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顏]我的小學姊[全文完]

第八章

　　三天後，藍千千帶著期盼又有些焦急的心情，在火車站等著。

　　她現在住的地方，是離倫敦西方約有一個多小時火車車程的城市，巴斯。

　　這兒鄰近美麗的丘陵地區，是座歷史古城，因為有全英國唯一的溫泉而發跡，羅馬人還在這裏建了一座三溫暖，現在成了溫泉博物館，每年都有許多人潮來觀光。除此之外，這座小城的建築物都是漂亮的蜂蜜色，市中心還有一座運河，感覺起來古色古香，也是英國許多有錢人喜歡養老的好地方。

　　巴斯大學就在市中心不遠的山腰上，坐公車可以抵達。

　　藍千千先到英格蘭中部的裏茲大學面試，之後再來這兒與教授面試。兩間學校面試的結果都還不錯，她幾乎可以篤定會有學校錄取她了。

　　她站在月臺上，又看了看火車時刻表。

　　火車又誤點了。

　　看來學姊說得沒錯，在英國，火車誤點根本是常態，要是哪一天火車準時到了，那天一定要去買樂透。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她才看見期盼的那班火車徐徐進站。

　　火車停下之後，乘客紛紛下車，她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唐任群。

　　即使在一群身材高大的歐洲人之中，他也那麼的顯眼。他穿著輕便的牛仔褲與深咖啡色休閒鞋，上半身是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和一件黑色的風衣，看起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成熟感，一點都不像那個常穿著破T恤、運動褲和涼鞋，在校園裏亂晃的邁遢研究生。

　　藍千千眨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咦，真的是他耶。

　　沒想到他稍微打扮一下，整個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果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

　　唐任群一下車，就見到藍千千雙眼發直地盯著他瞧，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都是那個死阿七，說什麼難得出國，至少要穿得整齊一點，不能老是穿著運動衫和短褲，免得丟臺灣的臉。他還沒來得及爭辯，就被阿七帶到他家去，然後從他哥哥的衣櫥裏挖出一堆名牌衣服塞給他。

　　阿七說，反正他哥哥正在當兵，每天穿軍裝，就算放假回家，頂著一顆大平頭穿起這些衣服也很好笑，不如讓他穿去英國見女友，看來也體面些。

　　唐任群本來不想理會阿七的餿主意，但是轉念一想，穿得整整齊齊地去見藍千千，也是重視她的一種表現吧？

　　雖然他知道藍千千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女人，不然，以他在學校裏不是穿實驗白袍就是破舊運動服的模樣，她哪會看得上他？

　　不過，看到這個小女人對他如此「驚豔」的模樣，他這會兒倒是很慶倖聽了阿七的主意。

　　「看呆了？」他提著行李定到她面前。

　　「你好帥喔。」藍千千仰起頭看著他，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欣賞，「原來你穿上一身好衣服，也挺人模人樣的耶。」

　　「這是什麼鬼話，平常就不能見人嗎？」唐任群揉揉她的頭髮，手心那柔軟的觸感讓他心裏滿足地一歎。

　　「你平常展現的是內在美嘛！」她偎在他懷裏，像隻小貓一樣，閉著眼，臉頰蹭著他身上的衣服。

　　也許是身在國外，稍微感染了外國人那種毫不保留的表達方式，她又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好想你喔。」她雙眼含笑，對他這麼說。「你呢？」

　　唐任群稍稍側過臉，低下頭在她的臉頰旁呵氣，「笨女人，不想你，我跑來這裏做什麼？你知不知道臺灣離英國有多遠？」

　　他深呼吸一口氣，鼻端嗅進了他再熟悉不過的淡淡柑橘味。

　　身體裏突然有什麼東西就這樣炸了開來。

　　他咬著她的耳朵，嗓音變得有些低沉，「我當然也好想你。」

　　藍千千全身顫了一下。他這充滿情欲的宣告讓她臉頰又迅速紅了。

　　她嬌怯地抬起眼，沒錯過他眼裏濃濃的佔有意味。

　　那把劇烈的情欲之火像是忽然蔓延一般，一下子從他的眼裏燒進她的身體深處，只是這樣看著他，她竟然就覺得身子發軟。

　　怎麼會這樣？

　　彼此之間出現一種好強烈的性吸引力。

　　突然間她好想要這個男人，好想要他擁抱她，不只是單純的擁抱，而是更深入、更親密的擁抱……

　　「你再這樣看著我，小心我等一下就把你帶到沒有人的角落，把你吃掉。」

　　藍千千的身子更加熱了起來，她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可是……學姊……我住在學姊那裏耶……」

　　「那去我住的地方？」

　　「可是你住的是青年旅館，一問大房間裏有十幾個人……」

　　「那我們去街上找一間旅館？」唐任群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而且難得見到藍千千這副動情的模樣，他並不想錯失機會。

　　「現在是夏季，很多觀光客，旅館都客滿了。」

　　唐任群很想大叫，但是他拚命忍住這股衝動，努力將已佔據腦子的白色小蝌蚪一個個趕走。

　　最後他深呼吸一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

　　「好吧，以後有機會再說。」他自嘲地笑笑，「其實這樣也好，不然你還會以為我千裡迢迢來找你只是為了和你溫存。」

　　藍千千覺得有些失望。他這麼快就放棄了嗎？

　　她轉開頭，嘟起小嘴，知道自己不該賭氣，但就是忍不住。

　　笨蛋唐任群，事在人為嘛，只要真的想做什麼事，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的啊。

　　「你怎麼突然嘟起嘴？生氣了？」

　　「才沒有。」

　　「騙人。」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嘛！」

　　「笨蛋。」

　　「你為什麼又罵我笨？」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拌著嘴，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倒也沖淡不少。

　　學姊的宿捨位於市中心區，藍千千先帶著唐任群到青年旅館安頓好之後，接著帶著他來宿捨看看，並打算順便將他介紹給學姊認識。

　　這幢宿捨一層樓有五、六間套房，大家共用一個廚房，因此每間房間並不很大，但還算舒適。

　　很巧的是，宿捨裏的人們似乎都不在，顯得十分安靜。

　　「咦，學姊出去了嗎？」

　　藍千千前腳剛走進房裏，唐任群後腳便跟著進去，並把門關上。

　　嗯，房間裏沒人，大好機會就是現在！他心裏這麼想著。

　　藍千千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大方的請唐任群在椅子上稍坐一下。

　　她到廚房去找學姊，但廚房裏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學姊到哪裡去了？我出門前她還在的啊。」

　　她歪著小腦袋，疑惑地走回房裏，才進門就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抱了起來，她連叫都還來不及叫，整個人就被扔到床上。

　　「哇，你做什麼……嗯……」

　　高大強壯的身子隨即壓了上來，讓她無處可逃。

　　「不行……不行啦……這裏是學姊的房間……」藍千千抗議著，但她的抗議聲在他的熱吻下逐漸消失，最後只剩下淺淺的呻吟。

　　是啊，其實她也很想……

　　她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頸子，將自己慢慢交給他。

　　衣服一件一件地落下，她輕輕打了個顫，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期待。

　　唐任群強壯的身軀隨即覆了上來，她貪婪地攀上去，汲取著他身上的溫暖。

　　當兩人赤裸的肌膚接觸在一起的時候，她忍不住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原來和喜歡的人做這種親密的事，感覺這麼好，為什麼她之前從來不知道，甚至害怕它呢？

　　「會怕嗎？」唐任群問道。

　　藍千千搖搖頭。「因為是你，所以我不害怕。」

　　他愣了一下，心裏溢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情緒，像是感動，又像心疼。

　　「你真是笨女人……」

　　「又罵我笨。」藍千千嘟起嘴，不滿地在他臉頰上咬了一下，「老是罵我笨，最後真的被你罵笨了怎麼辦？」

　　唐任群低笑著，沒有回答，然後吻上她的唇。

　　她全身散發著那股濃郁的柑橘氣味，彷佛她的身體就是一道美味的柑橘點心，讓他咬了又咬，不捨離開。

　　他很輕很輕地咬著，從她的脖子到性感纖細的鎖骨，最後來到她胸前的飽滿。他用一隻手捧起那雪白的渾圓，低頭輕輕吻去，先舔吮著那吹彈可破的細嫩肌膚，等到藍千千忍耐不住快感，更為扭動著腰身的時候，才突然用力咬在那櫻紅的蓓蕾。

　　「哎呀——」藍千千幾乎整個人彈了起來，哀怨的眼眸裏蘊藏著因為激情而湧出的水光，「你真壞！這樣咬會痛的！」

　　「那是因為這裏很敏感。」唐任群不認錯，甚至伸出手指在他剛剛咬過的地方逗弄著。

　　「啊……你……你不要……可惡！」藍千千不甘心自己老是被他欺負，玩心一起，突然用力撲在唐任群身上。

　　他也沒反抗，就這麼任由她騎在他身上，直到胸膛突然傳來一陣疼痛。

　　「你也咬我？」

　　藍千千吐吐舌頭，在她剛剛咬過的地方輕舔幾下。

　　「學你的。」

　　「好的不學，光學壞的。」他的手往下伸，撫摸著她光滑的裸背。

　　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她豐滿的雙乳擠壓在他的腹部與胸膛之間，那副春光誘人的模樣看得他幾乎流鼻血。

　　沒想到她個子雖然嬌小，身材卻這麼好，有著這麼豐滿挺翹的上圍。

　　「過來……」他把她拉上來，翻了個身，輕而易舉地又將她壓在身下。

　　他的大手撫摸過她平滑的腹部，很快的來到兩腿之間那已經濡濕的私密處，輕柔挑弄著，刺激著那最敏感的地方。

　　藍千千的身子一陣僵硬，隨即像條魚兒般難耐地扭動著。

　　「啊……那裏……唔……」

　　「會痛嗎？」他儘量溫柔，就怕弄痛了她。

　　「不會……可是……感覺好奇怪……哎呀……」

　　他將一根手指試探性地伸了進去，她的身子為此僵直了一會兒，然後慢慢開始放鬆些。

　　雖然是第一次，但是身體的本能自然地教導著她該怎麼做，之後，她夾緊的雙腿緩緩張開，原本緊張的肌肉也漸漸鬆弛，被喚醒的欲望迅速蔓延，讓她想要更多。

　　「任群……」她害羞地伸出小手，按在他的大手上。

　　「怎麼了？」他故意問。

　　「夠了……這樣……」

　　「你真的不後侮？現在還來得及喔。」

　　其實他這句話只是說好聽的，即使她現在大喊救命，他恐怕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抬起她一條腿，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側著身子慢慢進入她的身體裏。

　　「可以嗎？」

　　藍千千顫抖了一下，發現好像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疼。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唐任群又往前推進。

　　接著她突然感到身體內部有一種撕裂的疼痛，疼得她叫了出來，小手不自覺地頂住唐任群的上臂，想阻止他繼續深入。

　　「等等，疼……」

　　唐任群這時已忍得額頭都冒出汗來。要男人在這種時候還維持理性和體貼，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但是為了她，他願意受這樣的折磨。

　　他先吻了吻她的頸子，然後吻去她因疼痛而落下的淚水。

　　「乖，忍一下就好了。」

　　見他這麼溫柔，藍千千心裏很是感動。

　　她乖乖地點點頭，儘量讓自己的身體放鬆。

　　過了一會兒，唐任群再次往深處挺入，並試著開始律動。

　　這時，她已經覺得沒那麼疼了，反倒有一種從沒體驗過的感覺，像是絲絲的電流從兩人結合的地方不斷湧來，而且一波比一波強烈。

　　唐任群終於正式展開律動，剛開始很緩慢，之後速度慢慢加快。越發激烈的快感在兩人身上蔓延，藍千千不由自主地抱緊了他，將胸脯緊緊貼在他強健的胸膛上，感覺自己好像風中的落葉，渾身不住震顫，只有攀著這個強壯的男人，她才覺得踏實一點。

　　「你……啊……慢一點……」

　　「還會痛嗎？」唐任群問著，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白皙的胸脯上。

　　「只有一點點……啊……嗯……」她幾乎已經無法思考，只能不斷地發出呻吟。

　　房間內春光無限，房間外卻有人苦惱著。

　　藍千千的學姊回來了。

　　她一回到宿捨，就看見一群同層樓的室友擠在她的房間外，她還沒開口問是怎麼回事，便聽見房間裏頭傳來每個人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情況的聲音。

　　天啊，藍千千這個笨女人！

　　難道她不知道宿捨的牆壁是很薄的嗎？事實上這些牆壁根本只是裝飾用的，完全沒有隔音設備啊，偏偏她又叫得那麼忘情！

　　而且也不知道那是她從哪找來的死男人，喘得這麼大聲，還一直喊著她的名字

　　學姊連忙揮手趕走一票看熱鬧的室友，然後開始煩惱著到底要不要敲門進去打斷人家的好事。

　　想了半天，還是沒結果，她也順便聽了許久的「好事」。

　　唉，這兩個人到底要什麼時候才結束啊？

　　都已經快一個小時了耶！

　　而且這可是她的房間，不是旅館好嗎？

　　第二天，藍千千的學姊就非常識趣地去「旅行」了。她帶著簡單的行李，打算到倫敦去找朋友，在那裏暫住兩個星期，直到唐任群離開之後再回來。

　　藍千千對此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學姊只是笑笑說沒關係。

　　反正她已經私下向唐任群討了一百英鎊的「房租」，扣掉來回倫敦的火車票錢，她還能去看幾場音樂劇和芭蕾舞劇。

　　學姊臨走前特地把藍千千叫過來，好意地勸告她，「千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好說什麼，我只有兩點請你要注意一下，這也是為你好喔。」

　　藍千千點點頭，洗耳恭聽。

　　「第一點，請你們儘量小聲一點。再怎麼說，大家都住在宿捨裏，要懂得互相體諒，別讓其他人覺得受到打擾。」

　　藍千千的臉馬上紅了起來。

　　「第二點，你自己要小心，防護措施要做好。街上很多商店都有賣保險套，雖然外國人的尺寸都很大，可能比較難找到適合你男朋友的尺寸，但是你千萬不能隨便買不合尺寸的來用喔，這樣一樣沒保障的。女孩子就是這點吃虧，一個不小心大了肚子，到時候別說念博士了，你往後的生活都會因為這個小生命而大亂，所以一定要注意。」

　　藍千千這會兒已經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你自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學姊我這就識趣的滾開，讓你們小倆口暫時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嗯，學姊……對不起喔。」

　　「不用說對不起啦。喔，對了，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藍千千馬上正襟危坐注意聽。

　　「你男朋友走後，麻煩你把我的床單、被套和枕頭套拿去洗乾淨好嗎？」

第九章

　　唐任群都快忘了，原來愛情是這麼美好的事。

　　愛人與被愛，在最初的那段時間最甜蜜，也最令人難以忘懷，許多人一輩子追求的，也不過就是那段甜蜜的日子。

　　但是，很多人卻也忘記，其實人生中大部分的美好，都只像曇花一現，更多的時候，人們所經歷的是人生中比較不那麼美好的部分。

　　愛情也是如此。

　　有甜美，當然也有苦澀。

　　而且，如果不小心經營，苦澀的部分會逐漸佔據那美好的部分，直到讓人無法再忍受，於是只有拋棄，然後重新尋找一份戀情，再次體驗那份甜美的感覺。

　　可是，難道這不是一種逃避的行為嗎？

　　只想追求美好的事物，卻不想承擔那不美好的一面，於是把所有的不美好統統留給別人承受，這不過是一種不負責任又幼稚的行為。

　　唐任群回想起自己以前的心態，不禁嘲笑起自己來。

　　只因為失戀，就全盤否定愛情，把自己武裝起來，不去碰，也不去想，自以為這樣就能過得很好，每天在寢室和實驗室之間來回，眼裏看的不是報告就是電腦，過的生活和宅男似乎沒什麼兩樣，也快要不懂得該如何和女性相處，甚至打從心底排斥這種事。

　　如果不是藍千千從天而降，他到現在恐怕仍是個只想把自己關在籠子裏的宅男吧？

　　他吻了吻正睡在他懷裏的小女人：心想，即使他知道以後所發生的不再全都是美好的事，但是他還是感謝她，是她把他從自我的框框裡拉了出來，重新體驗到愛情的美好。

　　愛人與被愛同時發生著，即使很短暫，但這就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連她的頭髮都帶著淡淡的柑橘味道，讓他忍不住一嗅再嗅。

　　「起床了，太陽都出來了。」他一面說，一面眯起眼看著窗外的陽光。

　　天已經這麼亮，現在大概是上午八、九點了吧？

　　藍千千嘟著嘴，不知道呢喃了些什麼，眼睛依舊閉著，不想張開。

　　「笨女人，快起床。」

　　「不要……我好累……這麼早起床做什麼？」她真的好困啊。

　　「不起床，我就欺負你喔。」他的手在被窩裏開始不安分起來。

　　「嗯……不要……我要睡覺……」

　　唐任群有些氣餒。他以前怎麼部不知道，藍千千是個愛賴床的小懶豬？

　　「千千……」

　　「不要吵啦！」藍千千終於被他煩醒了，她睜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窗外的天光。「現在才幾點啊？」

　　「早上九點吧。」

　　「九點？」她滿臉不信的表情，伸出手在床頭摸了半天，摸到手錶，然後遞給唐任群。

　　不會吧！現在才早上五點？

　　唐任群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

　　「英國緯度很高，夏天的白天特別長，早上四點就天亮了，晚上十點太陽才下山……」藍千千打了個呵欠。「你會這麼早醒來，是因為時差的關係啦，我剛來的那幾天也是這樣……」說著說著，她的聲音逐漸消失。

　　最後，她又窩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看著她像隻小貓一樣，又迅速在他懷裏睡去，唐任群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也不想想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耶，男人一大早醒來都會有生理反應，她就這樣不設防地睡在他懷裏，不是分明要讓他變身成大野狼嗎？

　　可是，見到她那麼安詳可愛的睡顏，他又不忍心打擾她了。

　　誰知道下次能看見她這副模樣，會是什麼時候？

　　藍千千告訴過他，她已經決定要留在英國念書了，只是還沒有決定念哪問學校而已。

　　那他們從此是不是就要開始遠距離戀愛？

　　他是一定要留在臺灣繼續把研究所念完的，藍千千則在這裏讀博士，這麼一耽擱，起碼兩、三年跑不掉。

　　他曾聽說過許多女孩子到異國留學後，有了新歡，而把舊愛拋棄的故事。他知道這是人心的常態，一個人身在異鄉，孤單又寂寞：心裏最在乎的那個人卻不在身邊，這時候如果有人趁虛而入，很容易就能成功。

　　如果藍千千也是這樣……

　　但是，他並不會怨她，他只會怨自己沒有辦法及時陪在她的身邊，沒有辦法在她需要的時候提供溫暖的懷抱……

　　唉，愛情果然讓人傷神。

　　他現在還在蜜月期呢，卻已經開始擔心以後的事情了。

　　在英國的這兩個星期裏，兩個人如膠似漆，像一對新婚小夫妻一樣，到哪裡都手牽著手，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親熱的模樣羨煞不少人。

　　好些個從大陸來念書的男生，看到他們兩人這副幸福的模樣，嫉妒得五官都要皺在了一起。

　　有個名叫大鵬的大陸男生，也住在同一棟宿捨裏，藍千千剛來的時候，他替她提過行李。他對藍千千印象很好，常約她出去玩，她也和他出去過幾次，但唐任群一來，她就再也沒有正眼瞧過他了。

　　看著庭院裏藍千千和那個臺灣男人幸福的模樣，大鵬在廚房的窗邊眯起了眼。

　　人家都說臺灣的女孩子就像臘肉一樣，高高掛著，想構都構不到，只能在底下流口水。他本來不信，因為藍千千是個隨和、善良又體貼的女孩子，不像大陸的女孩子們，在一眙化的政策之下，個個都被寵上了天，對男人就像對待傭人，頤指氣使，還凶巴巴的嫌他們不夠勤快，讓人看了就有氣。

　　但相處過後，他發現藍千千的確是很難追得上的女孩子。

　　不過，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他知道她會留在英國念博士，只要她留下來，那麼，即使她有男朋友，對方也遠在臺灣，無法天天來看她，這樣的話，他是不是還有機會？

　　想到這一點，大鵬的精神又好了許多。

　　他也看過為數不少的例子，許多原本有物件的同學們來到異國之後，紛紛和國內的物件斷了聯絡，不然就是瞞著對方，發展另一段感情，因為一個人在異鄉真的很寂寞，每個留學生幾乎都是如此。

　　只要藍千千留在英國，他就不相信追不到她！

　　至於她的臺灣男朋友，雖然比他高一個半的頭，但到了那個時候，他也鞭長莫及了！

　　唐任群留在英國的最後一天，藍千千親自下廚，為他做晚飯。

　　兩人吃過飯後，他來洗碗，她在一旁忙著收拾，兩個人看起來像小夫妻一般，讓單身的室友們看了心裏羨慕得要命。

　　「明天你就要走了耶。」藍千千看著他，面露不捨。

　　為什麼她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好像才睡了一覺，兩個星期就飛也似的過去了。

　　她真的好捨不得唐任群就這樣回去，雖然她大概再過半個月也會回臺灣收拾東西，可是她知道，回到臺灣之後，兩個人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過著幸福的小夫妻生活。

　　她要住家裏，他住在學校的宿捨，兩個人不可能馬上搬到外頭同住，而且，她很快又要到英國來念書了。

　　總之，只要回到臺灣，就像回到了現實的世界，兩個人都必須面對現實生活的種種限制。可是在英國，脫離了臺灣那熟悉的環境之後，他們所想的只是今天要吃什麼、去哪裡玩這兩樣簡單的事，過的日子如同夢幻一樣美好。

　　他不用擔心報告或實驗是否做得出來，她也不會因為看到熟悉的景物又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或是走在街上時，擔心是不是會不小心遇見建民和他的女朋友。

　　在這裏，他和她就是單純的相愛著，不用在乎任何事情。

　　藍千千曾經對唐任群說過，「我一定一輩子都會記得和你在英國共度的這段日子。雖然很短暫，可是幸福得不像真的。」

　　那時候，唐任群聽了，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摟住她。

　　他也是這麼覺得，只是他還是不習慣就這樣坦白地把心裏的感覺說出來。

　　他不像藍千千，無法那麼坦率，不過，他會喜歡上這個小女人，也正是因為她對他毫無保留，總是和他分享所有的喜怒哀樂，完全把他放在心裏第一位。

　　「任群，我們出去走定吧？今天天氣很好，可以看見滿天的星星，說不定還可以見到流星喔！這裏空氣不錯，晚上又沒有光害，要是有流星，可以看得很清楚呢！」

　　她沒告訴唐任群，第一次是大鵬帶著她到山上去看星星的。

　　大鵬是個好人，她並不討厭他，只是和唐任群比起來，大鵬的地位馬上就不知道排到第幾名去了。

　　她並不打算提及另外一個男人曾對她示好的事，因為這種事情現在並不重要，此刻她眼裏只有唐任群一個人，誰也擺不進。

　　「好啊。」唐任群點點頭。

　　兩個人收拾完廚房之後，便手牽著手離開宿捨，到附近的山上去看星星。

　　即使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天光還是很亮，太陽已經落入地平線，只餘下暗藍色的暮靄，慢慢變深、變沉，染上濃重的夜色。

　　穿過馬路，來到路旁的小徑上，小徑上的碎石已經有些濕意。小徑旁邊是一大片用鐵欄桿圍起的坡地，站在坡頂遠遠望去，可以看見整個市中心，還有那座大教堂。

　　每隔半個小時，大教堂的鐘樓就會響一次，在藍千千住的宿捨裏可以清楚地聽到鐘聲。

　　他們找了張小徑旁的長凳子，唐任群先坐下，再把她拉到他的大腿上，雙手環著她的腰，下巴頂在她的肩窩處。

　　他們常常這樣靠坐著，有時候兩個人打打鬧鬧，鬧到最後，藍千千總是會被唐任群抓進懷裏，抱著、親著、摸著，然後不小心就抱到了床上去。

　　在屋外的時候，只要有機會，唐任群也喜歡這樣抱著她，把她當成洋娃娃一樣捧在手心裏疼愛，偶爾還會輕輕咬她的脖子，說她的味道真好聞。

　　現在，他又聞著她的頸子，她有些緊張，等著他張嘴咬下。

　　但是她等了一會兒，頸於處都沒有感覺到輕微的疼痛，於是她好奇地回過頭，只見他正望著她，眼鏡後的眼眸裏滿滿的都是她的身影。

　　他沒有開口，她已經知道他心裏想說什麼。

　　藍千千吻了吻他的唇，低聲歎道：「我知道。你也很捨不得，對不對？」

　　唐任群對她微微一笑。

　　他什麼都不用說，她都懂。

　　明天之後，會怎麼樣呢？

　　他回到臺灣去，而她往後就要長留英國了。

　　然後，兩人的距離就是地球的兩端，這裏是白日，那裏是黑夜，連思念都無法同步。

　　唐任群更加抱緊了她。

　　好捨不得，真的好捨不得。

　　可是，即使捨不得，時間還是一樣不留情地過去。

　　他並不後悔自己追到英國來，因為他的的確確和藍千千有過一段如此美好的時光，只有幸福，沒有痛苦，很多人一輩子恐怕都無法有擁有這樣的經驗。

　　「千千。」他低聲喚著她。

　　「嗯？」

　　「謝謝你。」

　　「為什麼要謝我？」她整個人轉過來，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問道。

　　「我本來很討厭你的。」

　　藍千千吐吐舌頭，「我知道。」

　　唐任群聳聳肩，「我以前一直覺得，女人是難以應付的動物，照顧起來很麻煩，而且一點樂趣都沒有。」

　　「你把女人當成寵物啊？」她有些氣結。

　　「沒遇到你以前，的確是這樣。」唐任群不否認。「但是，遇到你以後，我發現也許我錯了。大概是我之前比較倒楣，遇到的女人剛好特別難搞吧，可是你和她們完全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藍千千歪著頭問。

　　唐任群想了一下，突然邪邪的笑起來，「你的胸部最大。」說完，他的手還惡作劇地放在她胸前的飽滿上。

　　藍千千紅著臉拍掉他的手，「色狼。」

　　「是啊，我是大色狼，偏偏愛上你這個笨笨的小紅帽。」

　　心裏湧上滿滿的愛戀，他實在捨不得就這樣離開。

　　時間能不能就這樣停止？能不能讓夜晚永遠繼續，黎明永遠不要來？

　　他再次深呼吸，嗅進那混著些許青草氣味的柑橘香，覺得自己的眼眶都要紅了。

　　離別前的幸福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於是他開口對她說：「我愛你。」

　　這句話，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說。

　　「我愛你。」

　　說出來之後，他發現這句以前讓他彆扭的話，也不是那麼難說出口。

　　他終於領悟到，許多事，說了、做了之後就會發覺，以前所害怕的其實都很可笑。

　　「我愛你，笨女人。」

　　藍千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連說愛她的時候，他都好像多麼不甘心似的，還要加上一句「笨女人」。

　　不過，她很喜歡這樣。

　　她像隻向主人撒嬌的小貓，調皮地鑽呀鑽，最後鑽進他的外套裏，整個人窩在他的懷中。

　　「好暖和喔。」她滿足地笑著。

　　唐任群抱住她，臉上也是笑。

　　「任群。」

　　「嗯？」

　　「我會永遠記得這一天的。我也會一直、一直記得你喔，不管未來怎麼樣……我都會記得你……」

　　唐任群沒有說話，他的心裏有種難言的情緒，幾乎就要滿溢，湧出胸口，他無法控制那種感覺，整個人忍得差點發起抖來。

　　他很想問，即使有一天，她遇上了更好的男人，那麼，她仍然會永遠記得他、永遠記得這天晚上嗎？

　　但是，他沒有問出口。

　　問了，就是一種負擔，而他並不想對她造成任何負擔。因為愛她，所以他希望，如果他將來有一天無法保護她、帶給她幸福，能有另外一個比他更好、更愛她的男人來做這件事情。

　　此刻，他們的未來顯得好脆弱，他不願意給她承諾，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知道這樣的承諾是不夠堅定的，那只是被戀愛沖昏了頭之不的甜言蜜語，每個人都會說。

　　所以，他寧願讓藍千千誤會，也不願意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千千。」

　　「嗯？」她從他的外套裏鑽出來，抬頭看著他。

　　「我真的愛你喔。」

　　她笑了。「我知道，我也是。」

　　不等他再說些什麼，她主動吻了上去。

　　第二天，由於唐任群要坐早上第一班火車到機場去，因此兩人清晨五點多就到了火車站。

　　兩個人一夜都沒怎麼睡，他們躺在床上，互相撫摸著彼此的身體，親吻對方，索求著彼此。相愛的兩人，除了心靈上的契合，在身體上也尋求著協調，男人與女人因為愛情而發生的肉體關係，充滿溫柔的激情，他們要了彼此一次又一次，似乎怎麼樣都不夠。

　　天光將明之際，滿身薄汗的藍千千終於支撐不住，閉上眼睛小睡一會兒。

　　唐任群抱著她，看著窗外：心情很複雜。

　　就要走了呢，他就要離開這個溫柔的小女人，回到那個沒有她的小島上。

　　唉！光是這樣想著，他就已經開始感覺到寂寞了。

　　而且，想到回去之後寢室裏那兩個無聊的傢伙一定會拚命追問他來英國到底做了些什麼，還有那些沒做完的實驗、教授那兒要怎麼交代……光想到要補課，他的頭就痛了起來。

　　但是，當他看見懷裏的小女人的時候，那些煩惱的事情就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雖然都是因為她，他必須面對那些事，但是，他覺得很值得。

　　唐任群踏上火車之後，車門便關了起來。

　　當列車緩緩前進，他回頭望了一眼，竟見到藍千千眼眶中滿是淚水。

　　心猛地疼了起來，他找了一扇窗戶，連忙打開，對她喊道：「笨女人，不要哭！你存心要讓我心疼死是不是？」

　　藍千千紅著眼睛看向他，嘟起小嘴，真的忍住不哭出來。

　　不哭就不哭嘛！真是個壞人，連要走了都還找機會欺負她。

　　看著她嘟起嘴的嬌俏模樣，唐任群笑了起來。

　　離別當然是令人難受的，但是，見到她這副委屈的忍著淚的可愛模樣，他的心情竟然莫名的好很多。

　　也許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能見到她這個樣子的男人吧。

　　唐任群呵呵的笑了，對她揮揮手。

　　「不要太想我，小女人！」

　　藍千千跟著火車跑了起來，賭氣地回喊著，「臭美！我才不會想你，我才不會想你呢！」

　　可是為什麼，她發現自己的臉頰都濕了。

　　「我才不會想你……」

　　她站在月臺的邊緣，愣愣地看著那部火車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遠方。

　　她真的……才不會想他呢……

第十章

　　唐任群從英國回來已經一個月了。

　　剛回來的時候，他還很正常地有說有笑，一點都沒有強顏歡笑的模樣，讓寢室裏另外兩個人看得十分狐疑。

　　一個星期過去後，他開始變得有些懶洋洋的，雖然勉強拿起報告來看，但看著看著卻常常發起呆來，望著窗外的天空，不知道想些什麼。

　　兩個星期後，他開始變得心神不寧，有事沒事就喜歡掛在MSNV面，不知道在等誰。

　　三個星期後，他常常檢查寢室的信箱，如果有寄給他的明信片或是信件，那天他就會很高興，一個人窩在床上，把那些信件從頭看到尾看個好幾逼還不願放下。

　　過了整整一個月之後，他才勉強算是恢復正常，恢復整天往返實驗室的生活，只是他的話更少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偶爾還會和同學、朋友們聊天閒扯。

　　倒不如說，他發呆的時候變多了。

　　手邊沒事做的時候，他就會開始發起呆來，望著電腦螢幕，望著窗外，或是望著桌上的報告，甚至望著天花板，思緒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阿七觀察了他一個月之後，正式斷定他患了「相思病」的末期，已經到了無所不想的地步，不管走到哪裡，只要腦袋一空下來，就會開始想念那個在英國的小女人。

　　這種病的末期還有一個特徵，就是即使心裏頭滿滿都是思念，可是日常生活卻不會受到影響，根本已經到了非常人所能到達的境界，隨時想著對方，但也不會因此廢寢忘食。

　　「老大真是太神奇了。」阿七忍不住讚歎，「要是我的話，一定成天做不了事，光是發呆而已，哪像他，發呆歸發呆，做起事情來還是一樣乾淨俐落，一點也不影響日常生活的能力，這根本就是超人吧？」

　　康家誠從厚重的哲學論文堆裏抬起頭來，看了看又在電腦螢幕前發呆的唐任群。

　　「這樣好嗎？」他問阿七，「看他病得這麼嚴重，要是那個女人不要他了，他不就完了？那種感覺就像魚已經習慣生活在水裏一樣，突然有一天，水都被抽走了，魚不是嚇死就是乾死，總之就是死路一條。」

　　那個女人像水一樣，緊緊包圍住唐任群，連他的呼吸裏都有著她的存在，她幾乎已經滲透了他的生命。

　　別看唐任群現在好像沒事一樣，表面越是平靜的人，內心往往越是波濤洶湧，等到爆發的時候，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想著想著，康家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就像平常看似不容易感冒，但是一感冒就會拖上一、兩個月，而且症狀特別嚴重，別人只是輕輕打個噴嚏，他們卻可能發高燒，住院吊點滴，病得差點沒命。

　　雖然他也很氣唐任群以前老是拿失戀取笑他和阿七，但是他現在卻不希望唐任群也加入他們的失戀俱樂部。人總是會有些看好戲的心態，但是，如果預知後果是如此悲慘，也就不會期待那樣的情況發生了。

　　藍千千常常會寄明信片給唐任群。

　　有時候一個月才一張，有時候一個星期就三、四張，上面寫得滿滿的，有的只是閒話家常，像是今天下雪了，附近有什麼節慶，或是學校有什麼活動；有的則是描述自己的心情，寂寞、快樂、悲傷、憂鬱……還有想念。

　　唐任群看著這些明信片：心裏暖暖的，又有些酸酸的。

　　這些明信片都是她親手寫的，載滿了她所有的心情，可是，寄到他手裏的時候，都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後了。

　　上面所寫的寂寞心情，是不是也已經過期了呢？

　　她現在還寂寞嗎？

　　還會因為歐洲的水都是硬水而消化不良嗎？

　　那場突來的雪現在應該早就停了吧？

　　而那個會做好吃中國菜給她吃的大陸男生，是不是已經漸漸佔據了她的心？

　　可是，他們倆相隔得好遙遠、好遙遠，他又能怎麼辦？

　　電腦上雖然掛著MSN，可是臺灣和英國日夜顛倒，加上兩個人都忙，能交談的時間實在少之又少，而且那種冷冰冰的電腦字體，也只是讓他覺得更加不真實，彷彿他面對的只是一部會自動回應的打字機而已。

　　還是藍千千親手寫的明信片讓他覺得踏實一些，起碼他知道，當她寫著這些明信片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他，而不是別人。

　　快放寒假的時候，唐任群收到一張從英國寄來的光碟片，阿七看到了後大呼小叫，說這裏面一定「精采」十足。唐任群嫌他煩，拿球棒把他趕出去之後，才把光碟放進電腦裏。

　　原來裏面都是照片。

　　有風景、有他們曾經逛過的那條運河、有她現在住的宿捨，還有她的一些近照。

　　他心不在焉地跳過前面那些沒有她的風景照片，直到看見她的倩影出現在電腦螢幕上，才放慢速度慢慢看著。

　　她的頭髮留長了，臉蛋也有些圓了，大概是因為她怕冷，在英國老是啃巧克力取暖的關係。

　　照片裏的她，在煮飯、在念書、拿著一堆書從圖書館裏定出來、吃著臺灣寄去的泡面、寫著明信片……那是寫給他的明信片吧？

　　她過得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是誰替她拍這些照片的？

　　是她的室友？還是她曾經提過的那個大陸男生？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撫摸她柔嫩的臉頰，但是，他碰到的卻只是冰冷的電腦螢幕。液晶螢幕在他的手指觸碰下，微微凹陷了下去，她的臉頰頓時變得黯淡許多。

　　天啊，他這時才發現，自己這麼想念她，連看到她的照片都激動得想掉淚。

　　已經半年了呢，這半年好像過得很慢，又好像過得很快。

　　一轉眼已經是冬天了，她在明信片上說，英國的冬季白天很短，早上十一點多才天亮，晚上四點天就完全黑了，而且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天空總是灰濛濛的一片，很冷、很冷，冷得只想躲在溫暖的被窩裏，根本不想出門去上課。

　　冷得好想念他的懷抱。

　　藍千千……

　　唐任群呆看著最後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淩亂的單人床，床上沒有人，只有孤單的一個枕頭，旁邊散落著一些毛衣和外套，還可以見到床邊的地毯上擺著一隻拖鞋。

　　另外一隻不知道在哪兒？

　　她是暗示他嗎？

　　說她很寂寞、很寂寞。

　　就像那只有一隻的拖鞋，找不到成雙的另外一隻。

　　阿七被關在寢室門外，仍然好奇地從窗外往裏頭瞧。

　　他看見唐任群呆坐在電腦前面，一動也不動。從他這個方向，看不到電腦螢幕，但他想也知道，那一定和那個在英國念書的女人有關。

　　因為，唐任群只有在想著那個女人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發呆的模樣。

　　不過，這次好像發呆得有點久耶。他看看手錶，從他被趕出寢室之後，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

　　「老大、老大，你發呆發完了沒啊？」他敲敲寢室的門。

　　裏頭沒有回應。

　　這時候，康家誠剛好回來，見到阿七又被關在門外，他揚起眉問道：「你又惹毛他了？」

　　「沒啊！」阿七連忙解釋，「老大收到一張光碟片，從英國寄來的，然後他就拿球棒把我趕出來，自己一個人在裏面發呆快一個小時了。」

　　「從英國寄來的光碟片啊。」

　　在男生宿捨待久了，聽到「光碟」兩個宇，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兒童不太適宜的畫面。

　　光碟耶，該不會是「那種」光碟吧？

　　沒想到唐老大的女人這麼懂得「情趣」，還會寄這種光碟給老大「解渴」一番。

　　「我覺得再這樣下去，老大一定會受不了的。」阿七歎道。

　　「是啊，我看他已經忍得差不多了。」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然後都決定，如果唐任群找他們借錢買機票去英國的話，就一致回答——沒錢！

　　每次一到期末，就是交報告的緊張時刻，唐任群暫時沒有多餘的心思想別的事情，幾乎一天到晚都埋在論文堆裏。

　　好不容易，終於交完最後一份報告，他累得像條狗一樣，爬到床上準備好好大睡三天三夜。他還把球棒放在床邊，準備補眠期間要是哪個人膽敢來吵他，就把球棒招呼到誰的頭上。

　　一躺進被窩，他倒頭就睡死了，一點也沒注意到四周有什麼不對勁。

　　譬如阿七很體貼地在他的床上放了一盒未開封的保險套。

　　譬如康家誠的枕頭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的床頭上。

　　還有，他的電腦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打了開來，只是現在螢幕睡著了，看起來一片漆黑。

　　均勻的鼾聲中，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輕笑聲。

　　藍千千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臉上有著頑皮的神情。

　　她回來了。

　　嚴格來說，是她回來過寒假。

　　英國的學校從耶誕節前就開始放寒假，一直放到一月底，因此她就趁著這段假期飛回臺灣來看他。

　　一下飛機，回到家把行李放好之後，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來學校找唐任群，但是他已經窩在實驗室兩天兩夜，一直沒有回寢室。

　　她從阿七那兒知道他正在趕報告之後，便請他不要說出她已經回臺灣的事，免得唐任群分心，到時候報告又趕不出來了。

　　過了幾天，她來寢室找他，唐任群人是在，但卻像隻冬眠的熊一樣睡死在被窩裏，當時也在場的康家誠怎麼喊就是喊不醒他。

　　藍千千知道他一趕超報告就是沒日沒夜，會睡得這麼沉也是情有可原。

　　她過來之前，特地先去系辦公室問謝立宗，唐任群這一科還有多少份報告和實驗要做。

　　謝立宗說只剩下一組實驗，這組實驗做完，教授如果滿意，唐任群就可以放心的放寒假了。

　　藍千千知道他還有得忙，本來不想打擾他，但後來還是按捺不住想念他的心情，再次跑來寢室看看，正好又看見他睡死的模樣。

　　她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髮，低下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只見唐任群的鼻於嗅了嗅，然後又沉沉睡去。

　　康家誠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唉，這麼感人的「美人吻王子」的畫面，偏偏有個笨蛋就是醒不來，繼續作他的白日夢，根本不知道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已經在面前了。

　　可憐哪。

　　原來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在你面前，你卻還是睡得跟豬一樣！

　　他真是替藍千千抱不平。

　　但藍千千一點也不在意，她轉過身子面對康家誠，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聲吵唐任群，然後又對他眨眨眼，要他保住秘密，別告訴唐任群，她已經回來了。

　　康家誠點點頭，轉身離開。

　　藍千千知道自己過去已經給唐任群添了太多麻煩，所以這次她決定乖一點，等到他真的忙完了再現身。

　　反正時間還很多，她並不著急。

　　在英國的這半年裏，她受到大陸男生大鵬的猛烈追求，一開始她有些動心，因為在寂寞的時候，好想、好想唐任群的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

　　在她身邊的是大鵬。

　　有一次，大鵬牽起她的手，她猶豫了一下，沒有掙開。

　　但事後她覺得好不對勁，而且越發想念唐任群了。

　　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大鵬對她越好，她就越想念唐任群？

　　而且，想追她的人還不只是大鵬。

　　她的班上有個荷蘭男生也很喜歡她，常常約她去吃飯，或是親自下廚做飯給她吃。

　　荷蘭男生英俊又體貼，身材也很高大，碧藍的眼眸總是深情地望著她，常常看得她心裏小鹿亂撞，眼神不知道該往哪兒擺。

　　但是，當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又會開始想念唐任群望著她的眼神。

　　唐任群的眼睛不大，並不特別耀眼，但是，只有在那雙眼裏，她能見到完全的自己。他略微細長的眼總是溫柔地看著她，彷彿還帶著寵溺的笑。

　　而被他那樣的眼神瞧著，她卻一點都不會覺得不自在，反而有種被珍惜的感動。

　　於是她明白，在她心裏，這位荷蘭同學還是比不上唐任群的。她不否認自己也

　　曾經嚮往過異國戀情，可是，誰教她來英國之前就已經先認識了唐任群呢？

　　接下來，建民居然不知道透過什麼管道，千方百計弄到她在英國的電話，打電話來找她，雖然他表面上只是關心的問候，但是他想要複合的企圖非常明顯。

　　如果是在她還沒有認識唐任群以前，建民這個舉動絕對會讓她感動得痛哭流涕，像隻被王人召喚的小狗，聽話地飛奔回他身邊。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她發現，建民曾經在她心裏的地位早已經被人取代。

　　她聽著建民那既熟悉卻又陌生的甜言蜜語：心裏再也沒有一絲漣漪，她只是淡淡地把他當成許久不見的朋友，關心他的近況而已。

　　也許是感受到她的冷淡，後來建民就慢慢的不再打電話給她了。

　　他會回過頭來再找藍千千，想要的就是她曾經對他的百依百順與溫柔體貼，可是如今她的心裏已經不再有他，言語及態度上的轉變非常明顯，他不是笨蛋，可以清楚感受到那份疏離。

　　建民起先有些不敢置信，因為他一直以為藍千千是很愛他的，即使他曾經對她做過那麼過分的事，但他相信只要他肯先低頭認錯，她一定會原諒他。

　　可是，人都是會變的。藍千千對此有著深深的體會。

　　曾經很愛、很愛的，也許過了某個時刻，就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

　　曾經不確定的，在經歷過許許多多的事之後，卻變得益發肯定與期待。

　　曾經讓人痛徹心扉的，如今回過頭來看，只剩淡然一笑，想著自己原來也曾經有這麼痛苦的時候，但那段日子都已經過去了。

　　痛苦與與殘留的愛情是並存的，當她不再為那個男人痛苦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愛他了。

　　她現在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那個老是罵她笨女人的學弟。

　　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藍千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李，學期結束的那一天，就拖著行李回臺灣來了。

　　回到那個有他的地方。

　　她知道唐任群仍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其他中意的物件，因為，只要他有機會在MSN上看到她，總會把最近所有發生的事情一古腦地告訴她，也不管她到底懂不懂他的實驗到底在做些什麼，或是他的報告摘要哪裡出了問題。

　　有時候，唐任群還會氣呼呼地問她，為什麼沒事跑到英國去，留下他一個人好可憐，冬天的時候只能一個人暖被窩。

　　瞧著他在螢幕那端孩子氣的話語，藍千千總是笑得開懷。

　　她還記得，她要回臺灣的前一天，又在MSZ遇見了他。

　　唐任群哀怨地對她說，看來他又要在論文堆裏度過寂寞的一夜了。

　　藍千千故意問他，沒有人陪你嗎？

　　你要回來陪我嗎？

　　我在英國耶！

　　她就是存心不告訴他，她就要回臺灣了，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要是你回來陪我的話，那我們就能一起在論文堆裏度過浪漫的夜晚了。

　　他這句話讓藍千千對著電腦螢幕笑了好久，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真是笨蛋。

　　如今，她就在他的身邊了，他還會要求她，兩人一起在論文堆裏度過浪漫的夜晚嗎？

　　藍千千走到他身旁，見他睡得很熟，也不忍心吵他。

　　她小心地栘開他床邊的棒球棍，然後坐到他的電腦前。

　　滑鼠輕輕一動，電腦螢幕瞬間醒了過來，螢幕上的桌面，正是她寄給他的照片。

　　那是一張她在雪地裏不小心跌倒的照片。那天她和同學們去附近的教堂玩，突然下起雪來，從沒見過雪的她高興地跑到雪地上又叫又跳，之後狼狽地跌了一跤，剛好被那位荷蘭同學拍了下來。

　　原來他把這張照片當成桌面啊？難怪前兩次她在寢室出現的時候，他的兩名室友一眼就認出了她。

　　他們還說，唐任群有空就對著電腦螢幕上的這張照片發呆，最長的紀錄甚至是發呆了一整夜，最後乾脆睡在電腦前面，口水流了滿桌，不知道作了什麼奇怪的夢。
　　他真的那麼想念她嗎？

　　可是他從來不說，起碼從來不直接說出口，總是以玩鬧的語氣間接傳達出思念她的訊息。

　　藍千千回到床邊，低下頭輕輕在他的臉頰上咬了一下。

　　「喂，睡死了嗎？」

　　他滿臉的胡碴，刮得她的嘴唇有些疼。

　　唐任群突然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他……一定是在作夢吧？

　　可是，這次夢裏的她感覺好真實，有溫暖的擁抱、甜甜的柑橘氣味，還有柔軟的嘴唇貼在他的臉頰上，不時像隻貪吃的小貓，輕輕地咬著他。

　　真希望這個夢不要醒來。

　　他閉上了雙眼，耳裏聽見她氣惱地喊著，「嘿，怎麼又睡著了？你剛剛到底是醒了沒啊，真是的。」

　　然後，他感覺到她鑽進了他的懷抱裏，本能地，他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身，將她往懷裏一帶，撲鼻的柑橘香氣讓他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個美夢，他永遠都不要醒來好了。

　　「笨蛋。」藍千千又好氣又好笑地捶著他，但是轉眼問他又沉沉睡去。

　　算了，就讓他睡吧。

　　反正他總要醒來的，而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正等他醒來後告訴他。

　　「快醒來吧，笨學弟。」她膩在他的耳邊，像是下魔咒一樣輕柔地念著。

　　唐任群仍沒有醒來，但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抱著她的手也似乎更緊了。

尾聲

　　某間研究生的寢室裏，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

　　「嗚……」

　　「不准哭。」

　　「你不愛我了……」

　　「用這招也沒用！」

　　「嗚……」藍千千哭得更大聲了。

　　「別再哭了，不然別人會以為我欺負你。」

　　「你本來就是欺負我嘛！人家明明不想那麼早走，你為什麼一直趕我走？我就知道你討厭我了……」

　　「別再任性了，你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

　　「我不要回英國啦！」

　　「你不回去，怎麼拿到博士學位啊？」

　　「人家捨不得離開你嘛……嗚……」

　　藍千千忽然撲到唐任群身上，接著是一陣東西倒塌的聲音，再來是砰的一聲悶響，兩個人就這麼倒在床上。

　　「好了，別再撒嬌了，乖，快點出發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藍千千！」唐任群生氣了，「任性也要有個限度，明明就該搭飛機回去英國乖乖念書了，不要再賴在我床上。」

　　「我是你學姊，你不可以對我這麼凶！」

　　「笨女人！」

　　「笨學弟！」

　　「到底走不走？」

　　「不走！你不再說一次『我愛你』，我才不要走，而且你要喊得很大聲，最好全世界的人都能聽到！」

　　房裏一片靜默。

　　寢室外頭的阿七和康家誠豎起了耳朵，等著聽下文。

　　宿捨裏的許多研究生們也都停下手邊的事，等著那句驚天動地的「我愛你」出現。

　　幾分鐘後。

　　「藍千千，你再不出發，我就不愛你了！」

　　「嗚……哇——」她哭得更加厲害。

　　宿捨裏的人們紛紛搖頭歎息。

　　唉，這兩個笨蛋，再這樣耗下去，就真的趕不上飛機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