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宣婉清和兩隻紅狐狸挖了老半天，終於在門檻下挖出—個勉強能容納一個人爬出去的小洞，她也顧不得手指痛得都沒知覺了，馬上就鑽了出去。
一到門外，她簡直嚇了一大跳。四處火光沖天，人聲嘈雜，不時有刀槍碰擊聲傳出，選有幾支利箭從她身連劃過。
地上到處都是受傷的人或是屍體，不光只有士兵，也有好幾位宮女模樣的人躺在地上，有的身上都是血，有的受了重傷裒號不己。
宣婉清嚇得兩腿發抖，這等人間煉獄她曾幾何時見過?!
但一想到夏子熙，她還是拼命鼓勵自己，勉強移動虛軟的腳步，去找夏子熙。
宮裏一陣混亂，她個兒嬌小，加上從小在山裏長大，懂得如何藏匿自己的身形，一時倒也沒人發現她。
但深宮大院，曲曲折折，她繞過了一個又一個回廊，怎麼找就是找不到東宮，最後居然糊裡糊塗到了皇后居住的鳳儀殿。
她正覺得這地方好生眼熟，突然聽到身後兩聲嬌斥——
“宣姐姐!快閃開!”夏雪眼尖，大老遠就見到宣婉清的身影，連忙跑過來。
“宣姐姐!快躲開!”夏顏一把推開宣婉清，一道原本瞄準宣婉清的利箭擦過她的臉頰，“唉!我的臉破相了!可惡!是誰射的箭!”夏顏一生氣，隨手抽出腰上的小刀，一把用力擲了過去，接著馬上聽到一聲“哎喲”，一個躲在屋簷上的弓箭手便應聲落地。
“宣姐姐，你怎麼跑出來了?”夏雪著急地問。
“是啊!我們不是要你待在房間裏面不要出來的嗎?”夏顏刀一揮，又措掉兩支箭。
“我擔心夏子熙，我想去找他。”
“唉!大哥現在和父皇在甘露殿中，四周還有東宮禁衛軍保護，而且左丞相已經帶兵前來平亂了，他不會有事的。”夏雪說明。
可是宣婉清還是擔心，“外面這麼亂，我還是很擔心他啊!我一定要親眼看見他才安心。”
“宣姐姐，先別說了，我們快躲進鳳儀殿吧!陳淑妃眼見大勢已去，乾脆發狠想要殺了皇后，現在剩下的兵馬全往這邊集中了，我們趕快先躲進去再說，別在外面繼續當箭靶子了。”
兩姐妹拉著宣婉清東躲西閃地要躲進風儀殿裏，可突然間箭如雨下，夏雪眼見自己快保不住宣婉清，乾脆兩手一運勁，將宣婉清直接從窗戶丟入鳳儀殿中。
夏顏也跟著捉住那兩隻在箭雨中不斷東躲西閃的紅狐狸，也一起丟進鳳儀殿裏。
箭雨攻勢愈來愈淩厲，姐妹兩人身上被箭簇劃傷的傷口愈來愈多，眼見就要擋不住了。
“妹妹!”夏雪驚呼一聲，見到一支利箭正從夏雪的背後直直射來，瞄準了夏顏的心窩。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如老鷹一樣騰空飛下，正好擋在夏顏面前，然後伸手輕輕一撥一轉，那支原本對準夏顏心窩的利箭便轉了個彎，往叛軍的弓箭手射去，霎時馬上有人倒地。
“談七！”
“怎麼是你？”
兩姊妹驚呼出聲，怎麼想也沒想到看起來窩窩囊囊、只會像個中年大叔那樣笑得色迷迷的談七，武功居然這麼高？
“談七，你武功居然這麼高？那為什麼之前還要假裝被我們打著玩？”夏雪忍不住問。
“好公主，我哪敢惹你們生氣啊？只要你們高興，愛怎麼整我都沒關係。”談七若無其事地揮了揮手，幾支原本瞄準他們的利箭又轉了回去，勁力不但未減，而且更加兇猛，讓叛軍的弓箭手又倒了好幾個。
“哇！談七！你真的是深藏不露耶！”夏顏馬上露出崇拜的表情。
“呵呵，是嗎？我還有更厲害的喔！”被人一誇讚，談七就暈了頭，說出一些沒頭沒腦的話。
這時南叔也趕了過來，因為甘露殿那邊的叛軍已經都平定了，太子和皇上的安全已經無虞，於是夏子熙便把他派來這兒幫助談七，他自己等事情告一段落後再趕過來。
“笨小子！還有時間在這裡打情罵俏！陳淑妃已經集結所有剩下叛軍人馬往這兒來了！她殺紅了眼，眼見自己兒子登基無望，乾脆把皇后給殺了，兩人一起同歸於盡啊！”
“糟了！那皇后她——”
談七和兩姊妹聽了這話同時大驚失色，回頭往鳳儀殿望去，只見另一支叛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已經攻破了側門。
“糟了！宣姊姊也在裡面哪！”夏雪焦急地喊。
四個人急急地想要衝進鳳儀殿，但愈急卻愈是亂了陣腳，夏顏還因此被一支箭射中手臂，疼得直掉眼淚，看得談七好不心疼。
且說宣婉清被夏雪大力丟進鳳儀殿後，先是一陣頭暈眼花，隨後“咚咚”兩聲，那兩隻紅狐狸也一前一後地跟著落在她身上。
宣婉清連忙跳起來，看了看四周，只見皇后臉色蒼白地站在大殿中央，四周的婢女個個嚇得直發抖。
宣婉清立刻上前問道：“皇后，你有沒有看見夏子熙？”
皇后一見是她，暫時鬆了口氣，但還沒來得及回答，殿裡的側門突然發出幾聲巨響，然後就被撞開了。
叛軍紛紛從被撞開的門湧入，帶頭的陳淑妃見到皇后，露出了淒涼又怨忿的笑容，“哼！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別想得到！憑什麼你就能坐上後位，母儀天下，然後看著你的兒子當上皇帝，我卻要獨自守著後宮，看著我兒子一輩子當那什麼西平王爺，一輩子都要活在你兒子底下？！”
皇后儘管已經嚇得臉色蒼白，但還是盡力維持鎮靜，“淑妃，很多事是強求不來的，你率眾叛變，理當處斬，但如果你能及時悔悟，就地投降，或許我還可以向皇上求情，饒你不死。”
“哈哈哈……”心智已經半瘋的陳淑妃仰頭大笑，笑聲卻是淒厲，“你在作白日夢！我知道我的一番心血都已經付諸東流了，但沒關係，至少我今日要死，也帶走了一個替死鬼！我要那個臭男人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至於我的兒子……我的兒子……”陳淑妃突然又哭了起來，“我的兒子已經被捉了，恐怕是凶多吉少……兒子啊……娘對不起你……”陳淑妃突然軟倒在地，像是全身都沒了力氣。
但她突然又眼露凶光地站了起來，從身旁侍衛的手中搶過一把刀，“要死大家一起死！反正我在宮裡已經受夠了！我也不想再活了！你納命來！”說罷，她就拿著那柄刀直直衝向皇后。
宣婉清在旁目睹了一切。
她不懂為什麼陳淑妃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但她知道陳淑妃心裡滿滿的都是恨，沒有一點愛。
為什麼一個人會變成這樣呢？
但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見到陳淑妃拿著刀刺向皇后！
宣婉清的心一驚，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
她是夏子熙的母親，要是她死了，夏子熙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她不願意見到夏子熙傷心，所以儘管她心裡不是很喜歡皇后，但在這危急的時候，她還是奮不顧身地衝了出去，竟是用自己的身體當擋箭牌，要替皇后擋住逭一刀。
“淑妃不得放肆！”窗戶外突然翻進一個窈窕的人影，一個起落後飛向陳淑妃，白皙的十指成扣，狠狠地抓住了陳淑妃的手腕。
但一切還是太遲了。
陳淑妃的刀已經刺進了宣婉清的身體裡。
“婉清！”從窗外飛進的不是別人，正是一向溫柔賢淑的杜辰妃，“婉清！糟了！我還是來得太遲了嗎？”
“是你？！”陳淑妃摸著自己被抓痛的手腕，驚訝地看著眼前少婦。
杜辰妃一身勁裝，身形雖然稍嫌瘦弱，但隱隱也有一番英姿，她揚起從陳淑妃手中搶過來的刀，“淑妃！你做得太過分了！慫恿兒子叛變，甚至想要殺害皇后，現在連一個無辜的孩子都不放過，你還有沒有良心？”
陳淑妃眼裡滿是血絲，恨恨地望向杜辰妃，“哼！你有本事讓皇上寵幸你，我今天不但要殺皇后，還要殺了你！我還要殺盡天下所有負心人！來人！把這囂張的女人給我殺了！”
剩下幾個還對陳淑妃忠心耿耿的侍衛衝了上去，只見杜辰妃身形靈巧，在幾個大漢間穿梭自如，沒多久便聽得那些侍衛哀叫不斷，紛紛被杜辰妃手上的刀砍傷。
在杜辰妃與侍衛力敵的同時，還抱著皇后的宣婉清只覺得背上的傷口愈來愈熱，溫熟的血液也不斷緩緩流出，意識開始漸漸模糊。
被她撲倒而和她一起倒在地上的皇后趕快爬了起來，將宣婉清扶在自己懷裡問她：“傻孩子，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宣婉清有些困難地眨了眨眼，對著皇后笑了笑，“因為你是夏子熙的母親啊，要是你死了，他一定會很傷心。我不想見到他難過，所以我要救你。”
皇后的心裡一震，隨即眼淚便在眼眶裡打轉，“傻孩子，你真是傻，竟然為了這個理由就這樣捨身救我……熙兒能有你真是他的福氣，你千萬不能死啊……傻孩子……”
皇后的眼淚掉在宣婉清臉頰上，溫溫熱熱的。
在皇宮裡面，人與人相處只剩下敷衍的禮儀，眼裡看去竟是爾虞我詐，即使是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也很少會在皇后面前率直地說出自己心裡面的想法，所以當皇后懷裡抱著宣婉清，又聽見她這樣坦率地說出自己的心意時，霎時竟有一種錯覺，彷彿這個剛剛拿自己生命保護她的女孩子才是自己最親的人。
皇后抱著宣婉清，不停地輕輕拍著她的臉頰，“孩子，乖，千萬別死啊，你將來還要做熙兒的妃子，還要做我的好媳婦呢！”
“真的嗎？”體力已經隨著血液漸漸流失，但宣婉清聽到這話，眼睛還是一亮。
“是啊，你還要給熙兒生好幾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兒，讓我做祖母呢！”
“那這樣……我是不是也能叫你娘了？”
皇后一愣，然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宣婉清笑了，而且笑得好開心，“哇，好棒，那我就有兩個娘了耶……我好高興啊……自從姑姑死後，我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可是我現在有兩個娘了，你們都會愛我、疼我，對不對？”
皇后含著淚點點頭，一面在心中自責不已，宣婉清明明就是個可憐的孤兒，沒有人在她身邊，自然什麼都不懂，也不懂宮裡這些繁複的禮數，而她卻在第一次與宣婉清見面時就給她一個下馬威，還口口聲聲說不願意讓熙兒娶她……
唉！她真是造了什麼孽，竟然讓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就在此斷送了美好的青春？
“你們……你們都是好人……不像那些男人，一個個都是壞人，一天到晚只想著其他女人……”宣婉清說著說著，又想到夏子熙將迎娶沐姑娘的事，難過地哭了起來，“嗚……好痛……我的背好痛……我的心也好痛……姑姑……我是不是要死了？”意識漸漸模糊，宣婉清也分不清抱著自己的人究竟是皇后、杜辰妃，還是姑姑？
“姑姑……我好冷……”
皇后見她的雙眼漸漸無力再睜開，懷裡的身軀也愈來愈冰涼，她急得抬頭大喊：“辰妃！辰妃！這孩子好像不行了！快想辦法救救她啊！”
夏子熙帶著東宮禁衛軍進入鳳儀殿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大殿裡一片混亂，杜辰妃正與陳淑妃的手下硬戰著，陳淑妃胸口中了一刀，傷口相當深，八成是活不成了，只是一時片刻還斷不了氣。
而他最擔心的宣婉清竟然滿身是血地躺在皇后懷裡！
夏子熙也顧不得情勢，連忙衝向皇后，“母后，這是怎麼回事？婉清怎麼了？她受重傷了？為什麼她的背上全是血？”他愈問愈慌，一顆心霎時冷了一半，也不等皇后回答，回頭又喊：“來人！快傳御醫，把宮裡所有的御醫全部找來！”
“熙兒，熙兒，”皇后淚眼漣漣，“婉清都是為了救我才會傷成這樣的。”
“為了救母后？”夏子熙臉上露出疑惑。
“淑妃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派人潛了進來，還想拿刀殺我，幸好婉清及時擋在我面前，替我挨了這一刀……”
“她居然會做這種事？”夏子熙一臉不敢置信，不相信這隻小狐狸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之前她不是還很討厭母后嗎？
“熙兒，你可知她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
“她說，因為我是你的母親，要是我死了，你一定會很傷心。她不願意見你傷心，所以才會捨身救我……”皇后伸手摸了摸宣婉清冰涼的臉頰，“這傻孩子……竟然就真的這麼跑來擋在我面前，替我挨了這一刀……”
夏子熙愈聽愈是激動，眼眶竟然微微泛起淚光。
這隻小狐狸竟然笨到這種地步，跑去擋在人家前面給刀子砍！
難道她不怕他傷心嗎?
這世上，最令他傷心的還是她受了任何一點損傷啊!
他一把緊緊抱起宜婉清，整個身子因為情緒激動而顫抖不已，喊出來的話也帶著些微抖音，他不停地喊：“來人哪!快傳御醫!來人!快點傳御醫!御醫再不來，我把他們全都殺了!”
要是我的小狐狸死了，你們也別想活在這個世上!
夏子熙那副激動的神情嚇著了許多人，連皇后都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也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兒了，仿佛不認識他了。
直到御醫們匆匆趕來，夏子熙還是緊緊地抱著宣婉清不肯放手。御醫們只好先在鳳儀殿為宣婉清做簡單的止血措施，然後好說歹說，最後連皇上都趕來了，這才勸動夏子熙抱著宜婉清回到東宮，讓她能好好靜養。
這場叛變過後，西平王爺被貶為庶民。
陳淑妃傷重不治，但罪連九族，陳氏一族皆被發配邊疆。
杜辰妃因保護皇后有功，皇上特賜杜家五百畝良田，並讓杜家享有一百年免稅賦的權利。
左丞相與他兒子高羽因帶兵護駕有功，也紛紛受賞。高羽並被封為兵都尚書，和父親一樣，在朝廷中佔有一席之地。
夏雪和夏顏兩姐妹在這次叛變中受了點輕傷，還好沒什麼大礙，過沒兩天又和以往一樣蹦蹦跳跳，沒事就拉箸談七一起舞刀弄棍，感情愈來愈好。
就在一切都似乎恢復原樣的時候，只有東官一角仍舊氣氛沉重。
宣婉清一直沒有醒過來。
頭兩天她失血過多，杜辰妃甚至連夜不睡在她身邊照顧她，後來情況穩定後，她卻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每天只是沉沉地睡著。
夏子熙日日夜夜守在她身邊，愈來愈憔悴，鬍子長滿了一臉，頭髮亂得像鳥窩，成天魂不守捨地，只有在喂藥的時候，遐能勉強打起精神，親自一口一口將藥慢慢喂到宣婉清嘴裏。
可是她一直沒有醒過來。
有時候，在大家都睡著的夜深人靜中，夏子熙會看著宣婉清的睡容，默默地掉淚。
她怎麼會愛他愛得這麼深呢?竟然為了怕他傷心，而犧牲自己保護他的母后?
而他又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明白自己的心裏已經滿滿都是她，再也容不下別人?
看著宣婉清純真如孩童般的安詳睡容，他腦海裏一幕幕地上演著他們相遇後的每一個場景。
每一幕都是那麼鮮明，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可是那時候的她會笑、會哭，還會耍小脾氣，像只小野獸一樣喜歡在他身上亂咬亂叫，更喜歡在他的懷裏撒嬌、喊他熙哥哥，一天到晚嚷著要和他做快樂的事情做一輩子。
“小狐狸……你快醒過來吧……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呢……我並不是真的要娶沐姑娘的，那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誰知你這麼笨，居然就相信了那些表面之辭?”
夏子熙搖搖頭，苦笑了一下，“可是這又怎麼能怪你呢?你那麼單純，任誰說的話都深信不移……我又怎麼向你解釋這一切其實都是計謀?”
夏子熙哽咽地看著眼前這張毫無動靜的美麗容顏，胸口疼得像是要撕裂一樣。
“小狐狸……你快醒來吧……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把宣婉清帶下山，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
匿名
發表於 2011-6-8 17:45: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