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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大清傲爵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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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36:21 |倒序瀏覽
大清傲爵爺 作者:梅貝兒

對那個出生在被稱為「佟半朝」的佟家獨子──英顥,
阿圖不只是沒好感,還有諸多的不滿、不以為然。
就算他貴為爵爺、是皇上身邊最受寵信的年輕臣子又如何?
贏得過最疼她的哥哥嗎?在她心中哥哥才是最優秀的男人。
看不慣他那副傲然冷酷的模樣,她已經想好法子整整他了……
他不記得招惹過那個叫阿圖的和碩格格,但她卻使計整他!
全京城裡未出嫁的格格千金都受她撩撥,天天來煩擾他,
他快瘋了,他根本只傾慕他的姊姊,什麼女人都看不上眼!
不好好跟她算這筆帳怎麼行?一定要她跪著向他賠不是。
但跟她八成是孽緣,每回見她,他簡直災難不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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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36:57
  第一章

  剛進立春的節氣,讓這座氣勢磅礡的紫禁城,多了股悠閒和恬靜,少了幾分令人屏息的壓迫感。

  昨日皇帝一道口諭下來,滿朝文武官員、皇親國戚今兒個一早就揣家帶眷地進宮,此刻全漫步在寧壽花園中,只等著皇帝處理完公務,便一塊兒到暢音閣聽戲。

  而在等待的過程裡,難得入宮的女眷們自然聚在一塊兒閒話家常,年紀稍長的女眷比的是夫婿的官位、身上的行頭;年輕的未婚女眷則是努力睜大雙眼,希望能在一干年輕貴族和官員之子中找到如意郎君。

  「……你們快看,就是他!」

  未婚女眷中有人興奮地舉起玉指,激動地比向不遠處的頎長身影,即便站在人群之中,那道身影散發出的氣質就是不同凡響,讓人一眼就能瞧見了。

  「在哪裡?在哪裡?」

  聽到她們談論的目標出現了,眾家女眷連忙伸長脖子,想看個仔細,當幾雙眼睛鎖定了對象,紛紛發出仰慕的歎息。

  「他就是一等誠嘉毅勇公佟爵爺?」

  「比傳聞中的還要好看,而且……看起來似乎是個很嚴謹的人……」

  「是嗎?」一旁女子不以為然地插話說道。

  「好像很穩重的樣子……」

  「這樣也看得出來?」方纔那名女子沒好氣地哼道。

  「聽說五年前佟老爵爺死於土司戰爭中,便由還不到二十歲的他世襲爵位,我那幾個哥哥只要提起,都羨慕得要命。」

  「有什麼好羨慕的?」難道希望自己的阿瑪早死?女子語氣裡有著明顯的諷刺意味。

  「不只是這樣,我還聽說佟爵爺是皇上身邊最受寵信的年輕臣子之一,辦事能力又強……」

  「辦事強不強也要比過才知道。」女子又涼涼地打岔。

  「他真的長得好俊……」

  「哪裡俊了?」是你的眼睛有問題!女子不以為然地頂回去。

  終於,幾個頻頻被冷嘲熱諷的女眷不悅地將臉孔轉向說話的年輕女子身上,只見對方約莫十六、七歲,一身粉白旗裝包裹著高挑纖瘦的身段,頭上那塊點綴著牡丹的扁方下是張明朗亮麗的清麗臉蛋。

  女子黑黑的劉海略略蓋住兩道率性飛揚的眉,黑白分明的眸子顯得十分靈動有神,纖長的鼻樑,襯著兩片不施胭脂,透著自然色澤的唇瓣,站在一干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舉手投足講求完美的官家小姐和貴族格格之中,她臉上毫不矯揉造作的生動表情就更格格不入了。

  「佟爵爺是哪裡惹到你了?」果然有人聽不下去,馬上開口質問。

  阿圖率真地撇了下唇,回道:「他是沒惹到我。」

  「既然人家沒惹你,憑什麼這樣說他?」一旁的女眷忍不住為心儀仰慕的男子幫腔。

  其他女眷也咄咄逼人地搭腔道:「沒錯、沒錯。」

  「我阿瑪說他為人傲慢自大,眼睛長在頭頂上,不把旁人放在眼裡。」只要提到佟家,阿瑪總是咬牙切齒,說佟家人都不是好東西,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也跟著這麼認為。

  而與佟家的恩怨要追溯到好多年前,當年姑母皇貴妃娘所生的十阿哥,在八歲那年突然莫名地暴斃,皇貴妃娘娘鎮日以淚洗面,還數度絕食求死,對於從小父母早亡、和姊姊相依為命的阿瑪來說更是沉重打擊。

  儘管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出身佟家的皇后娘娘,因為皇帝當時最寵愛的皇子就是十阿哥,所以皇后想趁早剷除、永絕後患,可是最後因為牽連甚廣,還可能動搖整個後宮,皇帝只能忍痛放棄調查,但是阿瑪和皇貴妃娘娘對佟家的恨意卻沒有因此消失。

  阿圖自小對阿瑪所說的話向來深信不疑,認為佟家人不好自是當然,再加上這回身為一等候的大哥滿達海原本有機會從健銳營翼長升為掌印大臣的,但因為那個姓佟的進宮見了皇帝之後,竟換成他來當,這仇上加仇,更讓阿瑪認定是對方在背地裡搞的鬼。

  「不准你說佟爵爺的壞話!」

  「對!否則咱們可不會饒了你……」

  「人家佟爵爺可是出生在被稱為『佟半朝』的佟家,就是有本事傲慢。」她們一致把炮口對準阿圖,為心儀的男子說話。

  某貴族格格更是開口奚落道:「我看你嘴裡是一套,想的又是另一套,心裡喜歡人家,又不好意思承認,只好拐彎抹角地罵人,想要得到佟爵爺的注意……」

  被這話一激,阿圖氣得臉紅脖子粗。「你說我喜歡他?我要是喜歡他,就不姓瓜爾佳氏。」

  「阿圖,不要再說了……」在場的女眷中,和阿圖是閨中好友的某官家小姐怯懦地拉了拉她的袖擺,擔心會犯了眾怒。

  「為什麼不要說?」向來有話直說的阿圖可不怕。

  「怡秀,她是誰?倒是面生得很。」有人開口問那名官家小姐。

  那官家小姐一臉怯生生地為其他人介紹道:「她是……吏部尚書恆博大人的女兒阿圖格格。」因為阿圖從來不喜歡參加那些賞花喝茶的場合,反而愛往市井裡鑽,所以沒幾個人認得她。

  直到這時,才有人想起阿圖是誰。「啊!我曾經聽我阿瑪提起過……」

  「那又怎麼樣?」那貴族格格不屑地低哼。

  「別說了,你不過是個多羅格格……」確認了身份,身旁的女眷企圖勸阻那貴族格格。

  想不到那貴族格格把鼻子仰得更高。「難道她的身份還會比我高?」

  「那可真是遺憾,我這個和碩格格的身份的確比你高。」現在知道怕了吧?阿圖在心裡哼了哼,雖然她從來不拿頭銜來壓人,可是遇上這種喜歡用鼻孔看人的對象就不一樣了。

  「她是皇貴妃娘娘的侄女,據說相當受到皇上喜歡,所以破例對她為和碩格格。」這位阿圖格格的後台也硬得很。

  聞言,原本口氣很大的貴族格格霎時臉色泛白,不過還是嘴硬地說:「難道我哪裡說錯了?人家佟爵爺沒惹她,也犯不著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阿圖還是對阿瑪的話堅信不疑。「你們都被他的外表給騙了。」女人就是這個樣子,看人家生得俊就昏頭了,她可不會。

  眾家女眷不理她,又紛紛把愛慕的眼光投向心儀的對象。

  「佟爵爺還沒有福晉,依他受寵的程度,皇上不曉得會把誰指給他?」

  「唉!就算皇上要把公主下嫁給他,都不會意外……」

  「咱們也只能作作白日夢了……」

  聞言,阿圖還以為這些女人早就把對方的祖宗八代都調查清楚了。「你們都不知道嗎?五年前,皇上感念佟老爵爺平定大小金川,最後還不幸為朝廷捐軀,便給予了個賞賜,想要什麼都成。」

  這下子眾家女眷紛紛急得開口問了。

  「真有這種事?」

  「結果他跟皇上要了什麼賞賜?」

  「你們真的想知道?」阿圖故意吊她們胃口。

  「你知道就快說。」

  「格格別賣關子!」

  買家女眷語帶討好地催促。

  她不太真心地鼓勵道:「那就是婚事處理,福晉的人選由他自己來挑,所以你們還是有希望嫁給他的。」阿圖想到那天阿瑪回家之後,還冷笑地說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佟家父子倆都同樣的傲慢,不屑讓皇上指婚。

  「真的嗎?」

  「那太好了!」

  「要是能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就好了……」

  這下子眾家女眷個個滿臉期待,就盼自己能成為佟家的媳婦兒。

  「……聽說他喜歡那種個性熱情大膽,最好是敢於主動表達心意的女人。」阿圖想到阿瑪曾說那個姓佟的似乎對異性沒什麼興趣,甚至是不屑一顧,要是有女人主動示愛,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一定很好玩。

  不過才這麼兩句話,一干還未婚的女眷便將阿圖團團圍住,跟方纔的態度完全相反。

  「你是說真的?」

  「要熱情又要大膽,還得主動?」

  聽了這番話,有的面有難色,有的則躍躍欲試。

  這些女人剛剛還口口聲聲地威脅她,這會兒有求於人,態度就變了,翻臉比翻書還要快,真是有夠現實的。「我是這麼聽說的,信不信由你們了。」阿圖很不負責地回道。

  「格格吉祥。」一名南府的小太監來到阿圖跟前打千。「時辰差不多了,格格也該準備準備。」

  阿圖這才想到差點忘了還有正事要做。

  「走吧!」她收回瞪視的目光,跟著小太監離開。

  此時在寧壽花園的那一頭,英顥可以感覺到背後有道不善的目光正瞪著自己,不過他的眼瞳依舊波瀾不起。

  或許該說他已經習慣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無論是嫉妒還是怨恨,都不會影響自己,因此也不需要回頭尋找目光的來源。

  只見不過年方二十四的他身穿繡有九蟒的補服,頭戴插有雙眼花翎的暖帽,頎長偉岸的身形走在一群同樣身穿朝服的貴族、官員之中,顯得格外耀眼,堪稱俊美的五官甚至找不到缺點,唯一可以批評的就是那張可以說是不苟言笑的淡漠臉孔,喜怒哀樂都不形於色,加上兩道入鬟的濃眉底下,一雙漆黑眼瞳,總是眸光深沉地打量眾人,應對進退看似拘謹有禮,但天生的氣勢卻令人不敢小覷。

  英顥將注意力放在身邊幾位親王和十二阿哥身上,不過沒有介入他們的談話,從表情看來似乎聽得很專心,但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正在想些什麼。

  姊姊是不是也進宮了?這世上能讓他分心、臉上能出現不一樣表情的,也只有同胞所生的親姊姊,即便早已嫁為人婦,如今還是三個孩子的額娘,對英顥來說,是誰也無法取代的存在,更是如今在這世上他最愛的人。

  「……在想什麼?」十二阿哥開口笑問。

  聞聲,英顥才回過神來,發現那幾位親王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一旁,跟其他人聊了起來,只剩下他和十二阿哥。

  「沒什麼,只是在想皇上真是好興致,以往只是要王公大臣陪他聽戲,今兒個連他們的家眷都邀進宮了。」他隨口回道。

  十二阿哥撫著唇上的兩撇鬍子。「皇阿瑪喜歡聽戲,又愛熱鬧,我倒是不意外,意外的是你這回沒有佯病請假。」

  「十二阿哥見笑了。」雖然兩人在輩分上是表兄弟,不過對方可是皇子,英顥還是謹守以禮,不敢放肆。

  再說,若不是以為雅朗阿……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英顥還是很不甘願叫那個男人一聲姊夫,以為對方會帶著姊姊一塊兒進宮,這樣他們姊弟倆也能說上幾句話,要不然早就找藉口推辭了。

  「這兒只有咱們,就不必跟我客氣了。」十二阿哥撫鬍子睇眼前小了自己十來歲的表弟,少年得志而猖狂的例子,在朝中可以說是普遍現象,不過他卻從不耍威風,這就不是任何人都辦得到。

  「多謝十二阿哥。」英顥淡淡地回了一句。

  「今兒個進宮的女眷當中,有不少還是尚未論及婚嫁的,要是有看上眼的就跟我說一聲,我這個表哥替你說去。」十二阿哥打趣地說。

  「多謝十二阿哥,不過這事兒急不得,還是隨緣吧。」就是因為不想娶妻,當年才會順勢請求皇上恩准,由他自個兒來選擇福晉,除了拖延之外,也不想被迫娶個不想要的女人。

  十二阿哥笑歎一聲。「真不知道是你眼光太高,還是緣分還沒到,就連皇額娘都開始擔心你會打一輩子光棍,佟家從此無後。」

  「皇后娘娘多慮了,佟家還有幾位堂哥和堂弟,他們都已娶妻生子,不至於無後……」他不想娶妻,只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一名女子比得上姊姊。「時候到了,自然就會娶。」除了姊姊,他不會對任何女子動心。

  因為女人對他來說,沒有所謂的美麗,若非必要,根本記不住長相,更別說進入他的眼簾,甚至在心中停駐了。

  就這樣,英顥跟著十二阿哥在寧壽花園中一面賞花一面說話,直到差不多未時左右,有內侍來報,皇帝處理完公務,已經移駕暢音閣,所有的人這才紛紛前往目的地。

  暢音閣在寧壽宮東側,是紫禁城中最大的一座戲台。

  而暢音閣北面的閱是樓,是帝后觀戲的地方,能夠來到這兒,即便只是站著,也是莫大的殊榮。

  英顥在太監的引領下,來到閱是樓,由於皇后娘娘鳳體微恙,不克前來,所以在座除了皇帝之外,就是皇貴妃,以及幾位親信重臣,他則是最年輕的,自然受到不少矚目,至於那些目光代表什麼,他並不是太在意。

  當戲幕慢慢拉開,對賞戲向來就沒興趣的英顥,不著痕跡地打量坐在迴廊下頭的無數張臉孔,希望能在裡頭看到姊姊。

  「……那是阿圖嗎?」皇帝驚喜的叫聲將他的心思拉了回來。

  坐在皇帝身邊的皇貴妃嬌柔地回道:「是啊,皇上,阿圖為了讓皇上開心,可是練了好久。」

  年過半百的皇帝笑彎了眼。「呵呵……今天聯真是開心……」

  聞言,英顥將視線落在大戲台上,記起今天演的是「林沖夜奔」,就見戲台上的武生有著修長的身段,步法和眼神也還算到位,正專注在表演上,就見「他」手提大帶、左手握劍,一路被人追殺,有緣無處訴,彷彿這世上再也沒有他容身之處,仍然以無畏的氣勢唱著曲牌。

  「……數盡更籌,聽殘銀漏,逃秦寇。好教俺,有國難投,哪答兒相求救?欲窮登高千里目,愁雲低鎖衡陽路。魚書不至雁無憑,幾番空作悲秋賦……回首西山日影斜,天涯孤客真難渡。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扮演林沖的武生用著生澀的唱腔,努力地演好這個角色。

  「好……阿圖唱得好……」皇帝又是一陣鼓掌叫好。

  「臣謝皇上誇獎。」此刻同樣也站在皇帝後方的中年男子,也就是吏部尚書兼軍機處行走恆博,聽到女兒阿圖受到皇帝讚美,趕緊謝恩。

  「朕可不隨便誇人的。」皇帝呵呵笑說。

  皇貴妃在旁邊幫腔。「阿圖知道皇上喜歡看『林沖夜奔』這劇戲,聽說這陣子天天苦練,連嗓子都唱啞了。」

  「真有這回事?」皇帝頓時眉開眼笑。「待會兒把她叫過來,朕可要好好獎賞一番才行。」

  冷眼旁觀的英顥在心裡細細斟酌著,據他所知,吏部尚書恆博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滿達海他自然認識,女兒倒是沒見過,不過就算見過也不記得了,只知道這個女兒在兩年前被封為和碩格格,曾經引起不小的揣測和謠言,如今看來倒真懂得討皇上開心,雖然看不見皇帝的眼神,但是從聲音就能判斷對她的喜愛,皇帝向來就多情,這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因此後續的進展值得好好觀察。

  待整個戲落幕,扮演林沖的武生被請到了閱是樓。

  「皇上吉祥!娘娘吉祥!」臉上還抹著戲妝的阿圖已經笑吟吟地在兩人面前跪下來請安。

  皇帝呵呵一笑。「這嗓子還真的有些啞了。」

  「那也是阿圖的一片心意。」皇貴妃附和地說。

  阿圖倒是不以為意。「皇上不用擔心,反正阿圖的嗓子原本就不是嬌滴滴的,也就無所謂啦。」

  「女孩兒家怎麼可以無所謂呢?」皇帝滿眼寵愛。「朕讓御醫開幾貼保養嗓子的藥方子,回去記得煎來喝。」

  「謝皇上恩……典……」說到這裡,阿圖就不小心瞄到不想見到的臉孔,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多半就像現在這樣。

  英顥似乎也察覺到她不是很友善的目光,只是面無表情地迎視回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由著阿圖死瞪不放。

  皇帝注意到阿圖的眼神,往後一瞧,瞥向立於身後的英顥,不由得含笑問道:「怎麼?你們認識?」

  「我才不認識……呃,回皇上的話,阿圖並不認識。」阿圖險些忘了這是在皇帝面前。

  皇帝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右手捻胡,笑了幾聲。「女孩兒家就是女孩兒家,會想多看一眼也是正常的,你的眼光倒是不錯。」放眼朝中,這位年輕的一等公不只是美男子,也是他倚重的親信,倒還算相配。

  「我才……」才不是在看他,而是瞪。

  英顥清冷的目光淡淡掃向對方還上著戲妝的臉蛋,在他眼裡,除了姊姊,以及非得牢牢記住的幾張后妃的面孔之外,其他女人的長相都沒有什麼差別,不過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和一個嘴巴,對她自然也不感興趣。

  見對方微昂下巴,淡漠的目光冷冷地凝睇過來,果然就跟阿瑪說的一樣目中無人,阿圖在心裡更加肯定了。

  「朕直到今天才發現阿圖年紀已經不小,是個大姑娘了……」皇帝突然蹦出這句話,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背後的涵義可嚇著不少人。

  恆博連忙躬身揖手。「回皇上,阿圖還小,還不到十七。」他可不想跟姓佟的扯上關係,何況是結為親家。

  「還不到十七,但也不小了,唉!真的長大了。」皇帝語氣中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感慨,那是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想當年還只是個連路都還不會走的奶娃兒,如今已經是個標緻的大姑娘了,時間過得還真快,皇帝在心中歎道。

  「皇上說得是。」皇貴妃明白皇帝的想法,她也是少數知道那個不能說的「秘密」的人。

  以為皇帝把指婚的念頭動到她頭上,阿圖不禁有些慌了。「皇上,阿圖還想多陪阿瑪幾年,不想這麼早嫁人。」

  皇帝不禁笑罵:「聯什麼都還沒說,瞧你這緊張的樣子,誰要是能夠娶到你,可是他的福氣……英顥,你說是不是?」他意有所指地問著身後的人。

  突然被皇帝點了名,英顥態度恭順,面不改色地回道:「臣惶恐。」不管皇帝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只要別想亂點鴛鴦譜就好,若是皇上忘了當年親口承諾的恩典,他也不介意再提醒一次。

  再說不管回答是還是不是,都不妥當,索性這麼說了,也可以推得一乾二淨。英顥在心中思忖。

  在場的人之中,表情不一,也各懷心事。

  最後還是身為姑母的皇貴妃開口,轉移話題,也化解了尷尬。「皇上,還是先讓阿圖去卸妝,把戲服給換下來再說。」

  「你不說朕倒忘了。」皇帝也就從善如流,對阿圖說話的口氣又多了幾分親近。「朕待會兒要到你姑母的永和宮去,你也一塊兒過來吧。」

  阿圖不由得鬆了口氣。「庶。」說著,還不忘俏皮地甩袖打千,惹得皇帝又是哈哈大笑。

  待眾人跪了一地,恭送皇帝和皇貴妃離去之後,英顥一面摺起馬蹄袖,一面站起身來,也準備步出閱是樓。

  「佟爵爺可不要誤會。」阿圖跟著從地上一躍而起。

  「誤會什麼?」英顥一臉淡漠,語調沒有起伏。

  「就是剛剛的事,我可不是故意要讓皇上誤會,就算我真想嫁人,也不會考慮你的。」阿瑪說他們兩家有深仇大恨,所以自己不可能嫁給仇人。

  他臉上文風不動,不過嗓音透著輕蔑地說:「最好是這樣……不過還是奉勸格格一句,往後說話要更加小心,免得真的讓皇上會錯了意,造成他人的困擾。」這「他人」自然指的是自己。

  聞言,阿圖的臉蛋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佟爵爺的這番警告……不,這番好意,我記下了。」

  「那就好。」英顥兩手背在身後,轉身踏出閱是樓之前,涼涼地丟下這句話,氣壞了阿圖。

  他分明是在指控自己故意誘導皇上,別以為她聽不出來,阿圖掄緊的拳頭還在顫抖著。

  「你怎麼還不去換衣裳?」才跟幾位大人說完了話,恆博見到女兒還杵在原地,於是又踅回閱是樓。「幸好皇上沒再說下去,要是他有意撮合你和佟爵爺,那可怎麼辦才好?阿瑪可不想要有個姓佟的女婿,因為咱們和佟家可是……」

  「可是仇人對不對?」阿圖聽到都已經會背了。

  「對,你一寧要牢牢記住,絕對不要相信佟家人的話,更不能喜歡上人家。」恆博想到天真可愛的十阿哥,那是他最疼愛的外甥,也寄予厚望,希望他將來有機會繼承大統,卻被皇后娘娘給害死了,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對佟家人的恨意也不會有消失的一天。

  她連忙安撫道:「阿瑪放心,我絕對不會喜歡上他的。」

  看著眼眶中泛著老淚的阿瑪,阿圖不禁想起七歲那一年,因為額娘臥病在床,她正好端著湯藥來到雙親的寢房外,卻無意間聽到額娘和阿瑪的談話,直到那時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們的女兒。

  可是阿瑪和額娘待她比親生的還要好,連大哥也是有求必應,當她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不只是因為奉了「旨意」,而是打從內心疼惜呵護,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對天發誓,這輩子都不會違背他們的意思,讓他們失望,要當個聽話的乖女兒、好妹妹,報答他們一家的恩情。

  聽到女兒的保證,恆博總算是笑逐顏開。「乖女兒,阿瑪可以把你嫁給任何人,只有那個姓佟的不行,就算是皇上開口,阿瑪寧死也不會答應的。」

  對於這個自小養大的寶貝女兒,恆博可說是疼到心坎裡,早忘了不是親生的,自然希望她將來有更好的歸宿。

  「我全都聽阿瑪的。」阿圖乖巧地回道。

  佟府——

  大約經過了十日,英顥不知第幾次瞪著手上的信箋,還能嗅到上頭沾染著脂粉味,足以見得是女子所有,俊美的面容透著寒氣,而且愈來愈重。

  「這是第幾對了?」他森冷地問。

  身邊的奴才有些畏冷地縮了縮脖子。「回主子,是,是第六對了。」

  「咱們大清朝的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知羞恥了,還寫這種東西來給男人?」英顥皺著眉頭低嚷。「把它退回去!」

  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給了奴才。

  「庶。」奴才銜命出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英顥忿忿然地從座椅上起身也只有在自己的府邸,或是獨處之時,他才會讓喜怒哀樂形之於外,不需要步步為營,以免讓政敵逮到把柄,就好比像是現在,想不生氣都很難。

  「這種情況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原本他並不放在心上,可是連著幾天下來,這種詭異的事一再發生,想不在意都不行。

  說著,英顥斂眉沉思,發現大概是從皇上邀了所有的王公大臣以及家眷到暢音閣演戲之後,翌日就有人送信箋過來。

  「是有人在背後指使,還是故意煽動?」英顥回到座椅上,手指輕敲著木質雕花扶手,答案也跟著呼之欲出。「這麼幼稚的手段就像小孩子的惡作劇,若是政敵、對手所為,我反而還覺得太過可笑,所以……」

  英顥一步步推敲著可能的人選。

  「……是個女人。」話才說完,英顥的腦海裡浮現一雙帶著敵意的不善眼神,不過對方的長相有些模糊。

  是她嗎?

  如果是她,那麼又是為什麼?

  「不過想用這種方式來嚴整我,也未免太瞧不起人……」英顥冷哼一聲,他絕對不會放過企圖對自己不利的人。「還是得要有證據。」

  他再次擱下茶碗,決定派人帶封信給姊姊,請她有機會的打聽看著,女人和女人之間總是比較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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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37:27
  第二章

  養心殿——

  春暖花開,宜人的花香飄散在充斥著肅穆稚氣的宮城內,也讓獲得皇帝召見的臣工舒緩緊繃的情緒。

  由於每年這個時候,健銳營下所設的船營都會在清漪園的昆明湖上表演水戰技術,讓皇帝與王公大臣們欣賞,身為掌印大臣,英顥自然為了這事兒進宮,將進度與事宜一一稟奏。

  「……就決定那一天,其他的事你自個兒看著辦了,跪安吧。」皇帝相信英顥的能力,自然也就全權交給他處理。

  英顥甩下馬蹄袖,單膝打千。「臣告退。」

  待他一手輕撫垂掛在胸前的朝珠,彎身倒退至門口,這才轉頭跨出門檻,才走沒幾步,見到迎面走來的一行人,為首的便是皇貴妃,便恭身讓到一旁。

  走在姑母身旁的阿圖沒料到愈是不想看到的人,偏偏就愈容易遇上,不過既然碰到了,當然不想放過調侃的機會。

  等到皇貴妃走到跟前,英顥馬上打千見禮。「臣給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起喀吧。」皇貴妃保持端莊的笑容,不過面前的是佟家人,眼神自然沒有任何笑意。

  他開口謝過之後,便起身了。

  「阿圖,姑母要進去跟皇上說幾句話,你就在外頭等。」皇貴妃想談的是侄女的婚事,所以不便讓她跟進去聽。

  阿圖?

  這個名字讓英顥心中一動,想起就是那天在戲台上扮演武生,也就是恆博的女兒,而皇貴妃又自稱「姑母」就更不會錯了。

  「是,娘娘。」阿圖頷首說道。

  皇貴妃便在宮女的簇擁下踏進東暖閣。

  對於這位阿圖格格的長相,英顥自然沒有印象,除非被列入重要任務,否則女人的容貌,他向來不會也別去留意。

  「佟爵爺近來可好?」阿圖感覺到有兩道視線望了過來,還算有禮貌地先開口寒暄。

  「托福。」英顥觀察著她的口氣和表情。

  「聽說佟爵爺最近相當受歡迎,一些王公大臣的女兒紛紛表達心意,卻被你拒於門外,未免也太過無情。」她倒沒想到那些女人會照做,真是勇氣可嘉。

  英顥那雙沈靜入睡的眸光不禁晃動了下。

  「格格的消息倒是很靈通。」聽對方這麼說,原本只是懷疑,如今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確定是這位阿圖格格所為。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想沒聽說都很難。」阿圖笑得好不燦爛,當她聽到閨中好友怡秀提起,還說那些被拒絕的千金、格格由愛生恨,把這個姓佟的罵得狗血淋頭,真是大快人心。

  他嗓音低沉了幾分地問道:「真是這樣嗎?」

  「我只是好奇她們條件也不差,絕對配得上佟爵爺,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這飛來的艷福不會享,我都要懷疑佟爵爺的心是鐵打的,一下子踩碎了那麼多顆芳心,小心會有報應。」阿圖不禁也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人了。

  這是在咒他?英顥目光不禁泛冷。「我倒認為是有人故意在幕後煽風點火,不過這種伎倆也未免太過無知。」

  無知?竟然罵她無知?阿圖險些就罵了回去,但那豈不是正中對方下懷,不打自招了?

  「有誰敢跟佟爵爺作對?」阿圖趕緊佯裝出驚訝的神色。

  「這就不得而知了。」英顥不動聲色地說。

  她佯作不解地說。「佟爵爺看來似乎不是很生氣?」

  「沒那個必要,那種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不需要太過在意。」英顥語調沒有起伏,就算心中不悅,也不打算讓人看出來。

  阿圖假惺惺地誇道:「佟爵爺真是好氣度。」好個上不了檯面,他的口氣還真是傲慢。

  定定地瞅著眼前的女人,英顥對於有所圖謀,而且目標還是對自己的,當然要好好記住她的長相,才不會回敬錯了人。

  「好說。」他平淡地回道。「就不知道阿圖格格還聽了些什麼?」

  「比如什麼?」她有所警覺。

  「比如……是誰在背後煽動的。」英顥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

  阿圖被那兩汪像深潭一樣的眼瞳望著,好像就要被看穿了,讓她心裡打了個突。「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也沒聽說,要是佟爵爺真的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幫你打聽打聽。」該不會懷疑是她幹的?

  「倒是不用麻煩,會使出這種小伎倆,不過證明對方只是個愚蠢之人,只希望『她』有自知之名,別真的惹禍上身了。」他滿意地看到阿圖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已經先露了陷。

  說完,英顥心情大好地踱開,想跟他鬥,只有這麼一點道行可不行。

  被拋在後頭的阿圖將握緊的兩隻拳頭聚到胸前,氣得想大叫,她現在更討厭這個姓佟的男人了。

  吏部尚書府——

  正在房裡用著午膳的阿圖,只要想到幾天前在宮裡遇到那個姓佟的男人所受的氣,就食不下嚥。

  「阿瑪說的沒錯,佟家人都很壞、都很可惡……」她用力戳著碗裡的飯菜,氣得牙癢癢地說。

  「格格……」就在這當口,婢女面露焦急的進來通報。

  「大哥受傷了!」阿圖一聽,從凳子上跳起來。

  瞅見婢女點頭,她丟下碗筷便衝出房門,途中還因為走得太急,連腳上的繡花鞋都掉了,套上之後,索性用跑的。

  待阿圖奔到兄長的寢房外,一把推開門扉,就驚慌失色地衝向坐在案旁的魁梧男人面前。「大哥,聽說你受傷了?傷在哪兒?嚴不嚴重?」

  年紀約莫二十七、八,生得一張粗獷硬挺連口的滿達海笑了笑,舉起已經包紮過的手臂,不以為意地安撫道:「只不過在教導養育兵做架梯登樓訓練時,不小心被撞倒,有些挫傷,過幾天就沒事了。」

  她小心檢視傷處,關心地說道「:大哥也太不小心了,訓練的事可以交給下頭的人,何必親力親為呢?以後要多注意。」

  「好,大哥以後會小心一點。」滿達海用另一隻手拍拍妹妹的頭。「今天怎麼沒有進宮去陪皇貴妃娘娘?」

  「我怕又會不小心遇到討厭的人。」她一肚子火地說。

  「討厭的人?」滿達海有些不解。

  「還不就是那個姓佟的。」阿圖嬌哼說道。

  他頓時哭笑不得。「你不要被阿瑪的話給影響了,就算當年皇后娘娘真的害死了十阿哥,那也跟佟爵爺無關。」

  「可是阿瑪也說要不是他從中作梗,皇上一定會讓大哥當上掌印大臣。」她心裡就是不服氣。「大哥的辦事能力真的比他差嗎?」

  「傻丫頭,阿瑪對佟家人有很深的成見,還有積壓多年的恨意,才會這麼跟你說。這真的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全是皇上的意思,佟爵爺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壞。」滿達海寵溺地舉起大掌,拍著妹妹的頭說。

  阿圖認真地看著兄長。「可是我知道大哥一直很想得到那個位置,這些年來做了很多努力,難道不會覺得失望?」

  「有些事不能強求。」他釋懷地說。

  她還是替兄長感到不平。

  打從有記憶以來,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大哥都會費盡心思弄來給她,明明不是親兄妹,可是卻有這麼疼愛,每每想到這裡,她心裡既窩心又感動。她不打算告訴阿瑪和兄長,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要沒有人去戳破它。這個『秘密』會一輩子擱在心裡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輩子也只會姓瓜爾佳氏,至於另一個姓氏再怎麼尊貴,她也不想要。

  「大哥真是一個大好人。」在阿圖的心目中,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比得上自己的大哥。

  滿達海咧嘴笑著。「聽你這麼說,大哥就很高興了。」

  「大哥用過膳了嗎?我去叫人準備。」阿圖不想老是當被照顧的人,她也有能力可以照顧對方。

  「我還不餓,想先躺一下。」他說。

  「那大哥就歇一會兒,我來扶你……」阿圖伸手攬著兄長的手肘,把他當成了病人,讓滿達海笑得直搖頭,卻沒有拒絕妹妹的好意,見兄長躺上了炕,她才安心離去。「我就不吵大哥,先出去了。」

  待阿圖關上門扉,不禁認真思索兄長方纔的話。雖然都是佟家人,害死十阿哥的是皇后娘娘,並不是佟爵爺,可是……又忍不住想到他那天傲慢的口氣和姿態,活像自己故意在皇上面前演戲,存心要賴上他,心裡就有氣。

  她決定,只要那個姓佟的男人不要惹上她,那麼就不再跟他一般見識。

  昨日健銳營下的船營在清漪園的昆明湖表演完水戰技術,相當順利,而且精彩,今天早朝,皇帝便在大殿之上,大大地褒獎身為掌印大臣的英顥一番。文武百官自然也慇勤地向他道賀,畢竟這位一等公目前備受寵信,即便是貴如親王、貝勒,見了也要說幾句好話。

  英顥態度客氣地接受眾人的讚美,沒有露出半點驕縱之色,抓不到他的把柄,那些有心之人也只能捶胸扼腕。

  費了一番功夫,英顥離開了養心殿,也擺脫那些王公大臣的糾纏。

  其實依他的個性,並不喜歡太過引人注目,可是卻因為認清自己的身份,明白想要在這座皇宮之中生存下來,該掌握的權勢還是要有,那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法子。他知曉現實的殘酷是不容許有一絲猶豫的,而要往上爬也要爬的有技巧,要不留痕跡,不能太過明目張膽,有時他真的覺得很累,可是既然注定身處這樣的環境,便不能退縮。

  思及此,英顥打算繞道坤寧宮,向皇后娘娘請安。

  就在他轉過欣長身軀的這一剎那,冷不防地,跟衝過來的一具柔軟身子撞個正著。

  「哇……」阿圖沒有留意到前頭的人,想要剎住身子已經來不及了。

  「……」英顥也跟著晃了一下,才站穩腳步。

  阿圖腳步踉蹌。「真是對……」猛一抬頭,看到對方是誰,她硬生生地把道歉又吞回去。「怎麼是你?沒事不要擋在路中間……」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遇上不想見的人。

  這不馴的口氣讓英顥輕輕蹙起眉頭,仔細地看了幾眼,才勉強認出眼前這張女子面孔是屬於誰的。「是阿圖格格先撞到我的。」

  「我……」她也知道自己理虧在先,沒有注意到前頭有人,不過嘴巴上可不想認輸。「聽說佟爵爺善於騎射,反應應該比我還好,想不到連閃都閃不過。」

  英顥睥睨著她,也不說話,那打量的眼神讓阿圖有些不自在。

  「看著我做什麼?」她氣惱地問。

  「你跟我有仇?」他開始對阿圖不時發出的敵意產生困惑。

  「佟爵爺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麼可能和你有仇?」阿圖眨著無辜的雙眼,一臉單純地問。

  「是這樣嗎?」他可不認為這是真話。

  「那是當然了……慘了!慘了!」阿圖見到想躲的人似乎正朝著而走來,連忙左右張望,想找個地方避一避。「有了……」

  才這麼叫著,阿圖已經跳進花葉間,然後偷偷探出兩隻眼睛,先警告某人。「不要跟人家說我在這裡,知不知道?」

  英顥兩手背在身後,涼涼地反問:「你這是在命令我?」

  阿圖還想說什麼,不過又趕緊把頭縮了回去,免得被人發現了。

  皇后在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下,正巧迎面而來,見到自己的侄兒,親切地問道:「英顥?你怎麼會在這兒?」

  對方雖是自己的親姑母,可也是後宮之首,英顥依禮上前一步請安。「皇后娘娘吉祥!」

  「快起喀。」面對自己人,皇后的態度就不同了。

  「謝皇后娘娘。」他站起身來。

  皇后沈吟一下。「剛剛有沒有人從這兒經過?」

  藏身在花葉後頭的的阿圖頓時頭皮發麻,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皇后娘娘指的是?」英顥狀似不解地問。

  「就是吏部尚書恆博的女兒阿圖,方才似乎有見到她,才要把她叫過來,不過一眨眼就不見了,跑的還真快。」皇后左顧右盼地說。

  完了!那個姓佟的絕對不會那麼好心的幫她,一定會把她供出來的,阿圖已經緊閉眼皮,準備站起來『送死』。

  英顥口氣頓了頓,說道:「回皇后娘娘,這兒只有臣一個,沒見到有其他人在。」

  咦?阿圖倏地睜開雙眼,想不到他居然會幫自己。

  「是嗎?那就算了。」皇后也沒有疑心,便往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見狀。英顥退至一旁,恭送皇后離開,知道一行人的身影都看不見才抬起頭來,接著耳邊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呼……真是嚇死我了……」阿圖撫著心口,從花葉後頭走了出來,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不過這得要感謝某人。

  看來真像大哥所說的,這位佟爵爺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麼壞,還是有那麼一點可取之處。

  阿圖咳了一聲,「嗯、呃,多謝佟爵爺。」

  真不想欠他人情,偏偏還是欠了。

  「不必謝我,我只是不喜歡遇上麻煩的人和麻煩的事,而攪亂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旁冷淡又毒辣的口氣,讓阿圖聽得很刺耳。

  意思是說她是麻煩人物?阿圖憤憤地思恂。

  「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我也不需要躲。」她也是不得已的。

  英顥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又停下。「你得罪了皇后娘娘?」按照這個女人把喜惡都擺在臉上,連說話都不懂的修飾,確實有這個可能。

  「才不是得罪,我只是……很怕見到她……」阿圖聲音越來愈小。

  因為皇后臉上雖然在笑,可是目光總是異常冰冷地打量自己,然後籍著旁敲側擊,想從她嘴裡挖出那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想必是在懷疑些什麼,她就忍不住直發抖,又想到皇后曾經害死十阿哥的過往,可以說是心狠手辣,她的心裡更加恐懼了,所以只要進宮,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你怕什麼?」英顥語帶淡諷,以及幾分納悶。「你在皇上面前可一點都看不出害怕的樣子。」

  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諷刺,阿圖打了一個冷顫。「因為皇后娘娘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只要讓她這麼一瞪,就好像被蛇給盯上,不管往哪個方向逃都很快會被追上……啊!」

  阿圖倏地摀住唇,不敢直視英顥的眼睛。「我、我忘了皇后娘娘是佟爵爺的親姑母,你就當做沒聽到……」

  「可惜我已經聽到了。」英顥不打算如她的願。「要是不經意地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的話……」他有些刻意地拖長尾音。

  她大驚失色,嗓子因為提高而有些破音。「你、你、你想怎麼樣?」阿圖表情難言忐忑地恂道,居然被這個姓佟的男人給抓到把柄,她真是太大意了。

  英顥見她臉上一下子換了好幾種表情,根本藏不住半點心思,真不知該說她單純,還是蠢笨。

  「你說呢?」他不置可否地問。

  「你這是在威脅我?」大哥說錯了,這個姓佟的男人根本是個陰險小人,方才一定是故意幫她,才讓自己誤以為是個好人。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英顥目光冰冷。「阿圖格格難道忘了自己做了些什麼嗎?」

  阿圖眼神閃躲,擺明了是心虛。,「我、我做了什麼?」

  「真的不記得了?」他口氣帶著幾分脅迫。

  前幾天接到姐姐派人送來的信件,說她特地邀了好幾位王公大臣的女兒到府上賞花,總算從他們口中套出在幕後煽動的人是誰。英顥也不急著找阿圖算賬,打算先按兵不動,等時機到來,再一口咬住對方的要害。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口氣整個弱了下來。

  「阿圖格格是承認了煽動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兒?」英顥高高在上地睥睨,想到這些日子還聽到一些耳語,都說他眼界太高,八成除了公主,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眼,甚至還傳出他不愛女人的傳聞。

  阿圖咬了咬唇,「承認就承認。」

  「那些謠言也是?」他臉色有些難看。

  她話說得比腦子想的還要快。「你是說佟爵爺偏好男色的那些傳言……呃?那個可不關我的事,多半是人家不甘心被你拒絕了,所以才故意中傷,要知道有些女人的心眼就是那麼小,絕對不是我說的,這點我可以對天發誓。」

  見英顥目光陰沈地瞪著她,阿圖連忙澄清,其實當她聽到那些謠傳時,也笑到直不起腰。

  「為什麼要那麼做?」他想知道原因。

  阿圖隨口搪塞道:「只是見到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兒這麼愛慕佟爵爺,才會鼓勵她們主動表達心意,我也是一片好意。」

  「真是好意嗎?我看不見得……」英顥兩手背在身後,接著往前跨了一步,讓阿圖有些懼意地後退。「阿圖格格知不知道得罪佟家人的下場?還有我這個人對付敵人也想來是毫不手軟。」

  「那、那又怎麼樣?」阿圖故作勇敢地昂起下巴直視他,不過眼神已經透露了一切。

  「害怕了?」英顥臉上沒有表情,不過語氣透著嘲弄。

  「誰、誰說我害怕了?」阿圖依舊嘴硬地嚷著。「剛剛的事隨便你要不要去跟皇后娘娘告狀,別想威脅我。」

  「這不光只是你一個人的問題,難道就不怕連累自己的父兄?」這女人到現在還搞不清出狀況,既然這樣,他的好好地教教她,以後才能牢牢記住。

  聽到這裡,阿圖臉上倏地刷白,可以說面無血色。

  「一人做事一人當,跟我阿瑪和大哥沒有任何關係。」她果然是個笨蛋,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高傲地斜睨著她。「你真以為皇后娘娘不會怪罪他們?」她瞭解自己的親姑母,為了坐穩後宮之首的位置,真想要一個人的命,不是辦不到。

  阿圖眼眶泛紅,急得快哭了。「我……只要佟爵爺不跟皇后娘娘告狀,要殺要剮,我都悉聽尊便。」

  「原來你還不算太蠢,也懂得保護家人。」英顥挖苦地說。

  她有些惱羞成怒地說:「佟爵爺不必諷刺我,我寧可死,也不想拖累阿瑪和大哥,這十多年來,他們疼我愛我,我萬萬不能恩將仇報……」

  自從額娘過世之後,就只剩下阿瑪和大哥,還沒有報答他們的恩情,怎麼可以反過來害了他們。

  「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我不想讓他們傷心,更不能傷害他們,否則我還算是人嗎?」阿圖哽咽地喃道。

  聞言,英顥表情有些恍惚。

  「阿瑪和額娘還有你是姐姐在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我不想讓你們傷心,所以我會忍耐,就算要一輩子裝瘋賣傻也願意……」

  在這一剎那,阿圖的臉蛋變成了姐姐,儘管兩人的五官外形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可是她們的想法卻是相同。

  在英顥的認識當中,這世上除了姐姐,女人都是自私的,滿腦子想的無非就是如何打扮自己,將來好嫁個有身份地位的夫婿,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排除異己更是不擇手段,壓根兒不會去關心其他的事,眼前這個女人卻打破他的想法,原本溢滿胸口的不悅,不知不覺中淡去了些……

  英顥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絲動容,對她的印象也有了少許改觀。

  「你……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阿圖既擔心又恐懼地瞪眼。

  「只要你跪下來求我,我可以忘了你之前所做的事,以及剛剛那些污蔑皇后娘娘的話。」英顥打算給她一個小小的警惕,讓她知曉在這座紫禁城內,無論是說什麼或做什麼都得提防隔牆有耳,更別說當著他人的面口無遮攔,免得下次真的連命都丟了。

  聽了,她連考慮都不考慮,膝蓋一彎,當場跪下來。

  「我已經求你了。」阿園擱在大腿上的粉拳掄得死緊,但是禍是自己闖的,不論是什麼樣的羞辱都要承受。

  只要別去害了阿瑪和大哥,下跪又算得了什麼,她連命都可以雙手奉上。阿圖對自己這麼說。

  英顥眸底閃過一絲驚詫,沒料到她真的會照做,原本想在刁難一下,現在似乎反過來,好像自己的要求太過分了。

  「起來吧。」她方纔的話都是出自肺腑,不知是說得好聽,讓英顥又想起了姐姐,看在這點的情分上,就放她一馬。

  阿圖馬上從地上跳起來。「你可要說話算話……」

  見英顥沒有回答,只是用著諱莫如深的黝黑瞳眸盯著自己,彷彿想要看清楚她的長相,那眼神異常專注和認真。

  「你、你想要反悔不成?」阿圖被看的以為自己臉上多了個鼻子,差點伸手去摸到底有沒有。

  英顥收回打量的目光,對她的指控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只要你別再犯到我手上,我自然說到做到。」

  他很少主動去記住女人的長相,想到阿圖既不是宮裡的后妃,更不是需要關注的對象,根本不必費這種心思,也不該破例才對。

  或許真是被她想要保護親人的心意給感動,才會覺得阿圖跟其他女人不一樣,只是這樣而已。

  聽到這麼傲慢的口氣,阿圖本能地想要頂回去,幸好及時咬住舌尖,才沒有因為逞一時之快,又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來。

  「我會記住佟爵爺的忠告。」阿圖悶悶地說。

  英顥見她有在反省,這才轉身離去。

  「我真是有夠蠢的……」阿圖曲起指節,敲著自己的額頭,只希望對方不會食言,不然阿瑪和大哥有把柄落在皇后娘娘手上就慘了。

  「……格格!」才走沒多遠,阿圖就聽到身後傳來呼喚聲,本能地回頭。

  一名太監氣喘噓噓地朝她跑來。「格格等等奴才……」

  阿圖確定對方是在叫她,於是停下腳步。「找我有事?」

  「奴才剛去永和宮,沒見到格格,還以為……格格回去了……皇上……皇上聽說格格在宮裡,傳格格覲見……」太監說得斷斷續續,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能獲得召見,她沒有太大的受寵若驚。

  對於皇帝,一個不能相認的生父,阿園心裡的感覺很複雜,當年把她交給別人撫養,也是有苦衷的,因為她的生母是漢人,還是戲班班主的女兒,身份低賤,所以她也不怨的,因為自己已經很幸福了。

  「請跟奴才來!」太監不曉得她在想什麼,只顧著在前頭引路。

  她當然不能說不去了,只能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跟以後一樣笑嘻嘻地去見皇帝,這是阿圖唯一想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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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37:52
  第三章

  晴朗的好天氣總是讓人心曠神怡。

  御花圖內,身穿龍袍的皇帝興致高昂的走在前頭。左邊是皇后,右邊則是皇貴妃,身後則是較為受到重視的妃嬪、貴人,以及幾位寵信的大臣,在眾多太監、宮女的伺候之下,浩浩蕩蕩地走在奢華富麗的皇家圖林之中。

  「……今兒天氣真好。」皇帝呵呵的笑說。

  皇后和皇貴妃自然開口附和。

  接著,皇帝索性伸出兩手,各牽著皇后和皇貴妃。「江南這時候一定也是如詩如畫,那是朕夢寐以求的美景,可不能錯過。」

  這話一出,走在後面的英顥儘管面無表情,但是內心不禁也要搖頭歎息,因為皇帝每一次南巡,就是一次勞民傷財。

  英顥想到三年前自己也曾勸諫過,好不容易才讓皇帝暫時打消念頭,不過這一回木已成舟,已經沒人攔得了了。

  「唉!」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把英顥的心思拉回來。

  他眼角一瞥,瞅見左前方那道穿著紫色旗裝的高挑纖細身影,這回他只需一眼就認出對方是誰,不想多去留意,偏偏還是多看了兩眼。

  明明跟姐姐一點都不像,也沒有姐姐來的聰慧,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引起他的興趣,英顥也不懂自己在想些什麼。

  「腳好酸……」阿圖在嘴裡嘀咕著,還故意倒著走,好落在後頭,最好別讓人發現,才能趁機偷懶一下。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早知道就別進宮了。

  阿圖心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沒人會看見她在做些什麼,便彎下身子,脫下花盆底,揉著腳趾頭,有時還真佩服宮裡的女人,可以一整天穿著這種玩意兒,還真行。

  「咳!」一聲不大不小的假咳,像在警告她別做出這種不合宜的舉動。

  她慌忙直起身子,下意識的往右手邊看去,正好瞥見一張清冷無波的俊臉,正用著不太贊同的眼神瞪著自己,不用問也知道剛剛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怎麼又碰到你?今天還真的是不宜出門……」阿圖嘴裡忍不住咕噥,老是遇到不想見到的人,讓她覺得很無力。

  英顥輕輕蹙著眉頭。「這是在宮裡,注意自己的儀態。」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就算仗著皇帝喜愛她,可以沒有規矩,但是看在其他人眼裡,就容易落人口實。

  「我……」多說多錯,阿圖可不想又被罵。

  「還不快點跟上!」英顥用著不大的音量低斥。

  她又不是自己的什麼人,犯不著關心,不過見她總是大而化之的愚蠢舉動,以及說話不經腦袋的行為,實在很容易招來殺身之禍,尤其是在這座紫禁城內,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雖然想當做沒看見,卻又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阿圖斜睞一眼,心裡不禁困惑。「你可以不用管我,儘管走你的。」

  要是這個男人真像阿瑪說得那麼壞,大可以袖手旁觀,反正也不關他的事,可他還是提醒自己了,雖然口氣很差,但也算是好意……阿圖不知道該相信誰,難道佟家的人就真的都很壞?

  「走快一點!」他又低斥。

  「我知道,你不要催……」她的腳趾頭很痛。

  不知何時,走在前頭的一行人全回過頭來。

  皇帝眼露精光,捻著鬍子,在不遠的另一頭朗聲笑問:「你們在聊些什麼?似乎聊得還挺愉快的,說來給朕聽聽看。」

  眼看兩人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英顥神情不變,不過心裡可是波濤洶湧,想著該怎麼跟皇帝解釋,阿圖則捂著嘴巴,委實慌了手腳。

  「臣惶恐。」英顥上前下跪請罪。

  「回皇上……」阿圖也咚的一聲,跟著在英顥身旁跪下,因為動作來得突然,頭上的扁方還用力的晃了幾下。「咱們沒再聊什麼,只是……對了!是阿圖的手絹方才不小心掉了,佟爵爺瞧見還好心告知,如此而已。」

  說著,她不忘舉高攥在手心的白色絹帕,證明所言不假,就是不想因為自己的錯,拖人下水。

  「英顥,真是這樣嗎?」皇帝笑睇著跪地俯首的一等公。

  「臣惶恐。」英顥有些意外阿圖會幫他解圍。

  「呵呵,不用惶恐,朕也沒有生氣。」皇帝看著跪在面前的這對年輕男女,面露深思狀。「這些日子朕一直在考慮這次南巡要帶誰一塊兒走,說多一點人才熱鬧,現在終於決定了……」

  英顥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希望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就你們兩個吧!」皇帝互擊了下掌心,哈哈一笑。「英顥、阿圖,朕這次南巡,你們兩個也一塊兒隨行,這可是聖旨。」

  「嘎?」阿圖仰起螓首,滿臉錯愕。

  「……謝皇上恩典。」英顥俯低俊首地謝恩,只有他自己知道臉上的表情有多無奈,以及內心盛滿熊熊的怒火。

  聽到英顥開口謝恩了,阿圖才回過神來。「謝皇上恩典。」

  皇帝滿意的頷首。「好了,咱們繼續往前走。」

  當一行人隨著皇帝漸行漸遠,英顥和阿圖還跪在原地。

  「我……」阿圖保持跪姿。吶吶的開口了。

  英顥從原地緩緩的爬起,低垂俊首,摺著馬蹄袖。

  「不過也是你先跟我說話的……」阿圖也跟著拍拍袍擺上的灰塵起來,抬起螓首,覬間英顥雙眼怒瞠、臉色鐵青、額際青筋突起,活像要撲過來咬人,聲音陡的變小了。

  方纔真的不該多管閒事,也根本不需要理她,英顥抽緊下顎,拚命按耐住滿腔怒火,卻只能悔不當初,懊惱自己一時的心慈手軟。

  「你、你要罵就罵好了……」阿圖見到總是面無表情的男人,死板板的一張臉孔變得猙獰,還真有點可怕。

  「以後離我遠一點!」英顥幾乎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

  「我又沒錯!」阿圖也被激怒了。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如果這女人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他更氣自己無法視而不見。

  聞言,阿圖差點氣哭。「我不是也找理由在皇上面前解釋了?」

  「以後最好離我遠一點,免得自己的愚蠢也害了別人。」英顥毫不留情地撂下警告。

  說完,他便快步跟上皇帝一行人。

  我又沒錯!阿圖在原地揮動拳頭,又氣又惱,還有這委屈。

  原來在那男人眼裡,自己真的那麼惹人厭。

  清明時節,早上下了雨,直到午後才漸漸停歇。

  傍晚過後,英顥從健銳營回來,才踏進家門,就聽說姐姐來了。

  英顥連身上的蟒袍都等不及換下,便來到姐姐出嫁之前居住的院落,這裡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更吩咐奴才每天打掃內外。

  「姐姐!」他低沉的喚道。

  「你回來了。」坐在寢房裡喝茶的珣夢綻開笑靨,不僅上下打量跨進門檻,已經長大成人,生的俊逸傲然的弟弟。

  「只有姐姐一個人?」沒有看到總是黏在他身邊的跟屁蟲,英顥倒有些驚訝那個男人這回沒有跟來。

  珣夢吃著平日最愛的蜜果。「我讓你姐夫待在家裡陪孩子唸書,別跟著來,這樣才能好好的跟你說話,不然每次才坐一會兒就催著我回去。」

  「他沒有跟來是最好。」他低哼一聲,揚起俊目審視著依舊美麗如昔的姐姐,只有臉上多了豐腴,以及幸福的神情,他平日冷清無波的眸光只有在面對唯一的至親時,才會變得柔和、富有感情。

  「咱們別談他,談談你吧。」她言笑晏晏地看著弟弟。

  「我?」英顥伸手接過姐姐倒的茶。

  「最近外頭都在謠傳我唯一的弟弟不愛女人,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要關心一下了。」話是這麼說,不過珣夢眼中可看不出半點憂鬱。「難道是真的?」

  英顥俊臉往下一拉。「當然不是。」

  「我想也是,似乎是因為前陣子你拒絕了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兒,而且一點情面也不給,才會有這種傳言出來。」她啜了口溢滿香氣的茶湯,將笑意藏在碗緣後頭。「只不過這始作俑者還是吏部尚書恆博大人的女兒阿圖格格,你到底是怎麼惹上人家的?」

  「我可什麼也沒做。」他不悅地說。

  珣夢挑了下眉。「什麼也沒做,人家一個女孩兒何必跟你過不去?」

  「別提了,那個女人完全不會看場合說話,一點腦子也沒有,說好聽點是心無城府,說難聽一點是愚蠢至極,每次遇上她都沒好事。」只有在姐姐面前,英顥才可以不用顧忌,暢所欲言。

  她長長地「喔」了一聲,還是頭一回聽到弟弟這樣評論女人,這種情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要不是那個女人害的,皇上這回南巡,根本輪不到我一塊兒隨行,哼!還真是要感謝她……」他滿腔的怒火無處發,總算找到人可以宣洩。

  「她是怎麼害你的?」珣夢不動聲色地問。

  要知道她這個弟弟從小到現在,對女人向來漠不關心,更可以說視若無睹,能夠引起他這麼強烈情緒的,倒是稀罕。

  這麼想著,珣夢決定好好打聽一下這位阿圖格格。

  英顥冷嗤一聲。「我不想再提起那個女人,免得有一肚子的火,不過最糟的是這回陪同皇上南巡,那個女人也會跟去,光是想到就頭疼。」

  珣夢聽弟弟數落了這麼多,換個方式問到:「這麼說起來,那位阿圖格格只有缺點,沒有半分優點了?」

  「她……」才說了個字,英顥便閉上嘴巴,不吭聲了。

  「怎麼樣?」珣夢好奇的睜大眼睛。

  「也不是完全沒有。」他不太情願的承認。

  雖然那個女人又蠢又笨,不過至少那份為了保護家人的決心,是讓他對她刮目相看的地方。

  一聽,珣夢更想見見這位阿圖格格了。「能夠讓你這麼說,表示這位阿圖格格是個不錯的女孩兒家。」

  最重要的是讓這個眼高於頂、對自己和別人的要求都很高的弟弟頭疼,就更難得了,珣夢更想去會會對方。

  他發出一聲冷嗤。「我可沒這麼說。」

  「她生的什麼模樣?」珣夢黠笑的問道。

  英顥瞅他一眼,心想又不是第一天當姐弟怎麼可能不瞭解她在想些什麼?

  他加重語氣地說:「丑,很醜,丑極了。」

  說著,他腦子卻自動浮現阿圖的臉蛋,比起那些只會使嗲獻媚、說起話來嬌聲嬌氣的讓他覺得噁心想吐的女人;或是風一吹就會到,讓自己看了直皺眉頭的,她倒是帶了幾分不拘小節的英氣,性子直來直往,說話也毫不扭捏,要是在正常的情況下,他倒是覺得順眼。

  只不過她那兩道英眉下是雙帥真的黑瞳,直勾勾看著人的目光不懂的遮掩,把心思都表現在臉上,讓人一下子就看穿;而且不按牌理出牌。完全不顧後果的愚蠢行徑,光是這些,就讓他有種很深的無力感,真不知道可以稱得上老奸巨猾的恆博是怎麼教出這個女兒,就不怕哪天闖下大禍,腦袋不保。

  已經很久沒聽到弟弟這般孩子氣的回答,讓珣夢頓時笑不可抑。

  「這表示她生的不錯,至少你心裡是這麼認為的。」知道她這個弟弟有時候很彆扭,就是愛說反話。

  「哼!」英顥不承認也不否認。

  珣夢也不再逼問下去。「其實跟著皇上南巡,有那麼多人陪行,你也不用擔心會出什麼事。」

  英顥掀起碗蓋,啜了一口,潤了潤喉。「我不是在擔心這個,只是大概七年前曾跟著阿媽陪皇上南巡過,看到沿路前來接駕或辦差的官員個個逢迎拍馬、諂媚吹捧,那副嘴臉看了就不舒服,加上皇上南巡一次比一次還講究排場,簡直可以說勞民傷財,卻又勸阻不了,還不如乾脆的眼不見為淨。」

  「這是也由不得咱們。」她不是不明白為人臣子的難處,只能安撫。

  他擱下茶碗。「既然皇上這麼說了,我也只能遵旨,那個女人最好不要再來惹我,不然下次別想我會救她。」

  「我倒覺得這趟南巡會有意外的收穫。」女人的直覺是這麼告訴珣夢。

  「收穫?」英顥有些不解。

  珣夢笑不離唇,不過也沒有說明。「我想之所以會有那些不好的傳聞出來,也是因為你到現在還沒有福晉,甚至連個侍妾都沒有,難怪人家會懷疑。」

  「姐姐想說什麼?」他斂起表情問道。

  「阿瑪和額娘都不在了,我這個姐姐自然有權利問你,是因為還沒遇到喜歡的女子,還是有別的原因。」珣夢可不想見兄弟到老了還是孤家寡人,也希望他得到幸福。

  「只是還沒有這個打算。」英顥淡淡的啟唇。

  從小到大,他的眼裡、心裡只有姐姐,即便到現在也是一樣,要他和不喜歡的女人同床共枕數十年,說什麼都不願意。

  珣夢瞅著弟弟半晌。「英顥……」

  「既是婚姻大事,當然要慎重了,姐姐就不用煩惱這些小事。」他擺明了不想多談,讓珣夢只能暫時作罷。

  姐弟倆一塊兒用過晚膳,珣夢放不下家裡三個孩子,便打道回府了。

  目送轎子離去,英顥在大門外站了好一會兒,只要見到姐姐幸福洋溢的神情,那麼自己就沒什麼好牽掛的。

  只要姐姐過得好,他就好。

  而在同時,吏部尚書府這一頭,也為南巡之事在煩惱。

  「……乖女兒,你要記住阿瑪的話,這趟跟著皇上南巡,千萬要離那個姓佟的遠一點,別靠得太近,免得遭了人家的暗算……」恆博從昨天到現在,這句話不曉得說了幾遍了,就是放心不下。

  「阿瑪,我會的。」阿圖為了讓他安心,用力的頷首。

  「姓佟的沒一個好東西,你可別跟那些無知的女人一樣,被他那張俊美的皮相給騙了,傻乎乎的上了人家的當,被賣了還幫人家數銀子……」恆博抓著女兒的手,淚眼汪汪。「阿瑪實在是放不下心……」

  她也緊緊地回握,乖巧的順著恆博的話回道:「我才沒有那麼傻,就算他生得再好看,根本就是目中無人,只有他自己最聰明、別人都很愚蠢,那種自大傲慢的男人我才不會喜歡……」

  「沒錯!佟家的人都是那副德行,看了就有氣,而且他們心裡打什麼注意,別人都看不出來,想讓一個人從這世上消失,更是輕而易舉的事。」恆博一臉憤慨。「你還那麼小,要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去就是四五個月,要是被人欺負了,阿瑪也救不了你……」

  「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會有事的……」直到阿瑪依舊念念不忘當年十阿哥遇害的事,恨極了佟家人,阿圖突然很想替英顥辯解,說他其實沒那麼壞,但也明白阿瑪一定聽不進去,更會大發雷霆。

  恆博不捨的抱住女兒。「乖女兒……」

  「阿瑪……」阿圖也捨不得的抱住他。

  在場還算能夠保持冷靜的滿達海,哭笑不得的看著面前這對父女。

  「阿瑪,阿圖是跟著皇上南巡,沿途都會有人照料,又不是一個人,就別太操心了。」他已經開始耳鳴了。

  「我怎麼能不操心?」恆博氣呼呼的瞪向兒子。「難道你就不怕阿圖受那個姓佟的氣?要是受了委屈,誰能替她討回公道?」

  滿達海一口將茶湯喝了。「阿瑪對佟家的成見太深了,我與他共事這段時日。相當瞭解他的為人,他並不像阿瑪想的那樣……」

  「你根本不懂佟家人的可怕之處。」恆博十分固執地說。

  阿瑪對佟家的恨意之深,看來是根深蒂固了,滿達海也就不再多說。「不過說到江南美景,我一直很想去看看,不知何時才能夠如願。」

  「你要是也能跟去該有多好。」如果滿達海也在,至少可以保護女兒的安全,恆博不禁這麼想。「可惜陪行之人已經決定了。只怕無法再增加。」

  「大哥的傷好些了嗎?」阿圖看著兄長憧憬的眼神和表情,很想完成他的心願,至少這是自己能夠做到的事。

  「早就好多了,你不用擔心。」滿達海動了動手臂,爽朗的笑道。

  不如明天早上進宮,只要她開口,皇上說不定會答應,阿圖暗自做了決定,雖然不是很想這麼做,可是為了兄長,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她要試試看。

  紫禁城——

  今天皇帝雖然不用上朝,不過一早還是在養心殿東暖閣接見臣工,以及處理公務,等候覲見的人太多,阿圖也只能靜待皇帝宣她覲見。

  一直等到快接近午時,終於輪到她了。

  「格格請!」太監在前頭帶路。

  阿圖將頭上的扁方扶正,也調整好脖子上的圍巾,然後走在金碧輝煌的長廊上,想著待會要怎麼開口,萬一皇帝不答應讓兄長陪行的話,又該怎麼說服。

  沒想到才拐了一個彎,就見到走在前頭的頎長身影。

  「啊?」即便他化成了灰,阿圖也可以認得。

  英顥聽見身後傳來的異聲,偏頭看去,俊臉倏地罩上一層寒霜。

  怎麼又是她?

  怎麼又是他?

  兩人不約而同的這麼想。

  阿圖馬上挺起胸脯,兩眼望著前方,加快腳步。

  見狀,英顥自然也不會讓她專美於前。

  阿圖瞪著走在身旁,腳生的比她長了幾寸,所以步伐比她大的男人,更是不甘示弱,走得更快了。

  「不要擋路!」她低喝。

  「這話同樣還給你!」俊目微微瞇細。

  「讓我先走會怎麼樣?」阿圖著惱的問。

  英顥高傲的斜睨著她問:「為什麼要讓你?」

  「哼!」她乾脆用跑的,就不信比他慢。

  「等一等……」這女人真當這裡是自己家嗎?她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英顥額際爆出好幾條青筋,實在很想敲開她的頭看個究竟。

  話還沒說完,就見阿圖低呼一聲,腳下的花盆底絆了一下,眼看纖瘦的身子站立不穩,就要摔倒了。

  「你到底在做什麼?」英顥低咆一聲,眼明手快的探出長臂,一把扣住了阿圖的手腕,卻沒料到阿圖因為太過緊張,一時情急之下,也伸手抓住他,結果反而把自己給拖過去,慘劇就這麼發生了。

  跟在後頭的太監瞅見兩人跌成一團,而且英顥還撲在阿圖身上,不禁發出驚呼。

  「哎呀!格格沒事吧?」太監一面尖嚷,一面跑過來。

  「不要壓著我……」阿圖一連羞憤,想把身上的男人推開。

  「你……」英顥一臉窘迫的拾起掉落的涼帽,已經氣到想要殺人。

  就在這當口,一聲輕咳讓已經夠狼狽的兩人不禁大驚失色。

  皇帝站在他們面前,表情看來嚴厲,不過眼底似乎帶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你麼……這是在做什麼?」

  「皇上恕罪!」英顥慌忙俯首在地。

  連阿圖也嚇白了臉。「請皇上恕罪……這次真的不干他的事,都是阿圖的錯,皇上要罰就罰阿圖……」

  「英顥,真是這樣嗎?」皇帝板起臉孔質問。

  英顥還沒回話,阿圖就搶著說。

  「回皇上,是阿圖太過粗魯莽撞,真的不關他的事,請皇上責罰。」她跪在地上,擔起所有的責任。

  皇帝沉下臉色。「朕到不認為真像你說的那樣,英顥,阿圖不懂規矩,難道你也不懂嗎?」

  「臣知錯,請皇上責罰。」英顥傲然地說。

  瞅著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阿圖,似乎還想代為求情,皇帝沉吟片刻。「朕就……罰你閉門思過十日,在南巡之前好好在家反省。」

  「謝皇上。」英顥深吸了口氣,明白這樣的責罰算是輕微的了。

  「皇上……那阿圖呢?」她也該受懲罰才對。

  「你就不必了。」皇帝當然不會罰她了。

  阿圖先是一臉錯愕,接著昂起臉蛋,正經的回道:「皇上既然要他閉門思過,當然要連阿圖也一起受罰了,因為闖禍的人是阿圖,沒道理讓別人替我受過。」

  「朕說不必就不必,不要再說了。」偏心可是身為皇帝的權利,該罰誰,又不該罰誰,由他做主。

  她用力搖頭,依然很堅持。「皇上若是不責罰,阿圖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你這是在指使朕?」皇帝怒問。

  英顥聽得出皇帝真的發火了,而這女人還不知死活,想要不管她,又無法視而不見。

  「別再說了!」他低聲阻止。

  「不行!」阿圖並不是存心要害他,這樣真的會過意不去。「請皇上責罰!看是要挨板子,還是要賞耳光都成。」

  皇帝由上往下審視眼前這對年輕男女的互動,然後將目光落在阿圖身上,心中有了計較,看來只有先委屈她,再看看兩人接下來的發展,想要促成好事,還是要使出必要的手段。

  「你既然這麼想要受罰,那就……掌嘴好了,直到朕說停才能停。」他狠下心來說。

  沒有絲毫猶豫,阿圖馬上舉起小手,啪的一聲,往自己右臉用力甩下,接著又用另一隻手甩左邊耳光,只聽見啪啪的清脆聲響,在長廊迴盪,讓太監和宮女都忍不住聳起肩頭,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直到甩了十個耳光,皇帝才開口喊停。「好了……朕今天不想再看到你們,可以跪安了。」

  待皇上拂袖離去,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英顥和阿圖還跪在那兒,不過誰也不看誰。

  阿圖用力吸氣,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你、你真的生氣了?」雖然他們兩家確實有仇,可是這回事情鬧大了,突然很擔心這個男人真當她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闖禍精,再也瞧不起她,連看也不看一眼,光是想像,胸口不知怎麼就悶悶地。

  「……」英顥不發一語。

  見身旁的男人就是不肯說話,阿圖這會兒不止臉頰在痛,好像其他地方也跟著痛了。

  英顥遲疑了下,最後還是偏頭看向身旁的阿圖,只見她兩邊的臉頰泛著紅腫,還有好幾條明顯的指痕,那咬住下唇、拚命忍住哭泣的表情,讓本來還急怒攻心得想殺人的他,這會兒也起不起來了。

  「你……罵我好了……」阿圖連說話咬字都有些困難。

  他只想歎氣。「很痛吧?」

  「當、當然痛了……」聽出他話裡的口氣不帶諷刺,只有關心,阿圖莫名的有點高興。

  橫了一眼阿圖噙在眼眶中的濕氣,英顥皺起眉頭的問:「剛剛做什麼大那麼用力?」光聽那清脆響亮的聲音就知道了。

  阿圖皺了皺眉頭。「不然怎麼展、展現我的誠意……」

  「就算現在展現也來不及了。」他嗤聲地說。

  聽英顥這麼說,阿遠的肩頭一跨,沮喪到了極點。

  「知道自己有多魯莽了,回去之後要好好反省。」經過這一次的慘痛經驗,希望她能夠學乖。

  原本想開口說話,可是又扯疼了臉頰,阿圖只得閉上嘴巴。

  英顥明白事實已經造成,在說什麼都沒用。「快起來吧。」見她一動也不動,英顥一臉嘲弄的問:「……難不成還要我扶你?」

  阿圖瞪他一眼,當然是自己起來了,才不需要他扶。

  「……回去記得上藥。」不該去擔心這種事的,但他還是說了,或許是因為她明明可以不必受罰,卻非得惹皇上發怒,平白甩了那十個耳光,他想要說跟自己沒關係,但好像又不是那回事。

  「那、那你呢?」因為他關懷的話語,她臉頰似乎更加火辣了,不過這次不是因為甩那幾記耳光的關係。

  「托你的福,自然是閉門思過十日。」他冷哼地說。

  阿圖心虛的瞄了他一眼,吶吶的回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英顥橫暱她一眼,連想發脾氣的衝動也沒有。「這不是理由,要牢牢的記住這次的教訓,要不然早晚有一天把自己的小命給丟了。」

  「你不、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她心裡也不好受。

  見阿圖一臉委屈,英顥哼了哼。「看來咱們真的是犯沖,以後還是別太靠近,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說完,英顥便轉身離開東暖閣,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失態丟臉過,多年來嚴謹自律的完美人生,碰到這個女人就全毀於一旦,根本不該犯這種錯誤的,而今天的事也再次證明,他們絕對合不來,往後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妥當。

  還留在原地的阿圖一連泫然欲泣,到了這節骨眼,就算想要改變在英顥心中的印象,只怕也很困難。

  只是阿圖真的不想被他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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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38:20
  第四章

  過了六日。

  英顥心滿意足地吃著姐姐特地下廚做的午膳,因為聽說皇上要他閉門思過的事,便讓姐夫雅朗阿送來給他吃。

  每一口飯菜,都是姐姐的關愛和疼惜,即便嫁了人,當了額娘,還是掛念著他這個弟弟,英顥心裡的鬱悶也跟著煙消雲散。

  「回主子……」奴才進了門,來到跟前稟報。「吏部尚書恆博大人派人前來探望主子。」

  他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口氣也帶了幾分驚愕。「他派人來探望我?今兒個是吹了什麼風?」

  這是不是就叫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在朝中總是和自己作對的人,居然禮數這麼周到,英顥倒想看看對方是在玩什麼把戲。

  「請他到廳裡等候。」反正沒事,就去瞧瞧。

  奴才銜命出去了。

  重新端起碗,英顥就是故意要讓對方等,帶他慢條斯理地用完午膳,已經過了快半個時辰,這才前往招待賓客用的廳堂。

  當英顥跨進廳堂,眼光自然落向坐在座椅上的人,而對方聽到了有人進門的腳步聲,也恰好望了過來。

  那是名頭戴小帽,身穿藍色長袍馬褂的少年,長相稱得上俊秀,眉宇之間卻帶著幾分女子的明麗,英顥先是一怔,接著便認出「他」是誰了。

  英顥臉上馬上一沉。「來人!送客!」對於害自己閉門思過十日的「罪魁禍首」,就算換上男裝,他也認得出來。

  「……你這算什麼待客之道?」原本想要說明來意的阿圖,聽到他下逐客令,馬上跳起來抗議。

  「那也要看對方是什麼樣的客人。」英顥沒想到這女人還有臉來見他,是嫌害他還不夠嗎?「不受歡迎的自然不需要客氣。」

  「所以我今天才會特地來探望。」阿圖自知理虧。

  「不必!」他不留情面地喝道。

  人家生氣也是應該的,她只能摸摸鼻子,指著擱在几上的食盒。「我聽說你喜歡吃蜜餞果脯之類的,所以特地去買來,就當做是賠罪。」

  「聽說?你是聽誰說的?」英顥警戒地問。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前陣子聽大柵欄那兒幾間鋪子的夥計說的,我還特地跟他們打聽,知道你最常讓奴才去錦記買他們的紅蝦酥,還真是驚訝,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喜歡吃這種甜食。」因為經常在市井間走動,不時會聽到大戶人家或官宦之家的事,才會得到這個訊息。

  英顥瞪著她不說話。

  「做什麼這樣盯著我?」阿圖被看得莫名其妙。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被人暗中打探,讓他自然起了戒心。

  「這樣才知道你平日都做些什麼,能多瞭解一些你的脾性和為人。」因為阿瑪說佟家人沒一個好東西,可是大哥又說這男人不像阿瑪說的那麼壞,阿圖都被搞糊塗了,所以想聽聽看別人的意見。

  就算同樣都是佟家人,應該不至於全是壞人,不會像皇后娘娘那麼樣的狠毒才對,也許可以讓阿瑪不用連他一起恨進去,阿圖心裡是這麼想,卻沒有去思索為什麼會這麼在意。

  聽阿圖說得坦坦蕩蕩,彷彿打聽一個男人的私事,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也不怕人家知道,一點女孩兒家的矜持也沒有,不過卻也顯得率真,這讓英顥有些困窘,不知道該訓斥她幾句,還是該覺得開心……

  開心?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這有什麼好開心的?之前那些女人主動寫信示愛,都被他直接退回了,他不懂換成了阿圖,怎麼感覺卻完全不一樣?

  「那你打聽的消息有誤,不是我愛吃那些蜜餞果脯,而是買來給姐姐吃的。」英顥不知不覺地在其中一張座椅上落座,忘了方纔已經下了逐客令。

  阿圖不禁點頭如搗蒜。「原來是這樣……嗯,嗯,我得記住才行。」還以為是他愛吃,看來傳言果然不可信。

  「那個……咳。」英顥見她說得認真,心頭突然有些酥酥麻麻的,頓時渾身不自在。

  「什麼?」她不解地看著欲言又止的男人。

  他故作鎮定地問:「為什麼想要瞭解我?」

  「當然是因為……」阿圖被那雙深邃黝黑的瞳眸望著,好像要掉了進去,臉蛋跟著紅了。

  「因為什麼?」英顥瞅著她臉上的紅暈,語調不禁放軟。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了。

  「沒、沒什麼。」她也只是想乘機改變對方心裡那些不好的印象,讓這個男人不要太討厭自己。

  咦?為什麼會擔心被他討厭?

  當阿圖意識到這個想法,整個人都呆住了。

  難不成……

  該不會……

  君她頓時張口結舌,羊加上心慌意亂,耳想到之前在阿瑪面前還拍胸脯保證絕對不可能會喜歡這個男人,卯可是這會兒卻發現話說得太早。

  獨阿圖藉著喝茶的動作來掩飾心情,家兩眼不由自主地偷瞄對面的男人,制見到英顥剛好也在看自己,作臉頰脹得更紅。

  他到底是怎麼了?英顥有些無法克制地往對面的女人看去,除了姐姐,他從來不曾去注意哪個女人,尤其是這個摧毀自己的冷靜自制,讓他氣得直跳腳的女人,理當不值得去在意才對。

  在這一刻,廳裡的兩人都沒說話,不過彼此的眼神又忍不住往對方飄去。

  怎麼辦?阿圖有些慌亂,想要打破眼前有些曖昧、有些尷尬的氣氛,才掀開碗蓋,想啜口茶水潤潤喉,但一個沒端好,竟把精緻的茶碗給摔在地上了。

  「啊……」完了!又要挨罵了!

  英顥將手上的茶碗擱在几上,走過去查看。「怎麼樣?有沒有燙著?」

  「呃……」還以為會被罵,想不到他會先關心自己,讓阿圖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快。「沒有……茶水已經不燙了……」

  他及時發現想要執起阿圖的小手檢視的動作,連忙縮了回去,對自己的舉止也相當錯愕,連忙命人收拾一下,再重新奉上茶水。

  待奴才又退出廳外,英顥已經整理好情緒,順勢轉移話題,彷彿方纔的迷惑不存在似的。「為什麼打扮成這樣?」

  阿圖吁了口氣,幸好心跳又回復正常了。

  「這樣穿才不會讓人認出來。」要是傳到阿瑪耳裡,知道自己居然跑到仇人家中,不曉得會發多大的脾氣。

  聞言,英顥低嗤一聲。「既然敢來,還怕人家知道。」

  「怕是不怕,只是不想讓我阿瑪知道。」阿圖很清楚自己的阿瑪對佟家的成見有多深,所以在來之前也考慮了很久。「在這世上,誰說的話我都可以不聽,唯獨不能不聽我阿瑪的。」

  「你倒是挺孝順的。」他深深地看了阿圖一眼。

  阿圖笑容中泛出一絲苦澀。「阿瑪和額娘把我養到這麼大,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現在額娘不在了,我當然更要孝順阿瑪,還有報恩了。」

  以為她說的是報答親恩,英顥也沒有多想。「他有你這麼聽話的好女兒,也該覺得欣慰了。」

  阿圖笑嘻嘻地回道:「想不到你這個人也會說好話。」

  英顥馬上瞪眼。「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一般見識。」

  「我還以為你的心情會很差,畢竟皇上要你閉門思過十日,哪裡也去不了,一定很悶。」換做是她可憋壞了。

  他陰陰地一瞥。「這是拜誰所賜?」

  「我又沒有否認,這會兒不是專程來賠罪了?」阿圖覺得這個男人很愛斤斤計較。「更何況我也受罰了。」

  聞言,英顥看向她的雙頰,已經不見紅腫。「你是自作自受。」

  「剛剛才誇過他,這會兒又把話說得這麼難聽了……」她心裡直犯嘀咕。「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說什麼?」英顥猜也知道在罵他。

  阿圖搖了搖頭。「沒什麼,既然已經跟你賠過罪了,那我要走了。」

  「慢著!」話才出口,他不禁困惑,叫住阿圖要做什麼。

  她停下腳步。「還有什麼事?」

  「就是……陪同皇上南巡的事……」英顥隨便找了個理由。

  「放心好了,我一定會離你遠一點,免得出了事又說是我害了你。」阿圖還以為他是在擔心這個,心裡有那麼一點落寞,不過又不想讓這個男人更討厭自己,只能答應配合了。

  「告辭了。」阿圖拱手說道。

  英顥怔怔地看著她離去的高挑纖細身影,總覺得向來清晰分明的腦袋突然有些混沌,彷彿有什麼事情想不透。

  到底是什麼呢?他不喜歡有想不透的事,更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握的感覺,英顥不由得蹙緊眉峰思忖。

  總而言之,遇到這個女人之後,似乎讓自己一絲不苟的生活起了波折,這確實不是什麼好現象。

  接著想到閉門思過結束之後,就馬上要跟著皇上南巡,而她也會去,英顥忍不住又開始頭疼了。

  就在半個多月後,浩大的南巡隊伍出發了。

  這回跟之前幾次南巡一樣,都是先走陸路,到了江浙才改走水路,一路上所有吃的、喝的,也都有人事先準備妥當,各地的官員為了討皇帝歡心,可說是絞盡腦汁地投其所好。

  南巡隊伍在長途跋涉之後,終於來到海寧,皇帝便馬上去巡視海塘的修築工程,這也是為了保護水鄉的繁華昌盛,還對前來接駕和辦差的官員噓寒問暖,大加賞賜他們人參、貂皮等物品,大有籠絡人心的意味。

  英顥儘管這次也隨行,不過負責此次南巡的是怡親王以及幾位老臣,所以他並沒有插手管事,只是在一旁看著眾人在皇帝面前邀功討好的嘴臉,就算心裡無法苟同,也依舊是面無表情,不讓任何人窺見自己的想法。

  「……皇上到底是來江南做什麼?」阿圖看著皇帝一路遊山玩水,也沒辦什麼正經事,突然有這樣的感觸。

  聞言,英顥不禁瞟向換上長袍馬褂的纖長身影,眉峰不自覺地微攏,還是決定當做沒聽到。

  一旁男裝扮相的阿圖目不轉睛地看著皇帝那一頭的動靜,恍然大悟地低喃道:「原來皇上都是這樣南巡的?」這麼大費周章,而去還花了國庫不少銀子,根本只是出來玩的。

  「咳、咳。」英顥用力地咳嗽。

  她難道不知道周圍耳目眾多,言行舉止更要注意嗎?他很想不管她的死活,卻還是忍不住稍微暗示一下。

  阿圖有些困惑地瞥向他,見英顥冷著俊臉,兩眼直視前方,可不想又自作多情,以為那兩聲是故意咳給她聽的,於是又把目光擺回前方。

  只見皇帝龍心大悅地和地方官員說話,反倒是海寧的百姓全被隔絕在遠處,不得靠近,阿圖私心裡還是希望皇上不要把目光全都放在那些只會逢迎拍馬的官員身上,她再天真無知也曉得說的多半都不是真話。

  阿圖重重一哼。「真是會拍馬屁……」

  「咳、咳。」英顥又提醒她。

  聽到他又咳嗽了,阿圖不得不把頭又轉過來,表達關切之意。「你的喉嚨不舒服嗎?不是有隨行的御醫,找他來看看吧。」

  英顥伸指掐了掐眉心,真不知道她是真蠢還是裝蠢。

  「我不是喉嚨痛……」他從齒縫中迸出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

  她會意過來,自動往旁邊移動幾步。「我知道了,你要我離遠一點對不對?那就用說的,一直咳嗽我哪會知道?」

  「不懂的事就別亂說,用眼睛看就好……」英顥一副隱忍的表情,他也明白皇帝每次南巡還是有著更深沉的用意,並不是單純為了玩樂,不過這些事並不需要跟阿圖說明。「還有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更要看場合。」

  君「懂了,懂了。」阿圖一副很受教的模樣。

  羊「聽起來像在敷衍。」他不悅地說。

  耳她張口欲言,卻被遠處傳來的騷動給打斷了。

  卯「……退後!退後!」

  獨十幾名衙役將前來圍觀的百姓隔開,不斷高聲斥喝。

  家「不准再上前了!」

  制百姓們紛紛伸長脖子,無非是想一窺龍顏。

  作「皇上、皇上……」冷不防地,一個稚氣的孩童嗓音隨著小小身影,鑽出了設下的防線,不由分說地往前衝。

  衙役一個箭步,揪住孩童的衣領,將他甩到地上。「你想找死嗎?」

  「我要見皇上……」小小身影從地上爬起來,稚氣臉蛋佈滿了淚水,將捧在小手上的狀紙舉高。

  「滾開!」衙役將孩童推到在地。

  小小身影不肯死心地再次爬起。「我要見皇上……」

  「你還不滾?」眼看衙役舉高右腳,說時遲、那時快,背後的衣服被人揪住,用力往後拉。「是誰敢……」

  那名衙役回頭想要罵人,一個拳頭已經往他的鼻樑揍了下去。

  「哎喲!」衙役倒地痛呼。

  阿圖忍無可忍地低斥:「他只是個小孩子,你還真的踹得下去?」

  其他衙役見同僚被踹了一腳,全都圍了過來,又見阿圖只是穿著便袍,根本不知她的身份,自然不怕了。

  阿圖兩手怕了幾下,目光掃過眾人。「你們是想以多欺少?」

  「你是什麼東西?」那名衙役揉著流著血的鼻樑,惡狠狠地瞪著她。「竟然敢踹爺我,非好好伺候你不可……」

  「這裡是在做什麼?」英顥不怒自威的嗓音,以及那身彰顯身份爵位的蟒袍,馬上讓那些衙役全都退後一步,不敢再造次。

  「這事我自個兒會處理。」一人做事一人當,阿圖可不想把他拖下水,到時又來怪她。

  英顥白她一眼。「看你處理事情的方式,還真令人不敢恭維。」

  「你……」阿圖為之氣結。「我不跟你說了。」

  於是她來到還跪在地上的孩童面前,蹲下身子,馬上掏出懷中的巾帕,幫他擦去臉上的淚水和污痕。「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約莫八九歲的孩童一面抽噎、一面搖頭。「沒、沒有……」

  阿圖摸摸他的頭。「你叫什麼來著?」

  「我叫小、小柱子。」他抽著氣回道。

  她握住那小小的肩頭。「小柱子,你先起來……」

  「我要去見皇上……幫爹娘伸冤……」小柱子嗚嗚咽咽地遞出手上的狀紙。

  聽到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要告御狀,阿圖怔了好幾下。「你家裡都沒大人了嗎?怎麼讓你一個人來了?」

  聞言小柱子眼眶中的淚珠不停地滾下來。「叔叔嬸嬸膽小怕事,不敢來……所以我自個兒來求皇上……」

  「好,這件事交給我。」阿圖被他的勇氣給感動了,要是再不幫,可就不是人了,這麼一想,便不由分說地接過那張狀紙。

  一旁的英顥忍住翻白眼的動作,不過對她的舉動似乎也不怎麼意外,至於為什麼這麼瞭解,似乎還沒意會到。「好什麼好?連原因都不先問一下,就隨便答應下來,萬一你辦不到呢?」

  「還有你在,一定沒問題的,所以萬事拜託了……」她笑嘻嘻地將狀紙硬塞進英顥的手掌中。「免得我這令人不敢恭維的辦事方式讓你笑話。」

  「憑什麼要我來?」他額際抽搐。

  「當然是因為你這位一等公的辦事能力強,又有官職,還是皇上的親信,跟你比起來,我這個和碩格格又算什麼呢?」阿圖陪著笑臉,然後低頭看著小柱子。「快點謝過佟爵爺!」

  小柱子倒是機靈,膝蓋一彎,跪下來朝英顥直嗑著響頭。

  「佟爵爺忍心讓這麼小的孩子失望?」她笑呵呵地問。

  「哼!」英顥將狀紙收進袖內,臉色更是好看不到哪裡去。

  「那就有勞了。」阿圖咬住唇,免得笑出聲來。

  當天晚上,巡視過海塘工程的皇帝,便移駕到行宮。

  一直在找機會面聖的英顥,直到翌日早上才得以覲見。

  這時,皇帝剛用過御膳,他便將手上的狀紙呈上。

  「……這件事就由你去辦吧。」皇帝看過狀紙的內容,理所當然地把這個任務交給他。「要杭州知府仔仔細細地調查,人命關天,務必要還給死者一個公道,不能馬虎。」

  英顥上前打千。「臣遵旨。」

  「需要幫手的話,就讓阿圖那丫頭跟著一塊兒去,免得她悶得發慌。」皇帝這番話,讓英顥不禁冒冷汗。

  「回皇上,臣一人足矣。」英顥不想接受這種好意,因為那個女人不要幫倒忙就不錯了。

  皇帝笑不離唇地看著跪在眼前的英顥,可不打算讓他有拒絕的機會。

  「阿圖個性雖然莽撞了些,做事又衝動,不過卻有一顆熱誠的好心腸,想對一個人好時,就會一股腦兒地投入,不會去計較誰吃虧、誰佔便宜,更不會在意身份地位,就像……」她的生母。皇帝神情有些懷念,還有著為人父才有的寵溺。「何況她的騎術不輸男子,也學了點拳腳功夫,就當做幫朕的忙,帶她出去見見世面、長長見識,別因為她是個女孩兒家就瞧不起了。」

  皇帝老早就想撮合他們,當然要替兩人製造機會了。

  「皇上……」英顥面有難色。

  「你想抗旨?」皇帝一句話就讓他把話吞回去了。

  「臣遵旨。」他在心中歎氣。

  聽英顥那百般無奈的口吻,皇帝可是笑得十分得意,要不是幾年前答應讓他自己選福晉,早就下旨指婚了。

  就在英顥退出寢殿,才走沒幾步,就被人攔下了。

  阿圖總算等到他從裡頭出來。「皇上怎麼說?他管不管這檔子事?」

  「自然管。」他哼了哼。「皇上把這事交由我……還有你去辦。」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

  「沒錯。」英顥陰沉地說。「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也只能照辦,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阿圖馬上反問。

  英顥斜斜地睥睨著她。「希望阿圖格格在旁邊看著就好,什麼事都不要做,也省的愈幫愈忙。」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一臉不服氣。

  他冷哼一聲。「我這叫防範於未然。」

  阿圖頓時語塞。

  「如何?」英顥昂起下巴問。

  「我什麼都不做就是了。」她一臉氣悶地答應,雖然之前的確不小心害了他,但也不要對她這麼沒有信心。

  「好好記住這句話。」他就再給阿圖一次機會。

  就這樣,英顥和阿圖離開行宮,騎著馬,前往杭州知府衙門。

  杭州——

  不過晌午,知府衙門來了兩名貴客。

  怎麼也沒料到居然有人去告御狀,連皇上都驚動了,杭州知府冷汗涔涔地看著奉旨查案的一等公。

  「佟爵爺遠道而來,不如稍作歇息,讓下官好好款待一番。」他陪著笑臉,能拖就拖,再偷偷派人到陳家通風報信。

  安坐在椅上的英顥怎麼會看不出對方在想些什麼,那做賊心虛的樣子已經足以令人起疑。「不必了,我只想知道知府大人對這樁殺人案的看法。」

  杭州知府猛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呃……據下官調查,那不過是場意外,死者夫妻到山上采野菜,正好碰上被告在練習射箭,才會誤傷而亡,陳家也賠了五十兩,所以……」

  「兩條人命就值五十兩?」同樣在座的阿圖氣呼呼地斥道。「難道你不知道他們還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兒子?現在沒了爹娘,要他怎麼辦?」

  覷了下一等公身旁的俊秀少年,身上穿著便袍,不知是何身份,但是想必也不是普通百姓。「呃……下官當然知道……」

  阿圖胸口陡地升起一把無名火。「你根本就不知道沒有親生爹娘在身旁的孩子有多可憐,若沒有遇上好心人收留、疼他寵他,要他怎麼活下去?」

  沒有雙親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幸好當初皇帝把自己交給阿瑪和額娘扶養,受盡疼愛,她才能過得這麼幸福。

  「咳。」英顥橫睨她一眼。「在來這兒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麼?」

  「可是我氣不過,大清律法難道就是這樣寫的嗎?」阿圖很不情願地咕噥。「兩條人命只要賠個五十兩銀子就可以了事,那以後只要沒事就可以去殺個人,反正有銀子好辦事,窮人就注定倒霉。」

  英顥見她這般憤慨,不禁觸動了自己的心,以往遇到任何事他總是用最客觀冷靜的態度去面對,不讓感情凌駕一切,以免過於意氣用事,他的確少了她這股熱誠,或許該說是同理心。

  「我……我有說錯嗎?」見他只是盯著自己,阿圖才想到自己又衝動了。

  「沒有。」他目光柔和了些。

  「咦?你剛剛說什麼?」阿圖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因為這還是英顥頭一回贊同自己說的話。

  「你沒有說錯。」英顥重複地說。

  她眨了下眼,憂慮地問:「你還好吧?是不是太累了?」

  「我很好。」他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說完,英顥將清冷的目光又落在杭州知府身上。「聽說被告陳家還是鹽商,想必和知府大人的關係不錯。」

  這番暗示讓杭州知府臉色發白。「下官問案向來公正,沒有絲毫偏頗,足以對得起良心。」

  英顥掀開碗蓋,表情文風不動地問:「是這樣嗎?」

  「下官說的是實話。」他顫聲地回道。

  「嗯。」他語調裡暗示著「最好是這樣」。「皇上的意思就是要開堂重審,務必還死者一個公道。」

  杭州知府吞嚥了下口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下官自當照辦……不如等到明天再重新審問……」

  「現在天色還早,知府大人派人去把被告和原告帶來,即便得連夜開堂重審,也要讓死者瞑目。」英顥面色冷峻地打亂他的如意算盤。「為皇上辦差,務必要小心謹慎,不能有半點差錯,相信知府大人能夠理解。」

  「那是當、當然了,下官這就命人去辦。」在龐大的壓力之下,杭州知府也只能硬著頭皮,馬上讓捕快衙役前往被告和原告家中。

  英顥啜了口上好的杭州名茶,又阻斷對方想要藉故拖延的心思。「不必急,就算得等上一整夜也無妨。」反正就是要見到被告。

  「呃,是。」他快笑不出來了,因為和陳家素有往來,礙於人情不得不縱容,可是這下他只能先求自保了。

  就這樣,英顥和阿圖被請到杭州知府所住的官宅內歇息,並派了幾個奴才前來小心伺候。

  半個時辰過去了,然後又等了半個時辰,眼看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是沒有半點消息傳來。

  「那個杭州知府該不會是故意讓咱們等吧?」阿圖一臉忿忿然。「萬一他讓兇手跑掉怎麼辦?」

  「他不敢。」英顥兩手環胸,靠在椅背上假寐。

  「不敢就好。」阿圖這才放心,接著兩眼自然低看向他,閉眼假寐的俊臉透出一絲疲憊。「你……剛剛我很生氣說的那些話,你真的認為我說得對?」

  聞言,他掀開眼簾。「嗯。」

  阿圖抿唇笑了。

  「笑什麼?」英顥困惑地問。

  她刮了刮自己的面頰,有些難為情。「因為……聽你這麼說心裡很高興,還以為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你都會認為是錯的。」

  完了!阿圖捂著自己的心臟,好像又跳得更快,似乎要控制不住了,可是不行,絕對不能喜歡上他。

  英顥放下環抱在胸前的雙臂,瞅著她半晌,似乎很意外阿圖會這麼想。

  「我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嗎?」他問道。

  「難道不是嗎?」阿圖摘下頭上的小帽,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順眼,就算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你也一樣討厭我。」

  「我……」英顥想要為自己辯解,不過回想一下,也的確如此,他總是一味的排斥否認,似乎不想承認自己很容易受她的影響。

  阿圖指著他說:「你沒話說了吧?」

  「當初你若沒有先來惹我,我也不會對你存有偏見。」他甩了甩頭,心想一定是累了,於是換個話題。「到底是什麼原因,這會兒總可以說真話了吧?」

  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那是因為……咱們兩家有深仇大恨……所以我才會故意惡整你……」

  「深仇大恨?」英顥不明白。

  「難道你沒聽說過十阿哥的事?」阿圖反問。

  他蹙眉深思。「小時候曾經聽死去的阿瑪大概提起過,並不是很清楚,何況皇上也沒有再追究。」十阿哥的死是忌諱,決口不能提的,所以英顥也不想多談,簡單帶過。

  「可是我阿瑪說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謠言不能亂說!」英顥真怕她得罪了皇后娘娘,屆時就連自己也救不了她。「尤其是在宮裡,更是提都不能提,知不知道?」

  阿圖乖乖地閉上嘴。「我知道了。」

  「就只是為了這個原因?」英顥倒沒想到是為了這件事。

  「當然還有了,我阿瑪說原本掌印大臣的位置是大哥的,結果你進宮見了皇上,那位置就被你搶走了……」阿圖索性豁出去了。「你敢不承認?」

  英顥難得一臉驚愕。「這簡直是太離譜了!我進宮見皇上,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也不曾提過。」

  「真的嗎?可是我大哥對屬下很好,統領與辦事能力更不用說,在健銳營擔任翼長這些年,可是人人豎起大拇指,陞官也是應該的,為什麼皇上偏偏讓你來當?」阿圖還是想替兄長說幾句好話。

  「我的統領和辦事能力難道就比你大哥差嗎?」他口氣有些不是滋味,原來在這女人眼中,自己的評價是這麼低。

  阿圖撇了撇唇。「在我眼中,沒有一個男人比我大哥好,他為人既不高傲也不自大,更不會大小眼了,還懂得去關心別人,最重要的是對我這個妹妹疼愛有加,有人欺負我,他就跟人家拚命。」

  「你大哥為人處事還有統御能力雖然很好,不過很可惜,他還是比不上我。」英顥聽她開口閉口都是「大哥、大哥」,讓英顥聽到分外刺耳,口氣也變得譏誚。「所以皇上才會讓我當上健銳營的掌印大臣,這已經證明一切。」

  她為之氣結。

  英顥低哼。「難道我說錯了?」

  「我不要跟你說了!」丟下一句話,阿圖就奪門而出,雖然對他動了心,可是也不想聽他說兄長的壞話。

  話才出口,英顥就後悔了,想要叫住她,已經晚了一步。

  「我到底是怎麼了?」一向理智的他從來不曾在外人面前說出這麼刻薄的話,何況滿達海又是好同僚,更不該如此批評,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莫非他……是在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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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38:46
  第五章

  英顥步出小廳,尋找阿圖的身影。

  不管是誰,聽到有人批評自己的親人,會生氣也是正常的,要是有人說姐姐的壞話,他鐵定不會讓對方好過。

  他一眼就看見阿圖坐在不遠處的涼亭內,便踱了過去,覺得自己必須為先前的幼稚言語負責。

  「咳。」英顥先發出一點聲音,才踏進涼亭。

  阿圖背過身去,不想看到他。

  「我要為方才說的那些話跟你道歉。」他不是會逃避的人。

  聞言,她錯愕地回過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英顥一臉正色。「我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

  「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大哥都說了那不關你的事,我還是替他不平,所以才故意慫恿那些女人。」阿圖轉過身子,也不拿喬,該道歉的時候就會道歉。「咱們就算扯平了。」

  「就算扯平了。」他淡淡地笑了。

  阿圖驀地瞠圓了眼。「原來你也會笑。」

  「我當然會笑了。」英顥怪異地看她。

  「我就沒看過,你老是面無表情,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樣子,就算皇上要砍你腦袋,你的眉頭大概也不會皺一下,看人也總是很傲慢地斜視,就像這樣……。」阿圖學他的樣子,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都快成鬥雞眼了。

  英顥嘴角抽搐。「我哪有這樣?」

  「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阿圖真想拿鏡子給他照。

  「算了,你說有就有吧。」他原本想要爭辯,最後還是打消念頭,心想退讓一步又何妨,不想做無謂的爭吵。

  「這麼快就妥協了,一點都不像你,我還以為你會用鼻孔看著我,然後哼一聲,死也不會認同。」她失笑地說。

  「聽你的口氣,好像我這個人很不可理喻。」英顥沒好氣地說。

  阿圖撲哧一笑。「想不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哼!」他扔一記瞪眼過去。

  她馬上指著英顥傲慢自負的眼神。「啊……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別人說的都是蠢話,只有自己是對的。」

  「你是第一個敢對我這麼說的人。」英顥在涼亭內的石凳上坐下。

  「因為沒人敢得罪你,才不敢說真話。」阿圖也跟著坐下。「不過現在倒覺得你這個人也挺勇於認錯的,其實不算太壞。」

  「被你這麼稱讚,我應該高興嗎?」英顥笑睨地問。

  她偏頭想了想,打趣地說:「不過比起我大哥可還差得遠。」

  「滿口都是大哥、大哥,你該不會還想過長大之後要嫁給他吧?」他聽得胸口發悶,忍不住淡諷。

  阿圖瞪圓了眼。「你怎麼知道的?打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大哥抱著我,還有當馬給我騎,要是晚上睡不著,也是大哥哄著我睡,所以我就決定長大以後要嫁給大哥當福晉……」

  「可惜你們是兄妹。」英顥聽得更不舒服了。

  她垂下螓首,很小聲地咕噥道:「又不是親的……」

  「他是你大哥,這輩子都不可能娶你,就像……」我也不可能娶自己的姐姐。英顥可以說感同身受。

  「小時候確實是這麼想過沒錯,可是現在已經知道大哥只是手足之情,而不是……那種喜歡……」至少在大哥面前,阿圖不曾臉紅心跳,就像面對眼前這個男人一樣。

  英顥見她眼神閃躲,臉泛紅暈,就是不敢看自己,接著想到阿圖剛剛說的話,一陣熱氣莫名地竄上俊臉。

  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阿圖心裡喜歡他,他也照樣可以視若無睹,完全不擺在心上,可是……平靜無波的心卻像投進了一顆小石子,起了不小的波瀾。

  為什麼會這樣?

  不,應該問為什麼會是她?

  「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試探地問。

  聽他這麼問,阿圖緊張得從石凳上站起來。「我、我才不要告訴你!」要是說了真話,一定會被這男人取笑的,更何況這是不被允許的。

  「等一下!」英顥捉住她的手腕。

  兩人靠得好近,幾乎快要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體溫。

  他慢慢地垂下眼簾,將阿圖的臉蛋看得很清楚,就連有幾根睫毛都數得出來,那是一種鮮明的印象,不再有一絲模糊,這是因為喜歡嗎?對事情很少產生困惑的英顥不禁這麼想。

  為什麼會是她?

  腦子不由得又響起這個疑問。

  兩人的距離貼近到阿圖可以聽到男人的呼吸聲,她不敢抬頭看英顥的表情,也怕被他看到自己臉紅得快燒起來,只能盯著對方胸前的琵琶襟,不知道該怎麼打破眼前的曖昧。

  英顥呼吸稍稍急促了些,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或縮寫什麼來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但是聰明如他,也在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知道察覺握在掌心的纖細手腕正微微地發抖,俊臉掠過一抹驚愕。

  他可以感受到阿圖的驚惶不安……

  阿圖可以察覺到他的猶豫不決……

  彼此似乎有些領悟到對方心理的變化。

  流竄在兩人之間的熱度和吸引力也跟著逐漸升高……

  「你、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阿圖緊張到險些咬到舌頭。

  若說阿圖與眾不同,似乎也不很恰當,該說她不造作、不虛偽,比起總在外頭戴著面具的自己,莽撞到既讓他生氣,又放心不下。

  「我……」下面的話陡地打住了,行事嚴謹的英顥不想隨口就說出心意,至少在真正確定之前,還是暫時保留。

  「沒什麼,天色暗了,該進屋了。」他鬆開手掌說。

  聞言,阿圖一顆高懸在半空中的心臟,總算緩緩地落下,差點就窒息了,分不清這種滋味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

  一直等到戌時左右,終於將被告和原告帶到,杭州知府衙門更是很少見的在晚上開堂審案。

  只見被告陳家的大少爺一臉不在乎,就是篤定知府大人不敢拿他怎麼樣,而原告小柱子這是在叔叔和嬸嬸的陪同之下前來,雙方都跪在堂上等候問審。

  「……你確定看到被告陳家大少爺用箭射死你爹娘嗎?」杭州知府坐立不安地開口問案。

  小柱子用力點頭。「大老爺,那天我跟爹娘一起到山上采野菜回家吃,遇到那個男人正在打獵,結果……他說只要我爹娘跑得快,不讓他射中的話,就給咱們十兩銀子,爹娘很害怕,就趕緊拉著我要下山……」

  見到杭州知府和報告陳家大少爺視線交會,彷彿在暗示什麼,坐在一旁的英顥全都看在眼底。

  「知府大人還不繼續問下去嗎?」他冷冷地問。

  「然、然後呢?」杭州知府額頭冒出冷汗。

  「然後那個男人就拿箭射死我爹和我娘……本來還想射我……是我爹在臨死之前叫我快點跑……」小柱子說到這裡便嚎啕大哭了。

  同樣坐在一旁的阿圖跳起來,恨不得將兇手痛扁一頓。

  「冷靜一點!」英顥早就提防到她會這麼衝動。

  阿圖不得不按捺住怒火,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原位。

  「小孩子說的話,誰會相信?你有什麼證據?」陳家大少爺哼笑一聲。「我只是看花了眼,以為是兩頭鹿,沒想到卻是人,一切都是意外。」

  「你說謊!」小柱子哇啦哇啦地哭叫。

  「肅靜、肅靜!」杭州知府拍下驚堂木。

  英顥打量著陳家大少爺片刻,終於開口詢問被告了。「不知道你射箭的技術如何?」

  「當然是箭無虛發。」陳家大少爺神奇地說。

  他擊了下掌,作出了決定。「既然這樣,不如咱們實際到現場演練一次,由我來射箭,你來當其中一名死者,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會把人當成了鹿,一箭給射死了。」

  陳家大少爺臉色驟變。「慢……這……怎麼成……」

  「不用擔心,我的射箭技術還算稱得上百發百中,一定會記得避開要害,不至於要了你的命。」英顥目光冰冷,每一字每一句都讓人聽了全身打顫。

  「大人……」陳家大少爺嚇得向杭州知府求救。

  杭州知府不禁慌張失措,又不敢幫被告說話。

  「知府大人意下如何?」英顥森冷地問。

  「這樣……也不失是個好辦法。」杭州知府硬著頭皮說。

  一聽,陳家大少爺全身無力,坐倒在地上。

  英顥看著和被告同樣臉色一片慘白的杭州知府。「那麼知府大人就先把被告押進大牢,明天下午,也就是案發的時辰,咱們就在現場把經過重演一遍,相信真相一定可以大白。」

  「是、是。」杭州知府點頭如搗蒜。

  就在退堂之後,小柱子和他的叔叔嬸嬸就先安置在知府衙門後院,讓捕快衙役歇息的小房內,而英顥和阿圖依然暫住在杭州知府的官宅內。

  當兩人走進院落,來到小廳,阿圖不禁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英顥,說一點兒都不欽佩是假的。

  「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法子?這麼一來,肯定會把那個混賬嚇得屁滾尿流,自動說出真相,看他還怎麼狡辯。」她等不及明天到來。

  「一個女孩兒家,說這種粗話能聽嗎?」他一面啜著茶水,一面數落。

  阿圖吶吶地回道:「知道啦。」

  「所以我才說做事不要衝動,要多用腦子,這樣才能解決問題。」英顥希望她能多學學。

  這男人根本是拐彎抹角在教訓她。「反正我就是沒你聰明,老是闖禍。」

  「我只是不想在你闖下大禍之後,再來想該怎麼救你。」他這是未雨綢繆。

  她咬了咬唇。「你、你可以不用救我。」

  英顥啜著龍井茶,揚起眼簾,黑黑的瞳眸默默地看著阿圖。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阿圖覺得臉頰又開始發燙了。

  他蓋上碗蓋,好輕好輕地歎了口氣。「要是能不救就好了。」英顥知道自己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一定會想辦法救她。

  這話說得很無奈,可是卻又讓人聽得心頭泛甜。

  阿圖聽懂了他的意思,先是一喜,可是馬上想到阿瑪對佟家的態度,一顆心又往下沉了。

  「姓佟的沒一個好東西……」

  「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絕對不要相信佟家人的話,更不能喜歡上人家……」

  「乖女兒,阿瑪可以把你嫁給任何人,只有那個姓佟的不行……」

  「就算是皇上開口,阿瑪寧死也不會答應……」

  她得聽阿瑪的話,不能做出讓阿瑪傷心難過的事,所以絕對不能動心,不能讓自己掉進去,阿圖不停地說服自己。

  「我、我有點睏了,先回房去。」阿圖想要逃避兩人之間漸漸生出的情愫,只要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就好。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英顥不想把她逼得太緊,而他自己也需要時間來理清這份感情,於是回到座椅上。

  這二十多年來,他心裡早就認定世上除了姐姐,絕不會對第二個女人動心,可是這個想法在遇到阿圖之後起了變化。

  為什麼是她?

  這是他第三次問自己同樣的話。

  對於姐姐,因為佟家的詛咒,從小就必須裝瘋賣傻,得要承受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壓力,總是讓他好心疼,想要盡一切力量保護姐姐,想讓她得到幸福,那樣的感情自然得像是呼吸,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理由,甚至沒有一絲懷疑……

  想到這裡,英顥突然呆住了,這樣的想法和感受不就是親情?難道他從頭到尾都誤解了?

  英顥又憶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阿瑪和額娘總是拉著他的手,一再叮嚀自己要保護姐姐,所以他的心裡所念著想著的就只有姐姐一個,以為姐姐是他的全部,也是他最重要的人,更不認為還能像這樣全心全意地去關心另一個女人。

  對姐姐這樣的愛……只不過是手足之情,並不是他原本所以為的那種感情,直到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

  可是對於阿圖,她的心直口快、她的直率自然,總是讓自己既頭疼又氣惱,每回相遇就搞得自己一團混亂,可是偏又放心不下,擔心她不小心得罪了誰,又闖了什麼禍,得要牢牢盯著,深怕她真把腦袋給丟了,這樣隨時心驚肉跳,為她擔心害怕的滋味,跟他對姐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這才是喜歡吧?

  如果不喜歡,何必關心她的死活?

  若真的是喜歡,他們之間有可能嗎?

  英顥可沒忘記她的阿瑪是恆博,是皇貴妃娘娘的兄弟,和他除了公事,平日根本不相往來,恆博甚至對佟家懷有很深的敵意,依照常理判斷,兩家絕對不可能成為親家。

  但是……真的不能嗎?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英顥有些驚愕,因為他發覺自己認真了,已經開始設法把阿圖娶到手,這樣若不是喜歡又是什麼?

  那麼接下來該想的是要怎麼解決兩家的恩怨。

  到了第二天,案情有了意外的發展。

  被關了一夜的陳家大少爺因為了作了整晚的噩夢,連路都走不好,是被衙役拖出牢房的,準備帶往案發現場實際重演。

  「都準備好了?」英顥瞟了一眼被告,接著從阿圖手中接過一支箭,然後搭在弓上,開口問著身邊的杭州知府。

  「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杭州知府直冒冷汗。

  「嗯。」他應了一聲,威風凜凜地拉滿弓,還有意無意地將箭頭瞄準早已面無人色的陳家大少爺,大有威嚇的企圖。

  果不其然,陳家大少爺想到昨晚夢見兩名死者前來索命,雙腿倏地一軟,癱坐在地上。「我招了……我全招了……他們是我故意射死的……」

  英顥低哼一聲。「知府大人可是親耳聽到了?」

  「下、下官都聽到了。」杭州知府躬身回道。

  他冷冷一瞟。「那麼應該知道怎麼判吧?」

  杭州知府把腰彎得更低,臉色發青。「下官知道……」雖然對不起陳家,不過保住自個兒的腦袋和頂戴最要緊。

  「好好處理這個案子,我也能回去跟皇上覆命。」英顥睥睨著卑躬屈膝的杭州知府,口頭上稍稍警告。

  「下官定不負皇上的期望。」杭州知府顫巍巍地說。

  話一說完,杭州知府立刻開堂審問,由於被告自己招供,又有小柱子這個人證在,殺人罪定讞,最後判了陳家大少爺死罪。

  驚堂木用力一拍。「退堂!」

  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終於可以還死者一個公道。

  「小柱子……」阿圖來到滿臉淚水的孩子面前。「你爹娘在天之靈,看到你這麼勇敢的為他們伸冤,一定感到很驕傲。」

  小柱子用袖口直抹淚,哭到說不出話來。

  「雖然你爹娘不在身邊,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嗎?」她多希望能再幫這個孩子一些。「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就到京城來……」

  說到這兒,阿圖取下手腕上的玉鐲子,塞到小小的手心裡。「只要拿著它到吏部尚書府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小柱子記住了……」他跪下來朝英顥和阿圖磕了三個響頭,便跟著叔叔和嬸嬸離開了。

  阿圖送他們離開知府衙門,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給予祝福。

  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英顥則看著阿圖,想到皇帝說得沒錯,她有一顆熱誠的好心腸,一旦想對個人好,不會計較誰吃虧、誰又佔便宜,也不會在乎對方的身份地位,只會一股腦兒的投注進去,此刻的他真正地體會到了。

  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英顥終於承認了。

  這個女人即便老氣得他半死,但還是有著吸引自己、讓自己動心的優點,令那些莽撞又愛闖禍的缺點也變得微不足道。

  「事情辦妥了,咱們回去吧……」阿圖收回眺望的視線,卻望進一雙溫柔的男性瞳眸中。

  是錯覺吧?

  一定是。

  阿圖羞惱地瞪眼。「做什麼老這樣盯著我看?我又做錯什麼了?」

  「沒有,你做的很好。」英顥嗓音放輕。

  她怔愣一下,旋即感覺到臉上的熱度逐漸加溫。「怎麼突然稱讚起我來了?這樣我很不習慣,你、你還是想罵的時候就罵好了。」

  英顥有些哭笑不得。「你又沒做錯事,我為什麼要罵你?」

  「可是你這樣會讓我……」後面的話阿圖沒有說完。

  見阿圖猛地轉過身去,他不禁蹙攏眉頭。「不要背對著人說話!」

  「等一下……」阿圖胡亂揮著手囔道。

  他有些不滿地將她扳過來。「看著我……」

  阿圖用手心摀住自己熱到發燙的臉頰,急得大叫道:「啊……現在不要看……這樣很丟臉……」

  「這有什麼不能看的?」英顥硬是將她捂著面頰的小手拉下,瞅見的是張佈滿紅霞的臉蛋,連耳根子都紅了,不禁逸出輕笑。

  她往上瞋了一眼。「你是存心看我出糗。」

  「這樣才公平。」確定阿圖對他不是沒有感覺,英顥心頭也更篤定了,至於恆博那邊的問題,總會有辦法。

  「我、我只是臉皮薄,所以容易臉紅,沒有其他意思,你可不要誤會了。」阿圖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心意,因為等到回京之後,就再也不會見面,更不會有任何關係。

  英顥聽她的口氣根本是欲蓋彌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阿圖,你……」這是頭一次喚她的閨名。

  她大叫一聲。「不要這樣叫我,看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著還煞有介事的搓著手臂。「咱們快回去跟皇上覆命吧。」

  阿圖很快地牽了馬出來,然後利落地方上馬背,說她是膽小鬼也好,只要不會違背阿瑪的話,讓他傷心,她什麼都願意忍耐,即便要假裝一點都不喜歡這個男人也願意。

  見狀,英顥也不再多說。

  反正他不急,至少在陪皇上南巡的這段日子,阿圖是逃不掉的,總會讓她願意去面對自己的心意。

  就這樣,兩匹駿馬噠噠地往行宮的方向馳騁而去。

  當他們回到行宮,皇帝馬上宣兩人覲見。

  「……這件事你們辦得很好!」聽完始末,皇帝滿意地笑了,兩眼還不時在這對年輕男女身上打轉,想知道這趟任務時候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所變化。

  英顥態度恭謹地拱手。「謝皇上。」

  「阿圖,你過來!」皇帝伸手召喚。

  「是。」阿圖一臉乖巧上前,來到皇帝身邊。

  皇帝親近地拉起她的小手。「這趟跟著朕一塊兒南巡好玩嗎?」

  「回皇上的話,好玩倒是還好,只是長了不少見識。」阿圖照樣有話直說,也任由皇帝握著自己的手,就算沒有戳破「秘密」,彼此也都很清楚對方是自己的什麼人,所以對這樣的舉動不會誤會,可是在第三者眼裡就不是了。

  即使能做到面不改色,英顥還是不由自主地往被皇帝握住的那隻小手看去,覺得很刺眼,目光霎時變得犀利,下顎也不自覺地抽緊,心裡恨不得拍開皇帝的手。將阿圖拉回身邊,不許任何男人碰觸。

  原來這就是嫉妒。

  這嫉妒就像有無數只蟲子在啃著他的心,又癢又痛,令人發狂。

  他都忘了皇帝破例封阿圖為和碩格格,還注意到每回看著阿圖的眼神是與眾不同的,見了她也總是笑得特別開懷,雖然聖意難測,但是根據種種的跡象顯示,這也代表阿圖在皇帝心中的確佔有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喜愛的。

  英顥實在不願往那方面去猜測,若是皇帝突然有一天想要冊封阿圖為妃嬪,自己根本連一點勝算也沒有,他不由得垂下精銳的眸光,心裡很清楚皇帝比恆博還要難以對付,甚至注定自己是輸了的那一方。

  「英顥……」皇帝笑不掩口地說。「你們這趟辛苦了,都下去歇著吧。」

  英顥打千跪安。「臣告退。」

  「皇上,阿圖也告退了。」阿圖笑盈盈地跟著打千。

  在皇帝的笑聲中,兩人退出了寢殿。

  見身旁的男人臉色陰沉,她不禁困惑地問:「你怎麼了?」

  「跟我來!」英顥一把扣住阿圖的手腕,便快步往前走。

  「要上哪兒去?」阿圖一臉莫名地被他拖著走。

  直到跨進自己的寢室,英顥才放開她。

  「到底怎麼了?」阿圖狐疑地追問。「有什麼話就說……」

  還沒說完,她就被攬進一座寬厚溫暖的胸懷中,頓時瞠大雙眼,身子也跟著僵住了,兩手更是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擺在哪裡好。

  「你……呃……」她又羞又窘。

  想到從小都曾被阿瑪和兄長這樣抱過,可是也不曾手足無措過,還全身發軟、燥熱,一點都不像平日的自己,她應該馬上將他推開的,說不定就會恢復正常了。

  阿圖雖然是這麼想,可是又說服自己,這男人會有這種不尋常的舉動,或許是有什麼心事,應該先關心一下。

  「呃,要是有什麼困難就說出來聽聽,多個人拿主意也好……」男人的體溫和氣味不斷傳來,她努力撐住身子,免得膝蓋一軟,坐倒在地上。「萬一誰都幫不了,我去幫你求皇上,皇上一定會幫的。」

  聽到「皇上」兩個字,英顥將雙臂收得更緊,胸口的酸意都快滿出來了,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吃一國之君的醋。

  「皇上喜歡你。」這話不是問句。

  她怔了一下,老實地點頭。「這個我知道。」

  英顥嗓音略沉。「他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阿圖又頷首,還是不知道他的重點是什麼。

  英顥看著她,艱澀地問:「如果皇上要冊封你為妃嬪呢?」

  「……啥?」阿圖愣愣地瞪著他,過了半晌才聽懂。

  「誰都看得出來皇上對你是不同的,所以不是不可能的事。」若真是這樣,他該怎麼處理才好?

  她張著嘴巴,片刻之後笑了出來,然後愈笑愈激動,連眼角都濕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能保證皇上沒這個意思?」英顥可不像她那麼天真單純。

  「當然可以……」阿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皇上把我當做……他的女兒一樣,不可能要我進後宮的。」她和皇帝是親生父女,這個天大的秘密不能說出來,所以只能這麼回答。

  「你確定?」英顥思索著她的話。

  「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阿圖不禁悻悻然地說:「別老是把我當做什麼都不懂的笨蛋,至少這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可能。」

  聽阿圖說得信心滿滿,他焦躁的心才稍稍和緩了。

  「那就好。」英顥吐了口氣說。

  阿圖揚眉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拉我來這兒就是要問這個?」

  「嗯。」他嘴角柔和下來。

  她後退一步,想要離英顥的懷抱遠一點。「為什麼要關心這種事?就算是皇上真的有那個打算,也跟你無關吧?」

  英顥沉下俊臉問道:「難道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感、感覺什麼?」阿圖別開目光,顧左右而言他。「啊……我好累,想回房休息,不打擾了。」

  就在阿圖要踏出房門之際,英顥又把她拉回懷中,要阿圖正視自己

  的目光。她如果沒有動心,又何必逃避?

  「到最後你總要面對的。」他意味深長地說。

  「我沒什麼好面對的……」阿圖使勁地想推開他。

  「逃避不是最好的辦法。」英顥有些惱火了,既然她對自己同樣有意,就該一起面對。

  她不是不敢去面對自己的感情,而是害怕看到阿瑪失望傷心的表情,那才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對我來說這是最好的……」大聲吼完,阿圖可以說是奪門而出。

  英顥的手掌撲了個空。「又讓她跑了。」

  其實他大可追上去,硬逼著阿圖面對兩人的感情,不過想到還有其他人在,這麼一鬧,不就讓人看笑話,只怕會弄巧成拙,讓恆博知道以後鐵定恨死他這個佟家人。

  「唉!」英顥從沒想過會為了個女人歎氣。

  既然是阿圖先來招惹他,還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混亂,那麼她也別想置身事外,當然要將她一起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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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39:21
  第六章

  而皇帝住在杭州的這段日子,自然也對文人士大夫採取懷柔籠絡的手段,加上江浙一帶是魚米之鄉,更是財賦重鎮,大清朝的財政命脈所繫,維持這個地區的安定很重要,也要牢牢地控制住。接著皇帝又召見了大小官員,督促水利,並指示清理西湖,還有到孔廟行禮。

  南巡的隊伍再度出發,不過這回改走水路,由杭州到蘇州的途中,可以沿路欣賞兩岸的風光,皇帝所乖的御舟製造工藝可以說是極為精美,而當整個南巡船隊浩浩蕩蕩地抵達了目的地,也正好是最美不勝收的季節。

  就在前往行宮之前,皇帝臨時決定要上岸用膳,御舟只得先停靠碼頭,然後又說不想大張旗鼓,堅持只帶一名內侍、一名武功高強的宮中侍衛陪同,這樣才能體會平民百姓的生活面猊,其餘的人不得不留在船上等候。

  直到兩個時辰都過去了,還不見皇帝回來,怡親王和幾位老臣,以及隨行的官員都聚集在御舟上,全慌了手腳。

  「皇上還沒有回來?」英顥得到消息,也大為驚詫,不敢等閒視之。

  負責這趟南巡的怡親王和幾位老臣則是滿臉憂心忡忡,眼看又過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好消息傳回來,都不禁坐立難安。

  「皇上到底上哪兒去了?」一名老臣掀起碗蓋的手都忍不住發抖。

  隨行的怡親王來回踱著步子。「蘇州就這麼一點兒大,想找個人有這麼困難嗎?再多派些人去找……」

  「皇上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

  「皇上就只帶了兩個人,又穿著便袍,應該沒有人認得……」

  「現在該怎麼辦?」

  英顥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親自去找,這麼一想,便轉身步出廳外。

  「聽說皇上失蹤了是不是?」聞訊趕來的阿圖臉色有些發白,匆匆地跑過來,攥著英顥的袖子急問。

  他俊臉一整。「不要慌張,這會兒還談不上失蹤,只是過了時辰還沒回到船上,已經派了不少人去找了。」

  阿圖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安心。「皇上……他不會有事吧?」

  雖然知道皇帝是自己的生父,總還是比不上養育她長大的阿瑪來得親近,可是現在聽到皇帝不見了,這種心急如焚的滋味也讓阿圖明白血濃於水的親情是無法抹滅的。

  「我正要下船去找。」英顥用掌心覆住攥著自己袖子的小手。「我一定會找到皇上的。」

  她不假思索地說:「我跟你一塊兒去。」

  「阿圖……」他開口想勸阻。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非去不可。」阿圖眼泛淚光,喉頭也有些哽咽了。「對我來說,皇上不只是皇上而已,他是我的……我必須去找他……帶我一塊兒去好不好?好不好?」

  見英顥還是不肯答應,她下巴一抬,什麼都不管了。「你不讓我跟,我就自己一個人去找。」

  「好吧。」英顥望進她焦灼又堅定的眸子中,不得不妥協。

  「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陳圖轉身就往回跑,邊跑邊拆著架在頭頂上的扁方,也好爭取時間。

  而英顥在等待她換裝的同時,思索著該從何找起。

  過沒多久,阿圖換上男裝,和他在船頭會合。

  「咱們走吧。」她說。

  當兩人上了岸之後,英顥還是不得不再提醒一次——

  「尋找皇上要低調行事,所以無論發生什麼狀況都得要沉著應對,不可太過魯莽。」他可以說很瞭解阿圖的性子了,就怕她又惹事。

  阿圖撇了下嘴。「我聽你的就是了。」

  英顥安撫地說:「皇上一向愛熱鬧,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說不定只是被什麼有趣的事給耽擱了,晚一點就會回到船上,咱們就先別往壞處去想,心裡愈急就愈容易壞事。」

  她鼓了鼓雙頰。「反正你說的都對。」

  「你知道就好。」他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可不要忘了,皇上也喜歡漂亮的女人,說不定又看到中意的對象追了上去,才沒在時間內回到船上。」阿圖想到自己的生母,似乎就是皇帝南巡時在江南遇到的,真是嫌後宮的女人不夠多,還見一個愛一個的。

  英顥沒有否認。「這倒是有可能。」

  「總算讓我說對一樣了。」她可是很神氣。

  他瞅著阿圖臉上得意的神情,目光多了幾分連自己也不曉得的寵溺。「難得這麼聰明,要繼續保持下去。」

  阿圖瞋睨他一眼。「我怎麼聽不出這是在誇獎我?」

  「不用擔心,這的確是誇獎沒錯。」英顥揚起唇角說。

  瞥見俊臉上的那抹笑意,讓阿圖不禁看得心臟又怦怦亂跳。「呃……咱們該從哪裡開始找起?」

  「……就跟著人潮走。」英顥覷著她慌張地移開目光,可是泛紅的耳根子已經洩漏了心事,沒關係,他可以等,先找到皇帝再說。

  「嗯。」阿圖不敢看他,只是用力頷首。

  由於蘇州河道多,自然橋也多,兩人走過一處石橋,看哪個地方聚集的人群最多就往哪裡鑽。

  就這樣找了半個多時辰,一些茶館、酒樓都進去看過,他們也問了鋪子裡的夥計,都說沒見到模樣像皇帝一行三人的外來客。

  「天都要黑了,皇上到底去哪兒了?」阿圖一臉焦灼。

  「說不定回船上了,咱們先回去看看再作打算。」英顥眉頭也蹙攏了。「只要沒人知道他是皇上,應該不至於會有危險。」

  她也只能這麼想。「先回船上吧。」

  就在兩人回到停放御舟的碼頭,英顥立刻詢問留在船上待命的怡親王和幾位老臣,結果還是得到令人失望的消息。

  「皇上還是沒回來?」阿圖本能地求助身邊的英顥。

  英顥口氣謙遜,先開口請示在場的怡親王。「是不是該把這事告訴江蘇巡撫和蘇州知府,多些人去找比較快?」

  「可是皇上臨走之前交代過,他想過過當平民百姓的癮,不想擾民,更不想讓地方父母官跟在後頭礙手礙腳……」怡親王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所以他們才沒有動用官府的人去大肆搜索。「不久之前江蘇巡撫和蘇州知府趕來迎接聖駕,本王都跟他們說皇上在歇息,暫時住在御舟上,要他們明天再來。」

  阿圖情急地叫著:「皇上都失蹤了,哪還管得了這麼多?」

  「阿圖!」英顥低聲斥道。

  她咬了咬唇,只得把話嚥下去。

  英顥用眼神示意阿圖到外頭說話去。

  「我知道你又要罵我了。」對方可是位親王,哪容得自己大小聲。

  「知道就好。」見阿圖知錯了,英顥也不再多說。

  阿圖看了看天色,說道:「天都黑了,皇上應該會先找個地方過夜,去客店問問看好了,說不定能打聽到什麼消息。」

  「還有個地方沒有去找。」英顥沉吟地說。

  她眼睛一亮。「什麼地方?」

  「那種地方……我自個兒去找就好,你就留在船上。」他可不想帶阿圖去。

  「我也要去!」阿圖不想被他丟下。

  英顥瞥她一眼。「不方便。」

  「什麼地方我去會不方便?」她才不信。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青樓妓院。」

  「呃、喔、嗯。」阿圖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羞窘得小臉微紅。

  「那個地方也是皇上最有可能去的,所以我一個人去就好。」英顥也沒去過那種地方,若非必要根本不想踏進一步。

  阿圖用眼角斜瞅著他。「要是那些女人纏著你不放怎麼辦?你一個人可以脫得了身嗎?」

  「你在懷疑什麼?」他不悅地問。

  她小小聲地說:「我哪有懷疑?」只是心裡不舒服。

  英顥挑起一眉。「你該不會是在吃醋?」

  「誰、誰、誰在吃醋了?」阿圖結結巴巴地嚷著。「我是怕你被那些女人纏上脫不了身,沒空去找皇上,所以我當然要跟去……」

  他打量著阿圖極力辯解的神情。「真是這個原因?」

  「現在找皇上的事要緊,不要囉哩叭嗦的,快點走吧……」阿圖拖著他就要再次下船。

  而英顥也任由她拉著,不過嘴角的笑意愈來愈明顯。

  於是,他們來到蘇州最有名的花街柳巷,只能一家家的詢問,對方聽到是來找人的,客套慇勤的嘴臉就變了,直接把兩人趕出門。

  「問一下又不會少塊肉!」阿圖氣呼呼地嚷著。

  「看來只有這樣了……」英顥又進去試了一次,不過這回可懂得什麼叫有錢能使鬼推磨,先塞了銀子,自然就問得出來。

  直到英顥幾乎跑遍每一家,荷包也都空了,還是問不到皇帝的下落。「難道我猜錯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阿圖也拿不出主意了。

  英顥輕歎一聲。「只能先回去了。」

  「皇上到底是去哪兒了?」她又急又氣地叫道。

  就在這當口,吳縣縣令的官宅內,皇帝正安安穩穩地坐在廳內喝著茶,心裡更為自己的計劃暗自得意著。

  於對阿圖這個親生女兒,皇帝心裡免不了愧疚,無法給予她真正該有的身份,連相認也不允許,但是至少可以幫她找到一個好歸宿。

  「朕就不信撮合不了你們……」阿圖的性子他很瞭解,知道自己失蹤了,絕對會急得到處找人,英顥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想到這對年輕人之前幾次目光的交流和互動,似乎對彼此都有那麼一點在意,要是他猜得沒錯,這次肯定會一起行動,早晚會找到吳縣來。

  皇帝呵呵地笑著,他可是跟怡親王事先串通好,讓兩人循著線索找到這兒。

  「你們可不要讓朕失望了。」

  翌日早上——

  由於皇上一夜未歸,自然人睡得著,英顥也是其中之一。

  「蘇州並不大,不可能找不到人,除非皇上已經離開,可是沒有道理……」他口中喃道。

  剛從房裡出來的阿圖一面揉著眼皮,一面朝英顥走去。「還是沒有皇上的消息嗎?那咱們再去找。」

  「你哭過了?」英顥見她眼皮浮腫,似乎不只是沒睡好。

  「我才沒有……」阿圖的確是了一整晚,可是也很生氣,堂堂一個九五之尊,只帶了兩個人就出門,真是太任性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不只會天下大亂,自己不是連聲「皇阿瑪」都沒機會叫了?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內心有多渴望能這麼叫他。「走吧,咱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他抬起手來,指腹輕輕撫過阿圖浮腫的眼皮。「皇上鴻福齊天,不會有事的,一定可以找到人,不要胡思亂想。」

  阿圖聽見這般溫柔話語,先是一怔,接著癟起嘴來,又快哭了。

  「你、你對我凶一點,我比較習慣……」要不然她真的會陷進去,那真的就完蛋了。

  「我是那種不明是非的人嗎?」英顥不禁好氣又好好。

  「有時候是。」她一臉想哭又想笑。

  英顥佯怒一哼。「我沒聽清楚。」

  「呃,當然不是了。」阿圖這回反應可快了,連忙改口。

  他這才收起怒容。「這還差不多,走吧!」

  「昨天咱們幾乎把蘇州都翻遍了,這會兒要上哪兒去找?」她趕緊跟上英顥的腳步。

  「怡親王方才說西園寺和寒山寺那兒都去過了,另外長洲縣和元和縣也分別派人前往了,那麼最後就只剩下吳縣還沒找,比起另外兩個縣,吳縣可以說是地腴物庶,勝景處處,皇上也極有可能會在那裡……」英影沉吟片刻,作出了決定。「就去吳縣吧。」

  阿圖當然聽他的。「那就走吧。」

  見阿圖氣色不好,他皺眉問:「很累是不是?」

  她馬上搖頭。「一點都不累。」

  「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說一聲,別太逞強。」英顥溫聲地關切。

  面對這個男人一天比一天溫柔,阿圖心裡的掙扎也就更強烈了,說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心意是騙人的,可是真的能夠接受嗎?就算接受了,阿瑪那一關鐵定過不了,甚至她連開口都辦不到。

  英顥見她低頭不語,神情憂傷,眉頭又蹙攏了,擔心地探問:「怎麼了?」

  「沒事。」阿圖用力搖著頭。

  他想伸手觸碰她,甚至渴望抱住阿圖,想要看她笑嘻嘻的模樣,而不是像這樣愁眉苦臉,可是船上有多少眼睛在看著,他只得忍下這樣的衝動。

  「那就出發吧。」英顥深吸口氣說道。

  阿圖默默地頷首,也暫時把煩惱拋在腦後。

  吳縣——

  當兩匹駿馬來到位在太湖西、南岸的吳縣,只見綠野平疇,一片水鄉澤圖。

  英顥和阿圖翻身下馬,拉著韁繩四處看著、走著,越過了石板橋,沿路跟經過身旁的人打聽,得到的答覆都是搖頭。

  「如果連這裡都找不到,那可怎麼辦?」阿圖哭喪著臉問。

  他站在橋上觀看四周的環境。「先別想這麼多,等到都找過了再作打算。」

  阿圖又看到前頭有位婦人,趕緊上前詢問。

  「……沒看過。」婦人揮了揮手說。

  她道了聲謝,回到英顥身旁,兩人牽著馬匹繼續前進。

  「再來要往哪個地方走?」阿圖東張西望地問。

  英顥沉吟一下。「就往……」

  話還沒說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好幾名捕快,手上各握著兵器,一副捉拿欽命要犯似的,將他們團團圍住。

  「咱們是奉了知縣大人之命,緝捕殺人劫財的強盜……」帶頭的捕頭朝英顥和阿圖吆喝。

  阿圖一臉怔愣,接著道:「既然這樣就快去抓,攔著咱們做什麼?」

  「根本線報,你們的年紀和長相與那批強盜十分相似,所以老老實實地跟咱們回知縣衙門接受審問。」捕頭用眼神示意捕快們準備拿人了。

  「慢著!」英顥厲聲喝道。

  捕頭大聲喝斥道:「你們想拒捕?」

  「你們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阿圖往前一站,很威風的指著身邊的男人。「要是敢對他無禮,可是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咱們不管他是什麼人,就算是皇上也一樣。」捕頭可不接受這種威嚇。

  「吳縣縣令在哪裡?」英顥口氣依舊沉穩,不見怒氣。

  「大人自然是在知縣衙門。」捕頭哼著氣說。

  「去把他叫來!」阿圖一臉氣沖沖地嬌吼。她好歹也是個和碩格格,就不信對方還敢當自己是強盜。

  「憑什麼要咱們家大人過來?」捕頭火大地質問。「最好乖乖地跟咱們回知縣衙門,否則只好動手了。」

  「我明白了。」英顥不想跟這些下頭的人廢話,直接找上面的人就好。「那就快點帶路吧。」

  「你真的要跟他們走?」阿圖吃驚地問。

  英顥嗯了一聲。「跟他們也說不清,既然這樣,就直接去見吳縣縣令,或許還能要他幫咱們找人,先忍耐一下。」

  「好吧。」阿圖只能無奈地遵照他的意思了。

  也就因為這樣的想法,英顥和阿圖跟著吳縣的捕頭和捕快們來到知縣衙門,還沒見到縣令,就先被關進大牢了。

  捕頭無禮地斥喝道:「進去!」

  「進去就進去,凶什麼?」阿圖著惱地反嗆。

  待英顥也跟著跨進牢房後,回頭問道:「你們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說他現在沒空審問你們,晚一點再說。」捕頭轉頭命令牢頭將牢門鎖好,便哼笑著離開了。

  阿圖氣得踹了下牢門。「咱們都被在牢裡了,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表情多少也變一下。」

  「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就是因為有這種感覺,讓英顥沒有多加反抗,任由對方這麼囂張。

  牢房裡的味道實在很難聞,讓阿圖不得不捏著鼻子說話。

  「還會有什麼蹊蹺?無緣無故被當作強盜,分明是抓不到那些人,就拿無辜的人來充數。」她忿忿然地說。

  英顥細細思索。「進到吳縣之後,所遇到的百性,在見到陌生人時,臉上並沒有半點驚懼之色,還有週遭的氣氛也十分安寧,並沒有感受到最近曾發生過什麼殺人劫財的重大案子,那名捕頭又一口咬定我和你的年紀長相符合,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似乎經過蓄意安排……」

  「所以你認為是針對咱們來的?」阿圖搶著開口。

  他淡淡一笑。「讓你說對了,確實有這個可能性。」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阿圖相當迷惑。

  「這就不得而知了。」英顥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現在就只能靜心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再作判斷。」

  「我聽你的就是了。」放眼這間陰冷潮濕的牢房,阿圖不由得歎了口氣。「椅子就不用說了,連想坐在地上歇歇腿都嫌髒了衣服,只好先蹲著了。」

  說著,阿圖當真在牆邊蹲了下來,兩手托著腮幫子,還算能夠隨遇而安,讓英顥眼底的笑意加深。

  英顥也跟著蹲在她身邊。「真是委屈你了。」

  「委屈的是你這個一等公,我倒是還好。」阿圖釋然地笑說。

  他沉吟片刻。「如果真像我所想的,這背後還有其他用意,應該不會讓咱們在牢裡待太久,總會出現的。」

  「我沒有你那麼聰明,所以你說是就是。」阿圖頷了下首,沒有異議。

  「多謝誇獎。」英顥忍俊不禁地笑了。

  「最近很常看到你笑。」雖然四周的光線不是很明亮,可以說是昏暗,不過阿圖還是看得到英顥上揚的嘴角。

  「有嗎?」他嘴角的弧度更高了。

  「有!」她認真地點頭。

  英顥目光更柔和了。「那也是因為面對的人是你,其他人可看不到。」

  「喔。」阿圖臉上先是一喜,可是馬上又黯淡下來,實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把視線擺在面前的地上,明知逃避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又想不出別的法子來。

  就在這當口,兩人聽到吱吱的聲音,接著一隻黑不溜丟的大老鼠從他們面前跑了過去,然後又一路目送它消失在牢房外頭。

  「有老鼠。」阿圖很平靜的宣告。

  聞言,英顥不禁偏頭笑睇身邊維持同樣姿勢的女人,問道:「你怎麼沒有尖叫?」

  阿圖也疑惑地偏頭看他。「為什麼要尖叫?」

  聽她這麼回答,英顥把頭轉向正面,然後又望向阿圖。「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什麼?」她很自然地問。

  兩人看著對方。

  英顥含笑地說道:「原來你是男的。」

  「啊!我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居然讓你發現了。」阿圖也很正經地回答。

  聽見阿圖這麼回應,英顥雙肩突然劇烈抖動,笑到不能自己。

  阿圖啐了一口。「你對女人有很深的偏見。」

  「這點我不否認,以前確實如此,不過你改變了我。」他笑不可抑地回道。過去總認為只有姊姊是完美的,其他女人不值得他費心,是阿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原來有的缺點也會讓自己覺得可愛。

  她瞪著還笑個不停的男人。「為什麼認為女人見到老鼠就一定要尖叫?我看是你壓根兒就看不起女人的膽量和智……」

  最後一個「慧」字還沒說完,阿圖就發現眼前有團黑影慢慢地罩過來,接著她的唇瓣便被另一張嘴巴給覆住,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英顥做了這些天來一直想做的事,或許從他體會到對阿圖的感情之後,就想要這麼做了。

  起初只是讓四片唇貼著,漸漸的,英顥很溫柔地在上頭輕啄慢舔,就算再怎麼生澀,男人的本能和衝動也會告訴他該怎麼親吻。

  可是只有這樣還不夠,英顥還想要更多,於是舌尖輕輕地滑過她的唇線,感覺到倚在身上的身子嬌顫一下,讓他生起屬於男人的虛榮感。

  她應該生氣的……

  應該賞他一拳的,阿圖心裡模糊地想著。

  阿圖也沒有笨到不曉得這是多麼逾距的行為,可是這段日子以來壓抑在心裡,對英顥的那份喜歡,卻也因為這個吻,所有的堅持都潰不成軍了。

  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即使是被這個男人罵的時候,也知道對方是因為關心她……

  阿圖只要想到這裡,整個心都軟了,再也無法否認。

  「阿圖……」英顥將嘴巴退離半寸,嗓音透著幾分嘎啞。

  「什、什麼?」阿圖臉蛋都冒煙了。

  他在昏暗中抓住她的目光。「還不承認喜歡我嗎?」

  阿圖也看著近在眼前的俊臉,天人交戰了許久。「……就算承認了又能怎樣?」她怕自己會變得貪心,想到得到更多。

  「當然是娶你。」英顥道出心中的盤算。

  「你真的要娶我?」她眼眶倏地紅了。

  「這種事不能隨便說說。」他鄭重地回道。

  「就不怕我這莽撞又愛闖禍的個性,讓你下半輩子都得幫我收爛攤子?」阿圖故作輕鬆地笑問。

  英顥微微一笑,而那抹笑有著屬於佟家人的高傲。「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處理好那些小事。」

  「可是……我阿瑪不會答應的……」阿圖用力吸氣,聲音開始嗚咽了。「他恨死佟家的人,絕對不可能會答應把我嫁給你……」

  將她的螓首攬在胸口上,英顥正色地開口說道:「我會說服他答應的。」

  「沒用的……沒用的……」阿圖太瞭解阿瑪有多恨佟家,寧死也不會點頭。

  「沒試過怎麼知道?」他口氣堅定。

  「可是……會很辛苦、很困難的……」她哽咽地說。

  「……」這次英顥沒有馬上回答。

  阿圖忍不住屏息,怕他遲疑了,打算把才纔的話收回。

  「我想娶你,就算會很辛苦很困難。」當英顥緩緩地開口,那是打從真心說出來的。

  這是阿圖聽過最好聽最溫柔的話,而且是經過思索考慮,不是隨口就給的答案,這讓她感動得抱住英顥,將淌下的淚水全都揉在對方的前襟。

  「咱們……試試看……」阿圖啜泣得更大聲了。

  「就交給我……」英顥自然擔心說服的責任。

  她哭到全身顫動,心裡是既歡喜又害怕。

  因為她知道自己將會面對多麼為難、又多麼痛苦的場面,光是想到阿瑪會有多麼憤怒和失望,就好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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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哭了好一會兒,阿圖的情緒總算慢慢平復了。

  「我忘了帶絹帕出來……」她在身上找了半天都沒有。

  「用這個吧。」英顥索性把自己的袖口遞過去。

  「我可不會跟你客氣……」阿圖當真拉起他的袖口就往臉上抹,因為氣還沒調勻,頓了幾下。「還有……」

  他等著阿圖說下去。

  「我以為親嘴這種事,應該發生在人家說的花前月下或半夜私語時才對,想不到……噗!卻是在牢房裡頭……」說到阿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來。

  「下回我一定會挑在花前月下或是半夜私語時再來親你的。」英顥也被她的話給逗笑了。

  阿圖羞窘地哼了哼。「沒有下回了!」

  「這可不一定。」他輕笑地說。

  不想再談這種羞死人的事,阿圖稍稍斂去了笑靨。「咱們還是快點想辦法離開這裡,我可不想在牢裡過夜。」

  英顥也跟著收攝起心神。「我想對方若真的有所圖謀,也該行動了……」

  「有人來了。」阿圖壓低嗓音說。

  只見捕頭帶著兩名捕快來到兩人的牢房前,等牢頭打開了鎖,立刻凶巴巴地吼著——

  「出來吧!我家大人要開堂審問了。」

  聞言,英顥和阿圖相視一眼,照對方的意思步出牢房。

  「為了以防萬一……」捕頭打量兩人。「我家大人說要先搜身,看看是否藏有傷人的利刀,免得你們做困獸之鬥,意圖挾持他。」

  阿圖這下真的火大了。「你們還真的把咱們當成強盜了?」

  「搜身!」捕頭命令身旁的捕快。

  見捕快已經把手伸向阿圖,英顥俊臉冷凝,立刻將她拉到身後,一腳踢飛了那名捕快。

  「抓住他們!」捕頭怒聲大喊。

  就在眨眼之間,英顥迅速地奪下一名捕快的兵器,跟著一步步逼著對方不得不往後退,最後立刻了知縣衙門的牢房,來到外頭。

  「你們簡直是欺人太甚!」阿圖氣沖沖地叫道。

  英顥一把握住阿圖的手腕,免得她真的衝上去拚命。「刀劍無眼,不要衝動,到後頭待著……」

  「我也可以幫忙的……」她不服地歎道。

  「我可不希望你受傷。」他無奈地歎氣。

  雖然不喜歡被這男人看扁了,不過阿圖也不想在這節骨眼越幫越忙。「我知道了,你自己要小心點。」

  捕頭被英顥那副威稟悍然的氣勢給逼得不敢靠近,朝其他捕快吆喝著。「別讓他們跑了!」

  「吳縣令何在?」英顥神情嚴肅穆地啟唇。

  阿圖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別再跟他們囉嗦了!」

  「若再不現身,那麼我只好逼他出面了。」英顥舉起手森冷的兵器,氣勢凌人地說道。

  「哈哈哈……」一個爽朗低沉的笑聲陡地迸出來。

  這笑聲也是英顥和阿圖所熟稔的。

  就見微服打扮的皇帝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信步朝兩人走來,身後跟著一名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吳縣縣令。

  英顥在驚愕之餘,很快地便回過神來,上前請安。「皇上吉祥!」

  「皇上,阿圖找您找得好苦……」阿圖淚光盈盈地撲跪在皇帝腳邊,幾乎是喜極而泣地哭嚷道。

  皇帝呵呵笑著看著向跪在跟前的這對男女。「這時辛苦你們了!」

  「皇上是故意將咱們引來這兒的?」英顥立刻就明白這一切都是皇帝計劃的,只是還不明白為什麼。

  「沒錯!」皇帝也大方承認。

  阿圖錯愕地仰起頭。「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

  「自然是想要撮合你們。」他輕輕拍了下阿圖的頭,呵呵一笑。「所謂患難見真情,朕想知道這場牢獄之災會在你們之間起什麼樣的變化。」皇帝想到方才英顥保護阿圖的態度,不禁笑得更開懷了。

  「恕臣斗膽,皇上不該為了這種小事,拿之間的安危開玩笑。」雖然聽皇帝這麼說,表示阿圖說得沒錯,皇帝確實只把她當做女兒一樣看待,不過英顥可不認為應該高興,只能慶幸皇帝毫髮無損。

  「是啊、是啊。」阿圖猛點著頭附和。「要是皇上有個什麼閃失,阿圖的腦袋都不夠賠。」

  皇帝被罵了倒不生氣。「不會要你腦袋的。」

  「皇上又為何知道臣會找到吳縣……」腦中閃過一道靈光,英顥跟著恍然大悟了。「是因為怡親王告訴臣只剩下吳縣還沒派人來找。」

  「讓你說對了,朕的確事先就跟怡親王說好的。」皇帝頷首笑說。

  阿圖歎了一大口氣,要不是礙於對方的身份,還真想臭罵一頓。「皇上以後別開這種玩笑,真是嚇壞人了。」

  「朕保證不會再有下回了。」皇帝笑著允諾。

  「你們都看到了吧?」阿圖把矛頭指向那些捕頭和捕快。「居然還把咱們當成了強盜,連審都沒有審就關進牢裡。」

  早已跪在地上的捕頭和捕快們全嚇傻了眼,萬萬沒想到會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小的、小的也是照大人的意思去做……」

  吳縣令乾笑一聲。「是皇上要下官這麼做的……」

  「阿圖,你也別怪他們,這些全是朕的意思。」皇帝見事情圓滿完成,也了了一樁心願,接下來的事久等回京再說。「咱們也該回船上去了。」

  「恭送皇上!」

  吳縣縣令率領眾人,下跪叩拜。

  而在皇帝平安返回御舟之後,所有的人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第二天一早,皇帝移駕前往行宮,也繼續這趟南巡的目的。

  到了晚上,都子時了,英顥還是了無睡意。

  自從昨天在牢裡吻了阿圖之後,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似乎變得不管用了,好像有股強烈的感覺要從體內爆發出來。

  他知道那是慾望、是衝動,也是因為正視了對阿圖的心意之後,自然無法再滿足於現狀,想要得到更多。

  這樣灼熱沸騰的情緒讓英顥按捺不住了。

  當他回過神來,移駕站在阿圖的寢房外,而屋裡的燭火還亮著,表示裡頭的人也還沒睡。

  叩、叩——

  英顥曲起指節敲了兩下。

  阿圖很快地來應了門。「呃……是你啊……」

  怎麼才在想他,他就來了?她有些羞赧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眼彷彿深不見底,牢牢地盯著自己,不禁又想到那個吻,阿圖的身子也莫名地燥熱起來。

  「睡不著?」英顥嗓音顯得低啞。

  她猶豫地頷了下首。「嗯……你呢?」

  「我也一樣。」在說話的當口,他已經跨進門檻,順手帶上房門。

  雖然覺得不該在這個時辰讓個男人進房,可是阿圖無法欺騙自己不想見到他,總覺得彼此之間有什麼不一樣了。

  「呃,你……」阿圖被他看得臉快燒起來了。

  英顥靠的很近,兩人的體溫似乎快要熨貼在一塊兒了。「雖然稱不上是花前月下,但至少是在夜半私語時。」

  等到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她不禁有嗔又惱。

  「你就是專程為了這件事來的?」還以為跟自己一樣只是想見見對方,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

  「我一向說到做到。」英顥啞聲地笑說。

  阿圖沒有拒絕,可是又有些猶豫。「可是這樣……好像不太好……」

  「哪裡不好?」他緩緩地俯下俊首,在輕喃之間,嘴巴已經覆上阿圖的,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吻,不過比起第一個,不只是輕嘗,而是多了更多的慾念。

  當男性舌頭滑入青澀柔軟的小嘴中,雙臂擁抱的力道也加重,彷彿要將對方嵌進自己的體內。

  「嗯……」阿圖輕吟一聲,小手也不自覺地抱住他。

  他們不想去思索回京之後要面對的事,現在的兩人眼中只有彼此,以及這個甜蜜濕熱的吻。

  「皇上下午問起我……對你的心意……」英顥一面親吻著,一面想起白天的事。「我跟皇上說……此生只願娶你一人為妻……」

  阿圖心裡不禁一陣歡喜,趁著吻與吻之間的空隙吐出話來。「你……真的跟皇上……這麼說?」

  「嗯……」他粗喘地回道。

  聞言,阿圖連耳根子都紅了,還一直往下蔓延。

  英顥覺得只有這樣還不夠,體內的火焰不但沒有得到滿足,反而越燒越旺了,他的唇舌滑到阿圖耳後,先是輕舔著,接著沿頸項往下,帶著粗繭的手指一一解開領口的絆扣,讓親吻的範圍也變得更大。

  「阿圖……」他夾著渴望的嗓音喚著懷中的女人。

  這聲輕喚讓阿圖無法思考,甚至無法抗拒。

  她好像整個人變得軟綿綿的,只能倚著、偎著這個男人,更是任由英顥攻城掠地,連個不字都沒想過要說……

  阿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喜歡一個人,這跟喜歡阿瑪和大哥的那種感情不一樣,是會讓她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只求這個男人別討厭她、能對她笑,還有多看自己一眼。

  這樣的喜歡讓阿圖放棄該有的矜持,可以說不顧一切地投入男人的懷抱,能多親近就多親近。

  英顥將柔軟纖瘦的身子壓在榻上,此刻的腦子失去正常運轉,只憑藉著本能,親吻、愛撫著它,直到兩人的衣物紛紛褪去,他也沒有停止。

  「阿圖……可以嗎?」他含蓄而隱晦地低喃。

  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阿圖只覺得從頭到腳使不出半點兒力氣,而且好熱,還有羞於啟齒的部位有種說不出的疼痛,渴望能得到紓緩。

  她無助地問:「可以……什麼?」

  「可以把你交給我嗎?」英顥不確定自己還能撐多久,他依然開口詢問。

  阿圖有些似懂非懂,唯一確定的是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像火盆一樣灼熱滾燙,快把她融化了。

  「可……可以……」不管要做什麼,她都相信這個男人不會傷害自己。

  得到他的首肯,英顥再也無法壓抑下去,只想將自己埋進那緊致的美好中,而在進入的那一剎那,逸出滿足的低哼。

  她起初覺得好痛,忍不住發出低呼,但是馬上得到溫柔的親吻,似乎是在安撫自己,讓阿圖很快地放鬆下來。

  這樣的親密也人那個兩人的心更拉近了,再也分不開。

  英顥擔心又弄疼她,所以小心翼翼的,即便因此汗如雨下,也不敢太放縱,這樣的心情也讓阿圖的心都熱了、充實了。

  她好想嫁給他。

  真的好想跟他做一輩子的夫妻。

  這一夜,他們擁擠彼此,希望太陽晚一點兒升起。

  一直到寅卯交接,英顥才不得不離去,免得讓前來侍候的婢女撞見他在阿圖房裡,傳出去對阿圖總是不太好。

  接下來,兩人也因為陪著皇帝欣賞江南的山明水秀,感情日益增溫。

  直到最後,皇帝在達到了這趟南巡所要做的聚集財力、吸納人才、安撫人心、興修水利、治理水患的目的後,終於踏上回京之路。

  ****

  經歷了四、五個月的南巡,終於告一段落。

  在文武百官列隊迎接皇帝回京之後,一直到了晚上,恆博才返回家中,最想見到的就是女兒了。

  「阿圖!」打一進家門,恆博就一聲喚道。

  阿圖滿心思念地奔了出來,「阿瑪!」

  「快點讓阿瑪看看……」他心疼地上下審視女兒半天。「好像真的瘦了不少,阿瑪每天擔心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就怕你受了委屈……」

  聽了這番話,阿圖心裡更加愧疚,真不曉得該怎麼提起和英顥之間的事。「我也好想阿瑪……」

  恆博抱住女兒大哭。「阿瑪也很想你……」

  「阿圖都回來了,阿瑪也該安心了。」隨後也進了家門的滿達海沒有意外的見到父女相擁而泣的畫面,失笑地說。

  聞言,恆博回頭瞪了兒子一眼。「你不也是一樣?」

  滿達海咧嘴笑著。「是,我跟阿瑪一樣寢食難安,現在阿圖完好無缺地回來了,咱們父子倆晚上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讓阿瑪和大哥擔心了。」阿圖看著父兄,眼圈又紅了。

  恆博滿臉慈愛地撫著女兒的臉頰。「阿瑪會吩咐廚子,好好幫你補一補,在把肉養回來。」

  「阿瑪……」她欲言又止。

  「什麼?」恆博疑惑地問道。

  「沒、沒什麼。」阿圖見阿瑪這麼開心,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來。最後,她還是把話又吞了回去。

  直到一家人說完話,已經是大半夜了,才各自回房歇著。

  而坐在自己的寢房內,阿圖卻是怎麼也睡不著,想到在回京的路上,皇帝跟自己說的話,心情更加沉重了——

  「阿圖,跟朕說實話,你喜歡英顥吧?」皇帝含笑地問。

  阿圖低垂螓首,帶了幾分羞澀。「皇上都看出來了。」

  「這時當然,朕也問過英顥,他親口承認對你有意,想娶你為妻,所以這椿婚事就由朕做主,等咱們回京之後……」還沒說完,阿圖就已經顧不得對方的身份,衝動地打斷皇帝的話語。

  「皇上,還是等阿圖找機會跟阿瑪開口之後,再作打算。」阿圖不想這麼突然,就是擔心阿瑪無法接受,總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難道他還敢不聽朕的話?」

  「皇上……」她很不安。

  「就這麼決定了。」皇帝心意已決地說。

  「啊……」阿圖兩手抱著頭,煩得連坐都坐不住。

  只要想到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違背巴過阿瑪的意思,可是這回要傷他的心,阿圖覺得好不孝。

  ****

  數日後——

  英顥置身在養心殿東暖閣內,傾聽著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說話。

  「朕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對女兒動心,可是既然答應讓你自個兒挑福晉,也不能出爾反爾……」皇帝笑歎一聲。「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要知道朕很喜愛阿圖這孩子,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你可要好好待她。」

  聽見皇帝親口允諾,英顥心中憂喜參半,因為最困難的部分還在恆博身上,就算聖命難違,若恆博無法打從心底接受這門親事,依阿圖孝順的個性,恐怕還是會生變。

  「謝皇上恩典。」他上前俯首謝恩。

  「至於恆博那邊,就由朕來跟他說。」皇帝相當開心能促成這段姻緣。

  「臣遵旨。」英顥回道。

  這時,內侍進來稟告,吏部尚書恆博求見。

  「來的正好!快宣!」皇帝呵呵一笑。「英顥,你就先退下吧。」因為待會兒要和恆博談的內容也不便讓他聽到。

  「臣告退。」英顥原本還想留下來看看恆博對這椿婚事的反應,既然皇帝這麼說了,也只能先離開了。

  當他在門外與恆博擦身而過,兩人各懷心思,臉眼神都沒有交會。

  「恆博,跟朕出去走一走。」皇帝不由分說地往外走。

  而恆博自然快步跟上。

  君臣一前一後的走在養心殿的庭院中,彷彿在欣賞眼前賞心悅目的景致,過了良久,皇帝才開口,那口氣有著遙想當年的感慨。

  「……那年這段阿圖的生母過世,朕就命你去江南把阿圖帶回宮,然後直接把她交給你撫養,看著她活潑開朗、健健康康的長大,朕心裡既欣慰,又感激。」皇帝不禁又憶起了和阿圖生母的那段感情,當初礙於滿漢不能通婚的規矩,連女兒都不能認祖歸宗,這也是他心中宗的遺憾之一,雖然佳人早已不在,還是感觸良深,難掩懷念之情。

  「臣惶恐。」恆博可不敢居功。

  「如今阿圖也到了該論及婚嫁的時候了,朕心中已經有了人選。」說著,皇帝笑盈盈地看著他。「依此人的品行和身份,一定配得上阿圖。」

  他躬著身。「臣斗膽,不知皇上指的是……」

  「放眼朝中,也只有佟家才有這個資格。」皇帝的話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讓恆博臉色瞬間慘白。

  「皇上……」恆博當場下跪。「萬萬不能!」

  皇帝皺起眉頭。「為什麼不能?」

  「阿圖嫁給誰都行,就只有佟家不能……懇求皇上收回成命……」恆博朝皇帝磕著響頭說。

  「是英顥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了?」皇帝滿臉驚愕,實在無法理解。

  恆博淚流滿面,眼底有著明顯的恨意。「回皇上,只要他是佟家人一天,臣就無法接受。」

  「是因為……十阿哥的事嗎?」皇帝已經許多年沒有提起這個名字,那是他心中的遺憾之一。「都已經這麼久了……」

  「臣無法忘記十阿哥是怎麼死的,還有皇貴妃娘娘的喪子之痛……」恆博用袖口抹著淚,相依為命的姐姐所承受的痛苦,讓他無法原諒兇手。

  皇帝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和英顥都是朕的左右手,是朕最信任的人,總希望你們能盡釋前嫌,心裡不要存有一點兒疙瘩,一塊兒為咱們大清朝效命,現在正是兩家化干戈為玉帛的時候了。」

  「皇上……」他哀戚地喊道。

  「阿圖也喜歡上英顥了,你就狠得下心來拆散他們?」皇帝這番話又讓恆博驚呆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恆博一臉不信。「是阿圖跟皇上這麼說的?」

  「是她親口說的沒錯。」皇帝鄭重地頷首。「這趟南巡,讓他們對彼此都有了感情,朕可是相當開心。」

  「臣……」恆博就是說不出「臣遵旨」這三個字。

  皇帝有些惱羞成怒了。「阿圖是朕的親生女兒,她的婚事自然由朕做主。」他口氣也硬了。「跪安吧!」

  皇上說的沒錯,阿圖又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自己有什麼權利反對?養了這麼多年,又疼了這麼多年的女兒,自己連她的終身大事都作不了主,這麼一想,恆博不由得老淚縱橫,也只能退下了,可還是想親耳聽阿圖承認,否則難以相信她居然會違背自己的囑咐。

  才進了家門,恆博就吩咐婢女去把女兒請過來,自己則坐在小廳裡,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怒火給壓下,決定聽聽阿圖怎麼說,心想一定是那個姓佟的用花言巧語來蒙騙她的。

  「阿瑪找我有事嗎?」過沒一會兒,阿圖已經跨進門檻,因為連著幾天沒睡好,眼下有著淺淺的陰影。

  他用力地擱下端在手上的茶碗,發出喀喇的聲響,也代表此刻的情緒處於盛怒狀態。「阿瑪剛從宮裡見過皇上回來,談起了你的婚事……」

  聽到這兒,阿圖的臉色也更白了。

  「你有什麼話要跟阿瑪說?」恆博慍怒地問。

  「阿瑪……」阿圖低著頭,嗓音哽咽。

  「你不但喜歡上那個姓佟的,還想要嫁給他是不是?」他大聲質問。

  她唇瓣輕顫著。「阿瑪,雖然他是佟家人,可是對我真的很好,他跟皇后娘娘是不一樣的……」

  "住口!」恆博怒斥一聲。「阿瑪是怎麼跟你說的?佟家人的話不可信,絕不要被他們給騙了,你這孩子就是傻,偏偏相信他的甜言蜜語,阿瑪真的好失望……我的女兒居然會喜歡上了仇人……」

  「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十阿哥又不是他害死的……阿瑪……」阿圖淚流滿面地想為英顥說情。

  「你的心根本已經向著佟家了……」恆博簡直氣到全身發抖。

  「不是這樣的……」聞言,她大驚失色地曲下膝蓋,跪在恆博腳邊,哀求地嚷著。「阿瑪先聽我說……」

  他喊著眼裡看著跪在腳邊的女兒,軟下了口氣。「阿圖,阿瑪有多恨、有多討厭佟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不聽阿瑪的話?」

  阿圖不斷抽噎。「我當然聽阿瑪的……可是……」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感情這種事她也身不由己。

  「這會兒皇上都開口了,阿瑪又不能違抗旨意……」恆博又歎了好大一口氣。「說什麼也都沒用,那麼你就去嫁吧……」

  「阿瑪……」她哭喊著。

  「想嫁就嫁吧!」他擺了擺手,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

  「阿瑪……」看著阿瑪蒼老無力的神情,阿圖眼淚掉得更多。

  「去吧!」恆博駝著背,一步步地往廳外走了。

  瞅著阿瑪顯得老態的頹喪背影,阿圖跌坐在地上,用手蒙住臉,痛苦失聲。

  親情與愛情,該怎麼選擇才對?

  是不是只能選一個?

  待阿圖回到寢房,除了哭,還是哭,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收拾眼淚,頭有些昏昏沉沉的。

  君其實在發現喜歡上英顥的同時,羊阿圖就知道這一關會很難過,耳可是當她親眼看到阿瑪又多失望,卯好像這十多年來白疼自己了,獨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家有養育之恩的阿瑪,制和自己喜歡的男人,作難道就真的無法同時擁有,只能忍痛割捨一邊?

  其實阿圖也看得出來,這時因為皇上的旨意,阿瑪不得不從,他根本打從心底無法接受,那麼自己真的就可以嫁進佟家了嗎?

  這樣的她就會幸福了嗎?

  這又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阿圖不禁又想到英顥,好像將心事和煩惱都告訴他,因為他一向都比自己聰明,或許會知道該這麼做,於是她決定走一趟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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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佟府——

  英顥才回府不久,就聽奴才前來稟報,說阿圖來了。

  待他快步來到大廳,就見了可圖呆坐在椅上,頭也垂得低低的,甚至這回沒有特地換上男裝就直接來這兒。

  「阿圖?」英顥平日波瀾不生的黑瞳,此刻綻放溫潤的柔光,慢慢朝來客接近當中。

  阿圖微微一震,不過沒有抬頭,依然維持同樣姿勢。

  「怎麼了?」男性大掌索性主動捧起她的臉,想看個仔細。

  只見劉海下的俏麗小臉一片慘淡,眼皮明顯哭過的浮腫,臉色更是難看,讓英顥心頭一痛。

  「發生什……」英顥才啟唇,心中似乎有所領悟。

  他想起白天在離開養心殿之前,恆博正好前來覲見,皇帝之後必定當面跟他提起兩家的婚事,可以想見恆博返家之後,父女之間會有什麼樣的對話,所以阿圖才會這麼難過。

  想到這兒,英顥換了個方式問。「你阿瑪還是相當反對咱們的婚事?」

  阿圖身子又是一震,淚水又迅速地在眼眶中凝聚了,哀傷地看著他。「阿瑪說……這是皇上的旨意,他不得不遵旨……」

  「還有呢?」他知道不只這樣,否則就不會專程走這一趟。

  她咬了咬唇。「我真的可以就這樣嫁給你嗎?」

  英顥溫柔地用袖口為她拭淚,讓阿圖鼻頭更酸澀了。

  「……因為是皇上作的主,阿瑪近於無奈才答應,可是我看得出他有多痛心,這樣我真的能高高興興地坐上花轎嗎?」她好茫然。

  他沒有打斷阿圖的話,讓她一吐為快。

  「可是我真的很想嫁給你……」阿圖喉頭一哽。

  「我知道,我也很想娶你。」英顥俊臉泛出溫柔的笑意。「這世上我除了姐姐之外,對其他女人向來不屑一顧,更不可能會喜歡,唯獨遇見你之後才發現,可以讓我頭疼還有困擾的,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只有把你娶進門,天天盯著你,才能防止你又闖禍。」

  聽了,阿圖忘情地摟住他的腰,又哭又笑地說:「聽起來還真讓人生氣,不過……又挺令人動心的……」

  英顥柔聲地許諾。「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說給你聽,直到她聽膩了。」

  她想要點頭,想要大聲說好,可是又想到阿瑪,心再度往下沉。

  「這事就交給我,讓我去跟你阿瑪談。」英顥俊臉一整,他和恆博是該到了面對面的時候了。

  阿圖不確定地問:「真的可以說服我阿瑪嗎?」

  「不試又怎麼知道成不成呢?」他不會輕言放棄的。「等我見過你阿瑪,跟他談過之後再說。」

  她先是沉默,然後才點頭。「好。」

  「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在。」英顥嗓音更溫柔了,也讓阿圖混亂焦躁的心情漸漸恢復了平靜。

  偎在充滿男性氣息的寬厚胸懷中,讓阿圖有了安定的感覺,整個人也跟著放鬆下來了。

  「我也該回去了……」她不能待太久,免得讓阿瑪知道自己跑來佟家,又受了刺激。

  「再等一會兒。」英顥還捨不得放手。

  「如果……我是說如果到了最後,婚事還是結不成呢?」也許算是直覺,也可以說預感,阿圖知道自己無法不去在意阿瑪的感受,所以想知道他的答案。

  「這輩子我不會娶別的女人。」這是承諾。

  她吸了吸氣。「那麼我也不會嫁給別人。」

  「好,咱們這輩子就不娶也不嫁。」英顥伸手拂開黏在她頰上的髮絲,低低地笑著說。

  「就這麼說定了。」阿圖破涕為笑。

  兩人就這麼擁抱著彼此,直到非離開不可了,阿圖才急急忙忙地走了。

  而英顥目送阿圖走遠之後,便決定明天就與恆博見面。

  只是沒想到,翌日不到中午,他就聽說恆博因為身體不適在家休養,也無法見客的消息,只得派人送信去給阿圖,卻沒想到被退回了。

  英顥想到奴才的回報,根據吏部尚書府門房的說辭,是他們家格格親口說不收這封信的。

  最後,他不得不找上滿達海,也就是阿圖的兄長。

  「我阿瑪也不是生什麼大病,只是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整天躺在炕上,人也沒什麼精神和元氣,阿圖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認為都是她的錯……聽說速皇貴妃娘娘都去求皇上三思,皇上這會兒也很頭痛……」

  英顥想著滿達海說的話,眉頭不禁鎖得更緊。

  阿圖連自己的信都不看一眼就退回,是因為她心中已經作出決定了嗎?想到這兒,英顥也不禁沉不住氣,心煩意亂了起來。

  如果連阿圖都想放棄兩人的感情,他又該如何挽回?

  ***

  東暖閣——

  連著幾天下來,為了阿圖的婚事,皇帝也不免心情煩躁,以為能幫無法相認的親生女兒找到個好歸宿,想不到困難重重,即便擁有再大的權力,可以得到表面上的遵從,不敢抗旨,卻也無法真正化解怨恨,總還是有著缺憾,也稱不上是美事一樁。

  皇帝左思右想了許久,於是下旨宣了英顥和恆博、阿圖父女進宮,讓他們能當面把話說清楚。

  而接到旨意率先進宮的英顥,先向皇帝跪拜行禮。

  「英顥,你……還是沒有改變心意?」皇帝是想確定他的意志夠不夠堅強,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道關卡。

  英顥語氣鏗然地說:「回皇上,臣這一生只要阿圖。」

  「好,朕沒有看錯人。」皇帝一臉讚許。「朕也聽說恆博在家休養不見客的事,所以乾脆把他找來,讓你們有機會談一談。」

  他躬身回道:「謝皇上恩典。」

  過了不久,恆博已經領著女兒阿圖來到養心殿,正在外頭候旨。

  「宣!」皇帝迫不及待地說。

  就見恆博邁著有氣無力的步伐走了進來,而阿圖則是緊跟在身邊,就怕阿瑪身子撐不住,直到進了門,眼角瞥見英顥也在場,兩人四目相對,悲喜交織。

  她瘦了,這是英顥心中第一個想法,有股衝動想要上前擁抱阿圖,好訴說自己的思念。

  阿圖心虛地把目光移開,就怕多看一眼,自己的決心就會動搖,因為她已經作出了最後的選擇,待會兒要當面跟皇帝說。

  「臣參見皇上……」恆博動作遲緩地打千跪拜。

  隨後,阿圖也跟著行了蹲安禮。

  皇帝看著他們。「都起喀吧!」

  「謝皇上!」恆博又慢慢地站起身來,退到一旁去,卻見女兒還跪在原地,有些不解。「阿圖?」

  她瞥了阿瑪一眼。「我有些話想跟皇上說。」

  「想跟朕說什麼就說吧。」皇帝在龍椅上調整了下姿勢說。

  阿圖掄緊擱在大腿上的雙手,深吸了口氣才開口說道:「回皇上,阿圖……決定不嫁進佟家,所以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話一出,皇帝馬上滿意臉震怒,而英顥先是驚愕,不過早在之前就猜到她可能會作出這樣的選擇,於是很快地恢復冷靜,只想著該怎麼讓她打消念頭。

  而其中最為訝異的還是恆博,他沒想到阿圖會這麼說,眼眶忍不住紅了,說到底這個女兒還是很貼心的。

  「你的婚事有朕來作主,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皇帝把柔頭轉向恆博。「是不是你要她這麼說的?」

  她馬上開口澄清。「不關我阿瑪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

  皇帝口氣含怒地說:「朕倒要聽聽看你的理由。」

  「雖然說皇上的旨意,誰也不得違抗,連我阿瑪也一樣,可是……」阿圖不敢看向英顥,就怕見到他生氣的樣子,因為是自己先放棄彼此要相守一生的諾言。「作為一個女兒,總希望能在雙親的祝福下,離開從小到大生長的家,以及疼愛自己的親人,然後坐上花轎嫁進婆家,開始另外一段人生,阿圖覺得那才是真正所謂的幸福……」

  嚥下喉中的硬塊,她勉強忍住淚水。「但是現在卻完全開心不起來,心裡只覺得內疚、牽掛、虧欠,還有深深的自責……皇上覺得這樣阿圖真的會幸福嗎?」

  聞言,皇帝一時語塞。

  「不會的,阿圖覺得一點兒都不幸福啊……所以……阿圖決定不嫁了……懇請皇上恩准……」她不想哭的,最後還是忍不住。

  聽阿圖聲淚俱下的這麼說,讓英顥也無法反駁,因為每個當子女的人不就應該要有這樣的想法?

  可是他呢?要他放棄阿圖又談何容易?

  英顥抽緊下顎,握緊袖中的手掌,陷入了掙扎。

  聽到這兒,皇帝有些氣不過,或許還有那麼一點兒嫉妒,因為聽到親生女兒心裡只有「阿瑪」,那麼自己這個「皇阿瑪」想給她一個好歸宿,居然還不領悟。

  「你知不知道朕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可知道朕才是……」皇帝及時吞下後頭的話,才沒有將這個天大的秘密說出來。

  阿圖沒有假裝聽不懂,為了讓皇帝明白自己下了多在的決心,也不得不說「就算皇上是阿圖的生父,也不能改變這個決定。」

  這下子不只皇帝和恆博都大吃一驚,連英顥也呆愣住了,不過很清楚阿圖再怎麼莽撞衝動,也絕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你都……」皇帝警覺地將身旁的內侍屏退了,只留下在場的四人。「你早就知道了?」

  「是,皇上。」她淚眼婆娑地頷首。

  「阿圖……」恆博含著眼淚看著跪在身旁的女兒,不知該說什麼。

  「阿瑪把我養到這麼大,我沒什麼可以回報的,但是至少不能傷阿瑪的心……」阿圖淚水盈眶地回道。

  這句話讓恆博不由得老淚縱橫,掩袖哭泣。

  「既然你都知道了,朕也不再隱瞞……」皇帝從龍椅上下來,走到她身前,由衷地說:「阿圖,朕唯一能給你的,就是挑一個能夠疼你愛你的好男人,所以才會撮合你和英顥。」

  「阿圖都明白,可是……」阿圖坦然地直視皇帝的雙眼。「這十多年來能過得這般快樂,都是阿瑪和額娘給的,即便不是親生的,卻又能視如己出,沒有絲毫偏心,阿圖就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都要聽他們的話……」

  女兒的這番肺腑之言,讓恆博感動得泣不成聲。

  阿圖喉頭哽住了。「再說養育之恩大如天,相信皇上能夠理解這種心情,若是只為了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就可以不在乎阿瑪的心情,那麼阿圖還是人嗎?」

  「唉!」皇帝重重地歎了口氣。

  而英顥也在這一刻全都懂了。

  原來阿圖的左右為難不只是因為親情,還包括了莫大的恩情,所以才會這麼痛苦,換作自己,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他真的得放棄阿圖了嗎?

  英顥深深地望向低頭啜泣的阿圖,想到往後的歲月無法和她攜手共度,胸口也跟著抽疼了。

  在一陣冗長的靜默中,只剩下阿圖的抽氣聲。

  「英顥、阿圖,你們先跪安吧。」皇帝在思索之後這麼說。

  雖然不清楚皇帝單獨留下恆博還要說些什麼,或是作何決定,兩人也只能暫時退出東暖閣了。

  英顥和阿圖來到廊上,並肩走了幾步,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阿圖受不了這麼低沉的氣氛,按奈不住地問:「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英顥停下腳步,苦笑一下。「我是那麼愛生氣的人嗎?」

  見他不走了,阿圖也跟著站定。「我……我……」就算說再多的對不起也於事無補,因為自己的確辜負了英顥的心意。

  「我沒有生氣,只是心疼你,守著那個天大的秘密這麼多年,一定很辛苦……」英顥側身看著她,情不自禁地牽起阿圖的手。「之前老是說你做事莽撞又衝動是錯的,其實你比誰都還能忍耐。」

  阿圖聽他這麼說,哭腫的雙眼又紅了。「我可沒真的那麼笨,把這麼大的事掛在嘴邊。」

  「是,你一點兒都不笨。」他又牽起阿圖的另一隻手。「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我實在無法要你重新作出選擇,那對你來說太殘忍了。」

  她咬住下唇,以免哭出聲來。

  因為英顥真的懂得自己的心情,讓阿圖既窩心又覺得更加難過,因為她不能跟這麼好的男人做對恩愛的夫妻。

  「所以……」英顥實在說不下去了。

  自己從來不是輕言放棄的人,那更是違背自己的個性,以及身邊佟家人的驕傲,可是想到要阿圖帶著對養育自己長大的阿瑪的那份愧疚嫁進佟家,他又真的可以視若無睹嗎?難道只要能擁有她,其他的事就能不去在意?至少他就很在意阿圖的心情,希望給她真正的幸福。

  那麼……他真的得放棄了嗎?

  英顥不捨地思忖。

  「萬一咱們這輩子真的……真的不能……」英顥緊閉下眼,原來這世上有些言語比任何東西都還要沉重。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阿圖揚起刺痛的雙眼。「就算不能嫁給你,我也不可能再喜歡別人。」

  他喉頭一哽。「我是個自私的男人,即便到了最後真的不能娶你,我也無法忍受別的男人擁有你……」

  「我也不要你這麼大方。」阿圖不滿地啐道。

  聞言,英顥一笑。「不管婚事最後的結果如何,我沒有在你身邊盯著,做什麼事都不要太魯莽,先想想會有什麼後果,再付諸行動,免得又闖下什麼大禍,就算皇上也救不了你。」

  「嗯……」阿圖喉頭哽得厲害,只能發出單音。

  「還有真想助人、救人也要量力而為,有些事不是光憑熱心就能辦得到,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無法見死不救,但也別反過來害了自己。」英顥實在很不放心,只好再三叮囑。

  她又哭又笑地說:「你已經念過好幾次,我都會背了……」

  「光會背沒用,要記在腦子裡。」他正色地說。

  阿圖只能點頭如搗蒜。「我記住就是了。」

  兩深深地凝望著彼此,彷彿要將對方深深烙印在腦海中。

  「那……我走了。」英顥將心如刀割的情緒藏妥,不想讓阿圖窺見,令她更覺得過意不去。

  當彼此的手不得不放開對方,兩人都感到掌心一陣空虛。

  英顥轉過身軀,每踏一步,心臟也跟著抽緊,但是依然不能回頭。

  還站在原地的阿圖只是用雙手摀住淚如雨下的臉蛋,發出無聲的哭泣,真的好想追上去,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麼做。

  而在此時,半掩在樑柱後方的恆博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原本見到阿圖和那個姓佟的兩人手牽著手,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畫面,可是當他又親耳聽到那個男人對阿圖的殷殷囑咐,不知怎的,竟有些傻住了。

  原本一直以為那姓佟的只是用花言巧語來蒙騙阿圖,可是剛剛聽到的每句話,都是滿滿的關心,而且還比任何人,甚至自己這個養育阿圖長大的阿瑪都還要瞭解女兒的性子。

  難道他真的錯了?

  恆博不禁又想起方才皇帝獨自留下他所說的話。

  「阿圖為了報答養育之恩,寧可放棄自己喜歡的人,也不想傷你的心,你就真的狠心要她為了過去的恩怨而做出這樣的犧牲?」

  「十阿哥的死,朕何嘗不痛心,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天忘記過,可是這世上還有比仇恨更重要的東西值得珍惜……」

  想到這兒,恆博心中最堅硬最固執的那個角落,慢慢有了鬆動的現象。

  他……真的做錯了嗎?

  就算十阿哥真是皇后娘娘害死的,也是她讓和自己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因為喪子之痛而崩潰,還曾數度求死,然而真的可以把這筆帳算到同為佟家人的他身上嗎?

  這麼一來,阿圖的幸福呢?為了他這個阿瑪而犧牲自己的感情,女兒的幸福又可以不顧嗎?

  恆博看著蹲在地上掩面痛哭的阿圖,不禁要捫心自問。

  ***

  那天之後,又過幾天了?

  英顥沒有去數日子,獨自站在廊上,沉默地凝視庭院裡不時飄下的落葉,從未感受過像今天這樣淒冷的滋味,就連最愛的姐姐出嫁時,都不曾如此孤單寂寞過,或許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也會有失常、脆弱的一天。

  阿圖有好好地吃、好好地睡吧?

  此時此刻,英顥的心裡念念不忘的是阿圖,就是擔心她又瘦了,可是就算能見到她,說再多安慰的話也只是更添感傷。

  「英顥!」熟稔的嬌柔呼喚在身後響起。

  英顥嘴角微微地牽動。「姐姐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看你了。」珣夢從夫婿雅朗阿口中得知弟弟和吏部尚書的女兒阿圖格格的婚事生變,這已經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而他此刻臉上落寞的神情,更是她第一次見到,不禁跟著憂心忡忡。

  「我很好,姐姐不用擔心。」他習慣地將情緒壓抑在心底。

  見到弟弟連在自己面前都不願透露心事了,珣夢清楚那是因為真的很痛苦,才不想讓她看出來。

  「姐姐可以幫你什麼?」

  「我自己可以處理。」英顥無法告訴姐姐太多,只能這麼回答。

  珣夢看著從小就沉穩早熟的弟弟,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麼,也很少有事情可以擊得倒他,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卻又好事多磨。

  「就是為了十阿哥的事嗎?事在人為,再大的仇恨還是能化解的。」她想起佟家和平郡王府當年的事,如今公婆天天含飴弄孫,笑口常開,只要看到那樣的幸福,仇恨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時,一名奴才快步過來。

  「回主子,這是吏部尚書府派人送來的。」奴才將信呈上。

  英顥不禁困惑地伸手接過去,將信紙攤開來看。

  「上頭寫了些什麼?」珣夢問。

  他將信折好。「我得出門一趟。」

  雖然還無法肯定恆博派人送這封信來的用意,不過既然對方主動了,英顥也不想錯過這次見面的機會。

  不再多想,他在更衣之後,便乘轎出門。

  當轎子來到吏部尚書府,英顥就被奴才恭恭敬敬地請進大門,一路領著他來到冬意漸濃的私家花園中。

  就在一座八角涼亭內,恆博坐在裡頭喝茶,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英顥踏著沉穩的腳步進入亭內,兩人對望著,都沒有下一步的舉動,彷彿在衡量彼此手上有多少籌碼,勝算又有多少。

  「今天請你來,是以阿圖的阿瑪這個身份出面邀約的。」過了片刻,恆博開門見山地說,意思就是那些虛偽的客套話和行禮如儀就先擺在一旁,而是用個人的身份私下進行談判。

  這句話的意思是……英顥心中一動,察覺到整件中似乎出現了轉機,所以反應也很快。

  「那麼我便是以想娶阿圖為妻的男人來赴這個約的。」他自然禮尚往來,因為爵位、頭銜並不是最重要的。

  恆博比了個手勢。「請坐。」

  「請。」他也回了個手勢。

  待兩人坐定,奴才很快地奉上剛沏好的熱茶,然後又退下了。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恆博在啜了口茶湯之後,先起了頭。「到底是當年十阿哥的死所引起的仇恨重要,還是阿圖的幸福重要,儘管阿圖不是我親生的,可是我從來不曾因為這樣而少疼愛她一點兒。」

  英顥合上碗蓋。「這些我從阿圖身上就看得出來,否則她也不會這般為難,就因為在阿圖心目中,早把你當作真正的阿瑪。」

  「或許是我對佟家有著根深蒂固的反感,才會如此難以接受,直到那天在皇上面前,聽到阿圖說出早就知道自己身世的事,那時我才領悟到從來沒有站在她的立場去想……」恆博不禁感到慚愧。「可是阿圖卻一直在為我這個阿瑪著想,看出我無法打從心底接受她嫁進佟家的事實,不得已才作出那樣的選擇。」

  聽到這兒,英顥也表達立場。「身為佟家的一份子,我向來感到驕傲,即便是為了阿圖,也不會拋棄這個姓氏,但是我會用一生來愛她。」

  恆博眼神銳利地問:「你也會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阿圖?」

  「那是當然。」他不假思索地說。「就算是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恆博看著英顥眼中的決心,想著女兒的乖巧貼心,還有什麼比她來得重要,於是咬了咬牙說道:「明天一早我就進宮稟明皇上,把婚事訂下來,不過……」

  「不過什麼?」英顥謹慎地問。

  「在成親之前,你和阿圖都不能見面。」想要娶自己的女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恆博當然要刁難一下了。

  「一言為定,不過我也有個條件。」英顥表情文風不動,似乎也猜到對方是蓄意為難自己,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什麼條件?」恆博皺著眉問。

  「現在就讓我和阿圖單獨見上一面。」他乘勢提出要求。

  恆博眼皮一跳,雖然答應婚事,但是也不想讓英顥太過得意,於是打算一口回絕了。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英顥說得振振有詞。「更何況是在這座府邸裡頭,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好!」恆博找不到理由拒絕,氣呼呼地從石凳上站起來。「就讓你們見上一面,不過在成親之前,最好不要有太過分的舉動。」

  說完,恆博便拂袖離去。

  涼亭內只剩下英顥一個人,不禁吁了口氣,幸好恆博並不知道他和阿圖早有肌膚之親,否則只怕又生波折,嚴肅的俊臉總算摻了幾分喜色,因為最困難的部分終於獲得解決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細碎的奔跑聲朝涼亭的方向而來。

  英顥偏首看了過去,就見阿圖跑到臉都紅了,還氣喘吁吁的,直到見到自己,才停了下來,眼皮不敢眨一下,就怕面前的男人消失了。

  「阿瑪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在這兒……」阿圖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此刻因為淚水而有些模糊。

  他步出涼亭。「我來了。」

  簡單的三個字讓阿圖顧不得矜持,忘情地撲上前,一把抱住英顥。「我好想去找你,好想再跟你說說話……」

  「我人已經在這裡了,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英顥也伸臂摟緊她,心底的空虛終於因為這個擁抱而被填滿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阿圖哭得鼻頭紅紅的。

  「你阿瑪被你的孝心感動了,終於答應咱們的婚事。」阿圖只需要知道這個就夠了。英顥微笑地說。

  她小嘴一開一合,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真、真的嗎?」阿圖小聲地問。

  「這種事可以騙你嗎?」英顥伸手抹雲她臉上的淚痕。

  「說得也對。」她不由得喜極而泣。「阿瑪真的很疼我,一定是捨不得我這麼傷心難過才會放下成見,答應讓我嫁給你……」

  「沒錯。」她順著阿圖的話點頭。

  「我真的可以嫁給你了……」阿圖好像是在作夢。

  見她終於露出笑臉,英顥嘴角自然也跟著上揚。

  「不過想到嫁人之後,就不能天天看到阿瑪,逗他開心,突然又很不捨……」她脫口而出心中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不想嫁了?」他沉下俊臉問。

  阿圖抬起頭來,果然瞥見一張神色不豫的俊臉。「呃、嗯,我沒有說不嫁,是你誤會了……」

  「還是你想多陪你阿瑪幾年再嫁?」他嗓音降得更低。

  「我沒這麼說……」她聲音愈來愈小。

  「那麼你的意思是什麼?」英顥挑起眉梢問。

  「什麼意思也沒有……」阿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嫁,馬上就嫁!」

  英顥瞪著她一副活像要慷慨就義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

  「啊!你耍我!」她才知道上當了。

  他低低一笑。「你要是敢說不嫁,我就直接把你搶回家,也不准你再見你阿瑪了……」這未來的岳父大人只怕會是最可怕的「情敵」。

  阿圖迭聲喊道:「我嫁!我嫁就是了!」

  「我方纔還答應你阿瑪的條件,在咱們成親之前,兩人都不能見面,否則他還想再刁難我,不會這麼快就點頭。」他有些不滿地哼道。

  她怔了一下。「連看一眼都不行?」

  「對!」英顥盯著她說。

  聞言,阿圖垮下肩頭。「這樣啊……」

  「你會相信我吧?」英顥假裝一臉不安。

  「當然會了!」她大聲地回道。

  他忍著笑。「真的不會又說不嫁了?」

  「不會了、不會了。」阿圖猛點著頭,想讓他安心。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他滿腹委屈地說。

  阿圖小心翼翼地賠不是。「你不要生氣,就再信我一次,既然我阿瑪都點頭了,我當然要嫁給你了,這還用說嗎?」

  「唉!」終究還是比不上她的阿瑪,不過英顥可不想就這麼認輸,往後一定要努力在阿圖心中佔有最重要的位置。

  隔日,恆博也遵守承諾,一早便進宮面聖,據說皇帝相當開心,笑聲不斷在東暖閣內傳開。

  而當英顥接到指婚的聖旨,聽到婚期訂在來年的春分,還是皇帝讓宮裡的薩滿問神所決定的日子,距離現在還有四個月,不禁愣住了,想到得那麼久才能見到阿圖,這才感到後悔莫及。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該答應恆博的條件。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5-18 00:41:22
  尾聲

  隔天春分——

  今天是有「佟半朝」之稱,可以說貴震天下的佟家娶媳婦兒的大好日子,而這娶的還是吏部尚書恆博的女兒阿圖格格,翁婿倆也都是皇帝的親信,就算之前有再多不和和敵對的傳聞,到了今天,也因為這門親事而不攻自破。

  而從早上的吉時開始,經過一道道迎娶的程序,以往總是目光清冷、一臉淡漠的新郎官在這大喜之日,難得露出俊美的笑意,引領著蓋紅頭巾的新娘子跨過置於門檻上的馬鞍,代表平安的意思是,然後進了新房,接著便是設宴待客。

  英顥面對眾人的連番敬酒,可不想錯過了今晚的洞房花燭夜,他可是等了好幾個月,總算如願把阿圖娶進門,只得佯裝不勝酒力。

  而奉了妻子之命,自為姐夫的雅朗阿適時出面幫小舅子擋掉所有的酒,兩個男人交換了個眼神,英顥看在他這些年來真的對姐姐很好,總算願意敞開心胸,真正接受他這個姐夫了。

  當英顥得以在宴席中脫身,立刻快步來到新房,他推開房門,紅色的囍字讓屋裡增添濃濃的喜氣。

  「都下去吧!」英顥讓伺候的婢女退下,迫不及待地想和阿圖獨處。

  坐在喜床上的阿圖聽見他的聲音,也不禁緊張起來。

  就在英顥手執喜秤,挑開了紅頭巾,睇著她薄施胭脂,多了幾分羞意的臉蛋,心跳不禁漏了半拍。

  「阿圖,真的是你?」

  「不是我還會是誰?」阿圖笑瞪他一眼。

  「因為……你今晚好美,我差點認不出來。」英顥執起她的手說。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那是因為你太久沒看到我了,才會這麼說。這幾個月阿瑪說我就要出嫁了,不能像以前那樣經常往外跑,不然我直想偷偷跑來找你,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

  英顥伸臂擁著她的肩頭。「你真的這麼想我?」看來岳父還真是防得緊,就是不想讓他們在成親之前見面。

  「當然想了。」阿圖也不扭捏,老實地回答。

  「我也一樣。」他體貼地幫她拿下鳳冠。

  「不過現在好了,以後天天可以見到……」她偎在英顥的胸前,回想起這段日子的心情,真的好難熬。「要不然我真怕會顧不得你和我阿瑪之間的約定,衝過來找你。」

  「好幾次經過你家門外,我也好想上去敲門,就算只是聽聽你的聲音也好……」英顥同樣訴說自己的渴望,原來相思真的能讓上發狂。

  阿圖揚起抹了淡淡胭脂的嘴角。「以後咱們都不要再分開了……」

  「不會的,我可以保證。」他將嘴巴覆上她的,這個吻已經等了好久,簡直像是一輩子。

  她滿臉羞澀,不過也不想故作矜持,於是生澀的回吻著。

  待屋裡只有微弱的換氣聲,漸漸地剩下輕吟和低喘……

  「阿圖……」新房外似乎有人在叫喚,而且聲音愈來愈接近。

  「咦……好像是阿瑪在叫我?」阿圖想要仔細凝聽外頭的叫聲,不過英顥可不希望她分心,於是加深這個吻。

  距離新房外不遠,恆博帶著七、八分醉意,腳本步踉蹌地叫著——

  「阿圖……阿瑪捨不得你……跟阿瑪回去……」

  跟在身旁的滿達海哭笑不得地拖著他。「阿瑪,妹妹都已經嫁人了,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阿圖……」恆博還是不停地喚著女兒。

  「阿瑪好像喝醉了……我出去看看……」阿圖推開緊緊抱住自己的夫婿說。

  英顥在心中低哼,就算是岳父大人,也別想跟他搶女人,尤其是在兩人的洞房花燭夜。

  「呃……」他支著頭發出呻吟。

  她馬上回過頭,擔心地問:「怎麼了?」

  「可能是剛剛喝太多……頭有點疼……」英顥皺緊眉頭喃道。

  「那快點躺下來……」阿圖馬上扶他到喜床上。

  「那你要陪我……」他索性將阿圖壓在喜床上,用比方才更熱情的吻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可……可是……阿瑪……」阿圖的聲音愈來愈小,有些暈眩起來,忘了要說什麼,更忘了要做什麼。

  外頭的騷動似乎已經平息了。

  滿達海攙扶著已經醉倒的阿瑪離開,在心裡由衷地祝福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能過得幸福又美滿。

  而在新房內,正是春色無邊。

  英顥溫柔地解去彼此身上的衣物,親吻著、愛撫著真正屬於他的女人、他的福晉,也得到阿圖熱情的回應。

  他就是喜歡她的直接和坦率。

  阿圖只覺得全身發熱,也無法思考,只想著更接近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也是她的夫婿。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夫妻,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阿圖……」英顥柔聲地喚著,同時也與她合而為一。

  在這一刻,他不禁滿足地歎了口氣,彷彿長久的等待終於到達了終點,兩人之間不再有任何猶豫、不安。

  在熱情的席捲之下,阿圖情不自禁地拱身回應,想和抱著自己的男人更貼近,沒有空隙。

  「英顥……」彷彿想在確定他們真的在一起,她不停地喚著夫婿的名字。

  「我在這裡……」英顥覺得胸口的空洞和寂寞都是被填滿了。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記得很久以前姐姐說過,說等他遇到真正喜歡的女人,自然會想娶她來當福晉。

  現在他等到了。

  原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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