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去溪仔邊耍水

絕對官僚

      國小五年的時陣，有一日，天氣翕（hip）1甲親像灶頂的籠床（s£g）內仝款，連一屑屑仔風絲仔都無，鳥仔攏覕（bih）佇樹仔頂咧歇睏，空氣內底，恬（tiäm）甲2親像一張空白的畫圖紙，干礁（那）聽著心咧跳的聲音，干礁看著窗仔外白閃閃（sih sih）的日頭光，予人強欲掠狂，真想欲共天頂彼粒日頭捎（sa）3落來擲（tàn）4入去水裡。坐佇教室內底的同學，拄（tú）仔食中晝（tàu）5飽，一个一个嬗篤篤（siān tuh ×）6，覆（phak）佇桌仔頂，規身軀重汗，斡頭舉耳，睏也睏袂去。突然間有人講：「來去溪仔邊耍（s¡g）水」7，聽著的七、八个人，隨就應好。開始，我猶閣咧躊躇，想著下晡是討厭的自然課，就佮亻因 偷偷仔離開教室矣。

          離阮里港國小無偌遠，就是荖濃溪，彼時陣，若毋是雨期，溪仔水攏誠平順清悠，尤其是靠近學校的溪仔邊，淪（n¢g）過8相思仔林，有一个凹入去的彎角，三面毋知是人造的抑是天然的石頭岸，成做一个四角形的水窟仔，水深有半个囡仔懸9，阮共伊叫做「溪仔邊」，岸邊攏是大欉樹，樹影遮（jia）天，親像是這个水窟仔的厝蓋（kùa），共這个水窟仔遮甲無「看見」（khùainn）天日。

「溪仔邊」的水清悠悠，會當看著魚仔、蝦仔，佇水裡的石頭縫鑽來鑽去。水底的石頭，無論大小，一粒一粒圓滾滾。熱天的時陣，這个「溪仔邊」是阮囡仔耍水、迌（tshit tho5）的好所在，佇熱忽忽的天氣，坐佇大粒石頭頂懸，共兩支跤浸佇水裡，看天頂的白雲，看遠遠的山崙，涼風勻勻仔10吹來，彼種感覺，真正是囡仔時代上大的享受。

          嚮（hiàng）時11，無時行穿游泳衫，來到溪仔邊，逐家共外衫、外褲（裙）褪落來，就趕緊潦12落水裡，有的藏水沬（bī）13，有的相潑水，耍甲誠歡喜。歇（hioh）佇樹仔頂咧睏的鳥仔，也攏予阮吵醒，吱吱啁啁，佮阮鬥鬧熱。

          其實，我袂曉游泳，干礁愛坐佇石頭仔頂，共兩支跤14浸佇水裡，享受彼種唯山頂帶來的清涼，流入我的血管內底，唯跤底到四肢，涼到通心肝的感覺；聽樹仔頂鳥仔清脆的叫聲；看天頂的白雲輕輕仔飛過，有時變做一隻溫柔的白兔仔，有時變做雄霸霸的怪物；看唯樹葉仔篩（thai）落來，一粒一粒金閃閃（sih sih）的日頭光，佇水裡閃閃（siám sih），我愛用跤去撓（lä）15，予 (in)佇水裡浮浮沉沉，掠攏袂著；看逐家佇水裡走相掠、拍水，水花噴甲那花開，彼時陣，啥乜功課，啥乜煩惱，攏袂記了了矣。

          等逐家耍甲規身軀澹（tâm）漉漉（lok）16，看日頭，算算咧也應該塊欲放學矣，紲落來17是導師的輔導課，逐家毋敢延延（iân tshiân）18，趕緊起來共（kä）內衫內褲的水擠擠（tsik）19咧，就共外衫、外褲（裙）穿好勢，用走的轉去學校。無想著拄行入校門，就看著「導的」面變變（pìnn）20，徛佇校門邊咧等阮矣，看著阮，共阮 （tshüa）入去保健室罰徛（khiä）一排，一个一个問，一个一个拍手底仔，看著我，拍一下閣較大力，講︰「連你也會逃學，……」，唸一大堆，予我真歹勢，毋過，我並無受氣，我知影逃學是毋著的，也知影「導的」對阮的疼痛，一直到今，我猶真懷念伊。

    這是我第一擺逃學，一直到高中畢業，我攏毋捌閣欠席21，毋過，這擺逃學去耍水，是我一生中上媠/嫷、上予我懷念的記持。一直到離開故鄉數十年，猶常常（tshiänn）佇夢中，轉去囡仔時代的「溪仔邊」，坐佇石頭頂看白雲飛過，看溪水流去。到甲大學卒業了後，我閣再轉去揣22這條「溪仔邊」，已經揣無所在矣！干那看著整理甲媠媠的護岸23，揣無阮咧耍的溪仔邊，相思仔林也剉（tshò）24甲清氣湛湛（tam），過水橋猶原恬恬倒佇荖濃溪頂面，毋過，車輛已經攏改行里嶺大橋矣。徛25佇岸頂，遠遠看坎坎碣碣（khiãt）26的溪埔，溪水挨甲遠遠遠，伸（tshun）27一氣（khùi）絲仔咧喘氣；看烏雲慢慢飛過，看日頭漸漸斜西，唉！欲按怎揣會著我囡仔時代的夢咧！一陣失落的稀微， （peh）28上心肝頭！      (台南鹿耳門聖母廟 第一屆台灣文史營散文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