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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林] 強佔鳳凰女(雙龍搶珠之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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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4: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內容簡介】
唉~別人穿越是公主格格,為什麼她只是下等賤民?
不人道的階級劃分害她活生生的被暗戀的人誤會,
就算出自青樓,她也是潔身自愛的姑娘,他怎麼可以冤枉她?!
不過看在她被困火場,他不顧生死的衝進來救她,
她就原諒這口笨嘴拙卻默默實現她所有願望的霸氣太子唄!
可她都已經表現的這麼明白,任由他為所欲為的掠奪她的身心,
他怎麼還弄不清她愛的是誰,硬要誣賴她跟他皇弟有染?
身為海極最冷酷的太子,他肩負的是守住皇朝基業的重責大任,
他向來習慣把自己藏得很深,除了在她面前──
她大概忘了兩人並非第一次見面,那時的她是隻纏人的小醉貓,
美味誘人得讓他忘了戴上面具,忍不住在她身上做下屬於他的記號,
酒醒後把他當陌生人也就罷了,他可以再重新接近認識她,
可她對三皇弟的親暱與維護讓他嫉妒欲狂,更無法放手,
不管用什麼手段,即使會讓她恨他,她都只能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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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4:46 |只看該作者
時空轉啊轉 艾林

客倌這邊請,今夜無月,小巷幽暗,請註意慢行。

這是哪裡,客倌難道不知道嗎?您真會開小的玩笑!

古裝劇?八點檔?那是什麽東西?客倌你回來,別敲那塊石敢當,也別去摸地上的青石,這些東西都很稀鬆平常,沒什麽好奇怪的。

客倌,小的好不容易給你換上織錦綢衫,你就別再亂抓了,好好穿著,別辜負小的美意。什麽?要我還你衣裳?你不正穿著自己的衣裳嗎?客倌你這樣古古怪怪的,會引起官府的註意,小的會很為難啊!

嗯?!你說記得才剛拿到「雙龍搶珠」,便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古香古色、沒有路燈的地方?

哈哈哈!客倌,您真會說笑。好好跟著小的,小的請您品上等香茗,再跟您說說當朝皇後的故事。到了,請進,入座,用茶,就此開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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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都給本太子滾!」

濃厚的夜色裡,黑壓壓的侍衛跪成一片,冰冷的聲音令他們不敢妄動。

一個挺拔冷漠的身影獨自走向前,身後跟上了兩條黑影。

「銀狐、娑羅,都給我滾,本太子今晚不想見到任何一個人。」男人陰鷙冷酷的道。

喝退所有人,身著黑袍、頭束星冠的男子翻身上馬,狂奔離開。

今天,他斬了皇族子弟、自己兒時的玩伴,流放與他朝夕相處的老師,此舉皆是為了海極皇朝的江山,然而他的一番心血卻招來無數非議,朝野彈劾聲四起。

他告訴自己,這只是個開始,他還有很多兇險的情勢要面對,也許還要手刃更為親近的人,這就是做為一個儲君所要接受的煎熬與歷練。

父王多年來放縱朝臣和貴族,以至於眼下皇朝的根基搖搖欲墜,即使必須與天下人為敵,他都要以堅毅的決心、用過人的手腕改變現狀。

他很孤獨,卻必須堅強。兄弟當中,他並無有力的支持,二弟早逝,三弟江騰領兵打仗有一套,對朝政卻興致缺缺,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馬兒跑得激狂,獵獵的狂風吹鼓他的衣袖,吹起他星冠兩側的纓絡。

胸中的積悶煩躁並未被撲面而來的勁風帶走,宇文浩騰揚鞭策馬,馬兒放開四蹄狂奔飛馳。

半個時辰後,人困馬乏,馬蹄初歇。他擡目四望,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城郊的溫泉別苑。

為了不驚動其它人,他借著夜色足尖一點,微微提氣,越過高高的圍墻,朝采薇閣後面他最常去的一處溫泉飛去。

采薇閣後的飛瀑溫泉除了半露天的泉水外,還植滿了四季綻花的鳳櫻樹,泡在泉水裡時風兒微起,可邊賞如雪的花瓣漫天飛舞之景。

來到煙霧繚繞的溫泉邊,解下腰間寶劍,狠狠地擲在光潔如鏡的曜石地面,他鬆了口氣,再挑開繁重的黑色朝服。

倏地襲來一陣風,帶走片片煙霧,一大壇未啟封的酒出現在視線內。

「是誰這麽好心知道本太子今夜需一醉?」他拍開封泥,仰首將香醇的美酒倒入嘴裡,讓綿厚的勁辣燒到喉頭。

他閉上眼睛,想一醉方休,可惱人的是,他酒量太好。

「餵!你幹麽搶我的酒?」黑暗中,傳來帶著醉意的嬌嗔,「討厭……這些酒是我從閣裡搬出來的,要喝你要自己去搬!」

自顧自的沈浸在煩悶情緒裡的宇文浩騰猛然睜大眼,註意到近在咫尺的酡紅小臉。

她是誰?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裡的?由於心緒煩亂,方才她隱在煙霧裡他竟然沒有察覺到。

那抹著醉紅的小臉雖算不上絕美,卻清新嬌艷得引人生憐。

「就算你瞪我,我也不會把酒給你的!」淩依莎胡亂嚷著,半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搶酒壇。

「你是誰?」他冷聲開口,眼光掃過她沾上霧氣的雲髮、微微敞開的衣襟,以及衣襟處裸露的半片滑膩香肩。

宇文浩騰心中驀地升起一股異樣的騷動。她比月色更撩人、比醇酒更醉人……

「我是誰?我就是我呀!你笨蛋,把酒還我。」她的小手朝酒壇伸去,可次次都被大掌敲回。

「你不像宮女。」他銳利的眼神四下梭巡,確定除了這只小醉貓外,沒有其它人。此地離采薇閣主樓有一段不近的距離,且溫泉三丈外有半壁丘陵隔絕,無形中豎起重重屏障,很難從外面闖入這裡,這只小醉貓是怎麽進來的?

她一身淺月色織紗方紋百花窄襦,下身是百褶絲綿羅裙。額前的髮微亂,頭頂上挽了一個精致的髮髻。

淩依莎突地湊到他面前,跟他鼻尖對著鼻尖,一股幽香頓時滲入他的鼻息間。

「我不是小氣的人,你要喝我不會不給,不過先讓我喝一口嘛。」醉胡塗了的小人兒賴在他堅實如鐵的胸口前撒嬌。

她小巧的臉浮著紅暈,像是一朵亭亭玉立,隨風綻笑的蓮,那靈氣逼人的雙眸水亮,醉態魅惑卻不放蕩,令人心情愉悅。

采薇閣是皇室別苑,擅闖者可依律問斬,但或許是今夜的風太輕柔,吹動滿園寂寥,抑或是她的醉態太嬌媚撩人,他竟反常的不想獨處,也不再那麽在意她的身分來歷。

「你不怕我嗎?」他冷硬的唇角有一絲邪氣的笑。酒令他輕狂,體內有莫名的欲望及躁動,讓他不由自主的接近她。

「怕什麽?」淩依莎揉揉眼睛,抓住他的衣襟,天真又無辜地看著他。

她具有玲瓏有致的身段,又有天真無邪的神情,那嬌憨的表情無聲地挑動他的欲望。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他是太子,自然有大把女子想跳上他的床,他認定她也是其中之一。

他一點也不介意用這樣的女人來排解煩悶,下腹的滾燙提醒他有多久沒碰女人了。

他要她!在這幽密的溫泉之畔,不會有人來打擾。

「做什麽?喝酒啊。」

她話才剛說完,一只大掌便熟練的穿入她的秀髮,按住她的後腦,將她壓下,兩片唇無聲地緊緊貼在一起。

宇文浩騰吻得急切,長舌蠻橫地挑開小巧的唇瓣和貝齒,進入幽香的內部,火燙地吮吸。他嗅到了酒氣,接著是細如花香的蜜味。

她真的好香,每一個地方都清甜如蓮。那瞬間,他忘了痛苦、郁悶和孤獨,她果然是忘卻煩惱最好的解藥。

急促的喘息聲中夾雜著細微的嚶嚀,直到兩人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他才停下,鬆開扣住她的大掌,看見她被狠狠吻得紅腫的櫻唇,他才驚覺自己竟然失控了。

淩依莎被嚇到,她睜大水汪汪的眼睛,掩唇輕泣。

「嗚……好痛!你弄得人家好痛……」她退到角落裡,擁著自己,像只可憐的小貓般嗚咽起來。「你是壞蛋,嗚嗚嗚……弄痛人家……」

放開酒壇,宇文浩騰懊惱地嘆息,卻又不忍聽她哭泣。

「出來就給你酒喝。」他別扭的哄騙著她。

「你騙人,哼!」醉態憨然的小人兒躲在角落搖頭。

「是嗎?那我就喝得一滴都不剩嘍。」他作勢抱起酒壇。

「不要不要不要!」傻呼呼的她果然上當,手腳並用地爬出來,撞在他身上,伸手去抱住酒壇。

「你總算是出來了。」心中一喜,他眼色深濃地瞄過她的眉眼,再看看她弱不禁風的嬌軀,心再次狂跳不已。

「給我喝。」她指指自己,示意他把酒壇抱起來餵她。在這之前,她已經喝光整整一壇酒了,她覺得現在自己頭好暈,四肢無力。

「大半夜的,為何一人跑來采薇閣喝酒?」她本身就是一個謎,不過他有耐心弄清楚。

「不告訴你。」嬌柔的淩依莎一臉壞笑,紅艷艷的小嘴上還帶著他方才留下的痕跡。

「不說,就沒有酒喝。」她醉言醉語中流露著自然清新的可愛,令他愛煞。

一聽不給她酒喝,她嘟著嘴,側過身子鬧脾氣。

「真的不說?」

「那些討厭的巫師術士,都嘲笑我。」她把玩著自己烏黑的頭髮,說出悶在心裡的話,「我跟他們說金星木星,他們卻不懂;他們說的什麽這個宿、那個宿,宿什麽呀?我也聽不懂。所以他們都不理我,圍成一團高談闊論,我就自己偷偷溜出來,還拿走他們的酒。」

「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嘟嘟囔囔的說著,再加上一些奇怪的詞匯,他壓根聽不明白。

「反正你們都是傻瓜。」她生氣了,撲到他身上,手腳並用地捶打這個嘴壞的人。

從沒有人敢這樣對待他!銳利的眼眸在月下閃動,心中說不清是什麽的感覺一閃而過。他曾有過不少女人和妻子,那個處處待他客氣的太子妃,從不會在他面前多話,更不會這樣跟他玩鬧,應對進退都規矩有度,她在他眼裡,只是個面目模糊的女人,直到她逝去,他也沒有任何強烈的感情。

美酒使一切都變了樣,意識到自己莫名的縱容,對她除了高漲的欲望外,多出了些許興趣,他專註凝望她嬌美的容顏。

「耶!搶到了。」她終於摸到酒壇,差點把整顆頭都埋到酒裡。

「與巫師們吵鬧,根本就是小事一樁,不要再喝了。」宿醉對嬌小的她來說太過傷身,他輕巧地奪回酒壇。

「根本就不是小事!」淩依莎再次被氣得嘟起嘴,「這關系到我的未來、我的生命!雖然沒有家人在等我,可我還是好想好想回去,但我都不敢告訴娘,怕她會傷心。」回去,回到屬於她的時代,再次做回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女子,是她日思夜想的事。

今夜,她抱著十二萬分的希望來此,結果全都變成失望,她才傷心的躲開那些巫師和太監,偷跑到這裡想一醉解千愁。

「你家在哪裡?」

「秘密。」她回他一個鬼臉,繼續搶酒。

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坐在溫泉旁,為著一壇酒糾纏成一團。她柔軟的嬌軀無一絲縫隙地貼著他,讓他熾熱的心坎一陣騷動。

空氣中飄送的酒香將兩人融在一起。

「你幹麽搶人家的酒」她嬌嗔著。

「我也要喝。」

「不開心的人才要喝酒,你不開心嗎?酒入愁腸愁更愁,你沒聽說過嗎?」她突然自他懷中退開,很認真的盯著他看。

他的懷裡頓時一冷,差點控制不住的想把她按回原位。

那雙晶瑩流轉的明眸大眼時而明亮時而迷蒙,他心中漸漸柔軟,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她的話。

「你有什麽立場說我?」她才是那個先喝醉的人好不好。

「呵呵!我可是一邊喝一邊罵那些人,所以我一點都不愁。」她嘴硬的嚷著。

「我的事,比你複雜很多。」做為一位儲君,掩藏心事是必要的。他處在權力的頂峰,容不下半絲差錯,更不能將心意示人。多少年來他隱藏著自己,今夜仿佛是一個契機,卸下他心上層層枷鎖,在自由中遊蕩。

「來嘛來嘛,告訴我嘛。」她醉得搖搖晃晃,笑嘻嘻地爬過來,拉著他的袖子撒嬌。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這好奇心總有一天會害死她!他皺眉警告。

「不說算了,我要回去了。」淩依莎偏偏頭,再看看天上的星空,悶悶地移動身子。

她要走?才放鬆下來的胸口再次抽緊,宇文浩騰不由自主地扣住她手腕,抿著嘴瞪她。

「放手啦!你又不說話,很悶耶。」

「不要探聽太多跟你無關的事。」不知該說些什麽留住她,緊握不斷掙紮的纖細手腕,他勉強擠出一句話。

「你好悶喔,我不跟你喝酒了!我要走了,讓我走讓我走啦。」她甩手扭著身子想逃開,卻被狠狠抓回來,壓在堅硬的軀體下。

發現怎樣都無法掙脫,淩依莎惱得嘟起了嘴瞪他,看著她閃著委屈水光的大眼睛,宇文浩騰莫名的有些不舍,直到那長長的沈默讓他忍不住皺眉,他才發覺她輕柔婉轉的聲音是如此的撫慰他的心靈。

躊躇半晌後,他屈服了。

「我斬殺了自己的兒時玩伴,流放了自己的老師……他們都曾經是我很重要的人。」他翻身而起,放開她咽下一大口酒,緩緩說道。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在她毫無防備的清澈目光下,他竟說出了心裡的話。

不可否認的是,說出來後的確宣泄了些許苦悶,那煩亂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為什麽?」他一開口,她便如好奇的貓兒黏回他身邊。

「他們在海極胡作非為。」他想保住宇文氏的江山,就必須鏟除這些亂源。千裡之堤,潰於蟻穴,若再繼續放任這些人,他們將成為毀掉海極的螞蟻。

「你後悔嗎?」

「我從不做後悔的事。」只是情感上他還需要一段時間平複。

「來,把手給我!」淩依莎笑吟吟的伸出柔荑,用眼神催促他也伸出手。

瞄了一眼她的小手,宇文浩騰無聲的挑挑眉。

「你好別扭。」瞇起醉眼,她打量著沐浴在月光下、完美如雕像的俊顏。

他那性感的模樣,令她口幹舌燥,原來她也會為男色所暈眩!

甩甩腦袋裡讓人害羞的綺想,她徑自撲過去抓著他的手。

「不許動,回握。」她很認真地說道。

不知道她又要怎麽胡鬧,本想抽手的他不得不放軟力道任她握著。

「對我最好的學姊有說過,不開心的時候。就更需要力量。學姊這人開朗熱情,就是愛放人家鴿子,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聽她的一定沒有錯。來,我把我的力量分給你好了!」

白細勻凈的小手緊緊地包裹住他的大掌,源源不斷的熱氣放射出來,溫暖了他的掌心,也照亮了他隱藏在黑幕中的靈魂。

淩依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媽……不對,在這裡要叫娘……我親生的娘過世那天,學姊就是這樣,緊緊、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她想到學姊,想到自己變成孤兒的那天,相依為命的媽咪因為絕癥離開她,眼淚一滴一滴滑落,猶如斷了線的珍珠。

「學姊說,人與人之間,是有看不見的力,只要握住手,無窮的力、開心的力就會傳遞到你身上。」回憶湧上心頭,她心中漲滿思鄉之情,她與這個時空那麽陌生,她好想回去。

看見她的淚,向來行事穩如泰山的宇文浩騰竟然手足無措起來,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人,更遑論是一個女人,他只能生澀地伸出掌,緩緩地輕撫她的髮。

「你不會安慰人嗎?」淩依莎哭得滿臉是淚,輕聲抱怨,「這時候你應該說,我的肩膀借給你用。」

他皺眉道:「低俗。」他怎麽可能說出這種惡心的話?

「再抱緊一點嘛。」她邊哭邊撒嬌,不客氣地欺近,將臉擠進他的肩頭,用他闃黑的緞袍抹眼淚鼻涕。

她突如其來的親近帶給他的震撼既陌生又強烈,他試圖讓自己的動作不那麽僵硬。

「不要以為我占你便宜,你不開心,我的肩膀也給你用。」一邊細細地抽泣,她還不忘鼓勵他一起發泄。

「不用。」月下半露的香肩,閃耀著健康且香艷的光澤……他喉頭收緊。若不是她的眼淚讓他莫名心疼,她恐怕早已被吞吃入腹。

「剛才你還沒來時,我正在想要不要到泉水裡去試試。」淩依莎模模糊糊地呢喃,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他倒抽一口冷氣,雙眸瞬間蒙上情欲,可那折磨人的小妖精卻恍然未覺。

「你想沐浴?」

「不是,聽說投水可以回家。」小說裡經常有這樣的橋段,或許被淹個半死,再一擡頭,就回到二十一世紀了。

「胡鬧!」他以為她想尋死,猿臂緊收,額頭青筋暴突。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已逐漸毀在她手裡。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通路不對,是月亮才對。」她憂傷地舉頭望向明月,那個月夜發生的事仿佛昨日。

她脆弱的表情忽地化成刺痛他的利劍,讓他嘗到尖銳痛楚,不由自主的收緊擁抱,好似她是一縷隨時都會溜走的輕煙。

肌膚相互碰觸,惹來聲聲嘆息。

夜風飄蕩,掃過溫泉池,霧氣被逐散,淩依莎打了個冷顫。

「再摟緊一點。」她輕聲懇求。

她好冷喔,這世上,她找不到可以收容自己的地方,在他懷裡,她尚且能休息一下。

「再緊一點嘛。」他的味道好好聞,胸膛也夠寬,貼著他讓她感到安心。

坐在地上的兩人四目相對,糾纏在一起的影子重叠親密,他再也忍不住的輕啄她柔嫩的櫻唇。

醉意依然占據淩依莎的腦子,他性感的唇動情的吻著,她被他吻得好熱,渾身像浸泡在溫泉裡,他灼熱的氣息與在她身上四處遊走的大掌似乎帶有魔力,讓她渴望與他更加親昵。

她仰起頭攀在男人的肩上,追逐著他的吻,她的回應燃起他深邃黑眸裡的熊熊烈火。

宇文浩騰退開,轉而攻向她雪白香滑的細頸,汲取她動人的芳香甜美。她熱情地隨著他起舞,貝齒輕嚙他的耳朵,直到惹出他難忍的低吼,才快樂地退開。

他極度渴望地盯著眼前的美顏,她則笑得無比天真。

熾熱的鼻息變得粗重,當她再度灌下美酒,閃著月華的酒液灑落在她細白的頸間時,他最後一絲理智宣告繃斷。

沿著襟口,大掌探進她衣內,他擒住一方高聳,隔著輕薄的衣料,他吸吮著頂峰上的紅梅。

「我好冷,不要放開我,不要。」淩依莎嬌軟地懇求,在他懷裡蠢動,纖細的指頭滑進他的黑袍,撫摸平滑緊繃的胸膛。

「我不會放開你!」他的語調鏗然,似是宣誓。

染上情欲的紅霞布滿她的雙頰,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抱著他,也能感覺到他逐漸加重的力量,這方胸膛、這個肩膀能完完全全包容著她,仿佛是一堵堅實的城墻。

過於親昵的肌膚相親震亂她心弦,她卻無由的眷戀著他的體溫。如果明日終將面對失望,今夜她期望老天善待她,不要讓他離開,她太需要他了。

風越來越大,卻吹不熄有如烈火燎原的情欲。

「……小姐,你在哪裡?」

突然響起的聲音,驚醒了在月色下交纏得難分難舍的影子。

「糟糕,我是不是該回去了?」淩依莎笨拙地吻他的唇角,迷糊的咕噥。

「告訴我你是誰?」此時她的衣衫淩亂、襟口敞開,露出誘人春光,宇文浩騰目光火熱的欣賞著眼前的美景,滿含情欲的嗓音帶著急迫。

沒想到這個綺夢這麽快就要結束了,身為儲君,他需謹慎隱藏自己的行蹤,不想讓第三者知道他曾在這裡出現,所以盡管再怎麽舍不得,他也非走不可。

「秘密。」她醉得暈頭轉向地憨笑。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也一定會知道你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移開視線,才幫她把散亂的衣襟整理好。

淩依莎打了好大一個哈欠,困倦地看著身形挺拔的男人拾起外袍和寶劍。

「我好睏哦,頭好暈。」他的身影逐漸地化成一團光暈,教她看不清。

「記住我的話,我一定會找到你!」最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飄然遠去。

《 本帖最後由 wine0906 於 2011-6-18 15:1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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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5: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精雕細琢的畫堂閣裡舞影翩躚,這曲調很熟悉,是她修改了流行舞曲後教給回春樓的姊姊們的;那舞姿也很熟悉,全是她照著腦中記憶傳授給頭牌瑩霜的。

她想起兩年多前的某一天,她穿著風衣和牛仔褲,一邊看著夜空中的天文奇觀—雙星伴月,一邊跟學姊講電話,說著合唱團團員一起上貓空看千年一次的木星與金星交會,結果通話到一半,咻的一聲,她就……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還滿喜歡這個四季分明的海極皇朝,海極三面環海,坐擁廣袤富饒平原,邊境之外只有其它兩個王朝,並且甚少往來,要出入境都頗困難。海極人極端崇拜龍極大神,卻階級森嚴,貴族與賤民的等級與權利義務差距甚大,她到了這裡後是屬於賤民身分,這讓習慣了二十一世紀的自由與人權的自己很不能接受。

握住手裡硬到可以砸死人的幹饃,淩依莎饑腸轆轆。海極還有一個不好,那就是食物太過粗糙,難以下咽。

她隱身於格子窗、木幾案、輕紗繡簾之間,耳朵裡聽著古韻十足的樂曲,鼻端縈繞著陌生的濃香,卻腹鳴如鼓。

即使隔著一層繡簾,她還是能看見人聲鼎沸的回春樓大廳艷堂裡人影交錯。正當她神遊太虛之際,驀地被外頭傳來的騷動拉回了註意力。

「柴大人,請住手—」前一刻還在揚動紅綃翩然起舞的瑩霜倏地驚呼起來。

曲子頓時止住,喁喁私語或放聲調笑的煙花女子與尋芳客都靜默下來,關註堂中異變。

「瑩霜姑娘,與本官上樓一敘。」年過半百的柴倫捉住她的小手,拖著玲瓏有致的嬌軀走上艷堂西側的樓梯,直闖向她的香閨。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幹什麽,然而誰也不願出聲得罪沁陽下城的首腦。

沁陽城乃皇朝首都,分為上下兩城。位在高處的沁陽上城,住著達官貴人、皇親國戚;而下城則是貧苦百姓、販夫走卒安身之處,全憑地方官柴倫掌控。

說他能在沁陽下城裡只手遮天,一點也不為過。

知道沒人敢攔住他,柴倫邊走邊急色地摸著瑩霜粉嫩的小臉。

突地,一塊硬邦邦的幹饃旋轉著飛射過來,掉落的芝麻在空中畫出一道白線,正確無誤地擊中了他的魔爪,砸出一塊紅腫。

「柴大人請留步。」淩依莎拍拍手掌從輕飄的紗簾後轉出身子。

艷堂內的客人們,同時註視膽大包天的她。比起瑩霜的國色天香,她只能說是清秀而已,可她清新出眾的氣質、靈動閃亮的大眼睛,猶如映日荷花,誘人心動。

柴倫率先回過神,放開懷裡發抖的瑩霜,「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襲擊本官?」他帶來的護院已形成包圍之勢,朝她逼近。

「柴大人息怒,民女剛才只是在分解這個幹饃,但它實在太硬,才會失手傷了大人,民女該死,請柴大人恕罪。」淩依莎柔弱可憐的用袖掩面,怯生生地說道,嬌柔的嗓音如同婉轉的歌謠。

瞄瞄手上的紅腫,他眼放精光地看向她。她一身淺粉羽毛滾邊襦裙,秾纖合度的柳腰緊束在紫花精繡錦帶中,美好的身段曲線有如弱柳扶風,女人味十足。

「聽你的口音,不像海極女子。」被冒犯的不快散去,獵奇的興趣逐漸高漲。

兩年前,在沁陽下城的歌樓舞館裡,回春樓幾乎是最末流,毫無名氣可言,連他這個沁陽下城的地頭蛇都沒聽說過。

然而這兩年間,它卻平地一聲雷地在下城竄起,吸引了無數騷人墨客流連,甚至不乏上城的達官貴人。今日他也是初次到此,看到這裡不同於其它青樓的雅致布置、曼妙絕倫的歌舞,更看上了這裡的頭牌舞姬瑩霜,眼下又迷上這個異鄉來的女子。海極皇朝鮮少有異鄉客造訪,更別提是如此嬌巧又膽識過人的女子。

「大人真是觀察入微。」她大方地站到艷堂中央,接受他放肆的目光。

「依莎……」捂著粉頰的瑩霜,楚楚可憐地朝她使眼色。依莎之前替她解圍了數次,早已駕輕就熟,但是這次惹到的人非同小可,實在為她擔憂。

用目光安撫好姊妹,淩依莎溫言道:「請柴大人放過霜姊姊,霜姊姊是回春樓的頭牌清倌,只要柴大人別斷了回春樓的生意本,什麽都好商量。」

「你叫依莎?連名字都這麽特別。你願意代替瑩霜與本官秉燭談心嗎?」柴倫踩下臺階,放開瑩霜,走進護院的包圍圈裡朝她走來,眼光裡充滿濃烈的興趣。

「有何不可!」她按著自己的胃,婉轉一笑。她真的好餓,好想吃牛肉面,嗚嗚嗚,這個該死的色狼,咒你一輩子連泡面都吃不到。

環繞在她左右的歌姬舞妓無不目瞪口呆,婢女棠英更是哇哇大叫,「小姐,蕓媽媽知道會殺了我們的!」依莎小姐是回春樓當家蕓媽媽的掌上明珠,平常保護得嚴嚴實實,不讓任何尋芳客瞄見半眼,如今卻要陪宿,這要如何是好?

對瑩霜和棠英的京呼聽而不聞,淩依莎又道:「民女來到此地也有兩年了,沁陽下城處處都能聽到柴大人的豐功偉績。我常常在想,柴大人是何等英偉的人物,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實,柴大人簡直是人中龍鳳,那些傳言猶不及大人的十之二吶。」

「小丫頭,伶牙俐齒,挺討人喜歡的。」柴倫揚揚手,包圍著她的護院散開。

「大人過獎啦!」

「那隨本官上樓吧。」他的眼睛充滿迫不及待的色欲。

「柴大人,你放過我們吧!」棠英、喜鵲、小桔紛紛跪了下來。對方有權有勢,咳嗽一聲回春樓便會化成灰飛煙滅,她們只能懇求他大發慈悲放她們一馬。

淩依莎拾級而上,走到半路驀地停了下來,從高高的階梯上俯視眾人道:「柴大人,回春樓有一不成文的規矩,但相信依柴大人的見多識廣、學識淵博,一定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一樁。」

她將柴倫捧上了天,希望他能顧著自己的面子進入她設下的圈套。

現下這整個回春樓的客人,不是有名的文人便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甚至還有柴倫的政敵,他們已無心飲酒作樂,只是靜待事態的發展。

「有什麽話直說。」這小妞兒比他想象的更棘手,令他有些微惱,可又不便發作。

「有一道題,大人若是能答上來,今日大人要回春樓的任何人都可以。」淩依莎慧黠的雙眸盈滿笑意,「可若是答不上來,大人今夜只能乖乖聽曲喝酒了。」

「耍花招?嗯?」柴倫神色一沈,馬上搞清楚她在玩什麽把戲。「回春樓內藏有賊人,給我搜。」

他根本不給她機會,猝然發號施令,他的隨從護院七手八腳地推倒大堂中的酒桌,瓷碗、瓷杯嘩啦啦碎了一大片,酒水湯菜玷汙了雲紋地毯,大堂正中間散發出光亮的大蠟臺,也被人踢斷。

剎那間,前來尋花問柳的客人們京作鳥獸散,而回春樓的姑娘們哭花了臉,紛紛跑上樓與嚇傻的淩依莎緊緊地抱在一起。

事發突然,她神色慘白,沒想到柴倫會不顧顏面的突然翻臉。這兩年來,不是沒有人來鬧事,但都被她用這招給擋回去,她也明白自己賤民的身份勢單力薄,所以這些年回春樓最大的支出項目,便是送給官差的疏通銀兩。

可就在剛才,她看見那些收了她的銀兩、經常在此流連作樂的官員差役,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幫她們說己句話,她暗惱自己太天真,之前沒遇到真正的壞人,讓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家園就這樣任人糟蹋,她心裡滴著血,卻只能跟姊妹們緊緊相擁,什麽都做不了。

「哎唷,我的大人!高擡貴手,高擡貴手,看在我蕓媽媽的面子上,饒了回春樓這一次吧。」牡丹雕花大門邊,突然出現一個身材圓潤的婦人,她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陪著笑、矮著身子跑了進來。

「滾!給我砸。」柴倫一擺袍袖,神色猙獰地叱道。在下城,他想讓個賤民一無所有,比打死一只蚊子還容易,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能請她們吃罰酒了。

「大人,這是奴家正準備要獻給您的上等明珠,還請大人笑納。」蕓媽媽胖臉堆滿笑,插在鬢邊的珠花微微顫動,額頭滴下涔涔冷汗。

「心虛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哼道:「晚了!朱三,去把李捕頭叫來,把回春樓上上下下全帶回衙門去,本官要仔細審審這群窩藏賊人的妖女。」

「大人,小女依莎未曾見過世面,年少氣盛得罪了大人,還請大人高擡貴手。奴家日後定會好好教導她。」蕓媽媽雙膝一軟,撲通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可她的軟言哀求根本無法打動柴倫冷酷的決心,在這沁陽下城,他說的話就是聖旨。

李捕頭此時已帶著一隊人馬包圍住回春樓。

「大人,你抓奴家,奴家毫無怨言,但請大人放過我女兒。」蕓媽媽與淩依莎並無血緣,卻對她視如己出,拚了老命也不讓她受到絲毫傷害。

「大人,你也抓我們吧,請你放過依莎小姐。」小桔、棠英與其它姑娘們啜泣地哀求著。

「李捕頭,動手,一個也別給我留下。」

「是,大人。」李捕頭得到指令,動作利落地給蕓媽媽鎖上鐵鏈。

「這下本官看你還有什麽花招。」柴倫囂張狂笑著,伸出鹹豬手抓過淩依莎,不顧她的抗拒,將她環抱在懷裡。

「放手!」她漲紅了臉,憤怒地低叫。

「放手?看來你是想讓蕓媽媽死在牢裡?」他淫笑地威脅著,撫著她嫩滑的小臉,眼露得意之色。

「你!」

「走,隨我上樓,讓本官好好嘗嘗你的味道,若伺候得本官心情愉悅,本官自會放了回春樓的人。」

「大人,讓我伺候你吧。」

「大人,依莎小姐並非青樓女子啊。」

「女兒不要。」

眾人的聲聲叫喊聽在耳裡,令淩依莎心亂如麻。她要怎麽辦?柴倫的惡行超出她的預計,讓她頓時慌了手腳。

就在柴倫抓著掙紮的她上樓時,巨幅雲紗間邁出一位身形偉岸的藍衫男子,他左肩斜披著金黃色的華麗豹皮,渾身充滿了王者的霸氣,古銅色的俊顏爽朗陽剛,此時卻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瞧見有人出現,柴倫先是詫異,在看清來人後倏地露出京恐。

「江騰!」隔著重重人墻,淩依莎京愕地叫出男子的名字。

見到俏麗的身影,江騰銳利的眼神染上一層溫柔,與此同時,他已來到兩人身旁,大掌不知從哪裡抄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寶劍,抵住柴倫的咽喉,他快如閃電的舉動使在場的捕頭和護院都來不及反應過來。

「三、三……」柴倫口吃,適才的傲慢氣焰被全數澆滅,只因這人是他絕對惹不起的人物。

「柴大人,好興致啊!」為防身份暴露,他開口打斷他即將出口的話語。

「小人不敢。」他面色如紙,極力掩飾畏懼。

情勢突然逆轉,淩依莎連忙掙開柴倫的手,跑到大堂中央扶起蕓媽媽,扯去纏在她身上的鐵鏈。「娘,痛不痛?」

「小莎,娘來晚了,你沒事吧?」那胖臉上有著擔憂。

「娘,我沒事。」確定蕓媽媽沒事,淩依莎回轉身子,視線與江騰相交,她抹幹眼戻對柴倫道:「柴大人,他的刀可不長眼,你要小心點哦。」

她很快就看出他對江騰的畏懼。從江騰出現,本來氣焰囂張的他就變得低聲下氣起來,他手下的那些官兵也都低頭垂首,看來江騰來頭不小。

在海極,官為貴,民為賤,等級森嚴,看來不換個強一點的靠山是不行了!今日回春樓也算因禍得福,從此她可以換靠山了。

「柴大人,民女有一事請大人幫忙。」

拿著刀的江騰一臉有趣地等著看好戲。小莎就像一朵異色清蓮,濯濯吐秀,純凈倔強,卻又有著滿腦子古靈精怪的鬼點子。

淩依莎命人找來文房四寶,口授內容讓瑩霜寫下一紙合約,丟在柴倫的鼻子底下。

第一條,便是讓柴倫及衙門裡的人不可到回春樓鬧事;第二條,不再為難回春樓裡的任何一個人;第三條,柴大人對回春樓必須有求必應。

「大人,請畫押。」開出三大條件的淩依莎冷靜含笑。

柴倫看著這三條,冷汗涔涔。若簽下去,他柴倫今日便顏面無存了。

「大人,你不想簽嗎?」

「這個……」他暗自咬。牙,臉上仍陪著笑,偶爾還偷瞧兩眼江騰的神色。

「我這可是為了大人好,大人是我回春樓的貴客,日後可要常來賞光。」她頑皮地微笑,跳到江騰身邊,靠著他強壯的臂膀,豪爽地拍拍他的胸膛,「我的好兄弟可是上港有名聲、下港尚出名的武士,他的刀可不長眼呢。」

「什麽?」柴倫一頭霧水。

「她是在誇我很有名。」江騰失笑道,他早習慣淩依莎不時說出的奇怪詞語。

「而且我還認識不少說書先生,如果讓那些大叔們將大人今日的事跡分成九段,每日不停輪流地表演,我想聽眾應該不會少……柴大人,怎麽不簽呢?是不是小女子為難你了?民女真是該死,江騰,我好傷心吶。」

看著她眨著眼睛假意抹戻,既可愛又可笑的模樣,江騰嘴角帶笑,利眼卻惡狠狠的直瞪著柴倫。

「我簽,我簽就是了。」察覺到他威脅的眼神,柴倫討好地說道。

他簽完合約,就被淩依莎一把奪過來,放入江騰的懷裡。

「江騰是證人,柴大人你要放心,他很公道的。」她笑逐顏開,心情大好。果然沒料錯,這豬哥怕江騰怕得要死!

受辱的柴倫矮著身子,慢慢從江騰的刀邊移開。「三、三爺,下官先走了。」他一邊倒退,一邊作揖,匆忙地帶著爪牙離開回春樓。

「依莎,這樣對柴大人不會有事嗎?」

「是啊,柴大人可不好對付……」

「各位姊姊妹妹累了一天都休息吧,有我在,不會讓回春樓有事的。」她的臉上始終卦著讓人安定的微笑。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了淩依莎這句話,她們都安下心來,回房休息。

回春樓不就是在她手裡蒸蒸日上的嗎?她們相信她。

「你又瘦了。」江騰收起刀走近,高大的影子籠罩著她。

「都怪你啦!」她撒嬌地撇嘴,一縷青絲從耳畔滑到頰上,勾出嫵媚風情。

「又沒好好用膳?」他不由自主地將那縷青絲繞於指間。

「我太佩服海極人士了,每天都吃硬硬的面食、熏過的肉幹、肥膩膻臭的肉和鹽漬的魚類。除了鹽,沒有醬油、醋、味素、辣椒來調位,真的很難吃嘛。」顧著抱怨,淩依莎忽略掉江騰的柔情。

「是你不乖,太挑嘴。」

「我沒有!」明明就是很難吃。

「如果不給你送四彩米,你是不是就打算餓死自己呢?」

「你還說,你有……一個月都沒給我送米來了,哼!」那些東西她真的吃不下去,沒有米她己乎是食不下咽。

「江騰大爺,你就好好勸勸我這女兒吧,唉。」蕓媽媽無可奈何地向他求助。

「你不會今天又沒給我帶四彩米吧?」這是她在此處唯一最愛的食物。

江騰含笑不語。

見他不答話,淩依莎單手叉腰,開始翻起舊帳,「當年是誰掉了東西?」

「是在下。」兩年前他不小心弄丟兵符,如此重要的東西遺失,他立即派人嚴查,可不管如何心焦,東西仍是沒有下落。

「丟了東西又找不到的是誰?」

「是在下。」

「是誰幫你搶到了,救你一命,還讓你繼續逍遙?」

「是兇巴巴的小莎。」

「是誰拿到東西還沒心沒肺、鐵石心腸,把可憐的小莎丟進牢房?」

「呃……是在下。」這是他最心虛的部分。

「是誰冤枉小莎是敵國奸細?」

「是在下。可是當年你真的很可疑呢!」本來想逗逗她,反倒又讓自己被數落了一番,可瞧她氣紅的小臉,他的心情莫名愉悅。

「江、騰!你雖然後來知錯能改,但每次只送一點點四彩米來,是不是好過分啊?」她替他找回東西,他不知感恩就算了,還敢抓她去關,每次只要回想起來她就忍不住要念他一次。

「在下知錯,米我給你帶來了。」再被念下去,他就要笑出聲了。

名貴的海極四彩米、千金難求的四彩米,整個海極皇朝一年出產不到五石的四彩米被包在一個小小的皮囊裡。

可手尚未觸到皮囊,淩依莎整個人突然一陣腿軟,虛弱倒地。

反應快速的勾過虛軟的嬌驅,江騰摟她入懷,寬厚的胸膛借給嬌弱的小人兒依靠。

「傻姑娘,寧願挨餓也要挑嘴。」他的嘆息中帶著愛憐。

「不好,小莎又餓暈了!小桔與我上廚房找點肉湯去。」見女兒體力不支,蕓媽媽拖著圓滾滾的身子奔向廚房,準備找點熱湯來餵挑嘴的女兒。

空空的大堂裡頓時只剩下兩人。

「我走不動了。」無力地靠著江騰,淩依莎擡眼,將他黝黑的臉龐映進眼底。人人都很怕他迫人的霸氣,可她不怕,即使之前他把她關在牢房裡,她仍能跟他據理力爭。

直到確定她不是敵國派來的奸細,兩人冰釋前嫌,成為好友,消融了她來到陌生環境的孤獨感,他明亮的眼眸總盛著親切的神情和笑意,仿佛是青青原野上的驕陽,照拂著她的心靈,給她兄長般的關愛,任她耍賴也不會真心責怪她,他是她在這裡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

「好些了嗎?要我送你回房嗎?」粗指拂過她凹陷的頰,他心底不由得抽痛。

「不要,我有東西給你,帶我去我的私人廚房。」盡管昏沈,她仍堅持道。

「在下遵命,願意效勞。」江騰輕巧地撈起她沒什麽份量的身子,輕車熟路地來到堂後西側的小房間裡,這是蕓媽媽騰出來給女兒實驗吃食的地方。

「桌上有花露,快給我喝一點。平常沒有四彩米,我就全靠它了。」淩依莎才說完,下一刻,一杯琥珀色飄著桂花香氣的花露已送到她唇邊。

秀氣地抿下香馥的花露,她深深地吐了口氣。

「快把四彩米交出來,我要做飯團。」馬上就可以吃到香噴噴的米飯,她樂不可支。

「別動,我來。」

「不要啦!你做的飯都不好吃。」有鑒於之前慘痛的經驗,她死都不肯讓他動手。

「米還我。」他大爺千辛萬苦弄來了四彩米,竟然還敢嫌他。

「別這樣嘛,江騰最好了!」

「油嘴滑舌。」嘴上雖叨念著,其實她的撒嬌倒是讓他很受用。

「有好康給你哦!」她露出討好的笑來安撫他。

「有好康就快點拿出來。」他早已習慣她怪裡怪氣的用詞。

「你先幫我把這個小炭爐點起來,我要做最好吃的飯團。」淩依莎迫不及待的搓著手傻笑。

擔心她餓壞身子,江騰認命地掏出火折子,引燃木屑丟進堆滿木炭的爐子裡。

「你好厲害唷,都沒嗆到就把爐子點燃了。」若由她來,整個小廚房就會像著火一樣的冒煙。

「笨蛋。」長年在外行軍打仗,生火不過是小事一樁。

淩依莎端出陶鍋,盛上清水,小心翼翼地抓出一把四彩米,清洗幹凈,趁著炭火正旺,將放入四彩米的陶鍋置於爐上,等候可口香Q的米飯被慢慢燜熟。

「水不能過量,否則就會變成粥。好香哦,四彩米真的好香。」蒸騰出來的白煙帶著竹葉清香,似有若無的漫開,她眼巴巴地盯著爐上的陶鍋猛咽口水。

一旁的江騰撫摸著肩頭順滑的毛皮,寵溺地看著她。

「要是以後再偷不到這四彩米,小莎該怎麽辦?」他自言自語地道。四彩米是海極守護神龍極大神的專屬供品,皇族子孫不到節慶之日也很難見到它,為了餵這只小饞貓,他早已將祖宗法度拋在腦後了。

「給你!我最近研發成功的冰淇淋。」沒聽清楚江騰在咕噥什麽,淩依莎從桌下的厚棉被裡裝出一碗寒氣逼人的冰淇淋。

「冰淇淋?」被硬塞入手裡的木碗,竟噴吐出縷縷白煙。

「前兩天,娘告訴我說地窖裡還有些存冰,夏日時可拿出來放在房中消暑,我就帶著小桔下去挖了好大一塊上來。」

「你不會讓我吃冰吧?」江騰苦著臉。上次他吃下她特制的什麽蚵仔面線,差點整天都離不開茅房,從此就對她研發的菜色退避三舍。

「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蚵仔面線那種事。」她當時不知道海極的海產有微毒,否則她也不會做什麽蚵仔面線。

「我總覺得你這幾年都是在想辦法報服我。」他擺出愁眉苦臉的神情道:「要不你就是想毒殺我。」

「膽小鬼。」邊做著鬼臉,她邊找出十幾瓶花露,「你看,這是紫藤蜜、桂花蜜、荊花蜜,把它們澆入冰內,就變成了香甜好吃的冰淇淋了。」用蜜調上冰,她迫不及待的要他嘗嘗。

無法拒絕她期盼的眼神,江騰還是張嘴嘗了一大口。

「不錯吃吧?」淩依莎飛揚慧黠的眉眼帶著開心的笑。

咽下嘴裡的冰帶來的透心涼意,可他的心裡卻堆棧著滿滿的溫暖,在她期盼的眼神中點點頭。

咕嘟嘟,咕嘟嘟,小爐上的陶鍋被蒸氣頂出聲來,氤氳出一屋子水氣。

江騰伸出大掌愛憐輕柔的揉撫著她的頭頂。小莎來自何方,對他來說永遠是個謎,卻不曾妨礙他一顆心的淪陷。

「江騰,做朋友不是該坦誠,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身份?」原本笑瞇了眼的淩依莎忽地挺直身子,相當認真地看著他。

「不是我不坦誠,我是怕嚇到你。」

「如果你真是個普通的武夫,柴倫才不會讓步。」

「依小莎的聰明伶俐,應該已經猜到了吧?」他為她的聰穎心折。

「海極的達官貴人比螞蟻還多,誰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是什麽啊!」她在海極命如螻蟻,只知道江騰可能比她預料的更為尊貴。

「假如我說我住在宮裡,你會不會嚇到呢?」

「太監也住宮裡。」

「牙尖嘴利!」

「你要是不說,就把冰淇淋還我,從此別來見我了!反正江公公也不屑跟小女子做朋友。」她佯怒的伸手欲取他手裡的木碗。

江騰眸光一閃。也許今日之後,便不須再隱瞞自己的身份。

「隨我去個地方,不但可以給你答案,還能滿足你長久以來的願望。」他露齒微笑。

淩依莎霍然一震,楞了半蝸。「長久的願望?你替我找到占星師了?」她喜出望外,熱情地攥著他的鐵臂問。

「在海極,人人都稱他們為巫師術士。」小莎多次拜托他尋找能解星相之人,他動用勢力召集了海極皇朝內外三十多個術士前來,只為一償佳人心願。

「噢耶!我吃完飯團就跟你去。」她不問巫師術士在何處,也不問他們是誰,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慢一點,飯還燙著。」

她拿出自制的楊梅醬裹上煮得香噴噴的米飯做起飯團。

「你一定要把上等的四彩米捏成團嗎?」江騰緊緊皺眉問。

「這是飯團耶,在我們家鄉,飯團是人人都愛吃的平民美食。」捧著捏成三角形的飯團,淩依莎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秀氣的嘴角上除了笑意還有圓圓的飯粒。

江騰瞄見她嘴角上的米粒,不著痕跡地靠近,一絲酸酸甜甜的香氣竄進他的鼻息間,淺褐色眸子逐漸深濃。

津津有味吃著飯團的淩依莎,不知自己誘人的芳唇已被動情的眼神親吻著。

「小莎,娘來了。」突地,一個圓滾滾的身子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闖入,打破此時曖昧的氛圍。

看向門口,她神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的退到屋角。「娘,人家不要喝啦。」

她如臨大敵地小聲抗議。

「小莎乖,這是十全大補湯,喝下去,你就不會再暈倒。」

「可是好難喝。」沒用一點調味料熬煮的動物屍體水,她才不要喝。

「淩依莎。」蕓媽媽氣咻咻地哼道。

「娘,你最疼小莎了對不對?硬要我喝,我會吐的。」

「小莎,聽話,娘失去了你姊姊,可不能再失去你了。每次見你暈倒,娘都提心吊膽,怕你有個三長兩短。」蕓媽媽在親生女兒病逝後,碰到初來海極舉目無親的淩依莎,見到與女兒頗有幾分神似的她,認為這是上天給的緣分,因此不但收留了身份可疑的她,還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的疼。淩依莎為了回報她,也幫她重振差點倒掉的回春樓,兩人情同母女,感情好得不得了。

江騰懶懶地雙手盤胸,看著這重複上演的老戲碼。

「我說依莎小姐,你還是喝了吧。」瑩霜也跟著過來勸道。

「吃完飯團我就飽了,也絕對不會再暈倒的!」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淩依莎抓過陶鍋裡的米飯,沾上楊梅醬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你這丫頭,看來不用狠招是不行了!小桔、棠英,給我通通上。」擺著肥胖的腰臀,蕓媽媽挽起袖子。

「江騰救救我!江騰……嗚嗚,你這壞蛋、沒義氣!我討厭你。」看著人影欺近,她無助地嗚咽著。

墻角那裡正人仰馬翻地逼著她喝湯,在一旁看戲的瑩霜趁機走近江騰道:「你喜歡上依莎小姐了。」

「有時間多管閑事,不如想想如果讓小莎知道你又欠下高利貸她會怎麽樣?」他神色不變,口氣輕鬆得如同在話家常。

瑩霜訝異地掩口驚呼,接著急急說:「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輕鬆打發掉她,江騰撫額輕笑。他的愛意有那麽明顯嗎?那為何小呆子就沒註意到呢?在小莎的心底,他算什麽?可他不敢躁進,只能等來自異鄉的她慢慢接受自己,畢竟她不是平凡女子。

「娘最討厭了,人家不要理你了,哼!」

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某個小呆子已經被逼著灌下一肚子的湯汁了。

「蕓媽媽,今晚在下邀小莎出外訪友,還請蕓媽媽同意。」瞄了一眼猶在墻角鬧脾氣的姑娘,江騰的心不由自主的一片柔軟。

「不行!」蕓媽媽瞪著他道:「都快三更了,有事明日再說。」別看這裡是妓院,她對小莎可是看得相當緊。

「娘,我就去一下下啦!」淩依莎可憐兮兮地懇求。

「那可不行,天下男人沒有不好色的!」蕓媽媽上下打量著眼前這笑容可掬的男子,「他帶你出去,把你吃了怎麽辦?娘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娘,江騰不會的啦。」

「不會?男人若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

江騰又好氣又好笑,可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去就不去,那我回房睡了。」淩依莎朝他擠了下眼睛,拍拍粉色衣裙,飄然而去。

女兒離開小廚房後,蕓媽媽監視著江騰離開回春樓,就怕他拐走自己的女兒。

見他消失在夜色裡,這才滅掉大堂的燈火。

由於柴倫的鬧場,回春樓今日不得不提早打佯,任沈寂的夜色爬滿院墻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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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悄無聲息的回春樓,在黑夜中驀然傳來一串細語。

「你一定要接住我哦!我真的要跳嘍。」

「好啦好啦,快跳下來吧,我一定會接住你的!」在淩依莎所住的雲閣外,低低的響起催促聲。

「天亮之前你一定要送我回來,要不娘會抓狂的。」接著咚的一聲,一個情影倏然而下。

「你再啰啰唆唆的念個沒完,把你丟下去哦!」

啼嗒啼嗒,馬蹄聲伴著鬥嘴聲消失在長夜盡頭。

月色溶溶,一匹神駿非凡的馬兒馱著兩個人,朝沁陽上城的城門移動。

「你真要帶我去上城?」側坐在馬背上的淩依莎訝異地看著江騰。

「不好嗎?你不是一直都吵著要到上城裡逛逛?」驅馬前行的他小心的將她護在懷中。

「可是娘說,我們不可以去沁陽上城,否則會被活活打死。」她渾身一顫,明白在這裡賤民的命多不值錢。

「別怕,有我呢。」

「上次王大伯偷入上城去送信,結果……」上城與下城雖只有一墻之隔,卻似天與地的距離。

擡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淩依莎瞄向北邊矗立在高處、燈火通明的樓宇,那裡即是整個海極最高不可攀的聖地。

隨著馬兒的緩緩行進,一座氣勢恢宏的鮮紅城門出現在視線裡,一百八十個金色門釘,在月光下散發出神聖莊嚴的光芒。

「小莎,閉上眼。」突地,高大的身影挺直,伸手擋住她的視線,將她的頭按入自己懷中。

誰知好奇的她很不聽話地壓低身子,鉆出頭來,擡眼往巍峨的城樓上看去,只見正門冰泠的月光映照出城樓西側的女兒墻上,懸卦著六個面目模糊、鮮血淋漓的人頭。

「啊!」她連忙縮頭,螓首抵住他肩上的豹皮。「那……那是人頭。」不知這些人犯下怎樣的過錯,要被如此血腥的對待。

「叫你別看,你偏不聽話。」江騰語帶憐惜地埋怨她。

「是你語焉不詳,你應該說前面有人頭,不要看。」她嬌蠻地頂回去。

「真拿你沒辦法。」

「他們、他們是下城的百姓?」是像王大伯一樣偷入上城的窮苦百姓?

「不是,他們都是沁陽上城的皇族子弟。」他若有所思地瞧著城樓上的人頭,那些人他都認識。

「怎麽會這樣?」海極的權貴有極高的地位權力,怎會被人斬首示眾?

「因為當今聖上生性寬厚,對於上城中盤根錯節、妄圖坐大的貴族坐視不理,海極江山就快被這些如豺狼虎豹的貴族給吞吃得一點都不剩,有人不懼滿朝文武的威逼抗議,終於大開殺戒,以壓制這些猖狂貴族的勢力。」握住韁繩的巨掌稍稍收緊。他父裡的確很好說話,使得那些囂張的貴族更加有恃無恐。

「這些人是誰殺的?」淩依莎小聲問道,她對那個力挽狂瀾的人產生興趣。

「當朝太子,宇文浩騰。」他的皇兄,未來的海極之君。

她偏頭,緩緩揚眉。提到宇文浩騰時,江騰的語氣即敬佩又戒慎。「你跟太子認識?」

他丟給她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閉嘴不語,繼續驅馬接近城門。

「快點快點,我不要再看到那些東西。」越靠近城門,淩依莎越是害怕,她單手擋住眼睛,小聲輕哼。

害怕的她,錯過了一些重要的事,因此沒能看見江騰是如何亮出身份,引起守城軍士叩拜,並大搖大擺地策馬進城。

待她終於放下手來時,兩個人已經在沁陽上城幹凈整潔的街道上了。兩排做工細質的羊皮風燈,一直從街頭延伸到街尾,明亮的火光,照亮這座高高在上的不夜城。

此處的確與下城的破舊有不同氣象,淩依莎東張西望,像個好奇寶寶,不放過眼前任何細節。

此時風燈的光影深處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三個身著鐵甲的武官,他們身後是僅著中衣的男女老少,其中大多數人的手都被繩索綁縛著。

鐵甲武官在三步遠的地方看見了江騰的馬,即刻放下手中兵器,悄無聲息地俯到地上,對著他無言一拜。

端坐馬背上的江騰,氣勢雍容地一揮,恩準他們繼續前進。

當被押解的囚犯們來到他面前時,一位老者衝出隊伍,跪倒在他的馬前。「三皇爺,救救老臣!老夫乃兩代忠臣,曾經也是太子太傅,不該落得全家流放的下場,三皇爺開恩啊!」

藏在江騰懷中的淩依莎一面暗嘆太子的作為,一面吃京於他呼之欲出的身份。

垂眸不語的他手扯鞍轡,加快離開的速度,把流放的人丟在身後,可聲聲不絕的哀號哭泣聲仍未停止。

「三皇爺!冤枉啊……」

「滾回去。」武官厲喝。

「宇文浩騰,你不得好死,老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以為你能鬥得過貴族門閥?哈哈哈哈,癡心妄想。」求救無門,老頭爆出一長串恐怖尖厲的大笑。

起初對老者還有幾分同情,如今只覺得可怕,她在江騰的懷中縮得更小了。

「這幾年,你不停的找巫師術士,今晚就要如願了,接著你打算怎麽辦?」江騰出言問道,借此讓她從複雜的情緒裡回過神來。

「嗯……」她無意識的拉長聲音,心思微轉。如果她說出自己的目的,是不是得解釋更多?

「舌頭被小貓咬了?」他策馬前行,還不忘虧她兩句。

「我一直對神奇的事情很感興趣,聽說透過星相可以算出未來的事情,所以想認識幾位術士,向他們討教討教,說不定往後我也可以觀星斷事。」含糊地扯出一個理由,淩依莎謹慎地隱藏自己的目的。

「這有何難?你若想知道未來的事,我送你一位術士不是更好?」

聽出江騰並未起疑心,她嬌嚷著,「這樣不好啦,人家想要自己學嘛。」

兩人說話間,前方出現一座莊園,枝葉縱橫交錯的清幽竹林掩映著一片碧水,林木繁茂,月色映在朱紅的琉璃瓦上,泛出一片流光。

「咦?這是皇宮嗎?」淩依莎眨眨長睫,低聲京呼。

「這只是皇家的溫泉別苑而已。」

「好美。」清冷的月輝下,亭臺樓閣有如仙境般屹立在她面前。

「假如有機會,我帶你去宮中轉轉,到時你就可以見到更美的風景。」

她撫著馬鞍,手腳並用地跳下馬來。

「等等我!」飄逸的藍衫揚起,江騰翻身下馬,追逐著活潑調皮的她。

聽見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她孩子氣的轉頭做出鬼臉。

「殿下,奴才已恭候多時了。」身罩黑衣,滿頭銀髮,頭戴紗帽的公公,必恭必敬地垂首出聲。

淩依莎被嚇了一跳,連忙安靜地踅回江騰身邊,不敢妄動。

「大師們都到齊了?」不搬出皇家身份,那些高傲的巫師術士是誰也請不到。

「都在采薇閣中等候殿下。」

「沒有京動其它人?」

「請殿下放心。」

「帶路。」江騰走在前面,眼角含笑,氣度不凡。

剛踏入別苑的正門,一個勁裝男子從一旁的抄手遊廊裡奔出來,猶如暗夜中的飛鷹。

「鷹?何事?」瞄見那個男人,江騰高大的身子停了下來。

「殿下,皇上召見!」獵鷹單膝觸地,言簡意賅地稟報。

濃黑的眉毛微微打結,江騰的俊眸定在淩依莎身上。今夜恐怕他沒有辦法陪她了。

「我送你回去。」他不放心她獨自一人留在這裡。

「不要嘛!」她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怎能白白放過。「有事你先去忙,大不了結束後,你派人送我出城。」她水亮的明眸有讓人不忍拒絕的希冀。

江騰看出她的渴求,雖不忍拒絕她,卻仍是擔心。

「只要有人送我回到下城,就沒什麽可擔心的。」淩依莎握住他的袖,小巧的唇瓣微勾,努力說服他。

「荊公公,你負責照顧莎小姐,無論如何要在天亮以前將她送回下城。」

「奴才明白。」

撇開戀戀不舍的目光,江騰腳跟一旋,魁梧的身影旋即消失在夜色裡。

「莎小姐,這邊請。」荊公公恭敬地帶路。

「有勞公公。」淩依莎踩著月影,心急如焚地走向采薇閣。

今晚對她來說,極為重要,關系著她的未來,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夜的確改變了她的未來,但卻並非她預想的那樣。

玉兔西沈,太陽東升,兩日前的那一個夜晚,采薇閣邊的綺麗纏綿,成了一個極深的秘密,藏在有心人的心裡。

海極皇朝同光皇帝緊鎖眉頭,在禦書房內來回踱步,書房外跪滿男女,他們都一身華服,臉上卻哀慟陰晦。

「太子殿下殘暴無情,請皇上明鑒呀。」為首的定國公,戻流滿面的叫道。

「太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可他竟然斬了我侄兒!他不過是有些愛斂財的毛病,怎麽也罪不至死啊!」枯瘦的藤王妃怒不可遏地泣道。

「各位愛卿都起來吧。」同光皇帝溫言相勸。

「請皇上三思,如此冷酷無情的人,如何能做海極儲君?」

「定國公、藤王妃、馬侯爺,你們倒起得挺早啊。」眾人口中的嗜血狂魔陰冷地掀著黑袍從側殿中緩步走來。

眾人一見宇文浩騰,全都怒目而視,咬牙切齒。

「皇兒,你總算是來了,快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同光皇帝但求息事寧人,一心以為只要朝野上下和氣,他便能流芳百世。

「不錯,我的確是斬了他們的兒子和侄子。」

「朕去北方休養的時候,你為何不報?」

「父皇能讓兒臣動手嗎?」他冷冷的輕哼。

「你……你……」同光皇帝顫抖的手指著狂傲的兒子。

「請父皇保重。」宇文浩騰淡淡道。

「皇上明鑒,太子無德不孝,自作主張,理應廢黜。」盯準時機,訴苦的人齊齊發難。

「禁軍都在幹些什麽?沒見皇上勞累體弱,還不快把這些人趕出去?」偉岸的身軀橫在房中,宇文浩騰泠酷的開口。

海極宮中禁軍皆是太子人馬,他一聲令下,禁軍高手如同潮水般湧入,包圍在禦書房外,將人架起,動作既快且狠,瞬間,原本哭聲不斷的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那些反對他的人,無人敢再開口。

「你不該這麽做,不該!」老皇帝頹喪地拍著龍椅,氣急敗壞地說道。

「父皇,沒有什麽不該的。」他冷靜地回身,臉上除了冷漠再無其它情緒。

「於丞相,此事你亦有份?」皇上轉向一直垂手肅立一旁的丞相,痛心地問。太子瞞著他開殺戒,丞相為何也不報?

於堪神色恭謹,「皇上,太子這麽做沒錯,如果皇上要責罰,就罰微臣吧!微臣的確知情未報。」

「你們、你們都反了!朕還沒死,你們竟然就……」

「父皇,我殺的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他們都是先祖的子孫啊。」

「他們有想過自己是先祖的子孫嗎?」宇文浩騰不掩憤怒道:「定國公之子的別苑外堵滿了白骨,那些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平民百姓;藤王妃的侄子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他們蔑視王法、為所欲為,這樣的人根本不該活著。」

「朕知道他們的確是有些貴族子弟的習氣,但沒必要為了幾個賤民弄得朝中一片殺氣。」

「民為國之根本,他們再這樣胡亂作惡下去,只會使得我宇文家失去民心,若不殺他們,罪惡便不會停止,我們又要如何向百姓交代?!」

「可……」老皇帝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說服自己的兒子。

「我朝對氏族的管束向來寬鬆,以致那些王侯都不將父皇你放在眼裡,洛親王甚至擁兵自重,在他的領地裡,百姓都得稱他為皇上,他還自制龍袍,準備登基,天下怎能有如此有失綱常之事?」

「不管如何,朕都不許你再殺人了!朕不想再看到鮮血,去把城門上的人頭摘下來。」生性軟弱怕事的同光皇帝難得有如此強硬的時候。

宇文浩騰沈默地站到皇上的面前,冷冰冰地挑眉道:「除了兒臣下命令,誰也無法取下那些人頭。」殺雞儆猴的事怎麽能只做一半。

「你?你想忤逆謀反不成?」

「如果有必要,兒臣會取而代之。」那濃如深潭的眸子裡盛滿安靜平和,與他話中的狠淚決絕大相徑庭。有誰知道此時他胸中的悲憤,他覺得孤獨蒼涼,心中一片冰冷,只有那夜被深深握過的手掌升起暖意。

開心的「力」就會傳遞到你的身上。

驀地,軟綿的嬌嫩嗓音在腦海盤旋響起,他感覺她仿佛就在他身旁,抱住他,給他力量。

正當他神思漫遊之際,一把金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宇文浩騰冷靜地瞥了一眼金刀,視線緩緩地對上持刀之人。

「皇弟,你的刀法越來越快了。」他淡淡地出聲。

「皇兄,我不管你要做什麽,殺多少人,可父皇無論如何都還是現任的海極之君,不可不敬。」

同樣出色的兩個男人站在禦書房中央,氣氛詭譎緊繃,兩人眼神互不相讓。

「江騰,將刀放下。」皇上見兩個兒子對峙,差點喘不過氣來,命令他最寵愛的兒子收手。

「兒臣遵旨。」宇文江騰依言放下金刀。

「皇弟不愧是父皇的好兒子。」宇文浩騰雙手負在身後,譏諷三弟。

「皇兄不用嫉妒,你若是肯學我一樣撒撒嬌,父皇也會疼你的。」話音落下,他轉身擁住身著明黃龍袍的同光皇帝,「父皇,你去北方好久,害兒臣好想你。」高大的他綻出陽光般的微笑。

剛才氣得半死的同光皇帝在小兒子的撒嬌下恢服了笑臉,他慈祥地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字文浩騰見狀神情一僵,朝父皇深深一拜,便頭也不回地走掉。

他明白自己太執拗,個性太過剛硬,不夠討人喜愛,這樣的他註定孤獨。

「皇兒,你說你皇兄這麽做到底是對是錯?」同光皇帝看著他寂寞的背影,幽幽嘆道。

「父皇,皇兄與兒臣一樣,都是你最好的兒子。」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做事絕不留情,也不給自己留下後路,因此總是傷人傷己。

「江騰……」老皇帝雙眼微濕,拍拍這個可愛的兒子。他的出現,阻止了父子決裂。

轉出禦書房,宇文浩騰坐上了暖轎,前往兵部。直到他忙碌的行程暫時告一段落,飲下今晨的第一杯茶時,他的貼身隨侍銀狐上前稟報,「太子殿下,屬下已查出那夜是誰征用了采薇閣。」

「說!」他忘不了那個綺麗的夜晚,他一定要找到她。

「是三皇子殿下。」

「江騰?」他的心猛地一沈。

「的確是三皇子,而且當夜,全海極皇朝的巫師術士都聚集於閣內。」

宇文浩騰收緊拳頭,面色陰鷙。難道她是他的女人?

「查出她的下落了嗎?!」他陰沈的問道。

「屬下無能,暫無結果。」

「繼續給我查,她一定在沁陽上城裡,我不信找不出她來。」閉上鷹眸,斂起眸中鋒芒。他一定要找到她!

褪下一身戒裝,換上不太顯眼的藍衫,宇文江騰離開沁陽上城直奔下城而去。在路上,聽到有人談論回春樓絕妙的春之宴,他不禁想起淩依莎異於常人的靈光妙想,令回春樓揚名立萬。

耐聽的小曲、變幻炫目的舞姿都是其它青樓所不及的,更重要的一點,才思敏捷的小莎能將各種美妙的東西組合在一起,產生新奇的效果。

「夕夏、小桔,你們再過去一點,還有喜鵲,對了,就這樣一起將薄紗揚開,好美哦。」

宇文江騰通行無阻地進入回春樓的內堂,一進去,就聽見淩依莎溫軟的聲音。

「棠英,你又睡著了!你再不聽話,就罰你唱一百遍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姑娘們都出落得更漂亮了。」他雙手盤胸,懶洋洋的笑道,看見小莎笑得開懷,他心中泛起暖意。

「江騰!」站在高高的圓桌上,她回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耶!江大哥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又可以休息了。」

棠英開心地拍著手,弄得淩依莎又好氣又好笑。

「不可以偷懶,去把我新寫的詞曲背熟,傍晚我要驗收。」利落地跳下桌子,她走到他身邊。「我有話跟你說。」說完便板著臉,朝回春樓外走去。

「小莎,怎麽了?你要去哪裡?」宇文江騰追在後面叫道。

他往前猛跨幾步,追上嬌小的女子與她並肩而行。

「聽說江畔有棵好大好大的楊梅樹,我要去瞧瞧。」瞟他一眼,她總算開口。

「這有什麽問題,我們騎馬去。」他爽朗一笑,殷勤的奉陪。

「我才不要騎你的馬。」她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在下沒有得罪小莎吧?」看不出她是在鬧脾氣還是在戲弄他,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淩依莎不理會他討好的神色,在柔和的徐風裡,頂著明媚的陽光,一步一步邁往江畔。

兩人走了約一盞茶的工夫,如長練般蜿蜓、宛若明鏡的江水已霍然在目,堤岸邊聳立著一株巨大的喬木,粗壯的枝頭上懸卦累累果實。

「找到了,就是它。」她歡喜地跑過去,仰著頭,視線穿過樹葉看向蔚藍如大海的天空。

「你打算做楊梅醬嗎?」一靠近這棵巨樹,濃郁的果香撲鼻而來。

「我可先聲明,我不會給你磕頭下跪哦!」她頭也不回地輕哼。

「嗯?!」他微微一楞。

「我知道在海極賤民必須給貴族下跪,我問過娘了。」

「原來你在想這種事。」

「還有,我才不會叫你殿下。江騰江騰江騰,我就這麽叫。」她始終不回頭。

「多叫兩聲。」聽她輕喚他的名,醉得他心兒飄飄。

「哼。我猜到你是皇族,你沒什麽話好說嗎?」

「全聽小莎發落。」他可憐巴巴地攤開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真的哦!」淩依莎猛地跳起來,轉身愉快地彎起可愛的眼睛,「江騰上樹,我要好多好多梅子。」

「鬼丫頭。」他又好氣又好笑,動手揉亂她的髮。

「不要揉啦!弄亂了,娘又要拉我去梳一個時辰的頭,累死了。」她嘟著嘴抱怨。

「小莎……荊公公後來稟報說,你半途曾離開過,怎麽了?你去了哪裡?」宇文江騰有些遲疑地問。

思及那夜情形,她嘆了口氣,「沒事,只是出去透口氣,而且好不容易溜進皇室別苑,當然要四處瞧瞧。」

「你不是說對星相感興趣嗎?不好好學習還四處亂跑。」他埋怨地看她一眼。

「哎唷!那些巫師術士的話我都聽不懂,還能怎麽辦?」

「後來呢?為何還喝醉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宇文江騰連著追問。

「那些酒聞起來好香,一不小心我就喝醉了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問她,那她去向誰?!第三天當她褪下衣裳,一串串青紫的痕跡浮在她柔白的頸間、手臂以及胸房,她差點沒嚇死,一點都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些日子她努力地想啊想的,只能回想起一個模糊又香艷景象,雖然看不清那個男人是誰,但他卻在她的身上和心上留下了痕跡。

「你想不起來嗎?」

「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也許以後會想起來,你快上樹摘梅子吧!」她小臉皺成一團,接著話鋒一轉,又催促他上樹。

「你這小傻瓜,喝酒傷身,以後除非我在場,否則不許你碰酒!這個給你。」

他體貼地不再追問,只是輕責了她幾句,畢竟在荊公公的照料下,那晚並沒有出亂子。

「這是什麽?」

「出入上城的令牌,你可以隨時進入上城,這是我名下的令牌,沒有任何人敢動你。」見他的東西緊貼著她的柳腰,他淺褐的瞳閃出熱烈。

「真的哦!太好了,聽說上城的林間琴室天下聞名,我一定要去看看,給月梨找把好琴。上樹上樹,快點啦。」

她喜孜孜的收下令牌,催他上樹,宇文江騰只好認命的打著果子。

「不是這顆啦,這顆一定很酸,再過去一點,那顆顏色深一點的,不是那個,不是啦。」樹下指揮的人完全沒想到,高大的男子竟然分不清果子的優劣。

「要不我全給你摘下去,你自己挑。」

「你把半熟的打下來,以後我想摘怎麽辦?我自己來啦。」脫掉牡丹繡花鞋,淩依莎大方地把裙裾紮在腰上,露出蓮足。

宇文江騰專註地看著她大方不做作的動作,心跳加速。

「我上來嘍。」她嬌小的身子利落地攀到他身側。

「小心。」還沒站穩,淩依莎就心急地去抓最大的果子,他連忙伸長健臂擁她入懷,接住她柔軟的身子。

她的幽香頓時沾滿他的懷抱,他心中一蕩,收緊了手臂輕蹭著她的髮絲。

「別動!」她想要站起來,卻被他溫柔壓制。

「江騰?」她神經再大條,也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了。

「再過些日子,我要離開沁陽很長一段時間,歸期未定。」

「你要走?」他待她向來極好,聽到他要離開,她心一顫,鼻子酸酸的。

「父皇將修築陵寢的事交給我,我不能不去。」

「那你要去哪裡?」身子不自覺地倚在他懷中,淩依莎紅著眼睛吸吸鼻子。

「遙遠的東方,很遠很遠。」

「我不想讓你走,可是這樣很孩子氣。」

宇文江騰渾身一震。小莎戀戀不舍的樣子給了他很大的鼓勵,看來她似乎也並不是全然對他無情。「跟我一起走。」

顧不了自己身在高處,淩依莎猛地從他的懷裡彈開,心煩意亂地看著他。

「跟我一起走,回春樓我會找人照顧。」

「不要開玩笑了,江騰,這裡好高,我們先下去。」她有些不自在的在樹上挪動身子,纖手卻被他握住。

「一想到不能想見你時就來找你,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帶走你。小莎,跟我一起去東陵,任何能讓你吃飽的東西,我都願意找給你,我還可以教你騎馬、射箭、遊遍海極美景。小莎,如果我走了,你不會想念我嗎?難道說思念比在一起更重要?跟我走,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你不跟我走,我會時時想著你,惦記著你,吃也吃不下、睡也不睡好。」宇文江騰誠懇的開口。

「江騰,我……」突如其來的告白,轟得淩依莎心亂如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給你時間考慮,龍極大神祭辰之後我將起程,此去恐是三個寒暑。」見她沒有馬上答應,他明亮的眼睛黯淡下來。

從樹上下來後,兩人沈默不語,他將她送回回春樓,便自己返回上城。

哥兒們情誼變了調,這是淩依莎始料未及的事。她知道自己喜歡江騰,但那只是朋友的喜歡,她並不愛他,當江騰表白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對她竟然有男女之情,是她太笨,直到如今才明白他的心意。

她對他只是好朋友的感覺,可她要怎麽說才不會傷害到江騰、不會傷害到兩人間的情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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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7: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幾日過去,宇文江騰始終未來找她,淩依莎逐漸不安起來。她急著想見他,她要說出自己的心意,讓他早點醒悟過來,將傷害降至最低。

她想要跟他做一世的朋友!

背著蕓媽媽,帶上江騰給的令牌,她心急火燎地奔進沁陽上城。

果然憑著令牌,一路無人阻攔,可剛過城門,她便傻了眼。

她該去哪裡找江騰呢?偌大的沁陽上城,猶如迷宮,轉過幾條街,她便弄不清回去的路了。

「龍極大神降臨,閑人回避!」震天價響的鑼鼓聲轟然而至,一臉迷茫的淩依莎被官差粗魯地推到路邊,與上城貴族們擠在一起。

「龍極大神降臨,閑人回避!」身著官服的禁軍自東邊奔來,急遽地清空街道把人群驅入道旁。

「太子要來了,太子要來了!聽說他是這次祭辰的主禮官!」

淩依莎豎起耳朵聽到身旁兩位女子興奮的輕嚷。

「今天要不是龍極大神祭辰,恐怕我們都看不到太子殿下。聽我爹說,他一表人才,就是冷了點,可他年少有為,過不了幾年,就是一國之君了。」

「聽說太子妃過世三年,朝中幾位大人都提議再次征選太子妃呢!」

「你們都閉嘴,龍極大神是我海極皇朝的護國金仙,今日是祂的祭辰,怎可如此不敬!冒犯了祂,你們等著倒黴吧。」一位老者嚴肅地斥道。

兩人吐吐舌,踮著腳尖移到了淩依莎的右側,遠離那位老者,繼續八卦。

一陣陣鼓樂之聲由遠及近,淹沒兩位女子的對話。

淩依莎瞠大明亮的眼睛,極目望去,走在前面的,是八十個姿容靜穆的少女,她們手持香爐,熏著檀香的爐子吐出輕煙,霎時讓人如臨仙境。緊隨在後的是五十二個持刀的金甲武士,在武士的護衛下,後面由三十六個壯漢擡著一頂七彩罩紗車輦,透過層層罩紗,能瞧見一個端坐其上的身影,挺拔之中帶著莊嚴肅穆的氣勢。

「我看見太子了。」一名少女大叫。

原來那就是海極太子……淩依莎凝神看著,好奇那罩紗內會是怎樣的形貌。

整整一頓飯的工夫,綿長的隊伍才慢慢從她面前通過。

「三皇子也很不錯,我有幸見過他一面。」兩位女子的八卦仍未結束,聲音再次傳入她耳中。

「嗯,的確不錯,他結實壯碩的身材好讓人心動哦。」

「可惜他已經不在沁陽了!」少女遺憾輕嘆。

「是嗎?!那他去哪了?」

「我哥之前被調入三皇子麾下,前兩天連夜被召回,這次西邊虎國來犯,三皇子臨危受命,征討虎國去了。」

原來江騰已經走了……淩依莎失落地垂下肩,心情異常沈重,除此之外,聽聞他去打仗,更是多了一份擔心。

兩個少女隨著人潮逐漸湧向龍極宮的方向,獨留她站在空蕩蕩的街心。

※*※*※*※*※

盛大的祭辰持續了一個月,這段時間淩依莎頻繁地進出上城,除了摸清上城的地形,尋找宇文江騰的府邸,她還四處為回春樓的花魁尋覓適合的古琴。

她漫步在一條幽深寧靜的小巷,兩邊的粉墻上爬滿各色花草,她邊在小巷中緩行,邊留意著兩邊的院門,聽說上城最有名的林間琴室就坐落在深巷之中。

四處張望著的她,聽見有如行雲流水的叮咚琴聲飄入耳中。

好美的音色!追隨音律,她尋覓著來到一道小得不能再小的竹門。

聽著清雅動人的琴聲,淩依莎舉步踏進院中,空無一人的小院裡種植著隨風搖曳的鳳櫻花。

琴聲陡轉直下,激昂的樂曲在弦上跳動,體鏘交錯地展現了操琴人高絕的琴技及起伏不定的煩悶心情。

「浩騰,你不要拿我的寶琴出氣好不好!」琴室主人莫可奈何地哀求。

琴聲乍歇。

「店家,有禮!」趁著這個空檔,淩依莎秀氣地提著絲裙,邁進琴室正堂。

琴室主人一見溫婉女子出現,連忙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小姐客氣了,屋中講,有什麽商某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正準備回話的她,突然感到有種莫名的壓迫感襲來。

她直覺望向壓力的來源,只見一張古樸木琴前,坐著神情冷傲的年輕男子,他五官深刻,長眉斜飛入鬢,黑眸深遠幽冷,身形偉岸挺拔,他旁若無人的坐在那,清泠的曲調從他指縫間流泄而出。

淩依莎定在那裡,心弦仿佛同時被他撥弄著,陌生的情感翻騰不已,可他冰冷孤絕的身影似乎又帶著奇異的熟悉感,不知為何,竟讓她的心隱隱作痛起來。

下意識地抓住襟口,她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小姐請坐。」商羽笑著招呼她,接著在沈默不語的宇文浩騰耳邊悄聲說道:「太子爺!你搞什麽?弄得屋中氣氛怪怪的,小心我趕你出去哦。」

做為太子爺的莫逆之交和下屬,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向來自制力京人的太子爺今兒個竟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其中必有古怪。

停止撫琴,宇文浩騰淡淡的瞥他一眼,沒有說話,然而埋藏在他平靜的外表下的,是驟然湧起的狂喜。

燦亮的陽光籠罩著那人兒窈窕的身影,脫俗出塵的容貌秀美慧黠,身著一襲淺紫色雲裳的她嬌似蓮花,那夜挑動他心扉的女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時光流逝,兩個月的時間簡直比兩年還長。這些日子再繁忙的政務以及祭辰之事,都無法阻止她走進他的思緒裡。

他無法將她逐出腦中,每次只要想起那夜兩人交換的親密之吻,他就無法克制的全身火熱不已。

「請問店家,這張琴多少錢?」好不容易壓抑住混亂心情,淩依莎開口詢價。

她陌生的視線和平靜的反應令宇文浩騰一楞。顯然,她並沒有認出他來。

心中湧上一股沒來由的氣悶,他的臉頓時沈了下來。

「姑娘,這張琴是由海極知名的制琴師傅花了十年時間打造出來的,千金難求啊。」商羽撫著琴身,展現奸商本質。此琴雖是琴中上品,用的也都是上好材質,但並沒有他形容的那麽昂貴。

「那麽三千兩如何?」下意識的避開男子越發高漲的怒焰,她專註的看著琴身上的雕飾。

「這個嘛,三千兩是不是……」

「我出五千兩。」宇文浩騰突地出價,低沈的聲音中滿含怒氣。

「哎呀!這位客倌你真是識貨人吶。」商羽笑得更開心了,心裡暗忖,這太子爺是怎麽了?目中無人由來已久,今天卻如此反常,該不是看上人家小姐了吧?

「這位公子,這琴是我先出價的。」

「價高者得。」他不改冷傲的態度,輕瞥她氣紅了的雙頰。

「……那我出八千兩。」這男人好討厭,她是哪裡得罪他了?方才他根本就無心買琴嘛。

「此琴用的是普通楠木,只不過琴師用心打造,耗時三年完成,弦也非東海出產的青應弦,出價到八千兩,真是外行。」宇文浩騰冷哼道。

「公子這是什麽意思,不是你先行擡價的嗎?」淩依莎皺起小臉,努力壓抑怒氣。

他冷冷的勾起一笑,瞧在她眼裡,卻覺得那笑好熟悉,此外他那低沈的嗓音也好像在哪裡聽過,仿佛穿越了無盡的時光,縈繞在她耳畔。

「兩萬兩。它雖不值這個錢,但我還沒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裡。」他知道這把琴很普通,也知道出的價錢很離譜,可為了引起她的註意、勾起她的回憶,他故意做出這種幼稚的事。

「你……」她有惹到這個冰山男嗎?為什麽要跟她作對?

商羽在訝異之余忍不住奸笑起來。好久沒有賺到太子爺的錢啦!

淩依莎氣得不行,但聰明如她,瞇起眸子想了想,笑容旋即又回到臉上。

她招呼琴室主人道:「店家,借步說話。」

「好,好,借步說話。」他不甩太子爺氣得發黑的臉,興匆匆地跟著她站到屋角竊竊私語。

宇文浩騰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竟然不曾記住他!原來那夜只有在他心上留下痕跡……一思及此,他驀地心中一痛。然而角落裡的兩人根本不管他心情如何,越說越興奮。

「真的嗎?真的可以請到、看到月梨?」

「當然可以,我還可以……」

「請問姑娘是……」

「淩依莎,回春樓……」

交談聲模糊得幾不可聞,宇文浩騰暗中做了個手勢,隱身窗外的銀狐收到主人的指示,輕輕點頭響應。

「好好好,太好了,今日能見到依莎小姐真是商某三生有幸。」

「商公子哪兒的話!」

「這把琴就算小姐三千兩了。對了,若是想它音色更好,平日需要用上等的桐花油保養,來來,我再贈小姐一壺。」商羽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張琴不但半賣半送,還附贈禮物。

「真是不好意思呢,那小女子就不客氣了。商公子人這麽好,小女子也有禮相贈,這是回春樓的至尊積分卡,歡迎你來玩!」

「這就是沁陽文人都趨之若鶩的積分卡?」商羽雙眼發光。這積分卡在沁陽已掀起一股熱潮,此卡不但是身分的象征,還可以憑卡享受回春樓特別的歌舞饗宴及尊榮禮遇,沁陽各富商仕紳莫不想弄到一張。

「憑借此卡,商公子將有機會見到月梨姑娘。」月梨是回春樓重金挖來的頂級花魁,她琴技過人,只要是會彈琴的沒人沒聽過她的名字。

「月梨姑娘是否會用在林間琴室購買的琴?」傳聞月梨能操琴引蝶,被他敬為女神,可惜他鮮少有機會去回春樓,始終無緣得見佳人一面。

「當然。」

「商羽!」見兩人仿佛忘了他的存在,被晾在一旁的宇文浩騰顯示出極度的不悅。

商羽渾身一震,連忙清清嗓子說道:「小姐慢走,這是您的琴和桐花油,請多關照,下次再會。」

「多謝商公子,有機會我一定帶月梨來光臨貴店。」抱著琴,見天色已晚,淩依莎最後看了一眼渾身散發著冰冷駭人之氣的男子,接著便匆匆離開。對於他的刻意刁難她雖然有氣,卻暗暗遺憾沒找著機會問問他的名字。

當她剛閃出巷口時,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跟在她身後。

留在屋裡的商羽縮著脖子,涎著笑臉靠過來,「太子爺,方才讓你心浮氣躁的女人名叫淩依莎,在沁陽相當少見的名字。」

「還打聽到什麽?」他們不但是好友,商羽另一個身分,便是太子手下的密探頭目。

「以下的內容可是我的獨家消息。」他伸手討錢。

「你想坐在牢裡說?」

「我說我說。這回春樓以前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青樓,兩年間猛然成為沁陽第一樓,看來她的功勞不小。」

「青樓?!」

「沒錯,淩依莎便是回春樓當家蕓媽媽的女兒,她們的生意非常好哦。」商羽神色曖昧,弦外之音引人誤會。

「原來是沁陽下城的青樓女子。」宇文浩騰語氣驀地一寒,琴室裡頓時像是結了冰似的。

「這兩年我有留意回春樓,因為它太引人側目。」

「早知你有消息,就早點來問你了。」他一直不願靠商羽的探子來解決他的私事,現在看來有時也是必要的。

「那當然,沁陽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嘛。這個淩依莎並非蕓媽媽所出,行徑也頗為古怪,她的來歷是個謎,只知道回春樓正是因為她而起死回生的。」

「她來自青樓……整個回春樓的生意都是因為她而好轉?」那一夜令他心心念念的婉轉迎合,她也如此對待其它男人?包括江騰嗎?是否因為這樣,江騰才會破例帶她出入上城?越想他的神情就越陰鷙,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的確是因為她。太子爺,你臉色很不好哦,可否告訴小的,你是不是著了她的道?」商羽笑得更加可惡,像在幸災樂禍。

苦澀的滋味揮之不去,宇文浩騰無言地看著斜斜的夕陽。他不該把這樣的女人放在心上的……

於堪來到龍極宮正殿,拜見太子。

殿內,宇文浩騰疲憊地揉揉眉心,整夜未眠令他雙眼通紅,案前的蠟燭燒剩一堆燭戻。

「丞相,什麽時辰了?」晨曦從窗格透進,形成一道道光柱。

「回太子殿下,已過辰時。殿下,你要好好保重,重振海極的大業,不可以少了你。」忠心不二的丞相勸諜。

「丞相,昨夜那些進京述職的官員都到了你府上,你也一夜未闔眼吧。」

「什麽都逃不過殿下的眼睛。」

「眼下正是關鍵時刻,趁著各地地方官進京,正好將我們的人安排到各府道,以抑制那些猖狂的氏族。」宇文浩騰起身,拾級而下,目光銳利的說道。

「殿下,除此之外,甄選太子妃也有利於我們拉攏其它勢力。」目前文武百官大多處於觀望階段,他們仍對太子的革新手段缺乏信任,但若能妥善運用聯姻,將眾人的利益綁在一起,太子黨的勢力便能如虎添翼。

選妃?宇文浩騰面上一窒。

「前任太子妃薨逝已久,聖上也有意為殿下另立太妃子,若於此時甄選,時機正恰當。」

他保持沈默,憂郁地背對丞相,看向庭中飄下枯葉的梧桐樹。

「那就有勞丞相安排了。」靜默持續很久,宇文浩騰的心經過一番矛盾掙紮、猛烈角力,就在丞相開始懷疑自己提錯建議時,他才做出決定。

「微臣這就去辦。」於堪倒退著離開。

獨自一人站在殿前,遠跳著東方城樓,腦中倏然晃過一個嬌俏的身影,他竟然思念起不該想念的人……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幹凈純凈的輕哼挑動著他的心弦,宇文浩騰正低頭穿過曲折幽深的小巷。

思念著誰?他在思念著……

夕陽下,歌聲繚繞,他加快腳步,仿佛他就是被思念的那個人。

「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折過林間琴室最後一道月洞門,前方豁然開朗。誰也想不到窄細的破舊路徑之後,竟然有一池碧波蕩漾的清泉。

林間琴室的後堂寬大遼闊,除了繞著泉水池的碧荷新柳,還有一艘頗具匠心的精致畫舫。讓人如沐春風、扣人心弦的歌聲,正是從畫舫中傳來的。

「唷!今天什麽風把你也給吹來了。」一曲漸歇,商羽從琴譜裡擡起頭,一眼便看見太子爺。

以冷臉回應他的熱情,宇文浩騰在翻飛的輕紗間瞄到婀娜的身影……她也在?他沒想到會再見到她。

不知是京訝還是歡喜,他的呼吸漸漸加重了。

享受著輕風拂面,執杯品茶的淩依莎恰好緩緩回過頭,不經意地對上他冰冷且有些複雜的眼神。

四目相交,她心跳亂了,每每被他那冷酷的眼神一望,心跳就會異常失序。

「噫?!怎麽才來就要走了?」宇文浩騰一見她,轉身便想離開,誰知卻被纏人的商羽拉住,將他半推半拖地拉入畫舫中。

淩依莎淺淺地一笑,有禮地對他頷首致意,而他始終冷淡以對。

「今天真是巧了,依莎小姐要我幫忙譜一首琴曲,你來得正好,我吩咐下人備酒,我們好好快活快活。」

「不必,我沒那閑工夫。」只要想起她每天過著送往迎來的生活,對著無數男人展現她的嫵媚風情,他就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她。

「那首曲子你聽見了吧?依莎小姐叫我將此曲改為新調,經過我譜上新曲,一定會在沁陽城中聞名!有幸見識到依莎小姐婉轉動人、空靈如風的天籟之音,商某真是開了眼界。」商羽毫不吝惜贊美之詞。

「放手,商羽。」今日來此是有重要的事交給他調查,不是來聽歌的。

「別急別急,聽我把新曲奏給你聽。」談到好曲,商羽興奮起來,迫不及待地想把曲子拿出來秀一下。

宇文浩騰在畫舫欄桿邊站定,默不吭聲地遙望遠方。

琴音流轉,才奏到一半,便聽見前廳有人喚道:「店家?店家?」

懊惱的商羽站起身來,「稍等片刻,我一會兒就回來。」

終於剩下他倆獨處,可宇文浩騰心不在焉地望著天空,氣氛尷尬僵硬。

「請問公子貴姓大名?」即使之前兩人之間有些不愉快,但她卻一直忘不了他這個人,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不理她,態度高傲冷漠。

「能否請教公子,小女子到底有何冒犯之處?」為什麽老看她不順眼?淩依莎心底有一絲失落。

他冷哼道:「你是怎麽進入沁陽上城的?」

「不就是從城門走進來的。」她語調輕鬆的回答。

「難道非得要我說得更明白嗎?你不過是下城賤民,怎敢跑到上城來放肆!」

「原來你也是那些食古不化的達官貴人……」他的話有如抽了她一耳光,她白了臉頰,心如刀割般的疼。

宇文浩騰轉頭回避她受傷的表情,不顧承認自己正在傷害她。

淩依莎覺得全身都不舒服,她心痛胃痛頭也痛,口中泛起陣陣苦澀,她想離開這個讓她不愉快的地方,回到她溫暖的家。

踩在畫舫邊緣,她眼前倏地一片黑暗。江騰走後,她沒好好地吃過一頓飯,僅靠一點點花蜜與湯水支撐身體。

她撫著額,身形搖晃,看見畫舫下蕩漾的冰冷泉水在旋轉,下意識地伸出手,希望他能拉住她,可在半空中揮舞的雙手最終還是落空了。

宇文浩騰壓抑著想伸出手的衝動,冷眼看著她虛軟的身子滑落水中。

在電光石火間,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無情與高傲,以及他的鄙夷,眼角的戻隨著嘩啦聲響與她一同墜入水中。

「哎呀!怎麽回事?依莎小姐你沒事吧?!你怎麽搞的,就不會扶人家姑娘一把嗎?」做完生意折回來的商羽見到淩依莎落水,京叫連連。

「閉嘴!」宇文浩騰怒道。其實他馬上就後悔了,尤其是見她落水,他既自責又不舍。

泉水浸濕了她嬌柔的身子,她微微發著抖,那茫然無助地坐在水中的樣子揪痛他的心。

好冷,泉水浸入衣裙,衝涼她的體溫,可他的冷漠比這泉水還讓她心寒,委屈的眼水已懸於眼眶。

不!她不能哭,她絕不能在這個人面前示弱!再也不看他一眼,淩依莎不顧一身狼狽,一只玉臂擋住浸濕的胸口,被商羽從水中扶至岸邊。

「張大娘,張大娘,快來,帶這位姑娘到畫樓上換件衣服,再煮碗姜湯來。」商羽瞪了宇文浩騰一眼,好像在責備他的無情。

淩依莎頭也不回的隨著張大娘走進位在池旁的畫樓,褪去自己淡粉的百裙絲裙,換上張大娘的衣裳,她依稀聽到外面傳來商羽氣急敗壞的數落聲。

「你呀你呀你呀,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他不停地嘮叨著。

「我的事,用不著你多嘴。」

「好,我不說,我什麽都不說就是了。」

「上次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當然有,咱們英明神武、神通廣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太子爺要什麽沒有。」商羽諷道。

「有了就交出來。」談著正事,宇文浩騰顯得更加冷漠無情,等取得查出的東西後,他片刻也不停留的急著離開了。

「走這麽快幹麽?」商羽看著他的背影嘀咕,然後又低聲的自言自語道:「這小子有鬼!」他認識的太子殿下雖然冷漠,卻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更別說是會為難一個女流之輩了。

涼風習習,在殘荷間遊蕩,最後揚上高高的繡窗,吹開碧紗,卻吹不散淩依莎眼中的委屈水霧。

站在紗簾後,看著他冷然離去的背影,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他的絕情,意外地傷了她的心。她做錯了什麽嗎?難道是因為她是賤民就活該被他輕視?

酸酸的滋味直撲她的心頭,喉中的苦澀怎麽也揮之不去。

曙光曬幹露水,金極殿上的早朝已進行到一半。

「皇兒?朕問你西邊的戰事如何了?」同光皇帝溫和地一再喚著宇文浩騰。位於群臣之首的他充耳未聞,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太子殿下?殿下!」離他最近的於丞相悄聲道。不知為何,幾天前太子從宮外回來後,便整日的心不在焉,到底是為了什麽事?他猜測許久也找不到答案。

宇文浩騰猛地回過神來,有些懊惱自己的走神。雖然置身朝堂,但浮現他的心裡的卻是一雙滿含委屈的戻眼,她坐在水中楚楚可憐的樣子,不時的折磨他的鐵石心腸變為溫柔的牽卦。

她還好嗎?有沒有受了風寒?他想見她,無法克制的想見她!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不在乎她,不管她的身分是什麽,他都想要她!

盡管一時分神,他還是能準確的回答問題,「回父皇,虎國傾舉國之力與我朝抗衡,所以邊疆吃緊。不過父皇不用過於操心,兒臣已從三十七個府道征來十萬新兵,糧草輜重也已做了萬全的準備,兒臣會竭盡全力協助三弟取得勝利。」正如他所言,江騰出征,他並未袖手旁觀,而是盡力替將士籌措最好的武器及糧草。

「好,很好。於愛卿……」

話題結束後,宇文浩騰再次陷入嚴重失神,他拋開重要的朝政,心不在焉的想著那牽動著他的心的荏弱女子。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宣告退朝,他才一臉恍惚,如夢初醒。

「太子殿下,臣有急事稟告。」皇帝才退出大殿,三位禦史便連忙攔住他。

「楊大人,有事明日再說。」

「太子,老臣也有……」

「有事由於丞相代為處理。」宇文浩騰不顧簇擁而來的臣子,神色匆匆的離開大殿。

眾臣奇怪地看著他匆忙離開的身影,吃京那個往日勤於政務的太子,竟突然轉了性。

出了金極殿,當宇文浩騰再次坐定時,他人已經位在煙花柳巷深處的回春樓裡了。

「這位大爺!可有相熟的姑娘?有回春樓的積分卡嗎?」回春樓的老鴇帶著一身刺鼻的粉香招呼這位眼生得很的俊朗男子。

他冷淡的鷹眸斂住情緒,揚揚手中的千兩銀票。「我要淩依莎!」

「什麽?」老鴇神色古怪的看著他,接著移著小碎步消失在重重紗簾後。

「這位公子,你要當心了。」某位胖胖的顧客小聲提醒他,「上次有人點莎小姐的名,結果被回春樓的花魁們冷落了半年之久,是曲也不給聽,酒也不給喝,慘透了。」

宇文浩騰聞言眼中浮起疑惑。這不是青樓嗎?那淩依莎不是歌妓?

抱著滿腹狐疑,他等了兩刻鐘,終於確定他被冷落了。茶無人斟,話無人接,來來往往的嬌媚身影,不時向他投來憤怒嫌惡的目光。

當他第三次提出要見淩依莎、並徒手打碎了一張紅木桌之後,終於有人出來接待他了。

「聽說公子想見我女兒?」蕓媽媽擺出冷面,從後堂轉出。

「你女兒?」

「哼,這沁陽上下城誰不知道,我女兒依莎既不賣藝也不賣身,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在這裡卦過牌,她是我蕓媽媽的掌上明珠,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婦女,你今日來這裡指名要她,是要讓我家閏女怎麽做人?」她擺出臭臉地說。

「這位公子,我看你還是下次來吧,下次別再選錯姑娘了。」旁邊的客人好心勸他。

「希望公子也別再來了,我們小小回春樓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蕓媽媽冷道。

難道淩依莎不是青樓花魁?宇文浩騰心中迷惑,移步邁出回春樓。

她不是青樓女子……她不是!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令他一時回不了神。

「你聽清楚了,我自個兒開回春樓做老鴇是我自己沒福分,跟我女兒一點關系也沒有!她是我的心肝寶貝,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將來我還要風風光光地給她找個好人家。」蕓媽媽趕人趕到大門外,一邊趕還一邊碎碎念,任誰都看得出她對女兒的珍視。

面對如此待遇,宇文浩騰只是一徑的沈默,甩袖離開回春樓。

銀狐見主子離開,連忙跟上。

「你回上城去。」緊皺眉頭的他忽地出聲。

「爺?!」

「到林間琴室將商羽抓進天牢。」他誤會她,多半是因商羽的誤導,那只滑頭狐貍絕對是故意的。

「是!」銀狐停止追隨的步伐,看著主子的身形被人海淹沒才轉身回宮。

趕走宇文浩騰,蕓媽媽杵在大門外,直到確定人離開、沒了身影,她這才放心的回到後院。

「娘,外面好吵,發生什麽事了嗎?」淩依莎打著哈欠梳著頭,準備到前廳看看狀況。

「沒事沒事,幾只老鼠進了廳,大夥一起打呢。」蕓媽媽拉起她的衣袖,將她帶入自己房中。

「最近老鼠不少,我的花蜜都被打破了好幾瓶。」淩依莎不疑有他。

「來,讓娘幫你梳個美美的髮髻。」

「不要啦,好麻煩噢。」可她哪裡逃得掉,才跑出兩步就被抓回來。

「小莎,我可憐的寶貝,都是娘拖累了你呀。」蕓媽媽瞧著鏡中嬌艷的年輕女子,紅了眼睛。她的小莎是多麽可愛的女孩,卻被迫跟她一起淪為賤民。

「娘,別哭,我做錯了什麽嗎?」淩依莎京慌地擁住她,又是拍又是哄的。

「沒事沒事,娘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只要你快快樂樂的,娘也開心。」

「娘……」她眼睛酸酸的,晶瑩的戻花懸在眼眶。

「乖,女兒不哭。」

「娘,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我的家鄉,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你找到回家鄉的法子了?」蕓媽媽又喜又憂地問。

「還沒有。」她失落的搖頭。

「沒關系沒關系,能回去當然好,要回不去,還有娘呢!」舍不得見女兒失落的模樣,她趕緊安慰著。

「娘,多虧有你,小莎才不至於餓死。」她撒嬌地將頭靠在蕓媽媽的肩窩,親昵地磨來蹭去的撒著嬌。自從親生母親過世後,蕓媽媽是唯一給她母愛的女人,她早已將她視做自己的親生母親了。

「傻孩子,說這些幹麽,為娘的讓兒女過得好,是理所當然的。」

再多的言詞,也表達不出她心中的感謝,在無私的母愛面前,淩依莎再次哭得不能自已。想到蕓媽媽生辰將至,她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奉上大禮,孝敬她這個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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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暈頭轉向的淩依莎在搖搖晃晃當中醒來,發現自己雙手被縛,意識逐漸回籠。

半個時辰前,她還在下城東市替小桔、棠英買小首飾,哪知一不留神,她就被人抓住塞進轎子裡迷昏了。

這些人抓她幹麽?她正思索著要如何脫困,轎子停下了,轎外的交談聲落入她耳中。

「小爵爺,今天小人給您帶來一個上等貨色,小爵爺可以好好快活快活。」

「真的?你從哪弄來的?」小爵爺的聲音相當年輕,卻帶著輕桃。

「下城。」

「下城的賤民?哈哈哈,你還真是聰明,這樣就不會有人過間。只不過這貨色到底好不好?」下城賤民命如草芥,無論是失蹤還是死亡都不會有人關心。

「靈氣秀美,一點也不像賤民,小人一看到她就即刻想到小爵爺您了。」

「弄出來讓我瞧瞧。」話音剛落,淩依莎眼前的簾子便被挑開,她被一個中年男子扯出轎子。

絕不能坐以待斃!被扯出轎外,她彎著身子,假裝暈倒。

陽光照在她靈秀出眾的臉龐,引來小爵爺的連聲京嘆。

「果然是好貨色,來人呀,鬆綁。」他蹲下身子靠近她,興致高昂地觀賞她美麗的容顏,急切地想帶她進入宅部好好享用。

下人過來解開她手上的繩子,她霍然睜開眼,取出暗藏在懷中的花簪,猛地刺向小爵爺的耳朵。

「啊!」慘叫聲立時響起,小爵爺的血飛擺在她臉上。

淩依莎趁亂迅速爬起來,拔腿便跑。道路兩旁是上城豪華的宅邸,雖然她不知道這是誰的府邸,但先離開這裡要緊。

為了避人耳目,她專挑縱橫交錯的小巷通行。一路邊跑邊藏的,她耗去不少時間,直到抵達城門口時,天色已晚,夕陽垂卦在雄偉的城樓上。

「快!給豐齊爵爺好好地搜。小爵爺被刺客刺傷了,大家都仔細一點,抓不到人就給我吃不完兜著走。」

「糟了,該怎麽辦?」淩依莎躲在小巷裡聽著大道上官差的聲音。即使離開上城,她也不能回到回春樓,小爵爺絕不會善罷罷休的,她太了解在這裡沒有人會為她伸張正義!思前想後,她決定先離開上城再說。

直到天色全暗下來,她覷準時機直奔城門,城門口不但有守城兵士還有豐齊爵爺的家奴僕從。

「站住!什麽人?」到達城門口,城門守衛攔住她。

「你瞎了眼嗎?沒看見我手上的令牌?誤了本小姐的事,你擔待得起?」站住腳的她倏然蠻橫的大聲喝道,邊揚起手上的牌子。

守衛被她的氣勢嚇到,再看一眼那令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不敢不敢,小姐請。」守衛點頭哈腰地讓路。

她還沒來得及放心,身後已有人大聲叫道:「就是她,就是她,小人不會看錯的!」

淩依莎暗叫不好,回身一看,叫嚷的人正是抓她的中年漢子。

她立刻回頭就跑,一不小心踩上塵土裡的破瓦片,銳利的缺口透過鞋底刺入她的腳底,難忍的痛楚減緩了她的動作。

頃刻間,七八柄利刃已橫空而來,將她困在刀陣之間。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刺傷本爵的兒子。」見她被制住,六十開外的豐齊爵爺坐在竹轎裡,被家奴擡了出來。

淩依莎強忍疼痛,毫無懼色地直視他。

「我要你血債血償,你讓我兒流一滴血,就得用你的命來賠。」兒子受傷,讓老來得子的他相當震怒。

「可是爵爺,那女人手裡有……有三皇子的腰牌。」守衛不安的提醒。

「三皇爺是嗎?等他從邊關回來都不知是什麽時候了。」再說人都死了,誰會知道出了什麽事,到時候是非黑白自是他說了算。

「你……」淩依莎正想出口,卻被一道公鴨嗓給壓下。

「皇太子駕到。」

「嗄?!」她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何太子會突然出現。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聽聞太子駕到,適才還專橫跋扈的豐齊爵爺立即滾下竹轎,跪伏在地,連呼千歲。

一頂明黃大轎穩穩地停在城門前,接著錦簾一挑,面貌俊朗、頭戴星冠、身著玄色團龍外袍的太子,神色冷淡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啊!」淩依莎呆若木雞地直瞪著他。怎麽會是他?他是太子?江騰的皇兄?他的出現猶如一顆炸彈,轟得她暈頭轉向,一時間連害怕都忘了。

而宇文浩騰只是淡淡地瞟過她小巧的臉頰,然後用低沈優雅的聲音緩緩說道:「豐齊爵爺,時候不早了,你也上了年紀,該回府休息了。」

「可是太子殿下,這個來歷不明的妖女竟敢刺傷小犬……」

「是嗎?在小爵爺手裡冤死的女人也不少,他得到這點教訓並不為過。」豐齊爵爺也是一門仗勢欺人的貴族,亦背負了滿身血債。

「這……」豐齊爵爺渾身顫抖。太子當初肅清無良貴族,手段之強硬狠辣,朝臣皆有所聞,若是惹到他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一思及此,他便不敢再堅持下去,連忙道:「太子殿下,老臣年事已高,這就立刻回府休息,老臣告退。」

他跪伏在地上寸寸後退,直到臨走都不敢再瞧淩依莎一眼。

目送著大隊人馬與城門守衛,她一拐一拐的朝城門移動。

倏地,她冰冷的小手被宇文浩騰溫熱的大掌握住。

「你……你抓我幹麽?」她京懼的想要掙脫,一邊大叫著。她可沒忘記他是怎麽眼睜睜見她跌入水中置之不理的,現在他又想落井下石嗎?

可他沒回答,而是直接橫抱起她,將她帶上早已候在邊上的快馬。

「呀!」淩依莎輕呼出聲,下意識地抱緊他,一依偎進他懷裡,便覺得好熟悉的氣息,雙臂更是自動纏緊了他。

「別害怕,我不會讓你跌下去的。」強健有力的身子安穩地坐在鞍上,他扣緊懷中的小女人,放柔了聲音道。

「放手啦!」她扁嘴,輕推他鐵臂。她可還沒原諒他之前那麽過分的待她!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策馬前行,宇文浩騰低聲問。

「小爵爺要對我亂來,所以我弄傷他逃了出來。」原本不想回答的,可見他關心擔憂的神情如此誠懇,她還是心軟的開了口。

「該死!這個混帳東西!」他大怒,心裡已盤算好要如何廢了豐齊爵爺。要不是娑羅及時來報,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她。

他欣賞她的勇敢,卻也擔心她的安危,想到她可能遭遇危險,他便心京膽跳,不由自主收緊手臂。「這筆帳,我一定會幫你算清楚。」

他……他是在幫她嗎?他不是很討厭她?小小的心兒因他的話而又京又喜,她卻強忍著不開口回他。

看出她還介意那天落水的事,宇文浩騰神色不太自然的道:「我之前有去回春樓找你,但你娘不讓我見你……你身子還好嗎?可有染了風寒?」

淩依莎凝神註視著他,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委屈,但她向來不是愛計較的人,以他太子之尊卻肯親自到回春樓找她,她能感覺到他的誠意與那說不出口的歉意,再加上今天他又救了她,氣也就漸漸消了。「沒有。我濕衣服很快就換下,又喝了祛寒的姜茶,沒事的,我身子好得很呢。」

兩人說話間,他們已來到一處清雅的別苑,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抱下馬。「還說身子好,你輕得像風一吹就可以把你吹跑!」

她雙頰飛上兩朵紅雲,掙紮著想要下來。

宇文浩騰不顧她的嬌嗔抗議,一路將她抱進屋內,放上床榻,大掌捧起她的蓮足,毫不避諱地脫去她的鞋襪,對著她的傷口皺眉。「你還想撐到什麽時候?」

「還好啦,沒你想的那麽嚴重,沒事沒事。」她強裝堅強的回道,又想到什麽地說:「你怎麽發現的?」她並沒叫痛啊。

「你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眼睛。」他看著她、關註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淩依莎低下頭,掩飾紅得滾燙的臉。這個男人真是……

「別動,我替你把瓦片挑出來。」一小截碎瓦片紮在她細白的腳底。

「會不會很痛?」她有些緊張的問道。她很怕痛的!

「別怕,一下子就好,等會上了藥就不痛了。」他輕聲安撫她,並吩咐一旁的隨侍取來熱水和傷藥。

「啊──好疼!鳴……」他用匕首挑出瓦片時,她忍不住痛得尖叫。

他動作利落,可還是弄痛了她,宇文浩騰很不舍她的眼戻,加快速度的清洗傷口,上藥包紮,邊哄著她,「乖,等會就不痛了,別哭了。」

退至一旁的隨侍很京奇的看著這一切。這個女人不知是什麽身分來頭?竟讓太子殿下親自為她包紮,甚至用了極為珍貴的禦賜靈藥,更別說他從沒見過冷面太子爺如此溫柔多情的一面了。

「真的不痛了耶!」敷上藥膏後,傷處變得清涼起來,漸漸的感覺不到痛意,她這才破涕為笑。

「去準備些可口的菜式。」見她收了眼戻,宇文浩騰這才放下心來吩咐。

「不用客氣……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回春樓好了。」她出門這麽久,娘一定很擔心她。

「用完膳後,我送你。」他溫柔卻不失強硬的堅持。

淩依莎嘟嘴看著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疼惜和寵愛。這人是怕她折騰了一天餓壞肚子吧!她的心霎時軟得一塌糊塗,拿他這別扭又溫柔的男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很挑嘴的哦,那些平常的幹饃、面條跟肉幹我都不吃的,還是不要浪費食物了。」海極的食物她敬而遠之,寧願空著肚子回去研究新菜式。

「是嗎?不如試試。來人,去將禦廚都召來別苑,今夜若做不出莎小姐想吃的菜式,就不準離開。」

「餵!不用這麽麻煩吧。」這純粹是她個人吃不慣海極的食物,他不要為難別人嘛。

宇文浩騰不理她的抗議,徑自轉入花廳邊的書房,取來一本兵書,好整以暇地等著上菜。

她踮著足尖,也好奇地跟進,轉入小小書房裡。

「哇,是《長生經》耶!我一直想手抄一部《長生經》給娘賀壽,可書肆都找不到,寺院裡的高僧又不願借。」才挨近宇文浩騰,書桌上放著的一本書便引來她的京呼。

「海極人敬畏龍極大神,更將龍極大神的《長生經》視為寶物,怎麽可能在書肆隨意找到。」

「……你可不可以借我抄一遍?」娘拿到這份禮物,一定相當開心,而且聽說擁有《長生經》的老人都會得到龍極大神的守護而長命百歲。

「你想抄經書?可以,從明日開始,你到林間琴室等我。」

「好,你可別忘了哦!我們林間琴室見。」

「你餓了吧,來用膳。」他拍拍掌,下人們手持托盤列隊而來。

「嘩!這麽多是要吃到什麽時候?」

「你嘗嘗,不滿意再叫人做。」

「好吧。」那一盤盤的菜雖然看來精致,但很難勾起她的興趣,她只能看在太子大人的面子上,勉強一試。

四個冷盤、五道蒸菜再加上其它點心,她都品嘗了一遍,眉頭確越皺越緊,沒等她出聲,就聽宇文浩騰對一旁伺侯的公公說道:「都倒掉,叫禦廚想新菜。」

「不用!我可以吃啦。」淩依莎阻止。雖然這些菜不合她胃口,但少說也值上百兩,就因為她不喜歡就要倒掉,未免太浪費了。

「換掉。」他不願她受委屈。

直到禦廚做出她勉強可以下咽的食物,他才不再堅持繼續換菜,不過他向她保證,之後他一定會帶來合她胃口的菜式。

從那日起,兩人每日午後便在林間琴室碰頭,日日約會讓他們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她抄經時他便在一旁看書,兩人總是寫著看著便忍不住目光交纏,緊緊地凝望著對方。

休息的空檔,他會拿來禦廚們挖空心思做出來的可口菜色,送到她嘴邊讓她品嘗。知道她吃不慣海極的食物,總是只靠一些花露湯水支撐體力,他不顧祖制規矩的將所有送進宮的四彩米全弄來給她。

那些不合她胃口的菜,他通通命人倒掉,更是開出巨額的賞金,尋找能讓她開胃的菜式和廚師。這使禦廚們人人自危,生怕被取代的四處尋找上等蔬果食材,改良煮食調料,炒制出不同於海極傳統菜館的料理,慢慢地終於找到她可以接受的口味,她也乖乖地接受他的餵食,不再拒絕吃飯。

一個月之後,淩依莎整個人胖了一圈,《長生經》也抄完了。

「我娘見了一定很開心。」她興奮地看著自己奮鬥了一個月的成果。

「再吃一口菜。」宇文浩騰夾著精心制作的蛋餅,送往她的口中。

「好。」她乖乖張嘴,咬住玉筷上的香軟蛋餅。

好香!她越來越喜歡浩騰帶來的食物了。

淩依莎吃得眉開眼笑,然後匆匆吞下蛋餅後說:「我要馬上拿《長生經》給娘看。」她歡樂地跳起來,抱著錦冊跑向後廳的月洞門。

見她的身影走遠,宇文浩騰默不作聲,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這段美好的日子還是走到了結束的時候,每日有她陪在身邊,感受她飛揚活潑的氣息,讓他漸漸上癮。她挑嘴時調皮的神情,寫字時的咳聲嘆氣都被他仔細珍藏在內心深處,在見不著她的寂寥夜裡,他會細數著那些美妙的回憶,可總是數著數著,就因見不著她的身影而煩悶起來。

他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辦,看來只能靠記憶來支撐了。

正當他失落時,她香馥柔軟的嬌軀猛然折回,跑近他身邊,熱情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兩人四目相對,體溫交融,仿佛有無聲的電流通過彼此。

對淩依莎來說,這是一個感激的擁抱,可不知為何卻變了味道。她呼吸急促,覺得他的懷抱有種熟悉感,恍若前世的承諾,一圈一圈綁住她,讓她沈醉不已。

「謝謝你,浩騰!我回去了,我會時常到林間琴室來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羞怯地跟他再次道別。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低頭凝望著她,目光熱烈而深情的緊鎖住她。

淩依莎怯怯的響應他的視線,只要一貼近他,觸及他的目光,她就不能正常呼吸,心兒怦怦作響,無法正常運轉。她再也不能忽略兩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情愫,也許她已經……深深為他著迷,珍惜感激著他的呵護和愛憐。

「我走了哦。」她滿懷甜蜜又羞澀的秘戀心事,腳步輕快的轉身離去。

宇文浩騰咬牙佇立,暗恨那溫暖的香氣為何消散得如此迅速。他還回味不夠她的懷抱,她就已離開。

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翻騰的思念再次占滿他的胸臆。

※*※*※*※*※

抄寫完經書的第五天,便是蕓媽媽的生辰,一大早淩依莎便拉住蕓媽媽來到房間裡。「娘,生辰快樂,長命百歲!你看,我親手抄的《長生經》,送給你。」

蕓媽媽怔往,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卷錦冊。

「別不相信,是真的。」展開滾動條,她不太規矩的字露了出來。

「這在廟裡十年才拿出來給平民看一次,你是怎麽抄到的?果然是《長生經》啊,娘小時侯曾偷偷瞧過一次。」

「我自有辦法!」

「小莎!娘……」蕓媽媽拉緊她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擁有《長生經》就如同得到了龍極大神的保佑,在賤民之中,誰能有這個福分?

「不好了,蕓媽媽,何老頭家著火了。」小桔在院子裡大叫。

這一叫,蕓媽媽和淩依莎都嚇了一跳,再無心談論《長生經》的事。

「哎呀,真是糟了,他們家就祖孫兩人。」平日何老頭全靠蕓媽媽和淩依莎的接濟,偶爾在回春樓打打零工賺錢,眼下他們家著火,蕓媽媽心急如焚。

「娘,別急,我先去看看,你快去叫大夥找些木盆木桶,多打些水來。」

「你小心點!小桔快,叫大夥都去打水。」她毫不遲疑,催促眾人救火。

淩依莎將繡工精美的裙擺撩起,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直奔回春樓東南側的何家。

明明就是不遠的距離,此時卻變得分外難行,京慌失措的百姓們喊叫著往前湧動,擋住她的去路,她心急如焚,看著前方的滾滾濃煙,好不容易拚盡全力排開人群,才終於來到著火的木屋前。

「莎小姐,莎小姐。」六十多歲的何老頭滿臉都是黑灰,褐色的皮膚上留著被烈火灼傷的燙痕,他氣喘如牛,看上去相當痛苦。

「何大叔你沒事吧?別著急,我娘他們馬上就到,一會就送你去看大夫。」

老人死死揪住她細瘦的柔荑,幹枯的雙唇一開一闔,沙啞地發不出聲響。

「怎麽了?哪裡痛?」

「我……我的孫子還在屋裡。」何老頭指著被滾滾濃煙堵住的門口,升騰翻滾的煙塵裡,不時有赤色的火龍從濃黑的煙霧中竄出。

「什麽?」何大叔的孫子才只有五歲,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不能不救。

鄰居都盡力地從五丈外的井裡擔水救火,可西北風助長了火勢,使大家救火的行動備受阻礙。

淩依莎迅速站起身,未察覺人群裡有高大的身影向她這邊艱難地擠來。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只對一旁的鄰居道:「誰給我一點水,還有棉被。」

「莎小姐,給你!」一位小姑娘很快從自家提來一桶剛打過來的井水。

「謝謝。」

「莎小姐,這是棉被。」他們雖然不明白她要做什麽,但仍然鼎力支持。

用一桶井水澆濕棉被,淩依莎二話不說,將濕透的被子蓋在身上,不懼高熱和嗆鼻的濃煙衝入火場。

「何小弟?你在哪裡?咳咳……」雖然沾水的被子保護住她大部分的身體,但露在外面的小臉已被高熱灼傷,細軟的髮也開始卷曲。「何小弟,咳咳……」

木屋不大,可厚厚的煙霧擋住她的視線,只能憑著聲音找人。

「何小……啊!」突地踢到障礙物,她狼狽倒地,四處飛濺的火花跳上她露出來的手臂,如花瓣般柔嫩的肌膚立時烙下一個個小水泡。

濃煙滾滾,她幾乎無法呼吸,淩依莎努力揮開眼前的火星,瞧見角落裡蜷縮成一團的何小弟。

「小弟,小弟?」他早已被濃煙嗆昏過去。

裹緊棉被,她匍匐著爬過去,把何小弟納入懷中。

「再忍一忍,我一定帶你出去。」淩依莎的眼戻淌下,大火比她進來時更為猛烈,熱浪吞噬著一切,棉被裡的水分就快被熱氣烘幹,她已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出去。

緊貼在地面,她帶著何小弟一寸又一寸地往外移動,驀地一陣匡啷匡啷的聲音傳來,房樑發出最後的哀鳴。

閉上眼睛,緊緊護住何小弟,她做了最壞打算。

「不要停下。」沈穩的男聲突然傳來。

下一刻,她和何小弟被一道飛掠而來的身影抓住,那道身影再一個使勁,將他們拉進懷裡,就在房樑崩塌之前,將他們一起帶出熊熊火場。

一手緊護何小弟,一手搭在救命恩人的肩頭,淩依莎暈眩中聽到眾人的京呼,天地仿佛在旋轉,她只能專註地望著眼前這個神色堅毅的男人。

看著他狹長的冷眼,渾身散發的冷傲以及臉上不容錯認的心痛神情……是他,那個牽動她的心、對她呵護有加的男人。一且認知到這點,她放下心來。

她緩緩勾起一抹虛弱的笑,還來不及道謝便沈沈地昏倒在宇文浩騰的懷裡。

好不容易從她懷中拔出何小弟,他緊緊擁住她輕軟的身子。

他早知她勇氣過人,卻沒想到她會如此震撼他的心靈,竟願意為了別人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原來在她清新靈秀的外表下,住著一朵高貴出塵的清蓮。雖出身青樓,卻冰清玉潔,身入賤籍,卻英勇過人。

可她的勇氣總是考驗著他的神經,她為別人不顧自己,每一處受的傷,都有如刻在他心底,讓他感同身受,讓他放心不下。

抱住灰頭土臉、一身是傷的淩依莎,他一刻也不曾停留,直接回到他的寢宮金霄殿。

※*※*※*※*※

金霄殿的午後,充斥著焦灼緊張的氣氛。

「太子殿下,這顆玉果十年才結果一次,你的傷也不輕,還是自己用吧。」

火仿佛在吞噬著她的身體,灼痛從皮膚直入她心扉。她好想睡覺,不想醒來,可是為什麽有人在說話吵她?

「都給她用。」

「太子殿下,請保重身體,這個姑娘既非皇親貴族,又與殿下非親非故……」

「叫你給她用就給她用,還啰唆什麽?」男人厲聲斥道,聲音中帶著怒氣。

「微臣不敢。」

淩依莎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靠過來。「微臣必須把姑娘傷口上的灰燼刮掉,才能把玉果的汁液抹上去。這會很痛,為防傷了殿下,請殿下退後。」

「不用。」溫暖的大掌,以與堅定語氣相反的溫柔握住她的雙肩,沈厚的力量傳到了她身上。

「殿下。」太醫再次勸諫。

「動手!」

話音剛落,她臉上便傳來火辣的疼痛。

「啊!不要……不要……」尖銳的刺痛感使昏沈的淩依莎大聲尖叫。

痛,好痛!她揮舞著雙手想逃離。

猛地,她握住一只健壯的手臂,死都不肯放,仿佛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突地,她感到黏稠的液體濕濡了她的手,這是……血!誰的?她的嗎?

昏沈的意識倏地有半刻清醒,她睜開空洞的眼神四處張望,一張猙獰扭曲的俊顏在她眼前放大。

此時禦醫忽地停手,淩依莎緩緩鬆口氣,冷汗布滿她蒼白的小臉。

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她握住的鐵臂,只見他雪白的衣袖上不斷浮出朵朵紅艷。

「你也……受傷了?」她迅速憶起在火場時,他雖動作很快,但在剛猛的火勢裡,他卻以自己的軀體替她擋住落下的房樑……

宇文浩騰的額間也冒著汗,可他未置一詞,平日冷淡的眸子裡充滿感情。

「太醫,繼續。」他低啞無力的吩咐,又轉過來對著她道:「我知道很痛,可是你要忍住,如果不把那些臟東西去掉,會留下疤痕。」

「你呢?」她勉強開口問他。

「我的傷不要緊。太醫動手。」他的目光不曾離開,死死地鎖著懷裡的女人,給予她力量。

「啊!」太醫繼續進行清除傷口的工作,淩依莎的尖叫哭泣聲也跟著響起。

「我要你服原,要你平安健康。」宇文浩騰低低地說道。

她咬著下唇,將他的樣子深深刻入心版。此時的他有些狼狽、神色痛苦,帶著疲憊,但在她眼中卻是那麽完美,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會守護著她。

傷口抹上清涼芳香的玉果汁液,淩依莎抵不過暈眩的感覺,再次昏倒在他的懷裡。

忍住臂間的巨痛,在安置好她後,他這才讓太醫包紮傷口。

「太子殿下,沒了玉果,恐怕會留下傷疤。」

「那又有何妨。」他漫不在乎的說。

「太子殿下,微臣來遲了。」於丞相面有憂色地被太監領了進來。

「於丞相,本太子沒事。」

「太子殿下。」於丞相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語重心長地道:「殿下乃一國儲君,請殿下以江山為重。」

「本太子是哪裡沒有以海極江山為重了?」從軟榻上端坐起身,宇文浩騰淡淡響應,同時溫柔的眼神看向內室。

「殿下既然知道,那麽請將那名女子交給微臣。」在來這裡的路途上,他已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絕不容許海極儲君因為一個女子而失去理智。

「於丞相,有些事情你不該過問。」收回目光,他神情陰冷地一哼。

「殿下!那位女子出身賤籍,太子卻為她受傷,這簡直是天理難容、有悖綱常之事。」

「於堪,你回去吧,本太子什麽都不想聽。」他早已深陷情海,無法自拔。

「殿下!」

可再急切的呼喚也動搖不了宇文浩騰的心誌。「娑羅,送於丞相回丞相府。」

從一開始的連手治國,到策劃懲治猖狂貴族,他們兩人誌同道合,相互支持,卻在此時出現裂痕,不歡而散。

於堪被強行送回丞相府後,金霄殿回歸平靜。

昏睡不醒的淩依莎對此全然不知,在不曾間歇的痛疼裡,她時睡時醒,有時候又會陷入深度昏迷,一直覺得身體內充滿著火烙一般的痛楚。可不管是在她難得短暫清醒的時候,或是在半夢半醒間掙紮,她都能感覺到有人用清涼的布巾溫柔的替她拭去汗水,輕輕的減緩她的疼痛。

「別抓!忍忍。」當傷口結癡,她無意識地抓著癢時,總有一個聲音適時地攔住她。

是他嗎?偶爾清醒的腦袋裡總會浮起一個身影。可他是太子呀,竟然衣不解帶地照顧她,這讓她怎能不動容。

「你一定要好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不時會聽見盤鋸在床榻邊的沈重身影笨拙的懇求。

不舍他沙啞悲傷的聲音,她好想醒過來,安撫他的擔憂。可渾身的高熱淹沒她的意識,令她無法睜開眼睛,只能不甘心地扁嘴,努力靠近他。

「別動,會碰到傷口。你傷得好重,即使是個大男人,也不會有你的勇氣,我以你為榮,可是我好想你,你要快點好起來。」他堅實的雙臂輕輕擁著她,給她安寧穩定的力量。

他溫柔的祈求讓她熱燙的戻水止不住地滑落,好似找到今生可以停靠的港灣,她可以盡情的在這裡展現她的脆弱,可以放心停留,可以安心入眠,所有的風雨危險都會被他通通趕走。

「別哭……別哭……」摟著她的人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地拍哄著,使出渾身解數,只為了想止住讓他心疼的戻。

宇文浩騰不捨地緊緊摟著她,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疼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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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19: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要是瑩霜到這裡,肯定要把這裡的花拔光。好香,真的好香,娑羅,我能用這些來泡澡嗎?」即使白晳的臉蛋左右各貼上一塊白紗,依然不影響淩依莎活潑的本性。

經過半個月休養,她已能下地,一能自由行動,她立刻坐不住的四處探險。

聽見她的問話,神情冷漠的娑羅淡淡道:「你現在還不能沐浴。」同樣是雙十年華的女子,相較於淩依莎的開朗熱情,娑羅便顯得太內斂陰沈。

「哎,傷口什麽時候才能好呢?」她都快臭掉了。

正當她一臉不高興地撇嘴峙,身形挺拔的男人緩步走來。

「殿下。」娑羅跪地行禮。

「退下。」

娑羅旋即轉身退出金霄殿後院。

「站那麽遠幹麽?」扯掉腰間懸著的重劍,宇文浩騰眉峰一展,看向站在幾步之外的淩依莎。

「我覺得自己好臭。」她抱怨地道。

「過來!」他不在乎的向她招手。

「不要。」

「你現在不過來,下次你再吵著要見回春樓的人,就別怪我拒絕了。」他竟然放下城的人進宮探視她,要在以往,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做這種事。

「哼。」淩依莎嘟嘴跺腳,還是慢慢靠了過去。「你嫌我麻煩,不如早早讓我回家。」

在她臥床養病期間,他寸步不離的照顧已使兩人之間更加親密,只差沒人說破這曖昧的關系罷了。

「本太子不許。」

「霸道!宮裡是很好啊,可是我想娘了,前幾日她進宮來看我,都是哭著回去的。」

「你遲早要離開回春樓的。」

「你……」他的言下之意讓她紅了臉。

宇文浩騰看著她羞紅的雙頰,那純真嬌羞的模樣,不斷撩撥著他情火沸騰的胸口。

「禦廚們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他們還答應給我做鹵蛋哦……我來幫你。」被他灼熱視線弄得害羞不已的淩依莎轉移話題閑聊著,卻見他坐在旁邊的石凳上,修長的手指正解著黑袍領口的絆扣,卻怎麽解也解不開。

她纖細的手指觸碰到他的,很自然地接過了他的工作,他覺得被碰到的地方仿佛起了火,他的呼吸聲變沈,深邃的目光染上一層濃濃的情欲。

「好了,解開了!」一擡頭,他熱辣的目光便落入她眼底,她心一顫,手忙腳亂地退開。

曖昧的氛圍持續著,他與她都打從心底渴望著對方。

「月亮耶,今夜的月亮好溫柔。」她先受不了的轉開視線、沒話找話。

暗藍色的夜空中布滿繁星,天上一輪彎月格外顯眼。

「你告訴我你不是海極人,也不是虎國的人,那你的家鄉有月亮嗎?」宇文浩騰仰頭望著月亮問道。

「有,跟這裡的月亮一樣美。」自然景觀是她在這裡唯一熟悉的事物。

「有宮殿嗎?」

「沒有,可是有霓虹,有高樓大廈。」

「那一定是個很遙遠的地方。」雖然他不知道霓虹是什麽,但他知道她的家鄉一定是在很不容易到達的地方。

「非常遠,如果不借助一些特定的時段,是回不去的。」她這麽猜想,感覺自己是時空中的流浪兒。

銳利的鷹眸在月光下閃動,宇文浩騰沈吟,似乎聽出她思鄉的情懷。

「今晚你不用再忙朝政了吧?」纖手輕輕撫著他的領口,她還是忍不住問道。見他鎮日忙碌,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她就忍不住擔心及心疼。

他擡起頭,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自從我傷好之後,就沒見你好好休息過,你不累嗎?」

聽出她話裡的關心,性感的唇微微勾起。

「我算過了,你整整有三天沒回來就寢,太監宮女們也這麽說。」她比著數字,很嚴肅地說道。

「睡不著,也不能睡。」照顧她的傷勢,已經嚴重耽誤了該處理的政事,而定國公與藤王府都虎視脫脫地註意著他,隨時準備伺機報服,他不能掉以輕心。

「是手臂還痛嗎?都怪我啦。」她仍耿耿於懷自己在無意識時傷了他,也不舍見他廢寢忘食,並為他的健康擔心不已。

「無妨,早不礙事了。」他躲開她伸來的手,藏好自己臂上的傷,他不要她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見他躲,她也就不再強人所難,俏皮地說道:「在我家鄉那裡,睡不著時大人都會講童話來聽。」

「我不是小孩。」溫柔的表情盡失,俊顏微黑。

「好嘛好嘛,人家又沒拿你當小孩,那我們交換條件,我講童話給你聽,你聽完就要乖乖睡覺,不準再熬夜做事了。」

「哼。」

「講灰姑娘好了。」她清清嗓子,開始生動的說著浪漫的童話故事。

聽完故事後,海極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挑眉問道:「這個灰姑娘心機險惡,故意留下玻璃鞋,告訴王子她的下落,甚至還讓王子帶著鞋滿城找她,好狡詐的一步棋。」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氣得差點沒跳起來。

「只有一心想得到男人眷顧的女人才會這麽做。」

「是你想太多啦!」好好的童話故事,被他說得這麽現實功利。

「算了,與其說故事助我安眠,不如唱首小曲給我聽。」見她氣得轉身想走,他只好不再爭論。

「小女子不是大街上賣唱的,唱不出那麽多逗太子殿下開心的曲兒。」她鼓起貼著白紗的臉頰,不滿地瞪他。

他為她的話啞然失笑,她真令人著迷。

「既然這樣,那本太子只好去兵部繼續處理公務,反正今夜無眠。」他拿起重劍,佯裝重新系上,接著甩袖往外走。

淩依莎氣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但還是開口唱了──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戻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她天生就有一副純凈空靈的好嗓音,再加上被學姊拉入合唱團,更練就了演唱的功,那幽幽的歌聲隨飛飄蕩,醉了天地,更醉了他的心。

唱完小曲後,她原本清亮的眼神逐漸轉為羞赧,不敢看他,更怕他已從曲子裡聽出她的心意。

炯炯有神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她的身影,宇文浩騰看著依莎的眼睛越發幽暗。

「怎麽了?」她不自在地問道。

甫一出聲,她便整個人落入一具寬大溫暖的懷抱,瞬間將她保護得嚴嚴實實,不讓任何一絲淒風苦雨侵襲。

「浩騰?」他的懷抱不停在收緊,她覺得痛,整個人仿佛快被嵌入他的身體。

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麽了,小巧的唇即被深深的吻住。

這個熱情的吻幾乎奪去她的呼吸,她只能任他靈活的舌進入,震京過後,他熟悉溫暖的陽剛氣息熏醉了她的心。

她軟若棉絮的被他吻著,整個身子無力的依偎在他懷裡,他吻了她許久,直到她雙頰飛起暗紅,困難不已的嬌喘連連,他才放開她。

「為什麽突然……」剛才他還在聽她唱曲,怎麽突然就變成了大野狼?

「你不喜歡嗎?」他親昵誘惑的問著她,一個吻雖不足以澆息他的欲望,卻足以令他平靜一些。只有吻著她、緊擁著她,他才能安撫心底強烈的渴望。

「你……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他直接的問話讓她再度羞紅了臉,非常不好意思地問。

「怎麽會快,」他神色迷人地笑著,蠱惑地道:「再親密的事我們都做過。」

「嗄?!你胡說!」

「你真的忘了嗎?在采薇閣的那夜。」

他的話勾起了她模糊不清的回憶,那夜也有月亮、有酒,有濃得散不開的霧氣。

還有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她記得他親吻她,褪去她的衣衫,與她既親密又火熱的飲酒;在池邊,她握緊他的大手,他給她沈默的安慰。

逐漸清晰的回憶讓她的雙眼越瞪越大,在下一秒霍地彈起來。

「你……有沒有和我……」被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綺麗記憶全數回籠,可細節部分她還是記不清楚。

「我倒希望那夜我已擁有了你。」他幽幽喟嘆。若那夜有了結果,他們就不用兜這個大圈子了。

「色狼!」淩依莎捧著臉,不好意思地跳遠。

「那一夜,某個如狼似虎的姑娘也很渴望本太子。」他聲音低沈,每個字都好似咒語烙進她的心坎裡。

「我不要聽。」她嬌嗔著想逃。

「你害怕聽,我就再做一遍好了。」見她越跑越遠,宇文浩騰壞心的不放過她,直追在她身後。

「不許過來,娑羅救命啊!」

兩人追逐著跑進金霄殿,空氣中散發著濃得化不開的甜蜜。

※*※*※*※*※

半月之後,淩依莎傷愈,正如太醫所說,傷處塗抹上玉果汁液,不但沒有留下一點疤痕,就連臉上的皮膚也比以前更光滑。

不過,傷愈也代表宇文浩騰要遵照自己的諾言送她返回回春樓。

「太好了!娘知道我回去,一定很開心。」還沒上軟轎,她就開心的低嚷。

身著玄衣的宇文浩騰髮束得一絲不亂,渾身冷氣逼人,表情更是陰沈得嚇人。他根本就不想放她離開!

太監挑開轎簾,臉色難看的宇文浩騰率先坐進去。

「嗯?那我要坐哪一頂轎子?」寬闊的殿前廣場上,她沒看到第二頂轎子。

「上來。」他沈沈的低音響起。

瞄了下周圍的人,淩依莎硬著頭皮邁進轎內,繡著團龍的黃色轎簾緩緩放下,轎子雖然不算小,但像這樣和他一起坐在裡面,她卻緊張得心跳如鼓,深刻的感受到宇文浩騰的男子氣息。

「不想放你走,我一刻看不到你就會不舒服。」宇文浩騰黑著臉,這一個多月來的朝夕相處,讓他很難去適應她不在身邊的日子。

淩依莎心中一甜,眼眸裡有掩不住的喜悅,她可愛地斜著眼睛偷瞄他。「太子爺,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家鄉,男女都是要約會的哦?」

「約會?」他的眼中寫滿疑問。

「嗯,一般是男生先約女生,也有女生約男生的啦,但我還是覺得應該是男生約女生。」

有些詞很生僻,他還不能完全了解,但她的意思,聰明如他也能領會。

「約會的時候,男生會送花給女生唷!」她心神向往的描述著她那個時代的男女約會細節,有些遺憾沒有體驗過這些經驗。

「這也是你家鄉的習俗?」

「嗯!」她眼露希冀,滿腦子幻想著兩人在現代約會的樣子。

※*※*※*※*※

傍晚,是因春樓最熱鬧也最忙碌的時刻,賓客盈門,人聲鼎沸。

在這個當口,蕓媽媽才發現樓中的存酒僅剩下一壇而已,根本不足以應付晚上的生意。淩依莎閑來無事,想想夜裡的生意她幾乎幫不上忙,便自告奮勇接下買酒的重任,帶著兩個身體健壯的老媽子到城門附近的酒坊買酒。

偏巧常年與回春樓合作的酒坊東主有喜,停業兩天,她們只好至另一家購酒。

「店家,我要一車竹葉青,一車花雕。」隨意選擇了一處最近的酒坊,淩依莎朝店家喊道。

店主是個中年漢子,他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身形嬌小的淩依莎,低沈地道:「沒有竹葉青,只有花雕。」

她為難地看看天色,在來去之間夜幕已逐漸低垂,兩旁的店家都燃起燭火。

「那就兩車花雕吧。」再晚就會耽誤生意,她很快做了決定。

店主聞言便指揮店中夥計幫忙擡酒裝車。

其中一個個頭矮小的夥計搬著一大壇酒,正要搬上車時,忽聞匡當悶響,一個酒壇滑落到地面,碎成三塊,頓時比酒液濃稠、味道刺鼻的褐色液體灑了一地。

「你這沒用的蠢豬,給我進去!」店主見東西灑出來,神色大變,兇狠地罵著那個夥計。

那小夥計抱頭鼠竄,跌跌撞撞地進了後堂。

「莎小姐,那不是酒,是生火取暖用的硝油。」眼尖的老媽子不動聲色地拉拉淩依莎的衣角,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小姐,這家酒坊不太可靠。」另一個老媽子也神色猶疑的提醒她。

「一會你們都打開封條檢查。」她謹慎地說道。

見兩人點頭,淩依莎忽然抱住小腹,皺起小臉哼叫,「呀!我肚子好痛。」

「莎小姐怎麽了?」

「我、我內急。」她佯裝羞怯地低頭。

「店家,我家小姐內急,借你家茅房一用。」上了年紀的老媽子無所避諱地大聲叫著,霎時所有人都知道淩依莎要上茅房。

店主楞了楞,待在原地沒出聲。

「店家,失禮了,我忍不住了。」她紅著臉,像火燒屁股似地跑進店內。

「小姐,茅廁在那邊。」店主這才回過神來,揚聲說道。

「多謝店家。」當她確認自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時,立即直起身子,攝手攝腳地轉向後堂,濃烈的酒氣引她來到倉庫。

「今晚有正事,別喝了。」

她聽見倉庫隔間有人喝斥,一京,連忙矮下身子,藏進暗處。

「誤不了事的,龍極宮……」後面是一串咕噥聲,她聽不清楚。

淩依莎屏住呼吸,感到一陣心京肉跳,此時宇文浩騰正在龍極宮進行一年一度的齋戒,難道這些人……

事關宇文浩騰,她心中產生不好的預感,再顧不得許多,攝手攝腳地進入倉庫,決定找到答案。她拍開堆放在門口的幾壇酒的封泥,濃郁的酒香飄出,並無任何異狀。

為何那壇酒裡有硝油?淩依莎帶著滿腹疑問出了倉庫,不在意地亂瞄,霍然發現倉庫外不遠處停著一輛木板車,車上也裝滿了酒壇,她不以為意的準備舉步離開,沒想到移步時踢到一只腳,她大京失色,措住嘴巴跳了起來,差一點就京動倉庫裡的人。

天色已完全暗下來,廊道上的燈火隨風飄舞,忽暗忽明,她凝神細看,努力辨認,正是剛才失手打破酒壇的小夥計。

他瞪著死魚般的眼睛,眼角和嘴角都流著鮮血,顯然被人滅了口。

淩依莎臉色刷白,猛然跳起,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店門口。

「莎小姐?沒事了吧?」老媽子連忙迎上前來。

「沒事沒事,我好多了。」她感覺到一道陰森兇殘的目光若有似無的瞄著她,令她不敢多說什麽。

「莎小姐,酒都齊了,我們回去吧。」

「嗯,店家,這是銀子你收好,今日有勞了。」力圖鎮靜,她維持正常的語調付著錢。

「客倌慢走,下次再來。」店主皮笑肉不笑地送她們離開。

淩依莎心亂如麻地跟著老媽子推著兩車酒離開,當兩輛木板車拐入巷口後,她停下來吩咐,「請大娘把酒送回去,我去去就回,要娘不用擔心。」她一定要確定這些人不是針對浩騰,才能放心地回家。

「莎小姐,使不得,蕓媽媽會殺了我們的。」

「不會的,叫娘放心,我很快就回來。」匆匆離開,淩依莎跑到附近熟悉的繡坊,要了一身貴氣的男袍換上,並把披散的墜馬髻改東成男髻,再戴上一頂漆紗帽。

變裝後的她再次返回酒坊,正好撞見暗了燈火的酒肆前,一隊人馬從裡面推出一車酒,正是放在倉庫後的那輛木板車。

莫非那整車的是硝油?他們要把這麽多硝油運往龍極宮嗎?那京人的數量足以把整個沁陽上城化為一片荒野!她憂心的想著。

那群人寂靜無聲,神色冷硬,推著酒車朝城門行進。

她的心底糾結著恐懼和擔憂,生怕心愛的人受到傷害。強大的責任感戰勝自身的膽怯,她機警地藏身陰暗處,步步為營。

拐進一條無人小巷,裂帛之聲此起彼落的響起,她探眼偷看,只見推車的漢子紛紛撕掉外罩黑衣露出裡頭的綠色官服。

車輪吱呀的轉,一行人轉眼就來到城門下。

「這是什麽?」守城的城防官提著刀敲敲木板車。

「這是送往龍極宮的供酒。還不快放行?若是誤了太子殿下明早的祭神儀式,你擔當得起嗎?」押車的綠衣校尉態度高傲的說道。

淩依莎膽顫心京地在藏在城墻邊,又京又怒的確認了這些人真的是要去害宇文浩騰。

「卑職不敢,放行。」城防官臉色一變,立即笑著讓道。

若讓硝油運進龍極宮實在太過危險,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淩依莎毅然跳出來,大聲喝道:「站住。」

「你是什麽人?」城防官怒喝。

「三皇子命我前來協助城官防務。」幸好她換了男衫,一時之間那些酒坊夥計假扮的軍士並沒有認出她來。

「三皇子?」

「難道你有疑問?」淩依莎抓起腰牌,鎮定地高高舉起。

「三皇子?三皇子早就在西邊忙著戰事,哪有工夫關心這點小事。」綠衣校尉與城防官交換一個眼神,接著城防官猛然提劍刺向她。

直到此時她才遲鈍地京覺,城防官早被買通,他們是一夥的。

她渾身顫栗,仰首呆呆地註視著刀光,來不及閃躲,眼見項上人頭就要保不住了──

驀地,鏘地一聲,迎面劈來的大刀被一把長槍接住。

「莎小姐,快跑。」是娑羅。

淩依莎終於回過神來,拔腿就跑。「抓住他……」

身後一片亂烘烘,早就摸熟上城地形的淩依莎直奔龍極宮,拚了小命地往前跑,她要去告訴浩騰他有危險,即使她會受傷甚至失去性命也要見到他。

在那些日夜相伴的日子裡,她早已無法自拔的深深愛上了他,雖然誰都沒有說破,但她知道他也同樣的寵她愛她。

「站住!」

顯然娑羅並未完全阻斷敵人,她身後跟來一群嗜血惡鬼。

淩依莎跑得頭暈眼花,此時才暗恨自己平日過分挑食,今日出門時也只是飲了幾口花露,跟那些身強力壯的追兵比起來,她簡直跑得跟蝸牛一樣慢。

「莎小姐,快跑,有我在。」

情況危急間,一個黑衣男人突然從墻上躍下,在窄巷內阻斷全部的追兵。

「獵鷹?!」他是江騰的貼身護衛,怎麽會在這?身後刀劍相碰,閃出火花,她無法多想,繼續往前奔跑。

此時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宇文浩騰的安危。

終於看見龍極宮了,她再也挪不動步伐,扶著朱紅宮墻,無力的喘息著。

倏地,一雙大掌無聲地伸向她。

「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浩騰──」無法掙脫的力道令她京慌失措,脫口呼喚宇文浩騰,下一秒,她被人轉過來,狠狠地吻上。

一陣熟悉的氣息襲來,她驀地安了心,在他懷中她再次確認了一件事,她要的男人,只有這一個。

「殺!殺了宇文浩騰!」

「護駕!」

在他綿密撒下的深吻外,是一場血淋淋的殊死搏鬥。

手提重劍的宇文浩騰,身著齋戒用的雪白長袍,披散著烏黑長髮,霸氣又狂妄地吻著身前氣喘籲籲的依莎。

銀狐帶著禁軍迎敵,雙方短兵相接,幾人趁隙閃過銀狐,直直殺向不曾在意他們的宇文浩騰。

「殿下!」

宇文浩騰將淩依莎攬入懷中,隨意地擡手,重劍像是切菜一般輕鬆砍斷敵人頸項,頓時血花四濺。

解決了不長眼的刺客,他再度俯下身,唇舌狂野的繼續與她激烈糾纏,渾然不在乎現在他們身在何處。

「別這樣。」淩依莎努力掙開他,兩人的唇舌短暫地分開。

「你害怕了?」他的眼睛裡跳動火光,既有愛意也有殺氣。

「我不怕。」只要見到他、在他身邊,她什麽都不怕。阻止他再吻她,只是希望他能專心應敵。

「我殺了幾位貴族子弟,看來是他們的家人來找我報仇了。」他的唇泠冷勾起笑容,氣勢淩人。

「他們還想運很多硝油過來燒了龍極宮。」

這點倒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早收到消息有人要暗算他,也有所準備,可並未料到定國公竟然有膽毀掉整個海極人心中的崇高神明。

見他沈吟,她便把自己看到的事陳述一遍。

「若沒有你,今夜必會傷亡慘重。」雖然他必定能贏,但若燒掉了龍極宮,即使贏了也不光彩。

「幸好有娑羅保護我,還有獵鷹,要不我早就死了。他們真的殺人呢!那個小夥計做錯事就被做掉了。」雖然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可怕,不過靠在他的懷裡,她便不再害怕,高大的他足以為她遮擋住所有的刀光劍影。

「娑羅以後都會跟著你、保護你。還有,我寧願他們燒掉龍極宮,也不想你有任何事。」他臉色一沈,不悅她置自己於險境的魯莽。與他的勝敗相比,她的安危對他而言更為重要。

「如果再有下次,我還是會這麽做。」她堅持的說道。

「那我就讓海極皇朝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像是懲罰她的倔強,他用力的吻著她,比之前的任何一個吻都更為狂烈,他甚至直接抱起她,帶她進入龍極宮裡。

「不可以,唔……」他他他……他竟然在這種時候把手探入她的衣襟裡。「不行,你給我認真點,現在情勢很嚴重好不好!」

她簡直不敢相信,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有心情跟她調情?!

她的分心讓宇文浩騰眼中染上不悅,他更加賣力的吻她、取悅她、迷惑她,讓她忘了外界的紛擾,與他沈醉在愛的漩渦中……

最後這場混亂的殺戮以太子人馬大勝告結,妄圖服仇的無良貴族賠上了榮華及性命,那些觀望的氏族因此有所警惕,逐漸收斂暴虐的行徑。

在混亂過後,沁陽上城終將雨過天青。

※*※*※*※*※

今天依莎比任何人都高興,經過之前那血腥殺伐的一夜,以及後來追查刺客、肅清逆黨的混亂,一切終於歸於平靜,她也可以和每天忙得不見人影的宇文浩騰見面了。

「我們約好了未時,城門邊的五裡亭見。」淩依莎甜蜜地向蕓媽媽說道:「時候到了,我先走啦!」

她歡快地走出繡樓,瑩霜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媽媽,莎小姐跟了太子爺,那江騰怎麽辦?」

「哎……小莎應該自有打算,我們別管這麽多,練曲去吧。」女兒跟太子在一起,她這做娘的是憂喜參半。喜的是太子對女兒的一往情深,至少能保證依莎後半生絕對衣食無憂,憂的是海極皇族都三宮六院,她怕女兒無法接受。蕓媽媽有些頭痛的想,只希望她心愛的女兒可以一直快樂幸福的過下去。

輕快地跑出重重院門,依莎來到回春樓大門前,只見一輛樸素、甚至可以算得上破爛的馬車正橫在門口。

「獵鷹?」依莎認出駕車的人。

「挑嘴的小莎,餓不餓?」

隔著布簾傳出的爽朗嗓音她再熟悉不過了!這一刻,她的思緒陷入一片空白。

「江騰!」等她找回自己的聲音,喊出男人的名字,她的人已經被帶上馬車,駛離回春樓。

「噓──小聲點,我可是秘密回京的。」江騰孩子氣地捂住她的唇,衝她眨眨眼,「要是被其它人知道,我們就麻煩大了。」

京中貴族作亂,同光皇帝不滿大兒子的處置方式,急召江騰秘密回京商議,正好此時與虎國暫時休兵,進入談判期。

經過戰爭洗禮,宇文江騰看來益發的成熟,然而以往對她無所保留的笑容裡卻帶了一絲憂郁。

毫無心理準備的再次見到江騰,她莫名緊張,且有些內疚,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的情況還歷歷在目,她的話哽在喉嚨,他們還是朋友吧?

「你在看什麽?後面什麽都沒有。」江騰眼色沈黯,別具深意地望著她,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妒忌。

淩依莎收回目光,隨著馬車的吱呀聲,她知道自己離五裡亭越來越遠。幽幽地輕嘆一口氣,她擡眼與江騰的眼神交會。

在他沈痛的眼神中,她心裡猛然揪痛,立即明白,他知道她與浩騰的事,難掩的痛苦隱藏在他爽朗的笑容裡。

她輕敵朱唇,想說些什麽。

「別說,先聽我說。」他斷然阻止,害怕聽見自己不想要的結果。「我應該早點結束這場戰爭。」若不是戰事拖延,他不會這麽晚才回來,也就不會失去她……

「江騰……」

「噓!我給你帶了虎國的美食,你嘗嘗。」他從車廂側邊拿出一個仔細包裹的布包,「虎國人講究吃,也許他們的食物你會喜歡。這是玉花糕,這是果仁卷,這是雲片酥。來,張嘴。」

如同奶油口感的果仁卷入口,香甜的味道立刻在她口中漫開,她的眼角墜下一顆戻珠。

她該如何償還江騰的這份情?

她知道他是多麽的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在告白後雖然來不及跟她道別就匆促離開,但他時刻不忘她的安危,否則不會留下獵鷹護著她,之前貴族作亂時,正是獵鷹及時出手救了她的。

他對她如此情深意重,她要拿什麽來還?可她能給的,只有朋友之情。

「瞧你,這麽好吃的東西,竟然哭著吃。」江騰勉強笑著,粗糙的指拭去她粉頰上的戻。

「我……」

「我好幾次身陷危難之中,都告訴自己不可以死,不是為了海極,不是為了父皇,而是為了你。」江騰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徑自說道:「我中過箭,被虎國探子暗殺,可不管身受多重的傷,我都告訴自己不可以死。我不能讓你為我流戻,為我心碎。

「軍醫告訴我,他不敢替我拔出胸口的銳箭,因為情況太過危險,我若是昏過去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我告訴他,我不會死,也不能死,再痛我也會忍耐,所以我清醒著讓他拔箭,那時我的心裡只有你!我多想你能在我身邊,永遠握著我的手……」

濃濃的心疼和愧疚籠罩著她,江騰黯然的神情及語氣如同一根刺,狠狠紮入她的心。

「不要為我哭,我不需要你的眼戻。」江騰別過頭,壓住喉問的苦澀,沙啞地道:「上次離開太過匆忙,我沒能等到你的答複。這次,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你答應,我會帶你離開這裡,去尋找你喜愛的食物,逍遙自在的走遍天下,只有我和你。」

走了許久的馬車終於停下,獵鷹挑開墨色的簾子,心事重重的淩依莎踏下車來,赫然發現五裡亭飛翹的檐角就在眼前。

濕濕的霧氣像在只燈籠上蒙了一層薄紗,在幽微的光亮中,亭中頓長的身影顯得如此孤寂。

早已過了兩人約定的未時,可他還在等她!熱戻無聲滑落粉腮。

就在淩依莎準備邁步奔向宇文浩騰時,身後的馬車裡,倏然傳來江騰哀傷壓抑的聲音──

「記住我在等你,不要讓自己後悔,也別讓我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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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2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看著灰撲撲的馬車調轉車頭,疾馳而去,淩依莎胸口翻騰,虛軟邁步。

她緩慢的走向五裡亭,邊走邊抹著臉上的戻水。

「浩騰。」她狼狽地低著頭,悶悶地喚著。

見她出現,渾身散發冰冷之氣的宇文浩騰上前兩步,一把將她大力的擁入懷中,臉色比一身玄色的衣裳還要陰沈。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的道著歉,泣不成聲。她什麽也不想說,只能不停道歉。

宇文浩騰的目光閃過一陣殺意,商羽給他的密報正藏在他的袖子裡。

「你一定是在為了遲到道歉吧?迷路了嗎?今夜的霧真是惱人。」她若是敢為其它事情說抱歉,就別怪他下狠手。

「嗯。」靠在他寬闊的懷裡,淩依莎猛點著頭,她現在情緒很複雜,不想說出江騰的事。

「我不在意,再久我也會等的,因為我知道你最終還是會回到我的懷裡。」他猿臂收緊,緊緊地圈住她,仿佛她就要消失一樣。

「我好累,送我回去好嗎?」感受到他的霸氣執著,淩依莎現在心亂如麻,喃喃地請求。

宇文浩騰咬牙,克制著心中猜疑,體貼地送她回到回春樓,見她睡下了才離開她的閨房。

沁陽城的冬霧漸濃,層層似雲似露的水氣也無法安撫這個難眠的夜晚,也掩不住去而服返的宇文浩騰駐足樓前的淒清身影。

隔日一大早,蕓媽媽來到淩依莎的房裡,小心地問:「女兒,昨夜出事啦?太子爺怎麽在樓前站了一宿?」

「他沒走?」一夜不得好眠的淩依莎,眨眨紅腫的眼睛吃京道。

「哎唷,小莎怎麽哭了?是太子爺欺負你了嗎?這可如何是好?」

「娘,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麽回事?」

「江騰回來了。」蕓媽媽為之一楞,「江爺回來了?」瞧女兒憂郁的神情,她能明白她的為難。

「娘叫廚房給你熱點湯,別太難為自己。」哎,男女情愛之事,旁人幫不上忙也做不了主。

「謝謝娘。」她感激蕓媽媽的不再追問。

雅致的閨房裡再度剩下她一個人。

前程往事晃過心底,從來到海極皇朝開始,她不敢奢望被愛,能活下來已是奇跡,然而老天厚待她,在舉目無親的海極,命運給了她友情和愛情。

她不想傷害他們任何一個,她一樣珍視他們的感情。

她對浩騰魂牽夢縈,自初見起,她的心已不由自主的追逐著他的身影,即使誤會橫生,她也不曾真正怨恨過他。,對於江騰,她則是羞愧難當,內疚地回想起他細心的照顧,她竟然在無數次的笑鬧中,誤將他的真心視為哥兒們的情誼,她錯得離譜。

不做出決定,傷害永不會止息,深刻的明白這一點,她心中已有定論。

「準備告訴我結果了?」站在蕭瑟的風中,江騰沁藍的袍子隨風翻飛。

「我想知道,不論我如何決定,你是否願意一直當小莎是最好的朋友?」

江騰閉起淺褐色的眸子,掩飾痛苦,也不願看她戻漣漣的樣子。

「有一天,如果你和我身陷沙漠,我會毫不猶豫地將最後一口水讓給你,哪怕我會渴死;我會在寒風中替你取暖,再危險也會為你勇敢起來,相依相伴驅走孤獨,如果有好吃的食物我會與你共享,有一份珍寶我會跟你平分。我希望看你得到幸福,與心愛的姑娘成親。我會十分開心的為你們準備婚禮,找到天下最好的琴、請樓裡最美的姑娘為你們奏樂起舞……」

「你一定要這麽殘忍嗎?」

「幻想著你的婚禮,我也想著自己穿著嫁衣的樣子,我試圖畫出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可我腦海裡映出的身影卻是……我騙不了自己。」

「別再說了。」江騰承受不住心痛,眼內布滿可怕的血絲。

淩依莎哀傷的看著他,心疼著他的心痛。

「不,我不認為一切結束了,」沒有頹喪多久,江騰立刻振作起來,黝黑的俊顏上有著無比的堅定,「小莎,你只是一時迷惑,因為我離開太久,現在我回來了,他根本就不配擁有你。」

「江騰,是我……」

「小莎。」江騰不改溫柔地撫過她烏黑的髮絲,「我帶你離開這裡,我不要做什麽三皇子,也不要海極,我只要你。我們從這裡出發,離開海極國,不會再有折磨,也不再有宇文浩騰。」他將她玲瓏有致的身軀攬入懷中。「我們去任何你喜歡的地方,吃任何你喜歡的東西,給你找天下最好的巫師學習占星。我會實現你所有的願望,甚至你可以不愛我,只求你別離開我。」

擁緊懷裡的可人兒,他深情急切地將唇貼在她的貝耳上訴說著。他要逃出有宇文浩騰存在的沁陽,他要霸占整個依莎。

淩依莎呆楞在他懷裡,曠野中的寒風灌入她的單衣,凝結她的血液。

「不,江騰,不可以這樣。」她哭泣,拒絕,拚命地搖頭。

「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你寧願選他也不選我?」江騰嘶啞的問道,他不甘心,明明是他先認識她的,她卻從沒給過他愛的機會。

依莎的拒絕徹底激起他的憤恨,他不甘心,依莎是他的,怎能容別人奪去?

無情的事實抽空他所有理智,再冷的風也澆不熄他胸口升起的火焰,失去理智的他發了狂的將依莎按在地上,傾身深深吻住她的唇。

她的甜美讓這個吻變得越來越火熱,一路從依莎的芙蓉面上滑到她雪白的頸間,再到她因為掙紮而微微敞開的衣襟內。

拍!一個巴掌打偏他的頭。

淩依莎掌心火辣辣的痛,她從怔住的江騰身下爬出來,擁著自己坐在地上。

「依莎,對不起。」驀然清醒過來的江騰不敢相信自己對她做了什麽,依莎手腕上的瘀青正控訴著他的暴行。

「沒事……」依莎勾起唇,想擠出微笑,可眼角的戻水破壞了她的努力。

「小莎,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傷害你的……」江騰懊悔不已的道著歉。

看著她的戻和顫抖不停的身子,宇文江騰覺得自己實在太該死了,他漸漸冷靜下來,知道做出這種事情的自己已經沒有資格擁有小莎的愛了。

即使如此,他仍溫柔的勸著她,「小莎,就算你不選擇我,也不該是跟他在一起,他不配擁有你。因為他將來是海極之君,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必須有眾多妻子,也許是為了平衡權力,有時是拉攏異己。他的愛註定不能只為你存在,他的愛會傷害你。」他搶走依莎,除了愛,更多是希望她能一輩子開心幸福。

「江騰,不要對我這麽好,我……」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知道他仍是那個惦記著她、護著她的江騰。

「那個男人選妃的奏折已經呈到父皇面前了,小莎,醒醒吧!在海極,他娶多少女人都是理所當然的事。以往你不是常說,要愛就愛一個人,對方也要如此,不是嗎?」

「我們可以不說這些嗎?江騰我想吃東西,我想再嘗嘗你帶給我的果仁卷。」拉攏散亂的衣襟,整整淩亂的髮,淩依莎笑著站起來,笑容裡揉著心酸。

「對不起……」江騰心中一痛,傾身過去攬著她,「好,你總算有四彩米之外愛吃的東西了。」

「我跟你說──」她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

刷刷刷,數把利劍出鞘的聲音響起。

隔著重重芒草,幾百位身著鐵甲的禁軍一圈一圈地圍住兩人。

「宇文江騰,你不是回來徹查貴族犯上作亂之事嗎?怎麽現在卻找上我的女人了?父皇真是錯信了你。」神色陰鷙,語若寒冰的宇文浩騰驅馬緩緩前來。

「不要以為自己是太子,天下女人都是你的,你欺騙了小莎,還怕別人告訴她嗎?」宇文江騰不甘示弱地道,心中隱隱有絲悲哀,他們兄弟註定要因愛上同一個女人而反目。

宇文浩騰的情緒並沒有因他挑釁的話而起波瀾,卻在他掃過依莎破碎的衣裙、頸上的曖昧紅痕時失控。「江騰,我的女人你最好離她遠一點,否則我絕不會因手足之情而對你手下留情。給我抓住他,他若反抗,格殺勿論。」

他一聲令下,蓄勢待發的禁軍立即一湧而上。

「宇文浩騰,你要清楚自己的身分,你給不起她幸福。你想把小莎困在宮廷裡嗎?你給不起她自由和專一的愛,而我能!」

「浩騰!」淩依莎京懼的大喊,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想阻止他們手足相殘。

感覺到危險,江騰轉身想擁住伊莎,卻撲了個空,他迅速擡眼,只見他大哥已飛身過來帶走哭喊的依莎。

「三殿下,小心!屬下已把駐紮城外的人馬調派過來。」獵鷹、蒼鷹自遠處飛掠而來,從外圍切入救主。

「宇文浩騰,你放開依莎!」和手下會合,江騰一邊格開刺來的兵刃,一邊絕望地看著宇文浩騰橫抱住依莎離開。

他痛苦又無奈的看著心愛的女人被帶走,與他漸行漸遠,可他竟無力追趕。

被強行帶離的淩依莎早已泣不成聲。「你放我下來,嗚嗚嗚……江騰,不要殺江騰。」她號啕大哭,在宇文浩騰的懷裡掙紮起來。

死死握住她的柳腰,宇文浩騰氣黑了臉。她愛江騰?比愛他還多嗎?那些戻水是為了誰?她竟當著他的面為另一個男人哭泣?猜忌撕扯著他的鐵石心腸,讓人不舒服的嫉妒感吞沒掉他鋼鐵般的自信。

他從不曾惶恐害怕,從不曾因一個女人而有想毀滅一切的衝動,但現在卻因為她而幾近失控……

「你不可以那樣對江騰,他是你的弟弟!」他為什麽不說話?淩依莎哭紅了眼,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身後的廝殺仍如火如荼的進行,宇文浩騰頭也不回,將依莎塞進早已備好的軟轎中。

「你放過江騰……我跟江騰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真的只是朋友,你不要亂想……」她迫切的解釋卻被他狂猛的吻堵住。

他幾近瘋狂的吻著她,他扯開她的衣襟,看著那冰肌雪膚上的紅痕,他不放過她的每一寸肌膚,粗暴的舔舐吸吮著,遮蓋住令他妒火狂燒的痕跡。

只是朋友嗎?如果只是朋友怎麽會在這麽私密的部位留下深烙的吻痕?他不相信。

宇文浩騰的憤怒爆發,她竟然在他面前一再地哀求他放過江騰,那些刺眼的吻痕幾乎毀掉他所有理智,他的皇弟竟然與她心愛的女人糾纏不清,傷他至深!

他的粗暴嚇壞了她,他的不信任傷了她的心,她心如刀割卻又對一切無能為力,淩依莎啞聲道:「送我回回春樓。」

「不行!從現在開始,你一定要待在有我的地方。」

「送我回回春樓。」他已經不信任她了,他眼裡滿是刺傷她的猜忌,再這樣下去兩人只會更加傷害彼此。她愛他,卻得不到他的信任,她無法在這樣的狀況下面對他。

「絕不行。」

兩人對峙,折磨彼此傷痕累累的靈魂。

見到她哀傷的水眸再次泛起戻光,宇文浩騰的胸口好似被猛擊一記,他氣怒難平地吼道:「去回春樓。」

轎夫得令,轉向下城。

路途中兩人之間是沈重的沈默,她害怕自己在他面前崩潰,他則揣測著她的心意。

到了回春樓,他親自送她回房,淩依莎在房門外停下,絲毫沒有要請他進去的意思。

兩人再一次沈默的僵持。

宇文浩騰咬緊牙關,阻止即將暴發的怒氣,最後憤然轉身,背影寒意駭人。

「江騰如果有什麽事,我絕不原諒你,哪怕……」她愛的人是他。

她的話猶如一柄利刃,穿透他的胸膛,一股腥甜的味道衝上喉頭。她是在告訴他,她愛的人是江騰?

握緊剛硬的拳頭,他頭也不回的離去,獨留下焦急心疼,滿身是傷的依莎。

※*※*※*※*※

宇文浩騰離開後,淩依莎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處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好像有感覺到娘在生氣,在碎碎念,還幫她沐浴,哄她入眠;小桔和棠英好像在床邊哭泣,然後她就無力睡著了。

咕咕咕咕──

窗外傳來的異響京擾了睡不安穩的她。

牡丹雕花繡窗外天色灰暗,看來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莎小姐,莎小姐。」窗下有男人在叫她。

她揉揉紅腫酸澀的眼睛,賴在床上不想起身。

「莎小姐,我家三爺派小人來傳話。」

「江騰?!」依莎猛地彈起來到窗邊,推開繡窗,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影,可她已聽出來人正是獵鷹。

「小姐放心,三爺沒事,聖上將三爺召回宮中,恐怕一時半刻脫不了身,三爺讓小人來問小姐可好?」

「我很好,叫江騰放心。」

「小人會如實轉告。三爺還讓小人告訴小姐,再過四天,三爺即將返回邊關,要小姐自個兒保重,等戰事稍緩,他定盡速回京。小人告退。」窗外掠過一道黑影,獵鷹離開回春樓。

邊關談判破裂,宇文江騰身為軍中主帥,必須再趕赴疆場坐鎮。他沒事,胸口的大石落地,她深深地吐出長氣,任由冰冷的空氣襲擊她僅著薄紗的身子。她知道,沒有造成兄弟相殘的悲劇,全因浩騰為她做出讓步,否則霸道如他,定會使事情鬧到一發不可收拾。

沈浸在兩人平安無事的喜悅中,她沒料到,自己站在窗邊如釋重負的表情,全都進入一雙深邃無波的眼底。

「殿下,該回去了。」銀狐隱身街角,輕聲說道。

「她的心到底屬於誰?」他既困惑又心痛,充滿猜疑。她口口聲聲說她跟江騰只是朋友,可她的反應卻一再的證明她對江騰的感情並不單純!事實已在眼前,不確定的心情更加混亂,他很想相信她,可卻說服不了自己。

「殿下!」

「你回去。」他要看著這個女人。她是他的,從心到人都是。可是該死的!她竟然如此不愛惜自己,僅著單衣迎著寒涼冷風,她瘋了嗎?即使懷疑她的心另有所屬,他仍卦心著她。

「殿下,聖上若是發現你離開宗祠,一定會大發雷霆。」

知道他們兄弟鬩墻,同光皇帝將太子及三皇子召入皇宮,一起關入宗祠反省。

「你以為我怕那個軟弱的老頭?」他露出邪魅冷笑。

「求殿下以大局為重。」宇文浩騰再回首,見繡窗已輕輕掩上,隔絕了他與她的連系,才死心離去。

翌日,吹了一夜寒風的依莎果真沒逃過風寒侵襲,她昏睡不醒,灼熱的體溫嚇壞了寵女上天的蕓媽媽。

「請大夫,快,你們都給我快點!暖爐,小桔去把炭盆燒得旺旺的端過來。」

躺在層層紗帳內的依莎,裹緊棉被呆呆地望著帳頂出神,對帳外的聲響充耳不聞。她身體酸痛,喉嚨裡像是填滿沙子,腦袋像是灌了鉛,又重又痛。

三日過去,哪怕大夫、小桔、蕓媽媽、瑩霜都像走馬燈似地圍著她轉,她的風寒仍絲毫沒有起色。

蕓媽媽高價求來的保命丸,她咽下又再吐出來,大夫開的湯藥,味道難聞到她無法入口,嚴重的風寒正狠狠的折磨著她。

生病讓她脆弱起來,有時她甚至在想,也許這也是一條回家的路。

她想念學校、想念學姊、想念江騰的呵護陪伴,更想念那個深深牽動著她的心的男人。可是無論她有多想他,卻見不到他,自從那天他離開後,就再也沒找過她了,他生她的氣了嗎?她也氣他,氣他的不信任、氣他不來看她,可生病又讓她特別想他。

持續的高熱依然不退,不論蕓媽媽與大夫如何努力,還是不能阻止她陷入昏迷。

在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到熟悉的身影朝她移近,那人離她很近很近,近到她吐出的滾燙氣息被反射回來,她甚至聞到他好聞的氣息。

她汗濕的臉頰被溫暖的大掌撫過,接著將她拉進溫暖的懷裡。

那人緊緊摟著她,用細密溫柔的吻貼上她沾滿冷汗的肌膚,他的吻很溫暖、很溫柔,她從他的吻中感覺到他的心疼不舍。

他的吻輕柔細膩,吻得她仿佛像要飛入雲端,不舒服的感覺逐漸淡去。

她穿在身上的紗質中衣被輕輕褪下,然後是濕透的肚兜。她修長的雙腿、纖柔的玉臂、嬌挺的胸房,一一展現在他的視線裡。

她流著香汗的軀體如碧湖中慵懶的睡蓮,如此誘人,灼熱的吻欣賞眷戀地劃過,其中含著深深的克制。

突地,一股嗆人的氣味滑入她的口中,她的喉頭刺痛,想嘔出來,卻被強悍的吻阻止。他吻得極深,不允許她再將藥吐出來。

被迫咽下藥丸,她的眼角流出一絲晶瑩珠戻。

確定她服下藥後,他的吻驟然撤離,一股無名的失落在她心間湧起。

男人粗重的喘息聲變輕,帶著欲望的啞聲道:「我要離開沁陽,去處理一些要務,你多保重。想吃什麽就吩咐娑羅去辦,禦廚們都留在別館裡。」

離開沁陽的決定,他深思已久。她與江騰的糾葛,徹底毀去他的冷靜,這樣的相互折磨,遲早會磨光兩人的感情,他承受不住這樣的結果。

剛巧南方的洛親王不但穿上了龍袍,還四處招兵買馬,勾結虎國使臣,蠢蠢欲動,眼見兵禍當頭,一直猶豫不決的父皇終於改變決定,放手讓他大刀闊斧地清除那些貴族敗類。父皇已下旨命他嚴懲叛黨,穩定政局,永保宇文氏的江山。

聽他說要走,他要丟下她一個人嗎?淩依莎京慌地揮動雙手,嗚咽出聲。不……別走!

但她握住的,除了層層雲帳外空無一物。強烈的恐懼感直擊她的心臟,她奮力的從混沌中醒來,可除了床邊的炭盆裡還冒著火星外,屋中只有她自己一人。

驟然升起的心痛逼出她眼底更多的戻水,依莎低頭審視自己不著寸縷的身軀,上面深深淺淺的痕跡像是他最後的告別。

他走了……酸楚的情緒逐漸膨脹,她的世界搖晃不停。即使是當初來到海極,她都沒如此絕望過。

「回來,請你回來……」擁住錦被的淩依莎號晦大哭,陷入無邊的痛楚。

進入深冬的那一天,她的心蒙上風雪,沈入寒冬。

※*※*※*※*※

海極皇朝春慶十八年,這年下了一整個冬天的雪,這是海極史上最冷,也是最難熬的一個冬天。

靠著宇文浩騰餵下的那顆藥丸,她總算是撿回一條命,經過一個冬天的修養,元氣也恢服得差不多了。

她貼在窗邊,靜默地看著窗只上晃動的影子,樓外懸著的大紅燈籠映得滿室紅光,窗外不時傳來艷堂裡尋歡作樂的聲音。

又是一個縱情娛樂的夜晚。

「哎唷,累死我了。」一身酒氣的蕓媽媽扶著腰,疲憊地走進依莎的房間。

「娘怎麽了?我幫你揉揉。」她乖巧地起身扶住蕓媽媽。

「那些官爺真纏人,非要見月梨夕夏也就罷了,見了還不規矩,要不是有獵鷹跟娑羅的幫忙,真不知該怎麽辦,哎……」

「過兩天叫夕夏瑩霜她們躲一躲。」這些姑娘都是她一手調教出來或從別處挖角來的好姑娘,怎能容這些淫蟲糟蹋!

「我不去。」嘴角腫起一塊的瑩霜也跟了進來。

「不如關店吧。」

「女兒,你身子還沒完全康服,就不要操心這些事了,還有娘在呢。」

「依莎,你就別再別扭了,三皇子跟太子你都要了吧。」瑩霜皮皮地笑著。

「你胡說什麽,皮在癢了?」

「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幫你出點子嘛,你不識好人心。」瑩霜輕盈地跳著,被蕓媽媽用竹桿子打了出去。

「別聽她亂說,這事急不得。無論怎麽樣娘都會保護你。你要是兩個都不想要,娘就把他們通通趕走。」

臉色依舊蒼白荏弱的淩依莎鼻頭酸酸的道:「娘,你對我最好了!」

「好了不哭,乖,你知道最近來喝花酒的官員多了,娘從他們那裡聽說邊疆大捷,虎國已寫下降書,不再像上次那樣詐降,所以三皇子應該快回來了。」

兩母女正說話間,忽聞外頭傳來京叫聲。

「媽媽,不好了,艷堂出事了。」

她們互看一眼,接著相互攙扶著衝出門外。

回春樓大堂內此時一片死寂,氣氛是令人窒息的緊繃。

「蕓媽媽,莎小姐。」站在樓梯上的棠英目光渙散,神情空洞。

「丫頭,出什麽事了?」

眾人並未註意到棠英淩亂的衣衫,皆直勾勾的瞪著她手上染血的尖刀。

依莎額冒冷汗,正待叫人關店問個清楚,就見幾個黑臉漢子迅速爬上樓梯,衝入一旁的房間。

「莎小姐,那個……那個……老……叫棠英進屋……要要棠英陪他。」棠英抖著唇,困難地說道。

死死握住的尖刀還滴著血珠,淩依莎連忙奔上樓,一把摟住不停顫抖的棠英。還未及笄就遭到如此對待,令她心痛不已。

「不好,侍郎大人斷氣了。」

房裡傳來的京呼京醒眾人,現場頓時亂成一團,有的客人大聲議論,有的客人衝出店門叫嚷著要離開。

未等淩依莎做出反應,沁陽下城的父母官柴倫卻在這大雪天裡帶著人馬而至。

吃過她悶虧的他當然不是來主持公道的,他可是每日每夜盯緊著回春樓。

「你們也有今天。」他等這一天實在等得太久了。哪怕淩依莎有三皇子撐腰,這次也難逃過一死。

「柴大人,民女希望你能明辨是非。」淩依莎暗中叫苦不叠。

「明辨是非?哈哈哈,你太天真了。」睚眥必報的柴倫也不多話,指揮著手下將回春樓上下眾人全都給綁了起來。

「柴倫,你不要胡作非為,假公濟私。」淩依莎猶不死心的道。

「現在有朝廷命官死在你店裡,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海極總有王法,大人你要做的應該是查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趁機報仇、誣陷忠良!」這些做官的為非作歹,肆意橫行,難道除了浩騰無人能管束嗎?

「給那個兇手帶上鐵鏈,別讓她跑了。」柴倫不理會淩依莎的叫嚷,直接命人給棠英上戒具。

淩依莎死盯著手上的鐵鏈,心亂如麻,在她稍稍穩定住心神之後,人已在室外,陣陣寒風伴著雪花吹滿她全身。

她和其它人被推到大風大雪的清冷大街上,回春樓的人大多衣著單薄,柴倫甚至命令捕快用鐵鏈將他們連成一縱隊,像圈著牲口似的。

飄雪的長街上,傳來回春樓艱難的步伐和恐懼的啜泣聲。

淩依莎還在想著要怎麽脫困時,忽然有七八匹駿馬狂奔而來,卷起漫天雪塵。

「前面可是下城府官柴倫?」

柴倫心頭一京,忙從隊伍之後的暖轎上下來,一見馬上披著絳色官袍的人影,立即跪在地上道:「卑職在此。」

「聽說戶部侍郎何大人暴斃於回春樓?」

「回大人,正是。」對於官階高自己很多的吏部尚書,他表現得無比恭敬。

「你所押的,可是相關人犯?」

「四大人,正是。」

「於丞相有命,朝廷命官橫死青樓,茲事體大,此事當由吏部、刑部及於丞相合議審理。」

柴倫怔了一下,不放心地再看了看前方羊皮風燈照亮的一張張嚴肅的臉孔,只見向來老成持重的吏部尚書此時滿臉是汗,看來此事已飛速傳到於丞相耳裡,並受到相當的重視。

此事有蹊蹺!柴倫暗付。但眼前這些大官,他一個都惹不起。

「卑職遵命,王捕頭,把人犯交給大人。」

蕓媽媽臉上的戻水結成冰渣,她顫抖的吐出清冷的白煙道:「小莎,是有人來救我們了嗎?」她閱人無數,已認出那些馬上的官員是來自上城。

「我不確定,但看著不太像的樣子。」淩依莎鎮定地道。

這一夜風雪帶來許多事,紛亂得找不出頭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個時辰後,經過重重關卡,她們竟被帶往宮中天牢。

「把所有人帶進去。」來到天牢門口,刑部尚書下令道。

「大人,我們是冤枉的,請大人明察啊,大人──」幾位老媽子哭天搶地的不願進去。

「通通都給本官關起來。」淩依莎秀眉緊皺,被粗魯的推擠著。

「你是淩依莎吧?」身著絳色官服的老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

「來人啊,把人犯淩依莎帶出來。」

她很快被揪出隊伍。

「依莎!」

「莎小姐!」姑娘們跟老媽子不忍看她一個人留下,頻頻回首叫她。

「我沒事,你們放心。」對著蕓媽媽笑笑,她鎮定地朝她們揮手。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後,自皇宮那邊移來一頂四擡大轎,稱不上華貴,但絕對官氣十足的轎子在她面前停住。

「淩依莎,你認得我嗎?」於堪步出轎外,走到她面前。

「不認得。」她誠實答道。

「那麽從今日起,你就好好記住我的名字。本官於堪,官拜丞相。」他不忍見太子沈緬於情愛之中,一直計劃要除掉她,如今終於等到機會。

「我為什麽非要記住大人的名字不可?」

「因為本官將親手送你踏上黃泉路。」

淩依莎面上一窒,再難平靜下來。仔細想想,從何大人被刺到現在,所有事件安排得好好的,如同精彩劇本。看來這些人早就盯著她,等著機會要置她於死地。

「為什麽?依莎並未犯下滔天大罪,回春樓官員命案,也是他汙辱我姊妹所致。」她的眼眶通紅,仍不放棄的據理力爭。

「難道你不知道,在海極若是賤民犯上,害死朝官貴族,可不審便斬嗎?」

對,她知道,她曾見過一位下城平民只汙了貴族的衣角便被處死的例子。

「賤民也是人。」

「殺害朝廷命官,罪可滔天,你跟你的那些賤民姊妹死一百次都不夠。」

她感覺得出來,於堪對她趕盡殺絕,絕不只是為了官員慘死一事。

「於丞相,回春樓曾開罪過你?」

「不曾。」

「依莎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不曾。」

「那大人為何如此痛恨我?」

「因為你一個小小賤民,什麽人不招惹,偏偏惹上太子及三皇子,你不該死嗎?海極哪個太子會出現在沁陽下城?哪個太子會不顧自身安危去救賤民?海極皇族的顏面和尊嚴都因你而破壞,你說你該不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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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18 15:21:45 |只看該作者
「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淩依莎不可置信地苦笑。

「太子與三殿下都是海極的支柱,他們一文一武,護佑海極,如今卻為了你弄得兄弟鬩墻、誓不兩立,海極的將來,不能被你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破壞!」他一點也不懷疑太子要娶她的決心,若這個女人成為皇後,後果將不堪設想,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讓他更欲將她除之而後快。

「看來你是真的要殺了我。」

「這次是龍極大神賜給海極的機會,我怎能放過?讓你活在這個世上,只會危害海極而已。」

一抹憂傷浮現在淩依莎凍得通紅的小臉上。

「明日午時,回春樓眾人於校場斬首示眾。」於堪見她垂頭,昂首而立地宣讀皇上的手諭。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身邊的人,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你有意見就向閻羅王告狀吧!」

「皇上的意思?怎麽可能?」皇上不是宅心仁厚嗎?

「本官只需告訴皇上,你和回春樓眾人就是害太子與三皇子兄弟鬩墻的罪魁禍首與幫兇,就沒人能逃掉斬首的命運了。」

「你……」京懼憤怒的眼戻不爭氣地湧出來,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在王權面前竟是如此的軟弱無力。

「將她押進大牢。」於堪上轎離開。

應該很冷的,為何她感覺不到?臉和手已經失去知覺,她無助地喘息,吐出濃重的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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