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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琳]寵你一輩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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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6:37:29 |倒序瀏覽
寵你一輩子 作者:紫琳

內容簡介

    一襲純白素淨的結婚禮服乍然出現在污黑、雜亂的修車廠門口,新娘拎著弄髒的裙襬,顫巍巍地走進修車廠,輕啟櫻唇。

  「直彥,是你嗎?」她的聲音簌簌地抖著。「你,願意娶我嗎?」方可人輕聲地問著,不等他回答,食指點上他的唇,溫柔笑道:「我願意……」

  耿直彥卻故意咧開不羈的笑,嘲笑著說:「妳還不死心?妳這打扮……是來跟我求婚的嗎?今天可不是愚人節!」

  方可人的淚水馬上奪眶而出,唇畔卻噙著笑。她是不會被他惡劣的態度擊倒的,她絕不會落荒而逃!

  她明明看見他眼底的感情,為什麼他要表現出很厭惡她的樣子?她雖然不懂,但她不會放棄的。因為她想走入他的心裡、想陪著他、想用她的愛去撫平他的寂寞……想找到獨屬於他倆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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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6:37:50
楔子

一襲純白素淨的結婚禮服乍然出現在汙黑、雜亂的修車廠門口,幾名修車工人先是詫異地瞪著急喘不休的新娘後,再順著新娘含淚的視線望向毫無所覺地埋頭工作的耿直彥……

新娘拎著弄髒的裙襬,顫巍巍地走進修車廠,輕啓櫻唇。

「是你嗎?」她的聲音簌簌地抖著。「直彥,是你嗎?」

耿直彥身子一僵,回過身……

「可人……」他先望住她的眼,隨後才瞧見她的新娘禮服。

震驚的情緒不過只一秒就消失無蹤,耿直彥隨即咧開不羁的笑,嘲笑著說:「妳還不死心?這打扮……是來跟我求婚的嗎?」

「如果我說是呢?你會答應嗎?」她柔情萬千卻輕聲地問著。

「今天可不是愚人節。」他強迫自己別開眼。

方可人的淚水奪眶而出,唇畔卻噙著笑。「我的確是來求婚的,耿直彥,你願意娶我嗎?」

飛揚的劍眉挑起,眼眸中閃過驚愕,耿直彥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別開玩笑了!」

「直彥……」

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任由淚水不斷奔流。

「妳走吧!我無福消受!」

縱使隔了四年,他還是得承認,他依然愛她。

要把心愛的人推開,好難……他苦澀地想著。可是他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不應該讓她跟著他……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方可人緊盯著他的身影,深怕他再次消失。「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逃走了……」

「方小姐,」耿直彥頭也不回地檢視著故障的引擎。「楚任比我更適合妳,當年妳只是一時意亂情迷而已……」他頓了頓,才又困難地再吐出一句:「我也是。」

「我不相信!」方可人心痛地上前一步。

「拜托,我們只交往了那麽短的時間,妳真以爲這樣就可以一生一世?妳未免太天真了吧?!」耿直彥無法控制自己一連串地說出傷人的話語。

「我……」方可人上前一步,戴著白紗手套的手牢牢地抓住耿直彥沾著油汙的工作服,堅定地道。「不管你怎麽想,我很清楚我的感情……而你,如果要拒絕我,就請看著我的眼睛!」

她已不是當年的女孩了,甚至,她太了解他了。

耿直彥氣憤地回過身,才對上她含淚的眼,便又狼狽地避開。

「你,願意娶我嗎?」方可人輕聲地問著,不等他回答,食指點上他的唇,溫柔地笑道:「我願意……」

耿直彥緩緩地望定她,啞聲道:「妳還有退路的……」

「我從來就不要什麽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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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6:38:09
第一章

四年前

雨才剛停,寒風撲面,方可人下意識地將圍巾攏緊些,一不留神,腳下踏進一汪積水,她微蹙起眉,想起前幾天的事──

那天,剛下過雨的路面,到處是泥濘積水,方可人撐著傘,跟在楚任身邊走著。自從有一回共撐一把傘時,他順手搭上她的肩後,她便堅持一定要分別撐傘,避開傘下獨處私密的那種氣氛。

楚任,是她的大哥哥。雙方的父親曾是同事,又是學生時代的學長與學弟關系,可算是交情匪淺。于是,自方可人五歲那年起,楚任便進入了她的世界。

只是……

「可人,來。」

楚任跨過餐廳前的一窪雨水潭,笑著遞出手。

方可人注視著他寬厚的手掌,斂去眼中的情緒,綻出頑皮的笑,說道:「我可以跳過去的!」她不想與他有任何親昵的接觸。

「可是……」楚任失望地說著,懸著的手微微地握起。

方可人深吸一口氣,微提著裙襬,完美利落地躍潭成功,開心地笑著道:「走吧。」

今晚父母親有事外出,她不得不與楚任共餐。她知道父母喜歡且欣賞楚任,可是父母的感覺不等同于她。

尤其在她升上大學之後,她著實想擺脫舊有的一切,不想象個娃兒似地讓楚任跟前跟後地守著,她渴望自由……

「唉……」想到此,方可人逸出歎息,心頭沈甸甸的。

過去,她的世界很窄小,她不曾想過爲自己爭取過什麽;而今,她的視野開闊了,她想跟其它人一樣擁有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可是,她的父母與楚任……

讓她喘不過氣來!

好友章蘭若總說她脾氣太溫和、心腸太軟,不擅于拒絕人。可是……並不是這樣的啊!

她只是、只是……不想傷人。

夜色中,她看見兩抹拉扯的身影──

「你煩不煩啊!都說不要再來找我了,你聽不懂嗎?」女子不悅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方可人耳中。「妳是不是有別的男人了?我不會跟妳分手的!」男子扯住女子的臂膀,惡聲惡氣地吼著。

「你到底想怎樣?放開我啦!」女子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捶打著男子。

「我就是不放,妳能怎樣?」

男子和女子扭成一團,氣氛愈來愈緊繃,下一瞬間,男子掴了女子一巴掌。

「你怎麽打人啊!」方可人忍不住急步上前,脹紅了臉說道。「她都說要分手了,你怎麽還……」

「誰要妳多管閑事了?」男子惱羞成怒,推了方可人一把。

方可人沒料到這男子如此粗魯,氣憤地道:「你怎麽這麽沒水准?!」

「我就是沒水准,妳最好別惹我!」男子逼上前,怒瞪著方可人。此時,一簇火光在夜色中亮起,方可人眼尖地瞧見一名男子正燃起香煙經過,忍不住失聲嚷著。「救命礙…」

耿直彥朝她望了一眼,她卻看不清他的臉孔。

「你最好少管閑事!」男子陰鸷地說著。

耿直彥聳了聳肩,邁開步伐又朝前走去。

「不!」方可人激聲喊著。「求求你救我們!他……他想欺負我們!」

「欺負妳們?」男子怪叫著。「她是我馬子,妳只是個路人,幹妳屁事?妳再不走,我就揍妳!」

原已打算不理會此事的耿直彥停下腳步,叼著煙,含糊地問著。「想打女人?」

耿直彥走向他們,他的臉孔在街燈的映照下漸漸清晰。

方可人恍神地想著,那是一張飛揚不羁、卻又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好看臉孔,帶著狂野而危險的氣息,朝她直撲而來,她突然覺得暈眩……

「我就是要打女人,你能怎樣?管得著嗎?」男子說著,當真推了方可人一把。

一旁的女子見情勢混亂,乘機往樓上奔去,順手關上門,男子只得鬼叫著。「妳給我下來!」

「快去報警!」方可人回過神嚷著。

「妳!」男子沖到方可人面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齒地道。「若不是妳……」

「放開手。」耿直彥淡淡地說著,語氣不容人拒絕。

「我就是不……」「放」字還沒出口,腰腹地方已遭重擊。男子悶哼一聲,松開方可人,撲向耿直彥。

耿直彥馬上毫不留情地出拳痛擊小平頭男子的鼻梁。

一切發生得那麽快,方可人幾乎忘了呼吸,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這是她第一次目睹如此血腥暴力的場面。

耿直彥以不要命的方式凶狠地反擊,最後,那名男子倒臥在地申吟著。

顧不得那名魯男子,方可人奔向耿直彥,惶急地喃語著。「你受傷了……」

「不用妳多事!」

耿直彥冷漠地睨了方可人一眼,不再多言地邁步離去。

方可人怔愣半晌,她不曾見過如此冰凍的眼神,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不一會兒後,她回過神來,亦步亦趨地跟在耿直彥身後。

他救了她,她不能不管他!

這是她心裏反複響起的聲音。更重要的是,她就是無法停止想跟著他的腳步。

他步履蹒跚,衣著髒汙,她其實有點害怕,回想起他出手時狠厲的模樣,她更是心驚。但一想起他是在救她,她就認定他是個好人,說什麽也不能先入爲主地否定他。

更重要的是,他……他牽動了她心中的某根弦。

耿直彥掏出鑰匙,准備上樓前,才不悅地回頭道:「妳到底想怎樣?別來煩我,行不行?」

「你需要上藥,我……我可以幫你……畢竟是你救了我……」在他的視線下,她結巴了。

「不需要!」耿直彥煩躁地低吼著。「可是……」

見她毫無離去的打算,他捺著性子咬牙說道:「我只是手癢想找人出氣,不是想救妳,妳別自擡身價!現在,妳可不可以滾了?我一看見妳就心煩!」

方可人畏縮了下,卻還是不動如山。

耿直彥厭煩地咕哝了一句,決定不理會她。然而,就在他打算關上鐵門的剎那,方可人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沖上前擋住門!

「不管你怎麽說,你就是救了我!我要替你上藥!」她固執的眼神在門縫間與他相對。

耿直彥瞪著她好久,終于象征性地推了下門,卻無意夾傷她,回過身朝樓上走。

「隨便妳!煩死了!吃飽嫌撐的女人!」

方可人漾出喜悅的笑,開心地跟在他身後,瞧見他吃力地邁步上樓。

突然間,耿直彥腳步一蹎,方可人沖上前去想扶住他,他卻一把把她揮開,讓她差點摔下樓。

「不要妳扶!」

瞪了她一眼,複雜的眼神一閃,才又繼續朝上走。

方可人咬著唇,他那一推的余悸猶存。可是,他適才一閃的眼神裏似乎有些擔心,爲此,她又鼓起了勇氣,她知道他也怕她真的摔下去。

耿直彥不斷地朝上走,方可人的眉卻愈蹙愈深。他……難道是住在頂樓?事實上,這棟建築物已經夠老舊的了……她難以想象他的居住環境……

真相大白。

他的確是住在頂樓,一望即知是隨意搭建的違章建築,沒有任何設備。這對嬌生慣養、家境優渥的方可人而言,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怎麽?」耿直彥沒錯過方可人眸中的驚詫,他嘲諷地扯唇一笑。「看不順眼的話,妳可以走。」

方可人不理會他猶如刺猬般的言語,徑自走入屋內張望著。「醫藥箱放在什麽地方?」

「醫藥箱?」耿直彥大笑出聲。「這種『高級』的東西我可用不起!」

耿直彥不理會她,翻找半天終于撈出一瓶碘酒,走至角落的椅上一坐。

方可人搶上前去,奪過那瓶碘酒,定睛一瞧,驚呼了聲。「這是碘酒,不能擦的!你會痛死!」

「痛?」耿直彥翻翻白眼,不耐煩到了極點。「小姐,是妳說要替我上藥的,現在,就這一瓶藥,妳若是不滿意就走人,眼不見爲淨,可以嗎?」

「那……你忍著點。」不理會他的態度,她輕柔地說著。

耿直彥自鼻孔裏哼了口氣,不置可否。

她本來還想找個棉花棒什麽的,轉念一想,他才不會有那些東西,幹脆自己拿出面紙,抽出來蘸了些碘酒,深吸一口氣朝他頰上的傷口觸去。

耿直彥抿緊了唇,然而她依然察覺了他的輕顫。她強忍著笑意,故作嚴肅地替他上藥。

「好了,妳可以走了。」他打發她。

「還有你的手臂……」她提醒著。

耿直彥緊繃著臉擡起手,視線盯著天花板。他本來不想看她的,只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瞄了她一眼,但就這麽一眼,他就再也別不開視線了。

她專注的神情……十分動人,尤其是她唇畔溫柔的笑……

他不由自主地望著她長而翹的睫毛,透過那層羽狀簾幕,失神地凝視她美麗的容顔。

方可人意識到他的注視,心無城府地擡眸對上他的,卻讓心跳亂了分寸,有些倉促地朝他一笑,趕忙垂下頭,更專心地替他擦藥。

她的笑靥像根針,紮了他的心一下。就這麽一下,他陡然立起身,寒聲道:「好了,妳可以走了。其它地方,我自己來就行了。」

「可是……」她無措地望著他。

「難不成妳想脫了我的衣服替我上藥?」他挑釁地望著她,暧昧的視線讓她尴尬地脹紅了臉。

「那……」她潤了潤唇,依依不舍地走向門邊。

耿直彥強迫自己別開視線,不看她離去的背影。她卻停下腳步,回過身。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說完,她中規中矩地朝他一鞠躬。

天!耿直彥受不了地咕哝一聲。

「妳怎麽說都行,反正妳也幫我上了藥,兩不相欠!」

「但還是很謝謝你!」她固執得讓他心煩。

「快走!」

他背過身,不想再看她。

「那我走了……」黯然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又補了一句。「再見。」

「嗯。」

他敷衍地應了聲,不一會兒才聽見她關上門的聲音。

她離去之後,他不禁想著,她一個人會不會有危險?

「關我屁事!」

耿直彥暴躁地抓起碘酒瓶朝傷口一抹,登時疼得龇牙咧嘴。

總算是平安地抵達家門了,方可人松了口氣,只不過……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晚歸。難得楚任因公事纏身而不能來接她,這讓她松了口氣,決定跟章蘭若去逛街,想當一次不聽話的壞女孩。

然而,壓抑得太久,太渴望自由的她,沖動地做出父母眼中「離經叛道」的事,卻又不能以毫不在乎的姿態面對,只能咬著唇在家門前躊躇不前。

最後,她還是掏出鑰匙,硬著頭皮踏入燈火明亮的家。這個時候,都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零九分了。

「可人!」怎麽也想不到竟會看見楚任焦急失措的臉龐。「妳跑哪去了?急死我們了!我們幾乎都要報警了!」

方可人望向端坐在沙發上的父母,只見他們臉色難看,緊抿著唇。

「我……」方可人支吾著。「我跟若若去逛街……」

「我知道!」楚任氣急敗壞地說。「她打過電話來確認妳到家了沒有,可是,妳早就應該到家了啊!妳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爲什麽關了手機?妳……」

看著楚任過度關心的表情,她的心情很惡劣,這一晚發生的事著實影響了她。

終于,她氣惱地脹紅了臉,脫口說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每天有人接送,你知不知道我也想透口氣?你這樣子真的讓我很煩……」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她錯了。可是,她無法改變事實,只能抿緊了唇,別開臉不看楚任受傷的表情。

「妳這是什麽態度?」方世堂厲聲斥喝著。「一個女孩子這麽晚才回家?妳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還搞什麽叛逆?早知上大學會讓妳學壞,我就不該浪費錢讓妳去念書!」

楚任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傷痛,試圖勸解道:「伯父,可人她……」

「不許替她說話!」方世堂打斷楚任的求情。「她長大了,翅膀硬了,若不好好教訓她,她會得寸進尺的!到時候就會跟……」

林玉鳳輕咳一聲,打斷了方世堂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方世堂察覺失言,改口質問道:「妳真的是跟章蘭若去逛街?沒說謊?」

「當然沒有!」方可人搶白道。

「以後……不許妳跟她在一起。」方世堂望著女兒。「她帶壞妳了。」

「不是這樣的,是我!是我要她陪我去逛街的!因爲我從沒逛過街……」

「妳就這麽喜歡到外面抛頭露面?怎麽?長大了,家裏待不住就想玩了?進房去!」方世堂厲聲斥喝著。「給我到房裏去好好地反省!」

方可人眼中湧上淚霧,咬緊唇朝房裏走去。

「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方世堂氣憤未消地對楚任說。

「伯父、伯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拒絕應酬去接她的。」

「不是你的錯。」方世堂爲了掩飾適才的失態,口氣和緩地說著。「算了算日子,你每天接送她也十幾年了……」

「伯父,你知道我對可人……」

方可人合起房門,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她真的好想掙脫這個嚴厲、窒人的家……

爸爸總是那麽嚴厲,連她穿什麽衣服都要管,裙子一定要過膝,笑不露齒。

她真的、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而媽媽呢?媽媽總是疼弟弟、妹妹多些,望著她的眼神……她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總之,她感受不到母愛。

有時候,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方可人靜靜地坐在床沿掉淚,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耿直彥猖狂不羁的面容……

像他那樣的人,一定什麽都不在乎吧?

她突然很羨慕他,可以活得那麽自我,不像她……活得恍似是困在籠中的鳥,連呼吸都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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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6:38:24
第二章

方可人決定,她要改變一切。首先,得從擺脫楚任無微不至的照顧開始。她不是小孩子,已經滿了十八,理當有權作些決定了。

過去,她可以告訴自己,楚任只是太在意她了,不曾把心思放在其它女孩或女人身上,才會對她執迷不悟;而今,她不能讓他繼續誤會下去了。

她對他的感情,僅止于此,不可能再有更多了。也許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怎樣的男人、怎樣的愛情,但她卻清楚地知道,她要的男人、要的愛情都與楚任無關。

只是,當她還無法確切地表達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之前,楚任是不會死心的。

她突然覺得有些厭煩,爲什麽她就是無法狠心地告訴他──「讓我自由!」

如果讓楚任不斷地付出,她會覺得自己很卑劣,好像在利用他的感情似的,而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

不知爲什麽,她總是不經意地想起那個救她的男人。他的表情、他的言行都讓她難以或忘。那是楚任無法給她的感覺。

她可以具體比較出他們之間的差異,然而她也知道,那男人所帶給她的吸引力不單單只是他與楚任不同而已。

他真的……不一樣……

她渴望能再見他一面,只是,可能嗎?

思及此,方可人不免黯然神傷。

方可人走出校門,決定不等楚住了。

那天,她沖口而出的話,雖然讓她感到後悔,但想了想,若能讓楚任死心倒也不錯。可是,他卻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似地,照樣說要來接她,她真的好煩、好煩……

她知道,他已將她逼至臨界點了,一旦跨過臨界點,她就不會再強逼自己繼續順從他了。只是,他懂她骨子裏的倔脾氣嗎?

也罷,這一回,地決定敬他鴿子。也許,她爭取自由的同時,也是讓楚任自由。

總之,今天天氣很好,她決定讓自己的人生有所改變。

下午四時評,陽光不顯熾熱,方可人腳步輕快卻沈穩地走著,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暢自由。直到接近遇見耿直彥的地點,她微微失了神,腳步略停。

她清楚記得他的住處,只是……她沒有勇氣去找他。

沒有理由去找他的,不是嗎?她無法解釋心頭那怅然若失的感覺。

如果……能再一次遇見他就好了……

才這麽想著,陋巷裏傳來的婦孺哭號聲讓她回過神,因爲好奇而朝巷子裏望去──

「啊!」方可人驚呼了聲。

她瞧見幾名凶漢跩打著一名頻頻求饒的老人,在一旁哭號的婦人想拉開他們卻反而被推倒在地,而兩名放聲大哭的孩子蜷縮在門口……

「你們在做什麽刊」

方可人從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如此尖銳,她急沖過去。她從不知自己如此勇敢,但說也奇怪,有了上一回的經驗之後,她不那麽害怕了。

瞬間,她覺得自己像個俠女……

如果讓章蘭若知道,定要嚇得眼珠暴突,因爲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麽地見義勇爲的多事份子,難不成……

真是壓抑太久了?

「少管閑事!」惡漢們對著方可人怒咆著。

「你……你們欺負人!我……我報警!」

她的手抖顫著,試著想從背包裏取出手機。她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勇敢」,面對這麽多高頭大馬的惡漢,她還是很沒用地怯場了。

「報警?」惡漢們猖狂地笑成一團。「他們欠錢不還,妳叫警察來也好,省得我們浪費力氣!」

「你們……」她好不容易找到手機。「就、就算也們欠淺,你門也不該力手打人!」

「喔?」一名濃眉虎目的男子朝她走來,右頰上的疤看起來很是嚇人。「小姐,要我們不打人也行,妳替他們還錢,如何?」

「我……」方可人緊握著手機,強自鎮定地道。「他們一共欠了多少錢?」不過就是欠錢而已嘛!

「不多不少。」男子一笑,牽動嘴角,讓他頰上的疤扭曲起來。「五十萬而已。」

「五十萬?!」方可人大吃一驚。

「怎麽?還不起?還不起就閃遠一點!妳不是管閑事的料!還是乖乖回去當妳的小公主吧!」男子嗤笑著。

「我……」

就在方可人進退兩難時,原先瑟縮在地的老人突然間撲到她面前,抱著她的小腿哀求。

「小姐,求求妳救救我們!他們會打死我的!我……就當是找跟妳借五十萬,我……我一定會還妳的!」

「你怎麽可以說這種話!」婦人發瘋似地撲向老人睡打著。「要不是你愛賭,我們又怎麽會欠這麽多錢!你怎麽還有臉跟這位小姐借錢?!」

「你們別這樣……」

方可人手足無措地望著眼前的場面。俠女果然不好當……

突然間──

「丟人現眼!」熟悉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

方可人猛一回身,對上耿直彥狂傲不羁的眼神,心口陡然一跳。

是他!

竟然是他!

上天聽到她的祈求了?

「是妳?!」耿直彥原先並未注意到這名雞婆的女子是誰,當下臉色一沈。

「你來得正好,你有沒有錢?三十,不,二十萬就好了,我先跟你借,我……我一定會還你的!」方可人開門見山便要借錢。

耿直彥的神情難看至極,冷聲說著:「妳跟我借錢是爲了要借他?」他鄙夷地狠瞪著簌簌發抖的老人。

方可人未曾留意耿直彥眸中的恨意,執意地說:「等一下我再跟你解釋,能不能先借我二十萬?」

「我爲什麽要借妳錢?」

「難道你想見死不救?」方可人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我倒希望他死了算了,一了百了。」耿直彥咬牙切齒寒聲說著。

方可人錯愕至極。「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冷血?你……」

「直彥……」婦人涕淚縱磺地開口,打斷方可人的話語。「他再怎麽壞,終究也是你爸爸礙…」

方可人一怔,一時間沒能理解眼前的狀況。她以爲他和她一樣只是路過,怎麽卻是老人的兒子?那麽……

「妳可以走了。」耿直彥冷冷地瞟了方可人一眼。

「這是怎麽回事?你……」

她的視線來回在耿直彥與老人身上遊移,無法厘清眼前的狀況。

「不關妳事!要妳走就走,聽不懂嗎?」他大發脾氣地吼著。

「爲什麽你要我走,我就得走?爲什麽就要聽你的!」

她也生氣了。生平第一次朝人吼叫,感覺……還不錯。

「妳!」

耿直彥眸中怒火盛熾,目不轉睛地瞪著她。

方可人像發威的母貓,不畏不懼地回瞪著他,兩人僵持不下。

「你回來得正好!」惡漢懶得理會他們之間的恩怨,翻出手心晃動著指尖。「錢呢?拿到錢,我們就走人。」

「錢?找他要啊!」耿直彥瞟了佝偻的父親一眼。「他有種去賭,就要有種還錢!」

「直彥……」耿一輝老淚縱橫地哀求著。「以後我不賭了,都是我這雙手不好!我……我把它廢了!」說著,掄起老拳不斷地擊打地面。

「不要這樣!」方可人花容失色,拚命地攔住耿一輝的動作。「你怎麽可以這樣!」她朝耿直彥吼著。「他是你爸爸!」

「我不承認。」耿直彥倔傲地別開臉。

「你不承認也不行。」惡漢開口了。「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我們也不要你爸爸的命,我們就是認錢不認人而已,拿到錢,我們也不想找你麻煩。」

「我有錢!」方可人嚷著。「我……我可以先領三十萬給你!」

「他欠了五十萬。」惡漢提醒著。

「我知道。再給我一天時間,我一定把五十萬給你。」方可人急切地說著,腦中慌亂地想著還可以向誰借錢。

「嗯……」惡漢興味十是地盯著方可人瞧。「妳倒是滿特別的。沒見過這麽雞婆的人……」

「夠了!」耿直彥暴喝了聲。「不許拿她的錢!」

「喔?」惡漢挑了挑眉。

「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會去還錢的。」耿直彥神情肅穆地說著。

「三天。三天後,我要看到錢。」惡漢掏出名片。「把錢送到這裏。」

「嗯。」耿直彥面不改色地應著。

「走吧!」惡漢率領其它人離去。

「你有錢嗎?」方可人著急地問著。「如果沒錢的話,我有……」

「妳有完沒完?」耿直彥憤怒地吼著。「如果不是妳多管閑事,我又何必替那老頭還錢?」

「你怎麽可以這樣?他是你爸爸!」

「我爸爸?」耿直彥鄙夷地在父親身邊轉了一圈,視線緊盯著他。只見耿一輝低垂著頭,不敢回視。「他何時擔起做爸爸的責住了?既然如此,我又爲什麽要替他還債?就只爲了該死的『父債子還』?」

「你爲什麽這麽小心眼?我不清楚你們的狀況,但就算他不是個好爸爸,他也終究是你爸爸,你就應該……」

「既然妳不清楚『我們』的狀況,憑什麽替『我們』決定該怎麽做?」耿直彥轉向耿一輝。「你如果敢再去賭,就自己想辦法還!我不會再幫你還任何錢了!我這個做兒子的,如果真的欠了你什麽,應該也早就還清了吧?」

「不會了,我不會再賭了,我不敢了……」耿一輝龜縮在地上啜泣著。

耿直彥抿緊了唇,望向始終在一旁默默垂淚的母親……聲音溫柔了些。

「媽,妳還要跟著他這樣的人嗎?我找間房子,把妳跟弟弟、妹妹接過去,不要再……」

「別說了。」簡秋雲抹了抹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是我的命,至于那五十萬,我會想辦法的。」

「媽!」耿直彥心痛地喚著。

「你先回去吧!不是還要工作媽?」

簡秋雲扶起丈夫,對方可人點個頭,便帶著兩名稚弱的孩子走進殘破的屋子裏。

耿直彥挫敗地一拳擊向牆壁,嚇了方可人一跳。「你別這樣……」

她彷佛有些明白他的家庭狀況了。

「不用妳來告訴我該怎樣!」

耿直彥吼完這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可人跟上他的腳步。「我知道你的心情,你……」

「妳知道個屁!」他毫不客氣地怒咆著。

「你爲什麽這麽凶?」面對這樣的他,她的脾氣也上來了。「我沒做錯什麽,如果我什麽都不管,才會內疚一輩子!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也許還很討厭我。可是,我們就是遇見了,這不也是一種緣分嗎?既然如此,就讓我幫你,我有一些錢可以先借你,你慢慢再還就好了。」

耿直彥陡然停下腳步、回過身,陰郁地瞪著方可人。在他的注視下,她不敢再往前接近他。

「妳可不可以別管我的事?上回妳多管閑事,這次也是。如果妳只是想報答我救過妳的恩情,那麽,別來煩我就行了!我很忙,實在沒時間跟妳耗!」說完,他回身走了一步,方可人才正要邁步跟上,他隨即抛下一句──「別再跟著我!」

上一回她多管閑事,他從頭到尾將事情經過看個仔細,本不想現身的,直到見她騎虎難下,才點于假裝經過,本以爲那男子會忌憚有旁人,想不到還是爲難她。所以,在她的「求救」下,他才決定順手推再動手的。

至今,他也不明白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麽,也許……

是從她身上看見了溫暖吧?那是他向來缺乏的。

望著耿直彥快步離去的身影,方可人只是猶豫了三秒鍾,馬上跟在他身後默默地走著。

耿直彥來到路邊的公用電話前,自褲袋裏翻找出幾枚硬幣,開始撥打電話給朋友。

「兩萬也好,我一定會盡快還你的。對,彙給我就可以了,賬號是……」

「沒關系,我知道你手頭緊,真的沒有關系,我再想辦法就好……」

「你能借我五萬?謝謝!謝謝!我一定盡快還你。」

方可人靜立在耿直彥身後,看著高傲的他以低身下氣的姿態跟所有用友借錢,她的心愈來愈酸楚。

無論他與他父親之間有著怎樣的恨,他依然扛下了父親的債……她知道,他的心還是柔軟的。

她的眼眶有些酸澀……

在淚眼模糊中,她心裏有了主意,隨即離開──

耿直彥觑了她的背影一眼,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他斂斂心神,盡量專注于他的借錢電話上。

不一會兒,有人輕拍他的肩──

「妳不是走了?」

說不上再見到她的感覺是什麽,他的口氣不大好,心卻微微松動了。

她遞出折叠好的紙條。

「你等一下。」

耿直彥拿開話筒,瞪著方可人的手。

「上面有我留給你的話,我得先回家了。」她將紙條硬塞給他。「希望你能順利借到錢。」

耿直彥隨意將紙條住口袋裏一塞,再也不望方可人一眼,繼續借錢。

不知過了多久,能打的電話都打過了,耿直彥算了算,還差三十五萬……

他頹然地靠著牆坐在地面上,努力地想著是不是還有什麽人可以借他錢……

掏出煙盒,他在褲袋裏摸索打火機,也觸著了方可人留給他的紙條。

望著折成方塊的紙條,他點燃打火機,想一把將它燒了,不願看她到底寫了些什麽,然後,他想起她臨走前望著他的那雙眼……

他討厭她善良的個性,真的很討厭;更討厭她溫柔的目光,非常討厭。因爲在她的視線下,他總會覺得他的心就快要脫離自己的掌控……

他不想與她有所牽址,但爲什麽會一而再地遇見她?難道,真如她所說的,這是一種緣分?

「緣分?」耿直彥嗤笑著。「鬼才信這種東西!」他著實不以爲然。

但是,他燃了煙,卻沒燒掉她的紙條。

疲 憊的他,在瞪著紙條很久、很久之後,終于還是打開它……

我知道你不會接受,但這依然是我的一點心意。三十萬……應該對你有點幫助的。不過,我只是借給你而已,你還是要還我的。

我的錢只是暫時離家出走,換個地方住而已,我相信,有一天它會搬回我身邊。所以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麽。反正經濟不景氣嘛,存在銀行裏也賺不到什麽利息,還不如讓它出去外面流通一下,對吧?

我不是想報恩才借你錢的,你可別誤會了。也許你不當我是朋友,但我已認定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

所以,請你收下,這不會損壞你任何尊嚴的。因爲也許有一天,我也會遭遇困難,到那時候你應該也會幫我的吧?

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順利解決這次的難題。我會將錢放到你住處,別因我的自作主張而生氣,好不好?

方可人



「白癡!」

耿直彥將紙條揉成一團,氣得想將它丟出去,卻終于只是握緊在手心裏。

當煙抽完時,他才站起身,喃喃念著。「方可人……」

妳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這個問題,在耿直彥心頭反複低迥著。當他回到住處、推開門扉,瞧見地面上散落的千元紙鈔時,他低咒了聲。她竟然將錢就這樣自門下的縫隙往裏塞……

除了成串的咒罵聲之外,他著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當他終于將整整三直大張的千元鈔票整理好的時候,他竟覺得紙鈔像會炙人似地散發著熱度……

不過是萍水相逢了兩次,她爲什麽願意這樣幫他?

三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她爲什麽有這些錢?爲什麽膽敢就這樣「借」給他?

他不懂她,真的不懂……

更糟的是,他也開始不懂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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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6:38:45
第三章

耿直彥拖著疲 憊的身軀踏上熟悉的頂樓。

今天,他終于湊齊了五十萬,還清了父親的債,卻替自己背下了龐大的債。

自小家境不夠富裕,他無法繼續升學,爲了讓自己具備課生能力,他到車廠學技術,日複一日地修車,夢想著有一天能開間屬于自己的車廠。

這一生,只有車子是他最執著的堅持。

只是.好賭成性與嗜酒成瘾的父親總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替他制造一個又一個的麻煩。爲了這筆全新的債務,他勢必得再兼一份差了,車廠的工作已不是以讓他還債。更何況他還向老板預支了五萬元,得從薪水裏慢慢抓。

才推開頂樓虛掩的門,一抹草綠倏地竄進他的眼,他詫異地向前幾步,瞧清對方之後,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很想象過去那樣惡聲惡氣地趕她走,可是……

好久不見了,他驚覺自己只是貪看著她的面容,忘了要說話。這種感受深刻地困惑了他,也終于讓他明白……

他不斷地在心底想起她,都只是因爲他似乎有些喜歡她……

方可人盈立于頂樓,笑著道:「我去買了一些東西,你應該餓了吧?我不會作飯,但我會泡面!」

她提高手中在超市買的泡面及罐頭,笑得像個討賞的孩子。身上的草綠連身裙迎風翻飛,讓她看起來美得不像人間女子。

她希望他沒瞧出她的不安,爲了來找他,她反複地想了各種不同的埋由,就怕讓他覺得她是個隨便的女孩。但愈是壓抑,愈是抵擋不住想再見他一面的渴望。

所以,她來了,盡量讓自己哭得很坦湯蕩,用以掩飾心頭的緊張。

那一瞬間,竄上耿直彥心頭的,依然是那個問題──方可人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她像天使一樣解決了他的窘境,卻又橡魔鬼一樣蠱惑了他的心……

「錢的事情解決了嗎?」見他沈默不語,她索性自己開口。

「嗯……」他輕應了聲,徑自掏出鑰匙開門。

方可人驚喜地發現他的態度變好了!本以爲他會十分惡劣地趕走她呢!她雀躍地跟在他身後踏入他的天地,緊張的心微微落了地。

「妳的錢,我會還妳的。」他的聲音回蕩在屋裏。

「慢慢還就可以了,我沒那麽缺錢。」她笑著說。

「我也沒本事很快還妳。」他沒好氣地回答,有些生悶氣的意味。

氣什麽呢?大概是氣自己那顆不受控制而被她吸引的心吧!他昏亂地想著。

「喔……」方可人點點頭。「你一定餓了吧?」

「多少錢?」他突然問著。

「什麽多少錢?」她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問什麽。

「妳買的這些東西,多少錢?」他可不想再欠她一分一毫的。

「無聊!又沒多少錢,不過是泡面嘛。」她白了他一眼,覺得他小家子氣。

「沒多少錢也是錢。」他堅持著,自口袋裏掏出兩直塊。「這樣應該夠了吧?」

方可人瞪著那兩百塊,不悅地道:「沒見過像你這麽別扭的人。」

事實上,她有些受傷,他與她分得那麽清楚,就代表他依然將她排拒在外。

「妳現在見到了。」他執意要她收下錢。

方可人抿著小嘴收下錢後,也掏出零錢包,數出四十七元,賭氣地硬遞給他。

「幹麽?」他瞪著她。

「找錢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著,口氣很差。「一共是一百五十三元,你給我兩百元,我找你四十七元,有錯嗎?啊,不對,我也有分,那麽,兩人平均分擔之後,應該要找你……」

「妳一定要這麽無聊嗎?」

他莫名地有些想笑,她噘著唇的樣子……很可愛。

方可人聳了聳肩,睨了他一眼。「沒辦法,你無聊在先,我只好跟隨你的原則一起無聊了。」

見他不收,她幹脆將零錢啪地一聲擱在桌上,不再理會他,徑自走到看起來像是廚房的地方。

「妳做什麽?」

他跟在她身後。瞧她像是在自己家裏似地自在隨興,他心裏再度升起怪異的感覺。

「燒開水啊!」彷佛他問了很笨的問題。「難不成要幹吃泡面嗎?」她的氣還沒消,口氣還是有點差。

「我可以自己來,不用麻煩妳。」

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鍋子,眼神複雜他瞄了一眼她微紅的頰與噘得半天高的菱唇。

「喔,好吧……那記得多煮一點水。」決定不跟他計較,她打開塑料袋說道:「我也要吃一碗。」

他愈是要擺出那種態度,她就愈是要跟他耗,看誰撐得久!她小孩子心態地想著。

他猛然回身,這才看見她買了兩碗泡面,還有一些罐裝的小菜,像是筍幹、面筋之類的……

耿直彥低咒了幾句,沒好氣地盛了水,打開瓦斯爐開始煮水。

「其實……」方可人望著他背對著她的身影,努力用輕快的語氣說著。「我們可以和平相處的,不是嗎?」又不是仇人,幹麽老是這麽計較?她在心裏咕哝著。

更何況……更何況,她喜歡他呢!

再見到他,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想念他……

耿直彥聽了她的話,朝窗外翻了翻白眼。「妳不要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我有嗎?」她不可思議她嚷著。他就是有辦法惹她生氣!

「妳借錢給我,我……很感激,但妳別以爲這麽做就代表我會把妳當成朋友。錢我會盡快還給妳,但請妳不要再到這裏來,我覺得很、很……」

「很」了半天,終于吐出兩個字──「困擾。」

「噗……」方可人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

她本能地知道他對地也有「感覺」,並不是她一廂情願的。聽到他這麽別扭的話話,她實在忍不住想笑。如果說她爲什麽能如此肯定,她也說不上來,但從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眼神,她就是知道!

「妳笑什麽?」

他覺得很窘、很糗,回過身瞪著她。

她隱約可以看見他微紅的耳恨,忍不住笑得更激動了。

「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他惱了,卻無法將視線從她燦笑的面容侈開。

她笑起來,美得像朵花……

「好像有人掌刀架在你脖子上似的。」她拍撫著胸口,帶笑的眼瞅著他。

「跟我說一聲謝謝有那麽難嗎?」

「是很難。」他瞪了她一眼。「畢竟,我沒開口跟妳借。」

「喔……」她點點頭。「那把我當成朋友有那麽難嗎?我們其實……」

「我不想把妳當成朋友。」

他直截了當的拒絕讓她微愣了下。

方可人眼隨裏閃過一絲沮喪,心口也抽痛了下。難道真是她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了?但她還是努力漾著笑。

「我只是想……」

「什麽都不要想。我不需要妳的同情或憐憫,就算妳沒借我錢,我也可以解決這件事的。」他雲淡風清卻驕傲地說著。

事實上,他是故意這麽說的,他只是不想讓自己愈陷愈深,才會如此努力地與她劃清界限……

只是,瞧見她難過的表情,他的心還是很沒用地軟弱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這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你想怎麽解決?借高利貸嗎?」她惱了。

「總之,不關妳的事。」他嘴硬地說著。

方可人咬了咬唇。「你就非得這麽冷漠無情才行嗎?我的想法很單純,既然你救了我,我又借了錢給你,就當是朋友又有什麽關系?」她無法理解他拒人千裏的心態。

她是不會被他的態度擊倒的。她想,他是好看的。不同于楚任的溫文有禮,他有種狂野的氣息,那種感覺強烈地震撼了她的心,也激起她不服輸的念頭。

她絕不會落荒而逃,如果他希望她會。她明明看見他眼底的感情,爲什麽要表現出很厭惡她的樣子?她不懂,所以她不會放棄的。

她想走入他的心裏……

「妳知不知道妳很討厭?自作主張借我錢,又說要當朋友,我爲什麽就非要當妳的朋友?難道,妳都是這樣纏著男人不放的嗎?」

他開始感到暴躁,不自覺地用言語傷害她,試圖逼走她。

適才曾經有過的和平相處,彷佛再不存在。

方可人咬住下唇,受傷卻逞強地道:「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會走的。」

她認定他心口不一,所以固執地不退縮。不知爲什麽,她覺得他像一匹孤傲的狼,她想陪著他,想用她的愛撫平他的寂寞……

「妳還真是下賤!」

耿直彥丟出最殘忍的話,滿意即心痛地看見她的身子微晃了下。

「你……」

沒料到他會這麽說她,一瞬間,她幾乎被擊倒了。淚水在眼裏流竄,她強忍著不讓它墜出眼眶。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的聲音緊繃,雪上加霜地補了這一句。

「爲什麽要這樣羞辱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她抖著身子,聲調微弱地喃語。

「妳可不可以離我還一點?我不需要妳的同情或關心,我、不、需、要!妳聽懂了嗎?」

像頭暴怒的狂獅,他只想離她遠遠的。

方可人的淚水終于跌出眼眶,成串滑落。

該死!他詛咒那燙傷他心的淚水,她爲什麽要這麽傷心?

該死!該死!該死!

「你需要的、你明明就需要的,沒有人不需要別人的關心!」她用力哭喊而出,雙手緊握成拳。

「妳知道我爲什麽不想看到妳嗎?」耿直彥咬緊牙根,刻意忽視她楚楚可憐的垂淚模樣。「我厭惡妳熱心過度的樣子,妳以爲妳是什麽?見到什麽人就想幫?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妳還真以爲自己是救世主嗎?還有……妳或許不明白,動不動就哭,以眼淚當武器的結果,就是不值錢!懂嗎?妳的眼淚,不值錢!」

方可人簌簌發抖,奮力地擡手抹去淚水,顫聲卻堅決地道:「我沒說我的眼淚值錢,我的眼淚也不是想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單純地覺得你在這裏過得並不好,所以我希望我可以……」

「妳覺得?」他的火氣再度高張,打斷她的話。「是,妳嬌生慣養,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好貨,但那並不代表妳就過得比較好!況且我好不好,關妳屁事?就因爲我欠了妳三十萬,就代表我比妳窮嗎?」

她的話刺痛他的心,有一種叫做「自卑」的情緒充塞他心口,讓他發狂。

他不得不承認,在他獨立自負的個性背後,還有著自卑的影子相伴。她太美好,而他……顯然配不上她。

這個念頭讓他很難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是我的……」

「我不是妳的什麽人!」耿直彥怒氣沖大地再度打斷她的話。「上次我就說得非常明白了!妳我兩不相欠!」

方可人含淚的眼神堅定地注視著他燃火的眼,直到他不耐煩地別開眼,必須強自克制才能不讓懊惱的手去抓扒發絲。

她的眼神好清澈,他無法面對……

耿直彥等怒氣消褪了些,才又說道:「總之,拜托妳別來煩我,行不行?錢一定會還妳的,妳不用這麽緊迫盯人,我不會跑的。」

「我不是怕你跑掉才來的……」

他爲什麽就是不懂?

「算了,我不管亦妳爲什麽來。妳可以這麽晚回家嗎?」他逼上前,與她之間一步的距離。「像妳這樣的女孩子,家裏一定管得很嚴吧?怎麽?妳想學壞?」

「這不關你的事吧!」她生氣地學著他的口氣。

「是不關我的事,只不過──」他沈吟了會兒。「妳別想利用我」

「利用你?」她不解地蹙起了眉。

「我跟妳是不同世界的人,最好各過各的生活比較好。妳最好看清楚我的樣子!

認識我這種人,對妳根本沒好處!我只是個修車工。」他盯著她,平靜地說著。

他硬是挖出他的自卑,攤在她面前。如果她能就此看輕他,離他愈遠愈好,反正他習慣了。

只是不知爲什麽,他無法漠視心頭的期待,好希望她不是那樣的女人……但,若真是如此,他又能給她什麽呢?

他覺得好煩躁……

「修車工又怎樣?職業無貴賤,你既不偷也不搶……」

耿直彥揮了揮手,複雜的情緒在胸臆間發酵、膨脹,幾乎撐裂了他的心房。「隨便妳怎麽說,反正,妳別介人我的生活!等錢還清之後,我們依然是陌生人,這樣就好。」他口是心非地說著。他必須忽略她的話,她只是太傻氣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也許你說得對……」

她含淚看著他,開始覺得自討沒趣,這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可笑極了。

是她的錯,她會錯意了,她以爲他眼底閃動的火光,是因爲她也喜歡她,但她錯了。他都說得這麽明白了,她若還是執迷不悟,就真的太不知羞恥了!只是她的心好痛、好難受……爲什麽她會覺得這麽痛苦?

「嗯。」強迫自己不看她,耿直彥聳了聳肩,轉身熄了爐火,准備泡面。

「你叫什麽名字?我總得知道欠我錢的人叫什麽吧?」她突然說著。

「耿直彥。」他回答。

「耿直彥,你是王八蛋!」她乍然一吼,嚇了他一跳。

「謝謝。」他嘲諷地一笑,當她是贊美。

「他許我太雞婆了,但我明明就是一片好意,你爲什麽非得扭曲我的想法?難道,傷苦我會讓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很快樂嗎?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可惡、最過分的人!王八蛋!」方可人委屈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爲什麽非要自取其辱不可?

天底下男人那麽多,爲什麽偏要喜歡這個還認識不久的王八蛋?

她真氣目己!

「自以爲是的王八蛋!」她哭嚷著,轉身奔離。

耿直彥原本還保恃著臉上的笑,直到感覺臉部僵硬,終于垮下臉。因爲他清楚地瞧見她委屈的眼淚……

望著桌上的兩碗泡面,他頤時沒了胃口。

明知她的善良與好意,他明明知道的,爲什麽就是無法好好地與她說話?爲什麽非要夾槍帶棍地用言語羞辱她?爲什麽非要推開她不可?爲什麽不讓一切順其自然?

他腦中有一堆問號,卻沒有答案。

直到疲累地睡著之前,耿直彥清楚地知道,他心裏其實是有答案的,他只是不願承諾而已。

不過就是因爲太喜歡她而已──

因爲喜歡,所以不願誤了她。

耿直彥苦笑地合上眼,任由心頭蔓延的那股酸澀徹底地吞噬他。

「誰住在上面?」

方可人怎麽也想不到,會在四樓與五樓的樓梯間遇上楚任。她根本來不及抹去臉上的淚珠。

「你跟蹤我?」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視線落在他指間的煙蒂。「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

「妳會在乎我抽不抽煙嗎?」楚任自嘲地笑了笑,丟下煙蒂,以鞋底踩熄。他向來熟知她的課程表,不想提早來接她,給她個驚喜,誰知竟會看見她走出校門、走向站牌,于是他跟著她來到這裏……

「你不是我所認識的楚任。」

方可人毫無心情與楚任多說話,徑自下樓。

「妳也不是我所認識的方可人。」楚任跟在她身後,不輕不重地說著。

方可人咬住唇,加快腳步往櫻下沖,卻在一縷門外被楚任拉住了臂膀,吃疼地嚷著。「放開我!」

「我送妳回去。」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掙紮著。

「妳怎麽跟伯父、伯母解釋?」他不願松手。

「不關你的事!」她尖銳地吼著。

楚任一怔,眼神一黯。「妳從來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的。」他終于放開手。

「那是因爲你恨本不了解我!」

她再也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方可人了,在認識耿直彥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楚任眸光一黯。「還是讓我送妳回去吧。妳不用擔心,我已經打過電話了,說我們去看電影。」

方可人痛苦地輕合起眼,無力地無奈地說:「爲什麽要對我這麽好?連我這樣對你,你還是能這麽溫柔地說話,爲什麽?」

「妳明知道答案的。」

楚任赤裸裸地將他的感情暴露在她面前。「但那並不是我要的!」她語調激昂地說。

「妳要的是他嗎?」楚任的問題讓方可人無法招架。

她該如何回答?

是,她要的是耿直彥。可是,他不要她……

方可人垂下臉,像漏了氣的皮球,幾乎軟倒在地,只能倚在牆上,哀傷她掉淚。

這是第一次,楚任聽見心碎的聲音。

沒有人開口說話,方可人沈默地走著,楚任跟在一旁,氣氛僵凝,兩人各自用這種方式舐舔心傷。

抵達方可人家門前時,楚任開口了。

「可人,別讓他傷妳這麽重,不要再哭了……」她的淚水讓他心疼,她可知道?

「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取其辱。」她自嘲地扯唇一笑,那淒楚的笑……狠狠地刺痛楚任的心。她是在他的呵護下長大的,而那該死的男人竟讓她掉淚!

「可人!」楚任動了氣。「妳怎麽可以這麽想?妳並沒有錯,不可以這樣貶低自己!」

「或許吧……」

她好累,什麽話也不想多說了。

「可人……」楚任心痛地喚著,決定放縱自己的情感,一把將啜泣的她攬入懷裏。「他眼中不值錢的眼淚,卻讓我好心痛……」他都聽見了。

方可人身軀一震,推開他的擁抱。「別這樣,我……」

「什麽都別說。」他制止她的話。「妳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不,你讓我吧話說完。」她一定要說。

楚任仰首望天,抿緊了唇。好悲哀,他知道她要說什麽,卻又無法轉身逃離。只要能在她身邊,哪怕只是一秒,他也舍不得挪開腳步……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很好、很好……」她的聲音回蕩在空中,顯得飄忽。

「可是,我真的無法回報你的忖出……」

「我要的不是妳的回報。」楚任啞聲說著。

「我知道。」方可人咬了咬唇。「你要的……是我的愛。」

楚任十指交握,沈默不語。天上只有幾顆星子,卻很明亮,它們可懂他愛她的心意?他眼眶酸澀地想著。

「楚大哥,也許我不懂什麽是愛,但我知道我不受你……」

她知道目己很殘忍,但有些話一定要說的。 過去,她就是怕傷他而不說,本以爲他慢慢會懂,誰知還是得說。若早知如此,就不該一拖再拖的。

「別說了。」楚任深吸一口氣,深幽的黑瞳牢牢地望定她。「這些我都明白,妳笑我也沒關系,可是我愛著妳很久、很久了。妳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嗎?妳一定不記得了,那時妳才五歲,像個洋娃娃似地坐在那兒,我忍不住想接近妳,確定妳是不是真的洋娃娃。結果,我才摸了妳的臉頰而已,妳就嚎啕大哭……」

楚任徑自笑了起來,溫柔地憶著童年往事。

「你爸爸生氣地罵妳沒教養,讓妳哭得更大聲。最後,還是我媽媽拿了糖果給妳,才止住妳嚇人的哭聲。那時候,妳大大的眼晴裏含著眼淚,嘴裏卻含著糖,臉頰紅通通又鼓鼓的,好可愛……」

「楚大哥……」

楚任苦笑。「很好笑吧?從那時起,我就愛著妳了。當然那時候我不懂愛是什麽,可是我們長大了,我懂得什麽是愛了。所以現在,我等妳,我等妳懂得我對妳的愛。我可以等的。」

「楚大哥,你別……」

她急了,他怎麽還是不明白呢?

「別要我不等。」楚任搖了搖頭。「對我來說,呵護妳、愛妳是我的責任,我心甘情願,所以別連等的機會都不給我。」

「可是我對你真的……」

「妳對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妳很討厭我?」楚任的眼神變得急切,傾向方可人,讓她不由自主地退後,背脊抵上家門。

「我不是討厭楚大哥,我只是………」

她不知所措,從未見過楚任如此熱切灼人的視線。

「那妳可有一點喜歡我?」他幾乎要貼上她的臉。

「那種喜歡是不一樣的,我……」

她對他只有兄長式的喜歡啊!

「那就好了。」楚任放心地笑了,寵溺地揉了揉她額前的發絲。「現在,就別想那麽多了,我們慢慢來,沒關系的。」

方可人說不出話來,他果然還是不明白,她著實快發瘋了!

她不知道如何讓楚任懂得她只當他是哥哥,在他灼熱且一廂情願的注視下,她實在沒有力氣再解釋了!她試過好幾次了,他總只挑他想聽的來聽,她泄氣得想掐死自己。

「走吧。」楚任溫柔地說著。「我送妳進門,妳爸媽才會放心。」

「嗯。」她無奈地自喉間悶哼一聲,無法否認這一點。

臨進家門之前,楚任忍不住又說了。「可人,別再去找他了,好嗎?」

「嗯……」方可人含糊地應了聲。她目前的心緒很混亂,什麽都無法思考。

進了家門,楚任照例跟方可人的父母寒暄幾句,方可人則低著頭回到房裏,就怕讓父母親瞧見她哭過的眼。

當她浸泡在浴扛裏時,她想起耿直彥……

眼眶一酸,淚水便一顆顆地滴落在水面上……

「王八蛋!」她傷心地咒罵著,白皙的手指擊打著水面。「憑什麽這麽羞辱我?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真恨你……」口是心非、語調哀怨地說完,她痛苦地摀住臉,很壓抑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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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掏出煙盒,取出最後一根煙,耿直彥煩躁地將煙盒揉捏成團,順手一抛。

如果他也能這樣無謂地抛開心頭的紛亂,該有多好?他用力地點燃打火機,深深地吸進一口煙,力道太強的緣故,他狼狽地嗆咳了下。

「該死!」他低聲咒罵著。不順心的時候,連抽根煙都會倒黴!

幾天了?他擰眉想著。

下班後,他就來到這裏抽煙,等著。幾天過去了,就是沒堵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當然,他不是因爲思念成疾,絕對、根本沒這回事!他只是要先還她一點餞而已!他咬牙想著。

只是,這該死的女人都何時才回家?爲什麽在這條必經的路上也遇不到她?

初次相遇就在這裏,應是她回家的路線才是啊!

真該死!眼看著最後一根煙要抽完了,他的脾氣也更暴躁了。

今日就到此爲止,耿直彥將煙蒂一丟,使勁她用鞋底踩熄它,活像這煙頭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是他!

方可人驚訝地瞧見耿直彥,一顆心幾乎要蹦出胸口。他在那裏做什麽?瞧見他腳邊的無數煙蒂,她腦中昏亂地推測他莫非是在等人?

等誰呢?她嗎?

分明是氣他氣得半死,可一瞧見他,她的心又沒了主意。

自尊心作祟,她不願表露出欣喜之情……思念作祟,她又無法對他視而不見地快步離去。矛盾的情緒讓她不知所措。

察覺有人接近,耿直彥猛一擡頭,就對上方可人來不及別開的視線──

四目交接時,兩人臉上都有著古怪的表情。

「好久不見。」她尴尬地扯出微笑,因爲他的眼神始終緊盯著她。

天!她真氣自己,爲什麽還要對他「笑」?她應該驕傲地自他身邊走過,最好還要嗤出一口怨氣才對。爲什麽她如此沒用?是她的心太過誠實,還是她真的還有眷戀?

她又氣又惱,卻又無法避開他如此直接的視線,心裏只能模糊地想著,她可不能表現出落荒而逃的樣子。

她不自覺地想起上回兩人沖突的畫面……

「我有事找妳。」

耿直彥的視線牢牢地鎖住她,這才明白,還錢只是個借口,他終究是想見她一面的。

「什麽事?」她強迫自己以極爲淡然的口氣響應。

「我找妳是想還妳錢。」他的手伸向背後的褲袋。

「你已經有三十萬了?」

她驚呼出聲,只見他的手勢停頓了下。

「當然沒有。」他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分期付款,不行嗎?」

「喔……」她不自在地笑了笑。「原來如此。」

心裏有點失望。原來他只是爲了還錢?她究竟在期待什麽呢?她再一次在心裏斥責自己的想入非非。

「妳一直沒出現,我不知道該怎麽我妳還錢。」

沒告訴她的是,每日返家時,他總期待著能瞧見她的身影,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你都在這裏等我?」

她驚訝地挑起了眉,眼底燃起一絲火花。

「當然沒有。」他急著撇清的態度有些露了餡,他趕忙吸口氣,故作輕松地道:「我以爲妳會到我那裏拿錢……今天我正好閑著,想說碰碰運氣而已,沒想到真的遇到妳。妳知道的,不趕快把錢還清,我心裏不舒坦。」

「喔……」她有些失望,嘴巴比腦袋動作還快地脫口說道:「我……我以爲……你不想看到我……」

想起那一回的爭吵,她垂下了視線。她的心情很複雜。再見到他,她很開心,卻又難過。

她很想裝作自己一點地不在意的,可爲什麽說出口的話卻那麽哀怨?她氣惱著,索性不再說話了。

「那跟還錢是兩回事。」他變換了一下站立的姿勢,不願解釋他複雜且矛盾的心情。「總之,給我妳的電話或是聯絡方式,讓我可以繼續還債。」

「不必那麽急的……」她的話被他打斷。

「我急不急是我的事。」他掏出一張绉巴巴的紙,上面寫著他的名字與手機號碼,撕成兩半後,又遞了筆給她。「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妳把妳的寫下來給我。」

「你爲什麽總是這種態度?好像看什麽都不順眼。」

她望了紙條一眼,妥善地收好後,蹙著眉接過紙筆,在上面寫下她的手機號碼。

「因爲我脾氣不好。」他沒好氣地說著。

「是對每個人都如此,還是只針對我?」她寫好後遞還給他,眼中有些難過地望著他。

耿直彥收回紙條後,再將視線轉向她凝視著,然後說:「這很重要嗎?」

她一愣,不一會兒即扯出一抹苦笑,搖了搖頭道:「好像不限重要。」

「那就好。」

看著她的笑容,他的心抽痛了下,卻還是淡漠地說:「這裏是兩萬塊……」他將绉巴巴的紙袋遞給她。

「你還有錢過生活嗎?」她遲疑著。她不缺這兩萬塊,可他缺。

「這不用妳擔心。」他動作粗魯地將紙袋硬塞入她懷裏。

「可是……」

她想說話,卻被他一擺手的動作止住了話。

「我還有事,先走了,有錢可以還妳時,我會再通知妳。」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可人懷抱著那筆錢,站在原地半晌,心有些酸……

好不容易又見面了,爲什麽卻像是陌生人?她曾一度以爲他對她也是有感覺的,可今天那感覺消失了……

她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冷,再也沒辦法思考了……

回到家,泡了個沮喪的澡之後,方可人坐在床頭,就著桌燈打開紙條。

「耿直彥……」她喃喃念著紙條上的名字。

雖早已知曉他的名字,但看著他的筆迹卻仍是頭一遭。

他的字迹潇灑如風,該怎麽說呢?就是一種很浪子的感覺,蒼勁有力卻又彷佛不帶眷戀……

方可人揉了揉眼,不知爲什麽,就只是看著他的字迹,她竟有想哭的沖動……

取出手機,將耿直彥的名字與手機號碼輸入、儲存。

看著他的名宇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她緊咬住唇,狼狽地將手機抛到一旁,就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地撥電話給他。

電話……

她其實很想跟他說話的,透過話筒,雖然遠在天邊,也會有像是他就在身邊耳語的錯覺。

那種錯覺會讓她陷得更深吧?她痛苦他將臉埋入枕頭裏。

她爲什麽要這麽在意那個詞人厭的家夥呢?她根本就無須在意的嘛!可是,她還是好在意!

好煩啊!

天底下的男人那麽多,爲什麽偏要喜歡他不可?她好氣、好氣!

方可人心煩意亂地在床上翻了個身,乍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她嚇了一跳──

手機上跳動的名字是……耿直彥!

方可人陡然一陣心慌,不知該怎麽辦?

她掙紮了半天卻不敢撥出的號碼,此刻竟然光明正大地在跳動著,真是……

心裏頭複雜萬分!

瞪著手機半晌,意識到他可能會挂斷時,她匆忙地接起,忘了用自尊來掩節,沖口便是一句急切的──「喂?」她好怕他在她接起電話的剎那就斷了訊……

「是我。」耿直彥的聲舌傳來,毫無禮貌地說著。

沒挂斷,她松了口氣,卻又懊惱自己那一聲的「喂」似乎泄漏太多的情緒。

「你是誰?」因爲情緒太矛盾,她沒好氣地應著。什麽叫做「是我?」好像她跟她很熟,理所當然應該知道他是誰似的。哼!

「耿直彥。」他的聲首很平靜。但其實他是坐也坐不住地在屋裏踱來踱去。幸好她看不見,他想。

「喔……」她假意地拉長了聲音。「原來是你。」好做作,她受不了自己地蹙起了眉,卻又帶點惡作劇後的快感。

「嗯。」他低應著。

「有事嗎?」她的手緊揪著忱頭,以僞裝的淡然口氣問著。

「妳心情不好?」他突然這麽間,讓她愣了一下。

這是她所認識的耿直彥嗎?怎麽透過話筒之後,他就像是換了個人,竟會在意她的心情好不好?

「沒有。」她噘起了唇,以很不爽的口氣回答。

「喔……」他含糊地答了一聲,就沒聲音了。他不知要說些什麽,更不懂自己怎會撥電話給她。

他只知道,今天那麽淡漠地與她匆匆一見之後,他的心就難以平靜了。反正她是他的債主,他撥個電話也不爲過吧?

接下來的三十秒,沒有人開口說話。方可人開始感到不安,他打電話來卻又不出聲,是什麽意思?

「喂?」她遲疑地開口,想確認一下。

「我還在。」他馬上有了響應。

「爲什麽不說話?」

她的語氣怨怼至極,話一出口,她隨即咬住了唇。

「我不知要說些什麽……」他很老實地說著。

好奇怪,對著話筒和她說話,他就可以比較自然了,不像面對她的時候那麽「ㄍㄧㄥ」。

剎那間,方可人的心一跳,莫非他……

「哪有人打電話來卻又不知要說什麽的?」她忍不住糗他,原先低落的心情一掃而空。

「喔……也對。」他點了點頭,隨即又道:「我是想問妳,妳借了那麽多錢給我,家裏的人不會說什麽嗎?」

「那些錢是我的。」她驕傲地說著。

「妳怎會有那麽多錢?」

「因爲我功課好啊!」話一出口,怕刺激了他,趕忙又道:「你知道學校總有很多各式各樣名目的獎學金的,我都會去申請,再加上我爸爸給的零用錢……久而久之就存下來了。所以那是我的錢,他們不會過問的。」

「真厲害。」他由衷地說著,卻自嘲地又道:「我的錢只夠生活,哪還有能力存錢?」

果然還是刺激到他了,她懊惱地罵自己笨。

「我也不是一下子就存這麽多錢的,存錢木來就是慢慢來的,日積月累就很可觀了。有一大你也可以的。」她試著鼓勵他。

「嗯,有一天……」他苦笑了下。「先等我還清這筆價再說吧!」

「我說過我不急著要你還錢的,你……你該不會都把錢拿來還我,然後沒錢吃飯吧?」她擔心地問。

「吃飯能要多少錢?吃得飽就好了。」他不以爲意。

「耿直彥……」她不知該怎麽叫他,只好連名帶姓地喚著。

「嗯?」他故作平靜地應了一聲,其實心頭波濤洶湧!這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他的心口癢癢的,像被蚊子螫了一下。

「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也很好啊!就算當不成朋友,也不必像仇人一樣,不是嗎?」她輕聲地說著。

話筒另一邊是詭異的沈默,方可人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麽,一顆心懸得半天高。

「我沒當妳是仇人。」好半晌,他啞聲回答著。她很哀怨地喃語著。「可你跟我說話的方式,就像仇人一樣,差不多了。」

想起他會說過的「惡毒」字句,她還是難掩心傷。

窒人的沈默襲來,她的心忐忑不安。

「喂?」

「嗯……」他終于出了聲。「我……不是有意的……」

她驚訝地瞠圓了眼,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像道歉的話語。她的氣瞬間全消了,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我想趕妳走,其實只是太害怕了……」

望著幽暗、空洞的住處,他的聲音像不真實似地飄蕩在空氣中,不知爲什麽,今夜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總覺得妳跟我是不該走在一起的……」

方可人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雙頰燥熱。

「走在一起」這個詞,讓她想入非非。她果然沒猜錯,是不是?他對她也有著她對他相同的感覺?

「我只是覺得,讓妳離我愈遠愈好,我……」他咽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告白,及時踩下煞車。「總之,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並不是討厭妳,我剛才說我不是有意的,但其實我是有意的。我的確是想藉由傷害妳,讓妳離我遠遠的……」

「沒關系,我原諒你。」她的唇角上陽,柔聲說著。

「我好像不該打這通電話,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懊惱地捂住額頭,順手抓扒了下發絲。

「我知道就好。」她心裏甜甜的。「好奇怪的感覺……」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想不到我們也可以這樣講電話……」

耿直彥抿緊了唇,好半晌了悶聲回答:「妳可以當做我沒打過這通電話。」他有點後悔了,他們之間的氣氛太暧昧,他的心就快要失控……

「算了。」她蹙起眉,察覺他又退縮了,所以她很哀怨地咕哝著。「我不想跟你說話了,你就是有辦法讓我生氣。」

「我不是妳男朋友,妳不必用這種撒嬌的口氣跟我說話。」他酸澀地說著。

「我何時跟你撒嬌了?!」她瞪大了眼尖聲叫著,兩頰不爭氣地脹紅。「而且你木來就不是我的男朋友!」

「喔……也對。」

明知她說的是事實,他的心還是被刺痛了下。男朋友?原來他其實是渴望這個頭銜的……

兩個人又沈默了。

終于,方可人歎了口氣。「我們之間就一定要這樣嗎?」

「怎樣?」他反問。

「沒怎樣。」她賭氣地說著。

「已經很晚了……」他不知說什麽好,只好這麽說。「我會盡快把錢還給妳。」

「等你存到二十八萬再打電話跟我說。」她莫名地生著氣,聽到他有意挂電話,她的心情很悶。

「也可以,妳不缺錢用就好。」聽她這麽說,他沒來由地也生了氣。

「我是不缺錢。」她也氣得頂回去。

「也對,我忘了!妳是千金大小姐。」他的聲音帶著嘲諷。

「你又來了!你就是這樣!我有錢會很傷你自尊嗎?自尊就這麽重要?剛剛跟我說那些話的耿直彥到哪裏去了?又躲起來了嗎?」

她的怒氣更高張了些。透過電話,她比較能夠表達她的情緒,不像在他面前,她就只會委屈地掉淚。

一陣冗長的沈默再度罩下,她咬緊了唇,很後悔自己爲什麽要這麽「嗆」?可是,話偏偏又已說出了口,她此刻也氣得不想解釋了。

「反正我會盡快把錢還妳。」他主動開口說完,又補了一句──「就這樣了。」然後,沒有一句再見,也不等地回話就切斷電話。

方可人瞪著手機,不敢相信他就這樣切斷了電話。

「王八蛋!」她氣憤地對著手機罵著。

耿直彥就是有本事讓她生氣,可是、可是……

一想起適才的某些對話片段,她心裏奇異地湧上幾絲甜意。

這才發現,她很想念他,雖然他總是不給她好臉色看,讓她很生氣……但她隱約知道,有些感覺不一樣了,更強烈了……

她不要他退縮回殼裏,她要把他拉出來!他與她的成長背景不是他們能選擇的,但至少他們能選擇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未來!

屬于她跟他的未來……

她已經陷進去了。而憑著她的直覺,她知道他或多或少也是,所以她不會逃避。如果他自卑,她會讓他勇敢起來!

方可人的眼瞳裏燃起火花。這是她第一次想爲自己的人生爭取些什麽,第一次想徹底地做自己,所以她不會讓耿直彥因自卑而逃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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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6:40:33
第五章

幾日後

方可人自便利商店走出來,懷抱著一句厚重的物品、拎著塑料袋,帶著笑往耿直彥的住處走去。

她已經打算好了。先打電話回家跟爸爸說她想去逛書店,買些教育心理學方面的書籍,會晚點回去。但其實她早已透過網絡向書店訂好書,請他們送至便利商店,如此一來,她就省下了逛書店的時間了。

網絡真便利。呵呵,她真的好聰明,不是嗎?

方可人好得意地偷笑著,微喘著氣爬上了耿直彥位于頂樓的住處。

對于自己的「主動」,她其實覺得有點丟臉、有點難堪。可是她就是不願眼睜睜地錯過他。她從不會如此喜歡一個人,彷佛只要能看著他,就再無所求下。

是,她喜歡他喜歡到無可自拔了,所以她決定當個厚顔無恥的女人,主動出擊。否則以他自卑的心態,她是等不到他的吧?

更重要的是,她早已想好了理由。

她大可以說是怕他餓死,怕討不回剩下的二十八萬。雖然這理由很遜,但她也只能想出這個了。只是想了想,她又覺得自己很沒用,既然都決定要主動出擊了,又何必別扭地說謊呢?

就說她很想他,想見他一面不就好了?可是……她還是覺得這樣大剌剌地說出心事很羞人,所以……唉,矛盾死了!

六點了,她看了看手表,耿直彥應該快要回來了才對。她想,上次她就是六點左右等到他的。

等著、等著,六點二十分,她開始有些擔心。

如果他不回來呢?應該不會吧?她試著讓自己不要那麽心焦,可是……好難啊!

她開始想他,想著、想著,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一會兒喜、一會兒怨……終于,她又看了看表。

六點半,方可人決定撥個電話給耿直彥。她人都來了,可不想撲空。

「喂?」他很快就接起了電話。

「喂……」她頤了下,臉頰有些熱。「我、我是……」

「我知道妳是誰。」

「喔……」她咬了咬唇。「我只是想問你,你何時會回來?」

耿直彥沈默一會兒,覺得她的問話有些怪,又問:「妳在哪裏?」

他才正要趕去另一個地方兼差。爲了還錢,他不得不多兼些打工的工作。

「我……我在你住的地方……」她遲疑地說著。「如果你很忙的話也沒關系,我只是經過而已,我……」

「妳等我。十分鍾。」說著,又不等她回話就切斷了。

她在等他?

挂斷電話後,他毫不遲疑地往住處的方向狂飙。心裏有個聲音不斷地說,他應該去工作的、他應該離她遠遠的。然而,他還是無法冷情地叫她回去。

距離上一次通話已過了幾天,他就想了她幾天……他知道,很難我回自己的心了……



「喂?」方可人氣惱地瞪著手機。

他總是這樣!

可是……他的意思是要趕回來嗎?

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他,她的心跳突然快了些。緊接著,她開始緊張了。

她來找他,真的沒問題嗎?她胡思亂想著。會不會又用言語侮辱她?她不安地想著。到最後,她沒了勇氣,決定趁他還沒回來之前離開……

她好像真的太大膽了,她突然很怯懦,很怕他的反應。心裏才這麽想著,耿直彥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你……」

「妳……」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住口,就這樣望著彼此,直到她覺得臉頰愈來愈熱,這才垂下頭,不知所措地望著地面。真糟糕,想好的理由根本派不上用場,她說不出口啊!

他的眼神不一樣,她慌亂地想著。那樣灼熱的視線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妳又買泡面來了?」耿直彥平複了情緒,淡淡地說著。

「嗯……」她還是不敢瞧他一眼。

耿直彥掏出鑰匙,打開門,說道:「常吃泡面對身體不好。」

「我並不常吃。」她輕聲說著。

「妳買了什麽東西?這麽重?」

他看著那一句沈重的物品蹙起了眉,將它放到門邊後,從她手中接過塑料袋往屋裏地上一欄,不等她有反應,順手又把門給關上。

「書。從網絡上買的。」她看見他又關上了門,疑惑地望向他。

「我帶妳去吃東西,今天不吃泡面。」他朝前走了一步,見她仍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麽,可是我知道有一家鹵肉販很好吃。去不去?」

「去!」她漾出開心的笑。只要不是趕她走,怎樣都好!

耿直彥望著她的笑靥微微失了神,隨即抛開心頭的绮念,邁步朝樓下走去。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

耿直彥的表情高深莫測,而方可人呢?她則是笑得很憨,雀躍地踩著他的腳步移動。



「好好吃喔!」

方可人才吃了第一口飯,便忍不住驚呼著。

「妳沒吃過鹵肉飯嗎?」耿直彥覺得她大驚小怪地望著她。

「吃過!」她點頭,比出兩根手指頭。「兩次!但這次最好吃!」她挾了一塊鹵肉放入嘴裏,便又喳呼著。「好嫩!好好吃喔!」

「真奇怪妳怎麽長這麽大的?這點小事也能高興成這樣。」

他吃著自覺不錯的鹵肉販卻食之無味,只因她每一個的表情都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我也不希望這樣。」方可人蹙起了眉。「只是,我爸媽不喜歡我在外逗留,下課後一定要馬上回家。所以我幾乎都是在家裏吃飯的。」她好可憐,什麽美食都沒嘗過。

「妳很幸福,有這樣的父母照顧妳。」耿直彥面無表恬地淡然說著。

「嗯。」她想起他的家庭,突然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故作輕快地說著。「各有各的好處吧!像我這樣就是什麽都不會,而你卻可以獨當一面。」

「妳該知是惜福。」耿直彥認真地望著她。「如果妳像我一樣,國中畢業就爲了錢而在車廠打工,高中環必須半工半讀的話,妳就會明白現在的自己有多麽幸福了。」

他說得那麽平淡,她的心卻抽疼著。

「你爸爸他……一直都很愛賭嗎?」她輕聲問著。

「嗯,恐怕這輩子都戒不掉了。」耿直彥苦笑著。「他的工作就是賭,沒拿過錢回家也就罷了,還一天到晚帶著賭債回來拖累一家人。更該死的是,輸了錢,他就只會喝酒,喝醉了就是打我媽出氣……」他的臉龐漸漸籠上恨意。

方可人放下碗筷,沒了胃口。他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也難怪會養成這種脾氣了。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他想讓她離他遠遠的,也是因爲如此吧?她覺得有些感傷。

「吃吧,我不說了。」耿直彥盯著她憂郁的眼眸,緩聲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要跟妳說這些,妳就當我沒說過吧!」說完,他輕笑出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每次都這樣,他不想說的,卻總還是說出口。是奢望她能懂得他嗎?他偷笑自己的蠢。他到底在期待什麽呢?

「有些事情說出來會好過一點的。」她溫柔地睇視著他。「雖然你說不當我是朋友,但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還是疏遠點比較好。」他意味深長地說著,心也掙紮著。

「爲什麽?」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等妳出了社會面臨現實環境之後,妳就會明白的。」他不自覺地又露出嘲諷的笑。

「你今年幾歲了?」她突然間著。

「二十三。」瞧見她瞪大了眼之後,他又說:「怎麽?很老嗎?」

方可人搖了搖頭。「才比我大了四歲而已,說起話來卻像四十多歲的人。」

她瞪了他一眼,很嬌媚的一瞪,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妳看起來不到十九歲的樣子。」

在他眼中,她好年輕、好單純……讓他心慌。原來,才十九歲,他真能……真能放縱自己的感情嗎?

「因爲我娃娃臉嘛!」她扮了個鬼臉,頑皮地笑著。

「妳今天好像很開心?」他的眼無法自她臉龐上移開。

「有嗎?」

她微感羞赧,低垂下頭。她的情緒有這麽明顯嗎?

「妳不應該跟我這種人認識的……」他蹙起了眉。

她真像個洋娃娃,白淨美麗……而他……他下意識地看著自己就算清洗過也還是顯得髒汙的粗手,忍不住又自卑了。

「爲什麽?」

她的心一跳,以爲他又要拒她于千裏之外了。他們好不容易才可以如此和平相處這麽久的。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他深邃的眼牢牢地鎖住她的。

「才怪!」她不以爲然地反對。「我們明明就生活在同一個世界。」

「妳的世界明明很單純的,有照顧妳的家人、有美好的生活,妳又何必非要介入我的世界?還是妳對于像我這樣的人感到好奇?妳可知道妳的好奇很可能會讓我……」耿直彥頓住了話,無法往下說。

「我……我也不知道……」她突然覺得心口一酸,眼眶一紅。「但我知道我不是因爲好奇,我只是想見你、想跟你說說話。雖然你總是板著一張臉,但偶爾我會感覺到你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耿直彥瞧不清她的表情,因爲她低垂著頭。然而他卻看見她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在桌面上,他的心他在剎那間融解……

「我一點地不溫柔,我甚至不是個好人。」他苦澀地低語。

太暧昧了!雖然他們彼此都沒有明說,但卻又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麽,真的太暧昧了。不該如此的,但他無法控制這局面。

「你是的,我知道你是。」她急切地擡起臉說著,梨花帶淚的臉龐就這麽映入他的眼臉,揪痛了他的心。

「妳會後悔的。」他喑啞地說著。

「我不會。」她含淚卻肯定地回答。

「妳可知我在問什麽?」他的心亂了。

「不是很知道,」她誠實地回答。「但我就是不後悔。」

耿直彥歎了口氣,啞聲道:「別哭了……」他擡起手輕柔地替她拭淚。

方可人意識到他的手就要觸上她的臉頰了,可是她沒有避開……

這一瞬間,她的心跳如擂鼓,恍惚地想著,若是楚任伸出手來,她總會本能地逃避。然而耿直彥的手……她卻接受了。甚至因爲他的舉動,她感覺到臉頰上的燥熱、更感覺到狂跳的心……

「妳……」他的指腹流連在她細嫩白皙的臉頰上,輕緩地揉撫著。「可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那句「妳會後侮的」,指的是當兩人的關系有所突破之後……那是他含蓄的示愛告白,她可懂?而這句「沒有退路了」更代表了他決定敞開心懷接納她,她可懂?

「嗯……」她彷佛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又彷佛不大明白。可是她卻不由自主地輕應了聲。就在這麽含糊的應答中,誰也沒有明說,兩人的關系卻已不同以住──

踏出「老許鹵肉飯」的店門口時,耿直彥回過身,專注地凝視著方可人。然後伸出右手,手心朝上等待著。

方可人望著他寬厚、粗糙的大掌,臉兒一垂,貝齒輕咬著下唇,羞澀地紅了臉頰,將她纖細的小手置入他的掌心。

只是一個小動作,對她來說,卻是將心完全交付……

只是,他懂得嗎?

耿直彥將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包覆起來,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去。這是他第一次展露真心的笑容。

夏天的夜風輕柔地吹拂著,方可人噙著笑,眨也不眨地望著耿直彥,對于眼前甜蜜的時刻感到不可思議。

初識至今,他們之間幾乎不曾有過任何誓約,甚至連表白都沒有。他唯一所做的,只是………幾句含糊不清的話語,只是……伸出手,她就接受了。

究竟,他們現在是何種關系呢?她在心裏想著,卻不會開口詢問。她知道他願意伸出手就已經意義非幾了,更甭提他方才嘴角的那抹笑容……她的心很清明,卻又像是醉了……

「妳沒有任何話想問我嗎?」

察覺到她的注視,他沒有望她,只是遙望天邊星子,難得輕柔地問著。

「沒有……」她小聲地嗫嚅著。

「不問我爲什麽牽妳的手嗎?」他轉過身望她。

「我……」她不敢響應他的注視,只是羞澀地搖了搖頭。

「可人……」他啞著聲音喚她的名,讓她敏感地泛起雞皮疙瘩。

她從不知道,一聲輕喚可以讓她的心掀起濤天巨浪……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困惑地停下腳步,輕拂她的發絲。「妳讓我失去判斷能力,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不能拖累妳。可我還是……妳真的讓我……不知所措……」

「我……」

方可人很意外地聽著他的心情,腦海裏一片昏亂。

「妳爲什麽讓我牽妳的手呢?」他勾起她的臉,望進她晶亮的眼瞳裏。

「我……我……」

方可人紅唇微敵,卻怎麽也說不出她的心意。

「妳沒有男朋友吧?」他突然問。

「當然沒有!」她猛力地搖頭。

「像妳這樣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人追求的。」他想著她的生活圈,那是他遙不可及的世界。

「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多,」她決定據實以告。「因爲……楚任不會讓任何異性接近我的。」

「楚任?」他挑起了眉。

「嗯,楚任,」她輕緩地說著。「他是看著我長大的一個大哥哥,總是要接送我上下學,不讓任何異性靠近我。」

「他喜歡妳。」

這句話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他覺得醋醰被打翻了,酸味四溢。

「嗯。」她很老實地點頭。「但我不喜歡他。」

「爲什麽?」

「我只當他是哥哥。」

「他知道妳的想法嗎?」他很在意她的表態。

「知道。」她蹙起了眉。「但他說他要等,他說我還小,不懂什麽是愛,他願意等我長大……」

「他沒機會了!」他霸道地攬住她的肩。

方可人忍不住笑了,眼兒彎彎、心兒甜甜,從不知男人吃醋的樣子竟可以讓她這麽滿足、這麽快樂。

「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明白了,可他就是不懂。以前我不想傷害他、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可後來……我還是說了。那時候,真的很內疚。如果早知終究會傷害他,倒不如早點說。」她歎了口氣。

「以妳的個性,不逼妳到底,妳一定是不願傷人的。」他像是很了解地說著。「不過,小心妳這樣的個性會傷到自己。」

「嗯。」她笑著點頭。「我就是這點討人厭。若若總說我脾氣太溫和,但其我也是有脾氣的,我只是沒機會表露出來……直到遇見你……」

「難怪妳會說我總是有辦法惹妳生氣。」他得意地笑了。

「你好像狠得意?」她瞪他。

「有嗎?」他岔開話題。「若若又是誰?」

「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想起好友章蘭若,這才想起她該找機會跟若若說她與耿直彥的事了。

耿直度想了想,問道:「那個楚任……他那麽喜歡妳,會不會也牽妳的手?搭妳的肩?」他很嫉妒地問著。

「他……」方可人蹙起了眉。

「我就知道。」耿直彥也蹙起了眉。「以妳的個性,一定難以說不,是不是?」

「才不是!」方可人生氣地嚷著。「他沒牽 過我的手,他的確伸出手過,但我避開了。你是第一個牽我手的男人!至于搭肩,他的確做過,但我馬上避開了,只被他碰了一下而已!你不可以誤會我!」

沒料到她如此激動,他自覺說錯了話。他是個男人,不該這麽小心眼的,他只是一時被嫉妒沖昏了頭。但一想到他們相識那麽多年,他的心裏就不是滋味。

「是我不好。」他歉疚地說著。

方可人登時氣消了,想不到他會這麽坦然地認錯,她的唇一噘,嗔道:「愛亂吃醋!」

轉眼間,兩人回到耿直彥的住處。

「以後,他若是再搭妳的肩,妳要告訴他,不可以。」

耿直彥依然握著她的手,另一手掏出鑰匙,打開一樓的鐵門。

「嗯。」她笑了。「你喔,小器鬼,愛吃醋!」

「嗯。我是很小器。」他坦白地承認。「我只是膽心妳心腸太軟,不懂得說『不』。」

「我懂得的,我只是不想傷害他。」方可人咬住了唇。「他一直都很疼我,我很伯看到他傷心失望的表惰。」

「有些事……該說『不』的時候就要說,妳的溫柔有時到最後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尤其妳現在已經跟了我,就更不該讓他懷抱著希望。」耿直彥的霸氣表露無遺。

跟了他……

她的心因爲這句話而暖洋洋的,情不自禁地羞紅了臉。

「怎麽臉紅了?」他勾起她的下颚,她趕忙掙紮著垂下臉。

「我……我哪有跟了你……」她小聲咕哝著。

「沒有嗎?」他攬住她的腰,將她拉向他。「妳想否認?」

「我…;我……」她推開他,這樣的氣氛快讓她窒息了。「你很討厭耶!」她只能脹紅著臉吐出這一句嬌嗔,快步地往樓梯上走。

「是、是、是。我很討人厭,妳的楚任大哥比較好。」他語氣很酸地說著。

「耿直彥!你很無聊耶!」她氣惱地回過身瞪他。

「好啦,我開玩笑的。」他握住她的手。「他幾歲?做什麽工作?好看嗎?」他一連串問著,只想多了解情敵一點。

方可人微偏著頭想了下。「二十七歲吧!比我大八歲,好像是在廣告公司工作吧……」方可人赧然一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很少問他私人的事。」

她的最後一句話讓他開心地笑了,這代表她的確不在意那個姓楚的家夥,他覺得通體舒暢,愉快至極。

兩人走上頂樓──

「那是因爲妳不在意他,所以妳什麽都不想問。」耿直彥話聲一落,一轉身便抱住了方可人。

「礙…」

她驚呼了聲,卻沒抵抗,只是任由他抱緊她。

「以前我對妳那麽凶……就是怕會有今天的狀況發生……」他的聲音低啞地在她耳畔響起。「我怕我抗拒不了妳……」

「直彥……」她的心狂跳,情不自禁地喚了他的名。

「再叫我一次。」他捧起她的臉蛋要求著。

「直彥……」

她的順從讓他眸光一闇,俯身便吻住了她的唇──

這一夜,他們讓天上的星兒見證了他倆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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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簡單的頂樓違建裏,耿直彥翻閱著方可人的書本,微微地蹙起了眉。

「原來妳在念大學……還念中文系……」他合上中國文學史,搖頭說著。「這麽無趣的東西,妳怎麽念得下去?」

「剛好考上了,也沒辦法。」方可人沖泡著簡單的三合一咖啡,苦笑地接著又說:「我的第一志願是師大英文系.可是……成績不夠好,只考上輔大中文。我爸還因此罵了我好久……好久……」

「師大?妳想當老師?」

愈是了解她的背景,他愈感受到壓力。

「對啊!」她端著兩杯咖啡來到桌邊。「幸好還可以修教育學分,還有希望當老師。我想當老師。」她笑得燦爛。

「妳倒是想得挺遠的……」他認真地注視著她。

「嗯,有些事是得早點作准備的呀!」她臉頰微微一紅。「你怎麽這樣看著我?」

「爲什麽想跟我在一起?」他終于還是問了。

「我……」頰上的淺淺粉紅轉深了些,她垂下螓首,羞澀地笑了。「不知道。」

「就只會說不知道。妳該知道我只是個修車工……也許給不起妳想要的生活,跟著我……妳會吃苦。」他輕聲提醒著。

「我不怕吃苦。而且你又知道我想要的生活是怎樣的了?」她擡起眼,雙瞳熠熠發亮地回睇著他。

「也許我沒什麽時間陪妳……」他蹙起眉。「我欠下的債還需要一點時間,在還清之前,得兼差送些貨……」

「沒關系。」她溫柔地笑著。「我可以來這裏念書嗎?」

「妳想來這裏念書?」他有些驚訝。

「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喜歡待在家裏,卻總是只能待在那裏。而且我可以說我要准備數據,爭取到圖書館念書的機會。還有,欠我的錢,你可以慢慢還……」

「不行,我必須……」

「那……陪我一小時五百元。」她打斷他的話,直率地說完後,蓦地脹紅了臉。她到底在說什麽啊?她覺得好窘。

「這麽希望我陪妳?」他笑得暧昧,握住她柔軟的手。

「我只是不希望你那麽累……白天在車廠,晚上還要兼差,身體怎麽受得了?」她擔心地蹙起眉。

「我的身體很好,以後妳就知道了。」說著,他望了她一眼,眼神裏蘊涵深意。

方可人只覺得一陣熱辣自腳底直竄腦門,一時間窘得說不出話來。

耿直彥自覺失言,只得說道:「對不起,我……」

「你低級!別以爲我聽不懂。」她輕瞪他一眼,明白地表示她懂得他的「暗示」。

「妳怎麽會聽得懂呢?」他不以爲意地例嘴一笑。「我以爲妳……」

「仿以爲我很蠢嗎?」她再瞪他一眼。

耿直彥大笑出聲,情不自禁地將她整個身子拉過來,她驚呼了聲,已然安坐在他大腿上。

「怎麽辦……」他突然像個孩子似地緊擁著她,喃喃自語著。「我好像太喜歡妳了,妳讓我的心陷得太快,這樣其實不大好……」

「有什麽不好?」

她心裏甜甜的,卻又有些氣惱。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呢?

「這妳就不懂了……」他擡起手輕撫著她的頰。「這是男人的問題。男人的欲望很難控制……愈喜歡一個人,就愈想……」

「不許想。」

她再度脹紅了臉,掙紮著想自他懷裏逃開。

耿直彥更圈緊了她,耍賴地道:「沒辦法不想。」

「大色狼!」她忍不住笑嚷著。

他的誠實讓她莞爾,畢竟她喜歡他,能知道她對他造成這種「影響」,她其實還是很開心的。

「我真希望我是人色狼……」他很委屈地扁著嘴,看起來很滑稽。

「你本來就是,」她笑著捶著他的胸膛。「還敢裝可愛!」

「我若真的是大色狼,早就把小紅帽給吃了,哪還會往這裏猛流口水,卻什麽也不敢做……」他好委屈地說著。

方可人又好氣又好笑地嗔著他,終于還是忍不住笑罵著。「你非得這麽老實不可嗎?」

「妳不希望我老實點?」他反問她。

「呃……」方可人一愣。「也沒必要這麽老實吧?」

「喔……」他將臉貼近她的。

方可人望著他的唇瓣,咕哝著。「我只是覺得有時候不用這麽老實……」

「是嗎?」

他的唇已在她的唇畔,疑問的氣息酥麻地刷過她的頰。

「你不要離我這麽近嘛……」她嬌嗔著。

「我無能爲力……」他吻上她的唇時,輕聲地說著。

甜蜜的親吻在鬥室裏發酵,他眷戀地品嘗著她的甘美,大掌在她纖細的腰上輕輕摩挲著,讓她輕輕地顫抖著。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方可人緊張地跳離他的懷抱──她不曾和異性這麽親密,一時間很是心虛。

耿直彥蹙起了眉。他這裏從來不會有過訪客,只除了方可人。就連房東也幾乎不會出現過,只要他按時將房租彙入賬戶即可。

「可人!」楚任的叫喚聲讓方可人大吃一驚。「我知道妳在裏面,我知道妳一定在裏面!可人!」

耿直彥望了方可人一眼,神情複雜難懂,只是輕聲地道:「他怎會知道妳在這裏?」他知道這個不速之客一定是她口中的楚大哥。

「他上次跟蹤我才會知道的,我從沒告訴他。」方可人趕忙解釋。

「也許該是告訴他的時候了。」耿直彥握住方可人的手便要去開門。

「不……」方可人緊張地拍回手。「不要這樣,他會……」

「怎麽?妳怕他難過?」耿直彥隱然有了怒氣。「妳已經跟了我,就不該讓他以爲還有機會。」

「這樣太傷他了。直彥,他一直像哥哥一樣照顧我……」

方可人心頭大亂。她喜歡耿直彥,想跟他在一起,但這麽明目張膽地刺激楚任,她終究有所遲疑。

「那麽,妳必須讓他明白他只是一個哥哥。」耿直彥堅決地說著。「妳的心軟只會傷他更深。」

「但是……」

「如果妳這麽猶豫的話,也許妳喜歡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我。」耿直彥臉若寒冰地說著。

「當然不是……」她眸中浮起淚水。「你怎麽能這麽說?!」

「可人……」耿直彥的氣勢軟了幾分。「他總得接受事實,不是嗎?」

「嗯……」方可人含淚點頭。

「可人!」楚任繼續敲著門,耐性盡失地吼著。「我不管裏面的人是誰,只要你敢對可人……」

還來不及把想說的話吼出,門板應聲而開──

「可人!」

楚任欣喜的表情剎那間凍結,只因他看見耿直彥與方可人相系的手。

「楚大哥……」方可人努力地擠出微笑。「你怎麽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楚任冷冷地打量著耿直彥。

「妳就是可人所說的楚大哥?」耿直彥不卑不亢地迎視著楚任的視線。「聽可人說,你以前很照顧她,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請你放心。」

「可人?」

楚任不理會耿直彥的話語,目光緊鎖著方可人。

「楚大目,他是耿直彥,是我的……」

「男朋友。」耿直彥替她拍話說完。

「男朋友?」楚任只覺得心口一陣刺痛。「他是妳的男朋友?」

「嗯……」方可人點點頭。

楚任面色一寒,瞪向耿直彥,咬牙切齒地道:「你對她做了什麽?可人不可能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楚大哥!」

方可人沒想到向來溫和有禮的楚任會說出這種傷人的話。

「跟我回去!」

楚任伸手想抓住方可人的手腕,卻被耿直彥眼捷手快地拍開。

「請不要動手動腳。」耿直彥將方可人護在身後。「這裏不歡迎你,你可以走了。至于可人,我會送她回去,不勞你費心。」

「可人……」楚任痛苦地望著方可人。「不要這樣對待我……」

「楚大哥……」方可人難過地紅了眼眶。「對不起,我……喜歡他……」

楚任狼狽地退後一步,方可人的一句「我喜歡他」,徹底地擊垮他。

他痛苦地喃喃自語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我不該自討沒趣……」

「楚大哥……」方可人的淚水潸然滑落,卻不知能說些什麽。

爲什麽老天要這麽折磨人?爲什麽她愛的偏不是楚任?她心裏很難受,卻無能改變事實。

「記得早點回家,伯父、伯母會擔心的。」楚任黯然地提醒著,眷戀地望了方可人一眼後離去。

「他是真的很喜歡妳……」耿直彥若有所思地握緊方可人的手。

「所以我才不想傷害他。」方可人梗聲說著。「他一直都對我那麽好……我一直都希望能夠在最不傷他的情況下,讓他明白我的想法。可是……我說不出口,縱使說出口,他還是不放棄。如果我能更勇敢一點就好了,如果更早一點讓他明白,現在也不會這樣了……」

「可人,這不是妳的錯。」耿直彥圈住她的腰,讓她伏在他懷裏。「感情定無法勉強的,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也是擋不住的。我曾經試著想抗拒對妳的感情,終究也是白費力氣,而妳……更無須強迫自己響應他的感情,妳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我只是……很內疚……」她緊抱著他啜泣著。

「沒什麽好內疚的,他若真的喜歡妳,就會懂得尊重妳的選擇。」他輕撫著她的發,溫柔地說著。

「楚大哥是好人,他一定會明白的,對不對?」她擡眸望他,眼裏盛滿不安。

「嗯……別胡思亂想了。」他輕啄她的唇瓣。「你爸媽管得那麽嚴,還是早點送妳回去比較好。」

「礙…已經八點了。」方可人不可置信地嚷著。「時間過得好快!」

「其不想讓妳走……」耿直彥眷戀地撫著她的頰。

「我也不想走,可是……」

方可人咬著唇,心裏有兩種聲音拉扯著。

「我不會讓妳爲難的。」他捏了捏她的粉頰,溫柔地一笑。「走吧!我送妳回去。」

抱起她購買的書籍,他想起什麽似地拉開抽屜,撈出一串鑰匙遞給她。

「這是……」方可人有絲驚訝。

「這裏的鑰匙。」

他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准備送她回家。

「你真的放心讓我來這裏?」

「爲什麽不?」他毫不在意地說著。

「你就這麽相信我?」她感動地喃語著。

「妳想聽好聽話,還是實話?」

「實話。」她認真地說。

「實話是,我住的地方又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不怕妳偷。」耿直彥誠實地回答。

「那……」她忍俊不禁地又問:「好聽話呢?」

「好聽話嘛……」他賣關子地頤了一下。「就是……妳值得我相信。」

「一點都不好聽。」她嗔道,卻掩不住笑。

耿直彥笑了笑,隨即正色道:「妳去過什麽地方?」

「什麽的什麽地方?」她一時無法理解他說的話。

「我是指,妳想不想出去玩?」

「想!」她漾開笑。「你要帶我去玩嗎?」

「嗯,我們可以去走走,妳喜歡山上還是海 邊?還是……」

「我喜歡有山又有水的地方!」她像孩子似地開心說著。

「我知道了。」他寵溺地笑著。「周末我帶妳去玩。只不過,妳要怎麽跟妳爸媽說呢?」

「這……」方可人小臉一黯,這倒是個大問題。

「如果妳怕他們擔心,也許我可以親自跟他們說……」

「不,不行!」方可人花容失色地嚷著。「他們不會同意的!他們……唉……」她將她吶家庭背景述說一遍。「只有楚大哥才能跟我說話,因爲……楚大哥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

「妳的楚大哥還真是陰魂不敬。」耿直彥不以爲然地嘲諷著。然而,同時間他也明白,要爭取她的感情,將是困難重重。

「直彥……」方可人蹙起了眉。

「我批評他,讓妳心疼了?」他尖銳地問著。一想到楚任,再想到她父母絕對會有的反對,他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她有些生氣了。

「算了,不提他。」耿直彥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態度不佳。「總之,我們再想想怎麽讓妳父母放妳出門,嗯?」

「嗯……」她輕輕颔首。

一轉眼,家門已在眼前。

「我家到了……」站在巷口,她指了指其中一間燈火明亮的房子。「那間就是我家。」

「嗯。」他望著她。「明天,妳會去我那裏念書?」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去。」

她笑了笑,突然間很舍不得離開,她好希望能這樣一直牽著他的手。

「也許我回去的時候,妳已經走了……」他攬住她的腰,將她拉向他。

「會讓人看見的……」她有些緊張,畢竟是她家附近。

「我會很想妳。」他沖動地脫口而出,隨即有些懊惱地蹙起了眉。「真想不到我會這麽舍不得妳……」

方可人心弦一動,飛快地在他頰上一吻,羞窘地轉身便要跑開──

耿直彥的動作更快,他扣住她的腕臂一把將她扯回身邊,俯身熱烈地吻上她的唇。

熱吻過後,他抵著她的額,指腹輕撫著她的唇,笑著道:「別以爲那樣就可以打發我……」

「直彥……」她微微喘息。「我們……會不會發展得太快了?」

「會嗎?」他慵懶地笑了。「以我們對彼此的感覺來說,也許算是很慢了……」

「不跟你說了。」她羞赧地睡了他的胸膛一下。「我要回家了。」

「嗯。」

他靜立在原地,當她回首與他揮手時,他溫柔地笑著點頭。

他的視線緊鎖著她玲珑苗條的背影,直到她進入家門,他才回過身,卻發現楚任早已靜候許久──

「沒想到你會抽煙……」

耿直彥掏出煙盒,爲自己燃起一根煙。

「我倒是不意外你會抽煙。」楚任吐出一口煙霧,冷聲說著。

「如果你是想告訴我,要我放棄可人,那麽,我可以直接回答你,不可能!」

耿直彥不喜歡迂回曲折,更何況他太了解楚任想說些什麽。

楚任嗤笑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我很清楚。」

「你根本配不上她。她跟你站在一起簡直是糟蹋了!」楚任激動地說著。

「喔?跟你站在一起,就不糟蹋了嗎?敢問你的標准爲何?」耿直彥上下打量著楚任。「坦白說,我看不出你有任何地方比我更配得上她。」除了那一身筆挺的西裝之外,他看不出自己比他遜色多少。

沒錯,他是有點自卑,但那並不代表他的尊嚴容許他人輕賤!該挺身而出時,他絕不會退縮。

「你真缺乏自知之明!」楚任嚴苛地說著。

「缺乏自知之明的人是你。不過:你或許聽不懂我的意思就是了。」耿直彥不以爲意地笑了。

對耿直彥來說,楚任缺乏「方可人不愛他」的自知之明,執意緣木求魚的結果,只是讓情況更難堪。

「可人還小,她根本不知道誰才適合她!」

「這得看你以什麽當做判定的標准了。」耿直彥隨手彈掉煙蒂。「君子有Cheng人之美,她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她根本不懂愛是什麽。」楚任憤怒地瞪著耿直彥。「她只是一時迷惑而已,總有一天,她會知道她愛的人是我,否則她不會那麽難過!」

「喔?」耿直彥眸光一閃。「我不想與你爭辯什麽,我也無意跟你搶奪一個女人,我只是順著我的感覺走。」

楚任激起他不馴的個性。他的溫柔,這一生恐怕只有方可人看得見了……

「你以爲感情的事可以如此隨興的嗎?」楚任朝前逼近一步。「你到底懂不懂得愛是什麽?」

「我想,這不需要你來教我。」耿直彥邁開腳步准備離開。

「我還沒說完!」楚任欄下他。

「我不認爲你我之間有什麽好說的。」耿直彥睨了他一眼。「如果你想找我麻煩,最好有十足的把握,否則……」

「否則什麽?你在威脅我?」楚任鄙夷地道。「可人真應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妳以爲蠻力可以解決事情,是嗎?這樣的你,怎麽給可人幸福?」

「楚先生,那是我與可人的事,與你無關。」耿直彥說著,側身避開楚任便要離開。

「不准走!」楚任伸手扣住耿直彥──

「放手!」耿直彥冷冷地說著。

「我若是不放呢?你敢動手嗎?只要你動手,你認爲可人會怎麽想?」楚任笑了。

耿直彥毫不遲疑地揮出一拳,正中楚任的鼻梁──瞬間,楚任的鼻翼裏滲出血絲。

「我也想看看她會怎麽想,你現在可以去問她了。」說完,耿直彥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任捂著刺痛的鼻梁,眸裏盡是恨意,緊盯著耿宜彥漸行漸遠的身影……

「可人……」課堂上,章蘭若壓低聲音,用手肘頂了頂方可人。

方可人狐疑地望向章蘭若,只見她擠眉弄眼地朝教室外瞟著。

順著章蘭若的視線望去,方可人低喘了聲,趕忙垂下頭。

「他怎麽來?」方可人不安地咕哝著。

「看來,他是不會死心的。」章蘭若也垂著頭,小聲地說著。「他不是知道妳跟那個耿直彥在交往了嗎?」

「嗯……」方可人心亂如麻地應著。

「有時我也真搞不懂妳。」章蘭若無奈地說著。「楚任的條件那麽好、那麽愛妳,可是這麽多年來,妳就是對他沒感覺,卻反倒是中途蹦出的耿直彥一下子就讓妳傾心了。愛情還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哩!」

「若若!」方可人沒好氣地喚著。

「好,我不說。」草蘭若舉手投降。「妳已經夠煩了,我就不糗妳了。」

「看來下堂課我得逃學了。」方可人著實有些生氣,楚任這樣的行爲真的讓她很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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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楚任靜立于教室外,溫柔地看著方可人,她是那麽美麗、那麽出色,偌大的教室裏,他一眼就可以認出她來……

他的心隱隱抽痛著,本以爲可以等到她全心的愛……那應該專屬于他的,卻被耿直彥那個窮酸小子給破壞了。

楚任撫著鼻梁,他絕不能讓方可人自毀前程與幸福……

終于下課了,方可人刻意從另一個門走出教室,快步地往校門走去。

「可人……」楚任快步趕上來。

「你爲什麽來?」方可人的腳步更快,她真的很不高興。「你不是要上班?」

楚任一把扣住她的臂膀。「上班跟失去妳相比,根本不重要。」

「你放開我!」方可人不敢用力掙紮,卻疼得蹙起了眉。

這不是她熟悉的楚任,她不想跟這樣的楚任說話。

「看就看,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她氣憤地瞪著他。

看見她惱火的眼瞳,他終于松開手。「妳從不曾對我發過脾氣了。以前的妳……」

「不要再說以前的我怎樣、怎樣了。」她叠聲嚷著。「我也是有脾氣、有情緒的,只是我沒機會表達而已。楚大哥,你看清楚,這才是真正的我。你喜歡的方可人只是你的想象……」

「不是!」楚任激動地否認。「我認識妳那麽久,我會不懂妳嗎?」

「你……」她突然瞧見他鼻梁上的傷。「你的鼻子……」她蹙起了眉。

「他沒跟妳說嗎?」楚任扯唇幹笑著。「我以爲他已經跟妳說了。」

「說什麽?」方可人的眉蹙得更深。他在暗示什麽?

「除了他,還有誰會這麽野蠻地動手打人?可人,妳可知妳的男朋友是怎樣的人?妳說我不懂妳,妳又真的懂他了嗎?」他尖銳地質問。

方可人微退一步,搖著頭。「不可能的,這一定是誤會……」然而,她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識時,他打架的狠厲模樣……

「可人……」楚任眼神一黯。「妳就這麽相信他?妳甯願相信一個還認識不久的人,也不願相信楚大哥?」

方可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回答:「我的確相信他。」耿直彥不是愛打架的人,至少她知道他不是。她相信他!

「可人,妳看清楚,不要逃避事實,他的確打了我。妳還不明白嗎?他就是這樣的人!可人,妳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他根本不適合妳!他渾身充滿了刺,他打我也就罷了,若有一天他打妳呢?」

「他不是這種人!」她絕不相信耿直彥會打她,別人也許不了解他,但她了解!就算所有人都誤解他,她還是相信他。「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她絕不相信耿直彥會無緣無故地動手打人。

「妳變了……」楚任眼神哀傷她望著她。「妳會這麽問,就是懷疑我。」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經過。」

她抿住唇,有些于心不忍。她相信耿直彥、護衛耿直彥,這樣的結果只會讓楚任傷透心,但她……不能心軟,她在心裏想著。

「可人,妳只是一時迷惑,對不對?他不是妳所熟悉的男人,所以妳一時迷惑地被他吸引了,但那其實不是真感情,妳懂嗎?」楚任激動地扣住方可人的肩,慌亂的氣息直撲向她。

「楚大哥,你不要這樣,我不是一時迷惑,我真的很喜歡他……」方可人想掙脫楚任有力的大掌卻無能爲力。

這裏是校園啊!已經有人在瞄他們了……方可人很難堪地想著。

「妳怎麽可能喜歡他?妳喜歡他什麽?他有什麽值得妳喜歡的?」楚任咄咄逼人地吼著。

「我……」方可人微愣了下,她從未想過自己爲什麽喜歡耿直彥。「我不知道爲什麽,我說不出理由!但我知道,他就是讓我心動,他……就只是看著他,我就覺得很開心。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她不懂理由,卻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

無法顧及路人的看法了,她用力地吼出她的想法。

「不夠!當然不夠!愛情不是兒戲!」楚任急怒攻心地喊著,他幾乎是揮舞著拳頭、張牙舞爪。

方可人驚訝地瞪著楚任。這不是她所熟悉的楚任!她甚至害怕地會打她?這念頭讓她恐懼!

更重要的是,楚任毫不留情的批判讓方可人非常生氣,爲什麽她不能決定自己的感情?

「我跟他之間的事,從來就不是兒戲!」

爲什麽就非得愛楚任才行?憑什麽他愛她,她就非得也愛他不可?爲什麽要這樣逼她?!

「妳的行爲就是兒戲!妳跟他才認識多久?這麽短的時間內,怎麽可能了解一個人?妳敢說這不是兒戲嗎?」楚任第一次對方可人大發脾氣。

「難道,要愛上你才不算是兒戲嗎?」方可人的臉龐罩上寒霜。

「可人……」楚任驚訝于方可人強硬的態度,一時間怔愣住了。

「楚大哥,是我不對,我早該清楚明白地告訴你,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或許我不懂愛情究竟是什麽,也不明白我爲什麽喜歡他,可是我就是對他有感覺,你搭我肩膀的時候,我怎樣也無法習慣,只想閃開,可是他……」

「不要說了!」楚任痛苦地嘶吼著。「如果真是如此,爲什麽妳不早點告訴我?爲什麽要給我希望?爲什麽?」他的怨怼傾囊而出。

「我想告訴你,我真的想。可是我不愛你不代表我願意傷害你,我只是希望時間可以慢慢沖淡你對我的感情,我以爲那樣比較好……而且,我後來也的確是跟你說了,不是嗎?」方可人難過地紅了眼眶。

「對,是我傻,我以爲妳以是還不懂愛是什麽!」楚任的傷痛再也無法隱藏,他的溫和早已消失無蹤。

望著這樣的楚任,方可人的怒氣褪去,低垂著頭,輕聲說道:「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爲什麽?告訴我爲什麽?我愛妳那麽久,等妳那麽久,爲什麽妳選擇地而放棄我?爲什麽?我到底哪裏不如他?!妳告訴我啊!」

楚任的淚水伴隨著他的怨流淌而下,嚇壞了方可人。「楚大哥,你別這樣,你冷靜點……」

好多人在看了……方可人不知所措。

「妳要我怎麽冷靜?」楚任狂躁地吼著。「我把妳當成寶貝疼寵著,就怕妳受委屈!就算再怎麽渴望擁有妳,也不斷地壓抑非分的念頭,而妳!妳居然那麽輕易就跟他在一起,孤男寡女同處一室!」

方可人神色大變,蹙起眉。「我想,我該回去了。」

他太過介-,當衆讓她難堪嗎?

「不許妳離開我!」楚任陡然將她扯回。

方可人來不及呼痛,楚任已猛烈地封住她的唇──

「妳要的從來就不是那個尊重妳的我,妳喜歡這樣的表達方式,是嗎?」楚任理智全失地吻著方可人,無視于她的抵抗、推拒。

衆人驚呼出聲,卻沒人敢介入。

方可人從不曾覺得如此羞愧難當,她用盡所有力氣推開他,轉身狂奔出校園。

她受夠了!爲什麽要這樣?她以後要怎麽辦?好多人都看到了……

她幾乎要崩潰了,止不住決堤的淚水……

這時候,她只想見一個人耿直彥!

她需要他……

踏進耿直彥的屋裏後,方可人才覺得心情落實了些。

她輕柔地撫過他屋內的一切,感覺著幸福,卻在最後終于忍不住掩面低泣。

她無法忘記楚任的言行,她從來就沒見過這樣的楚任。在她心裏,楚任是個哥哥,總是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毫無怨言。

而今,她知道,他怨她,或許,也恨她……

更悲哀的是,縱使如此,她依然確切地知道,她愛的人不是楚任。面對他的心傷,她只覺得難過、內疚,卻無法改變不愛他的事實。

「直彥……」

她突然好想念耿直彥,然後她瞧見他的床。

淚水成串地滑落,一滴滴落在床上……她拉起擁有他的氣味的床單,緊緊地包裹住自己,好希望他就在她身邊。可是她不敢打電話給他。

至少,現在還不能。若聽到她哭成這樣,他肯定不由分說趕回來的。雖然她需要他,也不能影響了他的工作。她不能這麽任性的。

方可人不知自己在床上哭了多久,慢慢地,她的心情平複了些。她開始打量這間她其實已經有點熟悉的屋子。

屋內的擺設其實很簡單,就一張單調的雙人床擱置在中間,旁邊有一張老舊的木桌與一把木椅。而所謂的廚房就在角落,根本沒有隔間,可說是一間空蕩至極的倉庫,稱不上是房子。

天氣很熱,卻只有一座風扇嘎吱、嘎吱很無力地運轉著。方可人揉著酸澀的眼,走到窗邊打開玻璃窗,希望能讓風吹入。可惜,吹進來的風依然悶熱,讓她蹙起了眉。

他應該添購冷氣的,頂樓的房屋實在太炎熱了,他怎麽受得住?

轉念一想,他或許會說她是耐不住熱、吃不了苦的千金小姐了。

雖是如此,她依然明白他只是嘴巴壞了點,若她真的喊熱,只怕他真會去買台冷氣吧?這是耿直彥的溫柔,想了想,還是別增加他的負擔 比較好。

情緒平穩些的方可人本想幫他整埋房子的,可是四處張望之後,才發現他實在沒什麽東西可供她整理,于是她的視線再度落在他的床上。

她忍不住爬上他的床,窩進充滿他氣息的天地,不自覺地,她甜甜笑了,兩頰也羞澀地泛起粉紅。雖然忘不了楚任所做的事,但只要有耿直彥在她身邊就好了,她傻氣地想著……

蓦地,她的手機響起──

「直彥。」她接起電話便開心地喚著。

「妳在哪裏?」

耿直彥終究是按捺不住地撥了她的電話。

「你這裏。」

她坐在他床上笑著,卻突然天有些想哭了。可她不能哭,她努力地吸氣、呼氣。

「在念書?」

他也笑了,不知爲什麽,知道她就在他的住處,他覺得心口暖暖的,直想翹班回家抱一抱她。

「呃……嗯……」她含糊地回答著,只覺得臉頰熱燙了起來。她怎能說她窩在他床上想他呢?

「嗯?不然妳在做什麽?」他疑惑地聽出她的不自然。

「我本來想先幫你打掃房子的……」她支吾著。「可是發現你實在沒什麽東西可以整理,所以我……等會兒就會念書的。」實在沒勇氣老實說。

「很熱吧?」他忍不住問。

「還好。」她笑著說。「我把窗戶打開了。」他果然考慮到了。

「委屈妳了……」他突然溫柔地說著。「以前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冷熱倒無所謂,現在多了妳……我想,我去買台冷氣好了。可能買不了什麽好貨,大概買個二手的就差不多了。」

方可人萬升感動地忍住淚意,輕聲道:「沒關系的,秋天一下子就到了,冬天也用不著冷氣……」

她沒猜錯,他果真……

這樣的他,她如何不愛?她好愛、好愛他……

「我說買就買,妳是我的女人,沒理由讓妳吃苦受罪。」耿直彥霸氣地說著。「還有,目前沒有冰箱,下過角落那個冰桶裏有飲料,旁邊的袋子裏有一些餅幹零食。我不知道妳愛吃什麽,妳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都是買給妳吃的,妳不必客氣,我是不吃那些東西的。」

他一口氣說著,慶幸她不在他面前,否則將要瞧見他的尴尬神色。

方可人再也無法抑制幸福的淚水,她梗聲說著:「你是爲了我而准備的嗎?」

「要不然呢?」他沒好氣地咕哝著。

「如果……我沒來呢?」她噙著笑、含著淚問。

「又不曹壤掉,妳總自來的,等妳來了再吃就好。」耿直彥蹙起了眉。「妳是不是在哭?」

「沒有……」她的淚水無法止歇。

「有就有,幹麽說沒有?」他啼笑皆非地說著。「有什麽好哭的?真是的。」

「因爲你對我恨好、很溫柔……」她輕聲說著。

這樣的他若真對楚任動手,肯定是有原因的了,她很肯定地想著。

「有嗎?」耿直彥再度慶幸她並未在他眼前,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臉紅了?「女人就是女人,動不動就掉淚。」

「直彥……」她柔聲喚著。

「嗯?」他應著,聲音卻十分溫柔。

「我好想你……」她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嗯……」他恍若不經心地應著,卻又補了一句:「我也是。」

方可人笑著,開心地躺在床上,感受著被他包圍的氣息。

「妳要回去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我不知道今天幾點才能走。」

「好。」

她點著頭,覺得傻氣又甜蜜。

「那就這樣了,我得工作了。」他嘴上雖然說的潇灑,心裏卻舍不得就這樣挂了電話。

「掰掰。」她輕聲道再見。

「嗯。」

他只是應了一聲就挂了電話,似乎「再見」二字很難以啓齒。

方可人不以爲意,她了解他的個性,他的溫柔總藏在心裏,若要他化爲言語可能比登天還難。

當晚,方可人在十點半時撥了電話給耿直彥,只因她必須回去了。明知道待這麽晚只會給自己惹來麻煩,她卻還是硬著頭皮撐著,心裏期盼著他可能會提早回來。更重要的是,她還不想見到楚任。

只可惜,耿直彥依然抽不開身,她只能寂寞地返家。

回到家之前,她溫習著想好的台詞,只是當她踏入家門之後,卻派不上用場──

「妳到哪裏去了?」方世堂冷冷地看著女兒,眸中的恨意讓方可人心驚。

「我去……」

「我知道妳去哪裏。」方世堂打斷方可人早已想好的謊言。「那個男人就這麽讓妳著迷?爲了他,妳竟然開始說謊?妳簡直是不知羞恥!」

方世堂激動地喘息著,方可人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她心裏一慌,只能裝傻地說:「我不知道爸爸在說什麽……」

腦海裏,朦胧地想起楚任,但,她不怕信楚任會出賣她……然而,她又該如何解釋眼前的窘境?

「很好!」

原先還試著沈住氣、端坐在椅上的方世堂,終于咆哮著來到方可人面前,不由分說地便是一巴掌撼在她細致白皙的臉頰上。

淚水登時竄上方可人的眼眶,她不敢相信父親會動手打她。雖然他總是嚴厲苛刻,卻不會對她施以體罰,而今……

「我就知道……」方世堂的食指抖顫著指向她的鼻子。「妳長得那麽像她,性格也……」

「世堂!」自屋內走出的林玉鳳惶急地喚著,然後拉住方世堂往後退,低聲道:「你瘋了嗎?她什麽也不知道!」

方可人只覺得神智一片昏亂,父親未竟的話語與母親緊張的阻攔,透露出某件她應該知道卻不得而知的秘密……

「我應該知道什麽……」她摀著刺痛的臉頰,虛弱地問著。

方世堂甩開林玉鳳的手,惡狠狠地吼著。「妳就像妳媽!毫無羞恥心的賤女人!」

方可人猛然一震,視線望向林玉鳳,顫聲喚著。「媽……爲什麽爸會這麽說……」

林玉鳳向來沈凝的臉龐罩上一層憂,抿著唇、別開眼。

「她不是妳媽!」方世堂獰笑吐出殘忍的字旬。「妳媽生下妳之後就走了!跟一個野男人跑了!如果不是玉鳳心胸寬大地接受妳,妳以爲妳還能在這裏嗎?」

「不……不是這樣的。」方可人的世界瞬間崩解。「爸……」

「別叫我爸!」方世堂咬牙切齒地吼著。「若不是他們說妳長得像我,我才不會替她養孩子!只是……」他淒厲地笑著。「妳愈來愈像她,一點兒也不像我……我真的是妳爸嗎?」他仰天長笑,神情卻悲涼。

「媽、媽……」方可人無措地喚著,淚水一顆顆墜落。「這不是真的,對不對?我是你們的女兒,我是……我明明就是的……」

「我早該知道的……」方世堂不停地笑著,嘲笑自己的愚蠢。「妳是她的女兒,就算管得再嚴也沒用,我怎麽會以爲我可以把妳教育得很好?真是太諷刺了!」

「世堂,別再說了。」林玉鳳蹙起了眉。「你自己的女兒,你應該知道。可人,她不是……」

「妳閉嘴!」方世堂厲吼著。「她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只有可玲一個!」

方可玲是方可人的妹妹,年方八歲。

方世堂這句話徹底地刺傷了方可人的心。

「爸,爲什麽你要這麽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她痛苦地問著。

「做錯了什麽?妳還有臉問?」方世堂逼近方可人。「妳才認識那個人多久?就可以到他那裏去?你們做了些什麽!」

「我們什麽也沒做!」方可人哭嚷著。

「沒做?」方世堂一臉鄙夷,彷佛她渾身髒得發臭。「走!」他扣住方可人的手腕,拉著她往外走。「到醫院去檢查!我要看看妳的處女膜還在不在!」

「爸……」方可人痛徹心扉地嘶喊著。

「世堂,你瘋了!」林玉鳳試圖扯開方世堂對方可人的箝制。「不要這樣!」

「我管教我的女兒,妳走開!」

方世堂狠瞪向林玉鳳,林玉鳳一怔,慢慢地松開了手。

「是啊,『你的』女兒……說的也是,我雖然將可人撫養長大,卻從未真正地以一個母親的心態去疼愛過她,不曾將她當成『我的』女兒……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還是愛她……這麽多年了,你心裏依然只有她……縱使我一直在你身邊,你還是看不見我……」她自嘲地扯唇笑了。

「我根本不愛她!早就不愛了!」方世堂暴躁地吼著,不自覺地松開對方可人的掌控。

「真的不愛了嗎?」林玉鳳平靜地注視著方世堂的眼,直到他狠狽地避開她的視線,這才淡笑著說l「我真不知道傻的人是你,還是我……」

「妳現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方世堂惱羞成怒地吼著。

「我想,最聰明的是玉蝶,她知道你只當女人是附屬品,所以才會跟……」

啪──方世堂的手勁幾乎掴倒林玉鳳……

「媽!」

方可人震驚地撲上前去,想扶住林玉鳳。

「妳的媽媽不是我……」林玉鳳淒涼一笑,輕推方可人道:「去吧!如果他是妳的幸福,就去追吧!只是追到之後,不論好壞,都是妳自己要承擔的。快去!不要讓妳爸帶妳去醫院……」

方可人聞言一怔。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與「母親」之間不再有隔閡……

「妳竟然說出這種話!」

方世堂怒不可遏地瞪著林玉鳳,伸手便要抓住方可人,卻被方可人踉跄地避開,隨後林玉鳳已奮力地拖住方世堂。

「快走!聽到沒有?!」林玉鳳吼著。

「不准走!」

方世堂想甩開林玉鳳,卻不知她哪來的蠻力,竟讓他一時間掙脫不了。

方可人在淚眼模糊間只覺得茫然無措,當她恢複意識時,她已在夜色中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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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2 16:51:01
第八章

曾經,她以爲她的父親只是嚴肅、嚴厲了些;曾經,她以爲她的母親只是因弟弟與妹妹年紀還小,才會忽略了對她的照顧……

而今,一切全變了樣,再不是她自以爲是的狀況。

仔細回想起來,其實有迹可尋,而她竟毫無所覺。因爲這太荒謬了,她的親母親竟爲了另一個男人而成爲抛夫棄子的女人……

方可人不斷地奔跑著,她不知道該去哪裏,生活環境向來單純的她,能夠到那裏去?

她奔跑的步伐因爲疲累而減緩,最終,駐足于耿直彥住處之下。

只有這裏了,她只能來找他了……

無論父親將她與他批評得多麽汙蔑不堪,可她心裏雪亮明白,他們之間的進展並未像父親所說的那樣。

只是一間好簡單的屋子,竟爲她帶來平靜與溫暖……方可人杵立在耿直彥的屋門之外,不由自主地痛哭失聲。

他還沒回來,都已經十一點四十二分了,她這才知道他竟要如此辛苦地工作賺錢……她終于能明白初識他時,他身上爲何像是披滿了刺……

適才,她在父親眼中,不也看到了相同的悲憤?

那是被至親至愛之人所傷害的痛所化成的刺,反擊向其它人……

耿直彥的刺來自于他父親的無能,而她父親的刺……來自于她那素未謀面的親生母觀的背叛……

「直彥……」

她好想他、好想他……

她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入、再度躺到他的床上,哭泣著汲取屬于他的氣味,唯有如此,她才能稍減心口中不斷糾結的疼──



當耿直彥疲累地返抵住處時,見到的正是在他床上蜷縮成團的方可人。他有些驚訝地挑起了眉,隨即走到她身畔輕喚。

「可人,妳睡過頭了……」

他以爲她睡著了才會錯過早該返家的時間,心裏正擔心著她的父母恐怕會嚴加責難的同時,他才察覺了不對勁。

她頰上殘留的是……他蹙起了眉。

「可人?」他再度喚著,手也搭上她的肩輕遙

方可人眨了眨腫痛的眼,一瞧見耿直彥,所有的委屈、難過頓時傾泄而出,撲入他的懷裏啜泣著。

「發生什麽事了?」他難掩擔憂地問著,試圖想扳起她的臉龐,她卻不願擡頭,緊緊地埋入他懷裏。「妳睡著了?不回家會挨罵的,」

耿直彥的話讓方可人的淚水更凶地撲簌簌直落,她哭得他心慌,卻始終不發一言。

「到底怎麽了?哭也不能解決事情啊!」耿直彥無奈又心疼地說著。

「我……」她抽泣著。「我爸……他知道你的事了……」

「喔?」他挑起了眉。「然後呢?」

「他要帶我去醫院檢查……檢查我……還是不是處女……」她泣不成聲。「他……我媽並不是我媽,我媽早就跟別的男人跑了……我爸恨透她了,所以……他以爲我會跟我媽一樣,才會管我那麽嚴……誰知道……我跟我媽一樣隨便……讓他失望透頂……」

「胡說八道。」耿直彥蹙起了眉。「妳爸瘋了!」

「我該怎麽辦?」她擡起淚眼,惶然無依地瞅著他。「我跑出來,就回不去了,我太了解我爸的個性了……我不知道能去哪裏,走著、走著就來到這裏……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妳可以留在這裏。」他輕撫著她的發絲,柔聲說著。「我能體會妳爸爸的想法,卻無法接受他對待妳的態度。妳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妳知道的,我……」

方可人只覺得心口暖暖的,淚水也止住了,張著晶亮的眼眸等著他往下說。

「我……反正,妳可以留下來就對了。」耿直彥微窘地別開臉。「不知道妳還會在這裏,我什麽也沒買回來。妳會餓嗎?」

方可人搖搖頭,突然間緊擁住他。「讓我抱一下就好……」

「嗯……」他輕聲應著,撫著她的發絲,大掌環住她纖弱的肩。

「我不敢相信楚大哥會出賣我……」她啞聲說著,絕口不提楚任與她之間發生過的事。她不想讓他擔心,更不想見到他去找楚任。

「因爲他輸不起……他太在乎妳了。」

「或許吧……」她蹙起了眉。「我不想提他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耿直彥敏感地挑起了眉。

「沒事,我只是……覺得好累……」

她將臉埋入他胸膛裏,貪戀著他的氣味。那種很男人味的味,總讓她心安。

「要不要先唾一覺?」他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暧昧的暗示,只是溫柔地問著。

「嗯……」她含糊地點點頭,像只無尾熊般卷抱著他,安穩、舒適地沈入夢鄉。她真的好累。

望著她的睡顔,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靜靜地撫著她的發絲。如果可以,他願意成爲她的倚靠。

這一夜,是他們共度的第一夜。他微笑地想著,原來他也可以是個君子,竟甘願讓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安穩地睡去。

原來,愛著一個人、珍視一個人的心情是這樣子的……

直到夜深了,他才終于微笑地墜入夢鄉。在那之前,他早已有了全盤的打算,他會帶她去添購生活必需品,還有冷氣……

周末,耿直彥從車廠裏開了輛車出來。

「這是誰的車?」

方可人詫異地端詳這輛雪白、嶄新的休旅車。

「客戶送來車廠重新烤漆、整修的車,我答應順便替他試車,所以……」耿直彥笑了笑。「走吧!」

兩人上了車,耿直彥帶著方可人前往傳統市場采買新鮮的海産、雞翅、豬肉片等等,再轉往超市購買烤肉用具。一路上,方可人的情緒始終亢奮。他們甚至還買了一塊方形的大冰塊,准備放在可攜式小冰箱內保鮮用。

「我們要到哪裏去?」方可人雀躍地問。

此刻的她,笑得像個開心的小女孩,耿直彥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哪裏都好,有山有水,適合烤肉的地方都可以。」沒說出口的是,只要有她陪著,到哪裏他都甘之如饴。

「好。」她毫無異議她附和著。

「可人……」望著她漾著笑的臉龐,他不得不問:「妳都不回家,真的沒問題嗎?」

這兩天,白天他們各自工作,晚上則相擁而眠,雖然幸福,心裏卻仍無法踏實。他知道在她的笑臉下隱藏著一顆泣血的心。

「他們會在乎我回不回去嗎?」方可人自嘲地扯唇一笑,那苦澀的表情刺痛了耿直彥的心。

「不提這事了。」耿直彥握住方可人冰涼的小手,溫柔地笑著。「今天,我們是來開心地烤肉的,把不快樂的事全忘了吧!」

「嗯!」方可人漾開了笑。

車子一路開上蜿蜒的山路,方可人興奮地拿起相機朝窗外猛按快門。

「妳在浪費底片喔!」他忍俊不禁地提醒著。

「風景很漂亮啊!」她撇然一笑,忍不住又拍下幾張照片。

「光拍那些風景有什麽好看的?當然要有人在裏頭了值得留念啊!」

「也對喔!」她傻氣地笑著,隨即收起相機。

車子向前行了幾分鍾後,耿直彥將車速放緩,准備停靠。

方可人一臉狐疑,眨著晶亮的眼瞳四處張望著。

「這裏有條小路可以走下去,下面是一條溪。來,我們搬東西下去吧!」說著,他已然步出車外。

兩人分配好物品後,還有些零星的東西無法帶下去。

「等會兒我再上來拿好了,」耿直彥說著。

「塞一塞就可以提下去了,不要再走一趟嘛!」方可人奮力地將所有東西集中在一起。

「會恨重的。」

看著她身上背了背包,左手提一袋烤肉用貝,右子則是大水塊、一罐烏龍茶、一包衛生紙及免洗碗筷,他不禁蹙起了眉。

「沒關系,總比走兩趟來得好。」她臉上的笑燦爛如陽光。

「分一些給我吧!」

「不用了,我可以的。」她信誓且旦地保證著。她可不是那麽柔弱的小女人呢!

「如果真的不行,就別勉強。」他不再強迫她,開始往草叢裏走去。

小徑十分幽密,被叢生得比人還高的草所淹沒,若不細看,是無法往下走的。而這條小徑非常陡,耿直彥走在前頭,方可人隨之在後。

「別滑下去了,要抓住旁邊的……」還來不及說完提醒的話語──

「礙…」方可人一聲驚呼響起,腳下一滑的她,本能地想抓住可以依附的物體,不自覺地就松開了右手──

耿直彥心頭一驚,只見一袋物品自他身邊滾落至溪裏,回身一看,方可人余悸猶存的臉上正努力地綻出笑容。

「我……沒事……」她笑著。「嚇死我了……」

「妳別動!」他想爬上去穩住她的身軀。

「我沒事。」她心頭已定,便想起了那袋被她「犧牲」的物品。「冰、冰塊滾下去了,還有那包衛生紙!先別管我,你先把東西撿回來。」說著,她將身旁不遠處的烏龍茶抓到手上。沒滾至溪裏的烏龍茶是被陡坡上的石塊給擋住了去路,才幸免于難的。

耿直彥順著坡勢向下滑去,揚聲說:「沒看到冰塊。」

「有啦!就在那裏!」方可人指著冰塊滾落的位置。「就從那裏滾下去的,你再仔細地我一我。」

「沒看到啊!」耿直彥伸長脖子往溪裏望去。「只有衛生紙,全被水泡濕了。」

「有啦!一定在那裏的!」方可人索性跟著住下走,信誓旦旦地說。「我明明就看見它滾到這裏。」她跟著往溪裏望,卻空無一物。

耿直彥陡然放聲大笑。「冰塊早就飄走了啦!」

「啊?」方可人一愣,剎那間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啊啊啊!冰塊的比重比水小!」冰塊比重小,的確是順著水流漂走了。

「天礙…我竟然還找了半天!」耿直彥幾乎笑岔了氣。

「對不起嘛,我以爲……」方可人脹紅了臉,卻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妳喔……」他寵溺地撫了撫她的頭。「小笨蛋一個!」

「不要笑我了嘛!」她嬌嗔著。

說完,兩人相視大笑,笑聲回蕩在山林之間,久久不絕于耳……

不一會兒後,兩人順利來到一處平坦地,只見耿直彥熟練地生火准備烤肉,方可人則在一旁幫不上忙。

「我該做什麽?」她小聲地問著,因爲她什麽都不會。

「坐著就好了。」他替她搬來一塊表面平滑的石頭。

「我……可以幫忙的。」她不想當個毫無用處的女人。

「妳可以幫忙吃。」他笑著說。

「我又不是豬。」她噘著唇嘟嚷著。

「妳若是豬,也是最漂亮的小豬。」他這一句稱不上多好聽的話,卻讓方可人羞紅了臉。

「不跟你說了,竟然說我是豬。」

她就這樣望著他一刻不得閑地張羅著所有的事情,最後索性拿起相機拍起他的模樣。

「看一下鏡頭嘛!」她喚著。

耿直彥一擡頭,方可人便按下快門。

「別浪費底片,等會兒我再幫妳拍照。」

「拍你怎麽算是浪費底片?」她噘起了唇,又拍下幾張照片。

「我沒什麽好看的啊!」

「才怪,你很好看的。」透過鏡頭看著他剛毅有型的面孔,她的心跳不自覺地加速,唇畔也浮起溫柔愛戀的笑。

聽了她的話,他登時有些窘,不願面對鏡頭地咕哝著。「妳才好看。」

「我不管,對著鏡頭笑一個,快嘛!」她的鏡頭鎖定他,笑著說。

拗不過她的要求,他舉起右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努力地擠出笑容,方可人口馬上捕捉住這一剎那的他。

「好帥喔!」她贊歎著。

「一定很呆。」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睨了她一眼,繼續他手邊的工作。

「好想跟你照相喔……」她黏到他身邊。「可是這裏只有我們,沒有人可以幫我們拍照。」她好失望地說著。

「相機有定時裝置。」不忍見她失望,他開口說著。

「對喔!」她馬上笑開懷。「等會兒我們就來拍照!」

「嗯。妳餓了嗎?要不要先烤些肉片?」

「我還不餓!我們先拍照!」她念念不忘這回事。

「妳喔……」他捏了捏她的鼻頭。「拍就拍吧!」

說著,他四處張望,將相機擱在一塊比人還高的大石頭上,透過鏡頭望著巧笑倩兮的方可人,無法移開視線。

原來鏡頭對准心愛的人,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其它事物都成了背景,只有中間盈立的人兒才是焦點。

她剛才也是一樣的心情嗎?他很幸福地想著。

「站這裏可以嗎?」見他久未出聲,她不禁問著。

「噢。」他如夢初醒。「往前一點,再左邊一點,嗯……過頭了,再往右邊一點,好,就這樣,不要動。」

說完,他按下自動定時裝賈,往回跑到方可人身邊。他一靠近,她便偎向他,他也理所當然地攬住她。

「要笑喔!」方可人甜蜜地提醒著,小手圈著他的腰。

「嗯。」

比預期的時間長了些,相機始終毫無動靜,就在兩人的笑容已經有些僵硬時,相機發出「啪擦」一聲,攝下了畫面。

「礙…我好像閉起眼睛了!」方可人懊惱地嚷著。「再拍一張好不好?」

最後,來來回回一共拍了好幾張,因爲方可人拍上了瘾,提議兩人得變換動作,于是拍下了幾張兩人共有的快樂、甜蜜卻又有點搞笑的相片……

本來,她還想再拍幾張的,卻因爲烤焦的甜不辣及豆幹所傳出的味道而中斷……

天色已然昏暗,耿直彥側首望著方可人憨甜的睡顔,溫柔地笑了起來。

她就像個孩子似的,玩得很瘋,拍掉了三卷底片。上車之後,原本還有精神跟他吱吱喳喳地說話,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他放慢車速,盡量不讓顛簸的路面吵醒她。

「可人,到家了。」停好車後,他柔聲喚著。

「嗯?」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啊?到家了?」

「是啊!妳睡得跟小豬一樣,還流口水呢!」他刮了刮她的唇角。

「啊!真的嗎?」她緊張地抹了抹唇。「你騙人!我才不會流口水!」恍然明白他的捉弄。

耿直彥大笑出聲。「妳一定累了,洗好澡就早點睡吧!」

「嗯!」

她開心地跟著他提著剩余的雜物下車。

才走到樓下,便看見熟悉的身影杵立在門口。楚任也在同時間看見了他們,他抛掉手中的煙,向前走來。

昏暗的街燈映照出楚任疲 憊的臉與下颚的胡渣……

方可人難掩驚愕,她從不曾見過如此頹廢的楚任。一直以來,他總是清爽、幹淨又體面地讓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狀態下。

「可人,回家吧!」楚任啞聲說著。

「我不回去!」方可人躲在耿直彥身後,抗拒地回答。

「我都知道了,回去吧!伯父很擔心妳,伯母也是。」

楚任的視線落在方可人緊扣著耿直彥臂膀的手指上,強力克制想扯開他們的沖動。

方可人緊咬著唇,指尖的力道加重了些。

「她不想回去,你別來煩她。」耿直彥瞪著楚任,不悅地說著。今日的好心情全被這家夥給破壞殆荊

楚任深吸一口氣,動之以情地說:「伯父病了,躺在床上一直念著妳的名字……妳忍心嗎?可人,我知道妳不是這麽狠心的人,他是妳爸爸啊!」

方可人身軀一寰。

「他騙妳的。」耿直彥盯視著楚任的眼,不喜歡楚任直視著他的女人。

「我何必說謊?」楚任怒氣陡生地吼著。「可人,妳若是不相信,妳可以回家去看看!我只是不希望妳將來後悔!這麽多年來,伯父是凶了點、嚴厲了點,但他依然很照顧妳,妳怎麽能在他最需要妳的時候棄他于不顧?那不就跟妳媽媽……」楚任突然頓住了話。只因他清楚瞧見方可人的淚水。

「你竟然這樣說!」耿直彥氣憤地想沖上前去。

雖然楚任及時咽下想說的話,可是可人和直彥都明白他的未竟之意。

「直彥!」方可人拖住耿直彥,望向楚任,顫聲道:「我跟你回去,但我有話想跟他說,你……」

「我知道。」楚任瞪了耿直彥一眼後,便往旁邊走去。

「他是騙妳的。我不相信你爸爸真的生病了。」耿直彥蹙起了眉。

「我也不完全相信。」方可人望著耿直彥,含淚地道。「可是楚大哥說得對,他終究是我爸爸,我無法……不管他,我不能跟我媽媽一樣……」說完,她趕忙垂下頭想掩飾她奪眶而出的淚水。

「可人……」耿直彥心疼地擁緊她。「我明白妳的心情,妳回去吧!如果他們說謊,妳就來我我,我永遠在這裏等妳,知道嗎?」

「我知道……」她緊緊地擁住他,泣不成聲。

「別哭了……」他擡起她的臉,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可她的淚水卻無法止歇。

「我回去一下就會回來的。」她試著綻出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妳再哭下去,我就不讓妳走了。」他痛苦地蹙起眉。

「我不哭。」方可人抹去眼淚,溫柔地笑著道:「我有話想跟你說……」

「嗯?」他微俯下身。

方可人輕踮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便要奔離……

耿直彥猛然拉回她的身子,狠狠地吻住她……

楚任目皆欲裂地瞪著兩人纏綿的畫面

「去吧!」耿直彥難舍地結束這個吻,啞聲說著。

「嗯。」

方可人微一用力地握緊耿真彥的手,這才跟著楚任離去。

耿直彥駐是在原地,目送著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不知爲什麽,他就是很不安、很不安、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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