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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妮卡]戒不掉妳的好[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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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25:58 |倒序瀏覽 | x 1
戒不掉妳的好 作者:莫妮卡

這個杜莉詠就是這樣,每次只要他失戀,
她會取笑他,也會安慰他,笑嘻嘻的替他緩解心情,
他常常覺得自己在她溫柔的笑容裡得到救贖!
就連現在這頓米其林大餐,他也只想到要邀她來吃,
想對她吐吐苦水,跟她聊聊,因為他知道莉詠最瞭解他。
每回溫頌亞失戀,就像一場暴風雨,讓她的心也跟著慌亂起來,
但是,不能讓他知道啊……
明明自己條件也不壞,可是在愛情裡,她沒有太大自信,
他的熱情溫度已經融化好多女人心,
可她卻不能讓他知道,其中有一顆,是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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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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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49:24
第一章

  今天是週末,熱鬧街道上滿是人潮,剛入冬的天氣還不到寒冷,但今天難得一見的大太陽確實讓氣溫升高了幾度。

  塞起車的車陣中,一輛老舊的寶藍色福特房車也被卡在裡面,這輛車看起來少說有十五年車齡,外觀雖保養得宜,但那過時的顏色及外型跟車內的人比起來,顯得是這樣格格不入。

  車內,常出席各大服裝展示秀的模特兒范佩佩,抑鬱地望著車外,美麗的臉上充滿深深不悅。旁邊開車的男子也正繃著臉,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泛白,像正隱忍怒氣。

  男子年約三十,穿著時髦,身材高大偏瘦,膚色中等,不算黑也不太白,繃緊的下顎,深邃眼睛裡藏著自信神采,高挺鼻樑讓他看來分外俊逸。

  他穿著咖啡色皮衣外套、深藍近黑色的牛仔長褲,踏著一雙與夾克同色系的軍靴,跟身旁的模特兒女友比起來,絲毫不遜色。

  范佩佩轉過頭來看著他,深深吸了口氣,她怎能再忍受下去?曾經她自豪自己的男友是溫頌亞,知名的珠寶設計師,豪門貴婦對他的作品趨之若鶩,每回頒獎典禮上他的作品始終最引人注目……她曾經也拜在這樣的才氣下,到處炫耀,交往後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自己想像中的男人。

  今天是她生日,他開車來接她,她在經紀公司門口等他,碰巧被同事看到他開的車,全都笑彎了腰,不敢相信這是鼎鼎大名的溫頌亞所開的車。

  范佩佩氣死了,她一上車就跟溫頌亞理論,這輛車根本不合邏輯,和他的工作氣質都不配,難道他窮到連輛車也買不起嗎?

  但是,溫頌亞只回她一句——你不懂這輛車對我的意義。

  然後他們爭論,現在僵持,范佩佩不斷告訴自己算了算了,慶祝生日欸,幹麼吵架?可是他冷漠的眼神,讓她忍不住想挑戰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

  「頌亞。」

  他揚了揚眉,視線始終盯著前方車況,沒回話。

  「你就不能為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換輛車嗎?」她板起臉。「我不是要什麼多名貴的車,只要普通的就好,不用多貴多高級。」

  「這輛車不普通?」他淡淡地回,嗓音低沈醇厚。

  「你不得不承認它太老了,現在沒有人開這種車,好吧,就算有,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她眨眨眼睛,看來楚楚可憐,如果溫頌亞願意聽她的話換車,那就是愛她,如果他不換,她就覺得他是個腦袋迂腐的混帳!

  現在哪還有人開這種俗到爆的車?!

  不是她膚淺,而是這根本不符合他的氣質啊!開在路上很丟臉,讓人看見更丟臉,雖然她愛他的才華與名氣,更愛他的俊帥外表,也愛他從不手軟的買禮物給她,但這一刻,范佩佩拗起來,她忘了那些曾經溫頌亞對她的好,只執著於——換車!

  「我不會換車,」他趁紅燈時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眼睛炯炯有神。「佩佩,沒有好的理由來說服我,我是不可能會換車的,這輛車是我有工作後買的第一輛車,雖然是二手車,可是有感情……」

  范佩佩不耐煩地打斷他。「停!就當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他皺眉,眼色不快。「你這是在勒索我。」

  「對,就是勒索,我就要你在我跟換車之間選一個,很難嗎?」

  溫頌亞忽然笑了。「佩佩,你幾歲了?還玩這種遊戲?」

  「這才不是遊戲,我是要考驗你,追我的人很多,就是沒人開這種車……」

  「OK,那你去跟開好車的人在一起,不就更皆大歡喜?」

  范佩佩瞠目,不敢相信這下是換他主動提分手,她咬唇,嚥不下這口氣。「好,我配不上你的爛車,你就一輩子開這輛爛車,我就不信有哪個女人肯接受你這爛車!看看你的表吧,雜牌又爛又舊,你這種將東西死留活留的個性——」她深吸口氣,繼續說:「讓我下車!我也不想再留在你的車裡,舊得要死,椅子難坐,空調也爛!」

  溫頌亞將車靠邊停,對上范佩佩精心化上眼妝的眼睛,他瞇起眸,緩緩道:「我這是念舊。」

  范佩佩一言不發地下車,站在路邊瞪著他,罵:「哈!念舊!爛車爛表都是念舊,你去跟你的車交往算了,誰跟你交往誰倒霉!」

  范佩佩伸出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頭也不回的上車走了。

  車上,本欲幫女友慶生卻反被分手的男主角,面無表情的旋開車內音響,車子老了,音響音質也不好,將一首歌播得嘁嘁嚓嚓地,有噪聲的音樂,聽起來卻挺吸引人的。

  溫頌亞深吸口氣,心裡很氣,當初有次將作品出借給范佩佩出席宴會,因此跟她有了接觸,接下來,范佩佩主動倒追他,那時他覺得她爽朗大方,跟他很合得來,答應交往後,范佩佩幾乎變了個人,溫頌亞永遠記得范佩佩第一次看到他的車時,臉上那鄙夷的表情,從此她三不五時就嫌他的車、他的表——他所有不夠新潮時尚的東西。

  溫頌亞是個感情遲鈍的人,他剛開始忍耐范佩佩的挑剔,後來,才恍然發現她的膚淺以及她對他的不尊重。

  他念舊,他愛開舊車,他愛戴老表,不是因為想省錢,而是他的車跟他的表,都是他用賺來的辛苦錢所買的,創業初期,經濟拮据,他讓自己記著艱苦的過去,要自己不忘本,自然越看他的舊車和老表越順眼,也捨不得換了。

  看來今天的慶祝大餐泡湯了……想到這,他想起這些年來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助理,她啊,現在應該剛回家,八成自己煮一碗蔥花面就捧著看電視。

  溫頌亞眸光一閃,拿起手機,決定打給助理,電話那頭接通,傳來一道溫雅的嗓音,他開口——

  「來吃大餐,我訂好位了,福麗大飯店,我在那邊等你……」

  ※※※

  福麗大飯店柏富廳裡,在這個夜晚,人聲鼎沸。

  不只是因為假日的關係,更因為正值飯店聘了法國米其林廚師來擔任主廚,剛開放訂位就客滿,溫頌亞還是透過關係才訂到的。

  他越想越氣,交往快兩個月,他哪一點虧待范佩佩?要什麼都買給她,半夜叫他去買宵夜也做了,更以她的英文名字為新出的銀手環命名……她還有什麼不滿?要他換車?!笑話。

  在一段感情中,溫頌亞一向自豪自己的好商量,基本上女友想要什麼,他都會努力達到對方要求,但唯有一點,因為他本身從事設計工作,所以工作時間不定,一投入設計又不喜歡人打擾,而且也在乎自己的私人時間,不喜歡女友太黏人,他一直覺得經濟上能帶給女人快樂,就是一種愛的表現。

  所以他覺得交往兩個月,他能給的就是那些,這輛老車跟了他五年,哪能說換就換?再說他的表,是他大學時期用打工錢買的,都戴了十年,她也嫌,這樣的女人啊……溫頌亞看清楚了,只注重那些外在裝飾,她懂他的念舊嗎?

  他瞇眼,想到這段感情剛開始時,范佩佩的溫柔大方,對比起現在,他不得不訝異女人的善變,同時也忍不住添了些懷念。

  是懷念范佩佩的爽朗大方,但是現在……

  他恨恨叉起盤裡的鵝肝,往嘴裡送,啊……不愧是米其林廚師,本來他不愛鵝肝那股味,可是搭配上櫻桃果醬跟小麵包,竟然恰如其分,美味極了!

  「不氣了?」

  溫頌亞揚眸,看著對面的女人,搖搖頭。「氣死了。」

  杜莉詠微笑。「你女友今天生日吧?你真了不起,可以在這天鬧分手。」

  「是啊,我真了不起,每段感情都撐不過三個月。」他俊眸一瞇,一臉古怪道:「莉詠,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她聽了,哈哈大笑。「怎麼可能?」

  「不,我可能真的有問題……」他放下餐具,一隻手摸上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陷入長考。

  杜莉詠不理他,逕自吃著好吃的大餐。

  今晚接到他電話時,她正在捷運裡,然後馬上趕來了,風塵僕僕趕到時,只見溫頌亞已經入座,正支著下顎看著窗外,他那抑鬱的側臉,讓擔任他助理多年的杜莉詠深知恐怕這次又落得分手下場。

  溫頌亞,名聲好、收入豐、外貌佳,卻總在愛情上跌跤,被甩次數高達十七次,交往時間從不超過三個月。

  莉詠看在眼中,心裡明白,他啊表面上是好情人,女友說什麼都依,可是其實他不浪漫,不喜歡聽女友說話,只想丟幾個禮物打發,把自己防得很嚴,不准女友干涉他私人空間,說到底,他以為用物質就能滿足女人,根本大錯特錯。

  「啊,煩死了,不想了……」他忽然推開吃完的前菜盤子,眼前桌面淨空,藏著煩惱的眼睛直視對面的杜莉詠。

  她穿跟剛剛離開辦公室時同一套衣服,白底黑點的普普風紗質襯衫、深藍色窄裙、黑色絲襪、米色高跟鞋,套上一件同樣深藍色的雙排扣外套。

  杜莉詠始終是優雅的,她將自己打點得很好,不只是因為她天生長得漂亮,更因為她溫婉的氣質,讓人一看就舒服。

  「幹麼想呢?我覺得愛情重要的是感覺,有一天你會突然發現愛上某個人,非要她不可,到那時候,你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我覺得你該先瞭解自己要的是什麼。」她認真分析道。「我覺得你談戀愛好像遊戲,感覺只是可以有親密行為的朋友,而不是真正讓人走入你心裡。」

  真正讓人進入他心裡?他皺眉不了。「要交往看看才知道適不適合。」

  「才不呢!」她皺皺鼻子,一臉不苟同。「要先做朋友,才知道適不適合,才可以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上床?」這麼開放?

  她瞪他。「不要什麼都扯到上床,OK?溫先生,你很野蠻喔,女人需要用心瞭解的,你要真的喜歡人家再交往,不要連自己都搞不清楚就交往。」

  「真麻煩。」他嘖嘖幾聲,忽然道:「那我希望有一個女人,可以完全的理解我,不會對著我喊什麼車很舊表很爛挑挑挑的,我希望那個女人是真心瞭解我,不管我穿什麼用什麼,她愛的是我這個人,不是附加品。」

  莉詠微笑。「如果你夠好運的話,可能遇得到。」

  他搖頭,很悲觀。「我沒那麼好運,我戀愛運一向差……莉詠,跟你說,我決定暫時不戀愛了,我要休息,說不定喔,乾脆單身一輩子。」

  他抬眼望向杜莉詠,她臉上正漾著微笑,雖笑著眼底卻盛滿不苟同。他一手支著下巴,微瞇眼睛,用探究的眼神凝視她眼裡的不苟同,溫頌亞有一剎那錯覺,覺得她眼裡醞起憂傷,他因此心跳顫了一下。

  一直以來,他是深深信任著杜莉詠的,不只是工作關係,還有她從創業之初便一路跟隨的深厚情感,以及私下他們交好的知己關係。

  他對她全盤信任,甚至引起某任前女友吃醋,因為那天莉詠生日,他為了幫莉詠慶生要取消約會……就連現在,這頓米其林廚師的大餐,他也只想到要邀她來吃,想對她吐吐苦水、跟她聊聊,因為他知道莉詠瞭解他。

  此時,服務生送上主菜,順便替他們收走盤子,杜莉詠乘隙看向窗外,墨色的天空像一塊布幕。這個寒冷的夜晚,她在這裡跟上司吃大餐,溫暖的燈光點亮她側臉,她眨了眨眼睛,在服務生走後,重新將視線調回來。

  「你想單身,難喔,每天愛上你的名模名媛那麼多,我看你還是專心在裡面挑一個好了,一個符合你說的、真心瞭解你的女人。」她語氣帶著戲謔,眼神慧黠,似是習慣了他的失戀,調侃了起來。

  杜莉詠抿抿唇,拿起刀叉低首切起盤中主餐,垂下的眼眸其實偷藏著悵然;每回他失戀就像一場暴風雨,她的心也跟著慌亂起來,但是,不能讓他知道啊……

  溫頌亞賞她白眼。「我聽得出你在諷刺我。」

  她哈哈大笑,忽地認真看入他眼睛。「我想到了!」

  「什麼?」

  「你可以考慮喜歡男人啊!找不到真心瞭解你的女人,你可以找男人,喔我的天,我朋友喬治一定很愛你,他最喜歡你這型,要不要給你喬治的電話?」

  「杜莉詠!」他瞪她,咬牙切齒地,看她美麗眼睛染著笑意,粉潤唇角揚起,波浪大鬈發因為她的動作而晃動,喔這女人,真欠揍!

  她玩得很樂。「不要啊?」

  「你說呢?」

  「你不說我哪知道你要不要?還是你害羞?」她拿出手機,搜尋電話簿,道:「0926……」

  「我不要!」他忍不住吼,看她收起手機,笑得可開心了。「你完蛋了,最好小心一點,工作上就不要出紕漏,你知道我這個人,我一定會藉機報復!」

  他講得很小孩子氣,故意擺出記仇模樣,瞪著她。

  她還是哈哈笑,歪著頭看他,唇角的笑容始終不減。「心情好點沒?」

  溫頌亞緩了臉色。「被你氣一氣,心情就好了。」這個杜莉詠,就是這樣,故意逗他,然後笑嘻嘻地緩解他的心情,這就是他會找她來吃這頓大餐的原因;當然,期待米其林主廚的菜單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莉詠永遠不會讓他覺得尷尬。

  每次他失戀,莉詠會取笑他,也會安慰他,他常常覺得在她溫柔的笑容裡得到救贖,在她的笑語中找回自己因被甩而喪失的信心。

  「那就好。」她還是笑,一邊動刀叉,一邊讚歎。「真棒!這干貝好好吃,多謝你找我來,才吃得到這麼棒的菜。」

  「你又在諷刺我了。」

  「哪有?」

  他笑了。「『多謝你找我來這句』,就是諷刺我。」

  她也笑了,抿了抿唇道:「我沒有說幸好你分手了啊,這樣你也聽得出來喔?」

  「當然。」

  這頓晚餐就在嘻笑中度過,溫頌亞很喜歡跟杜莉詠之間這種笑鬧的友情,他覺得沒有壓力,什麼事都能對她講,共事多年,他對杜莉詠全盤的信任,准許她進入他所有的私人領域。

  或許是杜莉詠那容易令人信任的特質,總能讓他輕易放鬆,即便是在這個失戀的夜晚,他也絲毫不覺得尷尬與難過,當他質疑自我時,她用取笑的方式讓他不再鑽牛角尖,就如一道清風拂過他的心。

  晚餐後,他開車送杜莉詠回家。

  她一上車,就扭開音響,聽著裡面唯一的CD,透過音響播放,她跟著哼唱那首歌,拉開車窗,吹著寒冷夜風。

  風撲上她的臉,輕輕刮紅了她白皙的臉頰,她不以為意,唱得很快樂,髮絲隨風飛起,她好像有點醉了,歪頭晃腦地,又笑又唱。

  這模樣,看入溫頌亞眼裡,只覺得可愛。

  他心情也好了,跟著她朗唱,也搖頭晃腦,唱得很激動,像兩個小瘋子,在深夜裡唱出共鳴。

  ※※※

  溫頌亞將杜莉詠送到公寓門口,停下車,紳士地看著她走進門,然後等待——三十秒後,三樓的燈亮起,然後,他還不走喔,再等——

  又過了五秒鐘,窗簾被拉起,窗戶打開,杜莉詠的臉出現在那裡,她看著他停車的方向,手指了指某方,意思是——還不快走?

  他這才願意走,重新發動車子,駛入黑夜裡。

  每次送杜莉詠回家,已經習慣這模式……等她上樓,然後等她開窗戶趕他走。哈哈,溫頌亞每回都想笑,她臉上那恨不得他快點離開的表情,讓他覺得好玩,樂此不疲。

  另一頭,杜莉詠關上窗戶,重新拉上窗簾。

  她淺淺地歎了口氣,靠在窗邊,低眉看地板,眼色漫漫,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很清楚,那是每回溫頌亞結束一段感情後,她心裡頭的那股說不出來的放心。

  他又被人甩了哪……她很不想太過壞心的幸災樂禍,但沒辦法,心裡那股輕鬆無止盡地湧上。每回他戀愛,她就害怕他真的停泊下來,而那港灣不是她——

  勾起唇,杜莉詠走向廚房,腳步輕快,打開冰箱,嘴邊還哼著剛剛車上那首英文老歌,一手從冰箱上層拿出巧克力冰淇淋,回到沙發上,嘻嘻笑,打開冰淇淋盒蓋,一口又一口吃著。

  她喜歡溫頌亞好久了。

  喜歡他哪裡呢?好幾次她問自己。

  是他面對工作的認真?是他每次推出新作品的才氣?是他能與她笑鬧的默契?是他每回送她回家都在門口等她上樓的掛心?是他那雙眼睛……好認真地跟她談著公事上的願景時,飽含的嚴肅?

  是,都是。

  她跟溫頌亞是大學時期的學長學妹,他們不同科系,他念設計、她念貿易,但當時她的直屬學長正巧跟溫頌亞同宿舍,常常拉一堆人出來吃飯,所以她也認識溫頌亞,是不很熟的那種點頭之交,一起大堆頭地吃過幾次飯,溫頌亞畢業後,她一回也沒想起這學長。

  可,好巧,溫頌亞畢業兩年後,正逢她剛畢業要找工作,面試與面試的中間,她偷空到冰淇淋店吃冰淇淋,就這樣巧,他坐在她隔壁桌。

  莉詠永遠也忘不了,他桌上那杯香草冰淇淋聖代跟他溫柔的微笑,在她記憶裡,一樣甜膩。

  「別那樣看我喔,男人也可以吃聖代好嗎?」

  她因此笑了,為他那副坦蕩蕩的表情,那模樣天經地義,那瞬在她眼中留下幽默的剪影;她想,這學長哪時這麼寶了?之前都不知道。

  然後他們聊起來,發現在這巧遇不是偶然,因為他們都愛吃冰淇淋,溫頌亞認真地向她推薦一道吃冰守則——

  「這家店的聖代,上桌後要先把脆笛酥吃掉,一分鐘後冰會開始融,先忍住,不要吃它,真的喔,聽我的,忍到五分鐘後,冰淇淋的融化度又軟又容易入口,不會讓腦袋冰得吱吱叫……」他看見她哈哈大笑,補道:「笑什麼?真的啦,難道你想被冰得吱吱叫?」

  他說要等五分鐘後才能開始吃,然後十三分鐘內要吃光,莉詠記得好清楚。

  那天她謹遵溫氏吃冰守則,將桌上的巧克力聖代硬是在十三分鐘內吃光光,吃得太快太急的結果,就是……被冰得吱吱叫。

  為了淑女形象,她沒有真的吱吱叫,只是皺著臉一副怪樣,讓溫頌亞大笑。

  她皺著臉好醜,他笑容滿面真陽光,那一刻,他們是對比,這畫面在別人眼中一定很奇怪,兩個大人吃冰吃得唏哩嘩啦,然後女的將臉皺得亂七八糟,男的呢——很不給女生面子地狂笑。

  莉詠不生氣,她也覺得好笑,最後也笑了。

  吃完冰後,站在店門口,她有點不想走。這個下午太愉快,找工作的壓力因為遇到他而不見了,她慶幸剛剛有轉過街角來到這家店,遇見這令人愉悅的學長。

  他喊她:「莉詠。」

  是驚訝的,很驚訝很驚訝的,他記得她名字?他們不特別熟哇!她記得這學長人緣極佳,她則是低調再低調,就算對她有印象,又怎會記得她名字?

  而且還很自動喔,捨棄「學妹」這稱謂,減去姓氏麻煩,直接喊她名字,太……奸詐啦!

  「我要自己出來創業,做手工珠寶,來當我助理吧!」

  溫頌亞說話時,那自信模樣,輕嗓,縈繞著溫暖語氣,沒用徵詢口吻,反而用一種延攬夥伴的語句,讓杜莉詠臣服了。

  她還有理智,在即將答應前,問了:「為什麼找我?」

  他笑了,在午後陽光下,亮出一口白牙。「因為你愛吃冰淇淋。」

  「就這樣?」

  「不然咧?因為你剛剛被冰到吱吱叫嗎?」

  或許就是這一刻起,她的視線不自覺地繞著溫頌亞轉。

  有次她記錯交貨日期,讓他趕不及交貨,溫頌亞沒罵她,只是在客人來拿貨時,親自道歉再道歉,杜莉詠永遠忘不了,他高大的身體鞠著躬,目光謙恭,讓客人氣也生不起來,然後那夜他熬夜趕工,隔天將貨趕出來,親自登門送貨。

  這些,他自己做,一句也沒怨她。

  這就是愛上溫頌亞的瞬間,她是在這天起,太感動太感動,沒辦法忽視他重視工作的態度,因為自己疏失而造成的愧疚感,卻沒受到任何責備,讓這愧疚一直發酵,於是她更認真工作,努力不出錯,越來越稱職。

  心,也是冰淇淋,遇到他就融化了,可是臉上不能表現出來,以免他壓力大,怕他被嚇跑。

  明明自己條件也不壞,可是在愛情裡她沒有太大自信,他熱情的溫度融化好多女人心,但不能讓他知道,其中有一顆——是她的。

  巧克力冰淇淋在口中化開,杜莉詠一口又一口,瞇著眼眸愉快地吃著冰淇淋,她想,溫頌亞又單身了……她會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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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0:01
  第二章

  雖然才決定暫時不再談戀愛,剛單身的溫頌亞,卻還是桃花不斷,先是參加設計展時模特兒對他頻拋媚眼,再來是上門要求改造珠寶的千金小姐跟他要電話,還有知名雜誌編輯直接邀約他來她家「認識」一下。

  溫頌亞一一拒絕,他這次很堅定,暫時不談就不談,戀愛太傷神,要花時間精神去照顧女朋友,自己又得到什麼?

  他很熱中工作,一連幾天都窩在工作室裡,他的工作室位於店面後方,店裡販賣他的作品,但銷路太好,有點供不應求;每樣作品獨一無二,標價很隨興,從三千九到三萬九都有,當然,還有更貴的,鎖在工作室保險櫃裡。

  這天傍晚時分,店內難得一陣清閒,他走出工作室,閒閒倚在櫃檯,打了個哈欠,跟早班店員小琳閒扯。

  「小琳,有沒有男朋友?」

  小琳聞言瞠目,她今年二十三歲,打扮時髦帶點龐克風,跟店內的婉約氣質很不搭,錄取她也是溫頌亞的想法,他覺得很藝術啊!跟光彩奪目的珠寶在一起,小琳是種衝突,再合適不過。

  小琳戴著銀製骷髏頭戒指的手,往桌面一拍,訝異道:「老闆,你失戀了?」

  「為什麼這麼猜?」

  「我在這工作三年,被你問過十一次有沒有男朋友,每次都是你剛跟女友分手的時候。」所以以此推論,這次又是……

  他挑了挑眉,沒否認。「所以你有沒有男朋友?」

  「有啦有啦!講過八百遍了,你都沒在記。」

  「交往多久?」

  很囉嗦喔!小琳橫了他一眼。「五年啦!」溫頌亞從沒擺過老闆架子,她與他互動自然,向來不必拘謹。

  「五年?這麼久?有什麼訣竅?」

  「哪有什麼訣竅?就愛到了,分不開啊!」

  溫頌亞一陣沉默,深邃眼睛瞇起,他不明白,為什麼連看起來沒啥定性的小琳都可以擁有一段長達五年的戀情?這種穩定的交往關係,在他眼裡像是霧裡看花,很懵懂。

  「老闆你不懂啊?」小琳雙手環抱胸口,一副跩跩地,看溫頌亞沉思,那雙劍眉越攏越緊,她早看穿啦。

  他點點頭。「我不懂為什麼連你也會有這麼穩定的感情關係。」

  「連我?!」小琳嗓音轉大,不愧是混過太妹的,她一臉恰北北,一手抓住高大的溫頌亞,另一手指著他鼻頭,像是要討債一樣。「老闆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我可是花了很多時間跟心力維持這段感情,這是真愛!讓我從水深火熱的太妹生活轉變成現在乖巧模樣,全是真愛!」

  「聽不懂。」

  「就知道你聽不懂。」小琳鬆手,從抽屜拿出一張紙,在上面畫圓。「當初喔,我十七歲就離家出走,去當洗頭小妹,同事的男友是A學長,我常跟他們出去玩,後來又介紹B給我認識,B比我大兩歲,一直想追我,但我不喜歡他,後來又有一個C學長,剛退伍……」

  溫頌亞看著紙上畫了三個圓圓大頭人,分別標示ABC,他保持沉默,聽小琳繼續說。

  「C學長有一個弟弟叫D,通常我們一起出來玩D都沒跟,我第一次見到D時,覺得他好矬,戴眼鏡頭髮理短短的,穿得又土,但是好奇怪,我卻覺得心跳加快,跟他對到眼睛時心情很緊張……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他哪知道?溫頌亞搖搖頭。

  「我覺得好奇怪,明明他不是我的菜,但是我怎麼會有種初戀的Fu?」小琳說到這,自己哈哈笑。

  「所以你現在的男友是D?」溫頌亞亂猜。

  「老闆你超強!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我只能說恭喜你。」聽不懂欸……重點在哪?

  「老闆,你沒抓到重點喔,我的意思是,我能跟他一起五年,是因為相看永不厭啊!第一次看到他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心跳快得不像話,後來我主動追他的時候,他還很害羞喔,第一次約會我們去電動遊樂場,歐賣尬,他超會打電動的,這麼一看他超帥,我發現我永遠也看不厭他,到現在也是喔!」小琳落落長的亂說,眼色染上溫柔。

  溫頌亞忽然笑了。「我從來沒有看厭過任何人,還不是一樣。」

  小琳搖搖指頭。「命中注定啦!說不定下一個進來的客人,就會讓你有一種,轟!被炸中的感覺,然後你就發現,奇怪,這張臉怎麼看也看不膩,還越看越可愛——」

  正好,門被打開,進來的是——

  「幹麼?你們兩個幹麼這樣看我?」杜莉詠手拿星巴克咖啡,倒退兩步,這兩隻的視線很怪喔,被小琳盯著她無所謂,被溫頌亞這樣看著,她……心跳好快,覺得手中咖啡都拿不穩。

  「嘖,竟然是杜姐。」

  「看到我這麼失望喔?」杜莉詠走過來,打了小琳一下,將手中咖啡放桌上;她不喝咖啡,小琳也是,這杯是特別買給溫頌亞的。

  果然,溫頌亞主動拿起咖啡,直接打開來喝,這也是習慣,莉詠總是貼心,出門洽公買回來的東西,往往投他所好。

  杜莉詠邊翻著包包裡的東西,邊說:「許先生說他求婚成功了,還說都是你設計的戒指的功勞,然後呢……我看看……這裡。」她拿出一本雜誌,翻到某一頁。「這個模特兒戴的項鏈是你今年的新款,許先生想要跟一款一樣甜美的項鏈,但是不能跟這款一樣,又要能看出是你的作品。」

  溫頌亞只看了一眼。「一個月。」

  「不行。」她翻出行事歷,拿起筆,咬下筆蓋,在某個日期旁邊標了紅圈。

  「這天他要結婚,要趕在這之前,三個禮拜,辦得到吧?」

  「你覺得我辦不到嗎?」他挑眉,笑著看她。她風塵僕僕從外面進來,額前鬢絲微亂,臉頰被風刮得微紅,他不自覺加深笑意。

  「當然……辦得到啦!我們溫大設計師,找靈感有什麼難?下個月不只要交許先生的項鏈,還有陳夫人的段小姐的郭女士的……啊還有,范先生的戒指別忘了!」

  「有你在,怎麼可能忘了。」每天早上他們在工作室碰面,杜莉詠都會不厭其煩的提起這個月跟下個月要交件的案子,加深他的記憶。

  溫頌亞頭腦靈活,卻幾乎只用在設計上,他靈感一來,便狂熱地陷入工作中,都靠杜莉詠替他接生意;她態度謙和大方,為了作品價值從不打折,但她懂得將他的作品解說成量身訂造,將小優點放大,讓客戶覺得設計用心,付的錢值得。

  他們倆,靠一內一外打響名號,不只是因為溫頌亞的才華,杜莉詠的手腕也是主要因素。

  杜莉詠笑了笑,從包包拿出礦泉水喝,她的包包很大,常常要跑上跑下見客戶,裡面裝的東西又多,長久以來已經習慣這重量,她常笑自己好像變成女金剛,可是看在溫頌亞的眼裡卻不是這麼回事。

  他心疼地看著她,說:「給你經費以後都坐計程車去談工作好嗎?」

  「浪費,我坐公車捷運哪裡都可以去。」她笑瞇眼睛,忽然道:「不然年終獎金買輛車給我?哈哈……」

  他絲毫沒遲疑。「沒問題。」

  她微愣,一會兒恢復笑容,說:「你傻啦?什麼沒問題,說得這麼簡單,如果我真的跟你要車怎麼辦?」

  「那我就真的買給你啊!」

  「笨喔,我家又沒車位停。」她還是笑咪咪地,又說:「開車多麻煩?停車位難找,路上橫衝直撞的駕駛又這麼多,更別說還有一堆摩托車,我是瘋了才在台灣開車,給自己找麻煩……」

  溫頌亞聽著,她滿口麻煩麻煩的,其實他知道,自己才是個大麻煩,他工作起來六親不認,什麼也不管,多虧莉詠幫他張羅吃的喝的,盯他吃飯睡覺,買維他命給他吃……其實啊,她多有耐心!

  杜莉詠話鋒一轉,忽然道:「說來說去,還是結婚最麻煩,你們聽過裸婚嗎?」

  「裸婚?!」小琳驚叫,看著杜莉詠的眼神像看著怪物。「杜姐,你這麼開放?全裸也OK?!」

  「哈哈,就知道你會想到那裡,這是大陸很流行的結婚方式,就是只去登記結婚就好,什麼鑽戒、蜜月都不要。」

  「那還結什麼婚?」小琳毫不苟同。「女人給男人表現的機會,尤其是在婚禮上,要讓男方表現愛意,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好像被捧在手心上,不然幹麼當女人?」

  「才不呢!」杜莉詠笑著,目光閃動。「我就覺得結婚是兩個人的事,什麼宴客之類的都好麻煩,我啊,可以連戒指都不要,蜜月宴客聘禮什麼都不要,只要兩個人牽手去登記,結束後去吃頓麥當勞就好了。」

  「麥當勞?!杜姐,沒想到你這麼容易討好喔,我看錯你了,還以為你一定要金山銀山才追得到。」

  杜莉詠的手機響起,她微笑,走到角落接電話。

  小琳盯著她的背影,訝道:「老闆,你知道杜姐是這樣的人嗎?」看杜莉詠的外表,還以為她崇尚名牌,非小開不嫁,沒想到她竟然說——什麼也不要?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小琳嘖嘖叫,在這工作這麼久,溫頌亞戀情不斷,杜莉詠反而一直單身,原因是啥不知道,但現在她知道嘍,是因為杜姐很怪咖,五星級婚宴不要至要麥當勞,瞎!

  「怎樣的人?我覺得她說得沒錯啊,結婚很麻煩,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把自己搞得像小丑。」溫頌亞丟下這句話就踱步回工作室了。

  被留下的小琳,呆了一會兒。

  啥?他們想法一樣?好像自己才是外星人。

  老闆跟杜姐這樣對盤,難怪工作上這麼有默契,小琳歪了歪頭,忽然想,他們幹麼不在一起?老闆可以終結不斷被甩的厄運,杜姐又是個好女人,豈不皆大歡喜?

  ※※※

  深夜,杜莉詠窩在沙發,講長途電話。

  「對對對,就是這樣,我也這樣想……哈哈……」她彎著身體,側臥沙發,紛亂大鬈發鋪在沙發上,唇角笑著,聊得很開心。

  任誰看到,都會以為她在跟愛人講電話。

  可是,不是喔,電話那端是遠在英國念音樂的溫頌亞的親妹妹溫頌盈,這通越洋電話有七個小時的時差,她們還是聊得很盡興。

  溫頌盈忽然道:「別聊這個了,你呢?把到我哥沒?」她一向將杜莉詠當成親姐姐,第一次見到杜莉詠時,她還沒出國,杜莉詠待她很好,後來她們結為好友。

  「啥?」

  「你啊,不是喜歡我哥嗎?怎麼沒努力倒追,把他手到擒來?」

  杜莉詠從沙發坐起,盤腿坐著,一手順了順頭髮。「什麼手到擒來?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

  溫頌盈歎氣。「幾年了?從我哥創業到現在……快七年了吧?莉詠,你愛了我哥這麼多年,不覺得在虛擲青春?」

  「我很開心啊!每天在他身邊忙東忙西的,我過得很滿足,你不懂嗎?」

  「不懂不懂,我哪懂?更不懂的是我哥哪裡好?」溫頌盈嗓音沉下,越說越不開心。

  溫頌盈還記得以前溫頌亞不是這樣的,明明就是一個很疼她的哥哥,但自從爸媽過世後,溫頌亞變了個樣,漸漸不是那個總是關心她的哥哥了;他把她送出國,沒捎來過任何關心……頌盈沒辦法理解,漸漸也跟溫頌亞有了心結。

  莉詠呵呵笑。「他很好,非常好、太好了!是你沒看到他工作時的樣子,我喜歡那股專注。你太氣他了,他其實沒有疏忽你,他不是都會寄禮物給你嗎?這次你生日應該有收到……」她試圖幫溫頌亞說話。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你用他的名義送的?!莉詠,你的手法太拙劣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介紹其他更好的男生給你,你值得更好的……」

  溫頌盈一直念著,一下說音樂系有好多氣質優雅的男生,一下又說街上有很帥的英國紳士,一個個都比溫頌亞好。

  杜莉詠聽著,心思早飄到九霄雲外去。

  溫頌盈總覺得她傻,愛一個男人愛這麼多年,還沒辦法跟他在一起。

  可是愛情不就是這麼難?

  她愛溫頌亞,但不是想著念著溫頌亞就會愛她,她要放棄溫頌亞,也不是決定放棄就能做到。

  有時候杜莉詠對這段感情感到沮喪,覺得沒有機會又沒有退路,她被迫站在一條路的中間,她已經走了這麼遠愛了這麼久,可是看不到路的盡頭,看不見愛情的結果。

  她看著溫頌亞成功,看著他一步步往上爬,她參與他的成就,讓她覺得這段關係難分難捨,她的愛情她的情緒她的工作她的友誼,全都懸在溫頌亞身上,如果要她放棄,又怎麼做得到?

  她如果告白,又擔心溫頌亞會躲,害怕會讓這段關係撕裂,變得很尷尬……但如果什麼都不說保持現狀,眼看自己的愛情希望越來越渺茫,那層層的心酸,就在心裡爬高……

  杜莉詠替自己找了個出路,或許是暫時的解釋,或許有點騙自己,但她寧願將注意力先放在他的工作上,寧願努力替他打造他的珠寶王國。愛情啊……她不是放棄,是寧願先默默愛著。

  她是不是很傻?莉詠不在乎,她現在只希望溫頌亞好,只想看到他越爬越高,錢越賺越多,作品的評價更頂尖。

  「頌盈。」她打斷溫頌盈的長篇大論。

  「嗯?」

  「你到底什麼時候畢業啊?畢業後考慮回台灣工作嗎?你哥一個人住其實很寂寞,我覺得到時候你們可以互相照顧也好。」

  溫頌盈在電話那頭沉默一會兒,道:「他不會寂寞咧!他根本不希望我回台灣,我覺得到時候你們可以互相照顧也好。」

  「胡說八道。」她輕斥,亟欲化解他們兄妹的心結。「你哥不是不關心你,他只是有點忘了該怎麼跟你相處,每次你的學費生活費,他從沒一次忘過,這不就是一直記得你的證明嗎?」

  溫頌盈不說話了,許久,才道:「再說吧。」

  她還是不能釋懷啊,多年來的生疏,沒那麼快因為莉詠的幾句話而破冰。

  杜莉詠一直極力想化解他們的尷尬,這些溫頌盈都看在眼淚。出國唸書初期她常回台灣,莉詠總是拉著他們兄妹一起聚餐,慢慢地溫頌亞工作變忙,漸漸只剩莉詠跟她兩個人聚餐,到後來,溫頌亞幾乎從她的生活裡消失,只有莉詠不斷打來的關心電話與寄來各種禮物。

  她是怨著溫頌亞,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因為太想得到哥哥的關心才生怨的,她始終沒辦法適應變得忙碌的哥哥,更沒辦法接受抽不出時間陪伴她的哥哥,所以,她築起城牆。

  ※※※

  灰濛濛的天空下著細雨,這天氣已經不幹不脆地灰了兩天,任人看了只嫌煩。

  溫頌亞的工作室裡,杜莉詠正與常客莫剛講話,莫剛是知名造型師,常常會來借珠寶飾品,現在他們討論著下一季某品牌的服裝,正巧跟上次溫頌亞推出的項鏈很搭。

  莫剛很高大,一身皮衣皮褲,蓄著短胡,年約三十,俐落短髮,深刻五官,看起來很有魄力,他暗戀杜莉詠多年,在她面前不若外表冷酷,倒像小綿羊,笑容滿面。

  莫剛看著個子嬌小的杜莉詠。「我在想……下個月幫K雜誌弄主題專欄時,選用你們家的項鏈,有小翅膀那款,最近很流行這種甜美風格,我搭在秋冬新一季服裝上,一定很好看。」

  「那當然沒問題。」杜莉詠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很感謝莫剛,剛開始入行時,莫剛還是一個小造型師,但他願意選用默默無聞的溫頌亞的作品,一直一來他們維持良好合作關係,杜莉詠也知道,莫剛對她有意思,畢竟那熱絡的目光太明顯,但莫剛從沒說,她也當作不知道。

  可是今天,她真恨莫剛。

  莫剛替他們帶來一個新客戶,是他的堂姐莫珊,莫珊帶來一堆舊款的珠寶,要請溫頌亞將其重新整理成新的系列,這是一門生意,杜莉詠知道自己該感謝莫剛,可是——

  旁邊,莫珊湊在溫頌亞的工作台邊,跟溫頌亞有說有笑。

  工作台上是莫珊帶來的珠寶,都很老舊,而且不算昂貴,將它們一一拆下再重新設計,所能賺的設計費也不多,坦白說,是很雞肋的生意,但杜莉詠從來沒挑過生意,她只感恩所有的客戶,可是今天她不想接下這門生意。

  因為她看見溫頌亞的目光不斷定在莫珊臉上,而美麗的莫珊笑得落落大方,他們聊得開心,看在莉詠眼裡,這停格鏡頭,令她心碎。

  她沉著眸,聽見溫頌亞滿口答應道:「這沒問題,我可以很快交件,給我兩個禮拜就好,你喜歡什麼樣的風格?你可以多來跟我討論,這樣作品才會合你期望。」

  明明是平常都會跟客戶說的話,莉詠告訴自己不可以多想,可是溫頌亞那殷殷的笑容,讓認識他多年的她深知不妙。

  果然,莫剛他們走後,溫頌亞走到她旁邊,說:「這個莫珊真有趣,她說她以前是空姐,跑過很多國家,就是沒看過像我這樣觸動人心的作品,我聽了真開心哪!算她有眼光。」

  杜莉詠看了他一眼,隨即別開目光,心底緊張,他那興奮口吻與閃閃目光,是他陷入戀愛的象徵,天……不要……每回他戀愛,她都得花一段時間適應,每次她都怕,這次的戀愛是他最終歸港,她還排在後面,他就先決定停泊。

  「嗯。」她故意冷漠回道。

  「我覺得她不錯,說話坦率不做作,可以當朋友,就像莫剛一樣,好相處又正直。」

  不一樣!她跟莫剛不一樣!莫珊是個女人,還是個美麗的女人,朋友?!哈!怎麼可能就只是朋友?莉詠在心裡喊著,表面上維持鎮定,她抿了抿唇。「所以呢?」

  「所以?」他笑了。「沒所以啊!我就幫她做項鏈,也許多送她一枚戒指或耳環,我腦中已經有設計圖,很有靈感。」

  她很嘔,故意道:「那許先生的案子呢?我剛剛都聽見了,你說兩個禮拜就可以交件給莫小姐,可是那之前應該完成許先生的吧?」

  溫頌亞的目光閃了閃,頓了一下。「我現在沒靈感,只想到莫珊的,許先生的應該還有時間吧?」怎麼回事?他察覺她的表情有點不高興,問:「怎麼了,你心情不好?」

  她不說話,只是歎了口氣。

  覺得很累很累,她曾告訴自己只要付出就好,只要他開心就好,可是每到他重新栽入一段戀愛的時候,她又會很心痛很難過很需要調適,然後等到他失戀,她又開心得像個傻子。

  是啊!傻子,她就是傻子,心裡百轉千回的情感,從來不說出口,只能看他一站又一站的停靠,她呢?就算他重新啟程,她也不是他選項裡的那個目的地。

  「我覺得你這樣很自私。」她淡淡道,凝視他錯愕的目光,看見他皺起眉,臉色變了,也回視著她,她不退縮,目光如炬。

  「我哪裡自私?」他沉著嗓,動怒了。「我沒有靈感,這哪有辦法?我答應會交件,只是先做有靈感的案子,這叫自私?」

  「你明明知道許先生的應該要先完成。」

  他嗓音漸大。「可是我沒靈感!」

  她垂眸,鎖不住自己的嘴巴,激怒他的言語一字一句的吐出:「你是專業人士,不能用沒靈感帶過,你得對許先生負責,而不是任由其他人插隊,你這樣,只能討好莫小姐,可是對許先生跟我帶來困擾。」

  溫頌亞火了,面色鐵青。「你這是在責備我?」

  她還是不看他。「我只是就事論事。」

  「就事論事?好一個就事論事,你只是我的助理,那些該跟客人周旋的事情是你該處理,尤其是你說對許先生不好意思,那你就該去負責這件事,我是老闆,我說了算!」他發怒了,不分青紅皂白亂罵一通,砰地一聲站起來,木椅因此倒地,他看她一眼,見她垂著頭不看他,更氣。「我的工作表我有權力更動,你的工作是替我處理這些事,而不是來管我!」

  他怒氣沖沖的出去了,留下杜莉詠一個人。

  她眨了眨眼睛,走過去扶起他的工作椅,再站在他的工作台前,替他整理凌亂的桌面,杜莉詠很冷靜地,將東西一一收拾整理,才緩步走出工作室。

  外面,小琳一見到她出來,湊上來問:「老闆怎麼了?我從沒見他這麼生氣過,他剛剛氣呼呼的出去了,我聽見你們在吵架,杜姐,這是怎麼……杜姐?杜姐?你哭了?」

  小琳呆住,看著杜莉詠白皙臉頰上,潸然落下的眼淚。

  小琳不知所措。「杜姐……你別哭啊……」在這工作這麼多年,從沒見過杜莉詠哭的小琳,結結巴巴地說著安慰的話,一邊輕輕擁抱杜莉詠,這才驚覺杜莉詠不若她外表的幹練,她好纖細,此刻,更柔弱……

  莉詠止不住眼淚,她摀住臉,心裡很難過,顧不得竟然在小琳面前哭泣了,她難過地縮著肩,哭了起來。

  很無助很無助,因為溫頌亞的眼裡,果真對她只有工作上的情誼。

  他擇偶的方向,永遠不是她。

  溫頌盈說的對,她是在虛擲青春,一直欺騙自己,今天這樣赤裸裸的看穿他內心情緒,她總算知道了,她只是工作上的夥伴,就如他所說的——你只是我的助理……

  曾以為,自己不只是助理,還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朋友也好,一起打拼的同伴也好,她付出的不只是助理,他看不到嗎?

  他話說得這樣絕,就沒顧慮她的心情嗎?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莫珊,他可以跟她這樣撕裂關係……

  杜莉詠覺得自己心碎了,感到既無助又累……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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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0:25
  第三章

  晚間,打烊時間後,溫頌亞到店裡,意外地發現,平常下班跑得比誰都快的小琳還在。

  一見他進門,小琳馬上迎上去。「老闆,你去哪了?」

  「我去哪也要跟你報告?」他皺眉,聳了聳肩。

  他心情不好,沒辦法對小琳有好臉色;剛剛他去公園坐了一天,心很亂,反覆想著——莉詠也從沒生氣過,這次怎麼搞的,竟然發起飆來?!

  她說什麼?

  說他自私!他自私?!

  溫頌亞氣炸了,他什麼時候自私了?只是尋常的工作調度罷了,她不是一直都很包容他的嗎?溫頌亞不肯承認,自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習慣了這樣的隨興工作態度,儘管給杜莉詠添了麻煩,但他還是擺著架子,以靈感為盾,不願意妥協。

  「我才沒興趣知道你去哪。」小琳小聲的說,卻讓溫頌亞聽見了。

  他發飆:「沒興趣還問?倒是你,不是下班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小琳不愧是前太妹,她瞇起眼睛,黑色眼線讓她看起來帶了一股殺氣。「你以為我愛在這裡喔?!還不是你,沒事跟杜姐吵什麼架,她都被氣哭了!」

  「我跟她吵架關你什麼……她哭了?」

  「對啊!太糟糕了,竟然把杜姐氣哭,她做錯什麼事你要罵她?女人嘛,多讓她就好啦,也不想想杜姐每天在外奔波都是為你……」

  這些話全沒進溫頌亞的耳裡。

  他太震感,小琳說什麼?莉詠哭了?

  不禁回想共事這些年,她曾哭過嗎?印象中,只有一次,就那一次。

  是因為記錯交貨期,她嚇哭了,那時候事業剛起步,他決定代她出面賠罪,他深刻記得,她哭得稀里嘩啦,頻頻道歉,說該由她去……事情過後,她變得更加能幹,至今從沒出過紕漏,這樣的杜莉詠,今天哭了?

  他急切地問:「她真的哭了?」

  「對啊!不然——」小琳住了口,因為看見溫頌亞臉龐上那太清楚的擔憂,她有些啞口無言,故意留下就是要罵老闆,因為自己耶震感,早上杜莉詠的眼淚讓她也擔心起來……

  另一頭,杜莉詠在自己家裡。

  她剛起床,中午回家後,哭著哭著睡著了,現在起床,看見天色黑著,想起早上的事,心裡面情緒很複雜。

  現在啊,她很氣,氣溫頌亞這樣怒目回她。

  他不懂嗎?這些年她所做的,雜事的打點、行程的安排、客戶的溝通……就連他的三餐與睡眠時間她都會記得提醒,天氣冷了會告訴他該換冬衣,他有時會失眠,她替他買來芬芳的精油,長年在工作室熏著……

  他都沒看到嗎?

  她打開筆記型電腦,連上網絡,胸口一把火在燒,氣的是溫頌亞,她點開網頁,連入最愛的服裝品牌網站J。Crew。

  沒幾分鐘,購物車清單一直增加,隨著她的怒氣飆升。

  這件新的毛呢外套好美、皮革短裙好可愛、荷葉襯衫下折扣買起來正值的……杜莉詠化身購物狂,毫無理智,生氣的時候傷細胞,卻意外豐富了她的衣櫥。

  等到刷了卡,冷靜下來,才想——啊,外套已經好多件,長得很像的短裙上個星期才剛買,襯衫?荷葉款是她衣櫥的鬼打牆款式……

  歎口氣,她關掉電腦,這是她的壞毛病,一氣就失去理智亂買衣服,可是啊,怪來怪去還不是得怪溫頌亞,誰叫他要對那個莫珊特別照顧,讓她插隊。

  閉上眼睛,忽然一股悵然若失襲來,她彎身窩進沙發,懷中抱著抱枕,覺得無助。

  總是這樣,溫頌亞的戀情來了又去,她的心因此被撩撥,以前不也是這樣嗎?他愛上某人,又被某人甩掉,她就隨著開心或心痛。

  這次也是,有什麼不一樣?

  他也是對莫珊有好感,可是莫珊不就跟過去的每任女友一樣,有什麼特別?

  她,為什麼反應這樣大?

  杜莉詠問自己,不是一向很以自己的忍耐度為傲嗎?不是說只要守護他與他的事業就好嗎?

  現在又怎麼了?這麼氣,這樣傷心?

  她搞不懂自己了——

  忽地,手機響了,她坐起拿起矮几上的手機,看見來電顯示。

  是溫頌亞。

  她任由鈴聲響著,沒接。他打來做什麼?為了莫珊繼續罵她嗎?還是覺得她神經病,很情緒化?

  想起今天小琳震驚的神情,杜莉詠就沒辦法原諒自己,覺得很丟臉,竟然在小琳面前哭了,她所有專業形象好像一剎那瓦解。

  她對自己要求很高,從來不允許一點點的失常,可今天,她反常了。

  手機鈴聲停下,過一秒,又響起,杜莉詠還是不接,不是鬧脾氣,是還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猶然氣著,心裡也有種淡淡的傷感,同時,惶惶然地害怕他打來是要罵她……

  鈴聲再度停下,然後,換成訊息音,她愣一會兒,才打開訊息看——

  對不起,請你接電話。

  她愣住,一會兒,手機又響起,她想著,對不起?他跟她說對不起?怎麼回事?他不是很氣嗎?

  不自覺地,她接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他醇厚的嗓音,帶著急切。

  「太好了!你終於接了!」

  「我……」

  溫頌亞的嗓音有些懊惱。「我想跟你談談,出來見個面好嗎?」

  見面?她不解道:「明天我會進工作室……」

  「我等不及明天,莉詠,我想把事情談開。」

  談開?談什麼……即便是這樣想著,杜莉詠還是答應了,她也耐不住。

  杜莉詠重視身材保養,吃東西清淡,認可的店家很少,溫頌亞工作室附近一家火鍋店,是她常去的店。

  這家火鍋店價位中上,食材新鮮,尤其主打各式野菜,清素燙頭,有機肉類,無毒魚蝦,都讓杜莉詠吃得很安心。

  溫頌亞選擇食物的方式跟杜莉詠很不同,他無肉不歡,愛吃烤炸,偶爾喝些酒,麻辣鍋更是他的最愛,但他懂得配合杜莉詠,每次吃飯都選擇她所愛的店家,上次吃大餐是破例。

  這夜,晚間九點半,他們約在這家火鍋店,溫頌亞先到,他坐在窗邊位置,忐忑看著窗外。

  黑墨色的夜空鑲著一彎淺月,他望著熱鬧大街,人來人往地,人們行色匆匆,都是準備回家。

  聽見莉詠哭了,他很擔心,就是太擔心,才讓心中的內疚湧上,才壓抑不住地打電話給她,忘了自己的顏面,主動低頭,就是怕她在家裡也傷心。

  他看見杜莉詠踏著夜色而來,一會兒,他笑了。

  是因為看清楚她的裝扮,她穿卡通圖案長袖T恤,外罩寬大羽絨外套,淺色牛仔褲,搭一雙布鞋,素著臉,戴黑框大眼鏡,頭髮隨便綁成馬尾,匆匆進門,找著他後,又將腳步放慢來到他面前。

  她坐下,侍者送上菜單,她很快點了平常總點的菜色,他也是。

  侍者走了,他們對視著,偷偷檢視彼此。

  杜莉詠看見他臉上淡淡的擔心,那雙深遂眼眸定定望著她,她因此軟下心房,歎了口氣,垂下眼睛。

  她眼睛裡的血絲,溫頌亞全看見了,她臉上心傷的憔悴,更是深深打進他的心裡,他也歎氣,想起早上的誤會,一陣心悸。

  他們怎麼會吵成這樣?

  溫頌亞不待侍者將菜色全部送上,終究是耐不住性子,積極地說:「我不知道你怎麼了,你對我不滿,我知道,我今天惹你不高興了。」

  她沒說話,只是抬眼看他,不知道說什麼,他說的對,她是不開心,可是原因很複雜,他不會懂的。

  「是因為莫小姐吧?我沒跟你商量,就決定先做她的案子。」他頓了頓,軟下口氣,眼神誠懇。「莉詠,你懂我的,我靈感就是這樣來了,我知道自己一向很自我,可是,這對我們來說不是默契嗎?」

  默契?

  她忽然笑了,那些默契,她以前也這樣無怨無悔的做過,替他任性的交期向客戶道歉,沒關係,她都可以做,可是今天為了莫珊,這個初見面的莫珊,她卻得為了突然殺出的莫珊低聲下氣……莉詠覺得不值。

  不是氣莫珊,是氣溫頌亞,他不心疼她嗎?當她忙著喬時間,跑去跟客戶道歉,努力設法為他解套時,他不心疼嗎?

  「我不懂。」她搖搖頭。

  「什麼不懂?」

  「你明明堅持已見,剛剛又為什麼簡訊裡跟我道歉?」

  溫頌亞沉默一會兒,他盯著她,眼神熱切,直到她被他瞧得不自在了,霍地抬起眼跟他對視,他滿意地看見她目光裡的生氣,才微笑道:「莉詠……」嗓音很溫柔。

  她抿著唇,固執地望著他,忍住想詢問他這過分溫柔語氣的衝動。

  「你不懂嗎?」他淺淺笑著,又是刻意地停頓,看了她一會兒。「小琳說你哭了。」

  杜莉詠紅了臉,小琳說出去了?她覺得糗,自己脆弱的一面被看見,還被昭告天下。

  「就因為你哭了,所以我願意道歉。」

  溫頌亞坦率地看著她,望見她眼色一閃,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真的,杜莉詠的淚水對他來說,是一種危機,什麼樣的危機,他說不出來,只是恍恍惚惚地覺察到不喜歡她哭,這會讓他更擔心。

  如果他所說的話讓她難過得哭了,那他可以道歉,道歉多少次都無所謂,因為冷靜下來後,他還是發現到,很多事情都是莉詠在幫他打點,她真心的幫助他,但他卻因為太過生氣,說了那些話。

  「坦白說,我說了什麼我不太記得,可是你被我氣哭了,那一定是我說了很過分的話……」他歎氣,續道:「莉詠,我不想跟你吵架的,很多事情我們可以溝通,不用這樣劍拔弩張的。」

  不用這樣劍拔弩張……杜莉詠眨眨眼睛,忽然心胸開闊了。

  他擔憂的眼神引她心悸,她忽然很軟弱,聽見他誠懇的嗓音,望著那雙眼睛,沒辦法狠心氣下去。

  他,終究是在乎她的,才會聽見她哭就跑來,急急道歉,杜莉詠沒辦法忽略心口那甜蜜蜜的感覺,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很弱很沒用很沒原則,可是就是沒辦法繼續跟他生氣。

  她硬著嗓,故意昂高下巴,拽拽地道:「我還是不喜歡你這樣。」

  他看見她故意拿喬的樣子,輕輕微笑了。

  這時,侍者上菜,他站起半彎身布菜,挪動桌面盤子,將她喜歡的全都送到她面前;杜莉詠看著他這舉動,忽然想起,每回他們一起用餐,溫頌亞哪回不是這樣?他是貼心的,這不就夠了?

  「我知道。」他坐回位置,拉了拉衣袖。「我答應你,以後我會注意的,雖然我的靈感是很自私,可是我可以答應你,很多事情我願意多想一下,多為你想一下……」

  她抿唇,聽得很樂,感動得亂七八糟,聽見他又說:「我知道你為了我很辛苦,所以我願意多想一下,只為了你,別人可沒這特權……」

  杜莉詠噗嗤一聲笑了,她瞅著他,唇邊漾出笑花。「少來。」

  「你不相信?」他揚眉。

  她還是笑,一邊將材料下鍋,看著霧氣騰騰的湯麵,熱氣氳起,她覺得自己身體也暖了,剛剛在外面冷然的空氣籠罩她,現在這邊好暖好舒服,爭吵被拋去,因為他道歉,因為他這樣在乎她的心情,也因為他答應往後會多想一些。

  對杜莉詠來說,她覺得這是進步,她太瞭解溫頌亞了,他很念舊,他的車他的表她的老舊雷朋墨鏡他的桌上型CRT電腦螢幕……他某方面很固執,多少人跟他說換掉這些東西,他不願意。

  可現在他說,他願意為了她多想一些,不那麼任性一些,她被這些話感動了,有瞬間覺得自己在他心中排在最前面,於是她笑得很開心。

  對面,溫頌亞看著她的笑容,心裡終於放下心來。

  剛剛還怕,她氣著,他們會又吵,心裡頭漫起的是無邊無際的擔憂,現在呢?她終於笑了,他很感慨,今天害他損失太多細胞。

  他感慨地說:「莉詠,以後別吵架了,我們用溝通的,我們會越來越老,哪還有力氣吵架下去?」

  「我才二十九,哪老?」

  才二十九?他頓了一下,正色道:「農民歷上你算三十了。」

  「你亂講!」她皺皺鼻子,不認。「我還是二字頭的,不像你,走就三十一了,不用農民歷來加。」

  他們用農民歷爭來爭去,那些他們不在乎的歲數。

  談笑間,用完火鍋,都覺得心暖洋洋地,明後天有大寒流要來,現在身體好熱,他們一起走出店外,坐進溫頌亞停在店門口的老車。

  溫頌亞載她回家,杜莉詠將車內音響轉開,那裡頭是她送給他的CD,只錄進一首歌,老英文歌——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他從不知道,這其實是杜莉詠的告白,她將這首歌贈與他,每回上他車,就唱起這首歌。

  她打開車窗,不顧外面森冷夜風,趴在車窗邊,側看夜色。

  風,吹動她的發,發被吹得全往後,露出白皙臉頰,她目光迷離,唇邊輕哼,有瞬間失神,眼底染上寂寞。

  溫頌亞在紅燈時刻,捕捉到她這一瞬的寂寞,他微愣住,心跳有一秒的漏拍,胸口隱隱湧出不安。

  怎麼回事?他總覺得……莉詠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了?

  ※※※

  翌日,杜莉詠一早就來到工作室。

  她跟溫頌亞討論工作時程表,他沒有意見全交由她負責,於是她將莫珊的案子放在第一速件,其他順勢挪移,再依緊急度往前調整,那些是紀念日要送的飾品,或者求婚等大事要用的飾品,都被她往前編排,剩下的是不急切的案子,可憐地被順延了些。

  終究是更動了交期,她手上工作因此多了很多,首先得先徵求客戶同意,她忙了一早上一一打電話,再花時間尋找會面時間,或者約個時間在外面。

  下午杜莉詠開始一一拜會那些客戶,這天寒流來,她在冷風裡穿梭,刺骨寒風吻上她白皙臉頰,她縮緊肩膀,毫不退縮。

  先是道歉,然後再說明延誤原因,她不說謊的,當然她可以編派個理由比如說溫頌亞身體不適等等,可是,她卻老是說出,因為工作時程上的改變,所以必須做些異動。

  這樣的理由比較模糊,更難說服客戶,杜莉詠努力讓人感覺到她的誠懇,並且再三保證,才獲得客戶的諒解。

  這一忙,就是四天。

  四天時間,她費勁唇舌,一遍又一遍的跟每位客戶解釋,道歉再道歉,終於在這天晚上大功告成。

  杜莉詠在九點半回到工作室,她沒直接回家是因為心繫溫頌亞的進度,還有,她終究還是得跟他報告一下。

  「你接下來得先完成許先生的案子。」杜莉詠站在工作桌旁,看著一桌子的凌亂,溫頌亞正將拆下的假寶石鑲入洗舊銀鏈,剛告一段落,他打了個哈欠,面露疲色。

  「我知道,我有想一下,他未婚妻是音樂老師吧?」

  「對,教鋼琴的。」她頓了一下,咳了幾聲。

  「感冒了?」他揚眉,關切的看著她。

  這大冷天,她穿毛呢套裝外套,脖上圍絲質領巾,洗練黑色長褲,全身看起來很單薄,反看他,穿厚軍裝夾克,在這屋裡都還覺得冷……溫頌亞皺起眉,看著她整天都在外奔波,不忍心了。

  「沒有。」她搖搖頭,又說:「許先生的案子,你什麼時候要開……咳咳……」她又咳起嗽來。

  「還說沒有,你感冒了。」他歎氣,脫下外套,站起來硬是披在她身上,杜莉詠推辭著,溫頌亞不管,照樣將溫暖外套蓋在她身上。

  這下她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可是這模樣總是暖了些,溫頌亞甚至覺得她好像瘦了些,看起來太單薄。

  「那你穿什麼?」她皺眉,又要將外套脫掉。

  「我是男人耶!看我壯得像牛一樣。」他故意挽起手臂,露出肌肉。「看!我有肌肉。」

  杜莉詠看他一眼,心口暖洋洋,他外套上有他氣味,是他慣用的古龍水味,染得她感覺暈陶陶,她閉了閉眼睛,覺得臉頰熱乎乎地。

  「晚了,我送你回家,天氣這麼冷,我可捨不得你感冒。」他抄起車鑰匙,跟她一起走出工作室。

  他的寶藍色老車在車道奔馳,車內音樂仍然是那首<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這回,杜莉詠沒開窗戶,她很愛趴在窗邊看景色的,今晚溫頌亞不准,因為她咳啊咳地,讓他駭著。

  他關心道:「你真的感冒了,明天放你假,去看醫生。」

  她自己也覺得不對勁,摸了摸臉頰,覺得微燙,猜想可能是因為他的外套太暖,沒多想,可是喉嚨一直癢著,於是說:「明天如果還咳,我就去看醫生。」

  溫頌亞沒說話,他開了一陣,經過鬧區,裡面多了一株高大的聖誕樹,閃著燦光,很美麗。

  他有感而發。「真快,聖誕節要到了。」

  「是啊……」她轉眸看著窗外聖誕樹。

  「我覺得好奇怪。」他停在紅燈前,下巴搭在手上,那樣子令她心悸,像是定格畫面,印上她胸口。

  溫頌亞續道:「每年我身邊可能有不同的人,可是,唯一不變的就只有你。」他忽然轉過臉看了她。「這是什麼緣分?大學時我沒想過有一天會跟你這麼熟……」

  她淺淺地笑了。「我也覺得很奇怪,不對,我以前就覺得你很奇怪……」她咳了幾下,又道:「大學時,我就覺得你是個怪學長,聽說很多人都收過你送的飾品,有些女生還沾沾自喜。」

  「那是我做出的成品,送給我覺得適合的人。」他解釋道,第一次聽杜莉詠提起以前對他的印象,他好奇了。「然後呢?你那時就只覺得我怪?」

  「不然呢?我們又不熟。」她隨口倔強道。

  有點想笑呢,他說他做出的成品,送給他覺得適合的人……但這麼多年,她卻從沒收過他贈送給她的作品,從沒有過。

  看過他為某任女友做了一條項鏈,是美麗的鳶尾花,繞在頸項上,像承諾的花束,杜莉詠還記得她看到那項鏈,眼睛裡的刺痛,以及心口的泛疼。

  他點點頭。「說得也是,我那時也對你沒什麼印象。」

  這句沒印象,讓她有點受傷,杜莉詠詳裝不甘示弱地說:「我也對你沒什麼印象。」

  溫頌亞聽了哈哈大笑。「所以這很詭異不是嗎?現在我們在同一輛車裡,還這麼熟。」

  她沒回話,心想,這才不詭異,這是緣分,是愛的指引……忽然又覺得自己傻,他只覺得這樣緣分是深刻的友情,自己卻這樣渲染,唉,有些可悲呢。

  他說:「果然我是個念舊的人,看來我接受不了新事物,唉……」他輕聲歎息。「我在想,可能我再也沒辦法接受新戀情,然後就變成老公公了。」

  老公公?她想像他變成老公公的樣子,而後笑了。

  「那時候我也是老婆婆了。」

  「那不一樣,你身邊會有人照顧你,我哦,可能就是獨居老人,好可憐喔。」溫頌亞對自己的愛情運實在沒什麼信心,他始終在還沒想清楚前就投入一段感情,戀愛對於他來說,像火花一樣,瞬間就滅,他從來體會不到愛情的恆久,所以下意識覺得自己將會孤單終老。

  她眼色一黯。「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是獨居老婆婆?」

  他笑了,溫嗓在夜色裡傳來,分外清晰。「莉詠,我當然知道……」

  接下來,他說得話讓杜莉詠哭笑不得,可是,心卻狠狠酸了起來。

  溫頌亞說:「你那麼好,怎麼可能會孤單終老?你該不會連自己多搶手都不知道吧?」這是實話,他看見太多對杜莉詠驚艷的客戶,這些男人想追她,可杜莉詠卻從不理會,溫頌亞從來沒有細想莉詠為什麼不給別人機會。

  你那麼好……

  杜莉詠眨了眨眼睛,是太清楚愛情的弄人,染得她胸口酸澀,如果她這麼好,他為什麼不要?

  他不知道,她從來就不需要哪些所謂的搶手,她只要他,一個就好。

  她繼續說道。「英國一定很冷吧?頌盈最怕冷了。」

  溫頌亞揚眉。「她怕冷?」

  他想了一陣,小時候寒流來,溫頌盈總將自己包得像顆小粽子,對喔……「好像是,她以前常常拿自己穿幾層衣服來炫耀,還說什麼我今天穿五件這種話,真好笑。」他笑了。

  「她出國幾年了?差不多該回台灣了吧?」她故意問道,側顏查看他反應,只見他皺了皺眉,似是思考,沉默了數秒。

  溫頌亞蹙緊著眉,語氣帶著斟酌,輕緩道:「你知道我向來不關心這些的,頌盈在英國忙什麼,我也不大瞭解,但是她有她的自由,如果她還想唸書,我會資助她繼續念,我不會去干擾她、催她回台灣之類的,這不是我的作風。」

  「我當然知道這不是你的作風,你都不主動關心她,我希望她能回台灣,你們兩個彼此照顧不很好?」

  他歎了口氣。「我很高興你一直跟頌盈保持聯絡,但是……我就是覺得不自在,她都那麼大了,我還要怎麼對她噓寒問暖?這很彆扭的。」

  杜莉詠沒再繼續勸說,她沉默下來,腦中有些混亂。

  擔心他們兄妹之間越來越生疏的感情,又心傷溫頌亞不愛她的事實,她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因為身體不適還是心情混亂的關係。

  她輕輕歎了口氣,又咳嗽起來。

  「你明天一定要去看醫生。」

  溫頌亞的嗓音傳來,她望著窗外,覺得喉嚨很癢,眼睛也澀了起來;鼻尖,始終是他那芬芳的古龍水味,這件套在身上的外套,就如同他擁著她,這悲哀的幻想,令杜莉詠心悸。

  他怎麼可能會擁著她呢?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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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3:10
  第四章

  寒冷的冬天似乎有更冷的跡象,這天早晨,空氣寒得讓溫頌亞以為就要下雪,他被凍得不斷呼出熱氣,拉緊身上的大夾克。

  剛進工作室,就來了位嬌客,是穿著短裙馬靴還不嫌冷的莫珊,她揚著笑容走進來,跟他討論起她要的飾品設計。

  溫頌亞拿出半成品給她看,美麗的金鏈鑲著碎鑽,卻不會過分俗艷,墜子是從其他舊項鏈拆下的假寶石拼湊而成的半月形,很合莫珊的氣質,如月夜般動人。

  莫珊微笑著,拿起墜子觀看。「真可愛,我好喜歡。」

  「你喜歡就好。」他淡淡地說,心裡擔心著今天一個人在家的杜莉詠。昨天她咳得那麼嚴重,不知道去看醫生沒有?剛剛他本來打算打電話過去催她看醫生,沒想到莫珊就在這時殺進來,害他現在哽著一股擔心。

  莫珊覷著他專注地擺放飾品,性格十足的側面讓她一陣心動。

  早就知道莫剛有個一直都追不到的女人,她好奇問了才知道,莫剛一直懷疑杜莉詠從不給追求者機會是因為溫頌亞的關係……莫珊聽了,自告奮勇,她有過一次婚姻,無論結婚前或離婚後,感情生活很精彩,對戀愛很有信心,她決定來看看這個溫頌亞,再適時地幫助莫剛。

  沒想到溫頌亞外表挺拔帥氣、氣質親切、才華洋溢……莫珊不為莫剛,情不自禁也對溫頌亞產生好感。

  「中午有沒有空?我們去吃飯。」莫珊很主動,她笑著邀約。

  「中午?」他皺起眉。「今天不行。」

  她瀟灑地笑了笑。「沒關係。」怎麼回事?他不喜歡她?還是有女朋友?

  「抱歉。」

  「抱歉什麼?我哪有這麼小器量,溫先生……」她眨著眼睛,亮著有魅力的笑容,嗓音低沉性感。「我很喜歡你這樣的男人。」

  「啥?!」溫頌亞呆住,怔怔地抬眼看她。

  莫小姐說了什麼?她喜歡他?他們見面才兩次耶!

  她湊過來,與他對視。「我在想,如果你覺得我還不錯,要不要交往看看?」

  交往看看?他瞇起眼睛,其實他是覺得莫珊不錯,她成熟大方,總是溫溫地笑著,這樣的女人好像不用花太多精神照顧,她自己就能活得很好……

  但,跟她交往?!

  以前,一向毫不推卻愛情來臨的溫頌亞或許會答應,但今天,他搖了頭。

  「這改天再說。」

  「哪天?」她緊迫盯人,唇角仍然漾著笑容。

  「下次。」

  「哪次?」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沉默一陣,坦白道:「我的助理感冒了,我擔心她有沒有去看醫生,莫小姐,現在我沒心情跟你討論這個。」

  這下換莫珊呆了,她愣了幾秒,然後哈哈笑了起來。「你這麼在乎你的助理啊?」莫剛看來沒有機會嘍!

  「她是因為我感冒的。這幾天太冷,她在外面奔波,而且她又固執得可能不會去看醫生……」他煩躁的說,心裡很擔心。

  想著杜莉詠可能窩在家中棉被裡,不斷咳嗽,任由感冒折磨自己,溫頌亞越想越覺得擔心,他想著……這個不懂照顧自己的小可憐,今天又更冷了,她一個人怎麼辦?

  「莫小姐,你自己在這邊逛逛好不好?外面有店員在,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她……不對,不然你要去哪我載你過去,還是……你在這邊等我,我去看看我的助理再回來。」他交際手腕不高,知道這樣很無禮,就像在下逐客令,可是他顧不了那麼多。

  「你在趕我嗎?」莫珊丟出這句,看見他按捺不住的臉色,淺淺笑了。「算啦!你走吧,如果要走我會自己搭計程車。」

  溫頌亞聽她這樣說,馬上丟下一句:「再見。」然後呢?抓起夾克跟車鑰匙,一溜煙地走了。

  被留下的莫珊,苦笑了一下,唉……看來莫剛真的完全沒機會嘍!這個溫頌亞,對杜莉詠哪只是上司的關心?

  ※※※**

  熟睡中的杜莉詠,被一陣門鈴聲吵醒。

  本來不想理會,但門鈴聲一響再響,回來她家的人就只有……她知道是誰來擾人清夢了……

  她坐了起來,慢條斯理的下床,忽然一陣腿軟,差點跌倒,幸虧急忙抓住床鋪,她開始覺得不對勁,她全身無力、頭很痛、臉很熱、喉嚨像被燒著……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感覺胸口很痛,糟糕……這是重感冒了吧?

  撐著身體,她打開對講機,傳來溫頌亞的聲音。「是我。」她按下開門鍵,倚在門邊,等一會兒,響起拍門聲,她開門,溫頌亞站在門外,一見她劈頭就罵:「幹嘛這麼慢才應門?手機也沒開,我很擔……你怎麼了?」

  眼前的杜莉詠搖搖晃晃地,蹙起的眉頭顯示她的痛苦,她搖搖頭,皺著小臉。「我很不舒服……」

  溫頌亞摸她的額頭,只感覺一陣燙!他抱住她,聽見她又劇烈的咳起,連忙往外面走,將她小心放進停在外面的車裡,自己鑽進駕駛座,脫下外套,蓋住單薄的她。

  「怎麼搞的?不是叫你去看醫生嗎?拖到現在怎麼辦?」他一邊開車一邊嚷嚷:「怎麼辦?你燒成這樣,欸,莉詠!莉詠!」

  他喊著她,注意到她意識渙散,整個人癱在座位上,他好擔心,只能一直喊她,但看她一句也沒回,幾乎昏厥的樣子,嚇著他了。

  普通感冒會這樣嗎?

  他冷汗直冒,緊張又擔心,覺得心跳加快,當初創業時遇過大風大浪,都不及現在來得慌張。

  溫頌亞抖著手壓抑慌張心情,將車開到醫院急診室,他抱杜莉詠下車,有醫護人員拉活動病床來接,他看著杜莉詠躺在病床上,看起來好瘦弱,她一臉病容,看起來很痛苦,他始終皺著眉頭,眼色慌郁,一顆心放鬆不了。

  ※※※

  「支氣管肺炎。」

  溫頌亞呆住,看著醫生戴口罩的臉,表情冷淡地回視他,他皺起眉。「肺炎?不是感冒嗎?」

  醫生沒有解釋,只是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住院三天就可以出院了。」醫生很拽的轉身走了,溫頌亞正要衝上去繼續問,就被隨之而來的護士給擋住。

  「我們先去辦住院手續,你是她的誰?丈夫嗎?」護士拿出一疊紙給他簽,溫頌亞看也不看唰唰唰地簽名。

  「我是她朋友。」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後,又急問:「她怎麼樣?不會有事吧?剛剛醫生說是支氣管肺炎,這要怎麼辦?她會不會有事?」

  「不會不會。」護士安慰他。「住院三天就會好了,跟感冒有點不一樣,只是支氣管被病毒感染而已,為了避免更嚴重,所以才要住院。」

  「感染?!」溫頌亞駭叫。

  「先生,這裡是醫院,請小聲一點。」

  「感染?你說她被感染?那該怎麼辦?住院就夠了嗎?不需要開刀什麼的?」溫頌亞很緊張。感染?我的天,該不會必須開刀把感染部位清乾淨吧……那怎麼辦?莉詠得受這些罪?

  「放心放心。」護士笑了,看著他緊張的目光。「沒問題的,現在我們先把她送進病房,然後我們會照顧她的,你放心。」

  朋友?護士心想,那種朋友會這樣紅著眼睛緊張又關切?

  ※※※

  病房裡,溫頌亞打電話回工作室,告訴小琳他跟杜莉詠暫時不會進工作室,有什麼事情就傳簡訊給他。

  掛掉電話,他怔怔望著病床上的杜莉詠。

  她被大大的白色病床包圍,整個人快被淹沒,她的臉好小又蒼白,他看了心痛,覺得內疚。

  是他硬要將交貨時程改變,害得她在這寒流天裡東奔西跑,說起來,她會感染肺炎全得怪他……

  他端坐椅子上,仰頭看著點滴,滴滴留下的藥水順著透明管子注入她手裡,剛剛護士來弄點滴的時候,他幾乎被嚇壞,那麼大的針就這樣戳進莉詠手裡,他看著也覺得痛,可是她睡得昏昏沉沉沒感覺,溫頌亞看著她纖細的手,心又揪起。

  伸出手,他摸摸她的額頭,沒那麼燙了,可是還是頗熱,他歎一口氣,凝視她。

  從沒發現,她是這樣纖瘦嬌小,不,她身形本就偏瘦,他一向知道的,可是因為她總是將大大小小事情擔下的態度,讓他幾乎忘了她是這樣嬌弱,甚至一連四天放她在外面工作,也絲毫沒覺得不應該。

  都是他的錯。

  唉。

  他又再歎了一聲,忽地,傳來微弱的聲響,他看往床鋪上的伊人,望見杜莉詠緩緩掙開眼睛。

  她眨了眨眼,似乎不大能適應目前狀況,她皺著眉看他,沒說話。

  溫頌亞告知她,「這裡是醫院。」

  「——醫院?」

  啊,她想起來了,她頭痛得厲害,身體像火在燒,咳嗽停不了,然後呢?溫頌亞來她家找她,她開了門……

  「你真糟糕,昨天就叫你去看醫生,結果你還給我拖,要不是我到你家……」他住了口,歎了一聲,有些討厭自己的個性,怎麼這時候還淨是念她?她都病成這樣,應該要溫聲關心才對。

  「我怎麼了?」她啞著嗓,講起話來有點吃力。

  「醫生說是支氣管肺炎,要住院幾天,以後不能這樣大意了,感冒也可能變大病,我今天才知道。」

  肺炎?

  她嚇到了,瞇著眼看見旁邊的點滴,感覺很真實,看來她住院了,這不只是感冒,她病得不輕哪……

  她閉了閉眼睛,頭還痛著,身體很倦,總覺得不舒服,沒精神說話了。

  旁邊,溫頌亞出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叫護士——」他很快按了緊急鈴,沒幾秒護士來了。

  護士問:「怎麼了?」

  「她剛醒來又閉起眼睛,好像很不舒服,要不要請醫生再來檢查一下?」他語氣緊張。

  杜莉詠始終閉著眼睛,她好累,累得就連剛剛溫頌亞真按了緊急鈴也沒精神制止,可是現在聽見他緊張的語氣,她覺得好開心。

  他這樣在乎她嗎?

  她確定這次不是自己幻想,因為他嗓音裡的緊張是這樣赤裸,她聽見了,同時,也聽見護士曖昧的笑聲。

  「喔……先生你不可以這樣,要真的有緊急事情才可以叫我們,她應該只是累了才想睡覺,醫生已經檢查過了,不需要再檢查。」護士呵呵笑,語氣拖得很長,曖昧的看著她。

  「搞不好她是因為哪邊痛才閉上眼睛啊!」溫頌亞很盧。

  「先生……我們很忙欸,請你確定她真的不舒服再叫我們好嗎?不要感情好還要故意給我們看啦。」護士說完,轉身走了。

  護士一走,杜莉詠就睜開眼睛。

  他一見到她睜眼,馬上又急切地問:「你還好嗎?沒事吧?」

  她沒回答,卻淺淺地笑了,他看了,一頭霧水道:「不痛嗎?還有辦法笑?」

  她開了口,嗓音有些小。「我現在才發現——你很關心我。」

  溫頌亞聽見了,俊臉閃過一絲紅暈,隨即回說:「你現在才知道喔?我一直都很關心你啊!你那麼重要。」

  她又笑了,他看見。「生病這麼開心啊?」

  「不開心,想到要住院我覺得很悶,而且我不敢在這睡。」她咳了幾下,又道:「有點可怕。」

  「怕什麼?我陪你啊!」

  杜莉詠瞠眸。「你陪我?」

  不會吧?他要留下來?她看著他一臉儼然便是如此的表情,胸口有種複雜感情湧上,複雜是因為——一方面他要留下來她很開心,另一方面她想著她在病床上一定不好看,不想給他看這憔悴模樣。

  「害羞啊?」他笑道:「我要盯著你啊!昨天叫你看醫生你不去,我怕你住院還不乖乖的,所以我要盯著你。」

  「有很多護士在盯。」

  「她們哪有我細心?」他揉了揉脖子,低頭看了下表。「而且你一個人在這邊會無聊,我可以陪你聊天。」

  聊天……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腦海裡,忽然浮現他某任女友也曾因為車禍住院,那時他怎麼做?去探了一次病送了花束,結果回工作室繼續忙。

  她還記得那女人出院後跑來工作室罵溫頌亞無情……可現在,杜莉詠對照自己,溫頌亞哪裡無情?他要陪她待在醫院呢!

  心裡啊,甜滋滋地,她知道這不妙,本來就因為溫頌亞而成長的愛情樹,這刻被灌溉得更大了,可是又能怎麼辦?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總為他加速的心跳。

  「想想看……出院後想吃什麼?」他還真的跟她抬槓起來。

  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飽含太多情緒,像是說他無聊啦,又像覺得他問這問題很奇怪,更像懶得回答。

  他哈哈笑。「我說真的欸,想想要吃些什麼,到時我給你慶祝。」

  「什麼都可以?」她笑了笑,又咳起來。

  他帶點心疼地望著她咳。「都可以。」看她為了工作病成這樣,當然要什麼都可以,他一向不小氣,尤其面對杜莉詠,他常常覺得付出什麼都可以,因為共事多年,看見她太多的用心,這使得他沒辦法對她算計。

  逢年過節,他薪水總會加獎金,從不小氣。

  「草莓。」她忽然道:「我想吃草莓。」

  她想起去年這時候,他們來了趟員工旅遊,除了他們倆,還加了小琳,一行三人,當天來回到大湖采草莓。

  氣溫雖低,但冬陽下,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溫頌亞望著她好一會兒,笑了。「我知道,是去年的員工旅遊吧?你想念大湖的草莓?」

  還記得,她採到一個大草莓一直哇哇叫,像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那時真愉快。」

  「出院後,我找個機會帶你去。」他保證。

  她又咳了幾下,溫頌亞因此不快的蹙起眉,怎麼還咳得這樣嚴重?沒關係嗎?真的不要緊?

  見他又要按鈴,莉詠連忙舉起手制止他。

  「你這麼忙。還有辦法帶我去喔?」

  「我哪裡忙?」他眉頭仍蹙著,擔憂地看著她,知道了她話中的調侃,隨即道:「我會把設計圖帶來這邊畫。」

  溫頌亞忽然意識到,為了杜莉詠,他竟願意將設計圖帶來這裡畫,要知道他一直都是不習慣在工作室外做事的人,甚至有好幾次,跟某個前任女友出國度假,也因為不肯將工作用具帶出國而泡湯或者縮短假期。

  現在啊,他毫不考慮就為了莉詠這麼做了。

  從沒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這麼深刻的保護欲。

  當看見她發著燒神智不清、看見她被困在病床上、看見她手上被點滴浸入,他就覺得心一陣緊縮。剎那,他知道那是心疼,但心疼有很多種,對家人對朋友都會有,對……異性也會有的。

  溫頌亞覺得心跳加快,他知道莉詠對他來說是特別的,但有多特別?特別到他為她打破太多的慣例……

  「誰叫你非要先做莫小姐的案子,把自己搞得忙不過來。」她邊笑邊說,臉色雖白,但懂得說笑了,她覺得好多了,可能是點滴中有藥的關係,還是……因為有他看顧?

  這個病房像是一個獨立空間,莉詠覺得時間彷彿在這暫停了,有一秒,她竟感恩起自己生病才關住了這個遊子,他們在這邊有一句沒一句的亂聊,好像什麼也不用管,世界只剩他們。

  她真的——好喜歡他。

  腦袋昏沉沉的,但心裡卻因為他表現出的在乎而燃起希望。

  她偷偷地猜想,他會不會也喜歡她,所以才這麼擔憂?他眼眸裡的心疼是那麼明顯、溫暖的大手撫上她額頭時是這樣溫柔,還有他站在病床旁邊不斷審示點滴等等醫療器材的眼神,是不是也傾注所有窩心的關注?

  這樣想,她就燃起希望,她的愛情會不會轉了彎,開起花來?

  如泡沫般升起的希望,在杜莉詠生病的這時冒了出來,她身體不舒服,心情卻是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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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3:33
  第五章

  莫剛從來沒有這麼想得到一個女人。

  初見杜莉詠,他只是覺得她美麗大方,那時溫頌亞還不有名,她姿態很軟,就是希望他使用溫頌亞的作品,他看過那些作品,很優秀很出色,所以採用了,從此常跟杜莉詠接觸,漸漸認識她後,某天,發現自己陷入愛裡。

  開始追求杜莉詠後,他馬上發現一大阻礙——溫頌亞。

  她幾乎只有對有關溫頌亞的事有興趣,莫剛常常感到挫折,約她不成,送禮物也討不到她歡心,只有溫頌亞的作品上雜誌了,或者接到大案子了,她才會開心的笑。

  偏偏人就是犯賤,她越為溫頌亞活,莫剛就越是想得到她,追了兩年,他知道該是勝負的時候,如果溫頌亞要她,這麼多年早就跟杜莉詠在一起了,莫剛決定,要從分明不把杜莉詠當戀愛對象的溫頌亞那邊,把她搶過來。

  這天,他到溫頌亞的工作室找不到杜莉詠的人,問了店員才知道,杜莉詠住了院,莫剛急切的趕到醫院,搭電梯到病房門口,這才想起自己兩手空空,又跑到一樓商店街買了花,回到病房門口。

  他敲門,沒一會兒,門打開,是溫頌亞。

  「她睡了。」溫頌亞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側身讓莫剛進來。

  莫剛打量病房空間,這間單人病房並不大,換洗室緊接著門,再往裡面一點才是病床,但以他的位置只看得到病床尾,前半端或許是為了防干擾,拉起了綠色布簾,病床旁邊是一張狹小的長椅,上頭有薄被,顯然是溫頌亞在這裡留宿的床鋪。

  莫剛朝病床方向瞄了一眼,在心中計較了一會兒,見溫頌亞拿了他帶來的花,自然地找了花瓶插,那儼然是杜莉詠家人的姿態,讓他不爽。

  「謝謝你還特地來看她,我知道你們交情好,沒想到好到這地步,莫大造型師不是很忙嗎?還有空跑這一趟?」溫頌亞隨口聊,站在換洗室門口,手中拿著花瓶,唇邊扯笑。

  莫剛沒跟他閒扯。「她為什麼病了?」

  「因為這幾天在外面奔波吧!」溫頌亞歎氣,拿起花瓶端詳了一下。「其實都要怪我,我不是個好老闆,常常任性的修改交貨時程,她就得代替我到處道歉,你應該也知道吧?」

  莫剛凜眸,他當然知道,杜莉詠在背後為了溫頌亞做了多少。

  他冷冷道:「那你怎麼好意思待在這?」

  溫頌亞怔住,他有聽錯嗎?莫剛剛剛說了什麼?

  莫剛瞪著他。「你以為莉詠為什麼對你這麼好?難道你都感覺不好?」

  「莫先生,你……」溫頌亞目光閃著疑惑,他皺眉,不解莫剛突如其來的無禮,印象中,莫剛不曾這樣說話。

  「你真不懂?」莫剛冷著嗓,瞪著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莫剛往前一步,站近溫頌亞,他瞪著俊雅出色的溫頌亞,心裡一把火在燒。「莉詠喜歡你,你不懂嗎?」

  溫頌亞聞言,呆住了。

  莫剛說什麼?莉詠喜歡他?

  「她喜歡你,所以為你做什麼都可以,你呢?仗著她喜歡你,對她勒索!你難道沒發現她做得太多,從沒懷疑過她的動機?」

  「她是我的助理,自然該做那些。」溫頌亞正色道,他不信莫剛說的話。

  因為只要細想就知道,莉詠怎可能喜歡他?就算真喜歡他,又怎能忍受這麼多年?他的感情生活來來去去,也沒見她傷心難過,溫頌亞不信,也不該信,一旦他信了,平衡會瓦解,他又怎能再用平常目光看到杜莉詠?

  「真傷人,你不信?」莫剛忽地笑了,他瞪著溫頌亞。「那好,我跟你說,我愛杜莉詠,請你放手,把她給我。」

  「莉詠不是東西。」

  莫剛瞇起眼睛。「你聽不懂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歡她就離她遠一點,她該有自己的生活,你霸佔著她做什麼?我愛她,我追了她好久,你不想要她,就別煩我們!」

  溫頌亞深吸口氣,不知怎地,莫剛狂妄的口氣讓他也火大,他說什麼?說要他別霸佔莉詠?真可笑,太可笑了!

  「她是我的工作夥伴,我又要怎麼才能遠離她?」

  「我他媽的也有助理,就沒有要她陪我吃飯出遊!」莫剛怒氣騰騰道。

  溫頌亞沉默了一會兒,他低壓著嗓音。「這裡是病房,你覺得你在這裡吵對嗎?莉詠不是東西,她哪能是你說要就要的?既然你喜歡她,就該尊重她的意願。」他比了個往外的手勢,輕聲道:「我們出去談,莉詠在休息。」

  莫剛沒理會他。逕自道:「可她偏偏喜歡你!」

  溫頌亞皺起眉。「你從哪兒知道她喜歡我?你這樣想會不會太一廂情願?如果莉詠只是因為熱愛工作才這樣關心我呢?你幹麼把所有事情想成這樣?」

  「我一廂情願?哈!」莫剛扯他領口。「我就是看不慣你這樣,不愛她又幫著她,說她只是你的助理,現在你告訴我,你永遠也不會把工作夥伴當戀愛對象,是不?」

  「對,我不跟工作夥伴戀愛,這樣你滿意沒?」溫頌亞也氣了,莫剛的口吻太火爆,他哪吞得下這口氣。

  「那好,以後除了工作,你都別管她,我要定她了!」

  「隨便你,莉詠要跟誰戀愛,不管我的事!」溫頌亞丟下這句話,懶得再說,他走出病房,到外面透氣。

  他踱到一樓,買了杯咖啡,恨恨地坐在公用椅上喝。

  莫剛簡直莫名其妙。

  沒事跑來找他吵架,他從不知道莫剛喜歡莉詠,現在可好,他知道了,所以就得聽莫剛的,什麼不准再霸佔莉詠。

  這是什麼邏輯?

  莫剛要追女人,竟然跑來找他叫囂?

  他深吸口氣,又再吸口氣,這太扯了,莫剛跟誰戀愛關他屁事!不對,莫剛要追莉詠,所以關他的事?

  哪關他的事?

  可是這一刻,傷口一股不快是什麼?是對莫剛的怒氣感到不快?還是……

  這一秒,溫頌亞恍然明白,他自己對杜莉詠竟然有股佔有慾,就真如莫剛說的,他還真的不想……將莉詠交予其他男人。

  可自己愛他嗎?

  他答不上來,只是很確定沒辦法想像莉詠在莫剛懷裡,他們可能擁抱,可能親吻,可能更親密——

  這太可怕了,他一想到這,便感覺心口像來了一場暴風雨,渾身皮膚掀起怒意,有一股酸酸的感覺,從細胞裡揚起。

  更可怕的是,當回想到莫剛說莉詠喜歡他,心頭,竟然漫上一股甜意……

  他,怎麼了?

  ※※※

  「都聽見了?」

  病房內,莫剛走進病床,毫不意外的對上一雙淚眸,雖然溫頌亞說她睡了,但他是故意吵給她聽的,就是要逼出溫頌亞內心的話,讓她死心。

  杜莉詠是被他們的對話給吵醒的,他們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就是因為她都聽見,心才會這麼痛。

  溫頌亞說了什麼?

  他說,他不跟工作夥伴談戀愛。

  直到今天,杜莉詠才明瞭,原來自己一直進不了他的心的原因,是因為他有這個原則。

  真蠢,不是嗎?

  自己還曾經反反覆覆想著要怎麼愛他,卻早在一開始就被他打了回票。

  「不要難過,莉詠。」莫剛歎息,握住她的手。

  看她這樣,他很難受,他知道她的苦,她愛著溫頌亞,卻被拒絕,一如他愛她這樣久,所受的煎熬。

  「我怎麼能不難過?」她的淚眼迷濛,又咳了幾下。

  莫剛溫柔的摸摸她的額頭。「不要想太難的事。」

  太難的事?

  淚眼迷濛中,她淺淺笑了。「你真會安慰人。」

  「所以,你不該給我個機會嗎?」莫剛也笑了,他提議道:「治療失戀最好的方法就是換個環境,你到我這來工作吧!遠離過去,忘得也快,然後就快點愛上我。」

  杜莉詠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莫剛有一張性格的臉,她記得也有不少女性為他著迷,可傳言他一向對人冷淡,才沒有像溫頌亞這樣多的花邊新聞。

  她歎氣,道:「莫剛,你為什麼喜歡我?」

  莫剛深深的望著她,沒說話,可那沉默的眼神藏著太多情緒,他回顧自己喜歡上她的那一刻,卻一無所獲。「那你又為什麼喜歡溫頌亞?」

  她想也沒想,飛快答:「剛開始當溫頌亞的助理時,我沒想太多,時間一久,我看見他的每件作品,都有意義。」她咳了幾下,又道:「他說他要讓每個人都有擁有飾品的權力,他說很多人以為沒有錢就沒資格戴飾品,可是飾品跟衣服不一樣,它可以只要選一樣隨便戒指項鏈耳環都好,能夠代表自己的,長久戴在身上,就是表現自己……」

  莫剛聽著,他淺淺皺眉,因為他也有這樣的想法,他是造型師,深深明白飾品擁有畫龍點睛的作用,尤其是溫頌亞的作品,很有深意。

  杜莉詠眨了眨眼睛,看著天花板,歎道:「我向來是個沒有野心的人,可是身邊出現了這樣一個狂人,他說想要讓大家都懂得飾品的價值,我找不到自己的夢想,可是看見了他的夢想,你知道嗎?我的夢想就是看他發光發熱。」

  這番話,震撼了莫剛。

  杜莉詠並不只是癡戀著溫頌亞,她還想著他的夢想,懷著其他如友如夥伴的情緒,這情感這樣深,莫剛懷疑,他切得斷嗎?

  他怔怔的看著杜莉詠,看她流淚,然後,緩緩擦去淚水。

  「不要再提什麼跳槽的事了,我很死心眼,如果一旦不做了,也不會跳到你那邊去。」

  其他沒有告訴莫剛的話,在心底。

  她告訴自己,若一旦辭職,就是心死之時。

  到那時候,他的夢想,她再也管不著。

  「你不放棄嗎?」莫剛無奈的問出這話。

  她頓了好久,很久很久。

  才回:「會的,我會的。」

  深夜,蜷曲在病房看護長椅上睡著的溫頌亞,忽然醒來。

  他盯著天花板,眼色朦朧,看來恍惚又渴睡。

  可是今夜,他一直睡不沉。

  不是因為睡在病房裡的關係,而是因為下午莫剛的到來,莫剛說的話、莫剛投下的震撼彈,炸著他,令他一直不斷地沒辦法釋懷。

  他很卑鄙,因為莫剛誓言要得到莉詠,所以他甚至想,要不要對莉詠更好一些,讓她不愛上莫剛,只因為自己會看不下去他們戀愛的摸樣。

  可是溫頌亞又問自己,這關他什麼事呢?

  他枕著枕頭,側過身,看著病床上熟睡的杜莉詠。

  病床上緣,小夜燈亮著,映亮莉詠的臉,他看著,忽然一陣恍惚。

  她會病成這樣,是因為他。

  而她總是這樣,面對他的事業比誰都認真,有事她卻奮不顧身的去做,有時候從別人那邊聽見她曾在哪邊跟人低頭,他就一陣心疼,他太不明白了,這可愛的女人,為工作會拚命不顧?

  可是當她笑著,告訴他今天又接到哪位客人的訂單,或者說哪位客戶諒解這次的延誤,他總是心口暖起,皮膚像有電流竄過,莉詠臉上那衷心的微笑,成就他的名聲。

  當他越來越知名,溫頌亞沒忘記,因為他擁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助理。

  然而今天,莫剛說他愛上杜莉詠,這不衝突啊!莉詠公事上仍是自己的助理,私底下,他又哪能管的著?

  可是心中就是沒辦法放下。

  或許是一起工作久了,磨出太深的感情了吧?就連一個助理,他也萌生佔有慾……

  一定是這樣的,所以現在他才會覺得她沉睡的側臉這樣迷人,那雙美麗的眼睛下的長睫毛,是一片暖扇,璀璨地被溫光照耀,粉紅色的唇瓣、溫柔的輪廓、纖巧的下巴,這一切一切在他眼中,忽然變得閃亮起來。

  當她在病床上沉睡,那伴著她細微的點滴聲,在夜裡格外清晰,在在提醒他,她病了都是為自己,所以這分鐘看著她,會覺得心疼與憐惜。

  溫頌亞靠著枕,不想閉上眼睛,覺得這樣看著莉詠也很好,心裡有些不知名的感覺湧起,他告訴自己,那是被莫剛激發出來的佔有慾,這部正常,他該釋懷,讓莉詠去戀愛。

  這樣才大器。

  ※※※

  隔天早上九點鐘,杜莉詠辦出院。

  她坐在溫頌亞那輛老車上,熟悉的副駕駛座,還有熟悉的音樂伴著她,她該心情好的,可是自從昨天知道溫頌亞原來不跟工作夥伴談戀愛,這個原則擊垮她。

  旁邊,溫頌亞偷覷她,看著她望著窗外,波浪長髮美麗的在他眼中縈繞,這瞬間他有股衝動,想摸摸她的臉頰,希望她笑一笑,可下一秒,這想法被自己扼殺,昨天他已經決定……

  「莉詠。」

  「嗯?」她沒回頭,始終看著窗外。

  「我在想,怎麼沒看過你談戀愛?」

  她目光暗了,他幹麼這麼突然這樣問?於是她答:「我不知道你對這也有興趣。」

  「當然有興趣,你是我最愛的助理啊!」溫頌亞佯裝無意道:「我也喜歡你不僅工作可以拿滿分,愛情也能開花。」

  莉詠聽了,頓時覺得彷彿有人在她心頭用力掐了一下,她淡淡答道:「沒有遇到好的對象。」

  她撒謊。

  其實自己從頭至尾,只看上他一個。

  「我覺得……」他拉長語調,似乎在斟酌該不該說這個,沉默一會兒,他還是說了。「莫剛很不錯,他外表佳,工作也跟你有共同性,聽說他追了你很久?你還沒感覺媽?」

  聞言,她眼眶濕了,他說什麼?

  她定定望著窗外,咬著唇,不說話,她憎起這個自己深愛的溫頌亞,他怎麼這樣白目?管這麼寬?

  他不知道她愛他就算了,為什麼還說這些話來傷她?他想撮合她跟莫剛?為什麼?為什麼啊?

  溫頌亞沒聽見她回話,於是心口漾起一陣不安。

  或許他不該提這個,可是昨夜他已經告訴自己,要讓莉詠去戀愛,不能巴住她,所以第一步,就是探探她對莫剛的口風,才能知道她喜歡怎樣的男人,他,可能可以幫她找對象。

  因為自己也看見她的生活被這個職務給佔據了,或許他該替她的單身負點責任。

  「莉詠?」

  杜莉詠明明聽見了,卻不回話,也不看他,溫頌亞有點慌了,知道她一直靜靜看著窗外,就是故意不理他,是在生氣嗎?

  他索性將車停下,靠在路邊,點亮雙黃燈,這才有機會問她到底怎麼了?

  「莉詠……」他側過身,而她仍是看著窗外一動也不動,這賭氣舉動令他無法忍耐地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扳過身來。

  起先杜莉詠是很不願地、是抗拒地,她與他角力,不教他能輕易看見她的脆弱,然而沒辦法,力氣終究是抵不過他,一陣拉扯後,終於還是被扳過身來,見著他眼色中的不解。

  下一秒,不解轉為驚訝,然後,再度盛滿疑惑。

  「你哭了?」他訝道:「為什麼?」

  呵,她也想問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總是不能正視他不愛她的事實?為什麼又要在他說出莫剛很不錯這樣的話語時,恨起他的不解風情?

  為什麼自己要哭,讓一切變得好尷尬?

  溫頌亞斂下眸,他不知道她哭什麼,這會兒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她……

  他伸出手,輕觸上她的淚顏,那觸感滑軟且潮濕,因著她的淚如雨下。溫頌亞歎氣,擦去她紛流的淚水,感歎道:「你哭什麼?我覺得好奇怪,以前幾乎不曾見你哭,現在,好像常常見到你哭……莉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她這樣多愁善感。

  他也只能這樣猜,會不會遇到了困難?

  「什麼事也沒有。」她掙脫他在肩上的大手,視線移向前方。

  他歎氣。「別瞞我。」他看得出來她的不對勁。

  「真的。」她穩住了狂躁的心,恢復一臉平靜看向他,太過定直的目光,令溫頌亞一愣。

  他皺起眉,頓了下,才道:「沒騙我?」

  她忍著心底的難過,忽地笑了,看不出勉強。「我剛剛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頭忽然疼起來罷了。」

  這謊言很假,她說自己頭疼到想哭,或許在其他人身上有可能,然而杜莉詠一向不是這樣脆弱的人,或者該說,她就算頭痛,頂多皺個眉,不會落淚,這謊言可信度頗低,但溫頌亞不得不接受這個說辭。

  他察覺自己並不像追根究底,也覺得心裡一陣空空的,剛剛他的發言,在這瞬間讓他有點後悔,總覺得是因為這樣而逼出莉詠的淚水,她的眼淚同時也推擠著他的理智,讓他想結束這話題,不敢再問下去。

  就怕再問下去,會……會什麼?他自問,腦袋一團混亂,深深看向她,見她用手擦了擦眼淚,連忙抽了張衛生紙給她。

  她接過,又是一抹淺笑。「謝謝。」

  他聳聳肩,發動車子,開了一陣,身旁,保持了好一陣沉默的杜莉詠忽然開口。

  「以後你別管我的事,尤其是做媒。」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我會生氣的。」

  溫頌亞心想,看來這才是引她不對勁哭泣的真正原因。

  可是,為什麼她反應這樣大?

  她的眼神又為什麼這麼傷心?

  溫頌亞在此刻,發覺自己對他們之間的友情感到陌生了,因為……剛剛他的心被她的眼淚抓緊,並且很訝異的發現,手中剛剛觸摸她臉頰的感覺,仍在,濕的淚水已乾,撫摸著手心,彷彿提醒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

  為什麼自己想不起來?

  他忘了什麼……。

  一路上,杜莉詠一直看著窗外,街景如流瀉的跑馬燈墜入她眼裡,她的眼底卻沒因此染上繽紛,反而凝著一股深沉的蕭瑟。

  她要放棄了。

  這決定忽然躍入腦海,而且很奇妙地,在一有這個念頭後,瘋狂的、根深蒂固的做好了這個決定,她絲毫沒有遲疑就下了決定。

  是因為太苦了,明知道這場暗戀沒有結果,為什麼還這麼傻呢?杜莉詠不斷問自己,如果夠聰明,就不應該往這場暗戀裡面墜,她既然沒有想得到什麼,又為什麼不放自己的愛情一條生路?

  那麼就放棄愛他吧,退回朋友的身份,居於夥伴的地位,給予他該有的關懷,其他,沒有了。

  再見,愛著溫頌亞的自己。

  ※※※

  晚間,杜莉詠跟溫頌盈開著筆電視訊對話。

  客廳矮几上,放著杜莉詠的白色筆電,她盤腿席地而坐,看著螢幕上出現的溫頌盈。

  溫頌盈留著一頭超短黑髮、瘦削的臉、大大眼睛、薄的唇,看去來很酷有主見,今晚打電話來才發現杜莉詠剛出院,因為擔心,她硬要杜莉詠開電視訊給她看看,許久不見不莉詠,頌盈很興奮。

  然而剛剛她從杜莉詠口中聽見一個消息,讓她震驚,不敢相信。

  「你要放棄我哥?!」溫頌盈尖嚷。

  「嗯。」

  「我的天,你說真的嗎?今天什麼日子?愚人節嗎?」

  「真的,我只是覺得到了放棄的時候,你幹麼這麼誇張?」莉詠喝了口水,撐著臉頰看著電腦螢幕。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吧?我早跟你提過可以放棄我哥,你不都是沒在聽?」頌盈一臉驚愕,「現在你說要放棄,這怎麼可能?」

  莉詠暗了暗眸光,淺淺笑了。「我只是突然發現,他要的不是我而已,以後也不可能,就是忽然靈光一閃,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執迷不悟了。」

  想過了,既然溫頌亞不愛她,她就要懂得放棄。

  曾經她懷抱著「他好就好」這樣的想法,如今不適用了,因為自己陷得太深,已經管不住自己了,過去她可以偽裝不在乎,現在不行了,她會突然在他面前生氣,還會突然哭……。

  這樣太怪了,她覺得自己變得古怪。

  頌盈搖頭。「我好擔心你……。」

  「擔心什麼?我還是為你哥工作啊!一切都沒變,只是……。」莉詠抿了抿唇,又喝了口水,才道:「心境不一樣。」

  遙遠彼端,溫頌盈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杜莉詠,依然美麗,電腦喇叭傳來她的嗓音,確實緩緩的惆悵,莉詠看起來毫不在乎,可是溫頌盈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頌盈可惜道:「我哥沒有眼光,他配不上你。」

  「別這樣說你哥,他很好……。」她歎息。

  「他哪裡好?」頌盈嗤之以鼻。「他只知道工作,總是跟莫名其妙的女人交往,他根本沒有眼睛,忘了身邊有你;他也忘了我,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也從不理我,就把我一個人放在國外。」

  「他很關心你,真的。」杜莉詠深知他們兄妹的誤會情結,一直花很多時間調停,去沒辦法,聽頌盈又開始抱怨起溫頌亞,她只好轉移話題道:「你什麼時候回台灣?過年能回來嗎?」

  她想讓溫頌盈回台灣,找機會大家一起出去玩玩,每年她都這樣邀約溫頌盈,但每回頌盈都說……

  「不行,聖誕節有假,但我沒訂機票。」

  「頌盈……」

  溫頌盈笑了,她在螢幕前手舞足蹈。「不然下次過年假期你來找我?我介紹好男人給你認識!偷偷告訴你,我最近認識一個不錯的男生……」

  杜莉詠聽著,心想,好男人?

  好的男人太多,可她的眼睛太笨,只能鎖定一個,還是不愛她的那個……她輕輕歎氣,聽見外面聲響,萬籟俱寂中,忽地一輛呼嘯而過的摩托車發出惱人聲音,但對此刻的杜莉詠來說,她卻感謝這噪音。

  她就怕太靜。

  會讓她想太多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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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4:16
  第六章

  溫頌亞第一次覺得,自己太依賴杜莉詠了。

  是因為這個早晨,看見她疲憊的進門,纖瘦肩膀背著大包包,頸上圍著大圍巾,讓她的臉看起來好小……他看著她踏著步伐進來,將大包包擱在椅上,沒見她休息與喘息,只看見她從包包裡掏出行事歷,邊打開桌上的筆電,等待開機的時間,低首確認行事歷上的行程。

  然後她走過來,跟他確認一些作品的進度,他始終看著她,也看見她認真眼色裡,淡淡的疲累。

  「其實你可以不用今天就來上班的。」溫頌亞關心道:「昨天才出院,為什麼不多休息幾天?」

  她扯唇淡笑。「反正我待在家裡沒事。」

  「你明天再來,今天再休息一天。」他語氣強硬,擔憂地看著她沒啥精神的臉。

  她搖頭,拿著筆桿敲了敲手中的行事歷,逕自道:「這禮拜我們會很忙,其實該怪我,應該不要讓你留在醫院的。」她歎息,想著她住院那三天,他除了回家梳洗外,幾乎寸步不離,雖然他把設計圖帶去畫了,還是有些delay。

  這刻對比起現在的心死,杜莉詠忽然恨起過於耽溺他溫柔的自己,怎麼會這樣呢?因為他笑著說要留下陪她,她就無法拒絕了……明知道他有工作,更明知道——陪伴她三天,他也不會愛上她。

  終究自己還是太過脆弱了,她握緊筆桿,咬了咬唇,低頭看見他工作台上,擺放的一條項鏈,她知道,那是給莫珊的,真美的項鏈,跟莫珊很搭。

  杜莉詠察覺自己的心濃濃的酸起,她深深吸口氣,忽地對上他緊張的目光。

  「不舒服嗎?」溫頌亞扭緊濃眉,擔憂地望著她,又問:「還是快回家休息好了,我送你。」

  他站起來,將掛在椅子上的夾克披上她單薄身體,一手擁緊她肩膀,就要往外走——

  下一秒,杜莉詠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推開他。

  他有些錯愕,不解地問:「怎麼了?別那麼倔強,身體還沒全好就別工作,先回家休息。」他邊叮嚀邊審視她有點蒼白的臉,伸手就要撫上她的臉頰,下意識地想觸摸她皮膚溫度,不只是擔心,更是一種心疼。

  可,心疼什麼呢?

  溫頌亞的眼色變得深邃了,他以帶點疑惑的眸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杜莉詠,他的手只悄悄舉起,還抬得不夠高,離她的臉還很遠——

  然而他清楚看見杜莉詠躲開了,她察覺到他的動作,往後一步,躲得很明顯,這舉動打擊了溫頌亞。

  他還沒看清楚感受那挫折,身體已經做出反應,他往前站一步,一大步,讓他們很接近,他伸手握住她身側雙手,看著她閃躲的眼睛,沉默了。

  「幹嘛躲?」他語氣裡帶著不快。

  更多的,是湧上胸口的酸,還有絲絲失望,他這剎那忽然明白,自己是被杜莉詠拒絕了,她只不過拒絕他的觸摸、只不過閃了一步,就讓他——反應很大。

  「躲?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她撒謊。

  其實是想拉開距離,早決定要放棄,就要做得徹底。

  但看著他困惑的眼眸,杜莉詠有瞬間失神,每一次當他用這充滿穿透力的眼神,直直地望著她時,她總會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總會感覺呼吸急促,總會發現這份愛又多一分……可是現在,她努力冷靜,不讓自己再受他吸引,她抿緊唇,別開眼。

  杜莉詠故意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轉移話題。「下禮拜一晚上有K雜誌舉辦的慈善酒會,你得出席,那天我不去了。」

  K雜誌廣邀各大設計師捐出作品來為慈善拍賣,溫頌亞自然有參加,每回這種酒會莉詠會陪他去,這次她心態轉變,不去了。

  她只是助理,酒會上,其實沒有她的容身之地,每每看見溫頌亞被名媛明星包圍,她就只能在旁邊喝果汁,還不能喝酒,因為等下要負責開車送酒醉的溫頌亞回家。

  「為什麼不去?」他蹙眉,臉色一沉。

  「就不想去。」她淡淡道:「如果你醉了,請人幫你叫計程車。」

  「你在生氣?」溫頌亞回想,知道昨天送她回家後,兩人的感覺很尷尬,事實上自己後來也有點後悔,為什麼管這麼多?被莫剛影響。

  杜莉詠搖搖頭。「沒有,其實只是覺得……這不算是工作內容。」她揚起笑容,勉強著自己。「我希望可以多一點自己的時間,怎麼說呢……昨天出院我想很多,可能自己太拼了,累壞身體……」軟軟的嗓,輕柔且緩,溫頌亞聽她解釋,心裡半信半疑。

  溫頌亞覺得她變得很奇怪,顯示昨天出院時在車上的眼淚,以及最近公事公辦的態度,都讓他覺得很不尋常,心裡面也覺得莫名不安起來。

  「就只是這樣?」

  她語氣堅定。「只是這樣。」

  溫頌亞沉默幾秒,正經道:「但我覺得沒那麼簡單。莉詠,我不敢說很瞭解你,但至少我知道你現在怪怪的,只是工作倦怠嗎?我覺得沒這麼簡單。」

  她抿唇,默聲看向他。

  「你抿唇,就是沒話反駁。」他語氣認真。「發生什麼事了?你要說出來,我才能幫你,你知道我一向遲鈍,並不是很細心,也許很多地方我疏忽了,如果你今天是對我不滿或者遇到困難,都可以直接跟我說,我能幫的一定幫你。」

  溫頌亞說得字字認真,打在杜莉詠心裡,是一下又一下的衝擊,他為她著想的話語,敲著她已經為他關上的心門,有瞬間她心軟了,覺得不要這樣對他,不要這樣失常的拉開距離,不要有任何變化。

  但終究她還是硬聲反駁:「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休息。」

  他沒表示什麼,只是抱著擔心的語氣,又說:「也好,你是需要休息,不然我放你大假去充電?」

  「好,放大假吧!」她淺淺地笑,目光調向旁邊自己的筆電螢幕,想到昨天跟溫頌盈視訊,於是道:「我想去看看頌盈。」

  「看她做什麼?」

  「她很寂寞啊,一個人在英國,沒有人關心她。」她語氣帶著絲絲惆悵。「你也該常常打電話給她吧?」

  提到這個,溫頌亞忽然沉默了。

  他撇撇唇,低頭撥弄著桌面上的項鏈,沒回話。

  「不要故意當沒聽見。」她還是淺淺笑著,看著他,眼裡不禁湧入哀愁。

  溫頌亞大學畢業那年,家裡遭受劇變。

  他的父母親在一場車禍裡同赴黃泉,留下他跟當時國三的妹妹。

  但當時剛辦完後事,他就得入伍當兵,父母留下來的保險費與遺產足夠讓他們兄妹暫時生活無慮,但這也只是暫時,更何況溫頌亞知道有些親戚覬覦這份錢財,入伍前想了想,決定乾脆把妹妹送出國唸書,總比在不相熟的親戚家寄人籬下來得好。

  退伍後,他決定利用這筆錢出來創業,常常忙得焦頭爛額,妹妹多次打電話來他都沒辦法分神關心,久而久之,便習慣了這樣的兄妹相處模式。

  這些,是有一回溫頌亞帶點醉意吐出的真言,當時杜莉詠震驚地聽著,本來還懷疑他的創業基金從哪裡來,畢竟一個年輕人哪租得起工作室來創業?知道事實之後,卻只感覺到滿滿的心酸。

  「我有聽見,」他語氣中飽含無奈。「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知道頌盈很渴望你能關心她。」杜莉詠沉下眼眸,想起初見溫頌盈時,那份感傷的感覺。

  那時也是這季節,聖誕節時溫頌盈放假,跑回來台灣,她每天想粘著溫頌亞,但溫頌亞總忙著工作,或許是有點刻意迴避吧!因為杜莉詠也一樣忙,卻還是有空陪溫頌盈。

  就是那時候她們結成好友的,頌盈坦率、直腸子,本來總是滿口能體諒哥哥、明白哥哥很忙,過兩年後,變成……我哥無情無義,他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他。

  這些,杜莉詠都看著,她開導溫頌盈,也對溫頌亞耳提面命,每到節日,總提醒溫頌亞要送禮物或者撥通電話聯絡也好,溫頌亞總說給你作主,杜莉詠就替他選禮物寄航空郵件過去。

  「莉詠……」

  「你該面對的,我不知道你們兄妹以前感情怎樣,不過頌盈顯然很懷念以前,難道你不應該對自己唯一的親人好嗎?」

  「我不知道怎麼對她好,我說過的,我爸媽走後,家裡突然變得很空蕩蕩,明明心裡知道應該要關心唯一的妹妹,可是我就是做不到,你說這是什麼道理?我應該要很珍惜她,每天捧著她、逗她笑,可是我只能做到給她錢、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卻沒辦法很她像小時候笑鬧……」他嗓音裡帶著疲憊,隱含悲傷情緒。

  他黝黑的眼,如美麗的黑曜石,閃著光芒射向她,她心疼地與他對視,覺得好像感染了他的悲傷。

  這是什麼道理?

  她知道,看了這幾年,終於知道他的行為模式,於是也知道,他對溫頌盈難解的結從何而來……

  「也許,是因為……你太珍惜……」她幽幽地看著他,神色嚴肅。「你很念舊,是因為你父母的關係,你下意識使用舊的東西,總覺得如果用最新的東西,就會離你父母還在的時間,越來越遠……」

  杜莉詠的眼睛閃著淚光,她想到他一個人挑起這個家,心裡的無奈與悲傷,他強迫自己堅強……

  「珍惜?」他苦笑。

  如果是珍惜,怎麼會疏遠頌盈?

  他質疑著,然而聽見杜莉詠再度開口,輕緩的嗓音,一字字,如夢似幻地印在心板上。

  「可能你覺得……不要太親近,哪天分開就不會這麼痛……你讓頌盈討厭你,就是怕若有天失去你,頌盈會難過,你要她不難過,所以先撕裂這親情,但是你呢?你不在乎自己,你珍惜她,你沒有漠不關心,哪次的生活費你忘記匯了?沒有一次,因為你從沒忘記。」

  溫頌亞愣愣的看著杜莉詠說出這些話。他不明白自己,她卻用她的方式解讀了他,然後告訴他。

  他從她的話語中,不得不相信自己是這樣的人,不得不確定自己真是這樣細膩又膽小,父母的車禍影響他之深,全從她口中說出來。

  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父母過世後只哭過一次,然後就挑起重擔,他以為自己看淡人生無奈,但莉詠這番話,卻讓他沉思起自己的內心變化。

  他說不出話來。這一分鐘,溫頌亞記起來了,剛送頌盈出國時,他在軍營裡,想著要多打電話關心她,可是他想著想著,卻又想出另一番天地,他覺得該訓練頌盈獨立,所以故意不打電話給她。

  退伍後,他忙起來,更忘了這些,接著就是疏遠再疏遠,到現在,連跟頌盈說話都覺得難。

  「或許,你說得對。」他歎氣,耿直地承認。

  「那你覺不覺得該多關心她一點?」她用誘導的方式,想問出他的承諾。

  溫頌亞沉思了一會兒。「我會的。」

  杜莉詠笑了,她朝他溫柔鼓勵的笑著,其實已經跟他提過好幾次,都沒這次聊得順利。

  聽見他給了承諾,她放心了,溫頌亞說到做到,他既然答應會開始關心頌盈,他們兄妹之間便不會有問題了。

  她走向筆電,開始收發郵件,進行工作,剛剛溫頌亞叫她回家休息,她全當耳旁風,工作量這麼多,怎麼可能走?

  不過,放大假是要的。

  杜莉詠清楚明白,她需要一個大假期來忘記溫頌亞,好抽離這段感情,如果每天待他身邊,她又怎麼能不注視著他?又怎麼能撥開愛情的根?

  旁邊,溫頌亞靜靜凝視杜莉詠的背影。

  他愕然發現,自己在她身上獲得救贖。

  常常他很痛,但他天性遲鈍,佯裝樂觀卻想很多,可是莉詠像海綿,不斷吸收他的負面,甚至還開導他。

  她纖細的側面,在他眼中變得好巨大、變得無法忽視,溫頌亞倉皇地想著,如果沒有她,他怎麼辦?

  他微瞇眼,望著她,感到一段悵然若失的害怕,自己的心在這一秒鐘全向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很洶湧的情感,惡狠狠地襲來,他幾乎無法再站在岸上,只能蹣跚地被浪淹沒……

  開始恐懼失去她……溫頌亞不笨,他雖在情感上遲鈍,雖然不懂女人心,但他懂自己,他知道人們口中愛談論的愛情是什麼模樣,也知道膾炙人口的歌曲裡訴唱的愛情是多麼驚天動地,所以,現在,他……

  也陷入愛情裡了嗎?

  杜莉詠給予的所有溫柔,那些過去以來累積的關懷,以及點點滴滴的相處,在這個時刻,如一道疾箭,準確打入溫頌亞毫無防備的心裡。

  他忽然不知所措了……

  ※※※

  「我該怎麼辦?」

  深夜,酒吧裡,溫頌亞挨著桌面,微醺,旁邊是一直面帶笑容的莫珊,她低首看著酒液,以指無意思地摸著酒杯邊緣。

  今晚她特地挑打烊時間,來到溫頌亞的工作室,目的除了拿她委託的首飾外,也是想藉機約他出來,喝一杯外……或許,還能有別的。

  溫頌亞挑了工作室斜對面的酒吧,一進來,就悶聲喝,再過一會兒,他自己侃侃而談起來,莫珊聽著,越聽,越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

  「我好像怪怪的……」他歎氣,深墨色的眼睛迷濛地望著橙黃色酒液,他又歎氣了,懶洋洋道:「我覺得……我好像很在乎莉詠,可是不是那種……朋友的在乎,最近我看著她……常常覺得心在疼,臉很熱,心跳也好像變快,有時候……我還會看她看得快失神,忘了自己在幹麼……」

  就是愛上人家了嘛。莫珊心想,涼涼地點了根煙,故意不說出來,深吸一口煙,看著溫頌亞的側臉,輕緩吐煙。

  這傻男人,外表精明時髦,氣質爾雅出眾,可怎麼……這樣鈍啊?

  她啊,沒興趣了,喜歡溫頌亞的才華,但只想要輕鬆的愛情,這個男人條件就算再好,也不是合適人選。

  「唉……」溫頌亞歎了今天第三十口氣,懶懶趴在桌上,了無生氣。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突然被杜莉詠吸引,是因為今天早晨她那番解析他的話語,讓溫頌亞今天一整天,都陷入一種不熟悉的粉紅色氛圍裡。

  杜莉詠的微笑,粉紅色的。

  她的眼神,粉紅色的。

  她望著窗外發呆的模樣,粉紅色的。

  她低頭寫字、她講電話、她蹙眉思考……

  他惶惶然,感覺好像一腳栽進愛裡,可是明明認識她這麼久,怎麼現在才發作?

  深沉的眼看向旁邊莫珊,很過分地,比較起她們的不一樣。

  莫珊明媚艷人;莉詠溫柔可人。

  莫珊成熟獨立;莉詠看來也獨立,可總揉和一股楚楚可憐氣質,每每看見她忙東忙西,溫頌亞心口定會燃起暖意,愛極她全力以赴表情,只為守護他的事業。

  「看什麼?」莫珊沒看他,卻察覺他視線,她捻熄煙,看著吧檯旁的水族箱,魚兒悠遊,她感覺可笑,自己身經百戰,這次看走眼,跟個遲鈍蠢蛋瞎耗整晚。

  溫頌亞順著她目光,也定定看著水族箱的魚,藍光下,一尾小丑魚兜兜轉,總跟著另一尾小丑魚,很奇特,又好笑,可看著看著,他看出感情來了,前面那尾小丑魚從沒回頭,由著後面那尾跟,忽然啊,想到莉詠這麼多年,總追隨他,不曾離棄。

  「莉詠喜歡你,你不懂嗎?」

  莫剛的這句話躍入腦海裡,溫頌亞本來不信,因為他一直一直沒想過杜莉詠也會是個愛情選項,可如今,沒辦法完全否定了,因為自己也渴望;如果,他是說如果,莉詠喜歡他好多年了……

  「……哈羅?發愣啊?」莫珊的嗓,忽然跳入溫頌亞耳裡。

  「抱歉。」

  莫珊給予應酬的一笑,而後道:「我比杜莉詠差呀?」

  溫頌亞一愣,看進莫珊似笑非笑的眼睛。「你很優秀,你成熟又有魅力,擁有男人都著迷的吸引力……」

  「我是問你,我跟杜莉詠,你覺得哪個好?」

  他很坦率,想也沒想,答得飛快:「莉詠。」

  「真傷人。」她笑了。

  他又歎氣了。「本來我覺得你很好的,可是,現在我覺得沒人比得上莉詠……」他苦笑搖頭。「不對,以前我就覺得沒人比得上她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懷疑……這是不是只是友情?這是不是……」愛情?

  溫頌亞沒問出口,但這近乎喃喃自語的自問,似乎有某個答案呼之欲出了。

  莫珊站了起來,沒空聽他繼續講另一個女人的事,她背上皮包,丟下一句話:「你請客」而後走了。

  溫頌亞沒留她,他的心思不在那。

  又點了一杯酒,一個人枯坐吧檯,心裡面,湧上紛紛情緒。

  如果這是愛……

  他要怎麼辦?

  要怎麼抓住莉詠的心?莫剛的話畢竟沒有證據,如果他告白,莉詠被嚇跑,怎麼辦?

  星期一晚上,溫頌亞去參加K雜誌的慈善晚會,平常都會跟去的杜莉詠,今晚偷了空,卻還是不懂得放鬆休息,她在工作室裡,沒回家,一下查看進度,一下打電話給合作廠商。

  八點半,莫剛出現在工作室,他邀杜莉詠一起去吃飯,本來她都會拒絕的,可是忽然間,她想到自己已經決定放棄溫頌亞,又想到出院那天溫頌亞在車上說的話,於是她只稍稍遲疑了下,就答應了。

  她告訴自己,給自己個機會,沒必要拒絕所以男人,曾在電影裡看過,有些感情是得熟識後才會迸出火花的,莫剛條件好,或許可以相處看看……只是相處看看,講戀愛還太早,她知道自己的死心眼,沒那麼快可以心向別的男人。

  莫剛選了一家西班牙餐館,這成功引起了地莉詠的好奇,西班牙菜?她只知道海鮮飯,沒想到啊,上桌的是典型的西班牙小菜,小巧的烘蛋塔、菠菜薄餅包火腿,主菜則是酥皮批薩,甜點是米布丁,這頓飯,讓杜莉詠開眼,無論好吃與否,一道道菜充滿驚喜,她不斷地揚眉,露出驚訝表情。

  莫剛如夢似幻地看著眼前可人兒,覺得這像場夢,他約她多少次總被回絕,今天她坐在對面,笑容可掬,美好得不真實,他有點陶醉,想著或許有機會……

  飯後,他們一起從店門口漫步至停車區,一段小路,莫剛將腳步放慢,看著旁邊不斷拉拽領口的杜莉詠,也感覺今晚寒風與驟降的氣溫。

  莫剛問她:「很冷?」

  「有點。」杜莉詠再度拉緊脖子邊的襯衫領口,忘了帶圍巾出來,經過上次支氣管肺炎,她不敢輕忽低溫,於是加快腳步,道:「我們快走吧。」

  他卻拉住她,講外套脫下,很紳士地蓋在她肩膀,她推拒,他卻笑了,爽朗的笑聲讓莉詠一愣,聽見莫剛說:「你不怕感冒啊?」

  她有些呆愣地看著莫剛颯爽的笑容,然後歎了口氣。「別對我這樣好。」

  「一件外套而已,我也不覺得你會因為一件外套而愛上我。」莫剛還是笑,重新起步,夜風撲在他臉上,他摸了摸下巴,笑道:「不過,有沒有可能啊?」

  「什麼有沒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真愛上我?」

  莉詠笑了。「因為一件外套嗎?」作勢要脫去。「那我還給你。」

  莫剛裝作一臉傷心。「免了免了。」

  莫剛雖笑著,心思卻細膩地傷心起,他想,只不過是開玩笑,她卻作出這反應,雖然她可能也只是開玩笑,但……真傷他心啊!

  另一頭,溫頌亞從慈善晚會上早退。

  整晚他魂不守舍,佯裝感冒,藉口滴酒不沾,與人寒暄一陣,就一直找機會想走。

  很無聊。

  雖然這活動很有意義,但溫頌亞的心思卻不在上面,這幾天,他不斷反覆思考杜莉詠對他的意義,是愛情還是友情?

  也許一切沒那麼難。

  當他想到過去這些年,她所有的陪伴與努力,這巨大意義,佔他人生裡很大一部分,他想著想著心軟了,沒想出結果,倒覺得,沒辦法想像沒有杜莉詠的人生。

  離開慈善晚會後,他開著自己那輛藍色房車,在街頭東晃西轉游車河,當他塞在車陣中,他滿心想的是,現在莉詠在幹麼?

  他想到那次在冰淇淋店巧遇她,本來他對這個學妹並沒什麼特別想法,僅有的印象就是——很漂亮的學妹,名字很好聽。

  因為塞車,車行緩慢,他打開車內音響,聽見熟悉歌聲,他將下巴抵在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上,輕輕哼著。

  這首歌,太熟悉了,就這一百零一首,是杜莉詠的最愛,他也被傳染,喜歡起這首歌來,聽著心也溫暖。

  不知不覺,他亂開一陣,竟來到杜莉詠家的巷口,他淺淺笑了,想到每次送她回家,都故意要跟她鬧,在門口等她拉窗戶趕他走,怎麼自己這麼閒啊?花好多時間跟她相處,交過的女友呢?他沒空理她們。

  又一次,印證杜莉詠對自己的特殊,他歎息,下一秒,唇角勾起笑,轉動方向盤,乾脆將車開入她家巷口,看她回家沒,找她吃個宵夜……

  一轉頭,方向盤還沒打,先愣住。

  斜前方停著一輛BMW黑色休旅車,那輛車他很眼熟,瞄了眼車牌,確定是莫剛的,溫頌亞皺起眉,下一秒,看見杜莉詠下了莫剛的車。

  他只覺得呼吸好像在這剎那停止了,眼睛只看見她笑咪咪地彎腰,在車窗邊停留一會兒的樣子。他怔住,感覺心像被什麼刺中,劇烈地痛起……怔望著,纖細身影走進巷內,不知過了多久,溫頌亞才回神。

  莫剛的車不見了,杜莉詠早消失在巷內。

  原來,今晚他們在一起。

  溫頌亞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愛情的面貌這麼多。

  他的愛情一直是一場暴風雨,來得快去得快;過去他一直以為,所謂的戀愛就是像感冒一樣,頭暈發燒無法自己的愛上某人,然後呢,感冒過後,風平浪靜,看不出來傷痛,一切如初。

  疏忽了,原來愛情還可以是有潛伏期的病毒,被感染了也不自覺,等到某天驚覺愛上某人,可人事已非。

  面對杜莉詠他根本來不及打預防針,她就深深淬入了他的生活裡,那些跟呼吸一樣平常的互動,原來摻雜愛情成分,所以他才總將她擺第一位,所以才跟她感情相熟,所以很多時候都想到她……

  他以為這是友情跟夥伴道義,卻在這陣子,忽然醒悟自己對她的獨佔欲,才一股腦兒將情感傾瀉,溫頌亞覺得自己像被一棒打醒,眼冒金星,看著杜莉詠,就覺得她閃閃發光,像寶石,他渴望雕塑她,將她置於掌中,細細品味。

  原來這是愛。

  可是會不會來不及?

  她,可能跟莫剛說的不一樣,她沒有喜歡自己,而是給了莫剛機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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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4:37
  第七章

  深夜,杜莉詠被電鈴聲吵醒。

  黑暗中她睜開眼,恍惚地找著床邊鬧鐘,瞇著眼睛,太黑了,看不清幾點,門鈴還在響,她坐起身,有些清醒了。

  下了床,赤足落地,來到客廳,抬頭看見牆面掛鐘,借由落地窗透進的光,清楚看見上面時間——一點半。

  哪個神經病?

  她快步到門前,打開對講機,傳來溫頌亞的聲音。「是我。」她歎息,按下開門鍵,其實隨便猜也猜得到,除了溫頌亞,誰還會來她家?

  門開後,溫頌亞一個箭步進來,他環顧杜莉詠小小的房間,看見她渴睡的容顏,在他進門後,坐在沙發上打哈欠。

  「很晚了……」她眨了眨眼睛,很睏。

  過去他也曾半夜來找她,有時是忽然靈光乍現要跟她分享,有時是心血來潮找她吃宵夜,但次數真的不多,今天他突然到來,她沒什麼警覺,想說頂多是要找她吃東西或者聊天……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他表情很嚴肅。

  他也知道很晚了,可今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她從莫剛的車裡下來的畫面,他一直猜想他們去了哪裡?這是約會嗎?他們……在交往?!

  不,不可以,他還沒有告白,還沒跟莉詠說喜歡她,怎麼就要被判出局?

  一口氣就這樣梗著,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出來問清楚,她跟莫剛是怎麼回事?然後看見她懶洋洋的眼睛,突然很自責,他是不是太衝動?擾她清夢,這會不會讓他扣分?

  「什麼事啊?」她輕輕歎氣,睜大眼睛望向他,沒有怨懟沒有生氣,只有著一抹淡淡無奈。

  無奈什麼?無奈自己沒辦法對他生氣,說好要放棄,還是愛著,半夜被吵起來,她沒有起床氣,很沒個性。

  可這無奈在溫頌亞眼裡,成了一種拒絕,他變得患得患失了,怕惹她不快,他軟了嗓,說:「對不起,真的太晚了,明天再說好了。」

  這句話令杜莉詠笑出來,這可鮮了!他一向自我,哪管什麼晚不晚?她淺淺笑著,歪著頭調侃道:「你也知道很晚喔。」

  溫頌亞依然神色認真,他點頭,嗯一聲。「拜拜。」說完,就往門口走。

  拜拜?!拜什麼拜?

  她出聲制止:「拜什麼?來都來了啊!快說。」

  今晚,他很怪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像他,莉詠起了好奇心,年倖存他深墨眼睛閃著認真的光,她不想睡了,也好奇他到底想說什麼?

  「不會太晚?」

  「我都醒來了,快說,什麼事?」她催促。

  他深深年地她一眼,困難道:「我今天……看見你跟莫剛……」

  她揚眉,沒否認。

  「你們……去哪?」

  「吃飯啊!你就為了問這個才來喔?」

  他沉默幾秒,又說:「你跟莫剛……在交往?」

  莉詠笑了。「幹嘛這樣問?你很希望我跟他交往喔?」她想到上次出院時他在車上跟她推銷莫剛,心一陣酸,自嘲道:「我知道莫剛條件很好啦,可是也不用你在三更半夜跑來跟我推銷吧?」

  推銷?

  溫頌亞哪可能對她推銷莫剛?他抹黑莫剛都來不及,想到自己先前怎麼做的,他汗顏,急道:「那是之間前我才這樣想,現在不一樣。」

  喔?「哪不一樣?」

  「我覺得……」他頓了一會兒,續道:「感情的事不要太急……你不是很久沒談戀愛嗎?選男人不能看表面,要多瞭解才行……」他將話說得亂七八糟,看見杜莉詠一臉疑惑。

  「莫剛很好啊!我們認識很久了。」

  「所以……你喜歡他?」他膽戰心驚。

  她垂下眸色。「幹麼跟你講?這是我的私事。」

  他還是看不出來吧?她,喜歡的是他。

  心裡在還是酸啊!然而杜莉詠努力讓自己淡化那心酸,這是她從這段感情抽身出來的陣痛期,她告訴自己,要撐住。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歎了口氣,斟酌該怎麼說,他的心裡梗著好多話,想跟她說,其實自己喜歡她,可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看著她美麗眼睛,他就覺得不知如何說起。

  她惴惴不安,對上她平靜的眼睛,忽然一股衝動,想擁抱她。對她的感覺太多太複雜,除了喜歡除了愛,還有感謝,還有心疼,還有急欲擁有,還有渴望……

  終究他忍下這太過唐突的擁抱,只是伸出了手,觸摸她溫柔臉蛋。

  「我在想……如果有天,你談戀愛了,會不會疏忽工作?會不會忘了我?」他歎氣,又道:「我沒辦法想像你跟別人戀愛,我很擔心,怕你被騙,又怕自己被你忘記……唉……我很自私是不是?我對你有獨佔欲,莉詠,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正常……」

  她聽了,愣住了。

  什麼意思?

  怕被她忘記?

  是怕她一旦陷入愛裡,就會疏忽他的意思嗎?

  莉詠眨眨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難道……他就為了這個?大半夜衝過來問她?

  她呆了幾秒,忽然有種感動冒出來。

  她真是太自我感覺良好,竟然覺得他就是因為在乎她,才會害怕失去她的關注……可是這一分鐘,看著他誠懇且帶著迷惑的眼睛,杜莉詠就覺得……就覺得……心裡,又蠢蠢欲動了。

  她關不住自己的嘴,與他坦言:「這不怪啊,我也這樣。」她扯唇笑了,乾脆全說出來。「每回你戀愛,我也不高興,擔心這女人配不上你,又擔心你受情傷,又擔心工作因愛耽誤……」她亮著眼睛看著他。「這一點也不怪,我們是好朋友啊!又是每天見面的工作夥伴,會有這想法也無可厚非吧?」

  騙人。

  她知道自己騙人。

  可是真的不想再陷入痛苦的單戀漩渦,她將自己過去的想法合理化,除去愛,濃縮成普通朋友的關心,很狡詐地在他面前自我剖析。

  她騙自己也騙他。

  溫頌亞靜靜看著她,沒被她說服,無論她話語裡說自己怎麼想,他知道,他跟她說的不一樣,她說的是友情,他肯定,是愛情。

  他確定自己愛她,再確定不過。

  可是當她這樣解讀,心裡在有股失望,她沒把這些當一回事,本來,還有一點點希望她也有共鳴的——但她沒有,還說這種想法是無可厚非。

  每天共事?好朋友?他想擁抱她,對她有慾望,這也是好朋友嗎?

  討厭自己被這樣當朋友,溫頌亞激動起來,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拽住她雙肩,臉色嚴肅。

  「幹麼?」莉詠被駭住,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心跳加快……

  「這樣也是友情嗎?」他忽然擁抱她。

  是緊緊地,將她拽入懷裡,他們從沒這樣靠近,鼻間聞到她熟悉的髮香,她柔軟身體貼著他,溫頌亞感覺她身體的起伏,那令人著迷的女性線條撩撥他的理智。

  杜莉詠說不出話。

  她聽見他說:「我覺得……這不是友情……我在乎你,很在乎很在乎你……」他低喃著,擁得她很緊,對她敞開自己,因為這段愛情有危機,他怕還沒開始,莉詠就被莫剛搶去。

  她不知所措,一開始有些尷尬推卻,然而聽見他這樣說,她忽然好感動,心窩甜滋滋,這是告白嗎?

  不……這不只是告白,還是奇跡……她等了好久的奇跡……

  她緩緩伸出手,回擁他,感覺他因此一震,她歎息,沒解釋自己回擁的舉動,只是靜靜地感覺他。

  相識這麼久,肢體觸摸是有的,但從沒有這樣貼近的擁抱,這分鐘莉詠感覺靠近他的心了,他為她開了扇門,她正踏近一步,偷看這個裝滿他愛情的空間,感動著自己終於得以進來一步。

  這是真的嗎?

  她恍恍惚惚,覺得不真實,他說這不是友情,她想問……那是什麼呢?你這樣擁抱我,是出於什麼呢?

  「我……」她啟唇,卻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溫頌亞歎息,他忍不了了,愛情來得很快,原來自己充滿衝動,他緊擁她,釋放自己所有熱情,猛地捧住她臉,與她對視。

  莉詠呆住了,怔怔回望他,被他眼底的認真震懾住,她頭昏腦脹,心窩甜滋滋,心跳又狂又快,這個男人……她愛了好幾年的男人……

  他抓住她雙臂,吻住她傻愣愣的嘴……

  杜莉詠震住,熱暖氣息忽地充滿唇齒間,她瞠眸,眨了眨眼睛,他親暱地深吻她,她被吻得閉上眼睛,感覺在作夢,男性的氣味侵略鼻息,在鼻間晃蕩,她臉熱心暖……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她,喘息著,額抵著她的額。

  溫頌亞啞著嗓,問:「這樣……也是友情嗎?」

  這個深夜,一切極靜,他們凝望彼此,友情?

  杜莉詠好早以前就知道,她對他,是愛情,盼了這麼多年,都要放棄了,這個男人終於回頭看她。

  她抖著唇,感覺眼眶濕潤了,她定定凝視他,眼色盛滿溫柔。

  她搖頭,而後笑了。

  那朵笑,給了溫頌亞鼓勵,他松下心,她沒推開他、沒拒絕他,現在,還笑了呢!

  他也笑了,低頭,再吻了她一遍。

  ※※※

  愛情,好迷人啊!

  每天,溫頌亞都感謝今天的到來,心情好得很自然,塞車也不嫌煩,到工作室就能見到心愛的莉詠——太爽啦!

  從沒想過,愛情也可以這樣,他們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下班、一起逛街看電影,很沒壓力,不像以前,他要找時間陪女友,去知名餐廳、買昂貴包包,三不五時噓寒問暖,可現在,全都不用!

  愛很簡單,不困難,溫頌亞曾經想過是不是自己不適合戀愛,現在他知道了,不是自己不適合,是沒遇到對的人。

  「笑什麼?」杜莉詠一進來,就看見他對著門口亂笑。

  還沒開店,他總是早到,再來是她,最後才是店員小琳,莉詠曾問過溫頌亞,為什麼總是第一個到?他怎麼答的?他說,這是對自己的店負責任。

  她踱至他旁邊,揚了一揚手中早餐,他笑了,領著她走到門口,坐在路邊長椅對著街景吃早餐。

  莉詠總是知道他的喜好,像今天,她帶來牛肉貝果夾鮮蔬、冰黑咖啡,溫頌亞吃得津津有味,沒有她,他都在家附近的便利商店打發,三明治加牛奶,勉強填飽肚子。

  她小口小口的吃著手中的黑麥雜糧麵包,看著漸漸熱鬧的街景,昨天寒流剛過,今天雖也冷,但倒顯得回暖了些,坐在這邊不會覺得寒冷。

  她問他:「剛剛在笑什麼啊?」一進來就見到他傻乎乎地對著櫥窗笑。

  他伸手過來,攬住她肩膀,親暱地吻了她芳頰,引起她一陣臉紅。「我在想,我每天好快樂啊!」

  「快樂什麼?」她笑了,被他傳染。

  「不知道唉,以前覺得戀愛有壓力,現在不會了,早知道我就早點發現自己喜歡你。」他亂笑一陣,眼底漾滿溫柔。

  「現在後悔了喔?」

  「對啊!」

  「多後悔?」

  「好後悔喔!」他擁緊她,將身上大夾克拉開,把她困在懷裡。

  她笑嘻嘻地說:「至少現在很快樂,結果是好的。」

  他揚眉,笑咪咪地貼近她。「那給我親一下。」

  啥?!她呆一秒,看見他很理所當然的靠近,那張帥氣十足的臉,就這樣俯下……

  這裡是大街唉?她嚇著,推開他的臉,被逗笑了。「有人啦!」

  「哪有?」溫頌亞左看右看,這排商店街都還沒開啊!路樹下就他們兩個,OK,有車經過了,但那又怎樣?

  她鼓起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這男人,像個孩子,很欠揍喔,每天手伸過來就是摸她臉牽她手,現在要求在大庭廣眾親吻?!她沒這麼開放,辦不來喔。

  莉詠搖頭,正色道:「不要啦!」

  溫頌亞看著她害羞神色,卻觸動他一股慾望,他看著她從長椅起身,整了整裙子,提了包包就要進門——

  他拉住她,一個旋身,扣住她纖細腰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了她。

  溫頌亞很賊,太壞了,故意這樣吻她,莉詠在他懷裡顫抖閉上眼,他真的……太糟糕了……她感覺他溫潤的舌頭融入自己口中,苦苦地,是他剛剛喝的黑咖啡,可是怎麼嘗起來苦,心卻甜滋滋啊?

  街角,小琳正來上班,她愣在遠方,看著眼前纏吻的兩人,嚇!

  怎麼回事?她錯過什麼?老闆跟杜姐……打得火熱?!

  ※※※

  放眼望去,巒峰雲海,柏油路面人車稀少,綠色籐葉裡,點綴點點蜜紅,映亮遊人眼色。

  溫頌亞走在前面,杜莉詠走後面,一人看左,一人看右邊,都低著頭,尋覓看來最大最美味的草莓。

  他們挑平日來大湖采草莓,溫頌亞一直沒忘她住院時的約定,今天天氣不錯,雖陰,但沒雨,氣溫雖是一貫寒冷,卻比前些天好得多了,他們一時興起,早上十點多,兩人開著他的老車來到大湖。

  杜莉詠低頭采草莓,一抬頭,看見前頭的溫頌亞,正回身朝她溫柔地笑,揚高手上剛采的一顆草莓,嗓音清朗。「這顆超大!」

  超大?

  她看了一眼,唔,認輸了。「對對對,目前最大的。」

  他好孩子氣啊!一進到草莓園,就開始比賽誰先採到最大的草莓,每拿到一顆大的,就喜孜孜地來獻寶,冬陽微弱,他的笑容就是今天的太陽;陰的天,襯著他充滿赤子之心的笑,杜莉詠只覺得快樂。

  沒想到會這麼快樂。

  可是她個性多憂,至今仍不時充滿不踏實感,總會想著,為什麼他會突然轉了個大彎,來她身邊?

  這麼多年,她沒有變,外貌個性都一如以往,如果自己沒有變,他又怎麼會突然愛上她?她並沒有變得比較計他喜歡哪!若以前他對她沒興趣,又怎會對現在的她有興趣?

  杜莉詠不懂。

  很不懂。

  心裡,仍然有著輕緩的不安,如一泓慢水越過,留下淺淺水漬……是在意的、是對這突如其來的愛情惶惶不安的,更是,對自己沒有自信的。

  沒有能讓他愛上她的自信。

  她認真的想知道為什麼,想著如果能知道他為什麼愛她,就可以獲得一些自信,不要讓自己在這已經與他相愛的時刻,還悲哀地覺得自己矮瞭解一截,永遠用仰望的角度看著他。

  「莉詠!」

  聽見他呼喚,她從思考中醒來,看見他笑咪咪的朝她走來,眸光閃著驚喜,還沒走到她面前,就神秘兮兮地說:「手伸出來。」

  「什麼啊?」她邊說邊伸出手。

  他嘿嘿笑,一臉賊兮兮,從握緊的大手裡遞出一顆大草莓,放在她掌心。

  她白皙的掌心中躺著一顆可愛的草莓,一半鮮紅,一半米白,很卡通的正巧上半米白下半鮮紅,中間像有分手嶺似地。

  「異形草莓!」他嚷嚷。

  她哈哈笑,還異形啊?「這很正常啊!草莓本來就會有點白白的,還沒有紅透,你那麼早採下來,就不會變紅了耶!」

  他揚揚眉頭,姿態好跩。「你有看過白得這麼整齊的嗎?」他有自信喔!這顆草莓是異形!不是那種一塊紅一塊白的混合法,而是一半喔!正好一半喔!上半部白,下半部紅,這麼有特色,才不普通呢!

  「噢。」她敷衍道。

  「不覺得很值得收藏嗎?」他眨眨眼睛,一副很想把它收藏裱框的樣子。

  「你可以收藏啊!」她聳聳肩,一點興趣也沒。

  溫頌亞笑了笑,揚揚眉毛,一臉不置可否,他牽起她的手,看著天色,道:「回家吧?回去吃火鍋。」

  吃火鍋?

  很吸引人啊……這冷天氣,吃火鍋?她笑了,瞇緊眼,回握他手,腳步更快,歸心似箭!

  ※※※

  莫剛又一次在接近打烊時間來訪。

  因為上次討到便宜,讓杜莉詠首肯跟他出去用餐,這回他再來,表面上是聯絡工作,實則想約杜得詠到附近吃點東西喝點酒之類的,加深感情。

  「老闆跟杜姐都不在,早上就出去了,今天說不定不進工作室了吧?」小琳邊整理桌面,邊這樣回答莫剛。

  莫剛敲了一下桌面,想了會兒。「他們一起出去?」莉詠不是說要放棄了?怎麼感情還這樣好……

  「他們最近感情好得很呢!」小琳曖昧的笑。「以前我就覺得他們很配,怎麼都不在一起?現在終於修成正果啦!」

  修、修成正果?

  「什麼意思?」

  「就是老闆跟杜姐在一起啊!最近他們同進同出,每天如膠似漆呢!」小琳瞥了他一眼。「莫先生,你條件也很好啊!有沒有女朋友?」

  莫剛震住。

  他們……在一起?!

  他黯下眸色,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以為看見曙光,以為莉詠對溫頌亞死心,總有一天會投入他懷抱,沒想到,上天不眷顧他……

  沒回答小琳的問題,莫剛自顧自的往外走,他腳步僵硬,繃緊下巴,緊蹙著眉,走出門外,冷風唰地撲上臉,好似那股纏繞在心頭對杜莉詠的愛意,現在這樣讓他心冷。

  呆站一會兒,他重新抬起臉,忽地,一對身影映入眼間。

  是溫頌亞跟杜莉詠。

  他們倆手牽手,笑嘻嘻,臉蛋紅撲撲,好似這個冬日不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莫剛在這一刻不得不認可他們……很相配,溫頌亞的爾雅俊逸、杜莉詠的美麗可人,他們該死的很配!

  莫剛胸口燃起憤怒,當看見溫頌亞的手環在杜莉詠纖細肩膀,他靠在她耳邊不知道講了什麼,她愣一會兒,然後笑了……這個笑容,他永遠得不到。

  很恨!

  溫頌亞憑什麼?這麼多年,她像個傻子,傾全力付出,他呢?只等著接受她全部的善意與溫柔,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才華外貌,莫剛不認為自己輸他!人格與熱情,他也沒輸!但她選擇了他……選擇了溫頌亞……

  莫剛就覺得,溫頌亞不能也不應該這樣順遂,他不應該得到——

  他走向前,他們看見他,有一陣尷尬。

  其實沒有什麼事發生,可是就覺得尷尬,溫頌亞看著莫剛,想到那天病房裡莫剛說的,又想到那天看見莫剛送莉詠回家。莫剛是情敵,他知道,太過清楚的知道,可是這瞬間,他與莉詠相愛了,他竟覺得……對莫剛抱歉。

  莉詠亦然,上次跟莫剛去吃西班牙小菜,莫剛的細心與刻意,清楚傳達他的愛意,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報他,然而自己曾在病房裡說會放棄溫頌亞,現在有種……欺騙他的感覺。

  他們三人,定定互看一會兒,然後,莫剛揚起笑走上前,一如往常爽朗。「有工作找你們談,正要走,剛出來就遇到了,真巧。」

  「是啊。」莉詠揚笑,也學會客套。「什麼樣的工作?」

  溫頌亞在旁邊抿了抿唇,他不大懂交際,這分鐘就是揚不起笑容,他深吸口氣,緊繃著臉,道:「要不要進來談?」

  莫剛深深看他一眼。「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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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4:59
  第八章

  「這次我幫G唱片的新人設計專輯造型,我設計的造型跟你們今年初的系列很搭,雖然不是選用秋冬推出的新系列,但我這次選的不是限量品,所以對你們的業績也會有幫助。」

  杜莉詠看著莫剛,眼眸深含感謝,莫剛總是不吝惜選用他們的商品,即便杜莉詠也對溫頌亞的作品深具信心,但還是得對莫剛感恩,在創業之初,是莫剛給了他們很多機會。

  她朝溫頌亞看一眼,他聳聳肩,一如往常地將決定權交予她,溫頌亞從不管事,況且這只是商借產品。她眨了眨眼睛,答道:「我們會全力配合。」

  莫剛站起來,將桌上熱茶飲盡。「還沒有確定,我得再確認一次這系列作品的質感,現在有貨嗎?」

  「有。」杜莉詠也站起來,往店內走。

  名貴的作品一向鎖在工作室的保險櫃裡,溫頌亞的作品一向沒有大量生產,有時項鏈只出三、四十條,溫頌亞堅持設計原則,作工也要參與,創業之初全由他本人包辦,如今也只聘請三名經驗豐富的老師協助鑄模、粗胚等工作,也因此,他的工作量一向很大。

  莫剛要借的作品,其實已經賣得差不多,但還是會持續生產,店裡還有一些,杜莉詠來到燈光已暗的店裡,在櫃子裡尋找。

  工作室裡,只剩莫剛跟溫頌亞。

  「不是說不跟工作夥伴戀愛?」莫剛不懷好意的冷笑。

  溫頌亞直視莫剛,眼色認真且誠懇。「我現在收回這句話。」

  「收回?」他笑了。「說收回就能收回?」

  「我無須跟你道歉,我只是追尋我自己的心意。」溫頌亞低頭,一手撫過桌面他繪畫設計圖的慣用紙,指尖滑過紙面。「可是,我對於之前說的話讓你深信,感到遺憾。」

  遺憾?「我以為我有機會。」

  「莫先生……」

  「怎麼可以這樣?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不會愛上莉詠,為什麼說謊?讓我白白高興很久,前幾天我約莉詠出去吃飯,我們氣氛很好你知不知道?」莫剛嗓音冷硬,雙眸飽含憤怒。

  太氣了,這傢伙憑什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也努力這麼久,但做再多也比不過他。

  「感情不能勉強的。」溫頌亞不知道該說什麼,吐出這句話,尷尬地望著他。

  莫剛不說話,他定定看著溫頌亞一陣,幾秒後,深吸口氣,緩道:「我可以不跟你計較,我們可以還有工作往來,但我希望你好好珍惜她……我明白她這些年的暗戀是什麼感覺,你不明白。現在你很開心談戀愛,難道沒有想過,這感情來的太突然?」

  什麼太突然?溫頌亞凜眸看他。

  「你本來不愛她的,是不是有什麼原因讓你受到刺激?」莫剛停頓幾秒,忽地一臉恍然大悟。「那天在病房,你是不是聽到我邀請莉詠跳槽到我這邊?啊,這就難怪了,你不想她離開你,才這樣做……」

  「你邀請她跳槽?」溫頌亞一頭霧水,但這消息的確令他心驚。

  莫剛的眼神閃過一抹精明,他搖頭失笑。「少裝了,你就是聽見她說會認真考慮才故意設計的,用愛情抓住她,這也只有你溫頌亞辦得到。」

  聞言,溫頌亞啞口無言,他假裝不受影響,可是心被震撼到。

  莫剛對莉詠挖角?!

  從沒想過,莉詠可能會有離開他的一天,還以為她會一直在這邊陪他工作,永遠當他助理,很久很久。

  他給薪大方,三節禮金也優渥,再加上他們之間的交情,合作關係應該很穩定,溫頌亞不信杜莉詠會跳槽,但莫剛說,她有回答認真考慮……

  不該相信的,但又想不出莫剛騙他的理由,這現在也影響不了他們的感情,頂多,只是在他心底投下震撼彈,讓他有那麼一點的不安……一點點而已。

  這時,杜莉詠進來,她拿首飾給莫剛看。

  溫頌亞凝視著他們認真討論作品,眸色深了,心口很酸,轟轟地震住他……他不知道,自己一直凜著臉色,這讓莫剛的唇角勾起微笑。

  ※※※

  很少失眠的溫頌亞,在今天晚上,翻來翻去睡不著。

  平常總一覺到天亮,但是大喇喇的他,只要心裡有事,他就會睡不著,會在有心事時變得好細膩。

  深藍色床單讓雙人床看起來很舒服好眠,溫頌亞側躺著,裹著海藍色薄被,這床單是杜莉詠替他挑的,黑暗中,他張眸看往旁邊核桃色小茶几,也是跟莉詠一起挑的;另一邊的墨色書架,跟莉詠挑的;旁邊的灰色紗質窗簾、地下的皇室金繡地毯、客廳原木搖椅、牆上電子七彩鍾……全部全部,都有跟杜莉詠逛街選購的回憶。

  她充滿在他的人生裡,根深蒂固。

  但溫頌亞今天霍然瞭解,原來他們的工作關係,其實一直建立在一種默契上,是因為她對他的死心塌地,才有一路上的美麗風景。

  溫頌亞忽然驚覺到,其實,杜莉詠隨時可以抽身離開。

  他抓來手機,撥電話給她,手機響很久,沒人接,他猜她睡著了,已經將近一點,她一向在睡眠時將手機轉震動,起床後看到未接來電才會回撥。

  攤開手,他仰躺望著天花板,不知道怎麼了,心裡就是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很不踏實、有種危機感,好像隨時都可能失去莉詠——

  這時,手機響了。

  溫頌亞微愣,但還是很快速地抓來手機,看見上面的來電顯示,心突地跳一下,反應很快地接起。

  「喂?」他有點急切地。「喂?喂?」連喂三聲。

  電話那端,傳來杜莉詠溫柔嗓音。「你找我?」

  「你還沒睡?」

  「還沒,剛剛在洗澡。」

  她嗓音聽來有點懶洋洋。溫頌亞想像她正躺在床上,想到她溫軟身體又暖又懶地偎入床裡。蓬鬆棉被裹住她纖細身體,他渴望自己是那床棉被,能輕柔地覆住她,又很煽情地壓在她身上……

  「這麼晚了,什麼事啊?」她的嗓音聽來有些倦。

  「你剛剛在幹嘛?怎麼這麼晚才洗澡?我以為你睡了。」

  「我喔……」她輕輕笑了。「還不就為了工作?剛剛上網查莫剛今天提的新人,看有沒有資料、有沒有醜聞啊!現在不是很多明星都是經由緋聞出道嗎?我就想說來看看有沒有網友討論什麼的。」

  「噢。」他興趣不大,但為她的用心與細心感到慶幸。莉詠就是這樣,她做事追根究底,拼著一股認真。

  「怎麼啦?」電話那頭的她嗓音輕柔,從這通電話開始,已經問了至少兩次,卻沒有失去耐心。

  因為他知道溫頌亞是什麼樣地人。

  想的比說的快,做的又比想的快,有時他興奮地形容要做某件事,她才說可行,他就會端出早做好的東西。

  他啊,沒放心思在別人身上,愛情或事業都是,三十多歲了,只會燃燒自己。不是自私哪,看在莉詠眼裡,是覺得他有股傻氣,想到什麼說什麼,直率的直腸子。

  溫頌亞聽見她語氣裡的溫柔與關懷,其實自己打給她,沒有什麼事情,但這下聽見她的嗓音,就覺得心裡有很多事情都想說給她聽。

  「剛剛我睡不著,腦子亂轉想很多事情……」他沉下嗓,側了身,將手機夾在他跟枕頭間,閉上眼睛續道:「你覺得,這麼多年來我對你好不好啊?」

  「好不好?哪一方面?」

  「身為我的員工方面。」

  「你從沒問過我這個呢……我想想喔。」

  想想……想想……杜莉詠想很久喔,讓溫頌亞的感覺好似心臟被揪住,等著她說答案,他不知道她會怎麼形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他猜,僅僅猜測,她是喜歡身為老闆的他的吧?

  不然,又怎麼會待在他身邊這樣久?

  一會兒,杜莉詠的嗓音從話筒傳來。「其實你不是一個好老闆欸……」

  這句話有些冰冷,讓溫頌亞的心涼了一半。

  她的話語飽含笑意。「你好任性啊!想做這個就做,想要那個就弄,我常常要幫你善後,其實很累的,既然你都問了,我就告訴你吧!其實喔,很多人找我去他們公司工作,我都回絕了,感不感動?」

  感動,當然感動,溫頌亞怎能不感動?

  「為什麼?」

  她不解。「什麼為什麼?」

  「既然我是個這麼任性的老闆,你又為什麼還要待下去?」

  「因為你對我來說,不只是老闆啊!」她嗓音忽地很正經,在寂靜的夜裡,溫暖地如一泓水,細細吐露心之所想。「我們還是朋友吧?我很有包容性的,而且,既然身為朋友,我就更該支持你,更別說——」

  杜莉詠忽然停頓下來,他飛快問:「更別說什麼?」

  電話那一頭,杜莉詠臉紅了,她說不出口啊,更別說,更別說自己早就喜歡他好久好久……

  「不說喔?」他停頓了下,深知她個性的他知道再逼她也不會說,於是道:「我剛剛睡不著,一直在想一些事情,覺得有點煩。」

  「煩什麼?」她順勢問。

  「知道剛剛為什麼問你我是不是個好老闆嗎?」沒等她回答,他自己繼續道:「我忽然想到其實你是個很好的員工,一定有很多人也想要你這樣的助理。然後想到這,我就有點擔心,擔心你有天被人挖走……」

  她笑了。「不可能啦。」

  「怎麼不可能?那你告訴我,剛剛你說更別說什麼?或許這能讓我安心一下。」他語氣認真,又將話題轉了回來。

  杜莉詠沉默了好一會兒,幾乎讓他以為她在電話那頭睡著了,而後,她才出了聲音。

  她的嗓音,是一把溫暖的柔嗓,充滿感情地說:「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個沒有夢想的人,我為什麼要待在你身邊這麼久?因為我看見了你的夢想,我也想參與一份,所以才幫助你,跟你一起努力,我的夢想就是看你發光發熱……」

  他聽了,好感動哪,那些令他失眠的慌張,因為她的話而消失無蹤了,他握著話筒,覺得很激動,久久說不出話。

  許久,溫頌亞才開口,轉了話鋒道:「我在想,是不是該叫頌盈回來過年或什麼的……」會這樣問,是因為體會到了要將身邊的人抓住這道理,他發現自己很不安,頌盈是他唯一的家人,莉詠是他深愛的人兒,這兩個女人對他而言意義非凡。

  杜莉詠聽了,著實愣了好久,溫頌亞從沒有過這想法,儘管她相信他是關心頌盈的,但他心裡的結卻在這時突然解開,令她震驚。

  她啞了嗓,道:「她過年沒放假。」

  「那我去看她。」他很積極,又說:「你也去,我幫你出機票。」

  她笑了,輕輕的淺笑從電話那頭傳來。「好啊!」

  溫頌亞默默聽著她的笑聲,心口很多的不安就這樣被驅散,他感到一陣溫暖撫過慌張的心情,平穩下來。

  是忽然汲汲營營地想抓住身邊的人,因為體會到懼怕杜莉詠跳槽的緣故,讓他轉過頭來,看見了赤裸的自己,原來不是那個個性爽快、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自己,而是一個很怕失去也怕寂寞的男人。

  「莉詠……」

  「嗯?」她的嗓音有點睏意了。

  「永遠在我身邊,好不好?」

  說出這話,讓溫頌亞也一驚,他是在開口跟她要保證,但卻同時覺得自己很奸詐,是因為受莫剛的影響,才這樣對莉詠的存在忐忑不安。

  這會不會混淆了愛情?

  他皺眉,連忙開口。「算了,你當作——」沒聽到。

  卻聽見,她溫軟的嗓子,截住他的話。

  「好。」

  單單一個好字,令他感動了,這個好字,充滿感情,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似有什麼被填滿了,喉嚨間梗著什麼,想說些什麼,卻呆著,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強調似地,再說一次。「我說好。」

  溫頌亞不知道該說什麼,該說什麼才能表達他這刻的快樂感動心悸滿足……有這種言語嗎?足以表達他全部的感情?足以傳達他心頭上那股正在沸騰的滾滾情感?

  噢,他想到了。

  他說:「我愛你。」

  真希望,能將她擁在懷裡,反覆親吻,再填上這句話。

  ※※※

  隔天早晨,杜莉詠笑咪咪地去上班。

  老天,溫頌亞說愛她呢!

  放眼望去,路樹像對她鞠躬,路人看起來笑容滿面,就連耳邊也莫名其妙響起音樂,這個如歌般輕快的早晨,她覺得自己像電影情節裡春風得意的主角,走路有風。

  中午時間,溫頌亞溜出工作室,賴在櫃檯跟店員小琳閒扯。

  他一臉正經,說出的話卻很驚人。「你一直待在這裡工作,好不好?」

  小琳邊擦拭透明玻璃櫃,邊狐疑地望他一眼。「一直?」

  「嗯,永遠,待到可以退休,我還會給你退休金。」

  小琳怪叫。「永遠?!服務業待永遠……還有退休金……我想想喔,好像沒有很吃虧欸……」

  「要不要?」

  「我滿臉皺紋地跟客人介紹飾品,你不覺得很不搭軋嗎?」

  「別有一番風味啊!」

  小琳哈哈笑。「老闆你就是這樣有趣,好!我就待到退休!」

  溫頌亞仍然一臉認真。「說好了?」

  小琳很豪邁的拍胸脯保證。「說好了!」

  這情景全讓杜莉詠看在眼底,她倚在工作室門口聽他們講話,看著溫頌亞認真的眼色,一張臉盛著嚴肅,讓她想笑。

  溫頌亞轉過身,迎入她的笑眼。

  「很好笑嗎?」他走進工作室。

  杜莉詠跟上,她歎氣,又笑了。「幹嘛想用退休金綁住小琳?如果她喜歡這工作自然會留下。」

  「我是提醒她可以在這邊待很久,我從沒有趕她的意思。」

  「她從沒有要走的意思啊。」她深深看著他,道:「你真奇怪,從昨天晚上就很奇怪,說要去看頌盈,還叫我跟小琳要答應留在你身邊……這麼怕寂寞啊?」

  他忽然眼色黯了,深沉地望住她,唇角勉強地勾起,笑得很難看。「哈……可能我真的有一點怕寂寞吧?」

  下一秒,他張開雙臂,擁抱眼前的她。

  她顫住,因為他忽然好熱情地低下頭來,吮住她的唇……

  陽光從透明天窗照入,工作室裡,寧靜的擺設透露寂靜,順著光,一角,映著交疊人影,杜莉詠回應他的親吻,背後抵著冷硬牆面,她輕叫一聲,呼吸顯得微弱,都被他熱吻卸去。

  火焰般炙熱的撫摸,滑上她的背脊,那隻大手溜進她衣服裡,貼著柔軟身體,順著滑膩肌膚,掀起她一片心悸。她太混亂了,嘴裡是他豐沛的男性氣息,背後那只賊兮兮的手更是挑戰她的理智……

  溫頌亞貼近她,全身壓在她身上,他停下親吻,很近地看著那雙美麗眼睛映著迷濛,那股困惑令他心動,再度吻上她,在她背後的大手滑到纖細腰身側邊,另一隻手也偷偷地滑入衣服裡,一寸寸地往上撫摸……

  「等、等、等一下……」她結結巴巴地喊停,感覺他的手已經往上觸及她胸緣,她連耳根子都紅了,討饒地望著他。

  他很亢奮,定定注視她,停下撫摸,看著她白皙的肌膚跳上紅潤,那雙自信的燦燦大眼飽含害羞,美麗的唇瓣哪……因為熱吻染上水意的紅腫,令他忍不住又湊身過去。

  「這裡……是工作室……」她雙手抵住他胸膛,理智只剩一咪咪。

  老天,他怎麼能這樣?這是第一次,她看見他的慾望,是這樣狂烈熱切地,幾乎要將她燒盡,愛了他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他的愛,她不想矜持,也想在這一刻跟他一起沉淪,跳入愛的誘惑裡。

  可是,這裡是工作室,外面有小琳……

  溫頌亞用困惑的眼睛看著她,像是在說:你不要嗎?

  她看著他的眼神,在裡頭看見純粹的男性陽剛,一種陌生的激情從他眼神裡透出來,她陷入兩難,覺得嘴唇很乾,彷彿需要他的滋潤,還有其他地方……都需要他。

  這密密的慾望哪,頭一次席捲杜莉詠,她眨著眼睛,無意識地舔了舔唇,也快要被他感染了,想在這裡獻出自己……

  然而他不等她繼續說話,俯身過去,啃吻她的細頸,他想要他,太想要她了!這一刻他渴望確定她是自己的,要透過身體的擁有,確認心靈的相交,溫頌亞想要全然地擁有這個男人,這也是談過這麼多次戀愛的他,第一次這麼迫切地渴望著。

  他的手沒忘記動,已經偷偷滑入她胸衣裡,他故意停下,掌握那豐盈,揚眸看向她。她紅著臉,很紅很紅,咬著唇瓣,哀求地看著他,可、只是哀求,卻沒推開他。

  溫頌亞勾起笑容,這笑容映入她眼裡,只覺得很煽情很邪惡……他接下來要怎樣?真的要在這裡?不會吧……

  該推開他?不推開?杜莉詠混亂地想著,他令人心悸的細碎的吻再度落下,她感覺自己從沒讓人闖入的領地被觸摸了,她細碎呻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個男人……

  忽地,電話鈴聲響起,打擾了他們。

  「別管它。」溫頌亞啞著嗓,喘息著。

  「不行……」她忽然清醒,猶帶著絲絲眷戀,推開他,腳步有些凌亂,因為腿還虛軟……伸手整理衣服,邊接起電話。

  溫頌亞看著她講電話,漸漸地也冷靜下來,他的慾望勃發,但這刻他也領悟到剛剛實在太……激動了,他勾唇淺淺笑了,倚著牆面,看著她背對他接電話的樣子,眼神順著她直挺的背脊,滑到纖細腰身、小巧的翹臀,還有那雙筆直的小腿。

  他走向前,從後面摟住正在講電話的她,她身軀一震,轉過臉來,譴責地看著他,他笑了,親暱地吻了吻她的唇,才甘心情願地走向位子上,拿著鉛筆無意識地在手間轉啊轉,眼睛始終沒放過她。

  杜莉詠講完電話,道:「莫剛要來,上次說要借的飾品已經定案了,他問店裡有沒有貨,等下要來拿。」

  「喔。」他有點不高興。「幹嘛不叫他助理來拿?」

  「他認真嘛,喜歡親眼確認東西,免得還得來換。」

  「他是對我的品質不信任。」

  她笑了。「幹嘛這麼偏激?不是認識他很久嗎?你該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是,他當然知道莫剛工作認真,很有自己一套想法,可是這刻從杜莉詠嘴裡說出來,他就覺得心發酸,很不平衡,甚至……有些生氣了。

  「他工作認真,你怎麼不跳槽到那邊去?」他忿忿地說著,關不住自己的嘴巴。「上次你不是說我不是個好老闆嗎?那他應該是個好老闆吧?」

  杜莉詠皺起眉,輕聲道:「這是兩件事。」

  他站起來,眼神激動。「那你答應我,絕對不離開我。」

  她看著他的反常,心裡很不明白,但還是軟著心,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撫上他的臉,眼神戀戀地望著他,這個她愛了好久的男人,她怎麼可能會離開他呢?

  溫頌亞看見她微笑,感覺臉上她小手的溫度,聽見她軟軟嗓音,輕聲道:「傻瓜,昨天不就答應你了嗎?」

  忽然,溫頌亞覺得自己被填滿了,那道忐忑不安的傷口被她輕易撫去,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不安有些傻氣,像無力取鬧般幼稚,他伸手,輕擁她。

  他們擁抱著,什麼也沒說,但到這一刻,才確認了彼此心情。

  杜莉詠終於相信了,溫頌亞是這樣在乎她,他突如其來的愛情已經不令她懼怕不安了,因為這刻他的眼神裡只有她,她於是願意獻出所有的自己。忽然發現自己也可以影響這個男人,她啊,很滿足了。

  溫頌亞不再因莫剛的話而患得患失,但他學會珍惜身邊的人,暗自決定,明天就訂過年的機票,要給頌盈一個驚喜。

  他要獻出所有關心,讓所愛的人都快樂。

  ※※※

  中午,店裡有著三三兩兩的客人,小琳很酷,站在旁邊不招呼不推銷,等客人自己上前跟她詢問。

  櫃檯裡,杜莉詠彎腰取貨,莫剛站在旁邊,高大的體魄引來客人頻送目光,他一臉冷峻,打扮入時,剛剛一進門,就吸引眾人注意。

  杜莉詠將飾品一一放在桌上,給莫剛過目,她淺笑著看莫剛將飾物湊近眼前,想了一下,又再偏頭看,然後拿遠看,態度謹慎。

  「OK了。」莫剛終於點頭。

  他提了紙袋,準備離開,走幾步又回頭,看著杜莉詠俏麗的臉,唇邊地微笑很誘人……他,是真的喜歡她。

  他旋步回到她旁邊,莉詠揚眉。「忘了什麼嗎?」

  「如果我說忘了你,你會跟我走嗎?」

  「不要開玩笑了啦。」她想打哈哈帶過,卻見到莫剛太過認真的眼神,愣住了。

  莫剛深深注視她一會兒,忽然道:「要不要來我這邊工作?」

  「我說過不要再提這個了。」這不可能的,以前她就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更何況她跟溫頌亞現在好好的,更沒理由跳槽。

  「你知道我喜歡你。」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她感到頭痛與抱歉,正斟酌著要怎麼跟莫剛說,畢竟他為他們帶來很大的幫助與廣告效益,但見到莫剛嚴肅的表情,她又覺得不該唬弄過去。

  她歎了口氣,眼神認真,乾脆將話說清楚。「我知道,但你也該知道,我從沒有回應你,你現在這樣說,我也沒辦法回答你什麼。」

  「好吧。」他垂下目光,看著玻璃桌面,若無其事地說:「如果我對你不滿呢?」他就是心口有把火在燒,對杜莉詠沒回應他不滿嗎?其實不是,是對她跟溫頌亞在一起而不滿。

  莫剛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是溫頌亞?

  「你對我的不滿沒有道理。」

  他冷笑。「那對溫頌亞不滿呢?」

  她看他一眼,沒說話。

  莫剛抬頭,瞪住她,抱怨似地說:「明明說過不跟工作夥伴交往,結果呢?不覺得他這樣很怪嗎?這麼多年沒看你一眼,突然反常了起來?」

  杜莉詠默不作聲。是的,她也曾懷疑,害怕溫頌亞的愛情來得太突然,這快得亂七八糟地愛,讓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好?哪個地方讓他愛上她?

  但,現在她不懷疑了。

  太多次的印證,溫頌亞溫暖的眼底有她,他是這麼害怕她離開,這種不安心情,過去他的戀愛史中從沒有,她很自豪,自己是第一個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人。

  愛情就是這麼突然,不是嗎?她懂得接受那股突然,也要相信那突然。

  她眼神明亮,搖了搖頭,微笑沒說話。這模樣看得莫剛一陣火,她就這樣毫不懷疑溫頌亞?莫剛心裡明明找不到溫頌亞愛上杜莉詠的原因,可這刻他被自己的臆測給蒙上一層陰影,他惡狠狠地看著杜莉詠——

  「也對,難怪你不懷疑,認識這麼久了,你哪猜得到他是這樣的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令她著實愣住。

  什麼這樣的人?莫剛知道什麼?她抿抿唇,不自在的因為他的停頓而心生驚慌,她看見莫剛的眼睛盛滿憐憫,好像在說:你真可憐。

  「你不知道吧?那天你住院,他其實有聽見我問你要不要跳槽了,然後他就變了,你沒發現嗎?他是不是突然對你很好?現在還突然跟你交往……」莫剛看見她臉色一白,繼續道:「這全部,都是要你繼續為他工作啊!」

  杜莉詠張著嘴,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是這樣的嗎?

  是嗎?

  那天晚上,溫頌亞突然到她家裡,抱住她吻了她,說這不是友情,說怕她有天會離開……忽然,杜莉詠心驚的想到,那晚溫頌亞說看見她跟莫剛在一塊,所以,他是被刺激才跑來這樣告白?!

  溫頌亞是因為怕她離開,才這樣對她?

  她覺得呼吸困難,胸口痛起,莫剛始終盯著她恍惚的臉色,心裡覺得有種復仇的快感,但卻又有種罪惡感油然而生。

  他繃緊下顎,手偷偷握成拳,壓下自己的罪惡感,冷漠地拿起紙袋,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吧。」

  莫剛走了,杜莉詠還愣在原地。

  好自為之?!

  她該怎麼好自為之?這麼多年的暗戀,才要修成正果,現在卻告訴她,溫頌亞對她不是愛,只是長久的依賴,她能怎麼樣?

  她沒那麼堅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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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9 17:55:24
  第九章

  晚上十點半,店面該關的燈都關了,工作室裡只留下一盞桌燈,溫頌亞坐在桌前,低頭繪著設計圖。

  杜莉詠從外面進來,站在門邊,定定看著溫頌亞專心的樣子。

  她喜歡他專注的神情,那種好像天塌下來也只有這件事最重要的表情,讓她著迷、讓她愛上這男人,一股腦的熱情澆灌出暗戀花朵。

  常常想,她要守護他與他的事業,她沒有野心,他有,她就要替他完成。可是今天莫剛的話讓她覺得自己真傻,讓她覺得自己被溫頌亞玩弄在股掌間,他要什麼她就會聽他的去做。

  那些甜蜜都像場玩笑,自己還沾沾自喜呢,覺得他在乎她一個人……她怎麼會以為自己有這樣的魅力?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他都未曾看過她一眼,卻在這陣子突然大轉彎?

  察覺她的凝視,溫頌亞抬起頭來,桌燈映照他發亮的眼睛,他回視她的神情定格在她腦海裡,杜莉詠忽然覺得自己不瞭解他了,一個人怎麼能這樣若無其事卻心懷城府?

  「怎麼了?」他笑了笑,靠進工作皮椅裡,凝視她的墨眸裡滿是溫柔笑意。

  她抿了抿唇,凜著臉,不說話。

  溫頌亞察覺不對勁,止住笑容,問:「發生什麼事了?」

  杜莉詠還是不說話。

  他走上前,背對著燈光,剎那間,杜莉詠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他低沉嗓音飄來。「不舒服嗎?還是遇到什麼事了?」她感覺他的手觸上她臉頰,那溫暖的溫度令她想哭。

  「莉詠……」他歎息。「你的臉色不對,有事要說啊,你這樣悶著我很擔心。」

  她往左邊站一步,站離他遠一點,看著他從背光的黑暗跳入光芒裡,桌燈的亮光很隱晦,卻安靜地照出他的臉廊,她盯著他,恍惚了。

  他穿米色V領毛衣,深藍色休閒褲,身材修長,在弱光照耀下,五官明顯俊逸,那雙溫柔的眼睛擔憂地望著她,她皺眉,看見他也蹙眉,他臉上蒙上疑惑,大手伸過來,想拉她。

  杜莉詠又退一步。

  她好迷惘。

  他會是這麼壞的人嗎?為了留她下來,故意安排了這樣的戲,以為得到她的心就能永遠綁住她?

  昨晚,他說:「我愛你。」

  這也是假的嗎?

  「我想問你……」

  「嗯?」他始終擔心地看著她,她怎麼了?表情這樣嚴肅,臉色這樣蒼白,不像她,有時工作上遇到問題,她總冷靜解決,哪有像這刻的反常?

  「你為什麼突然喜歡我?」

  溫頌亞愣住,呆了一秒,忽然笑了,他聳聳肩,用哄她的語氣笑道:「這哪有為什麼?愛上就愛上了啊!」

  「是真的愛上嗎?」

  「你還懷疑啊?噢,我知道了,你就因為這個在心情不好喔?不用這樣的啊,你問我我就會告訴你,甚至還可以用身體告訴你我有多愛你。」他笑嘻嘻地。

  「可是我很懷疑。」她咬唇,嗓音卻帶著一股篤定。「今天莫剛跟我說,你是因為以為我要跳槽才突然喜歡我的,我沒辦法不信,因為這很奇怪——」

  他打斷她。「等等,莫剛跟你說?」

  「嗯。」

  「你信莫剛的話?」他嗓音轉冷。

  她不說話了,仰眸看向他,像想在他眸心裡尋找一些問這話的意義,他為什麼模糊重點?

  「你如果相信莫剛,又問我做什麼?」

  「這跟莫剛沒有關係,只是正好他提出,我也覺得疑惑,就來問你。」

  溫頌亞冷笑。「所以你在乎我的說法嗎?你不是早就信了莫剛?」

  太傷人了!憑莫剛一言,就來找他興師問罪?

  溫頌亞很氣,太氣了,他瞪著杜莉詠,想要抓著她雙肩把她搖醒,這只是一場戀愛,戀愛是兩個人的事,關莫剛何事?!

  心裡更傷的是,她選擇相信莫剛。

  「我沒有。」

  「你有,不然為什麼要問?如果你從沒對我懷疑,根本不會開口問!」

  他們對視著,他怒氣騰騰,她一臉心傷,覺得被曲解,但又不知道從何辯駁起,很多事情閃過腦海,她想到那些暗戀他的日子,看著他跟別人約會,看著他在每個女人間來來去去,他所有笑容所有懷抱所有親吻,都是別人的,不是她的。

  當有一天,一直盼的東西拿到了手,她當然會迷惑、當然會不安,當然會擔心這東西自己拿不住……

  或許自己是有些不理智了,但杜莉詠卻沒辦法理解,他過度盛怒的語氣,如把尖刀對向她,她突然很委屈,很委屈很委屈,更覺得累,想放棄了。

  對溫頌亞來說,這是一場僅僅幾個月的愛情,但對她來說不是,這愛情長達好幾年,所以這刻的爭執足以令她沒力氣再生氣了,只能怔怔望著他,覺得心酸。

  她忽然落淚,難過道:「因為我好久以前就喜歡你。」

  她看入他閃過一絲迷惑的眼神,然後用手背倔強地抹去眼淚。「我好久以前就愛上你,但你從來不看我,你沒把我當對象,我很難過你知道嗎?但還是要笑著看你戀愛,你能不能體諒我?今天你突然說愛我,我很驚慌,當然也開心,可是我會懷疑,一定會懷疑的,為什麼愛情來得這麼突然……」

  她泣不成聲。

  杜莉詠的腦中忽然跳出一個念頭,她想到這些年她跟溫頌亞的人生都連在一起,他們關係是如此緊密,緊密到她的眼中只看見他一個男人,緊密到她對他死心塌地。

  她於是懷疑自己是不是愛瘋了?才會在這時候,聽著莫剛的話,怨起溫頌亞,她變得患得患失,變得她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胸口裡好多感情沒有出口,她害怕溫頌亞不愛她,害怕他騙她,害怕這全是一場騙局,也害怕她其實錯怪他。

  那些找不到出口的猜測幾乎淹沒她,杜莉詠看著溫頌亞,淚眼朦朧,看著他盛滿怒氣的臉、看著那雙燃著火氣的眼,她不希望多年感情就這樣被撕裂,他們得冷靜,她得想個辦法……

  就像被困住一般,她忽然想打開其他扇門,看看其他的世界,等她的目光能調離開,離開有他的生活,挖空自己的心,才能放更多東西進去。

  她咬唇,下了決定。

  溫頌亞有點心軟了,但他還是堅持道:「那你也不該這樣質問我,就因為莫剛,他喜歡你很久了,你知道嗎?」

  杜莉詠揮了揮手,不讓他說下去,她驟然抬眸,被淚水清洗後過於清亮的眸,如星子閃耀,溫頌亞對上那雙眸,忽然心悸起來,他覺得有點呼吸困難,擔心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要辭職。」

  他目光一凜,眼色瞬間變得銳利,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說什麼?她竟然說要辭職?!

  「我沒辦法繼續這樣工作下去,我心情不好,悶很久了,我要放大假,但是光放假不夠,我決定辭職。」

  她的嗓音鏗鏘有力,震得溫頌亞一片頭疼。

  他冷著嗓音。「我不准。」

  「我偏要走,你攔不住我。」杜莉詠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就是豁出去了,她的心被這段愛情扣押了好幾年,她要冷靜,要愛自己,不要再受傷了。

  是想到,如果,溫頌亞真的艷情這種心,她怎麼能繼續待下去?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悲了……但如果,溫頌亞是無辜的呢?他就是這樣沒道理忽然愛上她?

  她咬住唇,壓下這抹猜測的驚慌。

  如果他真的是無辜的,這份愛情也不夠純淨了。她告訴自己,如果他真無辜,是真心愛著她,她也會因為莫剛的陰影而沒辦法相信,這樣吵啊吵地將感情磨掉,不就更苦?

  乾脆冷靜一下。

  辭職不是好辦法,卻是一條路,她得離開他,看看其他世界,這些年為他活,夠了,她要跳出框框看看自己,找回純淨的心。

  他也是,有段時間可以沉澱,也好……

  「莉詠,我們不能用談的嗎?」溫頌亞軟下身段。

  他不明白啊!為什麼非得這樣?一個吵架演變成決裂?

  溫頌亞真的覺得自己不會戀愛了,他永遠不懂女人心,她們在想什麼,他猜不透,或許是他不夠纖細不夠敏感不夠把那些她們在乎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莉詠,這個瞭解他的女人,為什麼也使上這種手段?

  「我想要冷靜一一。」她語氣平穩,緩緩地說:「無論莫剛說的話是真是假,但我心裡就是有疙瘩,你明白嗎?我想要喘口氣,過段沒有你的生活。」

  沒有他的生活?溫頌亞瞇起眼睛,不喜歡她這句話。

  「辭職只是逃避。」他搖頭,不苟同地道:「那你該不該顧慮我的想法?我希望我們可以談談,將一切說清楚就沒事了,而不是吵到要辭職;你問我明不明白,老實說,我不明白。」

  「談談不能解決事情,我很痛苦,覺得很多事情我都搞不清楚了,我覺得我就要瘋了,這些年來我們幾乎每天都在一起,我不希望感情被混淆,我是說……你會不會其實不是真的喜歡我才跟我交往?」她話說得有些混亂,但眼中,閃著堅定,試圖說服他。「我會想出答案的,我們之間不該這樣吵架,一定會有解決方法,請你給我喘息空間,好不好?」

  溫頌亞深吸口氣,看見她執拗的眼睛發亮著,這雙令他著迷的大眼睛,在這個夜裡,讓他失望。

  他聽不懂她口中的解決方法跟喘息空間,也不懂所有事情跟辭職有什麼關係,更不懂她為什麼快瘋了,他終究不是她,不能體諒她所有的心情轉折。

  更重要的是,她甚至懷疑起他其實不是真的喜歡她才跟她交往?溫頌亞忽然覺得一陣悲哀,卻又百口莫辯,或許是累了,當他看著她固執的表情,就再也不想辯解了。

  可是心愛的女人說要離開他,他又能說什麼呢?

  夠了。

  他不讓她威脅。「隨便你,要走就走,我該說的都說了,選擇權在你。」

  杜莉詠轉身,到自己辦公桌收拾東西,合上筆電收進包包裡。她的桌面向來冷清,頂多幾枝筆幾本簿子,很快都一一收入她肩上皮包裡,溫頌亞悶著臉看她收拾一陣子,最後真的氣到不行,乾脆走出去眼不見為淨。

  冷冽夜風裡,他站在店門口,街道已然漸漸冷清,路樹隨風低頭,他靠在玻璃櫥窗,寒目看著街景。

  身後傳來聲音,他沒轉頭,但杜莉詠自己走到他面前,她一肩背黑色電腦包包,一肩搭著米黃色皮包,看來像要遠行……是啊,她要遠行,要離開他了,就這樣決斷地——

  「這個你拿著。」她遞出手上的記事本。「上面都標好了所有訂單的交期,你只要照這個進度做,一定沒問題,後面我有貼上所有客戶的電話表,你可以跟他們連絡。」

  溫頌亞聽見她的聲音,很冷靜,但帶著一絲顫意。他接過筆記本,努了努嘴巴沒說話,還很倔地避開眼睛不看她。

  她歎了口氣,轉身,踏上人行道,她身後的溫頌亞立即揚起眸,凝視她背影。

  他瞇著眸,看她走得直挺挺,好似背後沒有眷戀,那雙迷人纖細的小腿,正往某個方向遠行,他忽然有陣子恍惚,覺得不實在。

  直到她消失在視線內,溫頌亞仍然維持一樣的姿勢,一動也沒動,他覺得,胸口有個洞,越裂越大,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轉過身,凝視店面,暗的燈在、透明的玻璃櫥窗、灰色冷調裝潢、暗色裡仍然發著光的他的心血作品,一一躍入他眼底,這些,他還擁有著,不怕。

  溫頌亞將額抵著玻璃窗,他看見他還擁有的東西,也看見自己的倒影,他還有很多東西,可是怎麼——覺得失去了世界?

  這些,看來都好索然無味。

  ※※※

  凌晨三點,位於鬧區某間大樓地下的小酒館,酒客已經散去,店員正擦拭桌椅,老闆站在長型吧檯邊,對一名遲遲不走的客人皺起眉頭。

  「老闆,你評評理啊!她怎麼可以這樣?突然就說要辭職,都不能好好溝通……」溫頌亞拿著酒杯,醉眼惺忪。

  老闆無奈地站在一旁。「這位客人……」

  該打烊了,這位客人還不肯走,十二點多一進來先跟酒保抱怨,然後跟旁邊陌生客人抱怨,現在他來委婉的勸他走,又被拉下來聽他抱怨。

  溫頌亞拍著胸口,醉得臉有些紅了。「我對她很好啊!我這麼喜歡她,不對,我愛她,太愛太愛了,可是她卻相信莫剛,我要怎麼辦……」他趴下,將臉貼在冰涼原木桌面,閉上眼睛,神色哀傷。

  「客人……我們要打烊了,幫你叫計程車可以嗎?」

  啊……這桌面真涼……溫頌亞揚起眸。「打烊?」

  「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了。」

  他直起身子,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周圍,忽然意識到只剩自己一個客人的事實,於是懶洋洋道:「那好吧……」

  溫頌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從口袋掏出皮夾,就往桌上一放,然後走了出去,面對這種狀況已經駕輕就熟的老闆,冷靜地從皮夾裡掏出酒資,接著追了出去。

  「客人,你的皮夾——」

  溫頌亞轉過臉來,呆呆地問:「皮什麼?」

  「皮夾,來。」老闆拉他的手,將皮夾搭上他手心,然後道:「要不要幫你叫計程車?」

  他搖頭。「我走路。」

  「你確定?」老闆明知這樣問也沒有意義,但他還是盡責地問了一句。

  溫頌亞點頭,然後仰望天空。「我想看星星。」

  離開小酒館,他走在冷風呼呼的人行道上,兩個店家都已關上大門,他的視線飄忽,腳步稍微凌亂,頭髮有點亂,衣服也皺了,看起來滿狼狽。

  溫頌亞很少買醉,非常少,但今晚,他胸口有著,呼吸也難受,沒辦法忍受一個人品嚐疼痛,於是借助酒精想忘掉一些東西,暫時也好。

  他路過一處公園,矮樹葉在黑夜裡如一團團黑火,他走進公園,坐在長椅上,仰頭看天空。

  今夜的月,很亮,太亮了,亮得有點刺目,他迎視那溫光,幾顆小星倒顯得微弱了,整座天空那麼大,只藏著這幾個小傢伙,溫頌亞靜靜看著,不嫌肚子疼,眼睛澀。

  就這樣漫無目地的跟天空對視,溫頌亞將自己放空,好像這樣可以忘掉一些事情,他買醉的理由、那些爭執、還有,吃醋的自己。

  接近清晨五點,他才從公園回到工作室,坐在自己的工作椅上,他環顧忽然變得冷清的空間,然後,關不住的情景,忽然啪地一聲,不經他同意地湧進腦海裡。

  那張桌子,杜莉詠每天都在那邊使用筆電;旁邊椅子,置放她的大包包;他的工作桌旁,她每天站在旁邊叮嚀行程;他們曾在這邊因為莫珊的事情吵架,也在剛開店時,為了接到訂單而開心大笑;那個角落,他們在那邊親吻;工作桌前,她哭泣說要辭職……

  她,一定很愛他吧?

  溫頌亞忽然這樣覺得,她離開後,才察覺這個空間處處都有她的用心,她的存在就是芬芳的呼吸,他每在這裡一分一秒,就呼吸她所有愛意,這些年,從沒回頭看過她,只是沉溺於她的好。

  「我好久以前就愛上你,但你從來不看我,你沒把我當對象,我很難過你知道嗎?但還是要笑著看你戀愛,你能不能體諒我?今天你突然說愛我,我很驚慌,當然也開心,可是我會懷疑,一定會懷疑的,為什麼愛情來得這樣突然……」

  他苦笑,想到這些話,就後悔自己怎麼這樣笨,沒發現她的心情,他太粗心太大意,不知不覺磨得她傷痕纍纍,所以說愛她,好才懷疑,所以莫剛隨便說說,她就信了。

  溫頌亞疲憊地閉上眼睛,不再看,這空間每個角落都有回憶,他受不住。

  有一種後悔,在這刻,霍然席捲溫頌亞。

  他自我厭惡地想,如果不堅持面子,跟莉詠好好解釋,可能就不會這樣,他啊,不像自己了,竟然有這種窩囊想法。

  但他還是一派天真的存著一絲幻想,或許,莉詠過幾天氣消了就會回來……

  過幾天,杜莉詠仍然沒回來。

  她在當天晚上就收拾行李,回老家過了一段悠閒日子。

  杜莉詠的老家在新竹縣,家業是祖傳三代的國術館,頗負盛名,她不常回家,因為國術館就開設在家中,每天都有慕名而來的病人,她有時會覺得尷尬,這次她突然回家,嚇到一票家人。

  她只淡淡說想轉換跑道休息一下,家人很體諒,沒逼她,一開始她都待在房間裡看書聽音樂,待了一個禮拜後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報名了很多才藝班,發現都不適合自己,最後,去報了鎮上的烹飪班,上課到今天已將近兩個月,每天上課時間,跟一些婆婆媽媽耗在一塊,心情也變愉快。

  這天,她們學一道異國料理——Marengo燉雞,老師很有趣,教學很多元,不只教台式料理,連一些外國料理都有涉獵,今天這道是充滿歐風的料理。

  「哎唷,這樣不對啦!我來。」

  杜莉詠正忙著將雞肉塊翻炒,但噴出的油有些激烈,旁邊的大嬸看不下去,過一奪走她的鏟子,佔了她位置。

  「是這樣喔?」杜莉詠看著大嬸熟練的將肉塊翻來翻去,讓雞肉受熱均勻,剛剛她翻動得不夠快,有些雞皮略焦了。

  「當然,你太秀氣了啦!像你這樣慢慢翻雞肉全都焦了,去去去,去旁邊切蘑菇。」

  杜莉詠被趕到旁邊幫忙切菜,但哪有蘑菇可切?另一名負責切菜的太太早將蘑菇切得片片漂亮,她愣了一會兒,淺淺地笑了。

  她看著大家將巴西利下鍋,你一言我一句的討論剛剛老師說的調量,接著,到了最難的地方,在雞肉持續炒的時候,還得加入麵粉,要細細撒入,讓肉跟麵粉混合,塑造特殊口感。

  麵粉撒好了,才將白酒加進去,高湯也來一點,接著燉煮,杜莉詠沒事做,閒閒幫忙收菜發洗鍋盆,將流理台擦一擦,然後再幫忙拿蘑菇番茄去下鍋去煮……

  總共忙了近一個半小時,這道燉雞才出爐,她們這一組頗得老師讚賞。

  這道雞肉鮮甜味美,很下飯,杜莉詠吃得很開心,離開烹飪教室時,口中還藏著那濕潤的白酒甜味,讓她心情大好。

  離開溫頌亞兩個月,她學會十道菜,烹飪技術從零到……不敢說及格,至少有了基本常識,五十分就好。

  直到今天還有點不相信,自己還是能做到離開這件事。

  她把手機留在台北,除了切斷連絡之外,也是不讓自己因為他的尋找而亂了心,她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溫頌亞有沒有找她,可依多年來的認識,她猜想,他定會尋她……即便當初她離開時表現這樣堅決,他還是會軟著性子尋她的。

  溫頌亞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沒有隔夜仇,脾氣有點小孩子氣,有時很鑽牛角尖,可是時間一過就忘了,每回他們鬧得不開心,都是溫頌亞先來示弱。

  想到這,讓杜莉詠微笑了,她想到那次她生氣哭了,他約她到火鍋店道歉,那雙溫柔眼眸裡,沒有計較,滿是尊重,還記得他彎身布菜的樣子、他的貼心、他話語中的承諾……

  他說:「雖然我的靈感還是很自我,可是我可以答應你,很多事情我願意多想一下,多為你想一下……」

  多為她想一下?她又笑了,轉念起最近的生活。

  以前從沒想過要學做菜,這次的突破讓她好像找到新的自己,沒想到也會對做菜有興趣,總覺得以前目光太專注,只追著溫頌亞與他的事業,不知不覺,其實失去自信心,患得患失怕這怕那的,每天將愛情小心翼翼捧在手上,怕一不小心摔壞了,可是啊,愛哪有這樣脆弱?

  還怕摔壞呢。

  旁邊,是一道紅磚牆,延伸至巷口,她踩著水泥道,聞著紅磚牆內傳來的樹木芳香,風將樹葉吹得沙沙響,風已經吹來沒那麼寒冷,帶著涼意,那天離開台北,是一月天,後來她在老家也過了家歷年。

  是有想到,溫頌亞約她一起去看頌盈,但她忍下那股衝動,在家當個乖巧的女兒,幫媽媽準備年夜飯,陪爸爸看電視,跟弟弟聊聊天。

  杜莉詠仰望天空,白皙的臉蛋一如往常般美麗,但她的眼神裡充滿了自信,兩個月前,她還是個愛到失去自我的女人,現在回想起來,倒覺得當初為什麼要對溫頌亞懷疑,為什麼聽到了莫剛的話,就往壞的地方想?

  她不知道經過這段時間,溫頌亞變成什麼樣了;事實上,剛開始時她也忐忑不安過,擔心他可能會另結新歡,擔心他不愛她了。

  畢竟那天的爭吵太過激烈,現在想起來還是充滿震撼力,但經過兩個月,她忽然什麼都不怕了,她的心被排空,注入了很多正面能量,她始終沒有停止思考關於他的事,她仍然愛他,他從沒離開她的心裡。

  美麗的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她深深看著天空,白色雲朵懶洋洋地徜徉在天空懷抱裡,她眨了眨眼,視線放遠,看進雲裡。

  雲的那一端,天空的彼端,溫頌亞在那裡嗎?

  他還是日復一日的展現他們創意,用那驚人才華滿足所有客戶,他也站在這片天空下,被雲守護……他還是習慣晚睡,開著那輛老車,不說話時很酷,但一笑起來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嗎?

  他還是兩個月前的溫頌亞嗎?

  他還……愛著她嗎?

  這段日子,空出來的時間讓她得以安排很多事,去學了半個月的瑜伽,發現自己腰骨很不軟Q,沒天分;也去了一次插花課,發現自己坐不住。最後啊,加入烹飪班,沒想到炒著炒著炒出興趣來,多了一項技能的她,覺得人生也變得多彩了起來。

  她也花很多時間思考那段爭吵,思考溫頌亞是否真如莫剛說的別有居心,她想到他惶恐不安的深夜電話,也想到他那些跟她要承諾的字句,這些,現在看在她眼中不再是別有居心,而是一種孩子氣的舉動,她察覺他是因為怕失去,才這樣不安,而他的不安,卻被兩個月前的她視為心機……

  是誤會他了,杜莉詠胸有成竹的斷定,她瞭解他,他不是會用交往來勒索她繼續為他工作的人,他向來坦蕩,使不了心機,怎麼她竟然忘了呢?

  是因為當時太混亂,她太過不安,得來不易的感情讓她覺得捧著也怕摔,所以將所有的慌,都宣洩在他身上。

  想到這,她忽然有點心酸,一點點的心酸,只有一點點……她不看天空了,低下頭,看著眼前筆直的路,她啊,準備好了。

  兩個月時間,讓她有了更豐沛的愛情,更有信心可以愛他,溫頌亞……這個她愛了好多年的男人,她準備好了,去愛他。

  杜莉詠回到家,上樓收拾行李,跟家人說了一聲,隔天清晨,她離開老家,返回台北。

  先將行李放到家裡,然後打開那支被她關機兩個月的手機,沒幾秒後,訊息音跳出來,她閱讀那些簡訊,大都是客戶傳的,最底下,一封信息躺在那邊,大約一個半月前,來自於溫頌亞的手機。

  ——真的就這麼絕情?如果,我說我從沒有因為想綁住你,才跟你戀愛,你信嗎?你如果願意回來,我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跟你解釋,莉詠……如果你要聽我的解釋的話,我就講,這樣,算不算讓步?對我來說,這是很大的讓步了……

  這封簡訊啊,讓杜莉詠眼熱了,切斷的兩個月因為這封簡訊接軌,她想他,好想他,想對他傾訴這些年來她的心情轉折,她已經想好了,決定把所有都講開,讓愛單純,不計較誰愛得比較早。

  當初會決定回老家,是因為從沒跟溫頌亞提過她家住哪,所以她得以安心沉澱心情,但這刻握著手機,看見那一大串的來電與留言訊息,穿插在其中的來自溫頌亞的,一通通一封封都令刀子看得怵目驚心。

  更她訝異的是,其中還有好幾封簡訊來自大學時期的學長學姐,那些學長學姐們,已經很少連絡了,卻都傳了簡訊來,內容不外乎是——頌亞找你找很久,如果不願意跟他連絡,也至少接接我們的電話……

  她握緊手機,記起溫頌亞曾經提過,因為工作忙碌的關係,漸漸跟以前的朋友都斷了連絡,她不禁猜想,他又是怎樣跟以前的學長學姐們重拾連絡?又是怎樣拜託他們幫忙尋找?

  他是這樣積極的尋找她……

  她抓著手機,往愛的方向奔去。

  杜莉詠搭計程車去溫頌亞的工作室。

  沿途風景越來越熟悉,那間老麵包店轉彎後是郵局,郵局旁邊開花店,再過去兩間是便利店,左邊兩條巷子後,紅綠燈右轉,左手邊就是她守護這麼久的溫頌亞的店。

  黑銀基調的裝潢,在溫暖的白日街景裡跳了出來,她眼神被鎖定,心跳如擂鼓,掏錢給司機,下了車。

  她站在對面,看著這間美麗的店。

  這是他們的心血。這剎那她再次確定,自己是不可能跳槽的,因為現在強烈的心跳,在在告訴她,她怎麼可能離開這裡?!

  有一種情緒,叫近鄉情怯,忽地盈滿她胸口,杜莉詠深吸口氣,提步過馬路,在透明櫥窗前站定,偷偷探頭看向店內,探頭探腦一陣。

  唉,別蠢了,她搖搖頭,挺直身體,推門走進去。

  好緊張啊……

  櫃檯內的小琳,聽見開門聲,這才抬頭看向來人,一見到杜莉詠,立刻呆住了。

  「杜姐?」小琳的嘴巴張得圓圓的,愣了幾秒,看著眼前微笑的美麗容顏,見到杜莉詠帶點怯意的搖了搖手後,才哇一聲,撲上去。

  突然被抱個滿懷,杜莉詠嚇一跳,但是,還真溫暖啊,小琳這麼想她喔?難得看見一臉酷樣的小琳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杜莉詠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她笑笑地拍了拍小琳的肩膀。「這麼想我喔?」

  她的語調輕快,跟小琳的滿臉驚訝形成對比。「你跑哪裡去了?怎麼突然就不做了?」

  杜莉詠但笑不語,她看了看店裡,擺設大都一樣,但是,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啊,是了。

  「怎麼架上東西變這麼少?」是故意調整的嗎?她不大瞭解。

  小琳黯下臉。「杜姐,還好你回來了……」

  杜莉詠打斷她,唇邊仍然笑著。「我沒有說要回來工作喔。」她沒那麼厚臉皮,現在叫溫頌亞再讓她回來工作,況且刀子也覺得現在很好,很多事情想要先理清再說,不想工作跟戀愛綁一起。

  小琳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但立刻被急切的語氣掩過了。「杜姐,你不知道老闆的事嗎?」

  「什麼?」

  「你真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們有聯絡……唉。」小琳歎氣。「過年時老闆去國外找他妹妹,結果他妹妹竟然跟著回台灣,後來……」

  杜莉詠聽著小琳講述,越聽、心越驚,深層的驚慌層層襲來,全身發抖,最後,她奔出去,攔了計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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