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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成仙是道教追求的最高人生理想,為了實現這一目標,道教徒以畢生的精力孜孜不倦地進行心性修煉活動。道教的心性修煉集修道、養德、健心、強身於一體,既有其特定的宗教信仰,又包括了宇宙觀、本體論、人生觀,更蘊含著豐富的倫理道德和心理健康智慧,具有獨特的道德培育功能,是中國傳統倫理文化寶庫中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它不僅在中國歷史上曾發揮淨化人心,提升道德的積極作用,而且對於當代社會的精神文明建設和個體道德水準的提高具有啟示意義。
一、道教心性修煉的道德培育涵蘊
道德培育是通過道德教育、道德修養和道德評價等活動以鑄定道德品質的道德實踐過程。在道教修持活動中始終貫穿著這一道德實踐活動。道教認為,“道”是至善至樸、至清至靜的,學道之人必須積善修德才能得道成仙,修成正果。《太上出家經訓》說:“所以名道士者,謂行住坐臥,舉念運心,惟道是修,惟德是務,持齋禮拜,誦經燒香,奉戒修身,燃燈懺悔,佈施願念,教導眾生,發大道心,造諸功行,普為一切,後己先人,不離塵勞,惟行道業。” (《道門通教必用集》)這段論述集中地體現了道教修持活動的道德培育涵蘊。
心性修煉是道教修持活動的重要內容,而所謂心性修煉,用現代話語來闡釋的話,在很大程度上乃是一種道德培育和特殊的心理訓練活動。在此,我們主要以全真道的內丹心性修煉理論和方法為例,來剖析其道德培育意義。全真道心性修煉思想繼承唐末五代鍾離權、呂洞賓的內丹學,進一步融攝儒佛道三家,倡導性命雙修、煉心養性,其修煉理論和方法雖然是圍繞得道成仙的宗教目的而展開的,但卻體現出追求自我精神世界的提升、追求品德完善和身心健康的價值取向。全真道將前代肉身成仙的觀念轉換為精神成仙,道德水準和心理狀態的提升和完善即是神仙,正如馬丹陽所說:“但能澄心譴欲,便是神仙。”
全真道的修煉宗旨以全神煉氣為特點,但又以煉性(神)為首,將心性修煉作為修行的根本,強調“性命雙修性為本”,心性修煉是得道成仙、健康長壽的必由之路。而所謂“心性修煉”,也就是不斷地優化個體的道德心理品質,達到純淨、無私、寬容、慈愛、恬淡的崇高道德境界。從倫理學和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就是一種提高個體道德水準和心理調控能力的活動。
全真道認為,修行的關鍵在於達到心地清淨的境界,而不在於打坐等外在形式。如馬丹陽及其開創的丹陽派就繼承先祖王重陽清靜修行的宗旨,認為修道就是要顯露出清淨靈明的本性,而修性也就是修心,現出自己的清淨之心,更明確地說,就是去除私心:“若心上無私,常清淨,做徹便是道人,只清靜兩字都免了。”(《真仙直指語錄 長生劉真人語錄》)可見,全真道心性修煉所追求的清淨,也就是道德主體通過刻苦的道德修養,去除心靈的塵垢,拋卻名利、貪縱等私心雜念,而達到恬淡無私的崇高精神境界。
從個體道德的結構來說,保持崇高的精神境界屬於內在的道德意識層面,此外,個體道德還應包括外在的道德行為層面。前者為“德心”,後者為“德行”。與之相應,道德修養亦包括心理層面的修養和行為層面的修養。這兩個方面相輔相成,不可偏廢,才能促使個體不斷地實現著道德境界的昇華。
全真道學者充分認識到了修養“德心”與修養“德行”的密切聯繫,並以此為宗旨對廣大道眾進行道德教育。王重陽在《玉花社疏》中就曾強調:“若要真功者,須是澄心定意,打疊神情,無動無作,真清真淨。抱元守一,存神固氣,乃是真功也。若要真行者,須是修仁蘊德,濟貧拔苦,見人患難,常行拯救之心。……所行之事,先人後己,與萬物無私,乃真行也。” 這裏所說的“真功”,指的是無私恬淡、寵辱不驚等道德心理調控能力以及建立在這一基礎上的致虛守靜、存神固氣的修煉功夫;而所謂“真行”,則指積德修善、“濟貧拔苦”等道德實踐活動。實際上,他已向門徒提出了修心積功兼顧的要求,只是未正式闡明二者的密切聯繫。在此基礎上,以丘處機、尹志平為首的龍門派進而從儒家的思想中吸收營養,從修心與積功相結合的角度來論述心性修煉,向道徒提出了內外雙修的要求。
龍門派明確提出,煉心不能局限於精神意識的範圍之內,以心制心是難以達到目的的,必須內外雙修,積行累德,在塵世中修煉。這說明,全真道學者已經揚棄了遠離塵世的傳統修行方式,而強調道德踐履在修行中的重要作用。
丘處機將這種內外雙修的方法表述為內外日用。他說:“舍己從人,克己復禮,乃外日用;饒人忍辱,絕盡思慮,物物心體,乃內日用。”“先人後己,以己方人,乃外日用;清靜做修行,乃內日用。”這種傾向至尹志平掌教時更進一步地加強。他針對人們脫離功行而學道的傾向指出:“奈何人必以通顯靈聖方是學道,殊不知必自積累功行,既至深厚,心自靈,外緣自應,無非自得。”故修道應著重從積累功行方面下功夫,以外行作為煉心的主要內容。“若修行人,苦己利他,好物教人使用,歹物自己承應,但苦處、重處、難處自己先做,功行最大,便是有道心的人。”(《北遊錄》)
全真道的內丹心性修煉之學是對前代人體修煉理論和實踐的總結、昇華,是對道家養生與養德相統一、育德與健心相促進等思想的深入發展,有著提高品德素質、心理素質和身體素質的效果。它將心性修煉這一原本極玄妙的問題,轉化為追求身心健康,提高生命質量等民眾所關心的問題,從而有助於人們將渴求健康長壽的願望,擴展為對於心理健康的關注以及對優良道德品質的追求。
全真道的開創者王重陽將心性修煉作為修道的核心,認為達到了心性清淨也就步入了仙壇。他說:“本來真性喚金丹,四肢為爐煉作團。不染不思除妄想,自然袞出入仙壇。”(《重陽全真集 金丹》)其後繼者馬丹陽進而認為清淨既是道的基本內涵,又是性功和命功所要達到的終極目標:“惟常清靜難行,但悟萬緣虛假,心自澄,欲自遣,性自定,命自位,丹自結,仙自做。”(《真仙直指語錄 馬丹陽語錄》)
可見,持守清靜不僅是性功修煉而且也是命功修煉的基本內容:“行住坐臥皆是行道,諸公休起心動念,疾搜性命,但能澄心遣欲,便是神仙。”(《丹陽真人直言》)“欲要養氣全神,須當屏盡萬緣,表裏清淨,久久精專,神凝氣定。三年不漏下丹結,九年不漏上丹結,是名三丹圓備,九轉功成。”因此,僅僅偏重於命功的具體操作,而不注重清靜遣欲,則不能達到預期目標。他指出:“若窮於爐灶,取象於龜蛇,乃無事生事,於性上添偽也。”(《丹陽真人語錄》)養氣雖然屬於命功修煉,但只要心上功夫到家,則自然三田結丹。
二、心性修煉理論的道德培育功能
道德培育是否成功,最終取決於主體能否自覺地進行道德修養,自覺地將道德教育的內容化入自己的品格結構之中。而這種自覺性又來源於道德主體自身的道德需要。道教的心性修煉理論正是注重啟動人們的內在道德需要。
在日常生活中,倫理道德常常表現為一種約束人們行為的規範,在這種情形下,道德規範往往容易被人們視為一種外在的強制性規約,而在道家道教這裏,道德不是某種外在的規範和約束。“道”是一切生命的根源和生長的力量之所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貫穿和支配著萬事萬物的自然規律:“道生之,德蓄之”,“道之生,德之蓄,夫莫之命而常自然”,人們遵從和崇尚這種內在的規律和生生不已的生命力——“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德”即得“道”,與“道”相合,所謂“冥符玄道謂之德”(成玄英:《莊子 徐無鬼注》)。也即按照“道”的特性來指導人類的立身處世和治國安民。因此,“德”就是“道” 落實到人類社會生活領域,體現為具體道德情境中的貞宜之德。“德”雖然也表現為一定的行為規範,如柔弱不爭、儉嗇寡欲、抱樸守真等,但這些行為規範乃是源於人的內在生命的呼喚,是保持身心健康所必需。因此,道教對於道德的崇尚是對於生命本源的崇尚,是對於客觀規律之臣服。基於這一意義,道教的道德教育和道德修養也就化為了與人的內在生命息息相關的本源性需要,它不僅是一種外在的強制,更是每一個企求得道成仙者所不得不為的道德自覺行為。
西漢末年方士嚴遵在《道德指歸》一書中通過發揮老子“民不畏威故大威至”的思想,從生命的內在需要論述了道德修養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他首先指出不注重修養道德的危害性:”世俗見近聞淺……肆情行態,無所畏忌……驕奢恣睢,自專損己。……福德求之,不能得矣、患奔禍馳,無所逃矣;大威以至,乃始為善。”但這時已經為時太晚,“道德不能救”,天地亦無法解,“非天之罪也,樂高喜大,負威任勢,忘憂失畏,不求於己也。”災禍皆起於主體不修道德,任意妄為,故謹慎修己,嚴于自律乃是全生去禍之良策:“故憂於己者不恐於人,畏於己者不制於彼;順於小者不懼於大,誡於近者不悔於遠。“常體憂畏,慄慄震震……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地,其次畏人,其次畏身。昌衰吉凶,皆由己出,不畏於微,必畏于章,患大禍深,以至滅亡。(《民不畏威篇》)
以上“常體憂畏”乃是其修持理論的中心,“憂畏”不是鼓勵人們多愁善感或怯懦畏懼,而是告誡人們敬畏、尊崇“大道”,使自己的行為符合“大道”的特性,也是飽含著深刻的辯證智慧和豐富的人生閱歷及歷史經驗的警世之言。作者看到,在封建專制制度下,濫用權力,為所欲為是大多數君主的通病,故“憂懼”首先是針對“樂高喜大,負威任勢”的最高統治者而發。其次,“憂畏”亦是普通人應當持守的處世之道。人是有局限性的動物,客觀規律不可抗拒,有所警懼,有所約束,時時自省,不斷改過遷善,才能防大患于未然;同時,“憂畏”也是普通人必須信守的養生之道。因為“養神”是不可忽略的“存身之旨”,而“失神之術,本於縱恣;喪神之數,在於自專。”在日常生活中不知節制物欲和感官享樂,窮奢極欲,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是必然會損身折壽的。唯一的方法是防患於未然,及早進行自我反省和道德修養,在不少人蔑視道德、日益失去警懼反省之心的今天,這些告誡實在具有振聾發聵的意義。
龍門派進一步將修持理論與道德修養緊密聯繫起來並論述其重要性。丘處機強調:“大抵外修德行,內固精神,內外功深,則仙階可進,洞天可遊矣。”(《真仙直指語錄 寄西州道友書》)尹志平認為修行首先是要修心,“修行人不論心地卻論甚麼?”“故修行治心為重,既明損益,把世人一切所行事,心上都顛倒行過,則身中之氣亦自隨之,百骸自理,性自止,息自調,命自固,去仙道不遠。”(尹志平:《北遊錄》)所謂“治心為重”,也就是重視個體精神境界的提升和道德品質的完善,這自然與那些以追逐物欲為務的世俗之行迥然有別。樹立了這種超越于世俗的崇高價值目標,才可能堅持不懈地進行心性道德修養,才可能達到體內各系統的平衡,身心安和,如此,也就實現了得道成仙的理想。
全真道盤山派掌門王志謹還將“煉心”即道德修養和心理調控的作用提到了性命攸關的高度,他曾就一位道人生病而開悟眾人說,當疾病來時,須順其自然,“從他變化”,始終保持心意的寧靜,不為病患所擾亂,才能夠戰勝病魔。“心不在病,則重病得輕,輕病則愈,自性安和,惡濁氣散。”反之,由於生病而怨天尤人,內心狂亂不寧,將“濁亂其性”,導致病情的加重甚至走向死亡。這些理論認識到道德修養與心理調控水準狀態對於疾病有著重要的控制作用,對於身心健康有著重要影響,與現代身心醫學的病理理論不謀而合。
以上論述皆從生命的內在要求來闡發道德修養的重要性,有助於激發人們的道德需要,提高道德培育的效度。
三、心性修煉中蘊含的道德培育方法
為了促進道徒更好地進行心性修煉,道教採取了多種多樣的心性修養方法,而從倫理學的角度來看,從中亦可概括出道德培育方法。以下試舉數法:
1、恬淡寡欲
道教早期經典《老子想爾注》繼承發展老子清心寡欲的主張而提出了無欲閉心的心性修養方法,作者指出,無欲、無情是大道的特性,“道常無欲,樂清靜,故令天地常正。”(第47頁)“情欲思慮怒喜惡事,道所不欲。”(第18頁)作者所要排遣欲念包括人的感官欲望、世俗的功利之欲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喜怒哀樂好惡等情感,閉心絕念以制欲。閉心即不動心,心不隨情感而動:“心欲為惡,挫還之;怒欲發,寬解之”(第7頁),“情性不動,喜怒不發,五臟皆和同相生,與道同光塵也”(同上),同時,還要排譴思慮,對各種欲念、情感要及時予以制止,“情欲思慮怒喜惡事……心欲規之,便即制止解散”(第18頁); 絕念則是指人對於外在的功名利祿無所求念。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作者告誡人們,功名乃生命永續這一價值目標的仇敵:“名與功,身之仇,功名就,身即滅,故道誡之。”(第12頁)因此,必須絕之。
抱朴子葛洪則要求人們:“遏欲視之目,遣損明之色,杜思音之耳,遠亂聽之聲,滌除玄覽,守雌抱一,專氣致柔,鎮以恬素,遣歡戚之邪情,外得失之榮辱,割厚生之臘毒,謐多言之樞機……養靈根于玄鈞,除誘慕於接物,削斥淺務,禦以愉漠,為乎無為,以全天理爾。(《內篇 至理》)他將恬淡寡欲這一心性修煉方法與體悟大道的人生追求聯繫起來,認為淡泊於權位財富是得道之人所具有的心態,而體悟了“玄道”的人是最為充實而富有的:“得之者貴,不待黃鋮之威;體之者富,不須難得之貨……動息知止,無往不足。棄赫奕之朝華,避僨車之險路。泰爾有餘歡於無為之場,忻然齊貴賤於不爭之地。”(《抱樸子內篇 暢玄》)“夫有道之士,視爵位如湯鑊,……視金玉如土糞。”(《內篇 論仙》)在這裏,作者將品德、知識和悟道視為高於財富和權位的需求,這種需求在馬斯洛的人的需要理論中屬於高層次的需要,馬斯洛認為高層次需要的出現必須以低層次需要的滿足為前提,但葛洪卻強調以既定的價值取向來決定人的需要,即使是在低層次需要未獲得滿足的情形之下,依然不為貧賤而易志,不能改變自己的價值觀,而是從對於知識、品德的追求和對於大道的體悟中獲得精神需求的滿足和愉悅,“泰爾有餘歡於無為之場”,“曷肯憂貧而與賈豎爭利,戚窮而與凡瑣競達”,而他自己就是這一主張的積極踐行者,歷史上也還有不少這樣的高道以自己的人生實踐實現著這種主張。這實際上是一種有中國特色的需要理論,在當今物欲膨脹的今天,它還有著積極的啟示意義。
2、持恒求實
《老子想爾注》的作者提醒學道者,學道內省是一個獨立和艱苦的過程:“學道反俗,獨自勤苦”。學道是一個“聞”“行”結合的過程:“聞道不能行,故老,老不止,早已矣。”(第39頁)如果只是停留在“聞道”的階段而不“行道”,則老之將至,壽命不永。”由此,作者反對命定論,指責那些宣揚“仙自有骨錄”的道書是“欺人”之談(見第23頁),敦促人們“修善自勤”。
全真道的高道們也教育道眾,心性道德修養是一個長期而艱苦、不斷積善累德的過程。尹志平在其《北遊錄》中告誡道眾說:“凡己之愛惡一能反過,革於己,利於物,自損自卑,任物欺淩而不動,此自勝之道。初則強行,久則純熟,漸至自然,物欲淨盡,一性空虛……”。這種“初則強行,久則純熟,漸至自然”的過程,正是通過不斷地積累善行而形成一種個體化了的道德習慣的過程。通過這種持之以恆的不懈努力,才能習慣成自然,不斷地趨近“至善”的道德境界。這說明,龍門派心性道德修養論是一個不斷發展的模式,呈現出由一個層次向更高層次不斷邁進的螺旋上升過程。
3、反省懺悔
既然修道是平實艱苦的自我修煉過程,就必須注重自我的檢束和反省。《老子想爾注》強調自我道德反省,其包括自勸、自勉、自約三方面的內容。自勸即自我勸誡以行道;自勉即在內心要確立志道的意向;自約即對自己不合道的想法和欲念要自我制止。另外,對於“惡人”則應“申道誡示之,畏以天威,令自改也。”(第21頁)
盤山派掌門王志謹則針對道徒修行中的問題而告誡說:“居大眾中,及有作務,專防自心,不可易動,常搜己過,莫管他非,乃是功行,事臨頭上,便要承當,諸境萬塵,不逐他去,自己明瞭,一切莫魔,如此過目,初心不退,自獲大功也。”“修行之人,忌說人長短是非。” 這些話語主要是針對人們普遍存在的只要求他人盡義務講道德、好論人非卻不作自我檢束的通病而發,是啟發修煉者從自我做起,嚴格要求自己,“事臨頭上,便要承當”,敢於承擔責任,勇於自我批評。如果“但說是非”,只注意對他人評頭論足,難免會“昧了自己”,放鬆對自己的檢束,看不到自己的缺點。“常搜己過”,經常進行自我道德反思,才會看到他人的長處,去除自我的矜勝之心。保持謙下無我的虛靜心態,方可與大道相契相合。
道德反省還包括克治惡念,王志謹在《盤山錄》中說:“修行之人,以道德為心,以清靜為念,削除詐偽貪求妄作,一時遣盡,忘形忘我,身外之物,未嘗用心”“把從來私情眷戀、圖謀計較……坑人陷人底心一刀兩段著,又把所著底酒色財氣、是非人我、攀緣愛念、私心、邪心、利心、欲心一一罷盡。”只有拋棄以上種種不良之心,方能外無牽累,內無染著,“外無所累則身輕快,內無染著則心輕快,內外輕快,久久純熟,自無妄念。”在王志謹這裏,所謂妄念,也就是種種不良的圖謀和感官欲望、私心雜念、是非糾葛等不健康的心理和惡念。在這類不良心理和惡念的幹擾支配下的人們,不僅難以保持心靈的平和寧靜,而且可能導致種種惡行,進而危害身心健康,損德殞命。只有排除這些妄念,才能獲得心靈的寧靜,提高主體的道德心理調控能力,進而才能“塵垢淨盡,一物不留,他時自然顯露自己本命元神,受用自在,便是個無上道人也。”
四、心性修煉的理想境界
積德行善雖然是道教心性修煉的重要內容,但這是心性修煉活動的必要步驟而不是最終目標。故道教雖然強調為善去惡,但最終卻又要求道徒超越善惡。如全真道盤山派掌門王志謹就強調:“善惡都不思處,別有向上在”,這一方面是對《老子》“上德不德”、“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等思想的發展,其目的在於避免人們為求善名而陷於爭鬥、流於虛偽;另一方面,這一主張是在行善棄惡的基礎上作出的進一步提升,是一種超越世俗之善惡的道德形而上追求,亦是一種“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道德自由境界,其有助於道德主體超脫世俗的善惡評價,為而不恃,寵辱不驚,將積功行善化為一種真正的內在需要和自然而然的舉動,從而緩解人們“求福報”等急功近利的浮躁心理,幫助人們超脫世俗的是非毀譽的束縛,從更高更遠的視角來選擇自己的行為和人生道路,以更為豁達的態度立身處世。
那麼,心性修煉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是達到了理想狀態呢?這是一個難以用語言表達而又必須設法表達出來的問題。因為“心”既是一種精神意識活動,又是實體、本體,它無形無象,不可名狀。對此,張伯端的四傳弟子白玉蟾就曾用“虛靜靈明、沖和溫粹”來概括“心”的特點(《指玄篇 謝張紫陽書》),強調煉就“無心之心”,認為達到空靈虛靜、澄澈清明的狀態,這才是進入了修煉的最高境界:“無心之心無有形,無中養就嬰兒靈。學仙學到嬰兒處,月在寒潭靜處明。”(《指玄篇 大道歌》)
而在淨明道這裏,則用淨明來描述心性修煉的理想境界。淨明既是一種“心定神慧”的心理穩定寧靜狀態,又是一種“無幽不燭,纖塵不汙”的精神純潔明淨境界(《太上靈寶淨明法序》,《道藏》第10冊,第526頁);還是一種道德修養功夫:“淨明只是正心誠意”。(《玉真先生語錄內集》,《淨明忠孝全書》卷3)它不僅是修煉者所要達到的人生最高目標和道德理想境界。
王志謹更是通過一系列生動而形象的比喻來描述心性修煉的理想境界:第一,飄逸自在,不滯不執:“如雲之出山,無心往來,飄飄自在,境上物上,掛他不住,……又如風之鼓動,吹噓萬物,忽往忽來,略無滯礙,不留景跡,草木叢林,礙他不住,劃然過去”;第二,不為外物所動:“又如太山,巍巍峨峨,穩穩當當,不搖不動,一切物來觸他不得”;第三,柔弱不爭,為而不恃,謙下寬容:“又如水之物,性柔就下,利益群品,不與物競,隨方就圓,本性澄淡,至於積成江海,容納百川,不分彼此,魚鱉蝦蟹,盡數包容”;第四,無偏無私,公平利物:“又如日月,容光必照,至公無私,明白四達,晝夜不昧,晃朗無邊,……如天之在上,其體常清,清而能容,無所不覆,地之在下,其體常靜,萬有利而一不害”;第五,廣博虛空,相容並蓄,不落有無,超世而不離世:“如虛空廣大,無邊無際,無所不容 ,無所不包,有識無情,天蓋地載,包而不辯,非動非靜,不有不無,不即萬事,不離萬事,有天之清,有地之靜,有日月之明,有萬物之變化,虛空一如也,道人之心,亦當如是。”
王志謹這裏所描述的“道人之心”,實際上是一種極為崇高的理想道德境界和良好的心理狀態。作為平常之人,雖然難以達到這一理想境界,但他為人類指出了養德求善的努力方向和光明前途,具有重要的啟示和引導意義。
* * *
由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道教的心性修養思想有著豐富的道德蘊涵和道德培育功能,它將極玄妙的心性修煉問題,落實轉化為實現個體身心健康等民眾所普遍嚮往的目標,從而在玄妙崇高的心性道德與民眾的人倫日用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樑,從而有助於提高個體的道德心理調控能力,培養無私慈愛、謙讓不驕、勤勞節儉、寵辱不驚等優良的道德心理品質。提高人們踐履倫理道德的自覺性,促進社會道德風氣的淨化。
主要參考文獻:
1、《修真十書 盤山錄》,《道藏要籍選選刊》第三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版。
2、《北遊錄》,《道藏 .正一部》,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文物出版社聯合出版,1988年,下同。
3、《真仙直指語錄》,《道藏 .正一部》。
4、《重陽全真集》,《道藏 .太平部》。
5、《丹陽真人語錄》,《道藏 .太玄部》。
6、《真仙直指語錄 馬丹陽語錄》,《道藏 .正一部》。
7、羅國傑:《倫理學》,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
8、張廣保:《金元全真道內丹心性學》,三聯書店1996年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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