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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如蓮如玉]小地主[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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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6:51
第六十章緊鑼密鼓

車老闆趕著馬扒犁,把胖子他們送到公社。武老頭要回縣城,大辮子也就跟著回去,奇奇因為有了新寵,所以呆在家。

  到了公社,票車(大客車)還沒到,大青山公社一天就這一趟車,武老頭和大辮子就在客運站等車。

  胖子則風風火火到了文化站,黃小夥真還在班上,聽胖子說明來意,不由皺眉:“胖哥,要是借個鑼鼓啥的還有,那麼多服裝上哪弄?”

  這和胖子的預料差不多,於是向黃小夥說:“那我上縣劇團試試,不過你也別想偷懶,得給我們找個喇叭匠子,打鼓敲鑼還好說,這個嗩呐不好弄。另外,有時間還得去指導一下,沒幾個人會的。”

  黃小夥一聽瞪大眼睛:“就這樣還要辦秧歌?”

  “重在參與嘛,大夥心氣很高,也算是對鄉里文化事業的支持。”胖子終於用繩把黃小夥和靠山屯穿起來。

  “行。”黃小夥答應地挺痛快,上次去靠山屯放電影,給他的印象很深,現在一想起那些山裡的野味,還有點懷念。就一樣不好,太能喝酒。

  胖子和他握握手,然後直奔客運站,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大客車剛走,就連車老闆的馬扒犁也回村。胖子沒辦法,只好邊走邊搭車,等到了縣城,天已經黑透。

  索性就在大車店住了一宿,第二天才去大辮子家。正好葉鶯也在,看見胖子就抿著嘴樂:“怎麼剛一天就攆來了。”

  胖子也造個大紅臉,連忙把情況一說,兩個大姑娘就跟著他直奔劇團。半路上胖子才知道,敢情葉鶯所在的土產公司已經到了淡季,開始放假。葉鶯因為下鄉駐載,所以第一個就輪到她。

  一說扭秧歌這個事,葉鶯也來勁了:“我們單位今年不出秧歌隊,乾脆我去指導你們吧,在我們公司,我是主力。”

  胖子忍不住一拍大腿:“太好了,我們現在就缺這樣的人才,你要去,我們天天好吃好喝供著。”

  其實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葉鶯要去,大辮子肯定也會跟著,另外,公社的黃小夥還不屁顛屁顛的幫忙啊。

  “表姐,那我們就不用上劇團了,直接去你們公司借服裝吧。”大辮子比較機靈,馬上想到這個問題。

  “能行不?”胖子有點擔心,這些服裝道具最金貴,都不願意往外借。

  葉鶯咯咯兩聲:“我找單位一把手,肯定能行,不答應我天天上他家鬧去。”

  果然是小辣椒,而且夠仗義,比老爺們都乾脆,不過胖子也怕對人家的工作有影響:“問問可以,不行就拉倒,沒必要找一把手鬧吧。”

  大辮子在胖子的胳膊上捅了一下:“笨,她爸就是單位一把手。”

  哦,原來如此,葉鶯這丫頭還真壞。胖子心裡笑嘻嘻地想著。

  “不過數量肯定不夠,我們那就能有四五十套。”

  “沒事,我們再上劇團問問。”胖子現在就已經知足了,本來還以為沒啥希望呢。

  到了劇團的辦公室,在走廊裡迎面碰上一個白鬍子小老頭,鬍子足有一尺,飄灑胸前,看到胖子,立刻高喊一聲:“黃大哥——”

  胖子有點納悶,回身向後面瞅瞅,也沒人。這時候就看小老頭在下巴上一扯,鬍子都下來了,原來是唱戲的小孩。

  笨小孩這一嗓子立刻把採花人招來,他也沒卸妝,打扮得花枝招展,大辮子和葉鶯加起來也沒人家好看。

  被採花人拉著手,胖子還真有點不自在,雖然明明知道他是男的。

  “黃大哥,我和小孩昨天剛從省城回來,那個節目凡響不錯,肯定能拿一等獎,團長一高興,先教我們在縣裡演幾天,邊演邊提高。”採花人顯得很興奮。

  胖子有點暈:老頭版的過河也能拿名次,想想都好笑,不過,在這個時代還沒有流行創新,其他地方估計都是老段子。

  正說著呢,團長也從屋裡走出來:“黃同志,歡迎歡迎啊。”聲音裡就透著親熱,很明顯把他當成有功之臣。

  喝了一杯茶之後,胖子說明來意,團長一點都沒猶豫:“幾十套服裝,小意思,連旱船大頭娃娃啥的都給你弄齊了,來車拉就成。”

  真講究,這才叫互利互惠,一點不參雜功利色彩。胖子心裡讚歎一聲,哪裡知道,人家團長明年還指望他給排節目呢。

  從劇團出來,胖子心裡這個痛快啊,先把兩個大閨女打發回家,胖子到商店購買點年貨,要是練上秧歌,估計就沒時間進城了。

  第二天,胖子自己先回到靠山屯,跟隊長一說,把老李的鼻涕泡差點美出來。二話沒說,派了二十輛馬扒犁,供胖子指揮。

  這些扒犁從縣城回來,頗為引人注目,車上花花綠綠,五彩繽紛,有的綁著旱船,有的則是鬥大的娃娃頭,引得一幫小孩給在後面跑。

  路過文化站,胖子吆喝一聲停車,剛走到門口,就見黃小夥從裡面竄出來,胖子剛要和他握手,不料想這傢伙噌噌竄到馬扒犁跟前,跟葉鶯搭訕起來。

  胖子伸出的手放到後腦勺上:這傢伙重色輕友啊。

  很快,車上又多出一面大鼓,一副銅鈸,一個十七八的半大小子手裡拿著嗩呐,他是黃小夥請來的。

  黃小夥自然也跟著坐上扒犁,和葉鶯一起充當教練。這傢伙美滋滋地坐在葉鶯身邊,小嘴叭叭說個不停,葉鶯被逗得一陣陣前仰後合。

  車隊回到靠山屯,老遠就有人抄起鼓槌,咚咚咚幾下,屯裡的人基本就都出來了,簇擁著馬車來到生產隊場院。

  李隊長迎接上來,黃小夥和葉鶯他都認識,很是親熱。然後拍拍胖子的肩膀:“行,這事我早就尋思了,就你去能成。”

  當晚李隊長設宴招待,幾個人在炕上坐好,葉鶯和大辮子也跟著在一個桌。

  胖子抄起酒瓶子給大夥倒酒,年輕的喇叭匠子擺手說不會,叫人盛飯。輪到黃小夥的時候,他也咧咧嘴說:“我也不會喝。”

  胖子一轉念就明白過來:這小子在葉鶯面前裝相呢,城裡和農村不同,城裡找物件不希望找大酒包。

  農村可不一樣,第一次登門的時候,先得驗驗酒量。不能跟未來的老丈人整個十盅八盅,估計要黃湯子。

  喝完酒一般還有未來的小舅子、小姨子啥的陪著玩牌,再檢查一下賭品。如果玩著玩著輸了急眼,趁早滾犢子。

  胖子知道人家黃小夥別有用心,所以就很厚道地沒吱聲。可是老李隊長實在啊,一把搶過酒瓶子:“黃同志,你客氣啥,上重播電影你喝多了,在我家炕頭睡一小天,你咋忘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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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7:07
第六十一章大練兵

剛進入臘月沒幾天,生產隊的場院就敲鑼打鼓,大練秧歌。地上的雪被踩得溜平,一百多人的隊伍先分成兩隊,一男一女,由黃小夥和葉鶯先單獨訓練。

  扭秧歌其實算是比較簡單的一種舞蹈,對手眼身法步等方面的要求不高,只要精神頭足,人歡實,扭出勁來就好看。

  一般情況下是“兩天就上手、五天就能扭”。開始的時候,有穿羊皮襖的,也有穿棉大衣的,練了不到一個小時,全都把大衣脫了,有的還把腦袋上面的狗皮帽子也甩了,光腦瓜上陣。

  因為剛開始練,所以服裝都不穿,只有到正式演出前,才能試兩天。

  不過那些比較特殊的個體,則要先把道具武裝上,比如說跑旱船的,騎毛驢的等等。

  最挨累的是大頭娃娃,好幾斤的頭型套到脖子上,晃裡晃蕩,立馬就覺得頭重腳輕。十多分鐘之後,腦袋就跟灌鉛一樣,脖子漲得生疼,不得不把大頭拿下來休息。

  所以最開始上去的一批歪瓜裂棗都被替換下來,一幫棒小夥頂上去,情況這才大有好轉。

  胖子最悠閒,他扮的豬八戒根本不用扭,就是想辦法取悅觀眾就可以,所以不用練習基本功。

  他漸漸發現,扭秧歌實在是最適合大眾的一項活動,長得俊的大姑娘小媳婦固然吸引眼球,就是那些磕磣的也不怕。稍稍化化妝,再化醜一些,也同樣出彩。

  比如說往臉上粘點褶子,用棉花團粘兩團白鬍子,在腮幫子上貼個大黑痦子,而且還要中間帶長毛的那種,都特吸引眼球。

  胖子看得正來勁,就見車老板子在一群半大小子的簇擁下,一手領著奇奇,一手領著個小孫悟空,向這邊走來。

  胖子一瞧,毛毛站起來也有二尺高,頭上戴著一個小花帽,上身一件小褂,腰上圍著虎皮裙,手裡拿著個迷你型金箍棒,走起來左一拐右一拐,猴頭猴腦,看著就想笑。

  小褂是大辮子給縫的,金箍棒是用柳條棍在外面粘得紅紙金紙。那件虎皮裙最了不得,堪稱貨真價實。

  是用小老虎——它師傅,花狸貓皮縫製,後面還留個洞,把毛毛的尾巴好能露到外面。

  走到胖子前面,奇奇小手一樣,毛毛蹦起來給胖子一棍兒:“嘻嘻,叫你偷懶,讓大師兄教訓教訓你。”

  棍子是毛毛打的,話是奇奇替它說的,頓時把周圍的人笑翻天。

  胖子摸摸後腦勺:“俺老豬的九齒釘耙呢?”

  車老板子嘻嘻一笑:“都給你預備好了,你也趕緊飭飭,然後好上西天取經。”

  身後的半大小子立刻拿出來一個豬頭,兩隻大耳朵直扇呼,嘴巴子足有半尺,上下拱嘴還是活動的。

  胖子愁眉苦臉地把豬頭戴到頭上,還好是紙殼子糊的,比較輕便。咬住最前面的一根橫杆,長嘴立刻一開一合,跟大豬吃食似的。

  車老闆看了一圈,微微搖頭,抓下頭上的狗皮帽子,塞進胖子的秋衣裡面,立刻就鼓起一個大肚子,只不過七高八低。

  “回去綁個棉花套子就成了,帶著還不累。”車老闆那個一件黑乎乎的大衫,給胖子披上,旁邊的二肥子遞過來一個九齒釘耙,基本上就齊了。

  胖子把耙子在手裡轉了兩圈,然後扛在肩膀上,甩著大袖子走兩步,終於找到點感覺。話說豬八戒也不錯,起碼活得簡單灑脫,一點不累。

  拉起毛毛的的小猴爪,在場院上走了半圈,場上基本就沒有再練習的人了,都圍著瞧熱鬧,嘻嘻哈哈的笑聲不絕於耳。

  李隊長對這一夥搭檔十分滿意,扭秧歌就圖個新鮮熱鬧。不過,有他們在場太傷人,把眼球都吸引過去了。

  “胖子,你們師兄弟就回家練去吧。”李隊長很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胖子等得就是這句話,把毛毛扔到肩膀,然後領著奇奇回家。以後的練習,也基本上不用到場,還真得個清閒。

  十多天之後,秧歌隊就徹底成型,看看也快要過年,葉鶯戀戀不捨地離開靠山屯,同樣戀戀不捨的還有黃小夥,只不過二人的物件不同罷了。

  胖子也送走大辮子,雖然很想留她在這過年,可是這話實在說不出口,人家還有爹娘呢。

  約好正月去拜年,胖子把一行人送到公社,鬧鬧哄哄了半個月,這突然間都走了,胖子心裡還真有點空的慌。

  雖然教練班子撤退,但是村民們練兵的熱情絲毫不減,繼續天天在場院操練。那個熱乎勁,甚至壓住了嗖嗖的西北風。

  胖子在家也沒閑著,跟毛毛也練了幾個小節目,畢竟不能只靠耍活寶,有幾手真功夫才行。

  毛毛大師兄也挺爭氣,和胖子的關係越來越親近,這一方面得益于胖子的鮮桃,另外一方面,也與奇奇有關。

  話說有了小老虎和阿紫之後,奇奇的愛心被分散,對毛毛自然不能向以前那樣形影不離。而且,小虎霸道,經常對毛毛動嘴動爪的,毛毛打不過它,總吃虧,還有阿紫也助紂為虐,時不時對毛毛使用點小暴力。

  可憐的毛毛自然就把胖子當成親人,這也正驗證了那句話: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

  時間就在鑼鼓聲中迫近年關,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三,二十三俗稱小年,從這一天開始,就進入大年倒計時,也正式開始忙活著過年。

  一大早,外面就響起野小子們念叨的順口溜:“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

  胖子咂咂嘴:好像句句離不開吃啊,看來都是餓怕了,窮極了,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點好東西,所以大人小孩才這麼盼著過年。

  回想起他所處的時代,年味已經極淡,胖子的心裡也忽然充滿了一股期待:歡歡喜喜過大年。

  奇奇趴在窗臺上聽外面念叨完了,伸出小手:“胖叔叔給糖吃。”

  呵——還真以為自己是灶王爺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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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7:22
第六十二章上天言好事

“膠皮糖,大塊糖,一抻抻出那老長——”

  悠遠的吆喝聲在靠山屯響起,立刻把家家戶戶的小孩都召集過去,其中還有胖子領著奇奇。

  賣大塊糖的是一個騎著自行車的老漢,車子支在道邊,托貨架上綁個紙箱子,一幫半大小子圍成半圈,你兩塊,他三塊。

  奇奇個小力氣也小,擠不上去,就有點急了,扯著小嗓子叫了一聲“威威”。

  唰,人群四散,就剩下奇奇自己,美滋滋地走到自行車前面,翹起腳尖,也看不到箱子裡面的情況。

  老漢看著直愣神:威威是誰,這麼厲害?瞟了一眼胖子,頓時明白過來:這胖子是夠威風的。他哪裡知道,威威是奇奇給小老虎起的綽號,對這幫半大小子絕對有震撼力。

  胖子拿出一塊錢遞過去,老漢用黃紙包大塊糖。胖子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糖果,一塊差不多有冰棍那麼大,乳白色,透著一股甜香。

  他就毫無風度地捏起一塊,嘎嘣咬了一口,嘎嘎脆,甜味很純正,還透著一股清新的米香。

  這糖不錯,比糖球奶糖啥的要強。胖子贊了一句,然後跟奇奇一起回家。倆人手裡都拿著一塊糖,一邊走一邊嘎嘣。

  “這灶王爺還沒嘗呢,你們倒先給吃了。”老漢嘀咕一聲,然後繼續吆喝。

  吃完早飯,二丫跑過來:“胖叔叔,我爺爺叫你們晚上去吃飯。”然後就跟奇奇一起看小老虎。不過威威有點凶,總朝她呲牙,嚇得胖子連忙把她們倆趕到大門外去玩。

  對於這只小老虎,胖子也沒啥好辦法,只能先這麼養著,儘量少接觸外人,保留它的野性。

  溜溜達達來到鹿場,過年了,手下那仨老頭也得提前開支,五塊錢雖然不多,但是辦置年貨基本夠了。

  話說這仨老頭還真敬業,鹿場雞場都管理得井井有條,胖子挺省心。這心裡一高興,決定每人多發兩塊錢,算作年終獎金。

  樂呵呵地來到雞場,三老頭拿著錢更樂呵,連說胖子厚道。

  到了下午,早早去了隊長家,只見李大嬸正忙活著祭灶。胖子生活的那個時代,早就不供灶王爺,所以覺得挺新鮮。

  靠山屯因為是山旮旯子,所以前些年破除四舊之風沒刮過來,基本上家家戶戶都供灶王爺,只有胖子家是個例外,但是這傢伙吃的比誰都好。

  灶王爺的牌位就在鍋臺後面,平時用一塊小板擋著,做好飯把板一拿開,活人吃飯,灶王爺看,就算順便祭祀了。

  最大的祭祀活動就是二十三小年這天,灶王爺要上天向玉皇大帝彙報家家戶戶的工作,為了叫灶王爺多說點好話,所以祭品裡面一定要有糖,吃完了嘴甜,最好能把嘴粘住。

  胖子看了一眼灶王爺的畫像,十分簡陋,一看就不是正規印刷品,肯定是民間土作坊印製。上面的灶王爺方面大耳,身材比胖子還肥,估計是天天在鍋臺後熏的,比較胖。

  灶王爺旁邊還坐著灶王奶奶,神仙裡面娶媳婦的不多,灶王爺還算幸運。

  在他們旁邊有一對童男童女,每人手裡捧著一個小罐,胖子就有點不明白了,向李大嬸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倆罐子的作用老大了,這家人做一件好事,灶王爺就給你寫個“善”,扔到罐裡;做一件壞事,就寫一個“惡”,扔到另一個罐裡。年終到玉皇大帝那算總帳,壞事太多,就要受罰。

  奇奇在一邊聽著也新鮮,小眼睛眨巴半天:“李奶奶,一家一個灶王爺,都拎著倆罐子,估計天宮裡都放不下,再說這麼多,誰能查過來啊?”

  “小孩不許多嘴,神仙本事大。”李大嬸把奇奇和二丫攆進屋。

  胖子也看的嘿嘿直樂:小孩說實話,一下子就揭老底。不過供灶王爺也就是個寄託,民以食為天,老百姓都希望能吃飽飯啊。

  李大嬸用盤子裝了兩個大塊糖,放在畫像前面,嘴裡念叨:“灶王爺,灶王奶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旁邊又有兒媳婦兒端過來倆酒盅,瞧那意思是想把灶君公母倆灌醉了,省得到天上胡說八道。這招兒不錯,很有人文色彩。

  祭拜完了,李大嬸把畫像揭下來,又叫兒媳婦:“把我昨天晚上紮的小馬拿來,送灶王爺升天。”

  兒媳婦答應一聲,轉身進屋,胖子就聽屋子裡面啪啪兩聲,隨後傳來二丫的哭聲。只見兒媳婦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高粱秸稈紮的小馬,不過只剩下兩條腿,顯然是兩個小丫頭在炕上玩,給弄壞了。

  “打孩子幹啥,修修就得了。”李大嬸從灶坑旁邊拽出一根高粱稈,把外皮扒下去,露出裡面雪白的瓤子,用菜刀切下來兩端,然後連到小馬身上:“就是糊弄人的玩意。”

  說完,連忙又拜了幾拜,把小馬連同灶王畫像一起塞進灶坑,灶王爺就上天言好事去了。

  又往灶坑裡扔了一小把黃豆,算給馬加料,整個祭祀活動就算完成,到大年初一的時候,再買一張灶王爺像,往鍋臺後一貼,就算又請回來了。

  胖子看了一場簡樸而原始的祭灶活動,覺得蠻有意思,溜達到屋裡,只見二丫和奇奇在炕上弄了一堆高粱稈,嗤嗤嗤正在那扒皮呢。

  看到胖子,奇奇連忙叫他幫忙,胖子大排二排地坐到炕上,把兜子放到腿前,拿起一截,嘶啦扯下一條。

  只覺得手上一疼,胖子連忙甩手。把手指放到眼前一看,拉開一條小口,血都甩到兜子上了。

  胖子也不在意,在兜子裡翻了一下,拿出一張白紙,把手上的血擦淨,摁了兩分鐘,也就好了。

  飯菜也陸續上桌,二十三是小年,自然不能太簡陋,胖子小酒盅一端,啥事都放到腦後。隊長喝了幾盅酒,又告訴胖子:“明天出去打漁,早點起來,四點出發。”

  “大冬天的上哪打漁?”要不是剛開始喝,胖子還以為隊長多了呢。

  “你就去得了,保證你沒見過那場面。”隊長還打個小埋伏,胖子也就不再問,專心致志喝酒。

  帶著七八分醉意,胖子往家走,到外面小風一吹,頭腦有點清醒,胖子就覺出有點不對勁,手裡的兜子太輕,用手一拍,裡面的木盒沒了。

  胖子立馬嚇醒酒,跑回隊長家一找也沒有,胖子不由慌了神:裡面還不少好東西呢,再說,盒子一沒,算是徹底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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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7:37
第六十三章冰天雪地捕魚忙

胖子坐在炕沿上,手裡捏著個小木片,一寸長、半寸寬,瞪著眼睛仔細端詳。

  他已經驗證,這個小木片就是原來的月光寶盒,功能一點不差,照樣能裝能取,可是竟然一下子縮小這麼多,胖子有點弄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想不明白就不想,這是胖子的一貫主張,再說變小好啊,裝兜裡就成,省得天天夾著個兜子裝國家幹部。

  研究了一會,胖子把盒子用麻繩綁好,然後掛到脖子上,還是掛項鍊比較保險。

  心情安穩,睡覺也香。忽然就聽咣咣有人砸窗戶,隨後,趴在炕下的威威就哼哼起來,炕上的毛毛撲棱就跳下地。

  “胖子,走啦!”外面傳來李隊長的聲音,胖子這才想起來,今天還打漁呢。

  霹靂撲通爬起來,打開門一看,外面黑咕隆咚,漫天星星眨眼。

  “才幾點啊?”胖子打個哈欠,稍微有點沒睡醒。

  “三點,先上我家吃飯,馬上就走。”李隊長顯得精神頭挺足。

  早飯竟然出奇地豐盛,桌上擺著好幾盤餃子,車老板子也在這,手裡還捏著酒盅。

  “胖子,快上炕整點。”

  胖子雖然酒量不錯,但一般時候早上不喝,剛要推辭,就聽李隊長說:“冰天雪地的,不喝酒挺不住,一整天呢。”

  原來是為了禦寒,那這個餃子也肯定是為了抗餓。胖子想通了,也就不再客氣,呼嚕呼嚕吃了一大盤餃子,外加半斤多燒酒,這才撂筷。

  出了屋,外面陸陸續續開始上人,清一色狗皮帽子棉大衣,手上戴著手悶子,全副武裝。

  坐上扒犁,一陣銅鈴聲打破黑夜的寧靜,一行五個扒犁,二十多人正式出發。

  現在正是大寒,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俗話說“三九四九,打罵不走”,外面都是零下三十多度,撒泡尿立馬就變成冰碴子。

  而天亮前這一段,又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俗稱“鬼呲牙”,意思是說,小鬼也凍得直哆嗦。

  好在大家肚子裡有底,小酒再一蒸發,還能挺住。

  黑燈瞎火,胖子也不知道往哪走,只是大致清楚東南方向。走了一個多點,車老板子招呼大夥下車,跟在扒犁後面小跑一陣,然後再上車。

  冬天晝短夜長,將近七點才亮天。四點出發,一直走到天濛濛亮,這才到達目的地。在路上胖子也總算弄明白,每年靠山屯都要進行一次這樣的冬捕,一般都放到年前半個月。今年因為大練秧歌,所以稍晚一些。

  胖子放眼一望,遠處還是山林子,看來也是在大青山下。不過比較奇特的是大前面霧氣昭昭,跟下霧似的。

  這大冬天的,哪來霧啊,胖子心裡納悶。向車老板子一問,才知道那邊有不少熱泡子,冬天也不上冰。

  熱泡子,那不就是溫泉嗎,想不到還有這個。胖子心裡越發癢癢:這大青山真是個寶啊,有山有水,將來開發旅遊資源,大有可為。不過,必須把這些先守住才成,過幾十年都沒了,誰還來?

  車老板子先領著大家選地方,胖子一邊走一邊往樹上看,只見樹枝上掛著一嘟嚕一串的冰雪,銀裝素裹,真跟用冰雪雕砌一樣。

  千樹萬樹梨花開,說得大概就是這種景象吧。

  “看啥,樹掛也沒看過咋的。”旁邊王三炮的二兒子蹦過去,照著樹幹就一腳,然後撒丫子跑。胖子正愣神的工夫,只聽頭頂嘩啦一下子,整個人就被漫天冰雪遮擋在裡面。

  等到上面的霜雪落沒了,胖子差不多變成雪人,他也明白了,這就是原來在電視上看到過的霧凇,是東北奇景之一,想不到也有親身體驗的時候。

  走了幾百米,樹木消失,雪窩子裡不時露出幾根葦子什麼的,看來下面已經是冰面。

  車老闆逛了一會,終於選了處地方,是一個冰雪相接的大泡子。胖子也終於看到冰,是從上頭趟過來的,那邊肯定也有溫泉。

  “開工。”車老板子一聲令下,他祖上是參把頭,另外也傳了一項漁把頭的手藝。這也是技術活,放眼望去,一馬平川,冰凍三尺,下麵哪有魚,哪沒魚,全憑一雙眼。

  主要是對這一片水域必須得熟悉,水裡哪深哪淺,哪有溝坎,都得心裡有數。

  在車老板子的指揮下,大家各就各位,一半人負責鏟雪,木鍁鐵鍁起上陣,一會冰面上就光溜溜,胖子初學乍練,也得交點學費,摔了好幾個大腚蹲。

  然後就開始在冰上打眼,車老闆選好眼口,五六米一個。鑿眼的工具是一米多高的鐵籤子,前面打造得十分鋒利,分量也重,落到冰上,哢嚓就炸開一塊,晶瑩的冰塊亂飛。

  這活最消耗體力,就算棒小夥也就能一連氣鼓搗幾十下。不過胖子是個例外,他兩隻手掐著冰鑹子,噗咚噗咚,一點不累。鑿了將近一米,才聽到嘩啦一聲,到水面了。

  “胖子真行啊,把四圈開大點,這個就當出魚口。”車老板子贊了一聲,然後就領幾個人把漁網倒騰下來。

  漁網足有好幾十米長,上面幫著木頭塊,下面綴著一些鐵鍊子,比較原始。另外網眼也不小,看起來專門奔大傢伙去的。

  冰眼陸陸續續鑿好,以胖子的大冰眼為中心,圍成個大圓,一個個跟一口口小井似的,排列冰面。接著就開始下網,都是車老闆兒一個人指揮,就連李隊長也只有聽喝的份。

  胖子一直很納悶:這麼大的網,怎麼往裡下啊,上面厚厚一層冰?

  卻見車老闆叫人抬過來一根松木杆,足有十多米,兩個棒小夥一起用勁,這才把它壓到水裡。撒手之後,就伏在水面上。

  胖子忍不住說了一句:“這水挺深哪!”

  別人早就習以為常,也沒人理他。車老闆在杆子後面系上細繩,細繩後面才是粗繩子,最後帶著漁網,一點一點進入冰層下面的水裡。

  胖子終於看明白了,這杆子就相當於縫衣針,在水下縫出一張大網。

  “上手。”車老闆一聲吆喝,二十多人全都開始收網,幾十米長的大網,像個包圍圈,緩緩向胖子鑿的出魚口遊動。

  胖子的心裡也充滿期待:不知道這一網能有什麼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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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7:50
第六十四章烤魚沒有生魚香

“收網嘍——”

  車老闆一聲吆喝,飄蕩在河面。兩排棒小夥一起嘿吆嘿吆使勁,漁網漸漸露出水面,胖子看到,網兜裡劈裡啪啦,魚還真不少。而且個頭都不小,半斤以下的都漏網。

  李隊長拿個鐵絲編的大笊籬,一下一下從網兜裡舀魚。舀出來之後手臂一甩,動作極為瀟灑。裡面的魚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落到冰面,翻了兩個身,就直挺挺躺在冰面。

  “這條個大!”胖子一邊拽網,一邊發出驚歎,只見一條黑乎乎的大傢伙在網兜裡折騰,看樣子足有十多斤。

  “這麼大的胖頭魚,好兆頭!”車老板子手裡的二齒叉子一閃,牢牢把那條胖頭魚插住,李隊長一隻手拿笊籬兜住魚頭,另一隻手揪住尾巴,好歹算把胖頭魚弄上來。

  似乎也知道噩運降臨,胖頭魚垂死掙扎,身子使勁向上一拱,彎成弓形。李隊長就覺得一股大力從兩臂傳來,噗通就摔個大腚蹲,不過大魚始終在懷裡抱著,有點像年畫裡面抱著大魚的娃娃——那啥,是大魚挺像。

  隨著收穫的增加,大夥也越拉越有勁,幾十米的大網都拉上來之後,身上都出汗了,熱氣散發出來,遇到冷氣,迅速凝結,看著就像每個人霧氣騰騰的。

  胖子回頭一看,只見冰面上橫七豎八全是魚,少說幾百斤。一網下去就打這麼多,要是天天打不就發了嗎?

  隨即心裡又暗暗鄙視一下自己:真要那樣,也早就打沒了,跟山上的野牲口都是一個意思。

  不過他的心裡也越發癢癢:這要是能開發出旅遊資源,坐在岸邊釣釣魚,山青水綠,貼近自然,該有多美。

  “不錯啊,這一網肯定超五百斤,休息一下陣,整點乾糧墊墊,喝口酒暖暖,一會再打一網就回家。”車老板子看看腕子上的老上海,才用了倆點,時間趕趟。

  大夥一聽高興了,紛紛跑向馬扒犁,然後一人拎著一個酒瓶子跑回來,嘴裡嚷嚷著吃魚。

  “吃魚?又沒鍋,又沒灶的,怎麼吃?”胖子心裡納悶。

  就見這些人都忙活開了,從扒犁上卸下不少松木子,底下用豆秸點著,上面架起子,就在鏡子一般的冰面上,竟然升起一大堆火,透著新鮮。

  胖子看了半天也明白了,冰上生火也不難,只要把子都架好,上邊的不接觸冰面,火苗往上竄,冰火兩重天,照樣很旺。

  另一邊早有人收拾魚,用刀子掛掉魚鱗,把魚劈成兩半,內臟也不扔,專門放到一個小盆裡。

  哇呀呀,烤魚!胖子總算是明白了,不由興奮地直搓手,以前在燒烤店倒也吃過,不過對他來說價錢有點貴,眼下冰面上全是魚,那還不管夠。

  車老闆扔出一堆木把鐵籤子,大夥把魚往籤子上面一串,圍著火堆慢慢烘烤。作料也簡單,就是鹽面。

  胖子找了上風頭,蹲在那烤魚,這是個慢活,千萬不能著急,直接放火苗子上肯定烤糊。

  香氣開始在河面飄散,很特別,那是一種原始的香氣,絕對不是用各種調料加工出來的香味可以比擬。

  “早些年,咱們的老祖宗在這就是狩獵打漁,今天咱們也算體驗一下老祖宗們的生活。”車老闆的魚已經烤好,兩面金黃,撕了一條放到嘴裡,然後仰脖喝一口酒,透出幾分粗豪。

  胖子的魚還沒烤好,不免有點嘴急,湊乎過去搶了半截,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外酥裡嫩,裡面的魚肉滑嫩得跟豆腐一樣,而且滿口清香,腥氣全無。

  清新淡雅,回味無窮。這就是胖子的感受,和山村生活一樣,胖子很快就喜歡上這個調調。

  把半條魚吃完了,這才問道:“啥魚啊,這麼香?”胖子現在的辨別能力不高,只認識鯉子、鯽瓜子等少數幾種魚類。

  車老板子已經又開始烤:“看這大嘴沒有,身上還有黑斑,所以叫鼇花,肉質最鮮嫩,在城裡想吃都買不到。”

  胖子點點頭,起碼他是第一次聽說。借著烤魚的當兒,胖子決定增加點知識,不時拽過來幾條魚,問這問那。

  敢情這水裡的魚還真雜,竟然有十幾樣之多,除了常見的鯉子、鯽瓜子之外,還有四五斤的鰱子、肉滾滾一樣的大草根,跟鯰魚模樣差不多但是長著六根鬚子的大懷頭,嘴大無鱗的嘎牙子,這魚雖然不大,但是肉芝最白嫩……

  在輕描淡寫地吃了兩條一斤多的大魚之後,胖子這才意猶未盡地站起身,拍了兩下肚皮,然後在冰面上溜達,看到沒見過的魚,就用腳踢下來,抱給車老板子瞧,跟個小孩似的。

  眼前這條魚就透著新鮮,顏色灰綠,身體細長,足有二尺多,前面的魚嘴扁平,跟鏟子差不多,兩嘴還張著,露出鋒利的牙齒,看著就挺凶。

  “這是狗魚,也叫鴨魚,你看那嘴跟鴨子差不離嗎。這傢伙性子最凶,專吃小魚,就連野鴨子都能吃,你瞧瞧這大嘴。”車老板子給胖子解惑,然後就取出一把小刀,開始垮飭魚鱗。

  “飽了,吃不進去。”胖子擺擺手,還打了個飽嗝做證明。

  車老闆也不搭話,小刀子上下翻飛,魚鱗全部去淨,然後把刀子傾斜,一片一片雪白的魚肉被他削出來。

  “吃生魚,我怕鬧肚子。再說,怎麼跟日本人學啊?”胖子雖然好吃好喝,但是很講究飲食衛生。

  “這話咋說的,早些年咱們老祖宗就傳下吃生魚的傳統。告訴你,就這溫度,啥玩意都凍死了,你就吃吧,管保沒事,狗魚黑魚身上刺少,最適合生吃。”車老板子拿起一片魚肉,在裝鹽面的小盒裡輕輕蘸了一下,然後放到嘴裡,嘎登嘎登嚼個不停。

  又喝了一口燒酒,然後咂咂嘴:“生魚送燒酒,撐死不住口。”

  胖子聽他說的邪乎,忍不住也拿起一片,只見魚肉白嫩,而且沒刺,撒上點鹽面,放進嘴裡,淡淡的魚腥氣散發出來,叫胖子忍不住想吐出來。

  “別吐,使勁嚼。”車老板子看胖子愁眉苦臉,連忙發出警告。

  胖子皺著眉頭嚼了幾下,眉頭漸漸舒展。腥氣消除,剩下的只有清香,最原生態的清香,而且極有嚼頭,叫人忍不住想嘎達牙使勁嚼,越嚼越香,越香越嚼,難怪說是撐死不住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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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大手筆

“烏蘇里江來長又長,藍藍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開千張網,船兒滿江魚滿艙,啊啦赫拉赫呢哪嘞呀——赫啦哪呢赫呢哪——”

  一溜馬扒犁穿行在冰雪覆蓋的大地,冬捕大軍勝利返程,車老板子悠揚蒼涼的歌聲一路飄蕩,似乎又把人帶到另外一個世界。

  扒犁上多了十幾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裡面裝得都是魚,雖然沒過秤,但是少說也有千斤以上。

  到了靠山屯,太陽剛落山,扒犁直奔生產隊,不用吆喝,家家戶戶都拎著袋子聚攏過來,等著分魚。

  胖子要回家取秤,被車老闆攔住:“年年都論條分,大小差不離就成。”

  嘩啦呼啦把麻袋裡的魚都倒出來,堆成一座魚山,四下裡立刻爆出一陣歡呼。

  “先按一家十斤左右分,出過力的分二十斤。”李隊長一聲吆喝,車老板子就開始揀魚。常擺弄這個,手頭都有准,差上一斤半斤的也沒人計較。

  “把魚腸子、大魚鱗啥的不吃都給我。”一邊分,車老板子一邊喊。

  胖子手裡拿這個刀,看誰家的胖頭魚個大,就把腦袋剁下來,然後把自己分的魚給人家一條。

  不過也沒人要他的,大夥多數愛吃魚肉,沒誰願意啃魚頭。這就是時代的差距,在胖子那個時代,生活水準好了,人們都願意吃葛拉古奇的東西,而這個時候的人講究吃個實在。

  “大夥開膛的時候,把魚腸子給車老闆,別忘了把魚鰾、魚籽給我。”胖子也有樣學樣,仗著人緣混得不錯,跟車老板子搶生意。

  不一會,一堆魚山就平了,各家都把魚拿回去,統一收拾利索,然後把當院的小冰山刨開,把魚放到裡面,太大的就切成幾段。

  話說那時候沒有冰箱啥的,不過人們有辦法,刨點冰堆到院子裡,雞鴨魚肉都往裡一埋,再澆點水,純天然無污染綠色環保大冰箱就發揮作用,能從上凍一直吃到開化,裡面的東西不風乾,不跑味。

  就連胖子家當院也有一個,而且體積超大,不然架不住大花它們拱啊。

  第二天,各家各戶的魚鰾、魚籽也陸陸續續送來,不過就沒有狗魚的魚籽,胖子聽車老闆說,那玩意有毒。

  胖子找個大盆放在地上,然後就開始忙活。忙活啥呀,忙著給各家各戶寫春聯。大夥來的時候真不空手啊,除了給他送魚籽之外,還都拎著張紅紙。

  自從胖子寫了一回禮帳之後,就被鄉親們當成大手筆,心裡早就算計好了:過年的對子就找他了。

  雖然有點趕鴨子上架的嫌疑,但是胖子好歹算是大學畢業,這點墨水還是有的。

  不過墨水雖然有,墨汁卻沒有,也沒毛筆,胖子難為無米之炊。大腳嫂見狀,噔噔噔跑出去,一會就拿回一瓶墨汁,一支禿頭毛筆,勉強能湊合著用。

  旁邊有人裁紙,胖子先抽了一根煙,旁邊又有人倒上茶水。穩定一下情緒,就開始動筆。

  一般來說,每家三副對子,大門一副,屋門一副,倉房一副,另外還有出門見喜、抬頭見喜,豬圈貼肥豬滿圈,雞架貼金雞滿架,糧倉貼五穀豐登,還有六畜興旺之類,一張大紅紙基本就沒剩啥,剩點邊角,都要裁成正方形,在上面寫福字。

  把紅紙鋪到炕席上,胖子握著筆問:“大腳嫂,寫啥詞兒?”

  “你寫你說了算,別寫反動的,熱熱鬧鬧就成。”

  胖子大筆一揮:歡歡喜喜過大年,紅紅火火奔小康。

  給大腳嫂念了一遍,樂得她合不攏嘴,不過很快又咧嘴:“小康是啥,現在好像糧食都夠吃,不用吃糠咽菜。“

  “小康就是好日子。“胖子一腦門子白毛汗。

  大腳嫂這才歡天喜地,幾副對子都寫完,拿到炕頭晾去了。毛毛蹲在那跟小貓玩呢,隨手拽起一張,圍在脖子上,上面赫然寫著肥豬滿圈。

  奇奇連忙給它拿下來,戳著它的小腦門:“你是猴兒,不是豬。”

  大腳嫂也笑駡著:“俺們家的豬要是都像你這個瘦猴樣,那還養個啥勁!”

  陸陸續續,寫對子的人越來越多,屋裡很快就裝不下,胖子開始還琢磨點詞,後來乾脆也沒那個時間,筆走龍蛇,足足寫了半小天,屋裡這才清淨。

  咕嘟咕嘟喝了兩缸子水,胖子這才抽空出去上趟廁所,到了外屋一看,整整兩大盆魚籽魚鰾擺在地上,都上尖了。

  “這個就算是潤筆吧。”胖子嘿嘿一笑,趕緊抱著肚子飛跑出去。

  回來之後,看到王三炮坐在炕沿上,手裡拿著一卷紅紙,一雙腳不停地扒拉著威威。剛才人多,小老虎被奇奇關進下屋,剛放出來就開始撕咬王三炮的褲腳子,這傢伙攻擊欲望特強。

  “三叔,寫點啥詞?”王三炮和胖子的關係不一般,當然得格外下點工夫。

  “你給編,最好弄點新鮮的,我剛才看到光是大生產、幹革命就好幾家。”

  胖子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沒法子,人太多,我給你好好琢磨一下……你看這個咋樣‘上聯是一年兩年三年,年年有餘;下聯是一炮兩炮三炮,炮炮不空。”

  王三炮當時就樂得直咧嘴:“好,就它了,快寫吧。”

  胖子一找筆,沒影了,再一看,毛毛拿著個竹棍滿地亂蹭呢,看著好像是剛才的毛筆桿,就是一根毛也沒了。

  “你以為自個是書法家啊!”胖子氣個夠嗆,真想拔下一把猴毛綁到筆頭上。

  筆雖然沒了,不過胖子也有招,扒了一根高粱稈,蘸飽了墨,一樣當毛筆使,而且比劃剛勁有力,看著就有氣勢。

  王三炮看得直咂摸嘴:“胖子,行啊,估計給你個笤帚頭子都能寫招牌去了。”說完,又拿出半張紅紙,神神秘秘地說:“今年好像風不緊了,我準備供老祖宗,你快點再給我寫一個。”

  供奉祖先,這也不算迷信,胖子答應一聲,不過他沒寫過這個,不知道咋弄。於是王三炮說,胖子寫。

  最上面橫著寫上倆字:供奉;中間豎著寫上:王門三炮之三代宗親;左右兩邊分別是:清晨三叩首,早晚一爐香。

  寫完之後王三炮趕緊卷好:“這個得供到下屋,胖子你千萬別跟外人說。”

  胖子憨憨笑了幾聲:“年節祭祖很正常,誰要是忘了老祖宗,那不是白活嗎。”

  王三炮也連連點頭,樂樂呵呵地走了。胖子這才伸了個懶腰,準備做飯。

  奇奇仰著小臉:“胖叔叔,咱們家的對聯寫好了嗎?”

  胖子一屁股坐在炕上:竟給別人忙乎了,自個家的反倒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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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啥叫忙活

 臘月二十五,靠山屯家家戶戶都開始張羅著過年,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頭一年就大豐收,鄉親們都有一種大翻身的感覺,所以今年過大年也都格外有勁頭。

  以前過年叫年關,過年如過關,老百姓怕過年。小孩眼巴巴地等著吃點好東西,欠債的堵門討債,那滋味真難受啊,楊白勞不就是被這麼逼死的嗎?

  但是這一年情況大有改觀,家家都有了點余錢,雖然不多,但是一年忙活下來,好歹沒拉饑荒。

  發麵、蒸饅頭,烀肉,包凍餃子,早早的就忙活起來。

  最高興的是小娃娃,一人混一套新衣服,小小子都弄了好幾掛小洋鞭,麻雷子也買了幾個。小丫頭喜歡臭美,紅頭繩、綢子花,髮卡啥的,也都準備齊。

  不過現在還都雪藏著,等到年三十才能裝備,害得娃子們天天叨咕:“咋還不到呢!”

  這種氣氛也感染了胖子和奇奇一家,雖然人口少,但是家裡寵物多,也還算熱鬧。

  奇奇穿上一件碎花粉褂子,倆小辮上綁著綢子花,一面是紅,一面是黃,透著喜氣。她屋裡外頭一趟一趟跑,向胖子彙報情況:

  “胖叔叔,李奶奶家糊牆了?”

  “不用著急,一會咱家也糊。”

  “胖叔叔,三炮爺爺家豎起燈籠杆,上面還粘了小彩旗,可漂亮了。”

  “一會我去砍個樹枝子,五彩紙都買好了。”

  “胖叔叔,二肥子他哥給他做個小燈籠,裡面可以插五顏六色的小洋蠟,我也要。”

  胖子拍拍腦門子:“這過年的活計也不少啊,不過啥也不懂,那句老話怎麼說的了——傻子過年看街底,我怎麼感覺像說我呢?”

  正發愁呢,李大嬸領著兒媳婦進來:“胖子,咋還不糊牆呢,我給你打糨子,報紙買好了沒?”

  胖子這下心花怒放,牆紙早就買好了,而且比較講究,是專門糊牆用的,一張張都是方形,上面還有圖案,白底藍條。於是連忙拿出來,又找個大盆,叫李大嬸打糨子。

  “還是胖子有眼光,瞧瞧這牆紙,肯定亮堂。把屋子好好拾掇拾掇,來年爭取娶媳婦。”李大嬸一邊幹活,一邊跟胖子嘮嗑,兒媳婦一邊燒火一邊抿嘴笑。

  胖子嘴裡嘿嘿嘿,心裡也給自己鼓勁:一定要努力啊,馬上就奔三十的人了。

  先糊棚,後糊牆,李大嬸刷糨子,奇奇負責遞紙,胖子站到炕上,一手拿著笤帚疙瘩,托住牆紙,往棚上粘,對齊之後,用笤帚一劃拉,十分平整。

  唰唰唰,一張一張也挺快。李大嬸的兒媳婦則把五彩紙裁成三角形,然後砍了個榆樹頭拽進屋,開始往上面粘小旗。

  奇奇一看這個好玩,立刻跳槽,她原來的工作則由毛毛負責。毛毛也真是好同志,任勞任怨,兩隻猴爪捏著滿是糨子的牆紙,拐了拐了地遞給胖子,不時還伸出舌頭舔一口,上面的糨子粘糊糊,跟麵湯差不多,就是味道稍微有點淡。

  胖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人家還小,要以鼓勵為主。

  “你家這猴真沒白養活。”李大嬸看著也直樂。

  胖子這邊把屋子糊完,那邊的燈籠頭也粘完,花花綠綠,十分鮮豔。李大嬸招呼兒子過來幫忙,把燈籠頭綁在一根松木杆上,上邊定個三角架,綁上一個小鐵圈,裡面穿上繩子,然後把燈籠杆立起來。

  這燈籠杆作用不小,家家戶戶都掛著,晚上亮堂堂,賊有氣氛。胖子抬頭看了半天,也覺得不錯。

  “我明白了,這就跟外國的聖誕樹差不多。”奇奇想像力比較豐富,扯著小嗓子喊。

  胖子覺得也挺像:看來不同的民族,有時候也能想到一塊。

  燈籠胖子已經買好,是現成的紅紗燈,撐開之後掛到上面,金黃的穗子隨風一飄,透著漂亮勁。

  “胖叔叔,我的小燈籠呢?”奇奇立刻又給胖子找活。

  胖子想起前兩天吃罐頭,還有倆罐頭瓶子,玻璃的,裡麵點上蠟燭,肯定亮堂。於是翻找出來,瓶口綁上細鐵絲,再拴上個小木棍,蠟燭往瓶底一粘就成了。

  兩個罐頭瓶子,另外又給二丫做了一個。奇奇心急,大白天的就把著蠟燭坐進去,拎著跑了兩圈,蠟燭就倒了。

  李大嬸把瓶子要過去:“回去交你爺爺給你弄,把瓶底燒下來,換個木頭板,然後在背面釘個小釘子,把蠟燭紮住,就穩當了。”

  奇奇一聽,立刻跟著李大嬸去了,胖子則回屋貼年畫。

  話說在胖子那個時代,年畫已經不再上牆,而且也根本就不大批量印刷,想找都找不到。

  但是在80年,年畫可是過年時候家家戶戶必不可少的東西,一般都有一米長,六七十公分寬,紙張十分厚實,顏色也鮮豔,掛上一年都不褪色。

  即使沒到一年就埋汰了也不要緊,拿個饅頭掰成兩半,在畫上蹭一遍,髒東西就都隨著饅頭渣子掉下來,又跟新的一樣。

  胖子買的年畫裡面有一個是大胖娃娃抱著大鯉魚,這也是最常見的,取其年年有餘的口彩。

  另外一張是有點連環畫性質的西遊記三打白骨精,這主要是給奇奇準備的,當然,小毛毛也可以學習。

  這一類在當時也很受歡迎,像三國演義,嶽飛傳等等都有,既看畫又聽故事。而水滸傳的一百零八條好漢也是常客,眾好漢按照座次排列,印在一張畫上,各具特色,最後一名是鼓上蚤時遷,很多小娃子都能從頭到尾背下來,也算是閱讀名著了。

  紅樓夢裡的大美人,金陵十二釵啥的,是幾年之後才上牆,這時候還比較忌諱這個。

  整整忙活了一天,這才透出點眉目,奇奇也拎著燈籠跑回來。胖子一看,瓶底齊刷刷的沒了,換上一塊圓木片,中央露著一個釘子尖,兩邊用鐵絲穿著,一直伸出瓶口,這樣就把瓶子托住,然後上面系上繩,拴上木棍,果然比原來他做的那個要好很多。

  晚飯是撈二米飯,打魚籽醬,胖子從木盒里弄出點蘸醬菜,大生菜葉子比巴掌都大,而且鮮嫩,正好用來打飯包。

  裡面是米飯和魚子醬,外麵包著翠綠的生菜,連奇奇都吃了好幾個。

  晚上躺在炕上,一大一小倆人開始拍肚皮。嗅著淡淡的紙漿香氣,胖子咂咂嘴:“沒白忙活,有點過年的氣氛了。”

  奇奇看著棚頂,兩眼呈鬥雞狀:“胖叔叔,你看牆紙還是立體的呢,跟三維立體畫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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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8:31
第六十七章壓歲錢

在期盼和醞釀中,大年三十終於到來。靠山屯家家張燈,戶戶結彩。一大早起來,胖子就貼春聯,粘掛錢,好一陣忙活。

  大門上的對聯很特別,上聯:三十年河東,奔波庸碌;下聯:三十年河西,無悔人生。也算是胖子內心的寫照。

  “劈裡啪啦——轟——叮噹——”各式鞭炮紛紛上陣,火藥味立刻彌散整個山村,除夕日正式拉開序幕。

  鞭炮一響,胖子家遭殃,威威兩個小耳朵耷拉下來,趴在炕邊不敢抬頭,全無往日霸氣;本來正在樹上蹲著的阿紫化作一道紫光,鑽進倉房,再也不敢出來;大花它們也呼呼亂跑,差點要發豬顛瘋。

  唯一比較鎮定的就是毛毛,這傢伙最奸,竟然知道用爪子捂耳朵。

  奇奇一邊挨個安慰這些寵物,一邊說:“怪不得過年要放鞭炮,還真能把怪獸嚇跑。”

  胖子剛要做飯,車老闆兒家的老丫頭跑來:“胖哥,我爹叫你吃飯呢。”這丫頭今年也十五六,按照農村的習俗,也快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不過在胖子看來,她還稚嫩的像個小姑娘。

  胖子也不客氣,抱了一罎子葡萄酒,領著奇奇就跟了去。既然人家大過年的來招呼,那就是誠心實意。

  進門一看,人還不少:車老闆的大兒子、二兒子雖然都結婚,但是過年的時候在一起,一大家子十多口人。

  胖子先給大夥拜個年,然後拿出兩塊錢,給車老闆的大孫子、小孫女:“過年了,胖叔叔給你們壓歲錢。”

  “你小子見外了不是,早知道這樣,就不叫你來了。”車老板子新刮了鬍子,好像也年輕好幾歲。

  飯菜已經準備好,炕上一桌,地下一桌,老爺們和白酒,老娘們喝葡萄酒,小孩光吃菜。一年到頭,就這幾天吃喝好,所以這些小傢伙都甩開筷頭子,吃得一個比一個香。

  就連奇奇也被帶動,跟著他們一塊搶,緊著往嘴裡倒騰,吃得熱火朝天,比平時多吃不少。

  胖子捏著小酒盅,跟車老闆兒和那倆成家的兒子碰了一杯,然後吱溜一口就見底。

  “大幹兩年,爭取咱們也買四個輪的。”車老闆也幹了一盅。

  “有奔頭就好。”胖子贊了一句,然後眼睛就盯在菜盤上,夾起一塊透亮十分、又顫巍巍的凍子:“這是咋熬的,跟玻璃似的?”

  放到嘴裡一嚼,嘎登嘎登,勁道中透出淡淡的魚香,絕對和以前用豬肉皮熬的凍子不同。

  “頭一回吃吧,這是魚鱗凍,把魚鱗兌水放到鍋裡蒸,足足蒸了一宿,最後把魚鱗用笊籬一撈,涼了就凝成這樣的魚鱗凍,回頭我給你切一塊回去,下酒最好。”車老闆的老伴樂呵呵地給胖子介紹。

  胖子又夾了一塊:“這不成連吃帶拿了嗎。”

  “胖子,你再嘗嘗這個,估計你也沒嘗過。”車老闆指著另外一個盤子。

  夾起一筷頭放進嘴裡,胖子忍不住一個勁點頭:“這又是啥玩意,好像是豬腸子,又沒有那股臭哄味,不會是魚腸子吧?”

  “行,你小子這嘴還挺刁。冬天的魚啥食兒不吃,魚腸最乾淨,豁開洗兩遍就成,又好吃又進補。”車老板子看來對於飲食之道也很精通,像魚鱗魚腸這樣的廢料都能變廢為寶。

  吃完飯,胖子領著奇奇回家,手裡還托著一塊魚鱗凍,邊走邊顫微。

  到家後就開始和麵剁肉,準備包餃子。這地方吃餃子有講究:半夜吃一頓,算是辭舊;初一早晨吃一頓,算是迎新,都要提前包出來。

  好在胖子本來就饞,做飯做菜還算有一手,包餃子這些活計,和餡、擀皮、包餃子,樣樣精通。

  奇奇也跟著忙活,用麵團一會捏個小狗,一會做個小板凳。最後又拿出一個一分錢鋼:“胖叔叔,把這個包裡,看誰能吃到,誰吃了就有福。”

  胖子小時候也玩個這種把戲,而且一回也沒吃到過,聽奇奇這麼一說,心裡也挺樂呵,順手就把鋼包進一個餃子裡面。

  不大一會,外面就開始陸陸續續有人來,清一色都是半大小子。一個個都穿著新衣服,,人模狗樣的,比平時精神不少。二肥子一進門就沖胖子喊:“胖叔叔,給你拜年了。”說完,砰砰砰,給胖子磕了仨頭。

  胖子被這陣勢弄蒙了:從小長到這麼大,還真沒人給他磕頭過。

  看著二肥子期盼的眼神,胖子總算及時醒悟,連忙從兜裡掏出一塊錢:“臭小子,拜年說兩句吉祥話就行,不用磕頭,照樣給你壓歲錢。”

  二肥子樂樂呵呵把錢接過去,小心翼翼裝到兜裡,還用一隻手捂著:“胖叔,你真敞亮,我老叔他們去年才給我兩毛錢的壓歲錢。嘿嘿——”

  胖子還沒等搭茬,旁邊又上來好幾個,一口一個胖叔,叫得胖子只好往外一個勁掏錢,一人一塊,等把鼻涕娃發完了,已經超二十。

  等這幫傢伙散了,胖子琢磨一下,估計是車老闆的大孫子走漏風聲,這才招來一幫小狼。於是向奇奇吼道:“你現在也去各家拜年,掙點壓歲錢回來。”

  “我才不要呢,原來我的壓歲錢,最少是五百。”小奇奇說得理直氣壯。

  剛說完,二丫又來了,小手向胖子一招,就招過來一塊錢。二丫顯然有點感到意外:“胖叔叔,我爺爺叫你晚上去吃年夜飯。”

  暈,原來這個不是來拜年的,不過二丫的壓歲錢早在計畫內,所以胖子一點也不心疼。

  包完餃子,剛要去隊長家蹭飯,王三炮家又來叫。胖子拍拍後腦勺:“俺就長一張嘴呀。”

  說心裡話,胖子的心裡還真挺熱乎,相處半年,都跟一家人似的,這對於來自三十年後的胖子來說,從來也沒有體驗過這種淳樸的感情。

  把王三炮的兒子打發走,胖子心裡頗有些激蕩,忍不住叨咕一句:“還真來對了——”

  “胖叔叔,我們別回2009年了,就在這呆著吧。等過上三十年,或者用不上三十年,奇奇就又可以看到媽媽了。”

  胖子不由一愣:“奇奇,你都知道了?不過,到時候你都跟媽媽年齡一樣大啊。”

  “早知道了,機器貓裡面就有回到過去的故事。”對於年齡問題,奇奇直接就給忽略。

  胖子一腦瓜門子白毛汗:“你這小猴精。”

  奇奇臉上露出花朵一般的笑容,眼睛偷偷瞥了一下放餃子的蓋簾:嘻嘻,那當然,要不怎麼知道在包鋼的餃子上做記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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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8:48
第六十八章大年夜

鞭炮味混合著香氣,籠罩在靠山屯上空,丫頭小子們排成浩浩蕩蕩的一隊,在屯裡亂竄。這時一年最自由的一天,只要不放火,幹啥都沒人管,不發瘋才怪呢。

  這幫小傢伙也沒啥目的性,就是瞎逛,就是高興,就是要把心裡對過年的期盼發洩出來,所以都可勁蹦達,可勁叫喚。

  誰家的燈籠杆最高,誰家的燈籠最漂亮,誰家的掛錢摳的最精緻,誰家做啥好吃的,都成為他們討論的熱點。

  胖子看到奇奇也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後面使勁鬧吵,不由咂咂嘴:人情味真濃,說來說去,年味越來越淡的原因,就是因為人情味淡了啊。

  這支大部隊還經常鬧出點動靜,小小子基本都揣著一掛小洋鞭,一百響的,每個比火柴杆粗不了多少,動靜小,但是安全。

  就這還捨不得一下劈裡啪啦就放完,得拆下來,一個個放。手裡拿個一炷香,炮仗撚子往火頭上一戳,然後揚手一甩,啪的一聲,空中炸出一團白煙。

  要是沒有香燭這種高級玩意也不要緊,隨便找個長柳條棍子,放到灶坑裡麵點著,吹滅火苗,剩下的都是紅火炭,慢慢熏著,也能著老半天。看著要滅了,就趕緊吹兩下,立馬又紅通通的。

  放炮仗也有玩花樣的,用手拿著放。兩個手指蓋掐著小洋鞭最底下,啪,在指尖炸響,面不改色心不跳,賊邪乎。

  不過小丫頭們大多不敢這麼玩,比較保險的方法是把炮仗粘到冰上,或者插到雪裡,然後用或棍子去點。

  相比之下,奇奇還算比較瀟灑,手裡拿著一個一米多長的高粱稈,前端用釘子紮個小眼,正好插炮仗。

  毛毛的手裡則拿著個火棍子,插好的炮仗到它那一杵,啪的一聲就炸響,奇奇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就是毛毛稍微有點小鬱悶,它一手捂著耳朵,一手舉著棍子,炮仗響一下,它就激靈蹦一下子,響一下,蹦一下,不過忠心耿耿的毛毛還是一直跟在奇奇身旁,這種大無畏的革命精神,甚至叫胖子都挑起大指。

  明天大年初一,秧歌隊就要上公社拜年,到時候難免人家要放鞭炮啥的,毛毛大小也算是角,被寄予厚望,聽到炮仗響就撒丫子可不成,所以要好好培養鍛煉一下,關鍵時刻,千萬不能暈場啊。

  胖子跟在後面看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過年最高興的是孩子,氣氛就是這幫傢伙扇乎起來的。

  想想三十年後,一家一個孩子,都圈在屋裡看電視,找誰鬧吵去,不冷清才怪。

  回到李隊長家,屋裡熱氣騰騰,李大嬸正跟兒媳婦做菜。一年中最豐盛的一頓飯,無疑就是年夜飯,一般都是雙數:八個菜、十個菜、或者十二個菜。

  八個菜就是八方進財,十個菜是十全十美,十二個菜就是六六大順,六加六等於十二嘛。這些主要都是討個好口彩。

  雞和魚是必須的,大吉大利,年年有餘,這兩樣都不能少。另外就是烀好的豬爪也不能少,而且要整個上。這個不能隨便吃,一般來說都是一家之主或者幹活的老爺們吃,最好是吃前蹄,名曰:摟錢耙子。

  胖子一看,也不能閑著,挽起袖子下廚房,也露了兩手:一個是小娃子最得意的鍋包肉,另外一個就是紅燒魚肚,結果本來預備的“十全十美”,一下子就變成“六六大順”。

  “開飯。”李隊長大手一揮,有點統帥千軍萬馬的氣勢。今年是最殷實的一年,所以說話底氣也足。不像以前,吃頓餃子就算過年了。

  也是兩桌,炕上是李隊長領著倆兒子,外加胖子,四個人盤腿大坐,各踞一方;地下是李大嬸領頭,兒媳婦、小孫女二丫,再加上奇奇。本來一桌就夠用,不過為了吃個暢快,就開兩桌,一年到頭,不就過這一天嘛。

  胖子的鍋包肉做得真不錯,色澤金黃,外焦裡嫩。包括李隊長在內,從來都沒嘗過這個,嘎吱嘎吱一嚼,都讚不絕口。

  另外那個紅燒魚肚也好,魚肚都是囫圇個的,先打個水抄,然後放上調料,小火慢慢燉,燉到最後,魚肚的膠質釋放出來,黏黏呼呼,油油亮亮。吃在嘴裡滑溜勁道,實在是難得的美味。

  胖子甩開腮幫子,李隊長頻頻舉杯,最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四瓶老白乾見底,而且隊長的老小子喝得還是葡萄酒。

  在胖子的記憶中,這是吃得最舒心,最實在的一頓年夜飯。

  猛聽得地下一陣鬧吵,只見奇奇和二丫小臉通紅,舞舞喳喳,狀極興奮,誰說也說不聽。

  胖子一問,敢情是倆小丫頭片子每人也喝了一杯葡萄酒,耍酒瘋呢,有點不服天朝管的意思。

  “這還了得,反了天呢!”李大嬸一聲吆喝,直奔廚房,胖子以為她老人家要拎把菜刀或者拿個擀麵杖啥的,不料卻端上來一個大盆子,裡面是化好的凍梨,花紅啥的。

  “都來一個醒醒酒,大的小的一幫酒包。”李大嬸挨個發了一遍。胖子咬一口凍梨,裡面的梨肉雪白,甜絲絲涼哇哇,果然爽氣。

  外面漸漸眼擦黑,二肥子領著一幫小子沖進來,個個手裡拎著個小燈籠,都是紙糊的,裡麵點著小洋蠟,排成一溜,跟個小火龍似的。

  奇奇和二丫這下可高興了,美滋滋把罐頭瓶子燈籠,裡麵點著小紅蠟,通亮通亮的。

  野小子們立刻哇哇怪叫,羡慕得要死。不過這年頭誰家能買罐頭啊,根本就沒有罐頭瓶子,也就是胖子這個敗家子吧。

  於是奇奇和二丫成了“龍頭”,趾高氣揚,打著小燈籠在前面領隊,各家各戶轉悠去了,基本上每家都得溜達一遍。

  過年過個啥?不就是過孩子嘛。不過大人也跟著高興,王三炮和車老板子也都轉悠來,擺上紙牌就玩起來。

  地上也有一桌,是幾個小媳婦,也都叼著大煙袋看小牌。吵吵巴火的,比炕上還熱鬧。

  胖子嘿嘿一笑,從兜裡掏出兩副撲克牌,跟一幫小夥玩起來。大過年的,玩牌多少得帶點彩頭,最後大夥一致商定:就贏彈腦瓜崩的。

  按說胖子的牌技只能算是一般,不過得分跟誰比,靠山屯的鄉親們很少玩撲克牌,可以說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這下胖子來勁了,最後彈得手指頭都有點發麻。這還沒敢使勁呢,要是他那個勁頭都使出來,估計都得一腦袋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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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8 21:29:01
第六十九章秧歌大拜年

鬧哄到晚上十點多,這才漸漸散了,外面遊街的娃子們也都各回各家,準備吃餃子。

  這頓飯無論如何也得在自己家吃,所以胖子和奇奇也就回家,燒好水,餃子剛下鍋,外面的鞭炮聲就響成爆豆。

  餃子端上桌,胖子也出去放炮仗,不過就是一掛小洋鞭,免得動靜太大,家裡的寵物受不了。

  話說胖子也挺擔心,萬一把阿紫它們驚跑了咋整。不過大夥的表現真不錯,愣是沒有一個臨陣脫逃的。

  豬圈裡面倒了一盤餃子,兩隻小黃狗也每人分幾個,炕上的小花貓有一個就夠吃,阿紫縮在倉房,對餃子不感興趣,胖子就給它仍條大魚。

  威威最能吃,一盤子都沒夠,毛毛人模狗樣地蹲在炕上,也沒少劃拉。

  奇奇自打餃子下鍋就站在鍋臺邊監督,等裝盤子之後,小眼睛更是瞪得溜圓,給寵物吃的餃子她都親自過數,分的十分公平。胖子一個勁誇讚:“沒偏沒向,奇奇是個好領導。”

  上了桌,奇奇伸筷夾個餃子,放到嘴裡輕輕一咬,然後咯咯笑了兩聲,把一個鋼嘣吐到桌子上。

  胖子看得眼睛發直:不會吧,這麼多餃子,頭一個就叨上,這點也太高了。

  “哈哈,奇奇今年肯定最有福氣!”小丫頭開始自誇,胖子點點頭:雖然小丫頭不在媽媽身邊,但是有一村子人照顧,承受的幸福更加博大,而且這種經歷,對她的成長或許更有好處,三十年後的孩子,不就缺乏吃苦嗎?

  躺在炕上,外面的鞭炮聲已經稀稀拉拉,胖子少見的沒有沾枕頭就著,把來到這之後發生的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嘟囔一句:肯定一年比一年好……

  ***

  爆竹聲中一歲除,熱熱鬧鬧的新一年終於來到,雖然陽曆早就進入1981年,但是在靠山屯人心中,只有過了除夕,才算正式的。

  大清早,二十輛馬扒犁就整裝待發,等到胖子領著奇奇和毛毛出來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百十號人穿紅戴綠,精神抖擻,那個鮮豔和喜氣的勁頭,直沖霄漢。

  “走嘍——”車老闆鞭子一甩,秧歌隊灑下一路歡聲笑語,直奔公社而去。

  畢竟道遠,到公社的時候已經十點多,老遠就聽到鑼鼓傢伙聲震天,還夾雜著二踢腳砰啪的脆響。

  “還是來晚了,這破路,今年一定要修。”李隊長是秧歌隊的領隊,組織大家下車,排成二龍出水陣,跑旱船、騎毛驢的在前,大頭娃娃緊隨其後,最後才是大部隊。

  最前面打頭的,則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人一猴,正是胖子和毛毛裝扮的孫悟空和豬八戒。

  胖子昂首挺肚,穩如泰山,毛毛左顧右盼,小眼珠滴溜溜亂轉,還抽空往嘴裡塞個糖球。

  “預備——齊!”車老板子手裡的紅旗一甩,嘹亮的嗩呐聲響起,隨後鑼鼓齊鳴,咚咚咚陣人心魄,哐哐哐氣沖雲霄,靠山屯秧歌隊終於第一次亮相。

  大姑娘小媳婦,老爺們小夥子,立刻都歡實起來,伸胳膊扔腿,綢子飄上天,扇子舞成花。整個隊伍,立刻變得充滿生機,遠遠望去,就像一隻色彩繽紛的巨龍,在地面舞動。那個精氣神,把骨子裡的豪邁奔放都徹底揮灑出來。

  車老板子一看就急了,連連揮動手裡的紅旗:“停——停——”

  又扭了足有一兩分鐘,大夥才停下來,都驚異地望著總指揮:咋還不讓扭了呢?

  “還沒到地方,沒人看呢,咋就這麼歡實,一會還能有勁了嗎,都先悠著點,好鋼要用到刀刃上。”車老板子表情嚴肅,不過這話在理,主要是因為大夥都憋壞了,一聽到鑼鼓就心癢癢。

  被車老闆這麼一訓,大夥也都知道養精蓄銳,公社裡的單位也不少呢,抻悠著點好。

  第一站當然是大青山的最高指揮機構,現在已經叫鄉政府,不過大家一時不大習慣,還是叫公社。

  到這一看,根本就進不去院,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看熱鬧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周圍的牆頭都蹲滿半大小子,另外樹上也不少。

  五六支秧歌隊排在外面,都等著進去拜年呢,這還完事了十多支,到其他單位去了呢。

  車老板子紅旗往下一落,這才偃旗息鼓,大夥很想看看其他隊伍的表現,只是人太多,實在擠不上去。

  胖子留心瞧了瞧別的隊伍,無論是服裝還是道具都要稍遜一籌,心裡也更有底。

  一直到了中午,這才輪到靠山屯,傢伙點一響,一個個都生龍活虎起來。沒等進場,四下裡就開始起哄:“這個孫猴子好玩,是真猴子!”

  “還撓癢癢呢,來,翻個跟鬥瞧瞧!”

  “小猴,接著——”不知哪個小孩扔過來一塊糖,毛毛高高躍起,猴爪一撈,就接在手中,乾淨俐落地扒掉糖紙,塞進嘴裡。

  “好啊,孫悟空還會吃糖呢!”半大小子一片哇哇大叫,看熱鬧的人群立刻沸騰。

  毛毛果然不負眾望,一出場就引發轟動,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胖子也不好偷懶,這麼多觀眾呢,怎麼也得賣賣力氣。把事先和毛毛排練的幾手絕活都亮出來,叫好聲震天,尤其是“豬八戒大戰孫悟空”一段,小孩們的巴掌都拍紅了。

  胖子見好就收,把毛毛往肩膀上一扔,退到場邊。剛才大夥都看毛毛,這會也終於發現,這秧歌扭得挺火暴,小夥子陽剛大姑娘浪,大頭娃娃憨態可掬,跑旱船的賣力氣,比前幾場都好。

  人們好不吝惜自己的掌聲和叫好聲,紛紛打聽這是哪個大隊的,最後聽說是靠山屯,都很是驚訝:只聽說那挺窮,是山旮旯子,想不到秧歌扭得這麼有勁。

  大夥越扭越起勁,有點刹不住車,胖子一看車老板子也望了指揮,跟著一起撲騰,連忙領著毛毛重新上場。毛毛翻了兩個跟頭,和胖子手對手來個倒立,立刻就把觀眾吸引過來。車老板子這才清醒,指引著隊伍慢慢退場。

  李隊長早就站在鄉幹部旁邊,被好一頓表揚,鄉里一把手姓馬,名叫馬占山,當場就拍板:“靠山屯就代表咱們大青山上縣裡匯演。”

  隊伍撤走,車老板子上來領賞,樂樂呵呵地帶走四條大生產香煙,順便把這個好消息也告訴大夥。一陣歡呼之後,秧歌隊又殺向其他單位。

  呼啦——,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就撤走一半,尤其是小孩子,更是全都攆靠山屯的秧歌隊去了:“快走哇,看耍猴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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