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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暮霖]愛我,就來追我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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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00:45:09 |倒序瀏覽
愛我,就來追我吧! 作者:白暮霖

天啊,她的可愛小女兒竟然變成兒子
驚嚇之餘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當年其實生了雙胞胎
是她財大勢大的前夫惡意分開了他們母子
氣人的是他始終當她是他的附屬品
離婚後仍妄想操縱她的生活
毫不客氣入侵她的家成為男主人
無法否認他對她有著強烈吸引力
他卻在兩人共享歡愉後偷偷帶走寶貝孩子
當她決心爭回自己該得的一切時才發覺
他的用盡心機只因那對她說不出口的愛
現在換她帶子「萬里尋父」來追回屬於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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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00:46:27
第一章

 清晨,送羊奶的先生尖銳的煞車聲由遠而近,他總是很準時的在七點二十分送到這條巷子,接著送報生的機車聲在五分鐘後會呼嘯而過,偶爾,隔壁住戶的小傢伙會哭鬧肚子痛,以此為由,死賴活纏的不肯去幼稚園。

  而當這些噪音都不能把她──辛品萱吵醒時,准七點四十分,房門被推開,一顆小頭顱探進來,圓滾滾的眼睛閃著流瑩,小傢伙發現床上隆起的人形被團毫無動靜,蹙起眉,將房門大敞。

  咻!一個興奮的淺棕色飛影輕身一躍,漂亮的落在床上,開始進行口水攻勢。

  「水餃,下去!」被團裡,驀的出現的人兒警告狗兒,同時,也伸出雙手,摟住靠過來的人兒,用力的親了一下,「早安,乖女兒!」

  「媽咪,妳還沒有刷牙,而且現在不早了,我今天要搭飛機──」辛子儀才剛說到飛機,旋即又讓辛品萱纏得死緊。

  「小儀,妳真的要離開媽咪去美國嗎?妳怎麼忍心?美國耶!這麼遠的地方,妳又這麼小,媽咪……」

  「媽咪,我只是去參加為期十四天的數理研習營,不是去當小留學生,而且我快十歲,不小了。」

  「十四天很久,總共有三百多個小時。」怎麼辦,未來十四天裡會抱不到女兒這軟呼呼的身體,她好怕自己會睡不著。

  「是三百三十六個小時!媽咪,如果妳怕自己睡不著,我可以把水餃借妳抱。」

  汪!水餃聽見自己被提及,高興的附和,尾巴不停的搖晃,前腳也搭上床沿,動作開始不安分。

  辛品萱委屈的咬著下唇,「小儀,妳是不是不喜歡媽咪?」

  「怎麼會!」

  「不然妳為什麼一點都不難過?要離開媽媽這麼久,妳不會怕嗎?」辛品萱捏捏女兒粉紅色的臉蛋,懷疑一點孩子樣都沒有的女兒,有可能是大人偽裝。

  或者……外星人喬裝。這麼一想,她慌忙的揉著她的臉皮。

  「喵咪,汝在桌什麼?」可愛的心型臉蛋變成多邊形,連帶的口齒不清,辛子儀開始閃躲母親魔爪的蹂躪。

  辛品萱扁著嘴,眼角含著淚光,「小儀,妳不要去好不好?」

  「媽咪!妳別鬧。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縮腳不出國?蘇教授安排我見他當年在伊利諾大學的恩師,他曾得過諾貝爾物理獎提名。最重要的是這次有企業贊助,我們完全不用花任何一毛錢。」

  「小儀,媽咪又不期望妳成鳳!」辛品萱再度摟著女兒。嗚……好嘛,她有戀女兒癖,一想到足足十四天看不見女兒,她就好想哭。「小儀,不然這樣,媽咪請假和妳一起去美國。」

  「媽咪,這個問題我們討論不下上百次。經濟不景氣,很多公司都擬訂裁員對策,妳就別冒險跨進黑名單之列,我們母女的吃喝拉撒就靠妳微薄的薪水。」

  「小儀,媽咪只是公司資料室的小小事務員,不起眼的螺絲──」

  「就是這樣更應該明哲保身,妳要知道自己屬於可完全替代性職務,小心沒注意看守的位子就被人乘機幹掉。妳忘記自己上次被陷害的事嗎?明明資料不是妳處理,硬被栽贓,幸好只是三級機密文件遺失,被記申誡了事,要是一級,被指控為商業間諜豈不倒楣?」

  辛子儀將人性的邪惡麵點出,也說明商場的詭譎,一時間讓辛品萱慌了分寸。

  「說的也是!媽咪還是去上班好了!」

  「那趕快起床準備,我去煎蛋當早餐。」辛子儀動作迅速,腳底抹油的溜出房間。

  她哼著歌打開冰箱,拿蛋、打蛋,動作俐落的倒油、熱鍋。

  唉!有個天真好騙的媽咪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不過可以斷定媽咪很幸福,因為俗諺不是說:能者多勞嗎?

  辛品萱乖乖進了浴室,刷牙洗臉,並且換上公司的灰色套裝制服,反覆琢磨女兒的話語,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到化妝台前,她描著唇瓣點上唇彩,拉開抽屜想拿上禮拜換好的美金時,瞥見一張照片,細心的護貝出現褶痕,顯示有人常常拿動著端詳。

  她取出照片,一如往常對看裡頭洋溢喜氣的人,俊逸的臉龐,微揚的嘴角出現致命吸引力,他總是這樣,對任何事都抱持高度挑戰心,如風馳的行事態度塑造強烈個人風格,這張照片攝於安大略湖畔,當時正舉辦泛舟比賽。

  他只是一時興起報名參加,卻全力以赴,拔得頭彩,冠軍是一尾活蹦亂跳的鱒魚……總是這樣,他做任何事都要求完美,是這樣的個性深深吸引她,也是因為這樣的個性而導致他們分開。

  真是成也好強,敗也好強。

  「媽咪,我早餐準備好了,妳還不出來嗎?」

  女兒的呼喊傳來,辛品萱將照片丟進抽屜,比起一張代表不堪過去的照片,女兒重要多了。

  「媽咪就來!」她拿起一個信封,推開房門,朝廚房走去。

  ※※※※※

  二十四小時後,辛子儀推翻之前的結論,有這樣的母親絕對是不幸,尤其當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隻身國外,卻發現母親給的信封袋居然裝的是支票,而且還是一張台灣銀行開立的台幣支票,那絕對是不幸。

  嗚……辛子儀欲哭無淚,幸好蘇教授明白她的處境,先拿了一百塊美金借她,而參加這個研習營,除了上課期間三餐加住宿招待的學校會提供外,假日額外的吃喝拉撒必須自費。

  有位身材壯碩的白人女子走進教室,拍拍手,讓同學安靜下來。

  「各位同學,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蘿拉.佐伯,在你們參加研習營的這段日子裡,我是你們的舍監,你們可以喊我姆媽。今天下午的時間會讓你們熟悉環境,等會兒巴士會載你們到市區,你們可以選購一些民生必需品。至於課程的安排已經張貼在宿舍外的公佈欄,明天等英國代表研習生到,我們將會按表操課,有什麼問題可以舉手發問。」

  蘿拉刻意讓咬字清晰,想來他們也顧忌研習生的英語程度,尤其像她是非英語系國家來的學生。

  有點吃力耶。辛子儀發現自己來美國前,壓根忘了語言障礙這回事。

  十歲的孩子,不管多麼慧黠,在語言上的造詣還是要靠環境的塑造,她的英文只學到能用日常會話溝通的程度,明天開始的課程將會用到專有名詞,這……

  她當初想得太天真了!

  「妳怎麼了?」

  咦!熟悉的語言,是中文,超感動!辛子儀倏的轉身,想瞧瞧是哪位同鄉,誰知這一瞧,兩人互退好幾步。

  怎麼會……

  辛子儀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的朝前方,對方也是同樣動作。

  「你……」對方顯然也被嚇傻了。

  圓圓的眼瞳不需要透過光線的折射,自然產生的棕色流瑩宛如劃過天際的流星,白皙的皮膚,顴骨上永遠帶著健康的粉紅色,加上只要輕扯嘴角,就會出現的可愛酒窩。

  辛子儀率先回過神,咚咚咚的往前幾步,伸出左右手同時靠上對方的臉,左擰右捏。

  溫熱,而且還軟軟的,是真人!

  「妳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你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

  兩人的驚呼立刻引來其他人的注意,蘿拉也注意到兩個小孩相同的面貌,靠過來和善的說:「Benson,原來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怎麼從沒聽你說過?」

  聞言,辛子儀搶著要回答,「我才──」話沒說完,立刻讓叫Benson的男孩摀住嘴巴。

  「蘿拉,我先帶我妹妹去買東西,晚一點我會自己回去。」

  「要我打電話叫萊特來接你嗎?」蘿拉一臉擔憂。

  「不用了!我來這裡參加研習營,一切低調處理,所以我爸也讓我住宿。」拉起辛子儀的手,Benson匆忙的往外跑。

  辛子儀腳步凌亂,幾次差點跌倒,一直到跑出校區,看不見同營的人,Benson才放慢腳步。

  「你……你做什麼?」

  「妳是台灣人。」Benson標準的中文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我的中文名字叫紀子禮,妳呢?」

  「呼!辛子儀!」呼吸恢復平緩,辛子儀的回話就俐落多了。「你和我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可是我媽咪並沒有任何兄弟姊妹。」

  「我爹地也是!妳媽咪叫什麼名字?」紀子禮眸中閃著超越年紀的慧黠,凝住呼吸,期盼她的答案。

  「辛品萱,我媽咪叫──你幹嘛抱住我?」話還來不及說完,紀子禮一把摟住辛子儀,緊緊的,不留任何空隙。

  「妹妹!妳是我妹妹!」

  「妹妹!」辛子儀驚呼,七手八腳的推開紀子禮,「你在胡說什麼?」她凶狠的瞪著紀子禮,可是同樣一張臉孔又讓她無法真的發怒。

  「我是一九九四年二月八日出生,爸爸叫紀哲平,媽媽叫辛品萱,父母在一九九二年結婚,我可以給妳看他們的結婚照,只是結婚照放在紐約上城的家中。」

  「爹地……媽咪從沒提過我有爹地!你……你真的是我……哥哥?說不定你應該是弟弟。」辛子儀囁嚅的說。

  「不可能!爸爸說我比妳早出生三分鐘。」沉默半晌,他們都在適應這個突來的事實,倏的,紀子禮再度開口,「媽咪,她真的從沒提起過我嗎?」

  辛子儀搖頭,她明白紀子禮的心情,心有慼慼焉的說:「爹地……他有提過我嗎?」

  紀子禮抬頭,望進她的眼瞳,反射出的自己有點嚴肅,鄭重的搖頭。

  隨即,他牽起她的手,走進翠綠的韓國草皮,學著其他美國人盤腿而坐,面對面。

  「我一直以為我只有媽咪。」辛子儀小聲的說。

  「我是從凱文叔叔那裡得知有媽媽的存在,凱文叔叔只給我一張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照,淡淡的說他們在生下我們之後隔天就離婚了!」

  「我沒有看過爹地……」辛子儀眼眶有些濕潤。爹地,她有爹地!原來她也有一位會拿著寶劍保護她的老王子。「爹地,真的沒提過我嗎?」

  紀子禮再次搖頭。「我也沒見過媽媽。妳知道他們為什麼離婚嗎?」

  辛子儀任由晶瑩的淚水滑過臉頰,忍不住抽噎,「為什麼……」

  他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不要哭!」討厭!他也好想哭,偏偏他是男生,爸爸說,男孩子哭是懦弱的行為。

  「哥哥……哥哥……」辛子儀不停的重複哭喊,彷彿要把這幾年該有的親密補足。

  「不要哭了啦!妳再繼續哭下去的話……我也好想哭。」吸著氣,他雖然忍住不讓淚水滑落,可是眼眶卻泛紅了。

  沒人去理會時間的流逝,他們從彼此的擁抱中找到屬於雙胞胎之間的默契。

  「我想……我想要見爹地,他會來嗎?」終於稍稍平息淚水的氾濫,辛子儀浮腫著眼說。

  紀子禮沉下臉,搖搖頭。「他非常的嚴肅,生意也很繁忙,總是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連我都很少見到他人。」

  「那我比你好一點,媽媽很笨,只是公司的小職員,我們常常在一起看電視、聊天,假日會去郊外走走、騎腳踏車。」

  「媽咪她人很好嗎?」紀子禮對母親的渴望毫不掩飾,他明白辛子儀和他一樣。

  「媽咪啊,她人很孩子氣,喜歡和我搶蛋糕,搶輸人就會賴皮,她還曾經在蛋糕上吐口水,不過,我還是堅持當她的面把蛋糕吃掉。你不曉得媽咪那時候垂涎三尺的模樣,好好笑!」說著,辛子儀回想起當時情景,不由得咭咭笑出聲。

  「媽咪喜歡吃甜食。」甜食那種膩味,女生好像都非常喜愛,記得管家柏莉小姐就對Mary's愛不釋口。

  「對,我們都喜歡巧克力和橘子口味。」說到這兒,她眼眸發亮。「我聽說美國人也喜愛巧克力,不是嗎?」

  紀子禮馬上明白辛子儀的心意,牽起她的手讓她站起來,幫她拍拍身上的草屑。

  「哥哥帶妳去嘗嘗最有名的頂級巧克力,法國Valrhona,它是一種帶著微酸、微苦和微甜的黑巧克力,味道層次分明。將來妳來紐約,哥哥再帶妳去巧克力界的頂級殿堂La  Maison  du  Chocolate。」

  「哇!哥哥好棒!哥哥萬歲!」辛子儀摟住他的頸項,用力的在他的臉頰啵上一記。「那我可以多拿一顆嗎?我想要給媽媽嘗嘗看!」

  「當然!」媽咪!他的媽咪也會像妹妹這樣可愛嗎?

  紀子禮突然好渴望知道。

  ※※※※※

  美好的日子,時間總是飛逝,十四天的研習,咻的一下就過去了,他們還來不及更瞭解彼此,一起擁被而眠的想補足兄妹的親暱,一起用餐來瞭解彼此好惡,可是這些都還不夠深刻,無法留到未來不相見的日子低回品味。

  「哥哥,我以後真的見不到你嗎?」辛子儀嚷道。下午四點,她就要搭飛機離開,回台灣後,可能就沒機會見面了。

  「我們可以用電話或視訊,我有教妳怎麼用了。」

  「可是感覺不一樣!」

  紀子禮沉著臉,單手輕撫過她長及肩的烏黑秀髮,除了頭髮,他們的臉孔一模一樣。「妹,妳想見見爸爸嗎?」

  辛子儀瞠大眼,「哥哥,難道你──」他們果然是雙胞胎,心有靈犀一點通。她忙不迭的點頭。

  「那麼把妳的頭髮剪得和我一樣,我去見媽媽,妳去見爸爸。」

  「好!」

  五個小時後,相同的臉孔出現在相同的機場,他們依依不捨,搭上屬於各自的班機。

  一架直抵紐約,一架目的地台灣,他們抱著相同的緊張和期待。

  ※※※※※

  五個多小時的航程,全程專屬的空姐……不,不只空姐,應該還包括空少、機長、副機長。辛子儀從上機就繃緊著神經,偶爾小嘴不停嘟囔著引來空姐的關心。

  哥哥怎麼沒告訴她,原來爸爸這麼有錢,他交代要搭乘的私人交通工具壓根不是汽車,而是飛機。

  老天!她一直以為……以為這種私人客機是好萊塢影星的專利,當然還有陳水扁總統,但她從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奢侈的經驗。

  到了甘迺迪機場,辛子儀的心直跳,小小的手心泛著汗,通過空橋,她不自在地轉移視線,環顧四周,試圖從各色人種中找到熟悉的面孔,電視不是都這麼演,血濃於水的親情能讓從未謀面的親人有所感應。

  爸爸,我們終於要見面了!

  「小少爺,我們來接你了。」突然,一個身著黑色連身套裝的女士攔住辛子儀的去路。

  小少爺?辛子儀抬頭仔細的打量。來人嚴肅的臉孔有著歲月的痕跡,褐髮整齊的梳成髻,唯一時髦的大概是她頭上咖啡色帶金的蝴蝶結髮飾。

  辛子儀瞪大眼,勾勾手指,示意女士蹲低身子。

  柏莉帶著懷疑,略低下身,「小少爺,你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辛子儀衝進柏莉的懷抱,一把摟住她的頸子,在她的臉上親上一記,「柏莉,我好想妳喔!」

  原來柏莉胖胖的,圓圓的,好像麵包超人裡的果醬叔叔女生版。

  「小……小少爺!」柏莉明顯受了驚嚇。小少爺怎麼會突然變得……變得活潑?

  「柏莉,只有妳來接我,爹地沒來嗎?」離開柏莉軟軟的懷抱,辛子儀將小手放進她的手中,笑嘻嘻的問。

  「少爺人出差去了,他有交代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紐約,還交代小少爺回來就做好他之前交代的作業。」

  之前交代的作業?辛子儀蹙著眉。哥哥根本沒說爹地會派功課,看來爹地和媽咪一樣,對教育都很堅持。

  「柏莉,那我們回家!」她猜尾隨在柏莉身後身著深藍色西裝的男子,八成是司機。

  唉!從私人飛機到現在,就算爹地派坦克車來也沒啥好驚訝。

  柏莉讓辛子儀拉著手,這回下巴嚇得差點回不了原位。

  小少爺居然親暱的牽著她的手?這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雖然小少爺並不會貶視他們這些下人,也無一般富豪人家小孩的任性驕縱,但在少爺英才式教育方針下,他顯得一板一眼,甚至懂得自律。

  天啊!一個十歲的孩子懂得什麼叫自律,光想就讓人覺得夠可怕了。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辛子儀停下腳步,扯扯柏莉的手臂,也讓她回神。

  「柏莉,在回家之前,我們可以到La  Maison  du  Chocolate買巧克力嗎?」

  「小少爺想吃巧克力?」她上揚的語調滿是不可思議。

  「對!我超喜歡吃巧克力。」

  超?柏莉驚訝的想著。這種流行用語搭上小少爺垂涎的模樣,孩子天真的性情表露無遺。如果這種數理研習營能讓小少爺找回更多屬於童年該有的模樣,她絕對舉雙手贊成他再多去幾趟。

  「好,我們就去買巧克力。」

  ※※※※※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讓紀子禮有些吃不消,尤其經濟艙的空間有限,孩童的吵鬧聲加上大人的高談闊論形成一股震耳噪音,他非常不習慣,甚至最後要了阿斯匹靈來舒緩頭痛。

  或許頭痛的肇因有部分是因為期待,延伸出來的緊張讓他無法放鬆入睡。

  中正機場到了!

  走下空橋的剎那,他有點感動。台灣,母親的故鄉,他的出生地。

  「小儀,妳媽咪說要來接妳,她人應該會在出口等。」教授督促著。

  紀子禮恍然大悟,明白現下自己的身份是辛子儀,是女生。

  「小儀,妳把頭髮剪得像小男生,待會兒妳母親看見一定會嚇一跳。怎麼妳這孩子會突然跑去剪頭髮,難道是為了和那小男生一樣嗎?」教授只知紀子禮和辛子儀長得簡直像模子刻出來的,但卻是由別人的轉述中得知,他以為是外國人少見黃種人,總認為黃種人長得都很像。

  這麼一想,他也就不甚在意。

  「教授,你想太多,我只是看大家都去修剪,一時好奇。」

  教授瞥了一眼,總覺得好像哪兒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從上飛機後,小儀就這麼乖乖的,沒有提出任何讓人頭痛的要求,比去美國時要乖……對!這就是不對勁的地方。

  問題是,辛子儀還是辛子儀,臉蛋可愛得像天使。

  算了!教授搖搖頭,不再多想。

  出了海關,紀子禮還來不及梭巡教授口中的母親,就有名女子朝他拚命揮手,她身著白色T恤加上淺藍色的牛仔褲,推著推車往他筆直而來。

  推車裡有個怪怪的東西,穿著過長的土黃色風衣外套,甚至誇張的用帽子遮住臉孔。突然,那東西將前腳搭上推車前板,竄動的尾巴外露,金黃色的亮毛在空中搧搖,彷彿挑釁中的戰旗。

  「水餃,你坐下!這樣會被發現的。」女子單手推車,另一隻手試圖讓狗兒乖乖的坐下。

  汪汪!狗兒抗議女主人的粗魯。

  一見到要接的人出現,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向前摟住紀子禮。「小儀,媽咪好想妳,好想妳哦!」強調想字時,她還熱情的在她臉頰上各啵上一吻。

  媽咪?辛品萱?

  砰!餃子也想要表達自己對小主人的想念,用力跳下行李推車,卻不甚將推車也一併勾倒,傳出巨大的聲響。

  航警早注意到不對勁,這會兒更是加快了腳步。

  餃子撲上紀子禮,興奮的用粉紅色舌頭幫他洗臉。

  紀子禮無法承受突來的巨大撞擊,讓餃子撲倒在地。

  「啊!餃子,你在做什麼!」辛品萱驚呼,試圖拉開牠。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航警甲率先抵達,幫忙扯開餃子,讓紀子禮透氣。

  「小姐,這狗是不是妳的?」航警乙攙起紀子禮,讓他站好。

  「嗯……餃子很乖,牠平常很有教養的,只是很久沒有見到牠的小主人,興奮過頭──」

  「小姐,這不是重點,」航警甲截斷辛品萱的話,「重點是中正機場不准帶寵物進入!那邊有立牌告示。」他單手指著玻璃門,以茲為證。

  「對不起,我媽咪可能沒注意到,她對於我小小年紀就搭機往返美國的事,一直很擔心。」紀子禮適時加入話題。

  「往返美國?妳?」航警有些無法置信。

  紀子禮用力點頭,「我去參加數理研習營,我媽咪工作忙,所以……我只有媽咪!」最後附加的一句是要勾起航警的同情心。

  航警兩人互覷,最後一人代表說話,「這件事就算了,你們以後別再──」

  「餃子,不可以!」辛品萱的警告配上嬌軟的腔調,根本無法構成威脅,以至於只能眼睜睜看餃子朝著推車輪子供應「熱水」,一解為快。

  場面尷尬,航警人員再度噤聲。

  唯一處之泰然的餃子在一解暢快後,乖乖的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側著頭,無辜的回望瞪著牠看的人們。

  「對不起!我們馬上整理。」辛品萱翻著皮包,找出隨身攜帶的報紙,同時朝航警人員解釋,「順手做環保,我只要帶餃子出門就會順手帶份報紙,為的就是處理這種狀況。你們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處理好!」她將報紙鋪在地上吸水。

  老天!原來媽咪的個性是這樣,這應該叫莽撞吧!怎麼和子儀提及的迷糊不一樣?難道這也是認知上的錯誤嗎?

  或許是辛品萱的美貌奏效,也可能是航警念在她初犯,又有誠心悔過之意,這事也就這麼算了,但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紀子禮,他媽咪的眼中根本沒有什麼悔意,從頭到尾她都是一副不明所以,不瞭解這麼做哪裡錯。

  不過,當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眨動時,黑曜石般的瞳孔閃著流瑩,怎麼樣看都是無辜,加上紅艷的小嘴咂起,十足的可憐無辜樣,讓人怎麼也不忍再苛責,問題是,這全是出於觀看者的自我想法。

  這種置人於死地的無形利器,不管結婚與否,都相當能迷惑男人。

  至少,當他讓媽咪牽著手,站在一旁看著航警主動幫忙清地板,最後還由航警護送出來時,真是這麼覺得。

  坐上車,辛品萱側著身子幫他繫上安全帶,靠近的軟馥身軀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這和常來大宅與爸爸一同出去參加宴會的女人不同,非常清雅,不會刺激嗅覺,還有安撫神經緊繃的功效。

  紀子禮情不自禁伸出手,摟住要坐直身子的辛品萱,將臉埋進她的懷裡。

  「小儀?怎麼啦?」

  「媽咪,我好想妳……」他的聲音在她懷中悶悶的傳出。

  辛品萱嘴角微揚,含笑的回摟住懷裡的小身軀,「我也是,媽咪也好想妳,為了慶祝小儀的凱旋歸來,我們今晚去吃肯德基,出發!」

  他蹙起眉,看著母親笨拙的轉動方向盤。「媽咪,吃垃圾食物對我們小朋友的身體健康不好。」

  吱!突來的緊急煞車,幸好他有綁上安全帶,但巨大的彈力還是讓紀子禮覺得胸前一麻。

  「媽咪……」發生什麼事嗎?紀子禮試圖坐高身子,想看車前是否出現障礙物。

  「妳居然說肯德基是垃圾食物?」辛品萱瞪大杏眼,「肯德基不是妳的最愛嗎?」

  「嗯……我在美國吃太多油炸食物,有點反胃。」糟糕!他完全忘了小儀喜歡吃炸雞,尤其最懷念辣味雞腿堡。

  「說的也是,那妳應該最懷念台灣小吃,我們今晚的晚餐就夜市吃到飽好了!」

  夜市?這他有聽小儀提過。「好,夜市吃到飽。」

  這回辛品萱順利將車子開上道,「不對,妳應該說夜市吃到惡!我們都是這樣配合的,妳怎麼會忘了?」

  夜市吃到惡?這是小儀和媽咪之間的親密暗語嗎?

  ※※※※※

  「士林夜市到了!」辛品萱將車子停進才花十分鐘就找到的車位,忍不住歡呼。太難得!平常可是一位難求,至少要在外面繞上半小時。

  在經歷過「飆風再起」電影真人路上版後,紀子禮發誓將來絕不再批評好萊塢在製片上的誇張。

  媽咪的破福特,排氣一千六,九四年出廠,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居然當保時捷在開,車陣中驚險萬分的鑽來竄去,方向盤搭配她的手不是順暢如流,簡直是群魔亂舞,甚至差點撞上前車時,她還會自行配樂的驚呼。

  老天!超恐怖,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辛品萱拉上手煞車,才注意到女兒的臉色異常。「小儀,妳怎麼臉色蒼白?不舒服嗎?」

  糟糕!該不會水土不服?

  「媽咪,妳都開這麼快嗎?」紀子禮聲音有些顫抖。

  「快?會嗎?妳一定是在國外兩個禮拜,讓那些懶惰的老美帶壞了,在台灣,什麼都講求快速、便捷,太慢還會被問候祖宗八代。雖然妳早就沒有外公、外婆,但我們為人子女還是要孝順,絕不能讓人隨便問候父母。」

  辛品萱拿出放在車後頭的皮包,下車、鎖車,一氣呵成。

  「餃子,乖乖在車上等,我們會買東西回來給你吃,知道嗎?」餃子通人性,透過窗子的小縫,興奮的汪汪兩聲。

  把餃子留在車裡不會讓保護動物協會控告嗎?紀子禮還來不及提出疑問,就讓辛品萱拖著往前走。

  一路上,辛品萱不停的發問,「還有,妳去美國是不是和那些大陸學生混在一起?怎麼回來後講國語帶著京片子?」

  紀子禮還在考慮怎麼回答比較適當,辛品萱又接著開口。

  「瞧妳,頭髮也剪短,看起來真涼爽,好可愛!在美國該不會也是跟那群大陸學生一起去嘗鮮的吧?媽咪也想試試,我也把頭髮剪短,像妳這樣。這樣我們算是母女髮型哦!」和母女裝有異曲同工之妙耶!

  「不要,媽咪留長髮比較漂亮。」開玩笑!他才剛愛上媽咪黑緞般閃閃動人的秀髮,剛才偷摸一把,好滑的觸感,和爸爸完全不一樣。

  「寶貝,妳誇媽咪耶!妳今天心情一定很好對不對?」

  這是什麼意思?紀子禮抬頭仰望著母親。

  奇怪,他怎麼覺得媽咪好像在迴避他?

  「心情是很好。」

  「那媽咪告訴妳一個壞消息,妳千萬別生氣。」

  幸好妹妹有告訴他,在辛家,一家之主辛子儀占一半的位子,所以見到媽咪討好的臉最好先有心理準備。紀子禮點頭,表示自己不會生氣,事實上,他根本不曾生氣。

  在父親的英才教育下,情緒波動太劇會影響對事情的判斷力,這是他在五歲時候的訓練課程。

  「媽咪的公司宣佈減薪百分之十。妳知道的,媽咪的公司本來就不怎麼賺錢,今年又受到SARS的衝擊,沒有裁員就萬幸,員工攜手共體時艱,未來公司有賺錢絕不會虧待員工,所以──」

  「這是沒有本事的上司才會找出來的借口,降低員工薪資來達到彌補虧損的目的。」紀子禮兩句話阻止母親的長篇大論。

  「可是……就算如此,只要日子過得去,我們往好的方面想,讓自己快樂也無妨。再說,這個工作對媽咪來說很重要,除了餬口外,媽咪做出一番信心。」

  辛品萱笑得燦爛,燦爛到紀子禮無言,還有一點被渲染到的快樂。

  怎麼快樂,突然變得這麼簡單?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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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00:46:40
第二章

 歷經十五個小時的長途飛行,紀哲平精鑠的眸子絲毫不現疲累,翻著滿滿英文和數據的文件,他迅速的瀏覽秘書以螢光筆畫出的重點,左手的萬寶龍黑色鋼筆偶爾還落在未注記的地方做標明。

  凱迪拉克平穩的滑進紀宅,司機透過擴音器傳來聲音。

  「總裁,到家了。」

  紀哲平抬頭望了眼,迅速的闔起卷宗收進BOSS的黑色公事包,同時按下對講機開關,「今天你早點休息,我不會再用到車子。」

  「是的。」

  車子停在白色大理石台階前,司機打開門,微躬的身子顯示出敬仰。

  紀哲平下車,筆直的走上大理石台階。

  「這裡、這裡,我在這裡,快點過來捉我啊!」夜風帶來孩子的嘻鬧聲。

  紀哲平停下腳步,半晌,寂靜依然,他以為自己聽錯,才想再拾階而上時,聲音又起。

  撲通!這次是水聲。

  「笨蛋,我都說在這裡了!這次你又輸,繼續當鬼。」清脆的聲音高昂、喜悅。

  在這個別墅區,隔壁鄰居相距約百尺以上,絕不可能傳來嬉戲聲,而且,這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別墅西邊矮灌木叢傳來的,那裡是游泳池。

  紀哲平慢慢往西邊的方向前進,越靠近,他聽見了饒舌歌曲,字裡行間帶著性暗示和髒話,不堪入耳,他蹙緊眉頭,繞過矮灌叢形成的小型迷宮,五彩繽紛的氣球綁在池畔,白色的蕾絲桌巾上杯盤狼藉,甚至連地上都出現空的可樂瓶,泳池中飄浮的居然是某種看不出廠牌的餅乾,還有中文標示的黑松沙士鐵瓶罐。

  紀哲平震驚到無以復加,沒注意有個胖小子,眼睛綁著黑色布條,正悄悄的往他背後靠近。

  突然,他用力一抱,嘴裡大喊,「我捉到、我捉到了!這次換人當鬼!」他身子濕濕的,褲角還淌著水,他扯下黑布條同時,倒抽一口氣。「紀……紀先生。」

  慘了!紀先生米白色的西裝出現水印子,還有他剛剛掉進水裡時遭人處罰丟的奶油。

  「你們在搞什麼鬼?」

  不高不低的詢問聲調,卻讓胖小子噤若寒蟬。

  紀哲平認出眼前的小胖子是園丁的兒子,每天早上還負責送這別墅區的報紙,賺零用錢。

  「誰准你們在這裡玩的?」

  「是我!」聲音由前方傳來。

  紀哲平堅毅的輪廓頓時抖動,平常在他面前得體的兒子,此刻,凌亂的頭髮、滿是巧克力的臉頰,連昂貴的衣服都沾上白色奶油。

  「紀子禮,你馬上給我進屋裡來解釋。」語調不慍不火,抬起頭,他看見陸續從各角落探出頭來的小孩。

  深深呼吸,他回頭往別墅裡走。

  「小禮,怎麼辦?你爹地好像很生氣。」

  「都說過別喊我小禮,聽起來像小李,好像太監!」辛子儀嘴裡嘟囔,一屁股坐在修剪整齊的草皮上。

  呼!差點腿軟,怎麼哥哥沒告訴她爹地看起來這麼嚴肅,和她心目中會拿寶刀保護她的老王子形象不符?沒有和藹可親,笑容可掬,絕對不是那種會讓兒女當馬騎的親親老爸。

  倒是比較像魔王的座騎大火龍,隨時準備噴火。

  「什麼是太監啊?」另一名圍過來的小男生問。

  「就是沒有小雞雞啦!連這也不知道,笨死了!」辛子儀倏的站起身。

  雖然剛才第一次接觸不完美,沒有讓爹地看見她乖巧的一面,但活潑好動也不錯,表示她健康嘛!

  接下來第二次接觸她可得恢復正常才行,先回去換衣服。

  「我要回家換衣服,今天玩到這裡就好了!Bye!」話迴盪在風中,她迎著風,跑向遠處宏偉的建築。

  ※※※※※

  紀哲平進了別墅,疾步往二樓的東翼主臥房而去,想要更換衣物,有潔癖的他無法忍受一絲髒污,匆忙之際,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這別墅似乎太安靜了點,擺設的傢俱似乎也不一樣。在西翼,柏莉連同一干僕傭,忙著尋找東西。

  「管家,這裡沒有!」

  「我這裡也是。」

  「我也是。」

  「怎麼可能?這提示紙上明明寫著沾滿灰塵、不動的古老鐘。」柏莉拿著紙條,自言自語。

  「管家,怎麼辦?照這時間看來,少爺快到家了。」

  「是啊!如果沒有把那個骨董花瓶找到,少爺一定會震怒,那是他從富比士競標百萬美金買回來的。」向來容易陷入緊張的女僕說。只要紀先生開口說話,她不用任何表情就會緊張到胃痛,要不是這裡的薪水優渥,她還真想辭職不幹。

  「如果找不到只好向小少爺討饒,請他把花瓶拿出來。」

  「小少爺這次回來變好多!」

  「好皮!」

  「他還主動說要修剪草皮,結果是拿割草機玩,還叫威力拖著他跑。」威力是紀家訓練來顧門的獒犬,白天都關在籠子裡,生性兇猛,只認得少爺是主人,連平常餵養牠的羅勃都曾被咬傷。記得那天,他們發現小少爺把牠放出來時,嚇得雞飛狗跳,每個人汗流浹背,只有小少爺玩得樂上天。

  事後,他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讓威力回籠子,可是隔天又見小少爺把牠放出來,更過火的是還踩壞玫瑰花圃,現在變成菜園。

  不過,小少爺種菜的原因不是想吃青菜蘿蔔,而是對菜蟲有興趣,而這全是因為他好奇。

  紀哲平在更衣後下來客廳,馬上發覺異狀,首先擺放在客廳入口處的骨董花瓶不見,換成一隻可笑的米奇娃娃。

  擰著眉,他提高聲調,「柏莉、柏莉?」叫了好一會兒,卻沒聽見有人回應,靜悄悄。

  紀哲平的眉頭皺得更緊。

  「爹地,你再繼續這樣……」辛子儀誇張的用手指幫助眉頭緊皺,「就可以夾死蚊子了!」

  原來辛子儀尾隨在他身後,對著那古靈精怪的模樣,紀哲平發覺自己的太陽穴隱隱抽痛。

  「你去參加研習營的成果就是這樣?」

  他需要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整理從進門到現在所發生的異狀,關於這一團亂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辛子儀爬上他的腿,她老早就幻想要這麼做。撲進爹地的寬厚的胸膛,用力一抱,和媽咪完全不同,爹地不會軟軟的,也不會香香的,獨特的煙草味,不會臭臭,原來這就是爸爸的感覺。

  紀哲平有點無措,對於突然埋進他懷裡的兒子不知如何是好。打從兒子滿週歲開始,見面時間有限,更別提這種肌膚相親的親子擁抱。

  「爹地,你不想抱抱我嗎?」仍維持同樣坐姿,她突然抬起頭,下巴頂著父親的胸。

  四目相覷,辛子儀發現父親似乎愣住了,索性牽起他的手臂,教他環住自己。

  這個子禮有點不一樣!他的眼睛向來銳利,尤其與他這個父親對視時,更不敢輕易示弱,沉穩的眸光不像現在熠熠閃亮,流轉水波更是不曾。

  少了沉穩,多了古靈精怪,就像他曾經幻想過……那無緣的另一個小女兒。

  「爹地,你沒有發現我們家的白色沙發變成米色嗎?」聲音悶悶的傳來。

  經他一提,紀哲平才發現臀部下的真皮白沙發真的變成米色,「你弄的?連花瓶不見也是你?」

  「花瓶是拿去和柏莉玩尋寶遊戲,米色的沙發看起來比較溫暖,白色我會擔心弄髒。」

  「你不是子禮!你是誰?」紀哲平用力推開她。

  太驚人了!爹地居然可以分辨得出她不是哥哥,那他知道她是……她好感動,原來爹地沒有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

  但辛子儀的幻想全在下一秒被打得粉碎。

  爹地看她的眼神充滿冷漠,抿緊的嘴角彷彿在隱忍什麼厭惡的事。

  「爹地,我是……你真的不認得我嗎?」訥訥的聲音傳出,她的心中浮現了害怕。

  「子禮呢?你還有同夥吧!誰幫你化妝成和子禮一模一樣?」該死!他顫抖的小下巴居然還和那女人有八分相似。紀哲平的理智不停發出警訊。

  這裡是美國,她在台灣,不可能!

  「我……」

  「我不想追究,你要開什麼條件才讓子禮回來,說!」握緊拳頭,他強迫自己千萬冷靜。

  嗚……辛子儀淚如雨下。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對她,難怪媽咪從來不對她提及爹地,原來爹地這麼恐怖;難怪哥哥對爹地的形容詞永遠都是嚴人律己;她拿寶劍的王子……夢碎是成長的開始,她後悔當初贊成哥哥的提議。

  紀哲平一愣。他沒料到這孩子被識破詭計後,居然是用哭來逃避,而且,只是睜著大眼,珍珠般圓滾的淚像斷線不停滾落,緊抿的嘴角有著說不出的委屈,真的好像……

  「品萱……」

  「你還記得媽咪的名字?」辛子儀怔得忘記掉淚。「這麼說……你只忘記我!」這次她不再含蓄,哭得淒厲異常。

  「妳……」紀哲平猶如被驚雷一劈,不敢置信,「妳是子儀?」

  「現在想起來已經……已經來不及……我決定要回台灣……」她哽咽的說。

  「老天!」紀哲平將她摟進懷裡,緊得差點讓她喘不過氣。「我的女兒,原來妳已經這麼大了!」

  來不及了!這遲來的鬼親情根本彌補不了她心裡的創傷。辛子儀想掙扎,卻發現她父親全身顫抖,甚至有種類似小豬的嗚聲。他在哭嗎?是喜極而泣嗎?

  不曉得過了多久,紀哲平突然推開她,緊捉著她的雙臂。

  「媽咪呢?她也來美國了嗎?她人在哪裡?」

  「媽咪在台灣。」爹地的眼角濕濕的,這麼說他剛剛真的在哭,既然他這麼想見她,看起來也很愛她,那……「爹地,你為什麼要和媽咪離婚?」

  「妳媽咪沒告訴妳嗎?」

  辛子儀搖頭,「媽咪每次提到你就是歎氣,她什麼事都不說。」

  「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明瞭,我很難給妳一個解釋。」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他精銳的眼一閃,「妳人在這裡,媽咪卻在台灣,那子禮呢?」

  「哥哥,他……」辛子儀窩在他的懷中,一五一十的將經過說明。「現在媽咪應該發現哥哥不是我。」

  紀哲平越聽,眉頭蹙得越緊,「不,她不會發現的。」

  唉!當初他斷然下決定時就該有心理準備,若有一天她會曉得事情真相,一定會恨他,可是準備了快十年,他發現他一點讓她恨的勇氣都沒有。

  老天!過了十年……她還記得嗎?她是不是還像當初那麼天真爛漫?

  「對啊!媽咪簡直就是天真過頭。」

  「媽咪,她有再婚的打算嗎?」紀哲平小心的問。

  「媽咪沒有男朋友,她怕我變成白雪公主。爹地,你當初為什麼要和媽咪離婚?哥哥說媽咪生下我們沒多久,你們就分開了。」辛子儀倒是侃侃而談,知無不言。

  紀哲平搖頭,「提出離婚的是妳媽咪,爹地從沒想過要離婚。」雙手掩面,過了近十年,每每想起,他仍有說不出的悵然。當初提出離婚,她什麼理由都不說,見著他,永遠以淚相迎,看得他鐵石心都滴穿、滴痛。

  最後只好放手……

  「媽咪提出離婚?」辛子儀嚇得嘴巴大張。「怎麼可能!媽咪每次聽見我問爹地,不是掉眼淚,就是歎氣,我還以為是觸動她的什麼傷心事!」

  紀哲平讓女兒坐在自己大腿上,認真無比的說:「我也一直很想知道,明天我們就去台灣。」

  「好!」雖然說這裡有的吃、有的玩,連住的地方都像城堡,但畢竟不是從小生長的環境,她總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她好想水餃也是原因,還有媽咪和哥哥,明天要回台灣,他們這樣算一家團聚嗎?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永遠團聚。

  ※※※※※

  「哇!遲到、遲到了!小儀,妳怎麼沒有叫媽咪起床?」辛品萱大聲嚷嚷,手腳慌亂的換上灰色套裝,衝出房門,目標浴室。

  砰!打開浴室的門,紀子禮站在馬桶前,驚魂未甫,沒有料到,居然有人沒敲門就闖進來。

  「老天!原來妳也睡過頭!」辛品萱衝到洗臉盆前,拿了粉紅色牙刷,擠了黑人牙膏,「小儀,快出去,廁所媽咪要用,媽咪還趕著……」對上鏡子準備將牙刷放進嘴裡,她卻從鏡子中看見女兒站著上廁所,半解的粉紅色睡褲露出來的是小雞雞。

  「啊!」辛品萱失聲尖叫。

  這……她食指顫抖直指著紀子禮。

  「小儀、小儀!妳怎麼會……」囁嚅半天,她壓根找不出半個適合的字眼來解釋目前的情形。

  紀子禮被辛品萱高分貝的尖叫嚇得腦袋一片空白,平常腦筋轉得快的他也詞窮了。

  「老天,難道媽咪生妳的時候,妳得了隱睪症!怎麼會這樣?那……那會有什麼不良的併發症嗎?」辛品萱摟住紀子禮,「妳別怕,媽咪等一會兒請假,帶妳去醫院。」

  隱睪症?紀子禮這會兒簡直無語問蒼天。隱睪症是指睪丸沒有落在陰囊內,他還有明顯的男性器官可以證明是男生,而且是生下來就該明白的男娃娃。

  媽咪怎麼能這麼迷糊?

  辛品萱動作迅速的刷牙、洗臉,離開浴室,「妳趕快整理,媽咪先去撥電話到醫院掛號。這個該掛泌尿科還是家醫科?婦產科有在看嗎?」

  最後兩句自言自語紀子禮聽進耳裡。

  婦產科?他是男生耶!他用力的關上門。

  「我不要去看醫生!」他竭力嘶吼,相信門外的媽咪一定有聽見,他是貨真價實的男生耶!看婦產科,他情願馬上死掉。

  辛品萱當然聽見了,還深深瞭解到女兒的激動。這是一定的,身體出現巨大的變化,也不曉得多久了,她心裡的慌張可想而知,偏偏她這個少根筋的母親完全沒察覺。

  她輕輕的敲著浴室門板。

  「媽咪不是要逼妳去看醫生,只是身體不舒服就該治療才對,媽咪答應妳,明年暑假再讓妳去參加夏令營好不好?」她先行利誘。

  「我不要!」他斷然拒絕。

  「妳是不是在怪媽咪沒早看出妳的不適?其實媽咪已經在反省,平常不該把妳和餃子丟在家裡,可是媽咪上班是為了要維持家庭啊!媽咪一直努力當好媽咪,雖然很迷糊……小儀,妳聽話,讓媽咪帶妳去看醫生好不好?妳這樣,媽咪好擔心真有什麼不良的後遺症的話,如果有萬一,妳教媽咪一個人怎麼活下去!」嗚……她和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小儀是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寶貝……

  老天怎麼可以這麼捉弄人!

  「小儀,妳開門……開門好不好?媽咪好怕……真的好怕!」禁不住自己嚇自己,她用淚水來宣洩。

  紀子禮隔著薄薄的門板,當然聽見她哭得淒慘,心裡有不捨,卻有更多的憤恨。

  媽咪只想到小儀,壓根沒把他放心上,或許,根本不記得他,所以沒把他放心上,自然聯想不起來。

  他日夜殷切的想知道母親的長相,有媽的孩子像個寶,中文的書籍不是都這樣寫,媽咪也是,擁有豐沛的母性,只是她把愛都給了小儀。

  小儀和他是雙胞胎,他不應該嫉妒,卻又克制不了。

  這些天和媽咪相處下來,媽咪在開心時,總不吝嗇表現對他的愛,不時又親又抱,雖然他是男生,但不諱言,那種女性的軟軟懷抱真的舒服。

  尤其是媽咪呢噥的音調,就像把他……當成寶貝,也把他當成是紀子禮,不是小儀。

  現下,她的哭聲卻把這個脆弱的虛構擊碎,逼他認清事實。

  她從沒想過親生兒子會出現,否則都快半個月了,沒道理她會分辨不出他不是小儀。

  正當辛品萱哭得肝腸寸斷時,砰!鐵門打開的聲音,接著高亢的呼喊,辛子儀出現在面前。

  「媽咪,我回來了!」

  「妳是……小儀?」辛品萱驚訝的喚道。

  辛子儀用力點頭,迅速奔至她的身邊,用力抱住她。

  「媽咪,妳怎麼在哭?」辛子儀抽起一旁的面紙,幫她拭淚。「妳又遲到嗎?」

  「那裡面那個是誰?」辛品萱怔忡。

  「哥哥在裡面?」辛子儀貼著門板,想聽聽裡頭的動靜,什麼都沒有,她用力敲門,「哥哥,爹地帶我回來了!」

  爹地?紀子禮迅速拉開門,對上走進來的父親。

  爹地?辛品萱驚愕,抬頭的同時,她看見與辛子儀一模一樣的臉從浴室探出來,再回頭時,看見應該在美國的那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一黑,她跌落黑甜鄉的同時,只來得及說出一句話,「你欠我一個解釋!」

  在辛品萱虛軟的身子即將觸碰到地時,紀哲平一個箭步,將她攬進自己懷裡,苦笑盯著他們的孩子,他當然沒有遺漏她說的話。

  ※※※※※

  兩個小儀?

  辛品萱吟呻,頭痛欲裂,她八成是撞成腦震盪,所以才會把小儀看成兩個,她揉著眉心。

  「媽咪,妳哪裡不舒服?」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

  「頭痛嗎?」沉穩的男聲聽起來很舒服,可以安定人心。

  男聲?她想起來了!

  辛品萱猛然坐起身,對上紀哲平,「你……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還有,我明明看見……」老天!在她的床邊,真的站著一模一樣的小儀,只是一個著淺藍色的休閒服,明顯是男兒身,另一個則是穿粉紅色的裙裝。

  「媽咪,妳為什麼一直盯著哥哥看?」

  辛子儀的話猶如平地驚雷,辛品萱身形一移,與紀子禮眼對眼僅幾吋距離,顫抖的手,緩緩的撫上他,指腹畫過他的輪廓。

  「天啊!怎麼會這麼像?」

  「他是我們的兒子叫紀子禮,和小儀是雙胞胎。」紀哲平柔聲的解釋。

  辛品萱憤恨的回頭瞪視紀哲平,「你怎麼能做這麼可惡的事?你沒有告訴我,我當初生的是雙胞胎!」

  「我有我的理由,妳一直堅持要帶走孩子。」看著她悲憤的眼神,他心不停抽痛,幾乎要窒息。

  辛品萱跳下床,悍然的氣勢猶如維京女戰士,她衝向前,使勁甩了紀哲平一巴掌,在他臉頰留下清楚的紅色掌印。

  空氣凝滯,靜得只剩呼吸聲。

  辛品萱淚水滑過顴骨,顫抖到無法自己,鼓足氣,大聲嘶吼,「你怎麼能說出這麼自私的話!你怎麼能!」她氣虛,任由身子滑落,靠在床角。

  「媽咪……妳不要哭。」紀子禮貼近母親身邊,幫她將淚水拭乾。原來媽咪不是不要他,是不曉得有他的存在,這項隱瞞的錯誤源自於父親。

  紀子禮拋給父親一個埋怨的眼神。

  辛品萱反手抱住紀子禮,不停的在他鬢角印上細吻,「原來媽咪的小天使有兩個……對不起,媽咪不是故意要遺忘你的存在,對不起!媽咪根本就不知道……」

  辛子儀也跑過去摟住母親的頸項。

  辛品萱將他們同時摟在懷裡,「小天使,媽咪不會再讓你們任何一個人離開媽咪身邊,再也不!」語畢的同時,她不忘挑釁的瞪了紀哲平一眼,卻讓他眼中的柔情嚇一跳,忙移開眸子,假裝無睹。

  「如果我們都陪在媽咪身邊,那爹地一個人孤單很可憐耶!」辛子儀輕聲的說。

  面對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兒臨陣倒戈,辛品萱訝異,她頻頻回頭注視紀哲平,她明白女兒的孺慕之情,不是她身為母親可以滿足的。

  「這個問題媽咪會和爹地談,你們兩個就安心先住下來。」辛品萱胡亂抹乾臉蛋的淚痕後拍拍手掌,「你們應該還沒吃早餐吧,媽咪去準備。」

  整整衣著,收拾失態,她努力扮演母親的角色,除了給兒女看,也是與紀哲平一別苗頭。

  突然,哆啦A夢的音樂響起,辛品萱衝到電話前。

  「喂!是,我就是。課長……」糟糕!方才情緒激動的想著小禮,她忘記要請假了。

  「咳咳咳!」她連忙壓低嗓音,「課長,我感冒……因為有點小發燒,所以……不用、不用,課長,你不用來看我,我躺著休息一天就好……那就麻煩你了。」

  說完,她輕輕的掛上電話。

  回頭剛好對上紀哲平的黑瞳,閃亮得像陽光照耀下的潭水,辛品萱清清嗓子,「我現在就去準備。」討厭!居然被看到說謊的一面,真尷尬!

  從開始用餐到用餐完畢,紀哲平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脫掉的西裝和領帶佔據她家的衣架子,捲起了襯衫袖子,解開幾顆扣子,怎麼看就是優閒,他簡直就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

  反觀辛品萱,渾身不自在,更別提共處一室,所以她一直躲在廚房擦擦抹抹,流理台已經光可鑒人。

  「媽咪,我想帶哥哥去我們學校參觀我做的研究實驗。」從房間跑出來的辛子儀興奮的說。

  「好,路上小心。」辛品萱在兩人的左頰各印上一吻。

  「爹地,那我們要出門囉!」經過客廳,辛子儀大聲的說。

  紀哲平笑著點頭,也模仿辛品萱,在女兒及兒子的左臉頰印上一吻。

  紀子禮驚愕,辛子儀則笑嘻嘻的回一記在父親的頰上。

  「爹地和媽咪都親同一個地方,在我臉上留間接接吻的記號耶!」在玄關穿鞋子的辛子儀鬼靈精怪的說。

  「大人很噁心!」紀子禮下了註解。

  老天!辛品萱羞到簡直想挖洞躲起來。紀哲平怎麼能在孩子面前做這麼露骨的事?尤其他們已經離婚了,他真是不懂得什麼叫禮義廉恥。

  不過,孩子們出門剛好給他們一個談話的機會。

  辛品萱將冰鎮的飲料放在紀哲平面前,「水果茶,你試試看。」

  「我記得當年妳為了讓我少喝咖啡,研發出很多特別的養生飲品,現在還有嗎?」

  辛品萱故意喝了口冰飲,避開他炙人的注視,「太久的事,我早忘了。」

  「我們需要用這種相敬如『冰』的相處模式嗎?」

  「我們當陌生人的時間比親密時間多。」辛品萱不假思索的反駁。

  她的話讓兩人陷入沉默,好一會兒後紀哲平才開口。

  「當年的事,妳一直不肯說原因。」

  辛品萱別開臉,硬聲道:「我們要談的是小禮,而且過了這麼久,我早忘記原因了。」

  紀哲平明白她在某些認定的事情上有著異常的固執,若她不想說,再逼也枉然。「妳想談關於小禮哪部分的事?」

  「當年為什麼沒說我生下雙胞胎?」

  「妳堅持要帶走孩子,小儀可以給妳,可是小禮是男生,未來紀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他必須接受更好的教育。」

  「你是在指責我嗎?小儀我帶得非常好。」辛品萱挺起胸,戴上戰鬥盔甲。

  「我承認小儀擁有她這年齡的天真爛漫,可是小禮是男生,他必須培養出強大的意志力,將來才能擔負紀氏龐大的家業壓力。」

  「你永遠以紀家的利益做為優先考量點。」

  聞言,紀哲平握緊拳,怒意上揚,「如果照妳這麼說,我們怎麼會結婚?妳半點利益價值也沒有。」

  可惡!「所以我們離婚了,正如你所願。」辛品萱別開眼,悻悻然的說。

  「別把離婚的錯都推到我身上,妳從沒讓我明白妳離婚的理由!」紀哲平失控大吼。

  她總是這樣,永遠能準確的踩中他的弱點,在抽腳離開時,還故意左右扭擺,讓他痛不逾生。

  「連枕邊人的心結都不明白,你還希望我用嘴巴來告訴你?在這段婚姻,你有用心經營過嗎?」辛品萱氣得發抖。都十年了!他居然還不明白當年她吵著離婚的原因。他壓根沒有反省,說不定她前腳一走,紀家馬上進駐各國佳麗等候臨幸。

  在心中歎口氣,他慢慢的說:「那我現在用心來得及嗎?」

  辛品萱還準備他再繼續說這種傷人的話,就要拿掃把和拖把伺候,一聽他的話愣了一下,他突然的示弱讓她難以反應,咕嚕咕嚕的喝下冰飲,她端起空杯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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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00:47:03
第三章

 晚餐的氣氛一直凝滯不開,兩名小朋友也跟著噤聲,匆匆用完餐就躲進房間玩電腦。

  辛品萱在廚房洗好碗,出來想整理桌面,發現紀哲平已經收拾好了。

  她是第一次看他大少爺動手,想必萬分委屈。「你是客人,這些事不必動手。」

  「我不想只是當客人。」

  「我很討厭你說這些雙關語。」辛品萱搶過他手中的抹布,忿忿的轉往廚房。

  「我已經很明白的表示。」

  「那我也很明白的表示,我們不可能!」

  「為什麼?」紀哲平尾隨她進廚房,由陽台改裝的廚房僅容一人進出,他剛好堵住她的去路。

  「破鏡難圓。」

  「我聽不懂。」

  「我要出去,你讓開!」

  「妳要說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你講不講理?我們離婚都這麼多年,你現在才來執意索求一個理由,這對你有什麼意義?」她試著伸出雙臂推他。可惡!不動如山。

  「就是這麼多年了,我希望我們心情都沉澱,能夠好好談這個問題,尤其現在還牽扯著兩個孩子的未來。」

  辛品萱垂下手。原來……他要談的自始至終都是孩子,不是那段感情,她會錯意了。

  「在客廳談好嗎?我先泡壺茶。」

  紀哲平同意,率先轉身,坐進沙發。

  半晌,她也進了客廳,倒杯茶放在他面前,挑了距離最遠的沙發坐下,清清喉嚨說:「我只想談孩子的事。」

  「妳的意見?」

  「或許小禮跟在你身邊可以獲得最完整的教育。」她明白依她的經濟情況,無法建構龐大的優質教育環境給小禮,事實上,光小儀她就非常吃力了。「但是我希望能擁有小禮的探視權,當然,你對小儀也擁有相同的權力。」

  紀哲平扯著笑容,有點落寞的說:「妳好像都盤算好了。」

  「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法。」

  「妳有沒有想過,為了孩子我們可以……」

  「沒有我們!」辛品萱堅決的表態。

  面面相覷,半晌,他歎口氣,「好,如果妳堅持的話。」

  「你這回要待多久?」呼!辛品萱鬆了一口氣。曾經,遇到意見相左時,他總是獨斷,她還以為會長期抗戰。

  啊!或許他對她的心也不再像當初那麼堅定,他們不再是一體,不是夫妻的身份讓他懂得收斂霸氣。為什麼到這個地步他才明白尊重?

  「妳在趕我嗎?」

  「來者是客,我怎麼可能趕你,只是你工作很忙,不是嗎?」

  「妳還對當年我常不在家的事生氣嗎?」原來她還記得當年他因公事忙,經常在外飛來飛去,他們也曾為這件事吵上好幾次架。

  「我不希望你怠職。如果你還有公事要忙,我們可以約個時間,我會送小禮去搭飛機回美國。」她絕口不提當年的事。

  紀哲平明白她的迴避,只好順著她的話意,「我想要多待一些時間和小儀培養感情,至於公事,我想每年花這麼多錢栽培的智囊團是該表現的時候了。」

  「那時間都這麼晚了,你是不是該……」她瞄了眼時鐘,停頓語調,明顯下達逐客令。

  他側身拍拍沙發,「雖然有點小,但勉強擠一下還是可以睡。」

  「你要睡這裡?」她不敢置信。他明明有很嚴重的戀床癖,出門在外對他來講已經夠折磨,現在居然願意屈就沙發。

  他挑挑眉,「妳有更好的建議嗎?妳房間的大床?」

  「飯店的大床如何?」她斜睨他一眼。

  他微蹙著眉,「我們一家人難得距離如此近,我不能奢望再進一步和你們呼吸同樣的空氣嗎?」

  辛品萱心一窒,悻悻然的說:「隨便你,但只有沙發。」

  「好!」紀哲平扯起嘴角,笑得放肆。

  原來小禮的笑容是遺傳自他,鮮見的孩子氣讓他頓時年輕不少。辛品萱迅速移開眼。她怎麼能被那蠢笑容牽引?她要鎮定!

  「我去拿枕頭和薄被給你。」逃難似的,她衝進臥房。

  紀哲平見她幾近同手同腳的動作,忍不住一笑。她幾乎和十年前一樣,只要一緊張就會同手同腳,不曉得其他的小細節……他深深呼吸。空氣中淡淡的佛手柑香,這一直是她用來安撫情緒的香療法,熟悉到讓人感動。

  如果努力會有結果,這份感動會再停留嗎?

  只是……依他目前的情況,會不會太慢了?

  ※※※※※

  因為紀哲平,辛品萱一直輾轉難眠,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啊!八點了!小儀,為什麼沒有叫媽咪起床?」

  隨著尖叫聲,傳來撞擊聲,果不其然再出現慘叫聲。

  砰!門被用力打開,再一聲巨響是浴室門被關上的聲音。

  水餃趴在客廳地板,抬起頭,似乎習以為常,腦袋瓜換個邊繼續睡。

  砰!辛品萱隨便的梳洗後又衝出來。

  「妳小心點,別這麼慌張。」紀哲平提醒她。

  「怎麼是你?小禮他們呢?」

  「小儀說今天是她的返校日,我剛送她去,小禮也跟著,他想參觀台灣的小學。」

  「返校日?天啊!我完全忘了這回事。」捉捉用水拍順的長髮,她十分懊惱。

  「妳還是喜歡賴床,幸好他們兩個沒有遺傳到妳。看妳這麼狼狽,趕快去換衣服,今天不是要上班嗎?」紀哲平牽起她的手,送她進房間,還紳士的幫她關上門。

  剛睡醒,她反應仍有些遲鈍,直到他關上房門,她才對著門板大吼。

  「我就是喜歡賴床,怎麼樣!」她忿忿的從衣櫃中拿出粉紅色的套裝,「像我有什麼不好?活潑開朗,光是笑臉迎人就比你……」

  她的叨念透過薄薄的門板,他聽得一清二楚。

  她不服輸的個性依舊。搖著頭,他不禁失笑。

  辛品萱再度打開門,劈頭就喊,「我警告你──」

  「我幫妳把豆漿和飯團裝在袋子裡,妳帶到公司去吃。小儀說妳很喜歡這家老婆婆做的早餐,只是每天早上都趕著上班,來不及買。如果喜歡,我明天早上再幫妳買回來。」他將塑膠袋遞給她。

  突來的示好讓她收斂了惡聲,愣愣的接過袋子。

  「對了,妳剛剛說要警告我什麼?」

  「嗯……警告你,別在小朋友面前編派我的不是。」她口氣轉為溫馴,典型的吃人嘴軟。

  「我當然知道,只是妳別忘記,言教不如身教。」揉著她的頭髮,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每當她低下頭時,他總是習慣這麼做。

  原來習慣這麼可怕,十年沒做仍然沒有忘記,身體像擁有自己的記憶,遇到熟悉的片段就會重複相同的動作。

  「我送妳去上班好嗎?」

  「不用了,我有車……對了,你有交通工具嗎?」

  紀哲平搖搖頭。

  辛品萱想了一會兒,「那你送我去公司好了,然後等小儀下課,你再開車去載他們。」

  雖是權宜之策,紀哲平仍然高興。至少她不再視他如蛇蠍,開始慢慢接納他的存在,或許……只期望那天快點到來,畢竟他的時間不多了。

  ※※※※※

  一路上辛品萱不滿的叫囂,「啊!你瞧,又被超車了!剛才那個小洞明明就可以鑽過去!」

  紀哲平目視前方,換檔、踩油門的動作非常流暢,對她的抱怨充耳不聞。

  「黃燈可以開過去,別停!」來不及了,車子規矩的停在白線前。「我們換手,我自己開!」辛品萱逕自解下安全帶。

  他側過身,幫她將安全帶繫上。「就快到了,妳安分一點可以嗎?」

  辛品萱不悅的說:「我是地頭蛇,你應該聽我的!」

  「我現在開給妳看,是讓妳瞭解我的開車技術。等會兒,我再去載小禮他們,妳不是會比較安心嗎?」

  嗯,也是有道理,他開車平穩,足以應付台北的交通亂象。「那你現在專心練習,等會兒也要用這種態度開車哦!」

  紀哲平頷首,「這小車妳買多久了?」

  辛品萱築起防衛,「它舊歸舊,我都有定期做保養。」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他的用意只是想找話題聊天。

  她轉頭望向窗外,選擇用沉默來面對他。

  「到了。」他慢慢將車靠向路邊。

  她打開門,下車時突然蹲下身,「我可能反應過度,抱歉。」說完,她迅速關上門,往公司內沖。

  坐在車上的紀哲平還來不及說什麼,就不見她的蹤影,見狀,不禁為她的莽撞搖頭。

  不過,這也是她可愛的地方。

  紀哲平俐落的轉著方向盤,打算先上超市。

  家裡的冰箱空空如也,是該補充點食物,這樣才有家的感覺。

  家!呵,好懷念的名詞。

  他好久沒有這種單純的輕鬆了。

  一串動人的音樂響起,來自腰間的手機。紀哲平按下車上收音機,從喇叭聽見來者聲音。這是公司極機密的研發,藍芽的高級應用程式系統是不再透過任何接觸,直接由手機中的振蕩器自行尋找適合的頻波進行連結。

  「找我什麼事?」這電話號碼只有親近的朋友兼工作夥伴才知道。

  「你一聲不響的溜走,你覺得我找你有什麼事?」對方的聲音中帶有濃濃的不滿。

  「我有E-mail一張list給你,上面交代得很清楚。」

  「只有待處理的事項叫清楚?你連上哪兒,目的是什麼都沒說。」

  「員工不需要瞭解、掌握老闆的動向,老闆上哪也不用向員工報備。」紀哲平涼涼的回答。

  「你這是在鼓勵我學習你的不負責任嗎?你連手機都沒開!」

  「我見到品萱了,凱文。」

  「你在台灣!」

  「品萱也知道小禮的事了。」

  「那她知道你……」

  「我沒有說。」

  「為什麼不說?如果她知道,或許你們就可以──」

  「凱文!」紀哲平厲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希望依她的意願,已經快十年,這段時間發生很多事,讓很多感情產生變質。過去,就再也回不到最初,我只希望她能好好過!」

  「你又知道什麼對她最好了?說不定她最後會選擇──」

  「她最後只會痛苦,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透過喇叭,傳來細微的歎息,凱文噤聲,他明白紀哲平的顧慮,最後只能淡淡的問:「你什麼時候要回來?」

  「我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關於遺囑的事,你安排好了嗎?」

  「都照你的意思了。」

  「嗯,一個月後見。」

  紀哲平關掉手機,突然瞧見在座位底下的紅色塑膠袋。

  品萱這迷糊蛋,居然忘記帶走早餐。

  他擔心她餓著,更怕她胃痛的老毛痛發作,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果有萬一,再多的錢都買不回健康。

  他在下個紅燈路口回轉,再次回到她公司樓下,光找停車位就耗掉不少時間,最後雖然找到,卻離她公司有十多分鐘的路程。

  他緩慢的往她公司的路上前進,很久沒有這麼優閒,週遭的人們行色匆匆,他也曾戰戰兢兢就像他們,而現在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突然覺得可笑。

  在二十多歲,人們總刻劃著美好的將來,期望能坐擁財富和權勢,三十而立時,嘴裡說著為孩子、為家庭,所以用理所當然的態度,花更多時間在工作上,四十好幾,拖著疲憊的身體,工作上的成就變成一種社會責任,仍然要不停的工作,到了五十幾歲,反而追求健康和延壽,六十幾歲希望能安享天年。

  唉!人一生總是永無止境的追求,因為不懂得把握現在,就像他,當初不懂得珍惜她。

  來到她公司門前,紀哲平拉開厚重的玻璃拉門,抬頭才發現大理石牆面上的字,「浩盟集團」四個大字讓他蹙起眉。

  沒有刻意打探過她就職公司的名稱,所以他有點訝異居然是以前的競爭對手浩盟。

  六年前浩盟曾經跨入美國半導體設計的產業,並以銀彈攻勢挖走不少A  &  MID的RD人員,不過,才兩年時間,浩盟垂頭喪氣的結束位在硅谷的美國分部,撤回台灣。

  半導體產業詭譎多變,一時間的氣勢上揚不代表未來長紅,當人氣回歸正常面時,接下來看的就是實力。

  浩盟太激進,樹尚未壯大就招了風,輕則斷枝,重則殘廢。

  雖然浩盟初來時曾搶了A  &  MID幾樁生意,但畢竟損害不大,而且那幾家客戶後來又回到A  &  MID手中。

  根據分析亞洲現況的幕僚指出,浩盟在台灣以晶圓代工起家,近幾年在技術的研發上一直屈於弱勢,營利從第一季就開始調降本益比,加上高層頻頻與另一晶圓龍頭聯技高層會面,可能會有併購的情形出現,市場分析師大都保持觀望的態度。

  上個月開始,A  &  MID的亞洲金融部門就開始收購浩盟的股票,有意再賺一筆。

  紀哲平尚未靠近櫃檯,服務人員已經起立迎接。

  「你好,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嗎?」

  他身著淺黃色的休閒服搭上茶色休閒褲,舉手投足的優雅,充分顯現出他的不凡氣質。

  「我找資料室的辛品萱小姐。」

  「資料室……」櫃檯小姐一愣。她原本以為他是來找公司某位高層,因為他非常有氣魄,而且相貌俊逸。

  「有什麼不對嗎?」

  她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什麼不對。從這個手扶梯下去,地下室長廊到底右轉有一間收發室,那裡就是資料室。」

  「謝謝。」紀哲平順著櫃檯小姐的指示往下走。

  地下室沒有大廳的氣派,角落的日光燈光線微暗,讓鋪石棉板的地板看來有些灰暗,和大廳的氣氛截然不同。

  紀哲平皺起眉頭,越往長廊的盡頭靠近,就發現空氣流通越糟糕。

  小萱在這種環境多久了?再繼續下去,人會生病。

  他推開藍色壓克力板上寫著「收發室」的門,簡單的辦公桌椅,電腦螢幕是開著,卻空無一人。

  紀哲平猜想,另一扇門應該就是資料室的入口,他慢慢靠近辦公桌椅,打量四周。

  砰的一聲,那扇他懷疑的門被推開,辛品萱推著鋁制小推車,車上擺滿卷宗夾。

  「咦!你……你來做什麼?」

  「妳的早餐忘在車上了。」紀哲平抬起左手,示意紅色塑膠袋裡的食物,並將它放在桌上。

  「幹嘛這麼麻煩?忘記就算了,還麻煩你送來,不好意思,這附近車子不好停吧!」

  紀哲平打開袋子,將奶茶遞給她。「早餐是一天元氣的來源,定食定量,妳的胃比較不會鬧脾氣。」

  辛品萱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濃濃豆香味,真的是她最愛的那家,暖了肚子以後,她發現自己真的餓了,拆開袋子裡的飯團咬了一大口,香脆的油條是她的最愛。

  「這裡就只有妳一個人?」

  「本來還有一位,不過麗芬兩個月前離職,這裡就剩我一個人了。」

  紀哲平蹙著眉,指著角落的箱子,「這裡頭的卷宗都是要歸檔?」

  辛品萱回過頭看了眼,「那些還沒有建檔,我要再找時間把一些大綱整理出來才能歸檔。」

  「妳做得來?」

  「當然──」電話鈴聲響起,辛品萱接起內線,「資料室,你好。嗯,要去年的產品型錄,還要廣告樣張整年分。好,我會送上去,下午兩點以前。」飛快的記下,她掛上電話。

  「為什麼不叫他們自己下來拿?」這裡有很多鋁制推車,作業程序應該是各部門要資料的人下來拿。

  「大家都忙嘛,反正我順手。」

  「就妳一個人,要應付公司幾百個人的資料建檔、歸檔,不累嗎?」

  「我喜歡這份工作就不覺得累。」辛品萱一邊咬著飯團,一邊用一指神功打大綱,等會兒還要幫書貼標籤。「這是我回台灣後的第一份工作,找了好久,我一直很珍惜。」

  紀哲平撩起衣袖,幫她將卷宗搬到桌邊,「我不喜歡妳太累。」

  「其實這份工作還讓我練出不少肌肉,我體力也相對好很多。」屈著拿飯團的手臂,她想展示自己有力的臂肌。

  不料,他側下身,就在她的肌肉上輕囓。

  沒想到他這樣的舉動,她嚇一跳,驚呼出聲,「啊……你在做什麼?」

  「妳的肌肉壓根不結實。」他正色的下評語。

  「誰會用這種方法來──」

  「辛小姐,我要的季財測,妳幫我找到了沒?」推門進來的人大聲嚷嚷,在對上紀哲平的剎那,停下腳步。

  紀哲平瞟了眼來人,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武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曉得你急著要,我本來想等中午再拿上去給你。」辛品萱起身,將桌上的季財報表遞出去。

  武先生收回打量的視線,對上辛品萱時,越顯熱烈,這一切當然落入紀哲平眼中,只是他不作聲。

  「品萱,妳今晚有空嗎?我家小兒子生日,想邀妳一起吃飯,當然,還有妳女兒小儀。」

  「生日?可是我沒有準備生日禮物,怎麼好意思。」

  「只要妳賞光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可是我有朋友來,要招待他,所以不方便,不過,我會補上生日禮物。」辛品萱帶著歉意說。

  「他一直很期望能見到妳。」武先生不掩失望。

  「那不然這樣,這禮拜天一起去逛動物園好不好?」辛品萱想了折衷方法。

  武先生笑得像張大嘴的河馬,「那就這麼說定了!」接過報表,他高興的離開。

  紀哲平沉著臉,待他離開才悻悻然的問,「為什麼要答應?」

  「什麼?」咦!他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不舒服嗎?」

  「為什麼要答應?妳看不出來他想追求妳嗎?」

  「你想太多了,我們只是單親家庭聯絡會,互相有個照應罷了。」

  「妳這麼想不代表別人也是,而妳答應赴邀就給對方一個期待的空間。」怎麼都十年的歲月過去,她還是這種個性,思考完全簡單?

  辛品萱不解的問,「我只當他是朋友,難道就不能只單純當朋友?」難道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嗎?

  「男女之間當然有真正的朋友,但要雙方都抱持同樣的心態,他明顯不是!」

  「他沒有明說啊。」辛品萱無法苟同他的意見。

  「他懂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如果明說,不就給妳有機會一口回絕。」

  「我有小儀!」

  「他也有個兒子,加起來還能湊個好字。」

  辛品萱不悅的雙手扠腰,「你回家去!我自己會好好想想。」

  紀哲平一氣,本來想繼續,繼而一想,「好,妳安靜的工作吧!」

  面對紀哲平的好說話,辛品萱傻了眼,以至於到他離開都忘記說再見。

  他……向來主張逆我者亡,個性獨裁,老是自以為是的幫她作決定,他們在婚後還曾為此大吵,離開他,不諱言部分原因在此。

  可是,他怎麼可能突然轉性?

  她怎麼想也想不透,難道這是他的另一種手段?

  不可能,他已經習慣把她當附屬品,手段這種需要花費腦筋的事,他不可能去做,或者,他對她的佔有慾不如往昔,所以……

  想到這裡,辛品萱不自覺的皺緊眉頭,心頭有抹烏雲籠罩,空氣變得鬱悶,害她呼吸有點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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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00:47:23
第四章

 上了一天班,辛品萱疲憊酸軟的雙臂不停抗議的結果,她連手高舉九十度都困難,好不容易回到家裡,打開鐵門,餃子興奮的衝向前,攀住她的身體開始用舌頭幫她洗臉。

  「餃子,不要、不要!」她連推開牠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力的轉著頭,避開牠的口水攻勢。

  「餃子,回去坐下!」紀哲平大喝一聲,餃子乖乖的放下四肢,訕然的回到牠的墊子坐下。

  「老天!」辛品萱狼狽的擦著殘留在臉上餃子的口水。

  紀哲平走向餃子,厲聲的責罵,「你怎麼可以這麼粗魯!一見人就衝向前猛親,你沒考慮過別人的意願嗎?」

  教訓得真好,憶起往昔,就是餃子的體型過於壯碩,而她又過於纖瘦,所以在氣勢上,總沒有辦法達到嚇阻牠的作用,甚至讓牠以為自己的教訓是一種遊戲。

  總歸一句話,她對餃子的威信,說不定還遜於小儀。

  「就算要親,也應該我先親!」話畢,紀哲平迅速的回身,在她唇上偷得一吻。

  「你!」辛品萱又驚又羞。

  「媽咪,妳回來啦!」

  辛子儀從房間探出頭,瞧見她後開心的跑出來,同時,紀子禮也尾隨在後。

  「媽咪,妳的臉怎麼這麼紅?」紀子禮好奇的打量。

  「對啊!媽咪的臉好紅,發燒嗎?」辛子儀扯著她的衣角,為她手測體溫。

  「媽咪沒事,只是天氣有點悶,覺得熱。」安撫女兒的同時,她拋了個白眼給他。

  紀哲平清清嗓子,「你們去洗手,我們準備開飯了。」

  「開飯?」經他這麼一提,辛品萱發覺空氣中的香味浮動,本來還以為是隔壁的主婦在準備晚餐,沒想到是他,「你煮的?」

  「我只會幾樣簡單的家常菜,妳賞賞臉嘗嘗如何?」作揖恭請,他側著身讓女士優先。

  客廳和飯廳礙於坪數的關係,一直沒有很明顯的區隔,簡單的以電視櫃隔開,放著方桌加四張椅子就是飯廳。

  辛品萱一靠近見桌上擺著的果然是家常菜,簡單的蒜泥白肉、紅燒魚、蝦醬白菜,熱騰騰的還散著香味,咦!湯是清淡的,降火。

  「我聽中藥店老闆的建議,這湯品降火卻不寒,對身體虛熱的人很有療效。」他笑得詭異。

  「媽咪,爹地為了這鍋湯,忙了一整個下午哦!」紀子禮幫父親說好話。

  「原來你忙了一個下午,真有心呢!」原來他對自己還是有那麼點意思,所以口頭上吃吃豆腐,只是聊慰相思。她有絲得意,有點竊喜……竊喜?這有什麼好竊喜的。

  辛品萱不願探究,「我餓死了,先開飯好了。」

  待四人落坐,辛子儀等不及開口,「媽咪,這個禮拜天,我們全家一起去爬陽明山好不好?」

  「吃飯別說話,不禮貌。」紀哲平蹙著眉。對女兒邊吃飯邊張嘴的行為不認同,都瞧見嘴裡稀爛的飯菜,太不雅觀。

  辛品萱不悅的撇了下嘴,不理會紀哲平的話,「這禮拜天不行,媽咪答應武先生要帶你們其中一人和他的小朋友一起去動物園。」吃飯為什麼不能說話?這是一家人在一天當中唯一可以在餐桌上用餐的時刻,輕鬆的帶進各種佐餐話題,心情舒暢,消化自然好。

  「武先生?」紀子禮滿臉疑問。

  「是媽咪的同事。媽咪,我討厭他的兒子。」辛子儀輪流解釋,最後轉向紀子禮,「上次媽咪帶我和他們一起去海洋館,他的小朋友動手去拔展示用的小丑魚,不管我怎麼說,他就是不聽,還說媽咪會變成他們的,不是我的。」

  「小儀,有這回事,妳怎麼沒跟媽咪說?」辛品萱一愕。

  「武先生是妳的同事,我不想讓妳尷尬。」辛子儀懂事的說。

  「小儀,對不起,媽咪真的不知道。」有些愧疚,她低下頭。或許,她不該再拿武先生沒有表白這動作當擋箭牌,至少,她該畫出一條朋友界線的認定範圍。

  「小儀,武先生的小朋友幾歲?」紀哲平插話。

  「六歲和四歲。」

  「妳幾歲?」

  「十歲。」

  「對,妳十歲,年紀比他們大四歲和六歲,卻常常窩在媽咪懷裡撒嬌。他們看了當然也想要擁有,就像妳看見別人有爹地抱,有爹地可以陪時,妳會不會想要擁有?」

  辛子儀默默的點頭,似乎可以理解那種心態。

  「當然,妳不想和別人分享媽咪的心態也和他們一樣,妳能明白嗎?」紀哲平待女兒再度點頭後,才繼續說:「爹地並不是要妳寬大為懷,把媽咪送給別人,爹地只是在教妳什麼叫同理心。用一種同理心來對待別人,會比同情心好。」

  這也是一種機會教育,辛品萱一直沒有發言,她其實很贊成紀哲平的說法,同時,也訝異他會提出同理心這種說法。

  他以前絕不是這樣子的人,唯我獨尊的生活方式一直是他信賴的正道。

  紀子禮看著妹妹,只是淡看不語。

  「媽咪等會兒去訂個蛋糕,買份禮物,明天帶去回絕武先生好了。小儀、小禮,我們這禮拜天就決定去陽明山爬山,好不好?」適時的教導,也要適時的慰撫,辛品萱深諳這道理。

  「好!」兩名小朋友異口同聲,帶著激昂與興奮的表情。

  辛品萱也笑開,看著如出一轍的童稚笑臉,高興的想,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餐後,辛品萱和紀哲平分工合作。辛品萱收拾善後,紀哲平則帶小朋友進房間看功課。沒辦法,辛品萱的數學概念一直是先天不良、後天缺乏,和數字不對盤,只好由身為奸商的父親出馬。

  父子三人進了房間,關上門,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紀子禮,率先開口。

  「爹地,你教的同理心不是用在商場,揣測對手的策略,怎麼會和教小儀的不同?我不明白。」

  這……要怎麼解釋,其實他用的是哀兵政策,攻其之軟,可是得讓孩子知道,好吧!他是嫉妒,他討厭任何意圖接近品萱的男人,他們的存在讓他覺得非常不自在,甚至精神緊繃,最心愛的東西即將被奪走的感覺讓他反射性的防衛,這是一種天性。

  突然間,他覺得不該讓紀子禮一直接受英才教育,至少不是由小就開始學起。

  正當他在思索怎麼解釋時,辛子儀適時的開口。

  「哥哥,爹地教的是一種仁者胸懷的同理心,中國有句諺語叫以仁治國。」

  「中國?」

  「對啊,我拿那本書給你看。」辛子儀爬上椅子,伸手拿書櫃最上層的成語故事十二集,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床前故事書。

  呼!幸好。紀哲平鬆口氣。

  紀子禮從認字開始,耳濡目染的全是數學、語文和商業基礎概念,舉凡和經營企業有關的知識才是他必須吸收的,至於童話、寓言這種屬於兒童休閒刊物,則不在應念的書籍中。

  他接過辛子儀遞過來的書。

  中國成語故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的休閒刊物,可以看嗎?他瞥視一眼後方的父親。

  他沒有反對,那看看吧。

  翻開第一頁,紀子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書中的人物吸引。

  就這樣,紀哲平教導辛子儀數學,紀子禮則坐在床沿看起故事書,很安詳的全家和樂畫面。

  它並非千金難買,卻是第一次出現。眼眶盈著淚,辛品萱小心翼翼的闔上門。

  孩子需要父母的愛,缺一不可,為了兩個小寶貝好,她應該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

  夜,深沉。

  辛品萱翻來覆去睡不著,稍早的畫面一直困擾她。

  兩全其美……說來簡單,但執行的困難度不可預知。

  她拍軟枕頭,重新調整睡姿。

  欲速則不達,她應該先睡,至少讓腦袋淨空,明天……不,今天早上八點還要上班呢。

  抬頭瞄了一眼夜光顯示的鬧鐘。三點,她只剩五個小時可以睡。

  睡覺、睡覺。

  在平穩的呼吸聲中,她閉上眼睛,可以感受到附和似的心跳,和呼吸的節奏形成催眠曲,慢慢的,她的意識飄在空中。

  「凱文,是我!」

  辛品萱在睡去之際聽到了紀哲平的說話聲。

  凱文?是他的死黨?她還記得他言談風趣,為人正直,當初還多虧有他當和事佬,也稍稍安撫她的不安。

  「對,我準備下個月回美國。」

  他要回美國?那小禮呢?

  「還有一個禮拜,我已經考慮清楚,你不必再勸我。」

  凱文想勸他什麼?

  「不管品萱答不答應,小禮和小儀一定要和我回美國。」

  小禮、小儀?美國?辛品萱驀地睜開眼。這是惡夢嗎?

  「我們已經決裂了,不是嗎?」他幽幽的聲音,伴隨著歎息。

  雖然他刻意壓低聲音,卻依舊清晰的在空氣間迴盪。

  辛品萱由驚愕到不敢置信。他居然……居然在算計,難怪他堅持要住在這裡,莫非他打算趁她去上班的時候,偷偷帶著小孩離開?

  原來十年不見,他的霸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卑鄙,枉費她還……不對,她怎麼可能有心動,她是心慟!

  她不敢大力呼吸,甚至動作,屏著氣,拉長耳朵,她知道他還在講電話。

  太小聲了,不曉得什麼緣故,他的講話聲細微到不可聞,要不是黑暗中,床櫃的分機還閃著怵目驚心的紅燈,她可能會以為他掛線。

  不管再怎麼集中注意力,還是窸窸率率聲,不行,她一定要知道他們在講什麼,說不定關係著帶小儀、小禮離開台灣的事,他要怎麼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帶他們走。

  辛品萱小心的拿起話筒,慢慢貼到耳邊,其間,她用薄被摀住口鼻,以免呼吸聲洩漏竊聽的事實。

  「嗯……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依計畫,其他的事就麻煩你。」

  「嗯,Bye!」

  糟糕!辛品萱忙不迭的同時掛上電話。晚一步,沒聽到他們說的時間、地點或方式。

  在她懊惱的同時,一門之隔的紀哲平靠著沙發床背,仰望著天花板。

  他明白這是一記險招,成功就如置身天堂,失敗就萬劫不復。

  只是沒有她的這十年,他已經嘗夠萬劫不復,再糟也不過如此。

  品萱呵!妳可知道,我等著妳,十年了!

  ※※※※※

  辛品萱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在天剛露白時分入睡,卻讓一記喇叭聲驚醒。

  天亮了!老天,她根本睡不到兩個小時,一顆心惴惴不安,深怕自己睡得無警覺,讓……小禮、小儀?

  辛品萱跳起身,衝出房門。砰的一聲,門板因為她過於用力,甩上牆壁,發出巨大的抗議聲。

  兩個小孩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咬著土司,顯然被門聲嚇到,一臉驚愕,其中以辛子儀為最。

  「媽咪,妳怎麼了?」紀子禮回過神問。

  同時,紀哲平也從廚房探出頭,深深的看了辛品萱一眼,淡淡的代替她回答,「媽咪只是作了一個惡夢。」

  辛子儀相信,馬上一臉同情,「那一定很可怕,所以才能把愛賴床的媽咪嚇醒。媽咪,妳夢見什麼?」她扯著母親的衣袖。

  「媽咪……忘記了。」幸好,孩子們還在。雖然是回答女兒的話,但她的視線緊盯著紀哲平,充滿防範與戒備。

  「媽咪,妳肚子會餓嗎?」再度扯著母親的衣袖,辛子儀堅持要獲得關注。

  辛品萱低下頭,慢慢的撫過女兒的頭髮,「讓小儀這麼一問,媽咪真的有點餓了。」

  「爹地早餐準備了起司、德國香腸、生菜,還有法國麵包和法式土司。」辛子儀拉著辛品萱入座,並且一一介紹桌上豐盛的料理。

  紀子禮則起身幫她拿了一個白瓷盤,俐落的幫她裝餐點。

  「謝謝。」她聲音很小,但是是對他說的。

  「妳沒睡好嗎?還是身體不舒服?妳臉色很糟,要不要今天請假休息?」紀哲平有點擔憂,將新鮮的柳橙汁放在她面前。

  「嗯,媽咪的臉色是很蒼白。」紀子禮將餐點放在她面前,附和的說。

  「媽咪是生理期嗎?」辛子儀問道。記得媽咪每到生理期時就會這樣,印象最深刻的是媽咪還曾經痛到在地上打滾,那時候她嚇死了,幸好這次爹地在。

  辛品萱的雙頰染上紅霞,「不是。」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兩個今天不是跟教授約好要去看科學展,爹地先送你們過去,讓媽咪好好吃早餐。」

  送?不行!辛品萱慌亂的插嘴道:「我有話要跟你談,讓他們自己走過去,反正很近,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孩子們四目相對,馬上就決定由紀子禮負責開口,「爹地,我們自己去好了,你就和媽咪好好聊聊。」

  好現象,本來媽咪都一直迴避爹地,至少他們兩個就沒看他們有什麼親密的交流,好不容易媽咪開口要進一步的接觸,說什麼他們都不能當電燈泡。

  糟糕!要談什麼?辛品萱腦袋空白。那是她一時心慌找的借口,哪有什麼事情要跟他講,難道問他什麼時候要帶走小禮、小儀?這不就打草驚蛇?

  不行、不行!她直搖頭。

  「妳不想談了嗎?還是妳搖頭有別的意思?」一旁等她開口的紀哲平,帶著狐疑的眼神看她。她怪異的舉動不只這項,向來早上都要三催四請的她,今天居然自己乖乖起床,還誇張的七點整就出現在餐桌旁。

  回過神的辛品萱四處張望,「小禮他們呢?」除了餃子懶洋洋的躺在客廳涼涼的地板上,屋子裡就剩他們兩人。

  「他們剛剛跟妳說再見就出去了,妳想談什麼?」紀哲平單手托著下巴,側靠椅背,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修長的腿偶爾會擦過她的,毛茸茸的看起來像猩猩。

  半瞇著眼,他看起來很舒服似的。辛品萱退開身子,試圖留些空隙,誰曉得他馬上進犯,更甚者還用毛毛腿摩擦著她,害她一陣輕顫。

  曾經這是他示意想燕好的動作。辛品萱乍紅的臉蛋別有一番含羞的嬌艷,他明白她想到什麼,只是扯著嘴角輕笑,帶著邪氣的靠近再靠近,欺近她低斂的眼睫上輕語。

  「妳想談什麼?怎麼不說?」

  兀自沉溺在心跳如擂鼓中,他的親近讓她嚇一跳,猛然抬頭,剛好唇擦過他長滿青髭的下巴。

  兩人同時倒吸口氣,眼與眼相對,唇與唇就在咫尺距離。

  淡淡的玫瑰花香席捲他的感官,他只能下意識的親近再親近,輕輕的,帶著膜拜的心態,摩擦過她的唇,粉嫩的觸感,致命的吸引力,他由淺漸進,雙臂也悄悄的貼上她的細腰,慢慢收攏,讓兩人毫無縫隙。

  他們的軀體是如此密合,完美無缺,他一直認為她就是他遺失的肋骨,少了她總讓他的心無法安定,晃蕩得讓人空虛。

  紀哲平如粉蝶拍翅的輕吻,撲過她的唇、鼻至眼睫,不甚滿足的回到唇時,轉為瘋狂的攫奪,氣息漸熾,溫熱的鼻息熨燙她的肌膚,靈蛇般的巧舌竄過她的貝齒,誘惑著她起舞,模仿交媾的姿態,帶來旖旎的氛圍,而厚實的雙掌輕慢的滑過她身體的每一曲線,像回憶、帶勾引,一一刺激每一處敏感點,鼓起慾望的羽翼將她包圍,幾乎無法逃脫,只能沉淪。

  老天!歲月的淬練不但沒有在她身上造成痕跡,反而更添一股成熟韻味,她的肌膚如同少女時的光滑,身材在生下兩個小傢伙後,該凸的地方更上層樓,幾乎無法一手掌握。

  「該死!妳沒有穿內衣?」親手碰觸後,他才發現原來這又黑又醜的T恤下,是怎麼樣的絕代風情。

  白皙豐嫩的女體……才剛聯想到這可能的畫面,他的下腹迅速充血,開始躁動。

  不給她任何足以思考或後悔的機會,他再度欺上她的唇,激情讓視線開始迷濛,旖旎的氛圍來自慾望的充斥,白天也可以炫爛得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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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老天!辛品萱赤裸著身體,透過浴室鏡子的證明,讓她更無法忽視剛剛發生的事。纖白的臂膀有著深淺不一的紅印,太明顯,也太羞人。

  方纔的尖叫還迴響耳際,簡直像久旱逢甘霖──啊!什麼鬼形容詞,她才不承認自己慾求不滿。

  她一頭栽進冷水中,期盼能稍稍降低臉頰的火燙感。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門外的那個人在下一分鐘就消失。

  她一直閉氣,直到胸腔開始發痛才抬起頭,捉起毛巾,她拭乾臉上的水珠。

  嗯!有好一點,至少現在的紅不像爛透的番茄,可是……不曉得是經過水的洗刷,或者原本……她的眸子閃著異常的星芒,一閃一滅,十足剛歡愛過的滿足樣,甚至帶點墮落。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辛品萱一陣心慌。

  他不等她回應,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剛剛妳公司的人打電話來,詢問妳今天怎麼沒去上班,我幫妳請了事假。」

  糟糕!她完全忘了上班這回事。

  辛品萱打開門,「誰打來的?」

  「他說他是總務課長。」

  是那個老傢伙!慘了,他老早就看她不順眼,一直認為一個大學肄業又失婚的女子怎麼配在浩盟集團旗下工作,這下他不狠狠的記她一筆才怪。

  「怎麼了?」望著她臉色由驚訝轉為憂慮,他也跟著不安。

  「沒有,我正在做被炒魷魚的心理準備。」

  「哦。」他欲言又止,最後作罷。

  那猶豫的神情百年難得一見,也成功勾起她的好奇。「你想說什麼?」

  紀哲平驚訝於她的開口詢問,卻沒有立刻回答。

  「幹嘛不說?」

  「我可以養妳。」不等辛品萱發作,他繼續說:「我明白妳是經濟獨立的女性,沒有任何瞧不起妳的意思。只是我們曾是夫妻,就算妳向我要贍養費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更何況妳還撫育我們共同的孩子,我甚至沒有花一分一毫在小儀的生活費上。」

  他正經八百,急於解釋,只差沒有汗如雨下來表現緊張,老天!她刻在心上的人與他越差越遠。

  「好啊,如果我真不幸被炒魷魚,就讓你養,當全職米蟲好了。」

  紀哲平一陣錯愕,表情十分滑稽。辛品萱突然發現,行為模式超出常人預期時,獲得的效果會好得超出想像。

  就像現在!

  他的瞠目結舌很有趣,很罕見,也適時沖淡上床後的尷尬。

  紀哲平深深看著她。她漸漸懂得反向思考,這是好事,但要達到他的目標,還需要一帖重藥,他滿心期待,全身血液也配合著加速流動。

  等不及到下個月,他決定速戰速決!尤其在嘗過她的甜美後,他更堅決,勢在必行!

  ※※※※※

  「小禮、小儀,媽咪回來了。」辛品萱推開鐵門,漆黑的室內,伸手不見五指。

  她按了電燈開關,頓時,室內如白晝,也看清空無一人的客廳。

  平常這個時候,滿室早飄著飯菜香,小朋友的嬉笑聲充斥,還有餃子的叫聲向她示好。

  「餃子?」平常只要她趿著拖鞋,不需要喊叫,餃子就會來磨蹭她的小腿,撒嬌的想要人摸牠的腦袋。

  難道紀哲平帶他們外出了?

  辛品萱想起之前夜裡聽見他的電話。

  難道……一陣心悸,彷彿有人捉住她的心臟,有種窒息的感覺。昨天才發生如此親密的接觸,他怎麼能……老天!他為什麼不能?她是個大笨蛋!

  說不定他故意藉由親密的關係來鬆懈她的戒心,可是,他怎麼會發現她知道他的意圖?不,現在不是探索這些事情的時候。

  他真的帶走孩子了!

  在她的化妝台上,他用口紅在鏡子上寫著「我帶孩子們回美國了」。

  老天!他居然敢……他怎麼可以這麼做!懦夫,連和她商量都沒有,就偷偷的帶走孩子,怎麼,他以為帶孩子到美國就可以永遠霸佔嗎?

  再怎麼說,小儀當初也是由她取得監護權,雖然是他自願放棄,但法律就是正理,可惡、該死!他居然連餃子都一起帶走。

  辛品萱翻箱倒櫃,在化妝台上找到護照。

  奇怪!她的護照明明收到抽屜了,翻開護照,檢查是否過期時,發現夾著一張紙,是小儀的字跡,還有一個飛機的航班號碼。

  媽咪,我幫妳訂了長榮的班機,我們在美國等妳哦!

  小儀知道她爹地要帶她去美國?那他是用什麼借口拐他們乖乖跟著去?

  辛品萱百思不解,可是現在不是猜測的時刻。她隨手捉了幾件換洗衣服,全掃進行李箱內,決定有缺的到美國再買。

  紀哲平以為美國只有他能去嗎?

  她就親自走一趟美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

  ※※※※※

  辛品萱打從讓航空公司的櫃檯小姐送進迎賓室後,就一頭霧水。擁有白金卡才能使用的迎賓室,寬敞的按摩沙發,還有獨享的小型平面電視,加上應有盡有的新鮮水果、飲品及精緻小點心,她甚至連出示卡片都沒有,也沒掏錢買機票,唯一的動作就是拿出護照。

  而他們更詭異,只是核對護照,就讓她進來這裡候機,還恭敬的請她稍等,飛機要起飛時,會再行通知入關,備受禮遇讓她受寵若驚。

  一直到坐進頭等艙,她仍是問號滿天飛,當然,她不是不曾坐過頭等艙,嫁給紀哲平時,她甚至搭過私人飛機,只是好久以前,她早不記得當時的興奮之情,或許是讓後來的傷心沖淡了。

  沒人能一直擁有幸福吧!人生總是要有缺憾,而感謝老天垂憐,讓小儀彌補了失去他……是的,她對他仍念念不忘。她只是嘴硬、只是很矜持,更氣的是他,突然改變太多,害她的心猶如小鹿亂撞。

  她其實也亂了。

  十年來平靜的生活中,不是沒有人追求,只是離開他,讓她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所以累癱了,心就像一片死水,不起波瀾,也不再有任何期待,直到他出現再次攪亂了。

  她其實是不甘心,所以努力假裝對他的出現不以為然,她深怕十年來好不容易習慣的平靜,因為他的介入再次變調。

  更可惡的是他不告而別,還選在他們親密之後,連小傢伙都一併帶走。

  他完全沒有考慮到她的心情!

  「小姐,妳不舒服嗎?」空中小姐靠近她,關懷的問。

  辛品萱想回答沒有,卻發現喉嚨哽咽,完全發不出聲,只能猛搖頭,雙手遮住眼,才發現淚濕了雙頰。

  老天!她居然……好丟臉。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辛品萱反覆的回憶過去種種片段,久久不能止住悲傷。

  ※※※※※

  紐約,形色炫麗的大蘋果,從曼哈頓起,由北至南,哈林區是非洲人的新大陸,充斥著裝飾藝術時期的建築、文藝復興式的大舞廳,上東區則是一般人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級地段,中城東部則是日本餐廳的天下,在這裡,可以發現日本人做生意的頭腦與手腕就像他們的民族堅強性格,還有著名的第五大道也位於此,這裡還有韓國紀念品街及東村東端瀰漫著檀香的印度神秘氣息,西端則是烏克蘭及愛爾蘭式建築,一路往南,古老的中國城毗鄰小義大利,這裡融合了各個族群,卻又讓他們各成一景,保留原有的民族與文化性。

  闊別十年,辛品萱再次踏上這片擁有喜與悲的土地。

  「夫人……」

  輕顫的喚聲從背後傳來,辛品萱回頭,來人有著胖胖的身形,一絲不苟的髮型。

  「柏莉!」辛品萱擁住她,激動的說:「我們好久不見!」欣喜的淚滑落,當初剛嫁進紀家時,柏莉還是廚娘,「妳怎麼知道我來美國?」

  「是少爺吩咐我來接妳的。」

  「妳還在紀家?」

  柏莉拭著淚,「嗯,在伯特退休後,少爺就擢拔我,讓我當了管家。」

  「這是應該的,妳在紀家三十幾年了,就連那傢伙都是妳看著長大的。」

  「夫人,我們別在機場大廳聊,上車再說吧。」柏莉示意司機提起行李。

  行走間,辛品萱問了她在意的事,「柏莉,妳有看見小儀和小禮嗎?」

  「小小姐和小少爺都在家裡,他們正興奮的等著妳一起用晚餐,少爺也在。」

  搭上高級房車,辛品萱斂著眉不語。

  柏莉見狀,長歎一口氣,「夫人,我明白有些事我不應該多嘴,可是──」

  辛品萱迅速截住她接下來的話,「柏莉,我明白妳想說什麼。當年,妳也是目擊者之一,感情的事沒有對錯,這句話我從來沒有否認過,我們的分開只能說……背景真的差太多了。」

  「夫人,少爺這幾年其實改變很大,有些事情他應該想通了。」

  「柏莉,妳知道嗎?當年在德州的牧場,他可以在麥田里推著割麥機整夜,就為了寫出我的中文名字,甚至用稻草人排列出舞會的熱鬧,只因為我說我沒參加過舞會,那時候我們很幸福,無庸置疑。一直到結婚,回到紐約,回到他熟悉的環境,他變了!事事要求合禮,我可以體會到他希望我也能融入他的生活圈,穿著 Dior,大啖Roederer,出入Russian  Tea  Room。他用自認為對我最好的方式對待我,卻從沒問過我,到底想要什麼。

  「他替我做任何的抉擇,卻從沒問過我的意願,他不明白我有多恨和那些貴婦,其實是愛八卦的女人坐在一起,我恨死了名牌和流行的話題,更不愛討論哪位夫人可以從先生身上挖出最多的鑽石。」

  「夫人,我一直明白妳的痛苦。」柏莉拍拍她白皙的手背。

  「我明白他的條件很好,甚至嫁給他時,我一度以為自己是灰姑娘的化身。」她唇邊逸出苦澀,讓笑容走味,「一直到後來,我決定婚姻該告一段落時,驀然發現,灰姑娘是落難千金,而我……從頭到尾都是貧民窟出身的小孩。」

  「夫人,妳不愛少爺了嗎?」躊躇著,柏莉還是開口問了。

  辛品萱突然斂起笑容,「我想,我還是愛他。」

  「那……」

  「可是他從來沒說愛我,連求婚時也不曾!」辛品萱嚴肅的說:「他從來沒說過,求婚時不曾,我生小禮、小儀時不曾,連我開口要求離婚時,他也不曾!」

  「妳沒問過嗎?」

  「沒,我不想讓他以為我在勒索,妳明白嗎?這樣,連我自己都會可憐自己。」淚再度決堤,她早明白美國,尤其是紐約一直是她的致命傷,這裡的人太冷漠、太自我,一點都不適合她。

  「夫人,有時候別只用耳朵和眼睛去感受這週遭的一切。」

  「太遲了。」

  ※※※※※

  來到位於上東區的豪宅,外觀沒有多大的改變,但空氣中飄著松香的氣味,房子的保養得非常完善。

  辛品萱走進玄關時,沒有忽略放在客廳出口的花瓶。

  柏莉注意到她的目光,「這幾年來,屋子的擺設都有固定更換,骨董不僅有收藏和增值的用途,少爺說──」

  「美好的事物應該讓大家欣賞。」這是她曾經掛在嘴邊的話。

  「對,少爺也是這麼說。」

  他不是一直堅持,認為自己喜愛的就該鎖起來僅供自己欣賞,他的強烈獨佔欲由此可窺知一二,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汪汪!餃子的吠叫聲驅走寂靜,牠興奮的衝向辛品萱,搭上她的肩,用口水來表示自己的興奮。

  「媽咪!」響亮的童音響起,辛子儀率先由樓梯上下來,奔進她的懷裡。

  「媽咪!」紀子禮也一反向來守規矩,帶著撒嬌的偎進她的懷裡。

  「媽咪好想你們哦!」她各給小傢伙一記親吻,最後才是餃子。

  柏莉含笑說:「夫人,我先送杯紅茶來,妳就在客廳休息會兒,我去準備晚餐,等會兒就可以用餐了。」

  辛品萱點頭,未待柏莉離開,她迫不及待的拉著兒子、女兒坐進沙發。

  「你們為什麼沒有告訴媽咪就和爹地離開?你們知不知道媽咪快被你們嚇死了。」

  辛子儀窩進她軟軟香香的懷裡,嬌氣的說:「爹地說,妳有些事情還沒辦好。」

  「媽咪,爹地沒告訴妳,要帶我們離開?」紀子禮敏感的察覺異處。

  「爹地說我們以後都要住在美國,還幫我辦了入學,以後我會和哥哥念同一所學校。」辛子儀全盤供出父親的說詞。

  「他怎麼能!」辛品萱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怎麼會覺得他收斂!或者,他收斂只是為了降低她的戒心。

  他總是不經她的同意,就擅自為她答應茶會邀約,甚至決定她該去學美姿美儀,連衣著打扮,他也要求必須經過造形師的同意才能穿戴出門。這是結婚時發生的事,她的抗議,他充耳不聞。

  現在更過分!他們離婚後他仍妄想操縱她的生活,甚至是孩子的。

  「太可惡了!居然連商量都沒有,他忘記小儀的監護人是我嗎?老天!如果我沒有追來,他下一步該不會是向法院要求重新審理小儀的監護權。」想到這裡,她開始冒冷汗。

  「爹地不會這麼做的!」紀子禮小聲的反駁。

  「小禮,你想要媽咪還是爹地?」為母則強,這次她絕不能鬆手。她會堅持和他抗爭到底,不管要花多少金錢或時間。

  「在別人的地盤上撒野,妳的個性還是沒變。」高昂的聲音響起。

  辛品萱迅速回身,果然是紀哲平,「為什麼帶著他們不告而別?如果你想要摧毀我對你的信任,你已經達成目的,為了他們,我會不計一切──」

  「柏莉,先開飯吧,有話吃完飯再說。」紀哲平逕自打斷她的話,對著出現在客廳入口的管家下指令,同時揉著鼻樑,眉宇間有掩不住的疲累。

  「我不會善罷干休,你別借口轉移話題。」辛品萱握緊拳頭,直想揮拳招呼他的下巴。

  「小傢伙,妳真的回來了!」

  驚呼聲傳來,辛品萱還來不及反應,就讓一隻大熊抱得死緊,差點被勒死。

  她忙著掙扎,沒發現大熊最後鬆手是源於某人殺人的眼光。

  「凱文!」輪到辛品萱歡呼,她費力抱住他的肩胛,好哥兒們似的單手捶著他厚實的胸。「真的好久不見!」她笑得燦爛。

  凱文雙手想示好,卻讓人盯得無措,最後只好放棄,任由她拍打,兀自傻笑。

  「吃飯了!」冷冷開口,紀哲平轉頭走向餐廳。

  「喂!」辛品萱想阻止,卻發現他長手長腿,早就走出客廳,只好尾隨。

  辛子儀牽著凱文的手,才見幾次面,凱文的幽默常逗得她開懷,而且,他都叫她小公主。

  「凱文叔叔,你覺不覺得我媽咪突然變得像小朋友一樣?」皺著挺俏的鼻子,她十分不以為然。

  跟在一旁的紀子禮卻說:「我覺得不會,媽咪一直都是這樣,沒有突然。凱文叔叔,我爹地剛剛看起來好像很累。」

  「會嗎?」凱文有些訝異。原來盡得哲平的敏銳是這小子!

  「爹地就算出差三個月,馬不停蹄的橫跨歐亞大陸,回來時也沒像現在這樣。」

  「難道是因為媽咪不在身邊?」辛子儀眨眨眼,兀自編織美麗的場景。原來爹地也很想媽咪,只是大人感情內斂,不好意思講。

  「是嗎?」紀子禮若有所思。他明白必要的時候,凱文叔叔的嘴巴會像蚌殼,只是他還不明白,這件事的遮掩背後代表什麼意義。

  凱文加快腳步,他不希望錯過任何一場好戲,如果可以,他希望把事實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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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冷凝的氣氛,偶爾傳來突兀的刀叉碰擊聲,卻很快再陷入寂靜。

  辛品萱用力的分割牛排,銀刀劃過瓷盤,尖銳的聲音非常刺耳,也讓旁人起了雞皮疙瘩,紀哲平雙眼注視著,她卻故意挑釁,次數漸漸增多。

  「媽咪這種行為是不好的示範,千萬不可以學。」他索性轉頭對著孩子機會教育。

  辛品萱不甘示弱,「爹地不告而別,還帶著你們,這種行為非常不可取,就像小偷一樣!」

  「小偷?」紀哲平挑著眉。

  「不是嗎?」辛品萱微揚下巴。要吵是嗎?她絕不會輸!

  紀哲平沒有回答,轉向凱文,「我交代你的事,做了嗎?」

  「雖然我覺得這樣不好,但還是照你的意思了。」凱文迴避著辛品萱的眸光。

  「什麼事?和我有關?」辛品萱有種不好的預感,尤其是凱文的動作,分明就是作賊心虛。

  紀哲平清清嗓子,「我已經幫妳把台灣的工作辭了。」

  「什麼?」辛品萱用力將叉子往盤上丟,奮力起身,一手仍握緊刀子,不排除以此為凶器,「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小萱,妳別這麼激動,把刀放下來好不好?」凱文也跟著站起身。

  「你叫她什麼?」紀哲平蹙緊眉頭,十分不悅。

  「紀哲平,我問你話怎麼不回答我?」揮舞著刀子,她簡直氣瘋了。

  「哲平,這不是重點,你不怕她會傷到自己嗎?」

  「紀哲平,你怎麼可以這麼做?老天!我真不敢相信,你簡直是狗改不了吃屎,難道你不曉得我們會分開的原因,有大半是你這種獨裁的個性造成嗎?」

  時差加上長途搭機的勞累,綜合了變成失業人口的打擊,辛品萱直想尖叫來發洩,而她也真的這麼做了。

  「啊!」

  淒厲的聲音讓在廚房的柏莉趕忙跑來,臉色有些慌張。

  待她閉嘴,紀哲平才淡淡開口,「夠了嗎?」

  「不夠!紀哲平,你連離婚都不放棄控制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多麼痛恨你這一點?」

  他緩緩站起身,「我從不認為妳可以讓任何人控制。」痛恨,她居然用了這麼強烈的字眼,他很想解釋,尤其之前她生氣勃勃站在客廳的模樣,他多想張開雙臂緊緊擁住她,可是她不會肯的,只是徒惹傷心。

  他這麼做,只是為了確保未來……眼前的她開始模糊,連空氣都變得稀薄,原來她只要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讓他身陷地獄,這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就是吧!

  耳際傳來的驚呼是他陷入黑暗中最後聽到的,很多人,他分不清誰也加入戰局。

  一陣黑影籠罩,辛品萱下意識衝向前,想接住他,卻發現自不量力,只能隨著他的重量開始搖晃,幸好凱文及時伸出援手。

  「他在裝嗎?」靠近,她卻發現他真的陷入昏迷。

  「快叫人準備車,馬上送醫院。柏莉,妳打電話給辛普森醫生,告訴他,哲平暈倒,他知道怎麼處理。」凱文俐落交代的同時,也攙扶起紀哲平走向客廳。

  柏莉迅速離去。

  辛品萱霎時臉色大變,「凱文,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尾隨來到客廳。「你的意思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毫無預警的暈倒?」抓著他的衣袖,她顫著嗓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凱文還來不及回答,柏莉就進了客廳。

  「凱文,快點!司機在大門口等候了!」

  「先送他到醫院,路上我再慢慢解釋給妳聽。小朋友待在家,你們繼續用餐。柏莉,其他就交給妳了。」

  「好,我明白了。」柏莉送著他們一行人出了大門。

  「哥哥,爹地,他……」辛子儀紅著眼眶。爹地全身癱軟,就像洋娃娃,是她從沒見過的一面。

  「爹地沒事,他只是生病。辛普森是好醫生,他會治好爹地。」紀子禮握緊辛子儀的手心,以堅定的口吻安慰著她,也說服自己深信一切都會沒事。

  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圓,還沒有好好相處,他才剛要習慣父母都在身邊的滋味,他還沒有品嚐夠!

  ※※※※※

  到了紀氏紀念醫院,紀哲平迅速讓等候在外的護理人員推進急診室,辛品萱想尾隨入內,卻讓護理人員阻擋在門外,眼見怵目驚心的紅色警示燈亮起,她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凱文讓辛品萱坐在門外的椅子後,隨即撥了幾通電話,明顯刻意壓低的聲音中,她依稀聽見律師和遺囑的字眼。

  遺囑?他還這麼年輕,為什麼要寫這個?

  等不及,她看凱文一掛掉手機,神色驚懼的問:「凱文,我剛剛聽見你說到遺囑這字眼,是不是?」

  凱文閃躲她的視線,「妳聽見了。」

  「別騙我!不然你告訴我,他是怎麼回事?」指著隔著一道牆的急診室,她再也禁不起猜臆,尤其一路上車子狂駛,他的臉色也漸漸蒼白。「凱文,你告訴我,他到底生了什麼病?他這樣是生病對不對?」

  「品萱,妳別逼我。他千交代、萬交代,我絕對不能說。」凱文面有難色,卻無法掩飾眸底的哀傷。

  「不能說可以用寫的,我去借筆!」辛品萱衝到服務台,借了紙和筆遞給凱文。

  凱文接過筆,對上她泫然欲泣的眸子。唉!罷了!他將紙和筆放回她的手心。

  「你連寫都不肯──」

  「我告訴妳,把我所知道的全告訴妳好了。」他推著她的肩,讓她落坐在椅子上。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在九個月前,我和他到瑞士視察業務,因為關係著第三季的營運指針調整問題,他連續與北歐各國的營業代表處負責人開會,整整十六個小時的腦力激盪,就在深夜兩點,他突然暈倒,嚇壞我們一群人。妳可以想像,當時一屋子高階主管,有的人甚至一跺腳就能影響歐元的走勢,全都慌了,現在想起來很好笑,當時我們真的被嚇到了。」

  「他還是不懂得照顧自己。」辛品萱擰著眉。在婚前,他們的約會時光多在辦公室度過,他處理公事,她則翻著喜歡的散文小品,永遠都是她喊餓,甚至開始搗亂,他才會停下筆,放下工作,陪著她去用餐。

  突然,她發覺那些時光只有在婚前,婚後她開始喜歡待在家裡,期待做好小婦人的角色,所以學習做羹湯,也要求他要回家吃晚飯,享受家庭的溫暖感覺,他卻覺得累贅,也嫌麻煩,加上工作繁忙,而且社交活動多,他總認為老婆應該打扮美美的,陪他出門應酬就可以。

  廚房只要留給傭人就好。

  他們有太多的觀念差異,從小地方就可以窺之。

  只是她一直學著習慣,也試著讓自己去接受,但是他們都忘了,即使麻雀變成了鳳凰,本質還是麻雀。她開始累,也倦了,總覺得戴著面具,一層層的幾乎逼得人無法呼吸。

  最後,她的懷孕仍然沒有挽回他們的婚姻,他甚至還欺騙她,讓她錯過了小禮的成長過程。

  就只因為他認為小禮是繼承人,應該跟著他,這是什麼狗屁理由。

  「你們從結婚到離婚,一路走過,以旁觀者的角度,我必須說,他有錯。錯在什麼事情都不願意告訴妳,夫妻本來就是同林鳥,除了愛情,也需要友情來讓生活更加豐富,也讓彼此感覺貼近彼此的心。我知道妳一直怨他,他從沒說過『我愛妳』這句話,對不對?」

  辛品萱驚訝,「你怎麼知道?」

  「他告訴我過。」

  「他──」辛品萱瞠目結舌。原來他一直知道,她最怨的就是這點,甚至可以說恨!他太冷情,總是表現得霸氣,沒有絲毫柔情。

  她的身份是妻子,卻總覺得自己像員工。

  「當人相處太近就容易產生忽略。他很愛妳,只是不擅表達,妳曉得他是怎麼長大,不是嗎?沒有任何親人,他早習慣獨立。我記得妳走了以後,他晚上曾抱著哭鬧整夜的小禮,一直哄著,一直搖著,那小子卻毫不給面子,哭聲不曾稍歇,一直到天大白,才呼嚕的睡著,而那傢伙雖累到不行,仍堅持十點前進公司。妳該明白,他太有責任感了,所以才會這麼積極的想保護妳。」

  「包括強迫我進社交圈?他明知道我不喜歡那種場合。」

  「他在等妳開口說。」

  「他看得出來!」

  「那妳為什麼不開口說?妳希望他能夠誠實的面對心,希望他能夠說真話,那妳呢?對!他看得出來妳不愛參加社交活動,但他希望妳說出來,在妳還沒說之前,他希望藉由各種活動的出席,能夠讓妳找到自己的興趣,他太明白自己永遠無法做到準時回家吃飯陪老婆、小孩的好爸爸,所以他希望妳能夠找到一個生活的重心。妳有退一步想到這裡嗎?」

  辛品萱啞口無言,凱文的指控讓她明白自己很自私。「難道他就沒有錯嗎?」

  「你們都有錯,只是……太晚了。」這才教人遺憾。

  太晚?這兩個字重重鞭笞她的心。

  「什麼意思?」濃濃的不祥感覺泛開,不停揪著她的心,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腦袋長腫瘤,經過電腦斷層掃瞄及振磁攝影,醫生判斷是原發性──」

  「腦瘤!」聞言,辛品萱不知該做何反應。「怎麼可能,是惡性還是良性?」

  「是良性。」

  「那……有決定什麼時候要動手術嗎?」她雙眼緊瞅著他,深怕遺漏一絲消息。

  「他堅持不動手術。」

  「為什麼?」

  「雖然這是良性腫瘤,卻壓迫海綿竇,也就是侵犯到腦神經第三、四、五、六區。」

  「這會造成什麼後果?」

  「腦神經第三、四、五、六條分別掌管人的顏面及視覺,只要出現萬一就會產生無法彌補的後果。成功機會只有三成,他無法接受。」

  「還能拖多久?」

  「醫生主要是怕他腦水腫,這是一種併發症,而且他一直無法下定決心,時間越久也會讓腦壓過高,加上他一直忙於工作,除了到台灣的那段時間有充分休息外,他回到公司後,又開始夜以繼日,想迅速補回之前落後的進度。」

  「也就是雪上加霜?」

  凱文點頭,「其實,我告訴妳只是盡人事,他的自尊心太強,無法接受自己可能失明或者無法控制顏面表情,但……我希望他能賭。」

  辛品萱陷入沉思,半晌,才緩緩開口,「你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嗎?」

  「妳指什麼?」

  「他幫我辭職是不是有什麼用意?」明眼人前不說暗話,她索性挑明了。

  凱文揚起一抹笑,「妳開始會思考他的用意了。」剛剛的口水總算沒有白費。

  「別用這種口吻,好像在諷刺人。」皺著柳眉,辛品萱一點也不高興。

  「妳是他遺產的唯一繼承人,如果他有個萬一,妳將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所以他希望在他還有精神,至少意識還清楚的時候,讓妳慢慢接觸他的事業體,雖然會有一群專業經理人頂著,但至少,他希望由他最愛的人來守護他畢生的心血。」

  「他知道我有多討厭數學,我不可能替他守護!」辛品萱咬牙切齒,「我才不會守護,我只會毀掉,如果是這樣,我一定會毀掉它!」站起身,她疾步衝出醫院。

  凱文沒有去追,他知道在紀哲平情況尚未明朗時,她不會離開醫院,她只是需要讓自己靜下來,或者,一個人好好思考、發洩,尤其她最後任性的發言中,帶著哭音。

  ※※※※※

  辛品萱來到醫院外,絲毫沒有停下腳步,沿著醫院圍牆,她繞著走進花園,森冷的夜裡,她邊走邊啜泣,淚水和鼻水掛在臉上,讓她無比狼狽。

  嗚……為什麼要現在點醒她?為什麼她要讓內疚深深埋住,幾乎喘不過氣?

  她突然恨起紀哲平的莫名溫柔,簡直是一種變相的折磨,害她浪費了十年的時間,含莘茹苦的養育女兒,甚至喪失生為兒子的母親應有的權利,如果他早點……

  又為什麼當她已經明白一切時,卻又有些太晚?

  老天爺到底在跟她開什麼玩笑!讓她曾經離愛一蹴可幾,用力一躍,以為捉緊握牢,卻又發現是泡沫,一觸即碎;在她以為碎了,傷心不已時,才發現原來愛早在自己口袋裡了!

  走著走著,她繞了醫院好幾圈,突然,她蹲下來,將臉埋進微屈的膝蓋中。

  不行,她絕不能就這麼認輸,既然她已經知道,如果不做些什麼事來挽回,豈不對不起自己?她能夠挽回,只要盡一切的力量,只要有任何的機會就不能放過。

  辛品萱拔腿跑回醫院。

  「小姐,醫院內請勿奔跑,很危險。」

  辛品萱對護士的勸告充耳不聞,她要趕在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讓他入目就是她。

  一個即將不一樣的辛品萱。

  她真的這麼立誓。

  ※※※※※

  而在一小時後,辛品萱也確實不一樣,怒髮衝冠,以銳不可擋的氣勢衝回家。

  紀哲平居然醒來就馬上離開醫院,放她鴿子不要緊,醫生告訴她,他拒絕任何診療,堅持要離開醫院,而且馬上。

  他留了司機給她,自己和凱文搭計程車離開,據司機的說法是凱文不放心他一個人搭車離開,所以只好順著意陪他走。

  這簡直是盲從,如果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應該拚死都要他待在醫院,至少等醫生檢查過。

  「柏莉,他回來了嗎?」衝進客廳,她剛好撞見柏莉迎上來。

  「夫人,少爺剛剛打電話回來,他交代要去西岸視察產業,就匆匆掛電話。夫人,這到底怎麼回事?少爺不是暈倒送醫嗎?」

  「他有說去哪個城市嗎?」

  「沒有。」

  「那妳知道他可能去視察的城市是哪一個?」

  「洛杉磯和舊金山都有可能。」

  「很好,妳幫我把小朋友叫起床,告訴他們,我們要萬里尋父。」

  「萬里尋父?」柏莉一頭霧水。到底他們去醫院的這幾個小時內發生什麼事?怎麼夫人突然變得生氣勃勃,而且……

  「柏莉,等我們一出門,妳馬上撥電話告訴他,就說我帶著小朋友離家出走了。」

  「什麼!夫人,這不好吧,少爺會不高興的。」

  「不會,他只會更有活力,因為他會開始想辦法把我們捉回來。」辛品萱以篤定的口吻說著。

  只要他對某件事出現執著,就不容易被病痛擊垮,他一直都擁有這種高人一等的意志力,所以她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柏莉,妳順便幫我訂維多利亞的秘密,越惹火越好!我找到他後,會通知妳內衣送到哪裡。」

  越惹火越好?這……這到底是想生火還是滅火?老天!算了,全照夫人的意思就是。

  柏莉招來女傭,加入整理行李的行列。

  ※※※※※

  兩位小朋友在睡眼惺忪的情況下,讓辛品萱趕鴨子似的拉上飛機,搭機來到洛杉磯機場,才一下飛機,馬上就讓航務局的人請進貴賓室。

  辛子儀好奇的拉著紀子禮,兩人開始探起險來,倒是辛品萱利用機場提供的電話,問了柏莉後,心裡明白了。

  原來她前腳一離開,柏莉馬上按她的吩咐聯絡上紀哲平,離家出走的消息讓他驚愕得無以復加。

  當她過境洛杉磯,他就運用「惡勢力」要求將她留置,所以……他應該快到了!

  厚重的霧面玻璃門讓人推開,果然是他。

  「你怎麼這麼晚才到?」一躍起身,她衝到紀哲平面前,笑容可掬。

  紀哲平一怔,原以為要面對的是怒氣,至少他把她丟在醫院,又或者她該……柏莉說她是離家出走,難道不是回台灣?

  「你在發什麼呆?人家累死了,我們今晚要住飯店嗎?」她拉著他的手臂,搖晃著撒嬌。

  「妳不是離家出走?」

  「不這麼說你會自投羅網嗎?我現在是無業遊民,離家出走能上哪?而這罪魁禍首是你耶!我已經想過,既然起因是你,我就靜待你有什麼打算。」

  「來我公司上班。」

  「好,我要位高權重責任輕。」

  紀哲平失笑出聲,「我不曉得妳究竟打什麼主意,可是進了公司,絕對沒有輕鬆兩字。」

  「你明白我壓根不是這塊料。」

  他蹙起眉,「妳知道我的病情了。」

  「這是借口,你得的不是絕症,只要治療──」

  「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整理她遮住臉頰的髮絲,撥到她的耳後。

  「你對我永遠放不下心的。」

  「萱,妳不能──」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她截斷他的話,「我最恨你老是為我著想,你想得太周密,害我偶爾想為你做些事都嫌多餘。」

  她表現出的厭惡太明顯,他有點怔忡,也陷入沉默。這是第一次,她對他的行為出現言語上的反彈。

  「如果妳希望,我會改進。」

  「那很好,我們回飯店吧。」將柔荑穿過他的臂彎,她靠著他的肩。

  她的脾氣來如風,去如雨,讓他訝異。

  「小朋友,爹地來了,我們要回去囉!」走出貴賓室,辛品萱大聲疾呼。

  遠遠地,他們瞧見小傢伙衝回來。

  「爹地,你怎麼偷偷跑來洛杉磯?是不是要帶我們去迪士尼?」率先開口的是玩心很重的辛子儀。

  「爹地,你身體好點了嗎?」紀子禮嚴肅的問。

  他摟著女兒,由著她踩在自己的皮鞋上,借力行走,寵溺的態度不言可喻,對兒子則是微笑的點頭。

  「看到你們身體全好了,今天我們就一家人到迪士尼玩吧!」

  「萬歲!」辛子儀頻頻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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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00:48:47
第七章

紀氏集團G.M.總公司位於曼哈頓島,川流不息的人潮,紛沓的腳步,在這裡看不見任何的遲疑和茫然,玻璃帷幕的大樓環伺讓人變得渺小,尤其在四十六樓望下,全成了小螞蟻,連汽車都變成火柴盒。

  陽光燦爛,斜射進室內,讓靠近玻璃的人兒覺得懶洋洋,尤其軟軟的皮椅,放鬆一靠,符合人體工學的舒適幾乎讓她昏昏欲睡。

  若是此刻再來首舒伯特的小夜曲,就太愜意了。

  她像只沉浸在溫暖陽光裡的小貓,嘴角幸福的微揚,此刻,映入眼簾,給他的就是這種感覺。

  比起門外,忙得雞飛狗跳的秘書,她更像玩亂一團毛球的頑皮貓。

  白色和黑色交織的千鳥格套裝,粉妝淡抹,她看起來非常端莊,除了不曉得脫到哪去的高跟鞋,還有早上出門還乖乖貼在她腿上的絲襪,最重要的是她不該蜷曲著身子坐在這椅子上,這讓她有春光外洩之虞。

  如果進來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豈不讓人佔了便宜?想到這兒,紀哲平伸出手要搖醒辛品萱,卻只是輕畫過她的臉蛋,怕太唐突會嚇著她。

  她嚶嚀的抗議,換個姿勢,再度沉靜。

  側著身,她將雙臂縮在胸前,宛然賁起的白色線條,從領口可略窺一二,白皙得像軟呼呼的饅頭,他深知其中滋味,呼吸開始急促,這簡直就是折磨人。

  「你身體不舒服嗎?」眨動著長睫毛,她睜開眼,原來只是闔眼小憩,她當然知道進來的人是他。

  紀哲平有絲狼狽,換個坐姿,試圖掩飾、放鬆腹部的緊繃。

  「你不舒服嗎?」沒獲得他的回應,她開始擔心。

  他清清喉嚨,「我沒事,只要妳別再惹麻煩,我會覺得更好。」

  「惹麻煩?」無辜的,她再度眨著眼,「我今天早上一直乖乖的待在這裡,哪也沒去啊!」

  「昨天,妳為什麼答應讓他們將財測收回來調整?」

  「他們告訴我第三季的報表和預測值相差甚多,這不就是要調整嗎?」

  「財務部和會計部的人看報表角度不同,雖然會計部出來的報表獲利有趨緩的現象,甚至沒有達到預期,但在財務的角度上,只要應收周轉良好,我們可以打消預列的呆帳來調高獲利,這有很多方法可以套利,妳卻要求他們撤回重估財測,這樣會造成短線的股價波動。」

  「你今天一直在忙這個?」

  「我必須要公佈利多消息,這讓我另一個投資計畫得提早曝光。」

  辛品萱站起身,推著他,讓他坐進椅子,自己則不顧淑女形象,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早告訴過你,只要把我隨便安插個行政工作,你硬要我當特助,我壓根不是這塊料。」

  「妳要學習──」

  辛品萱將臉埋進他的胸膛,柔軟的絲料貼著臉,有點涼,好舒服。「我越來越討厭你說學習這兩個字時的表情。」她的聲音悶悶的。

  他低著下巴,「妳說什麼?」他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只聽見咕噥作響,卻無法成字串。

  「我說……」她猛地抬頭,叩的一聲,撞上他的下巴,力道不小。

  老天!他忍不住呻吟。

  「你還好吧?」帶著歉意,她伸出小手,揉著被她撞紅的剛毅下巴,新長出來的青髭,有點扎手。

  「再多來幾次,我的下巴會讓妳撞斷。」

  「對不起嘛,不然親親就不痛。」很自然,她傾身,在他的傷處印下數個如蝶翼撲過的輕吻。「這樣還會痛嗎?」

  他的眸中閃著流光,聲音低啞,「還有一個地方有點痛。」

  隨著他越接近的臉,她屏息以待。

  多麼像朵迎蝶採蜜的花兒!情不自禁,他輕囓著她的唇瓣,沾染玫瑰色的蜜糖,甚至意猶未盡的輾轉,貪求的靈舌竄動,席捲蘭窟,擷取更多的津液,勾著她的丁香舌,滑過她的貝齒,帶來一陣陣輕顫。

  體溫不停向上攀升,心跳開始急促,她倣傚他的動作,將小手滑進他的褲頭,拉出襯衫的衣襬,順勢向上,覆上光滑的肌膚,不禁想起他離開台灣前的一晚。

  激情的回憶讓她嬌軀顫動。

  「可以嗎?」他在她耳邊輕聲問。

  「抱我進休息室……」在字語末端,她曖昧的輕囓他的耳珠,聽見他突來的粗喘,她有些得意。

  戀人間的呢噥相偎,不必等夜深,只要一點點肢體的小摩擦,即可燎原。

  ※※※※※

  「就這麼耗著?你沒有任何打算嗎?」凱文喝著咖啡,等待他的回答。

  紀哲平在卷宗上簽下名字,將卷宗遞還給凱文。兩人眼神交會半晌,他才慢慢的開口。

  「你希望我回答什麼?」

  「你知道我們一直要求你做治療。」

  側著頭,他用手掌撐住下巴,若有所思。「我今天下午和她上床了。」

  凱文一怔,「你們和好如初了?」

  「這只是假象,她在同情我。」

  「同情你?世界排名五十大的超級富豪紀哲平?你是這世界最不需要同情這種廉價品的人。」

  「除去財富,我只是平凡人。凱文,我們認識幾年?快三十五年有吧,我們一起唸書、一起玩樂,甚至我和萱的戀愛過程,你都是最清楚的。」

  凱文點頭,「你還愛著她。」

  「所以我怕她只是一時的同情心氾濫,甚至,想拐我去治療。她有一份道德上的壓力,而這麼做只是在消弭那股壓力。」他單手揉著太陽穴。想起下午,當歡愛過後,透過窗外餘暉,輕撫過她柔嫩的肩胛,雪白滑順的觸感,在他夢裡曾觸過多少次,卻在醒來後撲空,尤其暈黃的陽光斜射時,在她烏黑的發上形成一道光圈,就像天使。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自信心?你在併購史谷克集團時的雄心萬丈呢?甚至在面對亞洲金融風暴時,大膽的轉移資金前往新加坡,事實證明,你確實眼光獨到。怎麼這會兒卻開始畏頭縮尾,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希望能重新追求她。」

  「追求需要靠體力,你不覺得先把病養好再談風花雪月會好一點嗎?」這個老朋友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怎麼順序顛倒?難不成這病開始侵襲智力?糟糕!這可嚴重。

  「如果她答應再嫁給我,那麼我才有重新活下去的希望。十年了,這次大概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已經等待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可以虛擲,若是沒有她,有再多的十年,也只是虛枉。

  「你……」凱文原來想嚴詞規勸,抬頭卻望見休息室的門有一白色衣角掠過。是她,她有聽見吧!

  「如果愛她,就不要吝於說出口,言盡於此,我不管你了!」帶著負氣的口吻,凱文站起身,轉身離開總裁辦公室。

  在闔上門時,他輕歎,好朋友只能做到這個程度,至於結局,只能交給上天安排了。

  ※※※※※

  心跳得好快!辛品萱喘著氣。幾乎和時速一百九十公里的車子媲美,尤其差點被凱文發現的剎那,她以為自己會閃躲不及,直撞上行道樹,下場是車毀人亡。

  只是聽到他的告白,也幾乎了!

  這是第一次,她聽見他坦承說愛,雖然不是面對面,感動卻沒有打折。

  她沒有意思要偷聽他們講話,只是打開門後,聽見凱文的問話,她屏息以待,也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想法,但萬萬沒想到會聽到真情告白。

  再重新追求?

  再結一次婚?

  她還有那個勇氣嗎?雖然他改了很多。

  另外,她真的是同情心作祟嗎?

  不,絕對不是!她明白,和他上床是情慾的糾結,也是男女之間純然的吸引,和同情兩字八竿子打不著,只是他怎麼會這麼想?

  難道病魔開始侵蝕他的自信?還是他已經準備要向命運低頭?

  不,如果他失去了對生命的追求,那身體怎麼能負荷恐怖的工作量?

  她一定要想個方法,一定要再激起他的鬥志,從他再追求她的過程嗎?

  老天!這可要好好想想。

  ※※※※※

  時間的歷練讓辛品萱越發成熟,在舉手投足間,她學會內斂與謙和,加上東方女子的美麗與西方女子的早熟不同,而且她異常低調,所以她的出現早惹得集團內的注意,每個人都好奇這位空降特助在學經歷上有什麼過人之處,甚至不少男性主管階級的人翹首觀望,女性主管則擔憂超級鑽石單身漢即將花落他家。

  辛品萱明白當年離婚的事情雖然低調,但仍不敵有心人士的打探,很快,紀哲平重返鑽石單身漢行列的消息就傳遍業界,不少名門淑媛也展現慇勤與賢淑,社交邀約更是如雪片般飛來。

  她一直都瞭解他們的婚姻不被看好,也知道不少美麗的女人懷著淘金夢,她們不介意道德的批判,只相信男人都是愛偷腥的貓。

  所以她很感謝紀哲平,不管他曾不曾背著她胡來,至少沒有緋聞傳進她耳裡,讓她保有面子,一直到婚姻不保,外界的揣測不斷,只有她明白真正的原因。

  愛情就是這樣,相愛容易,相處難。

  只是,在他宣稱要重新追求她時,卻沒有明顯動作讓她原本要以靜制動的想法落空,更顧人怨的是不知打哪來的女人,今早突然出現在總裁室。

  「萱,幫我泡杯咖啡。」紀哲平交代時用的是中文。

  「好。」辛品萱懶得問那女人,也沒有到茶水間,而是進入總裁專用的吧檯。咖啡傷胃,對身體也不好,所以她置他的嗜好──又黑又苦的純藍山不顧,總是一杯單份藍山加上香濃的熱牛奶。

  「咖啡!」她將咖啡放置在他手邊。

  「總裁,你什麼時候改喝這種娃娃飲品?」女人挑了眉,宣戰意味甚濃。她有著西方人的臉孔,大而有型的棕眸,輕掃淡金色的眼妝,立體的顴骨沾上粉色的嫣紅,得體的CHANEL套裝,俐落中,粉紅色帶來女性的柔美感,而帶著濃厚的牛津腔,咬字清晰,雖然顯示出良好的教養,卻讓人有種傲慢的感覺。

  「我覺得味道還不錯!」紀哲平證明似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半。

  她有點訕訕然,只好轉移話題,「總裁,我之前出國視察不在,所以不曉得我們這位新同事,可以幫我介紹一下嗎?」

  「她是我的特助,辛品萱,是華人。這位是公關經理克勞蒂亞.諾得小姐。」

  諾得?難怪講話的聲調像感冒,帶點沙啞,自以為性感。辛品萱不以為然的想道。

  「辛小姐,妳看起來好年輕,我畢業於牛津大學,不曉得妳是哪所大學?或者,妳是我學妹?」

  眨著眼,她假裝出來的友善對辛品萱來說,就像伊甸園裡不懷好意的蛇。

  「我念家裡蹲大學。」她嘴裡嘟囔,眼中帶怨的瞪著紀哲平。

  「什麼?」不會吧!克勞蒂亞原本就猜她八成是三流大學畢業,但預期中的答案,不包括她連大學門都不曾踏入過。

  紀哲平感覺如芒刺在背,馬上就曉得是辛品萱的怨氣糾纏,突然,他帶著笑意,親暱的揉揉她的發頂。

  「我曉得妳在怨我。」捏捏她脂粉未施的臉頰,他轉向克勞蒂亞,「她在大一時就讓我拐去結婚,大二就懷孕休學。後來嘴巴上不說,其實心裡一直怨我毀了她的大學生活,妳再繼續和她聊下去,我晚上要睡書房了。」

  她……不起眼的東方女孩,居然是總裁的……克勞蒂亞不敢置信。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她怎麼還在這裡?」難道是回來糾纏,想破鏡重圓?

  「對,我現在還是前妻的身份,不過要再加兩個字,親親前妻!」摟著他的頸,辛品萱側坐在他的椅背上,「我看我們這輩子都要難分難捨的糾纏在一起!」讓妳嫉妒死!她在話落後,還故意在他頰上印上一吻。

  「總裁,你要考慮清楚,當初你們離婚的原因不就是──」

  「夠了!諾得小姐,妳踰越本分,我想這個會議我會交給凱文,妳就和凱文討論後續。」蹙著眉,他直下命令。

  克勞蒂亞越來越張狂,或許該調她到多倫多的分公司。

  「總裁,我──」她仍做垂死掙扎。

  紀哲平沉下臉,「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清楚,我馬上離開!」她收拾桌上卷宗,離走前,拋了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辛品萱,作為警告。

  辛品萱則還以顏色,扮了個大鬼臉。

  「別頑皮。」沒有回頭,但他太瞭解她的小動作。

  無趣!辛品萱訕訕然的走到他的桌前,坐下來。

  「你的魅力仍然無遠弗屆。」

  「我動心的人卻不這麼認為。」低頭,他翻閱另一迭送來的卷宗。

  「誰?」

  「妳不明白嗎?」他突然抬頭,與她面對面。

  幽黑的眼瞳閃著點點光輝,攝人心魂,讓她的心跳加速,手心也開始盜汗。老天!都快三十歲了!她怎麼還像個小女孩,真丟人。

  「幹嘛一直看我?」

  「妳不看我,又怎麼知道我在看妳?」

  「真討厭,不跟你扯了。」嬌嗔後,她轉身溜走。不戰而敗,太孬了!

  「我們可以重新再來嗎?」

  她聽見了,雖然聲音有點小,掩住嘴邊的笑意,她轉身說:「你剛剛說什麼?太小聲,我沒有聽見。」

  「我們可以重新再來嗎?」他正襟危坐。

  「沒有聽見。」仰望著天花板,她左右晃動著身體,嘴角逸出來的幸福,無法收攏。

  「我們重新再愛一次好嗎?」他放開嗓子大聲問,同樣也帶著笑意。

  「沒聽到,太小聲!」辛品萱耍賴,驕傲的抬高下巴。害她等了這麼久,現在才開口,不曉得腦細胞都急死多少了。

  紀哲平按了桌上的擴音鈕,大喊同時,也將聲音一字不漏的送進收音器中,「辛品萱,再和紀哲平重新愛一次,好不好?」

  他的真實聲音混和著擴音器成回音,不停迴盪在總裁室,也讓辛品萱傻了。

  「你!」不會吧!他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我想全公司的人應該都聽見我的求愛宣言了。」帶著笑,紀哲平突然發現,他的心前所未有的輕鬆。

  「啊!」辛品萱尖叫,剎那間,耳根到頸子全染上一層嫣紅,她往外衝。

  今天她不敢見人了!老天,連凱文也聽到了吧!他一定會來調侃!慘了!她會被笑死。

  看著她往外衝,紀哲平不急著捉她回來耳鬢廝磨,晚上多得是機會。

  現在,他是守得雲開見明月了,只希望能一直這麼順利下去就好,現在只要再想一個借口來圓……

  ※※※※※

  「哥哥,我們這樣不上課好嗎?」辛子儀單手撐著下巴,詢問看來十分忙碌的紀子禮。

  紀子禮打開電腦,連結上線,十指飛快的在鍵盤上飛舞。「我剛剛不是要妳留在教室別跟來。」

  「可是你不在教室,老師一進門,第一個就是問我,你上哪去。」螢幕上一排排的英文不停掠過,奇怪!

  「妳可以說我去電腦教室,老師就不會再追問了。」只剩最後的防火牆,經過他這幾天不停測試,好不容易才得知每天中午一點四十九分,主機開始資料重整,防火牆會重新以亂碼方式設定一組密碼,也只有現在才是最弱的時候。

  賓果!當螢幕出現「紀氏紀念醫院」幾個大字時,他知道他成功的連上主機電腦。

  「哥哥,你在入侵別人的電腦!」她掩不住驚訝。

  「小聲一點。」他拉著妹妹坐回椅子上。「難道妳不想知道爹地究竟是生什麼病嗎?」

  「媽咪說爹地沒事!」她忍不住回嘴。

  「別自己騙自己,沒事的人會突然暈倒?妳別忘了,我們昨天看見爹地吃了一堆七彩顏色的藥丸,沒事為什麼要吃這麼多藥?」丟了個白眼給妹妹,他繼續作業,接下來應該可以搜尋爹地的病歷資料。

  紀哲平……找到了!

  對喔,沒事吃這麼多藥幹嘛?而且媽咪總是一臉擔憂,昨晚她還偷聽見媽咪叫爹地早點睡覺,當時她以為他們要生小寶寶……

  「是爹地的病歷卡。」

  「被列為機密,要有密碼才能進去。」可惡!八成是太久沒有練習,他入侵的技巧有點生疏。

  「那怎麼辦?」

  「妳回教室,如果老師問起來就幫我找借口掩飾。」

  「那你要告訴我你看到的結果哦!」這是唯一的可行路,否則兩人一起失蹤,而他們的身份又特殊,難保找不到人後,他們不會驚慌。

  「好!」

  辛子儀得到紀子禮的保證後才願意離開,殊不知在她前腳踏出電腦教室,紀子禮就解開保密程式,沒錯,他是故意不讓辛子儀看,如果是回天乏術的病症,他不想讓她太難過,至少做了心理建設後再說。

  他仔細的研究,不敢遺漏醫生的每一句解釋。

  怎麼會有兩份醫生診斷書?

  一份判斷腦瘤,還附有X光圖版,一份則是百分之百的健康人士,只註明要他多運動,適當的活動能降低頸部酸痛。藥單上,全是維他命還有不是藥的健康食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哪一份才是真的?

  如果醫生的處方藥真的都是維他命和健康食品,爹地吃這麼多,難道是在……作戲?

  作戲的目的呢?

  老天!這是苦肉計,而且還是最爛的那種,爹地有想過要怎麼圓謊嗎?

  或者,他壓根沒打算要圓?

  如果讓媽咪知道,萬一她鑽牛角尖的個性又發作……他不敢想像。

  怎麼一個位居權勢,掌控著美國經濟半邊天的商業鉅子,會想出這麼遜的追求方式?爹地,兒子只能遙祝你一切順利,心想事成。

  ※※※※※

  紀哲平的告白有如星火燎原,迅速在集團大樓成為茶餘飯後的最新話題,礙於他向來嚴謹的形象,當然沒有人敢上門捋虎鬚,反觀凱文,他的和藹可親形象深植人心,也造成他的門檻幾乎被踩爛,害他不得不找上罪魁禍首。

  「你給我說清楚、講明白,早上用廣播告白的那個人真的是你?」

  紀哲平挑挑眉,「克勞蒂亞有找你討論關於前往中國蘇州建晶圓廠的事嗎?」

  「我認為她讓那些慇勤招商的官僚蒙蔽了理智,那些報告形同廢紙,高壓電的配圖和自來水的來源全是官方給的資料,沒有結合當地的民營機構進行實地會勘,我懷疑真實性有多高。」

  「嗯!」

  「我實在不明白你怎麼會派她去,她根本不懂技術問題。」

  「但我們不能否認的是她在人際關係的處理上,比起RD部門來說要圓融很多。我和辛諾聯絡過,他再過兩天就回來了,辛諾帶回來的才是真正的評估報告,至於克勞蒂亞,你就好好安撫她。」

  「由你來安撫,效果比我來得大。」又是苦差事。「原來你早就有打算另派一組人馬去進行實地會勘,薑還是老的辣,克勞蒂亞只是你派去擾亂視聽吧?」

  「我希望讓那些官員信心大增,以為我們到蘇州設廠設定了。」

  「難道辛諾不是去蘇州評估?」

  「我要他去珠海。」

  「你想聲東擊西,爭取更多的政府優惠條款。」

  「沒錯,以我A  &  MID的財力,可以規畫一個新生活園區,我希望未來在生活區內,可以達到自給自足的模式,除了土地的取得很重要外,對外的交通也是列入考慮的重點之一。」

  「哈!你果然還是為商本色,眼光深遠。那現在來聊聊品萱如何?」

  紀哲平瞇著眼,掩飾眸中的銳光,「有什麼好聊?」

  「從你早上的告白開始如何?你什麼時候開竅,還開了公器私用的首例?」

  「我會記自己一個申誡,你可以去提醒人事部發佈公告。」

  「你是老闆,自願提供這種茶餘飯後的娛樂給員工,員工樂都來不及,沒人會在意!」凱文四下張望,「說到這裡,我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看見她,人呢?」

  提到她,紀哲平表情軟化,眸中蕩漾柔意,「她困了,在休息室裡睡午覺。」

  「睡午覺!」凱文咋舌,沒見過有特助這麼好命。唉!他也曾是這傢伙的特助,怎麼就沒這麼好的待遇,薪水領到手發軟,午覺睡到自然醒。

  突然想到什麼,紀哲平蹙起眉,「她最近變得嗜睡,而且容易疲倦,我想約漢斯幫她做全身檢查。」

  「檢查?你比較需要吧,依我看她比較像閒閒沒事,只好睡覺打發時間。」

  「我還是不放心,你幫我撥個電話給漢斯,約個時間好了。」

  「我?」凱文指著自己,不敢置信。他好歹也是副總裁,確定行程這種事應該是秘書或者特助……特助?算了!「我會請茹絲幫你。」

  紀哲平往後仰,靠著皮椅,闔眼休憩,「你知道嗎?當我告白的話一說出口,突然覺得好輕鬆。原來愛要說出口,不是我想像中的難。」

  「當你們越入佳境時,你會更清楚的感覺到很多事情要做了才知道。」凱文不曾見過他如此不設防的表情,就算三天不闔眼的開會、討論、腦力激盪,在考驗身體極限時,他也不曾如此。

  他只有在獨處時才會表現出脆弱,甚至放鬆的模樣,這是環境影響,也是一種保護膜,再次遇見辛品萱,讓他重拾當年對愛的熱誠──不,應該說這次讓他更專注,可能是曾經失去,讓他警惕。驀然,凱文驚覺,紀哲平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從親自前往台灣,到願意為她放下所有責任,不管集團任何事務,專心在她身邊陪了一個月,甚至枉顧自己的身體狀況。

  越想,他越擔憂,如果最後的結果不如預期,他無法想像紀哲平所受到的挫折,可能壓垮他,更甚是喪失求生意志……

  不,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他們現在正努力牽手朝著幸福的前進,他們珍惜得來不易的情緣啊!

  凱文,別胡思亂想,一切全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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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結束一天工作,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紀哲平尋找辛品萱,他要繼續追問她對他的告白有什麼感覺,她還沒回答。

  從早上,他就掛著這件心事,連應酬也是帶著敷衍,要不是早就和對方約好,談的又是價值近三十億美元的合作案,他早要秘書取消,而她這滑頭的特助居然下班時間到就溜掉,讓他到休息室撲空。

  起居室,不在,視聽室也沒人,難道是在臥室?

  他走到自己的房間,還是沒人。

  難道她回自己的房間去?

  他通過中間的門板,直接通到隔壁,昏黃的落地燈映著雪白的地毯,空調運轉的聲音非常小,感覺十分溫暖,雙人床上沒人,倒是散落幾件衣服。

  人呢?

  他才轉身想要離開,卻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從浴室出來的人兒正是他要找的那位。

  辛品萱沒有發現室內還有別人的存在,輕哼著綠光,唱著零落的歌詞,拿起化妝台上的玫瑰精油,轉身坐進大床,她倒了些在手裡。

  「真香!」她聞了下大馬士革玫瑰的香氣,「售貨小姐說要先放在手裡揉熱,再慢慢按摩小腿,這真的可以幫助肌膚新陳代謝,還能保持光澤嗎?」邊揉,她邊聞,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小腿曲線上。

  嗯,之後輪到大腿……

  站在陰暗處,他靜靜的欣賞,沒有立即出聲。

  濕濡的發披在肩上,讓蒸氣熏紅的小臉蛋,綿嫩的模樣活似可以掐出水,尤其是浴袍底下的雪白肌膚,隨著她抹精油的動作若隱若現,此時,她的柔荑緩緩的推開小腿上的玫瑰精油。

  隨著她動作不停重複,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也就越多,而他的呼吸也開始急促,暗香浮動,勾得人開始蠢動。

  「糟糕,背擦不到。」辛品萱皺著柳眉,開始發怔。

  「我幫妳。」怎麼能讓心愛的女人皺眉煩惱呢?

  辛品萱身體明顯彈顫,嚇了一跳。

  紀哲平向前,卻沒有倒精油的意思,反而是雙手握住她的,輕揉慢拈,沾著她手上的精油後,才緩緩的由她前襟縫隙探入,從身側滑入背後,兩人相距幾吋,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將她摟個滿懷。

  辛品萱從驚嚇中回神,在他力道一致的按摩下,彷彿全身毛細孔張開,凝滯的氣開始流竄,肌肉鬆弛,她索性將頭靠在他的肩胛骨上。

  呼!好舒服!男人的力道果然和女人不同。

  也難怪台灣的SPA設立,如雨後春筍般,原來這種舒服真的會教人上癮。

  啊!「就是那裡,再用力點。」她輕吟道。

  「我有件事想問妳。」紀哲平在她頸間輕問的同時,受不了幽香的勾引,也印下數個碎吻。

  「什麼事?」有點癢,呵!「別按那裡,好癢!」

  紀哲平馬上轉戰他處,滑過她如絲的肌膚,不管觸摸過多少次,他仍然眷戀。每每靠近,總會希望相偎,這種發自身體的吶喊,讓他好想將她揉進身體裡,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她,放任唇在她的頸上遊走,偶爾輕囓,幾番下來,惹得她開始不安蠕動。

  「你咬得好痛。」抬起頭,她有些不悅。

  討厭,怎麼老愛啃人家脖子、肩膀?明天鐵定又是草莓一堆,雖然現在外敵環伺,用這個來宣戰,也是一種警告方式,收效也應該不錯,但他也該拿捏一下力道,別讓她覺得他好像……當她是食物似的。

  「怎麼辦,妳這麼甜,我好想吃掉妳。」他在說話的同時,忍不住輕吻她的嘴角,意猶未盡的舔著她的唇瓣,就像小朋友小心翼翼地舔著心愛的甜筒冰淇淋。

  「討厭!」辛品萱嬌嗔不已,「你這種表情很色耶!」虛榮心大大被滿足。曾經,他對慾望表現的方式是佔有,總是以狂風掃落葉的方式將她包圍,強悍的姿態雖然帶絲柔意,卻無法有貼近心的感覺,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

  男人,該有點色心才可愛,他從沒表現過垂涎欲滴,卻不敢輕舉妄動,他習慣喜歡就拿取甚至掠奪,沒有問過她的意願,彷彿當他要時,她就應該要。

  「我克制不住。」

  辛品萱額頭頂著他的額頭,「怎麼辦?我也好想對你色。」倣傚著他,她輕舔他的嘴角,突然感受到他一陣顫動。呵!這叫欲動嗎?「紀先生,我可以吃掉你嗎?」

  「當然,請享用!」

  辛品萱獲得主人同意,也不客氣,香唇轉往他的頸間,勤勞的種起草莓,時而囓咬,時而輕舔,這道上好的料理值得細細品味。

  紀哲平也回報著她。

  互咬大會,沒有謾罵,偶爾夾雜著厚重的喘息聲,室內佈滿氤氳,接著嬌喘彼起彼落,彷彿鋼琴與提琴的協奏曲,完全勾發人心。

  至於接下來的情節,不容多述,就留給有心人慢慢用想像填空。

  ※※※※※

  纏綣一晚,他們相擁而眠,當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透過窗簾,灑落在紫金色的床幔上,紀哲平緩緩睜開眼,習慣性的往身旁一摟,重重地在辛品萱額上烙下一吻。

  「早安!」他沙啞的聲音,帶點性感。明知她尚未從睡夢中清醒,卻仍是開口,短短幾天內養成的習慣,讓他不想戒,甚至希望一輩子如此。

  輕梳著她的發,白皙似雪的臉蛋漾著健康的桃紅色暈,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刮她的下顎,甚至動情的輕咬她的喉頭。往昔,她總是發出似貓的輕噥,現在卻捨不得離開夢鄉。

  她變得嗜睡,可能是昨晚累壞了。

  電話聲尖銳響起,他迅速翻身接起床櫃上的話筒。

  他刻意壓低聲音,「什麼事?」

  「少爺,漢斯醫生來了,他說是你要他來幫夫人做身體檢查。」

  「嗯,柏莉,妳請他稍坐一會兒,我等會兒就下去。」紀哲平放開香馥的可人兒,離開溫暖的絲被,掛上電話後,他迅速朝更衣間去。

  絲被的暖氣來源消失,伴隨著安心也跟著遺落,辛品萱睜開惺忪的睡眼,揮著手臂想找回,卻屢次撲空,輕揉著眼,她四處張望,試圖讓自己恢復神智。

  紀哲平僅著簡單的套頭毛衣及休閒褲,出來想喊醒辛品萱時,就見她可愛的揉著眼,蓬鬆的秀髮,微張的櫻唇,動作帶著稚氣,但順沿而下的胴體可就不是這麼訴說。

  黝黑的眸子發亮,猶如黑暗中的豹,他動作輕巧的靠近她,伸出祿山之爪。

  「你怎麼起來了?今天不是禮拜六嗎?」通常到了禮拜六,他會陪著她賴在床上。

  緊急剎住,他收回不安分的手,暗歎了口氣,「漢斯醫生在樓下,妳快點起來,我先下去了。」他迅速轉身,離開房間,深怕再看下去就萬劫不復。

  漢斯醫生?他是來診斷他的病情,還是要宣告他的病情有變化?對,他在上禮拜三才去醫院做了一次精密的檢查。

  想到這裡,睡意去了大半,辛品萱迅速起身,衝進更衣室,隨便捉了一套休閒服就換上,沒注意到自己拿了紀哲平的黑色T恤,而非自己的。

  匆匆下樓,看見醫生和紀哲平在寒暄,顧不得禮儀上的問候,她劈頭就是一句,「身體狀況如何?」

  紀哲平拉著她坐下,待漢斯醫生緩緩的戴上聽筒。

  「到底怎麼了?」蹙著眉,她不明白為什麼紀哲平要抱著她。

  還沒問出結果,漢斯就拿聽筒在她身上游移。

  「吸氣。」

  辛品萱照作,「你還沒說……」

  「吐氣,慢慢的。」

  不對!怎麼變成她在看醫生?「漢斯醫生,要看醫生的不是我──」

  漢斯緩緩收起聽筒。

  「她怎麼樣了?」這回是紀哲平打斷辛品萱的問話。

  「心跳很正常,精神也不錯。」

  「我本來就沒事,生病的人是他。」辛品萱手指著紀哲平。

  「可是她最近常無緣無故的陷入昏睡。」

  「什麼無緣無故,那是太累了,這還不是你害的。」辛品萱為自己平反。討厭,這種說法好像把她當成小豬,也不想想這是誰造成的!

  「你們最近很恩愛?」白髮蒼蒼的漢斯一雙利眼仍然精鑠。

  辛品萱的臉頰猶如火山爆發,一下子刷紅,連頸部也不例外。這老醫生會不會太直接了?

  紀哲平不以為意,反而帶點得意的回話,「我們是很恩愛!」

  「那麼恩愛,如果不想有孩子,難道沒想過要避孕嗎?」從小看著紀哲平長大的老人家,可不把他總裁的身份看在眼底,照樣斥責。

  「懷孕?」辛品萱驚呼,「可是我沒有孕吐啊!」算算時間,她的月經好像快兩個月沒來,難道是在台灣……

  「對啊,漢斯,她上回懷著子禮和子儀時,每天吐得花容失色,這次毫無徵狀。」

  「孕吐除了和體質有關以外,孕婦的心情也有很大的影響。如果她有事情忙,多少可以轉移注意力,或者心情保持愉悅,也有相同的效果。當然,所謂的忙不是指床笫間,你最好克制自己一點,以免傷了孩子。」漢斯邊說,邊指示護士幫她量體溫。

  「懷孕的人體溫通常會升高,妳要更注意身體的保暖。」

  「懷孕!」老天!她從沒想過再生,十年前生小禮和小儀時,她承受不了自然產的折磨,最後在力氣用盡時,轉為剖腹,她以為這輩子怕死了生孩子,可是,怎麼聽見懷孕時的剎那,不是害怕和恐懼,而是滿滿的喜悅。

  辛品萱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沒有注意到紀哲平和漢斯的談話。

  「這只是我初步懷疑,最好還是安排她上醫院做詳細的檢查。」說完,漢斯帶著護士離開。

  紀哲平送走了漢斯,回到辛品萱的身邊,發現她仍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妳在想什麼?」他扳著她的臉蛋,讓她注意著自己。「有話,我要妳說出來,別悶在心裡。」

  「我們要這個孩子嗎?」

  「妳這是什麼意思?」冷著臉,他幾乎屏息。難道她心中的怨還沒有平息嗎?

  「我不要剛出生的孩子就冒著未來沒有爸爸的危險。」她慌了!原本的喜悅在細想後,變成負擔。這孩子怎麼會來得不巧?她本來就計畫好了啊!如果他有三長兩短,小儀和小禮都這麼大,加上凱文的照料,她可以安心,但是現在又蹦出一個新生命,她怎麼捨得呢?

  難道要一家三口到另一個世界團圓嗎?

  停!辛品萱,現在不管妳腦袋瓜子裡在胡思亂想什麼,都馬上停下來。

  「他不會沒有爸爸。」緊緊的圈住她,他將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卻輕輕的。

  辛品萱將白皙的手迭在他的手上,「我怕你騙人。」

  「妳想要怎麼樣的保證?」

  「你接受醫生治療,我就相信。」

  「如果失敗呢?」

  「我絕對不離不棄。」

  「不,我要妳承諾,手術前,我們要再結婚。」

  「好,可是只要公證,簡單的儀式就好。」

  「為什麼?」他不滿。

  「你身體的狀況不定,我不希望你太累,等你手術結束,要辦什麼中西式合併還是要多盛大,我都可以讓你作主。」

  紀哲平心裡一甜,這種感覺彷彿又回到曾經。他明白自己的眷戀越來越深,這水掐成的人兒在他懷中,漸漸變成一陣暖流,將他烘得整個人都帶著幸福的味道。

  「你把我抱太緊了。」辛品萱略微掙扎。

  「我好愛妳。」他輕聲在她耳邊軟語。

  他……他說了!怎麼可以,她還沒有心理準備!

  「你說什麼?」

  「我好愛妳。」紀哲平輕吻她的額,還有太陽穴。

  「你從來沒說過!」她哽著聲。

  「我以為妳知道,凱文那個大嘴巴沒說過嗎?」

  「這不一樣!你知道人家等多久了嗎?人家一直安慰自己,你沒有說只是因為害羞,可是……」她的淚水成串的滑落,「你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突然,人家沒有……還沒有心理準備。」

  「好、好!那我收回,等妳有心理準備再說。」輕拍她的背,他軟聲哄著。

  辛品萱淚珠掉得更起勁,「怎麼……你怎麼可以說收回就收……那你剛剛說愛是……隨口說說嘛!」

  「我當然是深思熟慮才說!老天!妳別哭。」紀哲平有點手忙腳亂,捉起衣衫的一角幫她拭淚。

  「你好……討厭……人家不想哭……可是眼淚就是控制不住……」

  或許是孕婦的多愁善感發作,但看他慌忙的模樣,辛品萱決定好好享受。

  ※※※※※

  窸窣的聲音將她由睡夢中驚醒,辛品萱下意識的往左側一偎。

  涼的,這顯示人已經離開被窩一段時間了。

  她瞬間清醒,在記憶深處,這樣的場景似乎曾經出現過。忐忑不安,她索性下床,推開房門,順著長廊,她也不明白自己要上哪,或許想找他吧!

  只要看見他就會安心點。

  她明白自己可能神經緊張,尤其在他病情揭發後,她表面上盡量安然,其實心底的壓力是說不出口。不想造成他的負擔,不想傷到他的自尊,更明白他的考量是她無法瞭解,所以只能以柔性訴求,總算打動他,讓他有開刀的意願,而在這緊要關頭,她怕突如其來的萬一。

  她絕對承受不起!

  書房的細縫露出細微的光線,壓低的嗓音是他,刻意只點了落地燈,暈黃的微弱光芒,讓他幾乎被黑暗吞噬。

  「漢斯,你知道我的意思。」

  漢斯醫生?有什麼事情非要這麼晚和人聯絡,而且還是漢斯。

  難道是明天要動的手術有意外?

  辛品萱停下推開門的動作,就著小縫,努力想聽清楚他壓低的聲音。

  「我希望你安排一位病狀和我一樣的。對,到時他動手術,我也進手術室掩人耳目。我知道有攝影機,家屬可以在手術室外觀看,所以才要你找位和我有同樣病狀的人動手術。只要手術一結束,馬上把我推進恢復室,他再晚二十分鐘出來就好。」

  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找一位和他有同樣病症的人?還代替他動手術?難道他想魚目混珠,其實沒有上手術台的打算?辛品萱暗自猜臆。

  「對,這個謊已經說了,我就要圓得漂亮,尤其不能讓品萱看出我根本沒事,所以事後住院的檢查你也要小心安排,千萬別讓那些護理人員說溜嘴。」

  沒事?他沒事!

  「漢斯,你的這個大恩大德,我絕對不會忘記,嗯,雖然我投資了醫院,但是我知道這樣讓你說謊有違你對自己醫德的要求。之後,品萱懷孕,我還需要你幫我多關照……」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辛品萱恍惚的往房間走。

  又是騙人!他居然說謊!

  老天!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編造這個謊言?而騙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家團圓?太可笑了!這個答案需要大費周章嗎?或者,當時她以為是偷聽的那晚他說要帶孩子走,也是故意說給她聽?

  他的目的呢?難道是小禮,他要留小禮當繼承人,這件事情她知道,可是小禮一直在他身邊啊!

  她的心好亂,完全沒有頭緒。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象,那說愛時……他從沒有說過愛,卻突然說了!

  難道又是為了孩子嗎?這次是為了肚子裡的這塊肉?

  辛品萱爬回床上,陷入軟綿的床榻,彷彿也墜入無邊的黑暗,圍起的迷霧讓她開始茫然。

  什麼才是真的?如果連愛都可以虛偽,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她很怕、很慌,如果謎底揭曉,她真的夠勇敢去承受嗎?

  不,這一回她得想個方法,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辛品萱了。

  人說:為母則強,不管紀哲平最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她要堅強,甚至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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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紀哲平預約要動手術的時間到了,辛品萱眼眶含著淚水,送他到手術室外。

  「他會沒事的。」凱文拍拍她的肩膀。

  辛品萱揩淚,振作的回他一笑,「是啊!他絕對會沒事。」

  「我相信等兩個小傢伙校外教學回來,就可以準備當你們的花童。」

  「嗯。」看著等候室的平面電視,穿著綠色手術衣的醫生開始指示護士消毒,現在還看得到他的臉孔。

  「凱文,我突然有點渴,你幫我買瓶牛奶回來好嗎?」

  「好。」凱文明白辛品萱有孕在身,飲料當然選有營養的喝,更何況紀哲平在進手術室時還千交代、萬叮囑,要小心她的狀況。

  「我速去速回。」

  「麻煩你了。」

  辛品萱待凱文前腳一走,後腳馬上跟著離開。

  她不曉得自己可以去哪裡,但她明白只要離開這裡,就可以靜下來好好思考。

  紀哲平究竟想要什麼?竟然需要用謊言來達到目的,尤其在商場的呼風喚雨,早養成他自我的性格,太驕傲的人怎麼能容許自己說謊。

  她真的只是想找地方讓自己安靜的想一想,或許,她下意識不願意去追根究底,尤其是去探討他,她還是怕吧!

  辛品萱迅速離開醫院,摸著手提袋裡一起帶出來的護照。

  她其實已經有腹案了。

  她想回家,回台灣那個避風港,這次,她選擇心平氣和,沒有十年前的茫然,她甚至留下一封書信,只要確定一個方法可以解決他們之間的複雜,她會再回來。

  ※※※※※

  我知道全部,至少從你開始欺騙我的那段開始,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謊報你的病情,甚至,我慢慢發覺你連帶孩子們回美國都是故意的。越想,我越心慌,我一無所有,不明白你的意圖究竟為何。

  難道這又是你的新手段嗎?

  以前,你總是笑著答應讓我出去找工作,鼓勵我發展自己的喜好,但是,我一直明白,你總是在暗地裡威脅錄取我的人,如果錄用我將會遭到什麼樣的報復,所以我屢次失敗,當我漸漸喪失信心時,你總以為我會越來越依賴你。

  或許,我也有錯,錯在讓你以為我軟弱可欺,讓你以為你做的決定都是我可以欣然接受的。

  只是,好不容易我走出一次,重新找回我的自信,這次,我希望好好慎重的考慮。你明白嗎?

  明白,卻來得淒涼!紀哲平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當中。

  「她信裡寫什麼?」凱文蹙著眉,這件事他難辭其咎,居然看人看丟了,但說穿,他仍不明白,在哲平生死關頭上,她怎麼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她不是愛他嗎?

  紀哲平低著頭,將信遞給凱文。

  凱文接過信,迅速的打開、閱覽。這……這不會是真的吧!

  「你騙人?」

  「有煙嗎?」紀哲平抬頭,表情木然。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抽煙!你的病是假的!」這次,他用了肯定句。

  紀哲平直視著前方的白牆,「全都是假的。」

  「什麼意思?」冷沉著聲,凱文隱忍著怒意。

  「我早就知道小儀會去參加數理資優研習營,因為那是我出資,透過蓋斯校長的名義,讓小儀的指導教授可以免費推薦一人前來參加。」

  「你怎麼知道教授會推薦小儀?」

  「因為有提出限制條件,我早就安排好一切。」

  「那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小禮會和小儀交換身份?」

  「我是沒有料到,但我在賭,就算小禮沒有和小儀交換身份,只要種下這個伏筆,我相信小禮有一天會問我或問你。」

  「到時候你就有借口去找她們?」

  紀哲平閉上眼,往後一躺,靠在椅背上,「是。」

  「老天,你怎麼能這麼做!那之後的一切呢?」

  「全按我的計畫進行,品萱會到美國,我會動手術,手術如預期般順利。然後,我們會結婚,婚後幸福美滿的過日子。」當然,還有一個小寶貝誕生,他一直把那個寶貝的來臨當成一個福兆,只是,現在這一切都變成奢望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

  「你簡直就是自作自受,你應該很清楚品萱當初為什麼要離開你,就是因為你這種獨斷的個性。我一直以為你變了!結果仍然沒有!你究竟要怎麼樣才學得會尊重別人?」

  紀哲平仍是躺著,直視天花板,平板的說:「我努力學著尊重別人,為了她,我一直在學!但是如果不用這種方法,我怎麼讓她靠近我?不拉近距離,她怎麼會知道我變了?」

  「那你有想過後果嗎?」凱文咬牙切齒。他這麼聰明,難道就不明白留退路的道理嗎?

  「我想過,但十年了,如果輸了,頂多就這麼一輩子,但我不能不賭,只是結果出來,我輸了。」聲音轉冷,他倏的起身。「告訴漢斯,我要出院了。」

  「你要去追品萱?」

  「這次的歐洲經濟高峰會,不是來函邀請我嗎?」他冰冽的眼神,毫無生氣。

  「你不是不去?」

  「為什麼不去?」紀哲平走進更衣室,換下藍色的病服。

  凱文尾隨在後,「你到底在想什麼?不去向品萱解釋嗎?」

  砰!紀哲平用力關上更衣室的門,阻絕凱文的糾纏。

  可惡!凱文惡狠狠的詛咒。幸好閃得快,否則他高挺的鼻子豈不斷了,好,不爽是嗎?自作孽,不可活!

  ※※※※※

  才短短一個月,她怎麼好像離開有三、四年的感覺?

  台北的街頭依舊,總是車水馬龍,汽車仍然不會禮讓行人,尤其交通尖峰時間總是有人捺不住性子的大鳴喇叭。

  辛品萱受不了尖銳的嗓音而皺眉。怎麼才離開沒多久,她變得不習慣這個城市的一切?

  回到公寓,拉開陽台的窗簾,讓冬日難得的陽光放肆,驅走寒意後,人也變得輕鬆起來。

  在行走間,她不小心踢到餃子的碗,傳來金屬碰撞聲,響遍了屋子角落,回音變得單調,往昔,只要碗發出聲響,餃子總是在一旁興奮的吠叫,以為用餐的時刻到了。

  現在,迴響過後,再度恢復寧靜。

  她……只剩一個人了。

  辛品萱輕撫過尚未隆起的肚皮。不!應該說只剩她和肚裡的寶寶。

  難道要再重蹈覆轍,讓孩子在沒有父親或缺少母親的環境中成長嗎?

  小禮、小儀是前車之鑒,就算父母盡力的陪伴,邁入青春期的孩子就不再需要父母的呵護,他們會轉往同儕間尋求支持。

  小禮、小儀,她的兩個心肝寶貝!

  嗚……討厭,怎麼懷孕後,她變得這麼愛掉眼淚,動不動就以淚洗面,偏偏又沒人在身旁可以憐惜安慰,然後就覺得更淒涼……哇!她好可憐!

  ※※※※※

  是啊!他簡直就是不想活了。凱文為紀哲平幾天來的行徑下了結論。

  那天,他們離開醫院是下午三點二十三分,在趕往機場搭乘飛機的同時,他致電要求秘書差人將R2的相關合約細則準備好,在長達十多個小時的航程中,他使用傳真、視訊,采馬拉松式的開會方式,確定R2的可行性,如果正式量產,將為電腦硬碟容量及大小空間再創新紀元。

  下了飛機,趕赴日內瓦的會議場時,他連飯店休息都拒絕了。

  他只要求了普拿疼和一頓晚餐,偏偏吃沒多少就推掉,原因當然是來拜託的人士太多。

  凱文在此時才驚覺自己的幸福,坐在日內瓦飯店的餐廳,他可以悠哉的享用龍蝦料理及道地的瑞士起司鍋,哲平可不,商務人士不停前來攀談,他根本無法好好享用晚餐。

  晚餐告一段落,凱文可以回房間好好調整時差,他卻答應和日本經濟財政大臣額賀福太郎會晤,主要是討論投資北海道的觀光事務,這明明不屬於這次出訪的範疇,他卻答應赴約。

  就這樣,各種邀約不斷,他雖然沒有來者不拒,推了不少,參加在精,卻也花了不少時間,幾乎沒有闔眼,甚至讓腦袋平靜。

  凱文發現,側著角度,透過他戴的銀邊眼鏡,深陷的眼窩帶著青紫,居然還是清晰可見。

  「你多久沒有睡了?」

  「都有睡。」疾筆在卷宗上批上企畫案的缺失,他闔上放置在一旁。

  「騙人,你不想要命是不是?」

  「我很好!」

  「這句話是在騙人還是安慰人?」

  「隨你怎麼想。」紀哲平再拿起一份待批文件。

  凱文用力從他手中抽回,「我聽辛妮說你這陣子像拚命三郎附身,公司營運再創佳績,在道瓊和那斯達克掛牌的股價都齊聲上揚。」

  「這樣不是很好?老闆工作認真,可以激勵下屬的士氣。」

  「柏莉說你準備把兩個小傢伙的學籍轉往台灣?現在正物色學校中,你不打算接她回來嗎?」

  「都快兩個禮拜,她不會回來了。」紀哲平摘下眼鏡,揉著鼻樑。

  倦意讓他想闔上眼,卻總是睡不著而作罷,他只要停下工作,腦袋就開始亂哄哄,像懸浮在半空中的棉絮,讓他心生不安,甚至開始胡思亂想,他痛恨那種思緒無法完全掌控的感覺。

  「你想把兩個小傢伙送過去陪她,那你呢?」

  「我……哼!自作孽,不是你說的嗎?」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消極?」

  「我累了,如果你沒有事,先出去吧。」闔上眼假寐,他選擇用這種方式來逃避不想碰觸的話題。

  安靜中,他聽見凱文的輕歎,之後,門拉開再關上的聲音傳來。

  他睜開眼起身,踩著柔軟的暗紅色地毯,走到酒櫃前,為自己倒了八分滿的威士忌,一仰,喝得一滴不剩,熱辣的液體滑過喉頭,暖了胃,熱氣衝上腦門,突然眼中帶著濕潤。或許是被辣氣嗆到,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

  電鈴響得無法無天,辛品萱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吵醒。

  可惡!現在是凌晨兩點半耶!

  怒氣沖沖,她披著睡袍下床,找著拖鞋穿上,行走間發誓,如果來者沒有重要的事,或者哪個混蛋又喝醉酒按錯門鈴,她一定要讓對方死得難看。

  怎麼婦幼雜誌寫的孕婦都嗜睡,常疲倦,完全和她的症狀不同,從美國回來都快一個禮拜,時差也調整得差不多,她卻少眠多煩心,還開始孕吐得亂七八糟,只差沒把胃吐出來打招呼。

  連看了兩位婦產科醫生,給的建議都是要她保持心情暢快。

  哼!像遇到這種半夜擾人安寧,誰心情能暢快得起來啊!

  她用力拉開鐵門,「我們這裡沒有你要找──」

  「媽咪!」稚聲齊響,還夾雜著狗兒興奮的吠叫聲。

  老天!「小禮、小儀,你們怎麼回來了?」她忙拉開鐵門讓小傢伙進來,後面還尾隨著一個人。「柏莉,怎麼會是妳?快、快點進來!」

  柏莉使盡全力對抗餃子,避免牠撲向女主人,造成無法收拾的慘狀。

  「媽咪,妳怎麼可以突然偷溜?人家好想妳哦!」辛子儀直撲進辛品萱懷裡撒嬌。

  「媽咪,妳還好吧?」紀子禮關懷的上下打量她,深怕她有一點不適。

  辛品萱一手摟著一個孩子,坐進沙發,「媽咪看見你們,高興都來不及了。」她親了女兒的髮際,也吻了兒子的額頭。

  柏莉好不容易才讓興奮過頭的餃子乖乖坐下。「夫人,妳的離開得太突然,我們都措手不及,少爺也不肯交代原因,妳這樣實在是太任性了!」

  柏莉向來一根腸子通到底,爽朗性格也是辛品萱極為欣賞的一點。「柏莉,有時候感情的事情很難說。」是啊,她連自己花了十年都找不著的答案,能做什麼交代?十年,對他的傷害,她仍餘悸猶存,卻也無法忘懷啊!

  「我是不明白感情的事,但妳這麼一走,少爺可慘透了。」

  「慘?」

  辛子儀點頭如搗蒜,「媽咪前腳才離開,爹地就到瑞士工作。哥哥說爹地是裝病騙人的,他根本不用動手術。可是爹地才離開短短一個禮拜,再回來時,小儀嚇壞了。爹地的眼神好冷,也憔悴好多,甚至抱住小儀時好用力,和之前的王子不一樣。哥哥說爹地是變回原來的樣子。」她討厭原來樣子的爹地!

  「爹地幫我們辦了轉學,下學期開始,我們會在台灣唸書。」

  「為什麼?他要移居到台灣?」太多的消息,她除了驚訝,還有更多的慌亂。

  他怎麼會把孩子送來台灣?難道他要來台灣?辛品萱的心不規律的跳動。他什麼時候會來?如果來了,她要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晚娘面孔?還是不在意?這樣會太刻意嗎?

  「爹地不來,他說孩子需要母愛,跟在媽咪身邊比他好,他必須到處工作,沒時間陪我們。」紀子禮的聲音有著落寞。

  他們都明白爹地騙人!媽咪在美國的那段時間,他們去過迪士尼還有環球影城,爹地甚至每天晚上都會回家吃晚餐。

  他明白大人的感情世界,小孩子永遠不會明白,但有些事情他一定要說。

  「媽咪,我知道爹地的很多作為妳不認同,我也是。他老是喜歡幫我做安排,禮拜一下午三點上法文、晚上七點唸經濟學理,還有數也數不清的課程,只要他認為該念,就不會問我的意願。可是,當我學到某種程度時,爹地就會問我有沒有興趣。鋼琴,只要求我會基本音,會彈到一級檢定合格就好。他知道什麼東西都要學到某種程度才能判斷喜歡或不喜歡。我越大,越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只是他從來不會為他的行為解釋。

  「我知道爹地對妳也是如此。他用他自認為愛的方式來表現,很呆、很拙,可是卻很真。媽咪,如果妳真的不喜歡爹地這樣,妳可以像我一樣對他說啊!」

  「他知道我是為什麼離開他,卻一直重複這麼做!」她當然知道他的個性,還有誰比她更瞭解他那種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的固執,頑性不改……

  是啊!還有誰比她更瞭解。

  可是,既然沒有人比她更瞭解,為什麼她就無法比別人再多一些諒解?老天!既然是最明白他的人,怎麼會用最愚蠢的方式來對待他?

  他表現愛的方式是霸道,而她是離開。

  怎麼會……

  「媽咪,妳為什麼哭?」辛子儀驚嚇到了。怎麼媽咪毫無預警淚如雨下?

  「媽咪、媽咪沒事。」辛品萱七手八腳的抹淚,加上女兒的兩隻小手,更顯狼狽。「那你們爹地呢?他讓柏莉帶你們來台灣,還讓你們轉學,他人呢?」

  柏莉搖頭,「少爺只交代我要待在這裡幫妳照顧小少爺和小小姐,還交代我要小心妳的身體,因為妳有孕在身。」

  說到這裡,柏莉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打開行李,拿出一本名片簿。

  「夫人,妳瞧,少爺多有心。他不曉得怎麼拿到這些名片,還怕我看不懂,一一寫了英文註釋,交代妳愛吃的東西在哪裡,連附近的超市都有,幾乎包辦食衣住行。」

  真的!淚眼迷濛,她看見他龍飛鳳舞的英文書寫體,連她最愛的臭豆腐小吃攤都有,沒有名片就用西卡紙親筆手繪地圖及店址。

  他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他騙我,害我這麼為他擔心,就不用來負荊請罪嗎?他以為……以為畫這種爛地圖我就會感動嗎?我回台灣都快兩個禮拜,如果有心,隔天就該追來。他……不要臉,還讓你們來當開路先鋒。」她眼眶紅紅,忍了多時的委屈終於發洩。

  嗚……終於有人看見她的委屈,就那個最可恨的罪魁禍首沒有來……她可憐的孩子又要出生就見不到爹地。

  「媽咪,妳其實不生爹地的氣,對不對?」辛子儀縮在母親的懷裡,除了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外,還小心翼翼的求證。

  「我怎麼會不氣?我恨死他了!」

  很好,語氣充滿嬌嗔,分明就是需要人哄的態度。辛子儀朝哥哥眨眨眼。成功!

  接下來就要問她最關心的事了。

  「媽咪,醫生伯伯有告訴妳,肚子裡的娃娃是男生還是女生嗎?」

  辛品萱接過柏莉遞過來的面紙,擤著鼻涕,「寶寶還太小,看不出來性別。妳別擔心,媽咪就算生了小妹妹,還是會愛你們一樣多。」這陣子她真的太忽略小傢伙,該不會他們以為有了小寶貝,對他們的愛就會減少吧!小禮比較懂事,她不擔心,倒是小儀這娃兒這麼愛撒嬌。

  「其實媽咪生了小寶寶只是增加我們的家庭成員,愛你們的份量不變,而且你們還多了一個小弟弟或小妹妹,他也會給你們愛,這種愛叫手足情──」

  「媽咪,妳放心,我不會吃醋,哥哥才會!他比較擔心你們會更愛小弟弟或小妹妹,這樣他分到的就會更少,因為他常說他是老大,所以父母對他只會要求──」

  「辛子儀,妳在說什麼鬼!」紀子禮白皙的臉孔紅透,拉著妹妹的衣服,想制止她亂動的身體,好進一步摀住她的嘴。

  可惡!怎麼女生的嘴巴都這麼不牢靠?

  「小禮……」辛品萱拉住兒子,將他的小身軀擁進懷裡。「原來你這麼不安,你這孩子怎麼都沒說?」無盡的愛,她希望藉由擁抱讓兒子明白。

  「不管媽咪生了幾個孩子,你永遠都是媽咪最愛的兒子,媽咪很開心你這輩子投胎到我們家。」她在他頰上鄭重的一吻。「如果你有質疑媽咪是不是不愛你了,一定要馬上告訴媽咪,媽咪會一直抱著說愛你,也會用行動一直表現。」

  紀子禮害羞的伸出手,也回抱她,「我也愛妳,媽咪。」

  柏莉感動的用手巾頻頻拭淚。

  唉!如果少爺也在這裡的話,那麼畫面就更完美了,天倫之樂何時才會重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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