來。

  「你龜爬啊,跑哪去了,娃娃都走掉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她往哪裡去了?」都怪那些纏著他問東問西的女人們,好不容易擺脫了,卻是晚了一步。

  「搭計程車走了。」

  「你有記車號嗎?」

  「大鳥,她已經不是十九歲的小女生了。」還有,今天他是男主角捏,怎麼事到臨頭還要忙著幫別人作嫁?

  他上輩子肯定欠了這兩個人不知道多少錢才需要這麼勞累。

  「說的也是。」溥敘鵬幽幽的看著車潮,也許,他們之間的緣分是真的……盡了。

  *********

  上機前的六個小時。

  簡單的行李不需要托運,逛機場的那些免稅商店她興趣不大,所以並不想提早到機場去。

  城市的改變很大,到處走走看看,是可以殺點時間的。

  飯店外,她正在考慮要徒步還是叫計程車。

  誰知道他就在門外。

  你看我我看妳,他們就這樣看了好幾分鐘。

  「嗨!」

  「好巧,又遇到妳。」不巧不巧,根本是來守株待兔的好不好。

  他打了一整晚的電話,查遍所有的飯店,好不容易才有消息。

  他就來了。

  「是啊,世界好小。」她有些侷促,為了搭機她很簡單的穿著,而且臉上一點妝也沒有,現在想想真是太隨便了。

  「要回去了?」

  他的目光有些難為情,是難為情沒錯,她沒有看錯,但是,為什麼呢?

  今天的他針織高領外套,輕暖的羌皮褲,一頭發,亂中有序,相較她只是一件桃紅短裙,短腰毛線衣,簡直就是該死的吸引他。

  「工作不能丟太久。」

  「妳變成了女強人。」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就怕一眨眼,眼前的春光就會消失不見。

  「我爸一直找不到心目中的繼承人,只好先抓我這廖化做先鋒墊一陣子嘍。」她自我解嘲。

  「要來看我的工作室嗎?」

  她有些錯愕。「時間上大概不行,下次吧,以後有機會我還會回來的。」

  「以後是多久?」他的口氣有些咄咄逼人。

  「嗯……」她吟哦了下,玩笑似的說:「也許等你結婚給我帖子,我就回來。」

  「妳怎麼確定我還沒結婚?」阿俊總是似有若無的嘮叨他身邊的人都患了不婚絕症,他要不身先士卒的趕緊跳進婚姻的墳墓,大概吃不到其他人的喜酒或喜餅了。

  「哦,對不起,你結婚了嗎?」她的心一跳。

  「以前有個吵著要當我老婆的女生,我在想,雖然時間過了好久,她是不是還願意遵守當年的諾言還要我這老公?」他說的認真。

  如果愛一個人要付出全部的生命,那麼,多年前的那場戀愛就已經掏空了他全部的力氣。

  這些年,隨著他水漲船高的身價,不是沒有女人對他示好。

  可是看著她們不同的臉孔,就是沒有一個能讓他有心動的感覺。

  錯綜複雜的感覺裡,總還是會想起揚著年輕面貌在風中嚷著要當他老婆的蒼白小臉。

  「我以為,你會恨我。」每次只要想到這裡她都會簌簌發抖。

  「我從來不會假裝沒有這回事,也不會欺騙自己說它從來不曾困擾過自己。」他坦白的叫人心痛。

  當他越痛恨這個人的時候,無形無味的思念卻更凶很的烙在他的心版上,就算用鏟子來鏟也去除不了了。

  「可是現在不會了。」他追加最後一句。

  然後在范紫今還沒有意會過來的驚愕中拿出藏了許久的一束花。

  「生日快樂!」

  管不住的淚又洶湧的扎痛她。

  在他前胸閃耀耀的是一把金光嗆嗆滾俗氣巴拉的巧克力花。

  她結巴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又哭又笑。

  「你好……落伍,現在……不是早……早……就不流行這個了嗎?」

  「沒辦法,我這輩子所有的詩情畫意在年輕的時候幹光了,現在已經忘記妞要怎麼泡才能把到手,黔驢技窮,妳多包涵。」

  他昨晚可是熬了一整夜,還把旗下製造的團體也叫來加班,聽他們哇啦哇啦的鬼吼鬼叫,忍受了一整晚的盤問,這才成就了今天的這把巧克力花,並不容易捏。

  他寧願沒日沒夜的畫一百張設計圖,也不要荼毒自己的指頭再去包什麼巧克力花了。

  范紫今一個勁的傻笑,「謝謝~~謝謝~~」

  「傻瓜,我要的可不只這個……」他把花束放到她手中,一把將懷念已久的軟玉緊緊的抱住。

  再也不放開了!

  ************

  溥敘鵬一手打造的家--被茂盛花園和水池圍繞的房子。

  在傳統木頭的色調中添加了色澤飽滿的傢俱,五顏六色的舒適沙發,形成自然又奢華的美感。

  櫃上放著一盞燈,隨手鋪上一塊布,簡單優雅。

  沒有扶手的樓梯是整塊的原木刨成,踩在上面,舒服透頂,上了二樓,沒有房門的書房擺滿各式各樣的獎座,繪圖桌和書桌連在一起,一堆亂亂的卷軸,唯一的裝飾就是向陽小桌上的蓮花苞。

  他隨著范紫今輕盈的腳步瀏覽自己一手打造的房子,向來滿滿的自信在她面前總是無端的忐忑。

  「我記得你曾說過要騎著哈雷橫越絲路的,那是你念念不忘的理想。」她停在一幀幀放大的相片前,仔細端詳。

  「我還是要去的,我欠一個夥伴,妳願意一起去嗎?」這些年忙著打造自己的事業王國,只能把理想放著、擱著,希望那天趕快來臨。

  「我?可以嗎?」那可是他的聖地耶。

  「我們蜜月的時候去。」

  這個人,搭的是跳躍時空的光速機器啊?

  「你喔~~」她可愛的搖頭。

  也只有他這個瘋子才會想到蜜月旅行的地點竟然是平常人都不是很敢去的絲綢之路。

  溥敘鵬不容她拒絕,從後面抱住她纖細的腰,吻她的髮,吻她細緻的鎖骨,吻得她頭暈腦脹無法思考。

  情動的范紫今轉過身來投入他的懷抱,回以更熱烈的吻。

  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他對她有太多渴望,手臂用力將他的娃娃抱進相隔--扇門內的房間,輕柔的把她放在床上。

  可是當他看見娃娃胸口前那道疤痕,全部的激情化成心疼萬分。

  范紫今羞澀的想遮住,畢竟那開刀痕跡實在太明顯。

  「不要,讓我看它。」

  「它很醜。」

  「誰說的,妳動刀了?一定很痛?」他萬分不捨。

  「我這輩子的眼淚都為你一個人流光了,開刀的時候已經不想活了,痛不痛根本無所謂。」她輕輕摟著溥敘鵬的肩,輕輕細訴。

  「我們都太傻。」要是時間能夠重來一遍,也許他們都會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這樣的辛苦。

  但是不管時光如何重來,他愛她的心是不會改的。

  「是啊。」不只傻,這麼多年的感情空窗,一見到他,她又傻傻的跟著來了,跟著他,從來都是無怨無悔。

  這一生,她是傻定了。

  「相信我,現在的我一定可以給妳穩定跟幸福。」他奮鬥這麼多年,為的從來都不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回到從前。」大家都變了,他又怎麼能夠一如從前?

  溥敘鵬竟然微微笑,露出范紫今久違的酒窩。「那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我還適不適合妳。」

  「大鳥~~」她哽咽了。

  「妳這幾天流了一缸子的眼淚,太多了,我都快要被妳淹沒了。」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人,他的感情。

  溫柔的摩娑她胸前那道記載了他們戀情的印記,溥敘鵬俯首用唇一一的親吻舔吮。

  范紫今全身發軟,這次,她的心可以用力的負載大鳥給予的豐沛,她不再是以前那個脆弱的身體了。

  兩心相契,雙雙投入天堂。

  她曾經失去有他所在的永恆國度,這次,她要用上一生的力氣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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