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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容]魔鬼的復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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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1:05 |倒序瀏覽
魔鬼的復仇 作者:子容

曾經他鄙視世間虛華,痛恨人性自私
為此他獨來獨往、行一切叛逆之事
只有她看穿他冷漠下的溫柔
也因此他的冷硬個性只為她柔軟幾分
但是,她竟然是他父親豢養的金絲雀!?
那個遭他唾棄的父親簡直集世間所有虛假事物之大成
可以想見她的真摯笑顏不過是閑來戲耍他的工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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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1:47
第一章

    台北的六月是沉悶且燥熱的。

    沈拓自夢中醒來後,就再也沒有閤眼。他倚在床前等待黎明的到來,這已經是第幾回了?他並不清楚。

    五年來他的夜晚總是睡得不安寧,但他卻依然期待夜的到來,因為似乎只有在這個時刻,他才像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感情有靈魂的人!

    他散亂著髮,看來有幾分頹廢以及性感。慵懶的手伸向床邊,拿起床邊小幾上的菸斗點燃一根菸,夾在雙指間任由煙霧裊裊上升,卻未曾吸食。

    他沒有吸菸的習慣,只有在情緒極為不穩定時他才會燃起菸斗。瞇起眼看著白色的煙霧化為縷縷輕煙,隱沒於空氣中,只徒留下鼻翼間獨特的薰香,耳邊依稀傳來遙遠卻甜美的聲音:「吸菸的樣子好醜!」

    他望著手中的菸斗,一隻手不自覺地撫上唇瓣。嘴邊浮上一個難得的弧度,將他看來略顯冷峻的臉孔暫時柔化了些。

    光線自窗幔照射進來,灑了一房間的亮。

    又是天亮了,又是一天的開始!

    他蹙眉不耐煩地站起身,走入浴室。做人是一件很累的事,偏偏又不能拒絕做人!

    一早刺眼的光線便灑進沈家大廳,大廳的後方是一間寬敞的餐廳。餐桌旁一位坐著輪椅的老者正在進食,在他眉宇間依稀可以瞧見當年的霸氣。他的右邊站著一位服侍的婦人。

    穩健的腳步聲自二樓而下。老者停止進食,抬眼望向樓梯間,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似乎恐懼著聲響的來源。

    沈拓一身灰色的西服,筆挺的身子帶著穩健的步伐自二樓邁下。當他經過餐廳時並未停腳,似乎沒有瞧見正在用餐的老者。

    「沈先生,早!」服侍老者的婦人打著招呼,想引起沈拓的注意。難道他沒瞧見他的父親有多麼渴望他的一點關愛嗎?

    沈拓抿著唇,一臉冰冷地邁著筆直的步子朝大門走去,對於周邊的事物充耳不聞。

    老者待那修長的身子走遠,才垂下頭輕輕嘆了一聲,默默地繼續進食。

    婦人於心不忍,嘮叨了句:「時下的年輕人,真是愈來愈不知倫常了!」

    老者聞言抬起頭來,惡瞪著婦人。「沈家何時容得了下人說話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後也不用再來了。」老者不再多看驚慌的婦人一眼,獨自轉動輪椅進房,那份尊貴的氣勢有別於剛才。

    婦人驚嚇得張口結舌,半天反應不過來。她做錯了什麼嗎?只不過說句公道話罷了!之前就聽人談起,沈家的人都是冷血無情的,只是她不知竟無情到這種程度!

    老者關上房門看著一室蕭索輕嘆了聲,他不怨拓兒,他能了解拓兒對他的恨意,倘若時光可以倒流,他願意傾盡所有換回已失去的一切。但如今為時已晚,再後悔都無濟於事。人真是愚蠢!總得要等到一切都已不可輓回,才能明瞭何謂失去。


    當沈拓的黑色轎車駛近辦公大樓時,即被一大群人包圍著。

    他蹙緊眉頭,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耐煩。經常上演這種畫面,難道這些人不累嗎?

    在眾多人群拉扯間,陡然有位中年男子突破保全人員的封鎖,好不容易靠近沈拓的黑色轎車,他用力拍打著緊閉的車窗大聲嘶吼:「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以毀滅別人為樂!你不得好死!」

    中年男子激憤著,完全不顧保全人員的拉扯,他執意要打破車窗,抓下車內的惡魔!

    沈拓閉目養神,修長的手指捏著直挺的鼻梁,昨晚又是一夜沒有睡好,眼角有些酸澀。

    車內隔音設備完善,他始終聽不到車外的叫罵聲。其實他也不甚在意外頭叫囂些什麼,他的心早就如冰石般沒了感覺,任外頭如何唾罵,也無法影響他一絲一毫。

    隔了一會,他睜開眼,發現人群仍未散去。他再次蹙緊眉頭心裡盤算著:這家保全的效率太差了,是該換別家了。

    他再也沒有耐心等待,叭的一聲,發動車子加速馬力,衝向包圍的人群。聚集的人群沒料到車子會突然衝了過來,一時間驚呼聲四起,人們慌忙躲避,在推擠逃竄間紛紛有人受傷倒地。閃光燈不時此起彼落,各家媒體均恐錯過這個爆炸性的鏡頭。

    沈拓狀似入無人之境般,平穩地將車子駛抵車庫。

    當他挺拔的身影將步入私人電梯間時,突然被一雙男子的手給扯住。他未回頭,但明顯地他已經失去耐心。

    「沈先生,求你,求求你,留條生路給我!不要毀了我好不容易才有的事業,我公司上下一百多人,全仰賴這份薪水度日,每個人家中均有妻兒老小,你今日毀了我,就是毀了一百多個家庭,你於心何忍?你要他們拿什麼養家餬口?你是人不是獸,你該有那麼一點良知!」背後苦苦哀求的聲音,因得不到回應而轉變為犀利的指責。

    沈拓回過身來,對著矮他一截的男人不悅地開口:「這是一個物競天擇的社會,想要生存就不要妄想倚賴他人。你與其在這裡浪費寶貴的光陰以及口舌,倒不如回家好好想想該如何東山再起,如今你該做的是想辦法打垮我,想辦法再建另一個更鞏固的城堡,那才是你的生存之道。滾回去!懦弱的男人。」他不再多費唇舌,轉身走入私人電梯。

    他冷酷、他無情、他心狠手辣,但這只是順應時代潮流,他沒有錯!但為何他不快樂?他覺得他正逐漸迷失在這個亂流之中。

    沈拓一進辦公室即喚來秘書,交代截斷各家媒體今早的新聞。他不怕議論,他早已聲名狼藉不差這一小段報導,但他不耐煩接下來不斷的訪問座談,他可沒有空暇與記者們周旋。

    在開了一場主管會議後,一回到辦公室,陳祕書便隨後進來。「沈總,剛才有一位婦人硬是要見您,說是被沈老爺解雇了,要您代為評理。」秘書報告著剛才的情況。

    沈拓緊捏著鼻梁,將巨大的身子往後倚在皮沙發上,覺得這一切真是好累人!

    「給她一筆錢,叫她不用再來了。另外再登一則廣告徵女管家,條件是性好耐磨、少言勤奮、薪資不拘。」

    又給解雇了,這個月已經第五人了。看來他依然不減當年的銳氣。沈拓嘴角揚起一個笑意。

    曾經他是那麼地崇拜著他,以為天地間再也沒有比他更偉大的人了,那個名喚沈霸天的人,那個在他身分證上的父親欄上的人。

    回憶進入了時光隧道,話說二十三年前——



    一九七六年夏季

    那年的夏天時常下雨,四處都顯得格外潮濕。

    記得那一早沈拓穿著一套三件式的西服,稚嫩的臉龐有著不屬於七歲孩童的冷漠,就以七歲的稚齡來說,他顯然比同年齡的孩子要老成許多。但看在沈霸天的眼裡,他仍嫌稚嫩。

    沈拓是巨富沈霸天的獨子,打從牙牙學語開始,沈霸天便對他展開一連串的訓練,他的使命就是日後成為父親眼中的驕傲。

    相同地,他對著向來不苟言笑的父親,同樣抱著懼怕以及敬畏的心態,父親也是他的驕傲。

    在他小小的天地裡,父親是崇高的。他有如神祇般令人景仰,凡父親所到之處皆有掌聲,人們臉上的阿諛奉承看在他小小的眼中,淨是滿足的驕傲。

    那日他隨著父親南下,參加一所孤兒院新增教樓的破土典禮。父親理所當然地坐上貴賓席,父親對於為善這事,向來不遺餘力。

    他好驕傲地坐在貴賓席上,看著台前賣力表演的孩子們,他覺得那些孩子雖然與他一般年紀,彼此卻有著不同的身分背景。他代表著高貴以及憐憫,而他們則是貧窮與乞憐。瞧他們個個使出混身解數,只為博得父親一笑。

    父親在剛才又捐贈了三百萬元,這使得那位所長彎下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他抬眼看向父親,父親頭抬得老高,彷彿無視於眼下的一切。他有模有樣地學著父親,也將自己小小的頭顱驕傲地抬起。他沈拓是沈霸天的兒子,有著與沈霸天一樣的驕傲。

    一連串的歌聲忽然引起沈拓的注意,原來台前有一位小女孩穿著一襲粉紅色的小禮服,手拿一把小花傘,正賣力的歌舞著。透過麥克風傳來她稚嫩的歌聲:

    爸爸送我小花傘,顏色花花把兒短。

    打開花傘轉一轉,真好玩,真好玩!

    小小花傘轉一轉,變成圈圈的花環,

    愛也在我心裡轉,好溫暖,好溫暖!

    他雖看不見小女孩稚嫩的嬌顏,但卻打從心底喜歡上這個小女孩的歌聲,覺得她的嗓音非常好聽。小女孩轉著舞著,舞進了他七歲的小小心坎中。

    下雨了,剛剛還是大好的晴天,怎麼轉眼間就下起雷陣雨?

    歡祝會後,是名人紳士的雞尾酒會,免不了又是一場勢力角逐戰。沈拓百般無聊地閒逛孤兒院,當他走至一間小小的教室前,突然耳邊傳來剛才嬌嫩的聲音。

    「我有爸爸!我的爸爸好偉大的。他很愛我,他每年都送我好多東西,不騙你,這支小花傘真的是我爸爸送的!」小女孩稚嫩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焦急。

    沈拓朝教室裡探尋,卻看不見任何人影。小小的教室有些髒亂,桌椅破舊不堪,墻壁上的油漆早已損毀剝落,只除了墻角蓋上桌巾的桌子,看來還有點像樣,但就整體而言,與前院禮堂的擺設差距甚大。

    他瞧不見任何人影,耳邊只有淅瀝嘩啦的下雨聲響;剛剛應是他的錯覺,他如此想著。

    當他正欲轉身離去時,耳邊又傳來爭吵聲。

    「少騙人了!你哪有爸爸?你的爸爸媽媽早就不要你了,所長說你是被丟在樹下沒人要的孩子。你撒謊,你胡說,你最會騙人了!」

    「我才沒有胡說,我的爸爸今天來看我了!我唱得好大聲,他都聽到了,他還一直笑呢!他就坐在講台前,好高、好高的那個位子。」

    講台前不就是貴賓席?好高、好高的位子坐的不正是他與父親?

    「哼!走開啦,撒謊的孩子。我們大家都不要和她做朋友,她是壞孩子,喜歡編故事騙人!」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夾帶著的嘲弄與譏笑聲傳了出來,接著一群小孩自蓋桌巾的桌下鑽出來。

    沈拓睜大眼睛看著他們,他從來都不知道有人會躲在桌下談話。

    一群孩子跑入雨中離開,但是其中並沒有穿著粉紅色禮服的小女孩。

    沈拓又聽見了細微的哭泣聲,這使他走進教室,一步一步地朝蓋著桌巾的桌子走去。

    桌下的女孩聽見腳步聲,張大眼,停止斷斷續續的抽咽。沈拓蹲下身去掀開桌巾,對上一雙水盈盈的眸子。

    她驚恐地看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淚珠就懸在眼角,烏黑亮麗的眸子圓睜著,好奇地盯著眼前陌生的臉龐。

    他對她露出一個微笑,朝她伸出手。小女孩怯怯地看著眼前陌生的大哥哥,防禦地將雙手緊背於身後。

    他朝她點頭鼓勵地要她伸出手來,再一次露出平常不易出現的笑容。

    小女孩受到了鼓舞,緩緩地伸出左手。他矯捷地握住她小巧的掌心,牽她走了出來。她乖巧地任他牽引,好奇地看著他一身華服,完全被他身上的氣勢所征服。

    她記得他,他是坐在爸爸身旁的大哥哥。

    突然間,教室外雷聲大作。

    教室內的小女孩被雷聲所驚而微微顫抖著。沈拓發現小女孩的手在發抖,他將她拉近他的身邊,輕擁著她安撫地開口:「別怕!打雷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小女孩烏黑的眸子求救地看向他。「我沒有撒謊!我不是壞小孩,雷公爺爺會不會打我?」小女孩語氣中沒有一絲絲的肯定,她在哭泣。

    沈拓小小的心靈竟因此感到無比的疼痛,在他緊鑼密鼓的訓練課程中,最忌諱的就是心軟,爸爸時常告誡他:要成大事最忌心軟,有著懦弱心腸的人,一輩子成不了大事。爸爸的言行一直是他的成長標的,但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對眼前陌生的小女孩冷然視之。

    他以勇敢且堅決地口吻告訴她:「不會,雷公爺爺絕不會打你,他很忙,沒時間管閒事!」口氣是毋庸置疑地,彷彿世間事皆在他掌握之中。

    小女孩訝異地看著眼前這位大哥哥,心想,他好了不起哦!他怎麼會知道雷公爺爺很忙?

    「不哭了,哭泣的樣子是最醜的了!」沈拓自口袋中取出一條藍格子的小手巾,擦拭著小女孩眼角未乾的淚珠。

    小女孩好奇地觀望他,心想,這是哪來的好心哥哥?

    「少爺,該走了!老爺要離開了。」沈家保鏢前來找人。

    沈拓將手巾交到小女孩手中,不敢稍作遲延,隨即轉身跑了開去,才跑了二步又回頭,對小女孩說:「記得,我叫沈拓。以後不能再哭了,如果有人再欺侮你,你要不客氣地回敬回去,聽懂了嗎?光哭是沒用的!」他不放心地交代著。看了她一眼,捨不得走卻又不能不走,爸爸要是生起氣來可是很駭人的。

    這一走,他們之間竟空白了九個年頭,那年沈拓七歲,紀潔妤五歲。



    沈拓閉了一下眼,拉回飄遠的思緒。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微笑,潔妤向來都要別人為她擔心。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撥了一個內線電話,要會計部門將此次並購案的所得利潤結算出來。

    不一會工夫,會計部門即呈上報表。

    他對員工的辦事效率甚為滿意,在他的手下辦事,向來只問成果不問過程,他給員工完全自主的空間,以及無憂的經濟環境、寬廣的升遷管道。但相對地,他要求員工不忘競爭心,隨時隨地充實自己,否則很快地就會被下一批新人所替換。他告誡所有的員工:社會就是這般無情!

    他看著手中的報表,拿出支票本開了一張面額與報表數字相當的支票,支票抬頭是某某慈善機構,最後署名則為紀潔妤。

    如果說他這個人還有一絲的柔軟,那麼就屬於潔妤這一部分了。可是潔妤能否體會這一份柔軟?

    不,她不會明暸。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機會知道。

    他懊惱地握緊拳頭,額上青筋暴露,這一切全拜他那位令人景仰的父親所賜!


    一九八五 夏季

    沈拓逐漸由小男孩長大為大男孩,同時一些原本模糊的印象也逐漸清晰。朦朧是一種美,一旦退去朦朧的表層,世界即變得醜陋不堪。

    他逐漸了解到大人的世界不是他以為的單純,逐漸明白父母親之間的關係不似他以為的美滿,父親為人處事不似他以為的善良,原來為善也可以是一種手段,利用光鮮亮麗的外表,可以掩飾任何醜陋的內在。

    當這些是非不清的觀念侵襲著他僅十來歲的心智,他開始另一段不同的人生!

    他鄙視世間種種亂象,原來一切都可以作假,人們並沒有想像中的善良,原來人性是自私且險惡的,當然這也包括他所仰慕的父親。

    他痛惡擺在眼前的一切,於是他開始一連串的叛逆、打架滋事。他試圖以他認知的正義,改變世間種種惡行。因此他聲名大噪響遍各大校園,轉學對他來說,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

    那年他十六歲,已走透台北各大中學。沈拓的名聲在校園中有如一個終結者似的,令人聞之喪膽。

    每個學校都不願招惹這號人物,可偏偏他是沈霸天之子,基於種種利益關係又讓學校不得不收下這個燙手山芋。

    所以這幾年沈拓就在各大校園間游走,校方因他而得到富足的經費,以做為他破壞的損失,但不論是校方或師生,均無人將他當成一般學生看待。

    沈拓是寂寞的,他的周遭沒有朋友。十幾年來他在父親嚴苛的特訓下,造就了早熟的心智,冷酷的特性,這使得他與同齡的孩子顯得格格不入。

    又因他的身分太過特殊,一般學生不敢與他親近,而一些所謂名門子弟則私下鄙視他的作為,彷彿視他為地獄派遣來的使者,其目的是摧毀所有一切不如他意的的事物。

    他有如一匹脫韁的野馬,難以馴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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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2:28
第二章

    與紀潔妤再次相逢是什麼時候?沈拓沒有明確的記憶。

    只依稀記得,那是他轉了好幾個學校後的某一個中學,至於學校名稱他也沒有印象,因為那不是最初也不是唯一。

    但見面的剎那,卻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記憶。

    那是他於新環境第一天報到的日子。

    他百般無奈地坐在校長室裡的皮沙發上,看著父親簽下一筆因他入學而捐贈的教育基金。由校長堆滿笑容的臉龐即可得知,那又是一筆可觀的數目,他不屑地撇開臉,鄙視地批判著醜陋的世態。

    與此同時,他發現一位有著蘋果般紅潤臉龐的女孩,正提著一桶不是她體力所能負荷的水,來回地在校長室門前沖洗清掃。看著她微微顫抖的雙手,以及汗濕的背脊與兩頰濕淥服貼的髮,可以得知她已工作了好一段時間了。

    他有股衝動想去奪下她手中的水桶,是誰這麼忍心讓一個贏弱的女孩,一個人做如此粗重的工作?

    女孩似乎發現到他的窺視,抬起紅通通的臉龐朝他的方向看來。當四目交接的瞬間,他注意到女孩抖了一下。

    但只有一瞬間,隨即女孩對他綻開一個燦爛的笑顏,彎彎的眉稍,月牙兒似的美眸,動人心魂的嬌唇一一展現優美的弧度,她的笑容看來是那樣的真摯且和善。

    沈拓不適應地轉過頭去,幾乎是逃避地。

    從來沒有人會對他展現毫無心機的微笑,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常見的笑容通常是有如此時校長室裡諂媚虛偽的笑聲般,宏亮而虛假!

    世間也有真摯的笑容?沒有利益輸送?沒有任何目的?

    不!世間是醜陋的。

    從小至大,他已看得太多。他想那個女孩八成認為他可以解救她脫離苦難,所以才對他展開笑顏,只為攀附他的尊貴。

    他固執地否決掉女孩的友善,執意地以他的眼界為依據!

    父親站了起來,代表這一場交易已經完成,他又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了。眼看校長鞠躬哈腰的低姿態,更令沈拓堅信他的想法,他嗤之以鼻。

    他們三人步出校長室時撞見那女孩。

    女孩停止手邊的打掃,抬起頭來怯怯地看向沈霸天,眼瞳中盡是毫無遮掩的崇拜。

    那是一種近乎敬畏以及雀躍的眼神,有如他孩提時代對父親的崇敬般。

    沈拓眼角瞥見她緊握著水桶的手,因用力而發顫,她的雙瞳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得出來她正極力地控制著情緒,才能不上前來擁抱他的父親。

    他厭惡地睨視著她,不滿她此時顯露於臉上的光彩。她該是更純淨的,不該是急於向權貴迎合奉承的人。

    但以他看來,她就像是亟欲攀附著他父親這棵大樹的菟絲花般焦躁。

    不可否認的,她是亮麗而引人注目的!

    沈霸天同時也發現了她,朝她點頭微笑。這使得除了沈霸天外在場的三人同時感到驚愕。

    沈霸天向來是眼高於頂的,他從不知道何為悅色。就連身為他獨子的沈拓,都不曾見過他和悅的笑容,但眼前這位小女孩竟有幸得到沈霸天的微笑,怎能不讓人感到驚愕?

    「你叫什麼名字?」沈霸天開口。在這女孩身上,彷彿可以窺見拓兒小時的身影,她讓他想起了拓兒小時的模樣。

    小時的拓兒便是以這般崇畏的眼神,緊跟隨著他左右,但不知自何時開始,他們父子的關係開始起了變化,拓兒變得難以控制,父子關係日益惡化,直至今日他隨時可瞧見,拓兒眼中那抹鄙視的眼神,這令沈霸天感到痛心且無奈。

    他無法得知沈拓糾結的心結,那孩子有著更勝於他的冷酷無情。但這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他一手培訓出沈拓冷峻的特性,原以為這是為沈拓日後奠定根基,不料他卻將它用於自己父親身上,如此始料未及的結果令沈霸天感到痛心且難堪。

    女孩得到沈霸天的鼓舞,興奮地跑向前立於沈霸天面前,兩手不知所措地找不到適當的位置擺放,最後她將雙手緊握於胸前,必恭必敬的開口:「沈先生,我是紀潔妤。」語氣是殷切地,彷彿沈霸天早該對她熟悉。

    她的眼瞳因興奮而閃閃發亮,那是一對令人無法忽視的美眸,烏黑而不時閃現出慧黠的光芒。

    「哦!你在這裡做什麼?」沈霸天今日的異常,引來校長的側目。

    沈拓同樣不解父親何以對一位小女孩這般關切?他再次盯著面前的女孩沉思。

    校長著急地討好說:「紀潔妤是位孤兒,她自費上學所需費用龐大,學校體念她好學上進,特地撥些差事給她,好讓她賺取學費及日常生活費用。」

    沈霸天不悅地看了校長一眼,彷彿他多話了,校長立即噤口。

    「這些工作累人嗎?」沈霸天好脾氣地詢問紀潔妤。

    紀潔妤一逕地搖首。「一點都不累人!」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使得站在一旁的沈拓更加地不悅。

    「哈!很好,很好。有志氣!」沈霸天突然笑了開來,嚇壞了校長先生。

    「潔妤。是嗎?」他再一次確定的詢問。

    紀潔妤用力地點頭。「亞慈,紀潔妤。」她似乎想要喚起沈霸天某些記憶。

    沈霸天皺起眉頭,不解地低喃著:「亞慈?」

    校長討好地插口:「那是一所孤兒院的名稱,位於南台灣。本校一共收容六名來自亞慈的學生,學校體念他們身世可憐,學雜費方面都以優惠專案處理。」

    校長的多事又引來沈霸天的不悅,沈霸天昂首鄙視校長急功近利的心態。斜睨他一眼,眼神中盡是輕視,彷彿斥責地詢問:「剛剛的捐贈,還不能滿足你的胃口嗎?」

    校長接到沈霸天的眼神,羞愧地低下頭去。

    沈拓盯著紀潔妤瞧了好一會,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彷彿他早已與她相識,但又不是。

    沈拓可以確定那是一張陌生的臉龐,沒有人可以忽視這樣的絕麗容顏,她有著令人過目不忘的嬌顏,雖然她年僅十來歲。這一點由沈霸天的態度便可窺知一二,若她年齡再稍長些,沈拓不免懷疑她就是沈霸天的新歡。

    但她太年輕了,她應該不及他的年齡。或許再過些年吧,他為這突來的念頭感到厭煩。

    他蹙緊眉頭,不想再讓沈霸天放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沈拓板起臉孔昂首闊步率先離開。

    他突兀的舉止,令沈霸天相當難堪。

    沈霸天將大手放在紀潔妤頭上,簡短的交代:「好好努力,任何的辛勞終會得到應有的代價。」話一落下,他便昂首離去,看來他挺重視這個獨子。

    校長吁了一口氣,沈家父子真是不好應付,要不是看在沈霸天出手大方,他實在不願意招惹沈拓這號人物。

    校長回頭瞧見紀潔妤仍呆立著注視他們父子的背影,沒好氣的口吻譏諷著:「趕緊工作吧!你以為能和沈霸天說上兩句話,就能飛上枝頭成鳳凰?」

    紀潔妤默然地繼續打掃,但她的心卻開始雀躍。

    沒錯!剛剛那位就是認養她的人。他或許不記得她,但沈霸天在她心中就有如童話故事中的長腿叔叔般,自小她便仰慕著他,早將他視為自己的父親般尊崇。

    沈拓轉學的消息在校園間變成一則重大新聞,他的事跡經口耳相傳後更為誇大不實。傳聞中他有如正義的使者,到處行俠仗義懲治惡行。但更像地獄派遣來的惡魔,冷酷而絕情。

    他不與人交談、行徑怪異,任誰都無法判定他的善惡。他有如一陣颶風,凡他所經之地皆掀起狂風駭浪久久無法平息。

    學校裡大部份的學生對他是害怕的,即使對他稍有好感的,也因他的身份特殊而對他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但仍有一些不怕死的學生,如校園角頭的混混,則擔心他攻佔其地盤,而急著找他比畫比畫,想先挫挫他的銳氣,以免他日後氣焰太過旺盛。

    如同今日。沈拓第一天正式上課,才進校門便被一群人堵住去路。

    他不耐煩的看著眼前一列小癟三,對方來人約二、三十人,想必是想討一份見面禮,他嘲笑地想著。

    他們個個面露凶惡之相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卻沒有一人敢貿然出手。他不屑地瞥了一眼來人,烏合之眾,他評論著。

    沒有遲疑,他無視來人地穿越他們的屏障,將他們的驚愕拋於腦後。

    其中一位為首者先從錯愕中驚醒,忙轉頭搭住他的肩膀。「喂,聽說你很屌哦!」

    沈拓停止步伐卻未回頭。「放開。」語氣中盡是不耐煩。

    為首者不覺顫了一下,隨即壯著膽子昂起頭威嚇的說:「我給你個面子,只要你好好拜拜碼頭,從此以後咱們說好相安無事,要不然往後有你苦頭吃!」

    沈拓一向沒什麼耐性,更不屑將寶貴的光陰浪費在這些混混身上。他一回頭便掄起拳頭,紮實地往為首者面上揮去,結實地給了對方一記。

    沈拓開了戰端,他的身旁已被這群小癟三團團圍住。接下來是混亂的場面,紛紛有人掛了彩,有人倒下,一時間血花四濺,尖銳的吼叫聲、哀號聲、悶哼聲響徹寧靜的校園。

    沒有多久訓導人員及教官的哨聲四起,嚇阻了這群烏合之眾,只見他們慌忙逃散。沈拓則揚起含著血絲的唇角,泛開一抹嘲諷的微笑。

    「快過來這裡!」一個急促的聲音,朝沈拓呼喚。

    沈拓聞聲朝右方看去,正是那日在校長室門前遇見的女孩。對了,她說她叫紀潔妤。季節雨,很好記。

    他嘴角揚起一絲不經意的微笑朝她緩緩走去。

    當然不是避禍,訓導人員奈何不了他,他只是對她感興趣。

    當他快要靠近時,紀潔妤慌忙地將他拉入教室內。

    他的身高足足高出她一個頭,況且他的體魄相當強悍,紀潔妤拉他時,費了好大的力氣,偏偏他一副不在意的慵懶模樣,斜睨著她嬌小的身子,嘴角還浮著一絲冷冷的笑意。

    看來倒好像是她多事了。「受傷了嗎?」紀潔妤拉他坐下,為他處理唇畔的血跡。

    沈拓瞇起眼注視著她,沒有拒絕這一份溫情。聽著她的嗓音,他的心竟感到異常的安定,他疑惑的盯著她瞧。

    「你不該回手的,別理他們不就好了。你轉學的消息才下來,學校裡就已經傳得滿城風雨,這會你又在頭一天便惹事,那往後想要交個朋友就更難了!」潔妤惋惜的說。

    「怎麼,你怕我?」沈拓抬高眉頭盯著她看。他是不在乎有沒有朋友的,反正獨來獨往慣了。但她若因此而迴避他,他不免感到悵然若失。

    紀潔妤正在清洗紗布,他雖沒有大傷,但身上幾處血跡也夠嚇人了。「我才不怕你,你是好人。但只有我知道你是好人那是沒用的,人是群居動物需要朋友相伴的。」

    「哦!痛……」紀潔妤忙碌的手突然被沈拓握住,因而痛喊出聲。

    沈拓盯著紀潔妤的眼神是嚴厲且帶著斥責的。「你我素不相識,怎麼認定我的善惡?只因我是沈霸天之子?你以為只要攀附了我,便能得到你所要的一切?」他鄙視地斜睨著她。

    紀潔妤無奈地望向他,瞧出了他眼眸中那抹鄙夷,她嘆了口氣。「你誤會了!我們並非素不相識,至少我是認得你的。」何止認得他,這九年來她時時刻刻惦記著這位好心的大哥哥。那日在校長室門前,她一眼便認出了他,為此她還興奮不已呢!

    雖然他的外表與九年前差異甚大,記憶中的他沒有如今的高大,但那股存在他身上的氣勢,卻是別人怎麼也學不來的;況且她認得他的父親。

    「只要存點心機,誰都會認得我!」他甩開她的手,往外走去。對她的興趣消失了,外表的美麗抵不上一顆醜陋的心,攀附權貴的動機一向是他所嫌惡的。

    紀潔妤慌忙張開雙臂擋住門口,不讓他掉頭離去。「你當真忘了我?九年前我們曾碰過面的。」她急急的開口。

    他冷哼一聲。

    她由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一條藍格子的小手巾,遞到他面前。「記得這個嗎?這曾是你的東西,沒錯吧?」她眼瞳中顯露太多的期待,晶瑩的眼眸閃閃發亮,而她拿著小手巾的手輕微地顫抖著。

    沈拓盯了她手中的手巾一眼,是的,他記起來了,那個愛哭的小女孩。畢竟他這輩子給人的溫情太少,少得讓他想忘都難。

    「你……長大了!」半天他終於吐出一句話,而語氣中竟有份難得的溫和。

    紀潔妤露出一個好動人的笑顏,她的興奮之情毫無遮掩。「你終於想起我了,是不是?大哥哥!」有些靦腆地稱呼他,聽來生澀卻感溫馨。

    沈拓不自在地瞥過頭,他不太習慣溫情。「以後喚我沈拓,我有名有姓。」原本的平板聲調此時顯得有些高昂,顯示出他此時的心境並沒有外表來得冷靜。而這已是他的極限了,他一向將情緒包裹得很好,不輕易泄露心機。

    紀潔妤下意識地吐吐舌頭,是她太興奮了。人家都是青少年了,還喚他大哥哥,也難怪他要不高興。

    紀潔妤拉他重回座位,繼續為他處理那一大片血跡。他身上大部分的血跡都來自別人,看來他出手可真凶狠!

    「我的教室就在你們教室對面二樓,你要記清楚,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找我,若找不到我,就去工友室看看,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那裡。我的學籍小你一屆,但學校大大小小的角落我都熟悉,對你認識新環境會有所幫助。你才剛開始接觸新環境,別再和人起衝突……」紀潔妤自顧自的耐心交代,也不管沈拓作何反應。

    沈拓皺起眉頭,突然握緊她的手腕將她拉向他。

    看著她俏麗的容顏,要比聽她嘮叨愉快許多。「你一向都這麼囉唆?」她的嗓音是好聽,可是這麼被人叨念,他還真不適應。

    紀潔妤有點吃驚地抬起頭來,對上他那一臉的不耐煩以及眼底的狡黠。

    「我只是關心你。」她怯怯地出聲,周遭的空氣怎麼突然間稀薄了,她有些呼吸困難。這種感覺好親密啊!好像……有點……兒什麼?

    她越想越覺得不自在,連忙又低下頭去,但是泛著紅暈的雙頰泄露了她的嬌羞。

    「關心我?」沈拓有些壞壞地逗弄著她,她臉紅的模樣煞是好看。「怎麼你想和我交往嗎?」或許這個主意不錯!

    「我……沒這意思!」她急急否認,但是有些言不由衷。

    她嬌羞地抬不起頭來,直覺沈拓的黑眸正盯著她瞧,她愈加臉紅心跳,直想快點兒躲開。

    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懷,一向冷漠的他居然會覺得逗弄這個小女孩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腦海突然閃進一個壞壞的念頭,她那有如櫻桃般的紅唇,嘗起來的滋味不知如何?

    突然,他低下頭封住她來不及的驚呼。他沒有經驗,只是在她唇瓣輕啄一下,便感心滿意足,她的唇嘗起來好軟,好甜!

    紀潔妤嚇壞了,心口怦怦兒直跳,這就是接吻?她顫抖的手指捂住紅唇,掉頭跑了開去,這……實在太羞人了!

    沈拓沒有出聲喚住她,他也為剛才的舉動震撼著。

    不久,他的嘴角漾起一抹笑,笑容愈來愈大最後竟大笑出聲,前所未有的開懷大笑!

    自從沈拓與學園混混乾了一架後,如紀潔妤所預料,學生們對沈拓是更加迴避與排斥了。

    這原本無損沈拓的獨行風格,但近日他對學生及教師的反應感到不悅。因為他意外的發現,師生們將對他的不滿及排斥,全數發洩在唯一與他有所聯繫的紀潔妤身上。

    而紀潔妤居然逆來順受,全數替他承接了下來。

    「你是笨蛋嗎?難道你就不會反擊!」沈拓難得對紀潔妤發怒,他又發現有人在她的書包中放入蟑螂之類的東西,甚至在她的作業本畫上一隻狐狸。

    紀潔妤默不作聲地擦拭作業本,那是今早要交的作業。

    「到底是誰?告訴我!」沈拓最氣她任何事都忍氣吞聲,一副小媳婦模樣。

    紀潔妤抬起頭來,給他一個笑容。「別氣嘛!這又沒什麼了不起的。我連老鼠都不怕了,蟑螂又算得了什麼?」真是天大的謊言。

    她拍拍作業本,吹掉上頭的橡皮擦。「你瞧,這不是又乾乾淨淨了,何必生那麼大的火氣!」

    沈拓怒瞪著她,就是她這種息事寧人的脾氣,才會常常被人欺侮。「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他賭氣的說。

    「好呀!」她和顏悅色地回答,彷彿早就期待他能這麼說。

    沈拓氣得咬牙切齒,掉頭離去。下次,下次真的不管她了。

    他走出教室,看到二個男生在教室門外鬼鬼祟崇地探頭。他抓起一人的衣領質問:「東西是你放的?」口氣是噴火的。

    「不是我……我……是他!」其中一位亂沒義氣的招出同伴。

    沈拓直接對那學生的鼻梁卯上拳頭!他正在氣頭上,活該倒楣的那兩人剛好是他的發洩對象。

    直到沈拓氣消了,那兩人也早已被揍得鼻青臉腫、哀號不斷。「記得,下回我可不會這麼客氣!」他陰森的口氣警告著。

    他才要走人,轉身竟看到紀潔妤蹙著眉頭看著他。

    他怒瞪她一眼,掉頭走開,下回真的不再管她了!

    紀潔妤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二位同學,再看一眼沈拓離去的背影。

    她真是擔心沈拓的脾氣若是不改,大概距離他們分離的時間也不會太遠,怎麼他就是不明白她的心呢?

    而紀潔妤擔心的日子很快就來到……

    大約是第三節課吧!沈拓倚在靠窗的位置,正巧可以看見對面在打掃的紀潔妤。

    她好像永遠忙不完似的,沒一刻休息。

    他並不是特別注意她,只是她的忙碌令人難以忽略。

    他給自己一個很好的藉口。

    他蹙緊眉頭看著她瘦弱的身子,來回在校園中穿梭,很難想像那麼一個小小的個子,居然能負荷如此繁重的工作。

    有人走向了她,看來似乎不懷好意。他瞇起眼注視了會,掄起拳頭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他絕不是關心她,只是看不慣惡勢力。他對自己說著。

    很快他來到現場,恰巧趕在那一桶水落下前。他由那位女孩的背後奪去那桶正欲傾倒在潔妤身上的水。

    「這是做什麼?」他低沉而具威脅性的聲音,讓那女孩轉移目標,瞪大了雙眼。

    那女孩見著了他,如同見著惡魔般驚恐,她不住地發抖,隨即閃躲到紀潔妤身後,卻仍不放棄的恐嚇著紀潔妤。「你……你果然跟他有勾結,小心點……老師老師不會放過你的。」好不容易才將話說完,即想迅速逃離現場。

    沈拓手臂一伸將那個女孩拎個正著。「把話說清楚!」他略帶慵懶地開口,卻令人感到無比的恐懼。

    紀潔妤走過去,將她的小手擺在沈拓拎人的手臂上,以哀求的眼神看向他。「別管閒事,好嗎?」

    閒事?沈拓轉頭看向她,隨即不悅地放開手,那女孩即逃命般的跑遠。他盯著她注視了會,隨即轉頭離去。真是氣死他了!

    紀潔妤瞧見他的怒氣,隨即氣喘吁吁地追上他,討好地開口:「別氣,我不是這個意思!剛剛那位是學生家長會長的女兒,得罪不起的。況且她也沒有惡意,頂多發發小姐脾氣也就沒事了,我是不願意你又樹敵,那對你不好!」她情急地解釋著。

    他停下腳步盯著她瞧,「你一向都這麼怕事?」他不贊同地蹙眉。

    紀潔妤無所謂地笑笑,笑容裡有著真誠。「不是怕事,是不想多事。」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對沈拓交代著:「對了,你在這兒等會,我馬上就來!」她掉頭往教室跑去。

    沈拓盯著她跑遠的背影。多事?他可不這麼認為,人若不懂得與惡劣的環境對抗,不懂得保護自己,那勢必要任人欺侮了。他掉頭走向校長室。

    沈拓直接進入校長室,來到沙發前坐下。

    校長微愣了一下,趕緊跟到沈拓面前坐下。「有事嗎?」這小子來這裡做什麼?

    校長先生下意識地拭汗。

    「家長會長一年內,對校方的捐贈金額是多少?」沈拓不屑地發問。

    「這……這……」校長不明白沈拓為何調查此事,不敢貿然開口。

    沈拓沒耐心地打斷校長的支支吾吾,「算了,二百萬夠不夠?」

    「啊!」校長先生張大了嘴。

    沈拓更不屑地瞧著他。「我用二百萬買紀潔妤的自主權,今後我不要再看見她做任何不屬於學生的工作,也不要再看見有任何人動她一根汗毛,否則休怪我不客氣。校長,我這麼說您清楚了嗎?」沈拓瞪視著一時啞口的校長,起身往外走去,留下一臉迷惑的校長。

    校長不禁想著,紀潔妤與沈拓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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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紀潔妤手中拿著二個便當盒,來到剛才與沈拓分手的地方,卻見不著沈拓的人影。「唉!不是說了要他等會兒的嗎?這麼沒耐性。」她喃喃自語。

    紀潔妤見沈拓用餐時總是獨自一人沉默地用飯,周圍的同學又避他如蛇蠍,她看了好生難過,於是她利用在廚房工作的空檔準備了二個餐盒,想與沈拓一起用餐。

    可她才轉回頭拿個餐盒,沈拓又不見人影,看來今天又是白忙了。

    紀潔妤見不著沈拓正想轉回頭,不料,迎面而來的正是那日與沈拓起衝突的混混。她發現時已晚,想閃躲已來不及了。

    為首者靠近紀潔妤,語氣輕佻地說:「喂!聽說你和那姓沈的小子走得很近?怎麼有錢人的屁比較香啊?媽的!老子把你,你不要,卻跑去倒貼人家!這是什麼?」他一把搶走她手中的飯盒,「嘿!嘿!你喂豬呀!二個便當?」

    「還給我!」紀潔妤伸手要取回那人手上的便當。

    「還你?好呀!那得先讓老子親一個。」他說著便丟下便當,伸手要抓紀潔妤。

    紀潔妤想逃,卻被他的同夥人團團圍住。

    她面色驚恐的慘白,雙手環胸。「這是學校,你別太囂張!我可不怕你!」可惜,她顫抖的聲音泄露了她的懼怕。

    「哈,哈,老大,人家小妞說不怕你!」一群人咧嘴大笑。

    他們朝她逼近,「你以為在學校我就動不了你,你當你是誰呀?人家有老爸挺著,你有什麼?你以為誰會幫你?笑話!」為首者強拉過紀潔妤,就要親上她的臉頰。

    不料,卻被突如其來的一拳震退三公尺遠。

    沈拓拉過紀潔妤將她挪向身後。「這是做什麼?」他?冷的語氣中含著高張的怒火。

    「媽的!專毀我的好事。你以為我怕你嗎?你有老子,我就沒有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老子是誰?管閒事,眼睛也不照亮點?我把馬子幹你屁事,快讓開!」為首者叫囂著,卻不敢貿然前進,上回吃的虧他可沒忘記。

    沈拓轉向紀潔妤詢問:「還好嗎?」他的眼神流露出心中的不捨,看到她紅腫的手臂更令他怒火熾盛。

    紀潔妤低下頭,安撫地說:「我沒事,咱們快走!」她瞧見了沈拓的怒氣,怕他又要惹事了。

    那位為首者非但沒有乘機逃開,反而向前想對沒有防備的沈拓發出重擊。

    沈拓眼尖地發現地上的黑影,回身反轉那人的胳膊,過肩這麼一摔,只聽見喀的一聲,為首者半身倚在圍墻上哀鳴,想是手臂折斷了。

    但可怕的並不是這個,接下來事情就只是一瞬間,發生的速度快到令大夥都來不及反應,即見那位為首者的哀號聲由二樓應聲而下,在場的人皆驚恐著眼前發生的景象。

    一時間驚叫聲四起,其餘人見狀紛紛逃避閃躲。「不好了,不好了!老大摔死了!」

    紀潔妤臉色慘白地看著紛亂的現場,一個念頭忽地閃進腦海,只見她轉身用力地推開沈拓。「快走,這沒你的事!」

    沈拓擰眉看向她,不解紀潔妤此時的作為。

    紀潔妤抖著聲音對沈拓說:「人是我推下去的!他想非禮我,而我只是出於自衛卻不慎失手,這與你完全不相干。」

    時間就定在那裡,他怒目地瞪視著她,心中百般交集。是什麼樣的心態讓她願意為他背負這麼大的罪名?但是他不要她替他頂罪,真是該死的她,難道在她眼中,他就這麼的懦弱?

    「人是我弄傷的,不幹你的事。」他何時需要人代他受罪來著?

    巨大的身子往前一站,發自內在的王者氣勢,令趕至現場的人見了不禁冷汗涔涔!

    那件事最後如何解決,沈拓並不清楚,因為他很快的就被安排出國留學。

    他拉回飄遠的思緒,閉上眼。

    沒想到這一走又是四個年頭!他因此而與紀潔妤中斷了聯繫。

    短暫的相逢,只增加了他心頭的沉甸,那份深埋的情感在四年後引爆。

    可那卻是一個更糟糕的相逢!

    「沈總,CR的蘇小姐前來拜訪。」陳秘書透過對話機的聲響,打斷沈拓的回憶。

    「請她進來。」蘇卉是唯一一位與沈拓談得上有交情的記者,她對他事業上的幫助可說功不可沒。

    一位削著短髮,一身勁裝的女孩走進沈拓的辦公室。「嗨!聽說你又製造新聞了?怎麼不事先通知我,好讓我在老編面前跩一下!」她開著玩笑抱怨道。

    沈拓睨了她一眼。「你沒事跑到我這做什麼?若是為了採訪新聞,那就請回吧!」他站了起來,走至沙發坐下。

    蘇卉笑笑,一臉不以為意。與沈拓認識至今也近八年了,他那嚇死人的脾氣,可嚇唬不了她,她太明瞭那只是他的保護色彩。唯一令她遺憾的是她始終無法進駐他的心底,即使這八年來只有她能走近他的身旁。

    她來到他對面的沙發坐下。「怎麼說我蘇卉可也是CR的紅人,想要我採訪還得排隊,你沈拓別不知好歹了!不過,我也懶得理你,就讓你自生自滅好了!」她端起咖啡輕啜一口。

    蘇卉瞧了一眼無動於衷的沈拓,懶得廢話。「我是來跟你談個交易,咱們情報互換如何?我這兒有份雅訊的內部資料,裡頭詳細記載員工品行及能力,我想對你重新整頓雅訊會有幫助,畢竟一家公司的成敗不能完全歸咎於經營者,這些你比我清楚。雅訊之所以被你並購,員工脫不了責任,但裡頭還是有些可用人才,你不妨費點心思。」

    沈拓閒散地端起咖啡。「你想要什麼情報?」

    「我老哥是不是近期回台灣?」

    蘇允是沈拓在美留學時的同學,但兩人的交情卻是在台灣奠基。蘇允是電子業的奇才,沈拓之所以能在電子業快速竄起,蘇允是第一功臣。而他的妹妹也就是蘇卉,在財經圈內更是享有盛名,一些特殊情報均無法躲過她的追擊,在必要時給予他不少的幫助。

    「下星期三,十一點的飛機。」沈拓盯著站起身的蘇卉答。

    蘇卉往門口走去,表示交易結束。

    「你去哪?」沈拓喊住正要開門的蘇卉。

    「放長假。」蘇卉聳聳肩,不置可否地回答。

    「別玩得太瘋!」沈拓拿起蘇卉留下的資料翻閱,隨代。蘇允對蘇卉的管教是太嚴苛了,以至於蘇卉老是躲著蘇允。

    蘇卉倚靠門檻斜睨著沈拓打趣道:「你還沒有資格管我,除非……」她頓了下笑道:「你終於有興趣在身分證上加上我的名字!」

    沈拓皺起眉頭,抬頭瞧了一眼蘇卉,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玩笑。

    蘇卉瞧見他冷眸凝睇著自己,無趣地道:「算了,算了!這麼禁不起玩笑。」她旋身往外走去。「告訴我老哥別找我,該回來的時候我自會回來!」

    蘇卉的話語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沈拓收回視線。身分證上嗎?那個空格只留給一人填補!



    一九八九年

    當沈拓在美國接到母親過世的消息匆促趕回時,並未見到他那忙碌的父親。

    由母系家人口中得知,母親病重期間並未得到父親的關注,她是獨守病榻而亡。

    自懂事以來,他便明瞭父母的婚姻關係只維持在表面上的和諧。父親在外的紅粉知己無數,新寵更是一個換過一個。

    可是父親始終不曾背離母親,即使他們在家早已形同陌路,但對外仍是一對賢伉儷。那麼是誰有這麼大的本領,能讓父親不畏閒言,任由母親孤守病榻而亡?

    他高張的怒火激起他調查父親新寵的決心。

    當沈拓看著手中的密函時,他的眼神如鷹般冷峻得令人不寒而慄。

    是她?

    他感到心裡一陣的刺痛,這再一次證明,人總會在金錢與權勢中迷失自己!

    就連那個清麗脫俗的小女孩,也無例外。

    他雙手環胸倚在離她家門前幾公尺遠的路燈下,審視著眼前壯觀的建築物。那是一幢華宅,出自大手筆,由此可以想見父親對她是較為特殊的。

    資料顯示,父親並未與她同住,卻給了她一幢價值不菲的華宅,由此可知父親對她的寵愛程度非比尋常。

    一輛黑色轎車直駛而來,沈拓隱身於燈柱後頭。車子直駛入華宅,由沈拓的方向看去,只能瞧見踏出車門的是個長髮飄逸的玲瓏身影,他眼眸射出一道寒光,直盯著那縷身影進入大廳。

    是她!

    他的手指因緊握而嘎嘎作響,他的憤怒明顯地寫在臉上。

    紀潔妤自浴室出來,坐在梳妝檯前梳理那頭及腰長髮。當她由鏡中發現床頭坐著一名男子時,她大驚站起。驚慌中絆倒了椅子,緊接著她的手打翻了桌上的東西,但當她再次看清來人時,她則驚恐地以雙手捂住紅唇,止住那即將失控的驚叫!

    她不信地張大那雙翦水雙瞳。「沈拓?」

    沈拓沒想到她一眼就認出了他,畢竟這四年他不能說沒有改變。何只是他?立於眼前的娉婷身影相較於四年前,更引人心動,而那份清麗出塵的特質非但沒有減損反而更甚。他早已看出她的美貌不容忽視,但絕沒想到上蒼對她如此專寵,在她身上幾乎可以用「完美」兩字形容,莫怪他父親要對她如此沉迷了!

    他站起身來,走向她。「見到我這麼令你驚慌?」他以手扳起她的臉頰,對上她那一雙含著水霧的雙瞳。

    她的身子夾帶著沐浴後的芬芳直衝他的鼻翼,他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仔細地打量她。烏亮如星子的黑眸,此刻正閃爍著動人的水霧,白裡透紅的滑潤肌膚,是如此不吝嗇地展現它的美好,如瀑布般的黑髮自然地披散在胸前,這使得她的臉龐愈顯優雅美麗、動人心魂。

    最後他的眼光落在她紅潤的朱唇,她的朱唇勾畫出極誘人的線條……

    「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她眼眶溫熱,心頭雀躍著。乍見沈拓的喜悅,令紀潔妤忘卻了沈拓出現的地點及時間實在不恰當。

    她等了他四年,一段不算短的日子,終也盼到了他。

    原以為一切都只是她一心癡傻,卻萬萬沒料到他竟會來找她,這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沈拓冷眸凝視,開口淨是鄙視與斥責:「你就是以這般誘人的模樣,迎接在你床上的男人?那麼告訴我,接下來他們都會怎麼做?讓你銷魂?」沈拓的冷眸中透露出凶殘的寒光,他的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將紀潔妤更向他帶近。

    紀潔妤整個人愣住了,他那種不友善的態度,使她淚水涌上了眼眶,喉頭哽咽難以開口。她絕望地用手捂住嘴,想忍住熱淚,卻不禁全身顫抖起來。為什麼沈拓會變得像個可怕的陌生人?雖然她不了解他所講的那些暗諷,但仍然是傷害了她。

    他無法分析此時心中的感覺,四年來她是他唯一的牽掛,縱使他從不願正面承認。

    在美國這段期間,他曾預設種種紀潔妤可能發生的狀況,卻萬萬沒想到她竟會淪為父親的情婦!

    紀潔妤因被沈拓緊扳著臉頰而微昂起頭,她吃驚地望向沈拓的眼眸深處。那是一道懾人的寒光,絲毫不避諱裡頭的輕視與憤怒。

    紀潔妤不明所以,她做了什麼嗎?他這般的指責所為何來?「怎麼了嗎?我不明白……」

    紀潔妤未成句的話語吞沒在沈拓的粗暴之下,他突如其來的攫取令她震驚地睜大雙瞳,她忘了原本該有的反抗,只是不相信地任由沈拓在她唇瓣無情地蹂躪。

    沈拓此刻的震驚絕不亞於紀潔妤。當他憤怒地仇視她時,沒料到竟會為她紅馥的芳澤意亂情迷,在他發現之前,他已不自覺地吻上她的芳澤。

    他不斷地提醒著自己所為何來,不斷地否認來自心底深處竄起的綿長情意。

    不,他並不想這麼做!他只是因憤怒而一時迷亂心性。他怎麼可能去碰父親的女人?

    他只是要給她一個警告,要她知道他將為母親對她展開報復,他會如數地將母親所承受的孤獨與苦痛全都還諸於她!

    但可恨地,她的唇令人無法否認地香甜誘人。不知自何時起,原本帶著懲戒性質的掠奪,竟轉變成連沈拓都無法控制的索取。他的舌不自覺地探入她的口中與她的丁香交纏,她並不如他預期般來得熟稔,反而是生疏且靦腆地,他眉頭緊鎖,不免產生一絲疑慮。

    莫非父親還未得到她?

    不!他太了解父親的耐性,他不會對一個女人下這麼大的功夫,若非她早已屬於他,他怎會為她購置這一棟華宅?

    那麼便是她太善於作戲,而這戲碼可真誘人!

    他的雙手沿著她完美的曲線游走,將她僵直的身軀緊緊的拴在他雙臂之中,兩人因緊靠而體熱遽升,那是一團火,狠狠地燃燒著兩具原是孤寂的身軀。

    他要她!

    當這個駭人的念頭轉進他癡迷的意識,他如被火燙著般猛然推開她,他憤恨地注視著被他推倒在地的紀潔妤,即使此時狼狽的模樣,依然不減她動人的神韻,這可真是一個禍害,難怪父親肯為她放下多年的結縭情。

    「你以為我會像以往的男人般,被你蠱惑?這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對你可是一點都不為所動!就憑你這點小伎倆還對不上我的胃口,或許對我老子適用些,但我沈拓可不將你擺在眼裡。」譏諷的口氣更增加他眼光中的冷酷。

    沈拓無情惡劣的話語達到預期的目的。只見紀潔妤臉色變得慘白,淚水頓時涌上眼眶,她啞然地注視著他。

    她的身心尚在剛才的驚愕中仍未轉醒,淺促的氣息及腫脹的朱唇,在在顯示著剛才兩人的熱度,顫抖的身軀因無法排解胸臆間的僨張而劇烈地抖動,她無法置信地猛盯著沈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用力地搖首,抖動的朱唇不能完整地表達出她的想法。

    她真是該死地誘人!沈拓別開臉不去瞧她那張迷人的臉龐,抗拒她需費盡所有的意志力,她的沉淪是他心底的痛,那如刀割般的傷痛,是他此刻最不願意面對的。

    他不能再作停留,隨即轉身離開她的房間,就如同他進入時一般,沒有任何知會,快速地令人無法反應。

    「沈拓……」紀潔妤沒能喊住他,她就坐在那裡全身打著顫,到底持續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困難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她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會對她如此懷恨?

    她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情況,前一刻她還沉醉在見到他的喜悅中,接著竟被他莫名其妙地奪去初吻,哦!不是初吻,她記起保健室中的一幕。

    然而之後呢?她的腦中一片混沌。她想起了,他緊接著一串不堪入耳的辱罵,他對她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誤會?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沈拓即使對她無情,也不該對她如此刻薄相待!那絕不是他的本意,紀潔妤拒絕相信剛才立於她眼前的,確實是那個她殷切等待的沈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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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5:03
第四章

    十八年華的紀潔妤,是各大專院校公認的校花。只是這個細膩的女孩絕不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她總是默默地過著平靜無波的生活。

    她在沈霸天的保護之下,上下課都有著司機的接送,這使得有心接近的男孩也只能望而卻步。然而這平靜的生活一旦加入了沈拓,就再也無法維持原來的平靜。

    沈拓正式申請入學,成了紀潔妤的學長。

    他已有美國學位,來此上課不過是為了打擊紀潔妤。他不斷地說服著自己,他鄙視她、唾棄她,他要報復、他要替母親爭一口氣,以慰母親在天之靈。

    他選了一堂法文課,就坐在紀潔妤的後方。

    今天的課程是導讀,台上的教授正在發表一篇文章。內容是一位貧窮的女人為了追求錢財,而出賣靈魂之後的內心掙扎,同學們正熱烈地討論著。

    「這可真像你的改版。」閒散的聲音自紀潔妤後頭傳來,音量恰好只能讓她一人聽見。

    紀潔妤猛然回頭,「沈拓?」她受驚嚇地瞪視著他,他怎麼總是出現得如此突然。

    「我們又見面啦!真是不幸。」他有些賴皮地說。

    「我有話對你說!」紀潔妤急著想問明那晚的誤會。

    「噓。」他以食指捂住嘴唇,指了指台上。

    「她一定是享受著其中的樂趣,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賣自己!」其中有位同學語出驚人的說。

    「是這樣嗎?或許我的表現會更好些!」沈拓在紀潔妤背後吹著氣,引用剛才那位同學的話諷刺著紀潔妤。他故意要她難堪。

    「沈拓!」紀潔妤惱怒地出聲制止。

    「噓。」他又做了那個捂住嘴唇動作。

    紀潔妤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也沒錯!」更驚爆的話語,來自另一位同學。

    「哦,所以道德淪喪了!原來真是有錢好『辦事』?」他譏諷地斜睨著她,故意強調後頭那兩個字。

    「沈拓!」她終於受不了的大聲喊了出來。

    全教室的人被紀潔妤突來的喊叫驚嚇住。

    平日恬靜柔弱的女孩,突然在教室中脾氣失控,這可比任何題材更驚爆、更耐人尋味。

    沈拓見目的達成,嘴角泛著冷笑,起身收拾起書本然後拍拍紀潔妤的肩膀,「好自為之呀!」而後掉頭離去。只留下啞口無言不知所措的紀潔妤,面對尷尬的場面。

    沈拓自教室出來後,心情卻更加沉重。

    報復不該是令他快樂的嗎?他做到了不是嗎?但該死的,他的心好痛,她的表情就像電視畫面突然停擺一樣,僵在他的眼前。

    他掄起拳頭,在風中狠狠地甩了一下,然後開始沒命地奔跑起來,他的心像針刺般扎得他疼痛難當,他大聲嘶叫、用力奔跑,他想用這種激烈的方式趕走心中那團無明火。

    紀潔妤自教室出來後整日眉頭深鎖,沈拓到底誤會了什麼?她依然想不明白!他變得好陌生,不再是四年前那個沈拓。

    四年前的沈拓即使口氣再惡劣,她仍可以確定他友善的本質,甚至她感覺得到他們之間存在某一部分未說破的情感,那種微酸、微甜、微苦、微澀的微妙感覺一直激盪她的心田,直至此刻仍無法忘卻。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今日對她這般惡劣相待?

    她的頭好痛,不只是頭痛,心更痛,四肢全都隱隱地抽痛著,無意識地,淚珠又佈滿了雙頰。

    清晨司機便在大門守候,紀潔妤一如往常地坐上車。

    車外的景色穿梭而過,紀潔妤不甚在意地盯著車窗外飛奔的景色,她的心思仍系於沈拓身上。那日在教室遇見之後,她已有好幾日不曾再見到他。

    他去了哪裡?她不敢開口問任何一個人。她的眼光總會不經意地追尋每一個男子的身影,希望能從中找到他的蹤跡。

    但沒有,整個偌大的校園均見不到他的影子。他總是那般不羈,從來就沒有人能束縛他的行動,她搖首苦笑。

    車子駛入了校園,嶄新的黑色轎車,發亮的車身看來有些招搖。車子平穩地停妥後,司機下車為潔妤開車門。

    今日她穿了一襲鵝黃色的洋裝,簡單的線條勾勒出她輕盈的身段。一頭烏黑髮亮的秀髮自然地披散肩頭,她緩緩地步出車外,姿態看來是這般從容,好似她早已適應這般尊貴的生活。

    沈拓怒眼瞪視著她的身影,僵硬、森冷的面容帶著足以顛覆世界的怒火!

    潔妤才剛下車走沒兩步,即被突然出現的沈拓擋住去路。「上下學接送?我老爸對你,可真是用心良苦!」他冷哼!

    沈拓每次的出現總讓她不及反應,她拍拍胸脯安撫受驚嚇的心。她有太多的事情必須向他解釋,她不能任他繼續對她誤會。

    「可以和我走走嗎?有些事情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必須把眼前的狀況向你說明。」昨日她思慮良久,想是他誤會了她與乾爹的關係。

    他不該會對她如此口出惡言,他們曾相處得那麼愉快,不是嗎?

    「有什麼好說的?眼前明擺著的事實我會不清楚?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等我?或許我可以提供你更優裕的生活!至少我年輕許多。」他輕薄地以手抬起她的俏臉,鄙夷地在她精緻的臉龐上吐氣,盯著她的黑眸則一瞬也不瞬地。片刻後,他狠狠地甩開她的臉頰。

    真是該死的!他就是無法忘記她香甜誘人的唇。

    他原可以直接對她採取報復手段,但他就是下不了手。無法否認的,他是在乎她。

    但她如今已不是當年的紀潔妤,他又能如何?真是可恨!

    紀潔妤的眼眶有著霧氣,好勝的她不願在他面前表現軟弱。「你真的誤會了,我與乾爹絕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

    「乾爹?哈哈哈……」沈拓止不住地狂笑,全天下對於不正當的關係總能有一個漂亮的名目。

    「住口!他是你的父親,難道你這麼不信任他?」紀潔妤首次在他面前失控。他的笑聲張狂刺耳,而裡頭涵蓋的憤怒以及酸澀,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瞭.

    「父親?可以的話,你也可以懷個孩子喊他父親!怎麼?他不允許?難道你仍不是他的專寵?哈哈哈!」他痛呀!他好恨他的父親,為何要毀了她?他更加恨她,為什麼那麼禁不起誘惑?為什麼那麼不愛惜自己?

    啪的一聲,驚人的聲響止住了令人討厭的狂笑。

    紀潔妤不相信地搖首,沈拓當真對她說出如此刻薄的話語。

    她熱淚盈眶忍不住地潸然淚下,全身禁不住地打著寒顫,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在他心中,自己是這般的不堪!

    「你不可以這樣污衊我!不可以……對我這樣殘忍,在我耐心地等待了你四年後,我們不該是這樣的重逢!」紀潔妤虛脫般地哭倒在地,百口莫辯的痛楚,壓迫得她的心疼痛難當。

    他的一字一句,如同一刀一斧,全都要置她於死地。此時的她有如落入最冰冷陰暗的冰窖之中,四周的空氣凍結得怕人。

    他的舌朝熱辣處輕舔了下,臉頰上的麻辣提醒著他,他傷她之深!

    他看著她哭,他何嘗不痛?

    但為什麼?究竟是為了什麼?她必須淪為父親的情婦?有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該說什麼呢?」沈拓憤怒地向前摟抱住她。「真高興見到你!這樣可以嗎?就好像我們期待了許久之後終於重逢。」看她吃驚的表情,他的語氣更加冷酷,他極力地抑制自己將對她展開的暴行。「你到底想玩什麼把戲,你這小傻瓜?」

    「我……」紀潔妤眼底閃現一絲希望,或許她把情況解釋清楚了,他對她的誤會便能冰釋。

    「求求你,沈拓,請你聽我解釋。」她的聲音顫抖,但她必須提起勇氣將他出國後的情形告訴他。「你一定要相信我!」

    「潔妤!」他冷笑,放在她肩上的手抱住了她的頭。「看看你,一雙澄澈的黑眸,柔潤迷人而純潔的紅唇,沒有人會相信你居然過著墮落的生活,有多少男人是在與你上床後才發現這項事實?」

    她就坐在那裡,絕望使她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沈拓的手突然滑下她的頸背,他的拇指找到了她脆弱的頸窩,溫順地撫著柔潤光滑的肌膚,然後停留在有著劇烈心跳的血脈上。

    他控制著自己,但情緒卻非常亢奮;她窒息地望著他,無法動彈。

    他深邃的眼眸盯著她打著哆嗦的唇。她害怕他眼中的熾烈,那像一團火,將把她燒化成灰燼。

    「多美!」沈拓低語。「卻自甘墮落,然而也使你更加地誘人!」他低頭吻上她的潔白頸項。

    她毛骨悚然,知道他要繼續傷害她。「讓我走!」她乞求,她無法負荷眼前的凌亂心緒。

    他抬起頭,聲音變得混濁。「我為什麼要讓你走?為了使你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當你享受著被人呵護的快樂時,你可知道我那可憐的母親正在病床上哀鳴!有誰來同情她?有誰來可憐她?當她孤獨地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時,她恐怕還不明白,她為何會敗在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女孩身上?」這話說給她聽,也同時提醒著他。

    他的手離開了她的頸子,她隨即驚慌地站起。

    紀潔妤看著他痛苦地將頭深深埋入雙臂之中,她不明白自己與他母親的死,有著什麼樣的關聯?她甚至從未見過他的母親,更不知道他母親過世的訊息。

    「離開他!離開那個豢養著你的金絲籠。如果你還有一點廉恥心,如果你想保有你的尊嚴,那麼離開他!」沈拓意外地低聲嘶吼。離開他,別讓我恨你!

    他不想傷害她,她曾是唯一伴隨他度過孤寂歲月的人,是唯一一個能駐留他心房的人。他不懂,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般不可收拾?

    不想,真的不想瞧見她眼底那抹受傷的神情,可是他又因憤怒而不自覺地一再傷害她!

    紀潔妤退後一步,她好怕此刻的他,他有如一頭髮狂的猛獸,教人難以捉摸,誰都無法預測他的下一步將會如何?

    但她必須讓他明白,他究竟誤解了什麼!

    她膽戰心驚地開口:「請你耐心聽我說,我不明白你究竟誤會了什麼,但我絕不是你口中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我對乾爹有的只是一份對父愛的渴望,早在我孩提時代,就對乾爹存有一份深厚的孺慕之情。雖然他不見得記得我,雖然我只是他眾多認養孤兒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但若是沒有乾爹就沒有今日的潔妤。他是一個大好人,是我的恩人!在我弱小無助的時期,若是沒有乾爹的認養,我就只是一個無人聞問的棄嬰。乾爹定期給予我教育經費,促使我有能力爭取北上機會,更在你出國後安排我的一切。若沒有他,今日的潔妤將為你沈拓吃上當年的官司。」紀潔妤控訴著沈拓對他父親的誤解,她不明白為什麼沈拓執意扭曲她與他父親的關係。

    沈拓眼底出現一絲疑惑,真是這樣嗎?他所認知的父親可不是這般仁慈!

    紀潔妤發現她的話產生了效應,沈拓不再像先前那般劍拔弩張。

    她試探性地輕喚:「沈拓?」

    他深邃的眼瞳不斷地打量她,似乎想透視她的內心,辨別她話中的真偽。「四年前究竟出了什麼事?」或許這正是問題的關鍵。

    紀潔妤感到沈拓的情緒平穩了些,她向前往他挪近一步。「實際的情況我並不清楚,因為在那事件發生後,我在拘留所待了二夜,然後便被乾爹保釋出來。之後又接到學校的退學通知,但這些狀況都是乾爹出面擺平,我順利地在乾爹的保護之下,繼續我的學業。我與乾爹極少聯絡,通常都是他定期來探望我,但每回相聚都非常匆促,所以我對於你的消息,也無從得知。更不清楚你母親過世的訊息,在此我感到非常難過!」

    沈拓想要相信她的話,她的話裡沒有一絲的漏洞,她的表情看來是如此的真誠。

    然而他太明白父親的為人,父親從不作無謂的施捨。他的善舉通常都帶有某種目的,除了名利與權勢,他從不浪費任何時間與金錢,當然除了那無數的紅粉佳麗之外。

    而眼前這個十八歲的小女人,除了有一張迷人的臉龐以及誘人的身材外,她還擁有什麼令沈霸天對她另眼相待?

    紀潔妤見沈拓沒有任何回應,著急了起來!

    她再次嘗試地輕喚:「沈拓?」

    沈拓像觸電般震了一下,然後一把將她拉向他,她沒有防備的身子突然偎向他懷中,他低下頭吻住了那片誘人的芳澤,他急需某種證明,證明此刻對她的信任,是來自於情感的作祟。

    是的,只要他及時解決那份急迫的渴望,他便能理智地找出她話中的虛構部分!

    當他的唇壓上她半啟開的唇,她聽到自己微弱地抗議。一種說不出口的衝動使她想緊緊倚靠著他,願意就此深陷其中。

    在他的唇瓣技巧地觸撫下,竟令她覺得有一種不可名狀的塊感,就像一根草在風中飄浮不定,最終找到了最佳的休憩地。

    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她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這次的擁吻不同於上回,他的表現要比上回來得輕柔許多。他的手環繞住她,把她擁得更緊,使她險些喘不過氣來,突然間他放開她,盯著她瞧的眼眸燃燒著熊熊的火炬,他粗嗄地開口:「為了我,離開他!好嗎?」

    不問為什麼?只要他開口,她就去做!她肯定地點頭,對他許下承諾。






    他站了起來,直接走向她。「我說過,喊我『拓』。」她的身子好香啊!這麼日夜的相處,他到底能自製到何時?

    「拓!」嬌羞的嗓音如細蚊般,勉為其難地自她喉間發出一個單音節。

    沈拓的手剛抬起來,紀潔妤即避了開去。「我口渴,去倒杯水。」不等沈拓回應,她急匆匆的離去。

    沈拓嘴角漾著笑意,她的嗓音真是悅耳,那聲「拓」聽來是如此動人心魂。他看著舉在半空的手,手裡還殘存酥酥軟軟的觸感,收回手握緊拳頭,急想握住那份感覺,卻握不住那股自空氣中飄散的溫度。

    盯著她的背影他陷入沉思,她看來是這麼的清純無瑕,或許真如她所說,他之前真是對她誤會了!但父親那方面呢?又怎麼解釋?

    回國後,他們父子間的距離是愈來愈遙遠了,母親的過世在他心底埋下第一個引爆點,而紀潔妤則是他們父子反目的主因。

    昨日,當他提出獨立生活時,父親並無意料中的暴怒,甚至沒有多加阻撓,這使得他更為疑惑,父親心中到底是怎生想法?

    或許他該找個機會,探探父親的口氣。



    這是一個充滿魚腥油漬混合著異臭的漁港,地上潮濕且污穢不堪,來往的人們全是一些靠著勞力餬口的工人。

    在這群碼頭工人中,竟有著一位看來格格不入的身影,他正彎著腰奮力地工作著,他的額頭綁著一條毛巾,肩上披著一條綿布,光著上身,下半身則是一條泛白的牛仔褲,他的身分是碼頭臨時工。

    他的裝扮與其他工人無異,卻有著一股令人望而生懼的氣勢,那便是沈拓!

    一個靠著勞力的粗鄙工人,以他現在的模樣,任誰都無法相信他是巨富沈霸天之子。

    炙熱的艷陽照拂在他裸露的背脊,再加上雙肩扛著重物,難怪沈拓要汗流浹背了。

    生活了二十年,到今日才知道原來「生活」是這麼有意思的事,流汗原來也可以如此舒暢!

    他抿著唇,深吸一口氣,用力地將地上的重物甩在肩上,微跨的腿頓時站起,直挺的身子不因重物而微傾,現在他已能將這個動作完美地表現。

    前些日子他來此處應徵時,還當場被主任譏諷一番,沒想到才不過數日,他已能如此適應,他為自己露出一個獎勵的笑。

    想起他的潔妤,腳步更加輕快了,肩上的重量根本微不足道。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回家了,潔妤正在家裡等著他,不知她今日都做了什麼,過得可好?

    為了讓紀潔妤的生活不至於與之前落差太大,沈拓一連兼了好幾個差。

    就為賭一口氣吧!他不願用任何有關沈霸天名下的資源,他要憑他的一雙手照顧潔妤,他要證明沈霸天給得起的,他沈拓一樣也能!

    為了兼顧學業,他只能以臨時工的身分取得工作,晚上在補習班兼課,假日則到碼頭工作,但他一點都不以為苦,反而覺得這是二十年來最有意思的生活,起碼這是第一次,他憑著自己的意志而為。

    紀潔妤嬌俏的臉龐霎時浮現腦海,動人的一顰一笑間全寫著她對他的思念,他嘴角不覺又揚起一絲笑容。

    近來笑容在沈拓臉龐的時間密集許多,他因有了紀潔妤而快樂,有了紀潔妤而幸福!

    昨夜的情景不期然地闖入腦海……

    面頰上剛毅的男性線條突兀地增加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潮。

    當他深夜返家時,原以為紀潔妤早已入睡。躡手躡腳地靠近她的房間,是不想打擾了她的睡眠。

    原只是想確定她是否安好,貼近房門的身子卻意外地向前傾倒。門沒鎖?真是該死的糊塗,此時若是有人入侵可怎麼辦?他卻忘了極可能入侵的人就是他!

    入了房間才發現床是空的,緊接著由浴室傳來淅瀝嘩啦的流水聲,原來她正在沐浴!

    他的心突地猛然震撞,聯想到的畫面令他血脈僨張。他轉身想離開,浴室的門卻在此時轉動,她就要出來了!

    下意識地,他往衣櫥方向閃躲以避免見面時的尷尬。

    由衣櫥的細縫中,他可看見僅僅包裹著浴巾的紀潔妤,那一小小片的布料遮掩不了她完美的身段,卻更加引人遐思。

    他覺得全身竄起一股熱流,直逼著他的慾望之源。

    紀潔妤隔著衣櫥面對著他,換上一件絲質睡衣,她飽滿的胸部發育得極好,形狀極為完美,纖細的腰圍延伸至豐臀是一誘人的曲線,豐臀下是一雙潔白修長的腿。

    只有短短的幾十秒,卻讓他經歷了困難度最高的考驗。他手心冒著汗,心跳急速地險些令他換不過氣,他咬住下唇引來的痛迫使他耐住心性。

    好不容易,終於挨到床上的人兒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他打開衣櫥走了出來,站在床邊看著熟睡的臉龐,輕輕地,低下身親吻她的臉頰,而後心滿意足地走出她的臥室……



    「小沈,那二個人好像是在找你!」身旁的男人推了推沈拓,打斷他的冥思指著前方說。

    被打斷思緒的沈拓抬頭看去,是二位衣著筆挺的男士,想必是父親派來的人,但找他為了何事?

    臉部的表情又恢復了嚇人的冷峻,放下重物,他走了過去。

    那二人見了沈拓先是一愣,緊接著彎腰行禮。「少爺,老爺請你回家一趟。」

    沈拓沒有回話,回身拿了衣物,往他們的車子直接走去。

    這是一棟歐式別墅,佔地三百多坪,屋前是一座私人高爾夫球場。沈拓下車後直接往平滑的草皮走去,父親正在那兒揮桿.

    隨著父親的桿弟見了沈拓連忙行禮,另一個桿弟則送上另一組球具。

    沈拓接過球具,以凌厲的目光掃視遠方,高舉的雙手用力一揮,揮出了一個漂亮的拋物線。

    「好、好,漂亮!不愧是我兒子。」沈霸天豪氣地誇獎。他眼眸中盡是激賞,對於這個獨子他有著莫大的寄望。

    「找我什麼事?」沈拓不理會父親的褒揚,直接問明來意。

    沈霸天有些不悅,沈拓的態度總令他氣惱。

    「我聽說你在碼頭做臨時工?」說起這個,不免讓沈霸天覺得氣餒,他總是無法掌握沈拓的行動。

    「我已成年。」沈拓彎下腰擺好另一隻球,專注的眼神盯著他的目標,口氣是不容置喙。

    言下之意,是不用他這老頭子過問了?

    他看著身旁的兒子,身形高大的沈拓就像一隻獵豹,行動力出奇得好,個性卻異常地沉悶,他始終無法了解沈拓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雖然沈拓固執的個性,來自於他的遺傳,但道德觀的判斷,卻來自他那小家子氣的母親,他就說拓兒的眼界不夠開闊,做事沒有大男人的豪邁,老是為了一些小事與他嘔氣,世間事哪是說一就是一?真是死腦筋!

    「回來吧!拓兒。對於你母親的死,我與你同樣感到悲痛。」想必拓兒定是為了他母親的死,而耿耿於懷。人都死了,也厚葬了,該有的體面他可一點都不含糊,難道這還不夠?就說拓兒小家子氣,眼界不開。

    沈拓站起身來,盯著父親毫無愧色的面容,他低嘆口氣,神色一凜,以更凜冽的語氣開口:「別對我滿口外交辭令!」悲痛?他可一點都瞧不出來!

    「你到底不滿些什麼?總得告訴我呀!你畢竟是沈霸天的兒子,碼頭工人那種粗活不適合你。」沈霸天難得的放低姿態,畢竟他只有這一個兒子。

    沈拓抿了抿唇,回頭望向沈霸天,他看來仍是那般英挺,一點都不像是個即將邁入六十歲的人,難怪他的風流史依然不斷。

    「適不適合我自會判斷,用不著您費心。」這種談話是談不出所以然的。

    沈拓將球桿交給桿弟,他現在只想趕快回家,潔妤在等著他呢!

    「拓兒?」沈霸天喚住沈拓,「就陪我吃個晚餐吧!」人一旦年紀有了,總希望有兒女常伴身旁。

    沈拓聞言回頭,走了過來,有些事弄清楚會比較好。

    「潔妤在我那裡!」他試探性的開口,專注地盯著父親,不願錯過他臉上的任何細節。

    沈霸天微微一震,世故的臉龐分不出此刻的喜怒。「那女孩不適合你,放了她吧!」原來潔妤與拓兒在一起,這些日子沒有她的消息,還真令他掛心。

    「放了她?用錯說辭了吧!該放手的人不是我;潔妤只屬於我,任何人只要對她存有非分之想,我都會不客氣的反擊。」他更靠向父親,話由齒縫中迸出:「當然那包括我至高無上的父親!」說完,沈拓反身邁開步子朝前走去,這回真的不再回頭了。

    他沒有錯過父親那一閃即逝的反應,那代表著什麼,他們父子心知肚明。

    沈霸天一震,首嘗悵然若失之感,拓兒喜歡那女孩?

    紀潔妤是討人喜歡,這幾年來沈霸天每遇不順心時,看看她總能讓他心情平靜許多。剛開始收養她只是藉由她的神情,緬懷拓兒小時的身影,日子一久,見她便成一種習慣,她成了他生活不可或缺的重心。

    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沈霸天從不願多作細想,直到此刻,心中那份悵然,使得他終於警覺到事態的嚴重。

    或許那女孩在他心中,早已不只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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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5:21
第五章

    沒有任何身外之物,紀潔妤踏出了這棟四年來為她擋風遮雨的華宅,不問為什麼,只因沈拓說了句「為了他」。

    是呵,只要是他開口要求,哪怕今後又將是孤苦無依也罷,她依然會答應。誰教她的一顆心早就陷落了呢。

    當她走出大門,沒料到一抬眼見到的竟是沈拓。

    他就站在那裡,一件藍條紋襯衫搭上一條泛白的牛仔褲,不同於以往的衣著光鮮。不可思議地,她竟覺得眼前的他,看來多了份親切感。

    她微笑,朝他走近。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紀潔妤小聲地對自己說著,心中的感動是不消說的。

    沈拓朝她伸出了手,當他的大掌包裹住她小小的柔荑時,他加重了力道,像是對她一種無言的承諾。

    手心傳來的溫熱令她情緒激昂,她就任由他牽著,也不問他欲將她帶往哪裡。早在她五歲時,她的心就追尋著這雙手臂,從沒停息。

    此時她的心中漾著甜蜜,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是再多的物質也無法替代的。

    這是兩人新的頁章,代表著她與他另一段新的開始。

    沈拓帶她走向一輛重型機車,交給她一頂安全帽後為她扣上帶子,然後跨上機車,待她坐穩後便揚長而去。

    沈拓在學校附近找到一間約三十坪的公寓,雖然不是全新的,但屋裡應有的設施一應俱全。

    因為時間緊迫,選房子時倒沒考慮甚多,只以就近學校為原則,所能想到的只是免去紀潔妤上下學的不便。

    紀潔妤訝異著屋裡似有人居住,至少屋裡看來不是那麼缺乏人氣,當她走入浴室時,裡頭甚至還擺了二套盥洗用具。

    她疑惑地退了出來,看向沈拓。

    他朝她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個女孩子住總不太方便,我想我們應該還可以和平相處。」他狀似慵懶地閒坐在沙發,「別杵在那裡,先去泡杯咖啡!」他打開電視,尋找體育頻道。

    他的態度是那麼優閑自在,彷彿「同居」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紀潔妤愣在那兒,心頭強烈地鼓動,她不知道如何接受眼前的狀況,對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女孩而言,「同居」可以嗎?

    他見她半天沒有回應,回頭看向她,嘴角浮現一絲邪笑,朝她伸出手。「過來!」

    她依言走了幾步。

    「我有這麼嚇人嗎?再過來點!」他好笑地看著她舉步維艱的樣子。

    紀潔妤又往前挪近了些,她的腳步是緩慢地,她的臉蛋嫣紅,心兒怦然作響,鼓動幾乎溢出心間,那沉重的腳步在接近他時,因他一時不耐伸手一拉,她整個人又摔在他的身上。

    她驚恐地抬眼瞧他,以為他又要發怒,誰曉得她竟看到一雙帶笑的眼眸。

    「你好像對我的身體有著莫大的興趣,每一回總那麼湊巧地跌在我的身上!」他取笑著她,神情是從來沒有過的愉悅。

    咦?這是什麼話?每回不都是他拉她的!

    聽了他的話,她羞赧地想起身,他卻更加用力地按住她,雙手緊緊將她摟住困在他的胸前,且在她耳邊輕輕呢喃:「現在你的小腦袋瓜裡,想的是什麼?」他輕拂她的髮,淡淡的髮香可真怡人。「這個屋裡共有兩間臥房,莫非你有興趣將它改為一間較為舒適的主臥房?」

    她急忙搖頭否認。「我沒有!」身子被他摟著,她無法說得理直氣壯。

    他輕笑,「你在說謊。」他的手在她的臉龐畫著圓圈,弄得她搔癢難耐,「你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沈拓!」她氣結,身子用力挪動了一下,滑動了下半身。

    「喊我『拓』。」他的語氣慵懶,卻意外地性感。

    好香呀!她柔軟的嬌軀現在正卡在他的雙腿之間,她纖細的腰身頂著他的敏感,折磨啊!

    紀潔妤也發現他的生理反應,她尷尬地掙扎了下,瞬間耳根通紅。

    她慌忙起身往後退去,卻不慎撞到桌角,又險些摔倒,沈拓及時伸手拉住了她。

    「你總是這麼跌跌撞撞,叫我怎麼放心將你一個人留在家裡?」他輕笑,「來,坐下。咱們不需要每回見了面,都弄得這麼緊張兮兮吧?」

    今日的沈拓真是怪異極了,他的好脾氣讓紀潔妤一時間不太適應。

    「你……我站在這兒就好!」她瞧著他嘴角噙著一絲邪氣的笑意,想起她剛剛發現他身體的變化。

    這個時候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吧?她因腦中顯現的畫面而臉蛋漲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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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5:36
第六章

    壁上的鐘擺敲下第八響,八點了。

    仍不見沈拓的人影,紀潔妤走向陽台俯瞰街上的車水馬龍,依舊沒有沈拓的身影。

    她回到沙發坐下,看著一桌豐盛的菜餚,今日剛好是他們同居滿月,沈拓昨日還曾提起,不會又忘了吧?

    她雖不明白他為何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卻從不主動發問。該說的時機他自然會說,倘若他不想讓她知道,多問亦無益。

    她站了起來,今晚不知為何總覺特別煩躁,起身踱向門外探了探電梯口,巧逢鄰家歐巴桑剛要入屋,歐巴桑瞧見她,便熱情的招呼:「吃飯了嗎?」

    她微笑搖首,本想就此入屋,歐巴桑卻更熱情地猜測:「喔!等你哥哥是吧?」

    這回她倒不知該如何回應了。哥哥?她微笑。倘若歐巴桑知道他們是同居關係,不知會是怎樣的反應?

    歐巴桑瞧著這個不多話的女孩,是愈看愈喜愛,她異想天開地說著:「要不要交個男朋友呀?我的兒子不錯哩!」

    未待紀潔妤回話,沈拓沉悶的聲響自兩人後頭傳來:「不用了,我就是她的男朋友!」

    沈拓沉著臉看向紀潔妤,紀潔妤則一臉羞紅地低下頭去。

    他越過發愣的歐巴桑走向她,擁著她入屋,留下一臉愕然的歐巴桑。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我們的關係?」入屋後,沈拓沉著聲問。

    紀潔妤看了他一眼,低頭嬌羞地開口:「我們沒有什麼『關係』,我不知如何對她說明。」他剛剛親口說是她的男朋友,他們是這種關係嗎?

    見他半天沒有回話,紀潔妤抬起頭來,一抬眼便對上他眼底的那團火,她當然明白那代表著什麼,她驚喘口氣,情不自禁地,她的心跳亂了步調。

    「我沒別的意思。」她困難地開口。

    他置若罔聞地兀自向她欺近,原本深邃的黑眸此刻更是深不見底,「現在才反悔,不稍嫌太晚?」他彎身靠向她,一手抬起她的下顎,另隻手輕撫著她的面頰,隨著指間的滑動,他的唇散落在她臉龐的每一處,最終停在她的唇瓣親啄,酥麻醉人的悸動立刻傳遍全身,她柔軟的身子癱軟在他懷中,他輕啃她飽滿的朱唇,在她喘息的瞬間探入他的舌,他的舌尖在她口中滑動,探索深幽處的角落,急迫地索取她口中誘人的香甜……

    一種奇特的興奮流竄她的全身,「拓……」潔妤不自覺的低喚,音量中飽含因慾念而發緊的嗓音,聽來更令沈拓血脈僨張。

    「你都準備好了嗎?」他捺著疼痛詢問,不想在她迷迷糊糊時欺了她。

    沈拓的詢問有如一桶冷水直接朝她灑下,紀潔妤聞言驚慌的後退,終於尋回方才迷失的神智。「不行的。至少不是現在!」她含羞地別過頭去,心頭則是膩人的甜蜜。

    沈拓望著她輕嘆口氣,不再勉強她,轉身朝浴室走去。

    「拓?」她急喚。是生氣了嗎?

    他回頭朝她無奈一笑,壞壞的開口:「現在我需要的是一缸子的冰水!或者你有更好的提議?」

    紀潔妤臉頰霎時燙紅,熱烘烘地直衝腦門,雙手則不知所措地在胸前重複扭絞緊握,此刻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沒事喚他做什麼?

    沈拓瞧著她的窘態,居然放聲大笑,「看來這個時候還是冰水貼切些!」笑聲消失在門後。

    在確認流水聲後,紀潔妤全身乏力的癱軟在沙發上。

    時間一刻一刻的走過,潔妤由緊張的等待終至疲憊地睡著。

    沈拓自浴室出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副景象。他搖頭笑笑,她對他是愈來愈不懂得防備,殊不知他的耐性可也有限呀!

    「潔妤,潔妤。」他輕拍她的臉頰,桌上還有豐盛的佳餚尚未品嘗哩!

    她微微地張開眼,意識仍未清醒。「怎麼了嗎?」柔柔眼睫,又往他身上倒去。

    沈拓好笑地問:「小懶蟲,咱們該吃飯了吧?」他輕啄她的面頰,喜歡那種柔柔滑滑的觸感。

    「哦,吃飯。」她依然閉著雙眼。

    沈拓無奈地抱起她,走向飯桌,「今天是你生日嗎?這麼豐盛!」他看著滿桌的佳餚問道。

    她挪個位置,「嗯!」哼了一聲,繼續她的睡眠。枕在他的身上舒服極了。

    沈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他喝下一口湯,低頭餵入她的口中。

    突然間鹹鹹的液體滑入喉頭直搗她的睡眠,她猛然轉醒。「拓,你在做什麼?」她驚訝地看著他,不相信剛剛那確實是他的舉止。

    「餵你吃飯呀!」他有些賴皮地瞧著她一臉酡紅。

    她緊急起身,「我自個兒來就好!」這回意識可全回來啦!

    「我餵不好嗎?」他逗弄著她。

    「拓!」她嬌怒地低斥。

    「今天是慶祝什麼?生日嗎?」他轉移話題,不再逗弄她。

    「我是個孤兒,哪來的生日?」她看著滿桌的菜餚突然記起。「你昨天自己提過的,怎麼忘了呢!你說要慶祝『滿月』的呀!」紀潔妤有些靦腆地問,好像還不曾聽人說過慶祝同居滿月的。

    是呀!怎麼忘了她是孤兒呢?「那咱們就當是你生日,好不好?今天是七月十七日,以後這天就是你的生日,好嗎?」

    「嗯!」紀潔妤直點頭,好高興她終於也有個生日了。

    幸福洋溢的兩人愉快地用餐,沈拓心中的陰影此時亦不復存在。

    餐中,紀潔妤將飯粒留在臉上,沈拓用舌去舔下它;沈拓賴皮挑食,紀潔妤則以口餵食。

    看來他們的感情正逐漸快速加溫中。

    沈拓與紀潔妤在客廳看著電視,近來他們愈來愈捨不得回房,只要是沈拓在家,紀潔妤總會陪著他看體育頻道。

    紀潔妤專注地盯著螢幕畫面,而沈拓則是望著她的側面沉思,數日前與父親見面的場景又浮現腦海,那是一顆炸彈,至於何時引爆端視父親的耐性而定。

    他不安地燃起一根菸,到時潔妤會如何選擇?

    他瞇起眼審視著身旁的人兒。

    紀潔妤突然感到一陣煙霧嗆鼻,回頭瞥見正在吞雲吐霧的沈拓,她微蹙眉頭,未經思索即伸手奪去他含在嘴裡的菸。

    「吸菸的樣子好醜!」她愛嬌地湊上她的唇。「或許我的味道好些?」點水般輕觸後,她隨即嬌笑地避開他伸長欲摟抱她的手臂。

    他悶哼一聲,強摟過她。「你的味道是很好!剛沐浴?」她的身子仍帶著沐浴乳的芬芳,甜美的氣息充斥著他的鼻翼,令他聯想起那日在衣櫥內的景象。

    他的目光灼灼,心情起伏不定,重重的一聲喘息,而後將頭埋入她的頸窩之間,「好香!」他輕啃她的潔白頸項,這麼抱著她好舒服,他枕著她的肩頭,輕問道:「潔妤,你可會離我而去?」對她,他仍沒有完全的自信。

    因他的輕啃,她全身傳來一陣戰慄,「會呀!」她嬌笑著。

    他全身一震,整個人都僵硬了。

    她遲鈍地未感覺出他的變化。

    她的嫵媚淨在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間,只見她起身輕輕撩撥髮絲,而後慵懶地又將身子依偎在他懷中,有些淘氣地緩緩開口:「倘若你不再收容我。」她好笑地昂首看著他逗趣的表情。

    近來他們的相處愈來愈和諧,甚至有些時候紀潔妤會故意逗弄著沈拓,就如同現在。

    只聽沈拓低咒一聲,更加緊縮臂膀,將紀潔妤整個人圈住。「小朋友,沒有人告訴你,這麼玩是很危險的?」

    他威脅的口氣,只換來紀潔妤咯咯的笑聲。

    他撩起她散在他頸上的髮絲把玩,將它湊到鼻前,吸取那淡淡的髮香,再將它挪到唇邊,親吻那柔滑若絲的尾端。

    「潔妤,別離開我!」聲音是在吹吐間輕輕逸出,不細聽是聽不見的。

    但她聽見了,她抬起頭來回望著他,眼眶溫熱,心頭腫漲疼痛,他說了什麼?

    他的眼眸閃著熱烈的期待,緊緊地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紀潔妤感到他渾身在微微戰慄,甚至聽得見他心房的跳動;哦!不,是自己的心跳,胸口好似燒著一把烈火,把她一點一滴地燃燒成灰燼,她的喉嚨乾得直冒火,嗓子喑啞,她幽幽地低喃:「只有你不要我,絕不會是我離開你。」

    她的話像一針催化劑。倏地,他緊緊摟住她,飢渴地吻上她的唇,滾燙的唇熨燙著她的,身上散發的熱氣密密實實地包裹住她,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將她揉入體內,「不會,這輩子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他像是在對自己保證道。

    紀潔妤張大眼,「拓,難道你不知道在一開始,我就深陷而不能自拔了嗎?這一生我別無所求,唯一的心願只盼能將我的一生交付給你!」她以為他全明瞭的,這不是很明顯的嗎?她怎會離他而去?除非他不要她!

    沈拓扳過她的身子,正視著她。「別忘了你今日對我的承諾,這輩子你就只能屬於我了,再也沒有選擇。」

    奇怪了,這明明是恐嚇的言詞,怎麼聽來卻如此甜蜜?

    紀潔妤重新倚回他的懷中,這輩子若想從他口中聽些好聽的話恐怕難了!



    日子一樣的甜蜜,除了沒有真正的肌膚之親外,他們簡直就像一對新人般,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常在。這日,整天下著滂沱大雨。

    紀潔妤剛下課,繞道去了趟超級市場,準備買些鮮果蔬菜。當她進入超級市場時,裙角已經半濕。

    沈拓今晚補習班有課,回家時鐵定仍是空著肚子,紀潔妤搖頭想著。

    他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真怕他那身子是否撐得住,偏偏他又讓人說不得,真是傷透腦筋!

    「紀小姐,沈先生要你去見他。」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突然擋住紀潔妤。

    她剛選好一袋蘋果,「乾爹?」紀潔妤認得他,他是沈霸天的左右手。

    「這兒請。」男士彎腰行禮,一隻手朝著外頭的停車處。

    紀潔妤結好帳,隨他走了出去。

    乾爹找她什麼事呢?她想著。

    也好一陣子不見了,當初隨著沈拓離開時,並沒有告知乾爹,不曉得他老人家可會原諒?

    車子已駛進沈家大宅,紀潔妤是頭一次來到這裡,以往乾爹想見她,總會去她的住處,她倒不曾來過這個地方。

    望著窗外,不禁倒抽口氣。這哪算家呀?簡直就像某座私人俱樂部!

    紀潔妤懷疑的看向司機,司機先生朝後照鏡對她一笑。「沈家很大對不對?」

    紀潔妤直點頭。

    司機先生又一笑,「裡頭好玩的東西才多哩!可惜屋子裡的人全不看在眼裡。」這女孩很討人喜歡,與以往來此的女人不同,在她身上看不見金錢砌成的華貴,更沒有令人厭惡的心高氣傲,使他不自覺地多話。

    司機身旁的男士瞥了司機一眼,司機先生馬上噤口。

    「沈家還有些什麼人呢?」紀潔妤好奇地問,與沈拓相處了這麼久,卻從不曾談過他的家人。她只知道他的母親過世了,父親是沈霸天,其餘的一概不知,看來她與沈拓仍有一段好大的差距,她有些感慨地想著。

    「紀小姐想知道的,沈先生自會告知。」司機旁的男士開口說道。

    紀潔妤不再多話,專注地盯著車外,突然間她感到自己的窮窘,與此地的貴氣形成天與地的差異,不禁黯然。

    她從不自卑,但這是第一次,她為自己的寒酸而感到羞愧。她低頭看見手裡的蘋果,蘋果的樣子長得並不好看,她在挑選時所想到的只是價格的差異,卻從不曾考慮過沈拓是否能下口?

    或許他一直忍耐著她吧?為了她的貧窮!

    他們原是這麼不相當呀!她怎能再作妄想?

    天依舊在下雨,她的心也開始下雨。

    紀潔妤站在挑高十五米的巍偉大廳內。

    沈家的氣勢不用任何言語形容,只要你稍往大廳一站,便能心領神會,那股王者的尊貴氣勢,充斥著屋裡的每一個角落。

    沈霸天自二樓邁下,身後跟了一位男士。

    「潔妤,有一陣子沒見你了,你就不知乾爹這幾天心老是疼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想了許久,才知道是太過思念你了。」漂亮的外交辭令,沈霸天說得爽朗順口。

    「乾爹。」紀潔妤不似從前的熱絡,她恭敬地喚著。她沒忘記沈拓不喜歡她太過親近乾爹。

    沈霸天走了過來,牽起她的手。她震了一下,隨即跟上他的腳步。

    沈霸天哈哈大笑,牽她坐下。「見到你,什麼痛全沒了。看來,乾爹沒有你還真是不行呀!」

    「乾爹?」不對,今日的乾爹不同於以往。乾爹是喜愛她,但從不熱絡的。

    沈霸天神色一換,「拓兒,還好嗎?」他的眼有如鷹一般犀利。

    紀潔妤全身一顫,「乾爹!」她此刻非常害怕,彷彿預知到將有什麼事發生般!

    沈霸天撫著她的髮頂,語重心長的開口:「潔妤呀!乾爹對你怎樣?」

    「乾爹對潔妤恩重如山,若沒有乾爹的相助,定沒有今日的潔妤。」紀潔妤不假思索的開口。

    「是這樣嗎?」沈霸天端起剛送上的茶飲了一口,「看來我真是老了,愈來愈不了解你們年輕人了!」他留下陷阱讓紀潔妤自己踏入。

    紀潔妤急道:「乾爹一點都不老!潔妤錯了。」她眼眶含霧,不爭氣的淚水直要淌下。

    「不老嗎?哈、哈、哈!你可真會說話。」

    紀潔妤直搖首。

    「那倘若要你陪伴著我,你可願意?」他犀利地望向她,但嘴角仍是上揚的。

    紀潔妤又不假思索的直點頭,她完全不明白這話中的涵義。

    「是這樣嗎?你不覺得陪伴著一個老頭子很無趣嗎?」沈霸天此時看來就像一個慈藹的長者。

    「當然不會。」更糟了!

    「但拓兒會不高興的,他老是怪我。」真是個老滑頭!

    「我會向他解釋,他能明白的。」呆瓜呀!

    「那麼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嗯。」完了!

    「潔妤,我有強迫你嗎?」

    「沒有。完全出於我的自願。」

    沈霸天轉頭看向剛才跟在身後那位男士。「陳律師,剛剛的話你都記清楚了嗎?」

    「是的,沈先生。」男士必恭必敬的回話。

    紀潔妤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這是什麼意思?談話也需要律師記錄?

    「那麼就有勞陳律師了。」

    「恭喜了,沈先生!」

    沈霸天轉身看向紀潔妤,手搭住她纖細的肩頭輕摟過她。「今後要勞煩你照顧了!拓兒那裡,陳律師自會將剛才的錄音帶送去,你就別耽心了!」他朝後頭擺擺手,示意其他人離去。

    紀潔妤一時之間如入五里霧般,摸不清方向,「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心怎麼顫得這般厲害?

    「潔妤呀!男女間不就是這麼回事?你情我願的,可別再裝迷糊。我看呢,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沈霸天愉快地說著,彷彿在談論著天氣一般。

    她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待消化了沈霸天的話中涵義後,驚慌地站起。「哦,不!」她直往後退去,直到背脊抵住了一面墻,整個人虛脫地往下墜去,她痛苦地嘶喊出聲:「我們之們從來就不是這麼回事!」

    是哪裡錯了?她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怎麼都回想不起剛才究竟說了什麼?

    只覺得四肢不聽使喚的麻木,整個靈魂好像自軀體抽離般,縹縹緲緲,她茫然的瞪大眼,淚不斷地淌下。

    沈霸天起身走向她,「那你說,我們之間應該是怎麼回事?」他輕撫她的髮頂,「當我殷切期盼你長大的同時,你卻背叛了我,甚至拐騙我的兒子!這就是你給我的回報?你當我是傻子嗎?」口氣是溫和徐緩的,卻自有一股冷意竄襲著紀潔妤的全身!

    這是個可怕的男人,為什麼她從來都沒有發覺?

    紀潔妤不相信地盯著他,不會的,乾爹不會這麼設計她!

    她虛軟無助地低聲哀求:「乾爹,您是我所景仰的,一直以來,您在我心中都佔有極大的位置,但這是不同於男女之情的;我愛沈拓,但這並不表示我背叛了您,我與沈拓會孝順您,請您成全我們好嗎?求您!」

    然而妒火卻使得他的眼神更為銳利,「潔妤,你若真愛拓兒,就該放了他。你們並不合適,他該娶一個與他更為匹配的名媛,那才是他該有的人生!」

    紀潔妤一逕地搖首,淚眼模糊了她的視線。

    他牽起她,指了指四周。「你看看這個地方,只有一個老人居住是多麼的孤寂,你怎麼忍心?就算陪陪我這個老人吧!難道連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到?」

    紀潔妤淚不斷淌下,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事情,現在她不敢再隨意開口。

    他撫著她的背脊,如同在愛撫心愛的寵物般。「拓兒是我沈霸天的兒子,他擁有一個人人稱羡的背景,他的前途原是不可限量,但為了你,他不惜與我翻臉,甚至甘願屈就碼頭工人的身份。潔妤,你說,這就是你給他的愛嗎?」他的眼眸閃現一道陰冷。

    紀潔妤瞪大雙瞳,碼頭工人?

    她不知道,從來就不知道!沈拓竟為了她屈就於碼頭工人?

    她眼眶溫熱,心悸動著,原來這就是沈拓日夜忙碌的原因!

    她到底為他帶來了什麼?他原是位富家公子,為了她,他擠進三十坪的公寓,為了她,他縮衣節食,為了她,他竟不惜自己的尊貴,屈就於碼頭工人!

    「很吃驚嗎?這就是現實!拓兒一旦除去了我的庇蔭,那他就只是一個身無分文的小子。潔妤,如果你堅持與拓兒在一起,那我可真是傷心。妒意會使我盲目,使我失去理智,它會促使我收回沈拓原該有的一切。你知道那將是怎樣的情況嗎?

    你會看見原該是一位有為的青年,卻為五斗米折腰,他會因志業不得伸展,而終日郁結於心,每日反覆著不可改變的現狀,你認為到那時候,他還會愛你?還會認為有了你,便有了一切?」陰森的語句,帶著濃濃的威脅。

    沈霸天斜睨著紀潔妤,愛情?他嗤之以鼻!

    任何情感全是金錢堆砌而成,他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女孩子要的是什麼,沒有人比他沈霸天更清楚。

    沈霸天的威脅確實收到成效。紀潔妤翦水雙瞳閃著水光,殷紅的嘴唇不斷地抖動,掙扎了半天,才抖簌簌地發出喑啞而斷續的聲音:「我答應,什麼都答應!」

    溫熱的眼眶,終究鎖不住決堤的淚水,拓!原諒我。我怎麼忍心讓你受貧窮之苦?那種日子她明白的,她不願沈拓為了她而失去原有的一切。碼頭工人,哦!她不敢想像。

    她抹掉眼淚,她必須振作起來。

    「乖,我就知道你一向很乖!」沈霸天滿意著他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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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5:56
第七章

    雨愈下愈凶了,沈拓不時望向窗外,時間過得真慢!

    一整天,他的心沒來由的煩躁,時時刻刻總念著潔妤,想是下雨的關係吧。潔妤怕雷的。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時間,待學生們都回去後,他急匆匆地捉起外套往外奪門而出。

    回到公寓,在開門的一瞬間,轟隆一聲,雷聲大作!

    沈拓蹙著眉頭,打開門,迎接他的是一屋子的黑暗。

    「潔妤?」沈拓喚。心怎麼跳得厲害?

    一陣陣壓抑的啜泣聲由紀潔妤的門縫間傳來,那抽抽噎噎的哭聲,在黑夜間迴盪,聽來分外淒涼!

    「潔妤?」他走入房中,找尋燈的開關。

    「別開燈!」紀潔妤突然出聲,衝過來死命的抱緊著他。

    「怎麼啦!怕雷嗎?」他安撫著,「別怕,我這不是回來了。」潔妤今日的表現有些奇怪。

    「拓!你要了我,好嗎?」她突然顫聲地開口,沒有羞怯,是請求。

    她終於做到了,說出口了。原以為很困難的,沒想到真的說出來時竟是這般容易。

    她顫抖的雙手緊抱著沈拓寬厚的胸膛,將小小的臉頰埋入其間,她不想看沈拓此刻的表情,那會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然而那是此刻最不需要的,她要沈拓,再也沒有任何事情比這更令她確定的了。

    沈拓震了一下,「潔妤?」她能明白這話的意思嗎?「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心揪了起來,潔妤太不尋常了!

    她身子微震了下,踮起腳尖湊上她的唇,「別問。」她的眼角濕熱,鹹鹹的淚水和著口裡的芬芳,刺激著沈拓的神經,她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前,生澀地在他寬廣的胸膛摩挲著,她可以感覺到掌心下他急促的心跳。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緩慢而深沉。「潔妤,停手!我不想傷害你。」他的手纏住她的髮絲,盡可能地想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但可恨地,他的瞳孔尚未適應黑暗,他無法看清她。

    潔妤不理會沈拓的警告,硬是將柔軟的身子塞入他的懷中。

    她要把握住今晚的每一刻,她要用身體記住沈拓的每一寸肌膚,如果命運真是對她這樣殘忍,那麼至少……至少,今晚她要讓沈拓成為她生命裡唯一的男人!

    她除去此刻最不需要的羞怯,試圖點燃他的慾火,「拓,我絕不後悔。我明白我要的是什麼!」牽起他的手,他掌上初生的新繭剌痛了她的心,眼眶又是一陣溫熱。為什麼她之前都沒注意到?

    她將他厚實的大掌緩緩地移向她的胸前,在他覆蓋住她的一瞬間,她深深地喘息。

    沈拓悶哼一聲,「潔妤,你可是真心?」他只是個男人呀!老天。

    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稍微鬆開她一點後緊盯著她,他終於看見她的表情,那是再認真不過的眼神,「哦!潔妤。」

    他柔情萬分地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他的唇輕輕地覆蓋住她的,當他溫熱的舌探入她的唇內與她的丁香交纏,她的心在嘆息。

    她任由他在唇內探索,任他將她緊抱。「潔妤,如果你後悔了,現在告訴我!否則……」他的身子如火焚般疼痛,他就要控制不了自己了。

    她的行動代替了回答,她將身子偎得更近,一頭瀑布般的黑髮灑落在他們之間,她的手游移至他的胸前,來到他堅實的小腹。

    他一聲重重的喘息,而後緊抱住她,他們一起沉入無邊的夜色裡,濃烈的愛情深深地裹住他們兩人,在氣息相濡間,他們愛撫著彼此,摸索那盲目的慾望,直到他們的血液沸騰。

    他緊擁著她,緩慢地,他推向她緊密的幽谷……紀潔妤痛苦地倒抽一口氣,她咬住牙不讓沈拓發現她的不適。但痛苦很快就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難言的期待,她弓起身子讓他深深地埋入她,陷入融合在一體的歡愉裡。

    她的眼角淌下一行熱淚,是喜悅的淚水。她突然感到擁有了某種力量,它充實了她、包裹了她,抹煞掉她心中原有的那一份不甘。

    她雙手緊摟著他的肩,這一刻,他是她唯一的倚靠,她知道,過了今晚,她不再孤單。



    沈拓一覺醒來,原以為迎接他的會是一張美麗的嬌顏。然而,沒有,床邊的位置是空的!

    那麼潔妤是在廚房囉!

    他嘴角泛著濃濃的笑意,昨晚潔妤是有些令他意外,但無礙,潔妤早晚是屬於他的,今生他只為擁有潔妤而滿足。

    「潔妤!」沈拓喚著,他走出房間,來到廚房。

    依然空無一人。

    他的一顆心,莫名的煩躁起來。

    潔妤沒有一早出門的習慣,向來都是她親手為他準備早點。那麼她是去哪裡?

    「潔妤!」他遍尋屋內各個房間,仍是空空盪蕩。

    沈拓的額頭開始冒汗,心卻劇烈地戰慄。不對,昨晚的潔妤確實不對勁!

    該死的!他竟被慾火淹沒了理智,大意地認為潔妤只是情不自禁。

    父親?一個念頭閃過腦際,他匆匆地套上襯衫及長褲,準備離去。

    門才一開竟與陳律師撞個正著。

    「沈先生,你父親委託我交給你一卷錄音帶,或許裡頭正有你要的答案。」陳律師盯著一臉焦躁的沈拓,慢條斯理地開口。

    沈拓快速地奪了過來,瞪了一眼來人,反身將門砰的一聲關上,阻隔陳律師於門外。

    沈拓顫抖地拿著錄音帶,一種不祥的預感環繞著周圍的空氣,他隱隱約約知道,那不會是一個好消息!

    他於桌前正襟危坐,盯著眼前那一台收錄音機,愈聽愈生氣——

    ……

    潔妤,我有強迫你嗎?

    沒有。完全出於我的自願!

    ……

    錄音帶內是刻意扭曲的對話,聽來就像是兩人的情話般。

    沈拓額頭冒著青筋,他暴怒地將手掃向聲音的來源。砰的一聲,錄音機壽終正寢地躺在地上。

    他手握成拳,發瘋似地嘶喊搥打,「紀潔妤——」目光所及無一倖免,一瞬間,整間屋子全變了樣,就如同他此刻的感覺,破碎與難堪!

    狂怒叫囂後,他精疲力盡地呆坐在墻角,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慢慢地,意識終於恢復過來,想起了他的潔妤,眼角竟不覺地淌著淚!該死的,他就那麼相信她,相信她是與眾不同的,相信她是潔淨而高尚的。

    「哈、哈、哈……」他不斷地狂笑著,藉以麻痺他的情感。

    他是誰?

    他是沈拓呀!竟會讓一個女孩子,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憤怒、失望、心碎以及不願承認的愛戀與不捨,直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就要發瘋了!

    不!他要證實,他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紀潔妤,我要殺了你!」他低吼,奪門而去。



    紀潔妤木然地呆坐在床已經一整天了。

    昨天她請求乾爹讓她回去見沈拓最後一面,並且答應絕不向沈拓提及與乾爹的約定。

    她是等沈拓入睡後才走出公寓,原想乾爹若不能容忍她與沈拓的戀情,那麼她便選擇離去。

    她要將所有的是是非非全都帶走,畢竟沈拓是乾爹的兒子,乾爹對他不至於太過殘忍。而她原是孤寂的生命,只要擁有了沈拓的愛,她這一輩子便再無所求。

    但萬萬沒料到,乾爹早已派人在公寓門口守候。就這樣她又被押回這兒,她始終無法操控她的命運,從出生到如今!

    是誰說過人生而平等?這可真是天大的謊言。她連自主的能力都沒有,如何談及平等?

    這個時候沈拓也該醒來了吧?醒來之後呢?在發現她離開後,他是怎生想法?

    她掩面低泣,想起昨夜的柔情她肝腸寸斷,她原該滿足的,至少她做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自主。

    但之後呢?她真的必須以這種方式償還乾爹的恩情?

    不!她不願意。她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的身子,蜷縮在床頭的一角。她不要弄髒了身子,這身子有著沈拓的記憶。

    拓!我該怎麼辦呢?有誰來救我?



    沈拓又回家了!這一次,腳步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抬頭看一眼黑漆漆的夜幕,地上仍是雨後的濕滑,讓他記起昨晚的雷聲。昨夜潔妤才伴他入夢,今夜她就急著想去溫暖父親的床嗎?

    當他走近大門的一剎那間,腳步竟遲疑地頓住了,他懷疑著究竟該往哪間房找尋潔妤,是客房,亦是主臥房?

    他手握成拳,決定給自己一個希望。

    他往側門而去!

    沈拓等僕人們全都熄燈休息了,這才爬上陽台,打開落地窗爬了進去,室內沒有點燈,在適時出現的閃電下,依然可以瞧見紀潔妤木然的臉龐。

    沈拓的進入並未引起紀潔妤的注意,她就呆坐在那裡,好似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沈拓一步一步緩緩地朝她走近,直來到她的身前。

    面前的黑影使紀潔妤突然震了一下,直覺地往床角縮去。

    怯怯地她抬起頭來,在看清來人時,她的臉上同時閃現了不信與興奮的光彩。

    「沈拓?」

    他的目光由不捨轉為憤怒,若不是他緊握著拳頭,幾乎……他的雙手就要掐上她的頸項,他曾發誓他要殺了她,但是他愛她!真是窩囊到了極點,不可否認地,到現在他仍然愛她。

    轟隆一聲,雷聲大作,紀潔妤雙手抱頭,下意識地蜷縮著身子。

    不假思索地,沈拓立即向前跨一大步,輕摟著她,「別怕。」

    來自髮頂的聲音安撫了她的情緒。

    紀潔妤緩緩地抬起頭來,「拓,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來接她回去嗎?

    一句問話,使他想起了紀潔妤的背叛,他深邃的眼眸瞄過她的全身,眸中充滿了自嘲以及輕蔑。

    空氣中震盪著危險的氣息,像是鐘一樣在她心中敲響。

    「你呢?又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的語氣冷酷,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寂。

    淚水濕潤了紀潔妤的眼眸,她又何嘗願意待在這?她是不得已呀!

    「這淚水是良心的自責,亦是你的另一齣戲碼?」他譏誚地笑了起來,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全身打著顫。「沈拓?」透過模糊的眼,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的手抓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拉向他,他的唇用力地覆蓋上她的唇,充滿了狂怒的佔有欲以及懲罰。

    她驚駭地轉頭,嘗試避開他,沈拓有如一頭發狂的猛獸般,令她想起了之前他對她的誤解!

    而今天他來到這兒,不就印證了他當初的想法?

    她的反抗徒勞無功,他將她按貼在他身上,而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憤怒緊繃的身軀,以及高張的慾火。

    「拓,你不了解。」她驚喘,但她的話聲隨即被他降下的唇吞沒,他的手愛撫著她的背脊,探入衣擺,甚至探入褻衣內,抓住那一小片布料用力扯下。

    清涼的夜風吹拂著她赤裸的背脊,紀潔妤知道遮蔽的衣衫已經被無情地撕毀,她由肩膀裸露到了腰際。

    閃電再次一閃,照進屋內。

    沈拓站在她的身前,像一頭憤怒的獵豹,閃電照亮了他的臉龐以及他黑眸中的慾火。

    紀潔妤驚嚇地後退,「不,沈拓!」她看著他開始解開鈕釦,甩掉長褲。

    她翻過身子,縮到床的另一側,但他迅捷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他無情地撕去她身上剩餘的衣物,以膝蓋定住她的腿,阻止她的縮逃。

    他抓住她的一隻手腕固定在頭頂,她的另一手則被他牢牢地定在身下。他低頭找尋她的敏感,拇指逗弄著那對粉紅的蓓蕾,而後他的手移向更低,游移過她的腰際、小腹,令她全身一顫。他摩挲的手移向她雪白的雙腿,滑入其中,灼燙、突兀的硬挺進入了她的身子。

    紀潔妤眼角淌著淚水,不是這樣的,不該這樣的,沈拓不該在憤怒中要了她!這麼做他會後悔的,而她不要他後悔。

    她的身子是他的,但該是心甘情願、兩情相悅的,不該是這般唐突強索。

    閉上眼,她忍受著他的豪奪。罷了!錯過了今晚,她也不能保證護得了這身子。那麼就隨他去吧!

    他瞧見了她眼角的淚水,一時間彷彿遭到了重擊。他低咒了一聲,但聲音卻被淹沒在轟隆隆的雷聲裡。

    她察覺到沈拓突然定住遲疑了,然而她的身體卻開始另一種奇異的期待,她的雙手不自覺的擁緊他,鼓勵他的衝刺;他悶哼一聲,又開始他的強烈的綠動……

    黑暗中沈拓像個寂靜的暗影,而後閃電照亮了他的面容。他的黑眸中有一抹陰郁的神情,裡頭呈現著指責、困惑以及狂怒。他的臉龐瞬間變冷了,黑暗亦再次來臨。

    窗外,閃電再次一閃,而後雨水以雷霆萬鈞之勢落下。

    許久後,沈拓離開了她。他轉身坐在床沿,床墊嘎吱作響。幾個大步,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讓風挾著雨勢撲飛進來。

    窗外,雷聲一直轟隆隆地響著。分秒過去,紀潔妤坐著不動,視線固定在窗口那個黑暗的人影上,他雙手按在窗櫺,因指間的用力而泛白。

    沈拓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而後轉回身看向她。

    他筆直地回到床邊坐下,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肩膀。「你還好吧?」拿起他的衣衫蓋住她裸露的身軀。

    紀潔妤感動莫名,他依然是那個深愛她的沈拓!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她是如此深陷而不可自拔的愛著他。

    她就要撲向他的懷中,他卻輕易地閃開,「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口氣是明顯的拒絕。

    她看來是如此的純真,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能將兩個男人玩弄於股掌間的女人。

    紀潔妤一時間找不到適當的解釋可以說明目前的狀況,她囁嚅地開口:「我、我……」怎麼說呢?那是他的父親呀!

    她的支支吾吾更加令他憤怒,他大吼一聲:「紀潔妤,你當我是白癡嗎?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需要男人?我就不能滿足你嗎?或者你認為他的財勢才是你想要的一切?」

    她抖動著唇角,「你怎能這麼說?你明知道你是我第一……第一……」她嚶泣著,強烈的自尊心使得她語不成句,「我們不要彼此傷害了,好嗎?」

    「是第一個,卻不是唯一一個,是這個意思嗎?你就這樣作踐自己?」他掐住她瘦弱的臂膀,指尖深深地陷入,然後染上了令人觸目驚心的殷紅。

    此時手臂的疼痛已不若心靈的痛楚,「拓,我……」

    「潔妤呀!你在和誰說話?」沈霸天適時的敲門聲,打斷了紀潔妤未出口的解釋。

    沈拓?郁地打開房門,對上一臉老謀深算的沈霸天。「這麼晚了,爸找潔妤有什麼事嗎?」沈拓的口氣中有著濃厚的怒火,渾身上下燃燒著未修飾的怒氣。

    潔妤在沈拓開門的一瞬間,整個人縮進了墻角。

    沈霸天眼裡閃著一絲怒火,口氣卻是不成對比的閒散和藹:「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拓兒回來了。既然回來了怎麼不回房裡去,跑到你阿姨的房裡有什麼事呢?」

    「阿姨?」沈拓由齒間迸出話,他的黑眸轉而定在紀潔妤身上。

    沈霸天笑呵呵地走向紀潔妤,扶起地上的她,「是年輕了些,但不礙事的。反正咱們家非常民主,若喚不慣,以後直接稱呼名字也可以,是不是呀?潔妤!」

    他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握住了那片殷紅,疼痛提醒著她不要忘了諾言,以及沈拓的將來。

    紀潔妤眼裡泛著淚水,喉頭苦澀難以言語,「是……是的!」原諒我呀!拓。

    她迎向他的憤怒,她的心正淌著血。

    沈拓不信地瞪大雙瞳,他的臉色鐵青,扶住門板的手背可見青筋,他一字一句憤怒地問著:「這就是你給的答案?」口氣是異常的冷酷,大有哀莫大於心死的味道。

    紀潔妤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全身只是不住的顫抖。

    「怎麼啦!是什麼事嗎?」沈霸天假意地關懷,「我說拓兒呀,你可別嚇壞了你阿姨,她年紀是輕些,可我非常寵她,該給的我對她是絲毫不吝嗇。你可得對她尊重些,不要欺負她年紀小,便沒個輩分之分。」言下之意,是指他沈霸天給得起的,沈拓你卻給不起。

    沈拓怒視著他的父親,他當然明白話中的意思。「如果你我之間不是父子關係,我會結結實實地送你幾拳,打到讓你再也站不起來。但不幸的,我沒得選擇。可你也別得意,我會讓你後悔,傾盡我的一生,我都要讓你明白你今天究竟做了什麼!」說完,他隨即憤恨地轉身欲離去。

    如果這是潔妤的選擇,他還有什麼話說。

    沈霸天當場愣了一下,沈拓的語氣是這樣的冷酷絕然。

    很快地,他即收拾起心中的不安,畢竟是經過風霜的人。「拓兒,你就住下吧!人多熱鬧些,碼頭工人那種工作,就別再去了。」沈霸天的聲音自後頭傳來,故意忽略沈拓先前的恐嚇。

    沈拓全身一震,轉頭盯向紀潔妤,難道她的離開就因為他只是個碼頭工人?

    他回身走向紀潔妤,「你也是這麼想嗎?」他咄咄逼人地質問。

    紀潔妤語氣哽咽,久久無法成語,最後由她口中輕輕逸出:「你就別再去了。」她不捨呀!

    「原來……」沈拓突然間狂笑出聲,「哈哈哈……」他到底是為了誰?為了證明什麼?到頭來,人家卻鄙視著他的努力!碼頭工人,是吧?「哈、哈、哈!」他到底愛上了什麼樣的女子?

    他的笑聲震醒了所有睡夢中的人,沈家的僕人全都趕來大廳。

    沈拓自二樓狂笑而下,所有在客廳裡的人全倒抽一口氣。他原本就冷峻得令人望而卻步,而今天的那股狂妄的怒笑,聽來更叫人毛骨悚然。

    笑聲隨著沈拓的離去,而逐漸消散。紀潔妤悲不自勝地臥倒在地,沈霸天蹙緊眉頭看著泣不成聲的紀潔妤,突然之間有一股隱隱的愧疚由心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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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6:09
第八章

    深夜的長巷有如一口無底的水井,濕冷的空氣夾帶著綿綿的雨勢正如沈拓的心情。

    怎麼會忘了呢?人心是險惡的、是貪婪的、是嫌貧愛富的。自小的教育不是早已告知他了嗎?為何他仍是沉淪!

    他居然相信那張純潔的面孔,相信她所謂的交付?居然相信只要他肯努力,潔妤會願意與他站在同一線上?

    「哈、哈……」這個打擊來得突然,其勢洶洶,美麗的遠景頓時在他面前碎成千萬片。

    他的心情抑鬱苦悶幾欲崩潰,他憤怒、悲傷、不願接受殘酷的現實……

    這個打擊徹底動搖了他的人生根基,粉碎了他想與世界相和諧的任何幻想。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森冷,他立誓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他要紀潔妤後悔,後悔她的有眼無珠,他要在短期之內衣錦榮歸,他要證明他不需要父親的庇蔭,便能居於父親之上。

    沒有人知道沈拓之後去了哪裡?他就這樣消失了。

    自從那晚沈拓走後,紀潔妤便將自己鎖在房裡,不吃、不喝、不動,日子突然陷入真空狀態。

    她只覺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由心頭向四肢擴散開來,毫無求援地讓痛苦腐蝕著她的心。現在,她有如一隻受驚的鳥兒般,任何一點聲響,都能令她驚慌失措。

    沈霸天出現難得的體恤,那晚之後並未再去叨擾她。他願意給她一些時間整理傷口,他是真心喜歡那女孩,不同於以往的鶯鶯燕燕。

    在數日後,紀潔妤偶然間聽僕人提起沈拓失蹤的消息。

    她能明白沈拓的痛心以及不堪,以往種種歷歷在目,她也同樣地感到椎心之痛,她愈來愈懷疑她的決定是否正確?沈拓可會接受她善意的背叛?

    她的眼中有淚,有隱藏不住的苦楚,她的心不住地沉落又飄浮,沒個去處。所有的孤獨與恐懼都深埋心底,只能留給她自己一個人去吞嚥。

    這樣的日子究竟要到何時?

    茫茫然地,她打開房門,朝樓下走去。

    「紀小姐,你想去哪裡?」僕人關心地詢問。

    紀潔妤沒有回話,她根本沒有聽見。

    走出了大廳,走過了綠意盎然的草皮。

    「紀小姐,你想去哪裡?我送你。」司機先生好意地打著招呼。

    她依然置若罔聞,目光呆滯地朝前走去。

    大夥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

    紀潔妤走過了街上的車水馬龍,過街的車輛由她身邊呼嘯而過,她依然面無表情,是心死了嗎?亦是魂散了?

    她是怎麼來到野柳?她想不起來。

    海風吹拂著她的髮梢,像是對她展開友情的雙臂。

    蔚藍的海水,看來就像是張極舒適的水床。

    白色的海浪夾帶著濤聲,像極了母親輕哼著暖暖的安眠曲。

    她張開雙臂,赤著腳踝,就要飛了呢!

    整個人沐浴在濕潤的空氣中,鹹鹹的海水味洗滌著她孤寂的心靈,她閉上眼,享受著空靈的感覺,竟是這般舒適自在、這般輕盈!

    沒有愛恨情愁纏身,沒有令人懼怕的孤苦無依,沒有償不清的恩情,更沒有令人畏懼的夜色,她飛身往下一縱。

    來無分文,去無牽絆!



    一九九九年七月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沈拓閉了一下眼,再次睜開眼,見到的是一片蒼翠的草皮。此處地屬台北市郊風景優美、空氣清淨,因位居高處,由這兒往下望視野極好。

    怎麼都沒有想到在他離開五年之後,當他懷著志得意滿的心情回來時,迎接他的竟是一連串的惡耗!

    當年他離開時滿懷的恨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成功、他要戰敗父親、他要潔妤悔不當初!

    就是這個動力促使他不斷地在這個無情的社會中努力攀升,他為達目的不惜任何手段,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樣的行事作風,為他換來了聲名以及財富。

    五年後,他是成功了。但成功之後呢?

    他原本以為終可在父親面前耀武揚威,可讓潔妤錯愕悔恨,但他錯了,錯得徹底!

    五年後,悽愴錯愕、悔不當初的竟是他啊!

    當他開著名貴跑車風風光光的回家時,竟發現父親像是頹廢的老人般獨坐庭前。

    怎麼都忘不了那一幕。

    曾經是叱吒風雲的沈霸天,竟抬著蒼涼的面容注視著甫回家的兒子,眼眸中不再犀利,有的只是羞愧、不安、以及懼怕。

    這是怎麼一回事?

    事後他才知道,原來自他走後紀潔妤也跟著失蹤,沈霸天派人遍尋他們二人的下落,所得到的訊息只是在野柳發現紀潔妤的鞋子,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就在沈霸天將心思放在尋人之際時,有心人竟利用這段時間竊取公司機密,令公司為此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然而事件並沒有結束,後來更因同業有心打壓,在股市放話,致使公司股票一蹶不振,而沈霸天在公司大量失血後,一時之間籌不到資金可救公司,就這樣眼看著畢生心血在他手上瓦解,他承受不住突來的打擊因而中風,自此他的雙腳再也無法行走,沈霸天風風光光的一生從此落幕……

    「沈拓,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蘇允與沈拓比肩而立,兩人同樣的出色,同樣的挺拔,不一樣的是此刻心情的變化。

    「你說了什麼?」沈拓面色不悅地開口,他非常不高興蘇允打斷他的沉思。

    「你……唉!算了。」蘇允有些泄氣地說。剛剛他正在與沈拓討論最新研發的軟件,怎知就只有他一人說得興致勃勃,沈拓根本沒將他的話給聽進去。

    蘇允瞧了一眼沈拓,再看一眼立於眼前的石碑,石碑上刻著紀潔妤三個大字。

    但他始終不明白,既然人都過世了,為何沈拓每年仍用這個名字做大筆的慈善捐贈。

    他雖不了解石碑下的人之於沈拓是具有何種意義,但每年這個時候沈拓總會來此一趟,而每回從這兒回去以後,沈拓總會有一段時間的陰霾,為免遭池魚之殃,這段時間內閒人最好自動迴避,而他,沈拓唯一一位朋友,當然更明白這個道理。

    「人死不能復生,你就別想太多了。」蘇允好言相勸道。

    沈拓轉身怒視著蘇允,「誰說潔妤死了?」

    「呃……」不是死了?那為何立碑?

    蘇允及時噤口,聰明人最好懂得適時閉嘴。

    蘇允與沈拓是美國加州大學的同學,在學期間沈拓個性陰沉不易與人來往,又因沈拓提前回國所以與蘇允談不上熟識。

    兩人的碰面有些戲劇性,沈拓與剛回國的蘇允同時參加一場面試,閒談間發現彼此的專長、個性上有著相同的屬性,當場便對彼此留下了良好印象。而後沈拓又因緣際會地租下蘇允樓下的房子,便結下了這段友誼。

    沈拓是個商業奇才,他利用蘇允在電子方面的特長,簽下了數筆訂單,而後更利用這筆收入設立公司,憑著他的果決與凶狠,不到五年的時間,便將公司推入軌道成為電子業中的龍頭。

    而今公司已經邁入第十年,分公司更是遍及全球。蘇允長年駐守海外,除了每年的研討大會他必定回來參加外,他極少待在國內。

    「研討大會日期排定了嗎?」沈拓目視遠方,眼下是密密麻麻的住宅。

    或許潔妤正擠身於這浩如煙海的人群裡,只是不願現身罷了!他寧可如此相信著。

    當他獲知紀潔妤可能喪生時,他幾近瘋狂。直到那時他才明白他是多麼的愚蠢,竟會相信潔妤背叛他。

    他怎麼會忽視當初她眼中的那抹哀怨、那抹不捨?真是該死的他!

    沈拓不願相信紀潔妤已然過世的消息,他寧可認為紀潔妤是避了起來,所以他發動所有可能尋求的管道全力找尋紀潔妤,他更用潔妤的名字廣泛布施,並積極參與各項慈善捐贈,只希望能為遠處的她祈福,更希望激起大眾的好奇心藉以尋找她的下落,但五年來仍無所獲。

    另一方面他又怕紀潔妤如果真……那麼她孤苦無依的靈魂便會到處飄泊沒個去處。

    所以他又找了一塊風景優美的地方,為她立了這塊石碑,基本上這不能稱之為墓,因為石碑下只有一雙鞋,就是當年在野柳發現的鞋。

    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來這兒看看,看看他的潔妤。但至今他仍不放棄希望,只要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仍願相信她依然活著。

    他的潔妤不會死,她怎麼可以死?

    他還沒有向她懺悔,請她原諒他的盲目。他還沒有向她訴情,告訴她今生只願有她相伴……

    蘇允伸展背脊,吐了一口氣。「十五日起,會期多久則視實際情況而定。」開起這種會議是非常累人的,有時一個半月都無法結束。

    「辛苦了!」沈拓回過神,想起剛剛的問話。

    「哪兒的話!倒是我家那個野丫頭,幫我注意一下,我回來都快一個月了,到現在還不見她的蹤影,真是不像話!」蘇允唯一放心不下的仍是蘇卉。

    「這你倒不用擔心,蘇卉一向聰穎,不會有事的。」沈拓安慰著好友。

    「我是擔心有人吃了那丫頭的虧,算到我頭上來。」

    「這倒有可能!」

    兩人有默契地移開話題,不願去觸及傷口。心病仍需心藥醫,而心藥如今又在何方?是生?亦是死?



    「駱醫師,開門呀!有人受傷了。」門外一陣急促的敲打,顯示著來人的焦急。

    「是誰?」美妙的嗓音由內傳來。

    「海韻,是我。快開門!」來人的口氣,顯示著與這家子的熟稔。

    咿的一聲,門開了。前來開門的是一位有著絕麗容顏的典雅女子。

    「柯任?怎麼這麼晚,咦!這位是?」女子退了一步讓柯任進入,柯任手裡抱著一位俏麗的女孩。

    「我剛剛才由果園回來,途中發現了這個女孩,看來是不慎落入陷阱,弄傷了腳踝,就不知還有沒有別的傷勢,我看她昏迷不醒,還是送來給駱醫師檢查一下。」柯任解釋著這麼晚打擾的原因。

    這是東部山區的一個小村落,而駱醫師是這村落裡唯一的醫師,不論是內外科,大家全往駱醫師家跑,而這會兒駱醫師也出診去了。

    海韻先讓女孩躺下,仔細地檢查她的身上可有其他傷痕。女孩身上並無其他傷痕,看來她大概是因劇痛而昏倒。

    「駱醫師出診去了。不過你放心,這女孩沒什麼大礙,就交給我好了。明日你再過來看她,這樣可以嗎?」海韻沉靜的特質與優美的嗓音,有著極具安撫的作用。

    「那……那就麻煩你了,明日我再過來!」柯任又瞧了一眼床上的女孩,然後對海韻點頭離去。

    村子裡的人都很喜歡以及信任海韻,但她並非於這個村子土生土長。

    約在十年前,駱醫師於北海岸發現昏倒在礁岩旁的海韻,當時她已奄奄一息,幸好是遇上了駱醫師,才救回了一命。

    清醒後,卻發現她記憶全失,當時也曾報警處理,可惜沒有人出面指認。所以她只好留了下來,平日就幫駱醫師處理傷患,空閒時幫村中的小孩溫習課業,甚至會幫果農採收,深得村人的喜愛,大家早都把她當自己人了。

    因為她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所以駱醫生為她取了海韻這個名字。海韻,顧名思義就是由海而來、具有優雅情韻的女子。

    海韻細心地洗滌女孩的傷口,且拿了一葉薄荷讓女孩含著,薄荷葉有助於昏迷中的人盡快恢復意識,並有止痛的療效。

    果然,女孩有了反應。

    「哎喲!好痛呀!」這是女孩開口的第一句話,然後她張著慧黠的大眼,瞧了一下屋子,隨即找到焦距。「是你救了我嗎?」她對海韻詢問,並對她的美麗發出讚歎,世間怎麼會有這麼美的女子?

    海韻微笑地搖首,「是柯任救了你,明日他會再來。」她為女孩敷上一層極清涼的藥膏,「你的腳傷是因誤陷果農佈下的陷阱所致,還好並無傷及筋骨,但數日行動不便是必然的。」她親切地解說她的傷勢。「對了,我是海韻,以後的日子就由我幫你換藥,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千萬別客氣。」

    女孩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海韻姐。我是蘇卉,是個新聞工作者,這次是放假出來散心,倒沒想到居然笨到誤踩陷阱,看來是要麻煩你一些日子了。」蘇卉不好意思的笑笑。

    「可別這麼說,我一個人待在家也很無聊,還好有了你為伴。時間不早了,你也累了,早點休息。」海韻端了一杯牛奶給蘇卉。「這牛奶你先喝下,有助睡眠。還有夜晚傷口可能會抽痛,這兒有止痛藥,必要時就服下,我就睡在隔壁,有事直接叫我,記得千萬別碰觸傷口。」

    蘇卉感激地直點頭,然後安心地閉上眼。

    海韻等蘇卉入睡後,才安心回房。

    回到房內,她拿起一本醫療書籍閱讀。抬頭看了一下鐘擺,午夜十二點整,鐘剛好敲響。

    夜還很漫長,她不並急著入睡。

    她仔細地閱讀書中的文字,希望專心能使她戰勝瞌睡蟲。其實她真累了,白天的忙碌已消耗掉她所有的精力,如今腦袋裡早已昏沉沉了,但她仍執意盯著那些再也無法辨識的文字,就是不肯上床入眠。

    是的,她是懼怕黑夜。

    她不明白,每夜困擾她的夢境有著怎樣的意味?

    但那些面惡凶狠的野獸,總令她每回都由驚懼中轉醒,一次比一次更令她毛骨悚然,睡著比醒著還令人疲憊。

    隱隱約約地她明白心底存著某些影子,卻理不清這些影子與她有著什麼樣的關係?

    那是一種很複雜、很複雜的情緒,有著期待、有著恐懼、有著害怕與無奈,更有其他莫名的情愫,而這些理不清的夢魘足足糾纏了她十年之久。

    十年啊!人的一生究竟有幾個十年?

    為什麼到現在她仍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

    而這種急迫想尋求答案的心愈來愈急切,愈來愈焦躁。

    近來村裡的人對她的年齡愈來愈敏感、愈來愈猜疑,說媒的人數絡繹不絕,村裡的幾位青年對她的愛慕之意,愈來愈有白熱化的趨勢,似乎大家都在為她的婚事著急。

    她一直不明白存在她心底的到底是些什麼?在未弄清楚之前她並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感情,但她真怕事情若再繼續演變下去,她無法處理得當。

    看來這個村子她是不能久待了,但離開了這兒,她又能去哪?

    一個沒有身分的人在這社會如何生存?

    她到底是誰?

    迷霧未解,心結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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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8 18:56:35
第九章

    又是個下雨天。今年的雨水特別豐沛,果農們都開始怨聲連連,再這樣下去,這一季的水果產量必定會較往年差許多。

    「唉!」海韻吁了一口長長的氣息,她嘆的當然不是水果產量的消減。只是她也不愛雨!

    雨天,總會輕輕地牽扯她某一部分沉迷的神經,有些兒陶醉、有些兒傷感、有些兒期待、更有某一部分的害怕。怕些什麼呢?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海韻,你在哪?」爽朗的女聲自院子傳來。

    「蘇小姐,找海韻啊!她可能在裡頭,你自個兒進去看看。」說話的是駱醫生,他正在修剪花草。

    駱醫生是個老好人,一個人在台灣無親無戚的,卻生活得怡然自得,他每天為村裡的大大小小病患來回奔波,也從未聽他有過抱怨。

    就拿收容她來說吧!救起她之後,因她失了記憶便收容了她,沒有房租費用、沒有夥食費用,她這個身分不明的人在這兒一待就是十年,十年來他就當她是自個女兒般疼著,從來也沒有和她計較過彼此。

    「海韻,你忙嗎?」蘇卉走了進來,順手翻翻海韻的書籍。

    海韻朝她微微一笑,這女孩有著一身的朝氣。「不忙,你坐。」她起身為蘇卉倒來一杯水,「腳傷好點了嗎?」她低頭看看她的腳踝。

    「我瞧是差不多了。」蘇卉輕快地說著:「我們去果園走走,好不好?我聽說今天有新產品,咱們去瞧瞧!」記者的本質促使她好奇心不斷,另一方面果園中有她心系的緣由。

    海韻看了一眼窗外,雨停了。「好吧!就去走走。」

    蘇卉的傷勢好得極快,但她似乎並不急著離開。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竟對這兒產生了濃濃的不捨之情。

    兩人來到果園,海韻就被果園中幾個歐巴桑拉了過去。

    柯任遠遠地就看見海韻以及蘇卉朝這兒走了過來。「丫頭,這是剛採的新品種,挺甜的。你試試!」柯任遞給蘇卉一粒釋迦,又轉頭看向與歐巴桑閒聊的海韻。

    蘇卉接過釋迦後,循著他的目光看了海韻又回頭瞧瞧柯任。

    柯任發現蘇卉的注視,心無城府地朝她笑笑轉身又到田裡忙了。

    她看著田裡忙碌工作的人,想著她是否能適應這種生活?

    咦!她為什麼會這麼想,難道是因為柯任?

    甩甩頭,暫時不去思考這個問題,柯任的心似乎系於海韻身上。

    她轉向另一方向,海韻正在包裝採收的釋迦。或許這才是她不捨的原因吧?

    她是喜歡海韻的,不,應該說海韻會讓每個認識她的人都喜歡上她。

    幾日的相處下來,她發現村裡大部分的青年都對她存著愛慕之意,但她卻刻意地迴避。

    海韻多大年紀?從外表實在看不出來,聽村裡人說海韻來到這裡已有十年了,十年來她拒絕了所有追求的男子,只因為她說不想迷迷糊糊地過一生。

    但近來,村裡的人愈來愈確定海韻是再也想不起來她的過往了,所以大家又積極了起來,但這似乎很令海韻困擾,為什麼呢?

    突然一個念頭閃進蘇卉的腦中,這樣一位難得的女孩,若能成為她的嫂子豈不是更加完美?

    村裡的青年或許不適合海韻,但她的哥哥可是萬中之選,說不定……

    若是海韻成了她的嫂子,那柯任……

    突然而來的念頭,促使蘇卉急著撥電話。「喂!」是沈拓的聲音。

    她微蹙眉頭,「沈拓,我是蘇卉。我哥呢?」

    「你人在哪裡?也該回來了吧!」電話那頭傳來輕斥。

    「我不慎在東部山區受傷了,現在回不去!」她吐了吐舌頭,為了騙老哥上山,只有使出非常手段。

    「受傷?」對方咕噥了句。「把地址給我!」

    蘇卉開開心心地報出地址,而後收了線。

    只要將蘇允騙來這兒見海韻,那麼他們家的喜事就有譜了!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近日村裡的男人全在田裡頭忙著,而女人們則在屋簷下包裝一籮筐、一籮筐的釋迦。

    這是新改良的品種,村人們對這次的成果非常滿意,每個人都盼望著這次的研發能為村子帶來新的展望。

    沈拓風塵僕僕地趕到蘇卉所待的地方,當他見到蘇卉時,不禁為之氣結。

    什麼受了傷不能回去?他眼前是一個再健康不過的女孩。她腳上確實包裹著紗布,但行動卻是來去自如,只見蘇卉正在一堆釋迦中忙碌地穿梭。

    「蘇卉!」

    「咦!沈拓?」她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我哥呢?不是說了要他來的嗎?」在確定只有沈拓一人來時蘇卉懊惱地抱怨。來錯人了嘛!

    「你受了傷,不能回去?」沈拓慍怒地問。

    蘇卉睨了他一眼,不睬他的怒火。「又沒人要你來,我哥呢?」

    「他開會走不開,我來也是一樣。現在可以回去了吧?」他拉起蘇卉就要離開。

    「小卉,麻煩一下,那些舊報紙幫我取來。」海韻朝蘇卉喚了聲。

    沈拓整個人一震,這嗓音……他急忙回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就如同每夜的夢境般,紀潔妤真的立於他的眼前,但這回卻更真實、更具生動而美麗!

    他的情緒激動沸騰,淚水頓時濕了他的眼眶。他笨拙得說不出一句開場白來,微張的唇發乾地顫動。

    他的雙腳竟然定住不能行動,原本拉著蘇卉的手早已鬆開。她真的活著!感謝老天,她活著。

    海韻兩隻手捧著一個大大的竹籃,竹籃裡裝滿了釋迦,看得出來她必須非常費力的才能搬移那籃釋迦。「咦!小卉,是你的朋友嗎?」

    她放下竹籃,和善且有禮地朝沈拓點頭微笑。

    蘇卉莫名其妙地瞧著沈拓臉上的表情,「是呀!他是沈拓。」她訕訕地回答。

    原來他看到美女竟是這般反應?奇怪了,難道我長得很差?怎麼就不曾見過他這種表情!

    「沈先生,請裡面坐。這兒是亂了點,適逢採收期別見怪!」海韻禮貌性地問候。

    她的笑容令沈拓高張的喜悅迅速地隱去。她就站在那兒,咫尺的距離卻好似身處遙遠的彼端。

    沈拓整個人愣住了,他可以確定眼前的確是紀潔妤,她是比以前更美了且更具韻味,但她不記得他!

    是的,她的笑容是客氣而陌生的,這樣陌生的眼神裡沒有一點點的矯飾。那樣的笑容是給任何一個初見面的人,但絕不該是他們分離十年後該有的反應。

    海韻發現對方一直盯著她瞧,一抹紅暈悄悄地浮上臉頰,時間在那一剎那間凝結。突覺氣氛丕變,她的心口猛烈撞震了下,飛快地閃開眼,心跳狂烈的聲響蓋過了她所有知覺,那悸動不知由何而來,令她紛亂不已。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微顫的手護住心口,想止住那不斷襲來的狂熱心跳,曾經午夜夢回時這種感覺百般困擾著她,但現實生活中卻是十年來頭一遭,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引來她這樣的情緒反應?

    「潔妤,真的是你嗎?」沈拓喚著,聲音中飽含著情感。

    海韻愣了愣,不太明白他剛才喚她什麼,她求助地望向蘇卉。

    蘇卉愣了一下,來回地看看他們二人。沈拓不是一個莽撞之人,他剛剛那聲潔妤她可聽得清楚,那不是牽系他一生的名字嗎?難道那個人就是海韻?

    她重新審視海韻,是有這種可能!海韻確實足以讓沈拓情牽一世。

    蘇卉朝海韻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她悄悄地往後退去。

    如果海韻真是沈拓的潔妤,那老哥是沒指望了,她也不便再插手,聰明的她當然懂得把問題留給他們自行處理。

    海韻發現蘇卉離去的意圖,驚慌了起來。她彎下身抬起那籃釋迦,急急地想退回去。

    太不可思議了,她竟對首次見面的男子感到異常的親切,甚至突然有種強烈的慾望恨不得能倚入他的懷裡。等等……她閉上眼。老天,這種想法太放肆了,她怎會這般的不知羞?

    沈拓一個箭步來到她的身前,他激動地緊握她的手臂,生怕她又逃開。「潔妤,原諒我。」他痛苦地哀求。

    這回她聽清楚了,他喚她潔妤,「我不是潔妤,海韻才是我的名字。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優美的嗓音夾帶著戰慄,連她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不,你是潔妤,你是我的潔妤!錯不了的,我盼了十年,終也讓我盼到你。」他情緒激動地嘶喊出聲,緊緊地將她摟抱在懷中。不了,再也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一時之間,海韻無法接受眼前的霸氣男子,他那強烈的佔有慾令她生畏,她是他口中的潔妤?

    片片斷斷的影像閃過腦海,就像中斷的電影情節怎麼都連接不上來。她的頭好痛,任她如何努力都想不起來,只能猛烈地搖頭想甩掉腦中欲裂的痛楚,疼痛佔據了她的意識,最終她竟在他的懷中癱軟了過去。

    「潔妤!」

    「海韻!」

    村裡的人全看見了他們剛剛的爭執,也看見了海韻昏倒在這陌生男人的懷中。

    幾個青年不友善地推開沈拓,扶住海韻。

    沈拓怒視著這些青年,他怎麼可以讓別的男人碰他的潔妤!

    柯任擋住沈拓,同是兩個高大的身形,彼此打量著對方。「這位先生,你與海韻有什麼關係,我們並不清楚。但海韻現在是我們村裡的人,我們不能把她交給你這也是事實。有什麼話,你就等她醒了再說吧!」說完即轉身追上那群青年,沈拓亦追了上去。

    這回換蘇卉擋住他的去路,「沈拓,別追。如果海韻真是你口中的潔妤,那麼你們之間的問題也不是一日就可解決,何苦壞了大家對你的印象?說不定日後你還需要他們的幫忙,畢竟這十年來與潔妤朝夕相處的是他們,不是你。」她見他態度較為軟化,知道他聽進了她的話,「走走吧!或許你可以告訴我,你們之間的故事。」

    再一次地看著紀潔妤離開他的視線,他心痛如絞。他喃喃自語:「為什麼她不認得我?」

    蘇卉正視著他,為他解答:「因為她喪失了記憶。」

    「喪失記憶?」



    子夜天空密佈著萬點繁星,四周除了蛙鳴再無任何聲響。村裡的人都習慣早睡,太陽一下山便已各自回家,像現在這種時辰仍在外遊蕩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海韻穿著一雙拖鞋,身上是一件綿質睡衣,看來她又將是一夜無眠。

    找了一塊岩石坐下,她望著遙遠的天際發呆。

    今天那名男子到底是誰?他說她是潔妤,她是嗎?

    潔妤是個怎樣的女孩?與他又有著怎樣的關係?

    「唉!」嘆了口氣,她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看那人的眼神,他應該是很重視潔妤,但她若真是潔妤,為何在十年前沒人尋她,任她在外流浪了十年之久?這又是怎樣的謎團?

    十年,除了這十年,她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自己今年多大年紀她也說不上來!她搖頭苦笑,在這世上她有如一縷幽魂般,晃晃蕩蕩地過了十個年頭。

    也想明白呀!到底是為什麼她會流落海岸?

    可也恐懼呀!萬一知道了真相她能否負荷?

    倏地,一件披肩蓋上她的肩頭,猛然轉身見著的是一雙含情的眼。眼眸中閃著真情,她在他眼瞳中看見了她的身影,專注且唯一。

    「我可以坐下來嗎?」他的口氣較上午見面時客氣了許多,也陌生了幾分。

    海韻突覺胸口發緊,移了一下位置,挪出一個空位。

    他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

    「睡不著?」她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他卻不敢貿然親近。蘇卉的警告言猶在耳,切莫因心急而痛失盤局。

    「你沒回去?」心鼓動得厲害,海韻下意識地偷瞟他一眼,該不會讓他給聽見了吧?

    沈拓轉身望入她的眼瞳,「你希望我離開嗎?」

    她低下頭,理不出那一團雜亂無章。「我不知道。」她怯怯地開口。

    「潔妤!」他急喊,心好痛。當真忘了我?

    「我是海韻。」

    「不,你是潔妤!」

    「我不知道十年前我是誰,但這十年來,我一直都是海韻。」

    「十年前,你是我的潔妤!」

    「你的?」

    「我的!」

    「我們曾是夫妻?」

    「我們以後會是夫妻。」

    她站了起來,臉上多了一抹嘲弄的笑,「原來十年前,我是個不知檢點的女孩。」說沒有失望那是騙人的,她好希望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沈拓急急地否認,「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她的手擋住他的唇,「我還沒有心理準備接受『潔妤』」的故事,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她對我來說,是這樣的陌生。」

    他反握住她的手,「那麼我呢?你對我也一樣感到陌生?」

    她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應該說,是的,但那有違真心!但若答案是否定的,她又無法接受他的情意,畢竟她對以往仍一無所知。

    他再也無法忍耐地擄獲她誘人的紅唇,舌尖急急地探入她的口中交纏著她的舌,迫切地索討她的真心。

    他們之間轉變成令人窒息的親密,在電光石火間,海韻幾乎能夠感覺到彼此之間那股流竄的電波,她的四肢虛軟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只能放任自己倚靠在他的身上,依偎在他懷中。

    她的氣息美好得令沈拓無法掌控,原本是不打算驚嚇到她,但現在已不能自拔,紀潔妤偶爾逸出唇瓣的呻吟令他癲狂,他緩慢而仔細地品嘗著她的香甜,他的目光火熱閃耀,帶著灼熱的慾望,喉頭的乾緊令他不住地吞嚥著,身下的緊繃赤裸地訴說他的慾望。

    在即將爆發另一波無邊的愛慾之際,他停了下來抬起頭緊盯著她,「潔妤,你是我的!即使換上千百個名字,你仍然是我的,誰都無法改變這項事實!」他沙啞地低吼。去他的耐性!

    海韻驚駭的發現自己正沉淪在熾熱的愛慾裡,她連忙以手擋住他的胸膛,希望能拉出彼此的一點空隙,但最後徒勞無功地令她嘆息。

    她淚流滿面卻不知為何而泣?

    他的氣息是這樣的熟悉,好似他們本就應該相屬,她是如此眷戀著他的懷抱,但他說他們不是夫妻!

    沒有勇氣承受太多,夜晚的夢魘深深地困擾著她,或許她真有個不堪的過往,那麼失憶或許更為幸運。

    他輕拭她面頰上的淚珠,那會扯痛他的心,看出了她的為難,他不再勉強。

    十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那麼一點時間,他要用他的愛喚回她的記憶,他要重新再追求她一次。這一次沒有誤解、沒有阻礙、沒有懷疑猜忌,他要彌補十年前他欠她的。

    他們是註定相屬的,這一生他是不會再放手了!



    沈拓傍晚回到家中,要比平常回來時早得許多,他一進門便往父親書房走去。

    已經多久不曾開口與父親說上一句話?

    他搖頭苦笑,嘆了口氣,事情也都該過去了!

    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聲悶哼,他走了進去。

    沈霸天沒想到進來的會是沈拓,著實嚇了好大一跳,表情則是誠惶誠恐地。

    沈拓心底泛起一絲不忍,由父親的眼瞳中看見自己,心震了一下,那影子有如父親當年,原來他竟在不知不覺中邁入父親當年的步子而不自知。

    多可怕呀!原來仇恨竟會令人如此盲目。一直以來他都不明白為什麼不開心,原來他已經與當年的父親一般冷酷無情,一個無情的人怎會明白何謂開心。

    閉了下眼,他慎重地開口:「爸,我找到潔妤了。」

    原就有些膽怯的沈霸天在聽清楚沈拓的話後,全身一軟,整個人由輪椅上摔下,沈拓來不及攙扶,就見父親整個人趴在地上。

    「爸!」

    沈拓欲將他扶起,卻被他反扣住手,「找到了?」沈霸天的聲音顫抖,分不清是喜悅亦是驚恐。

    「是的。」

    「她……好嗎?」

    「她不認得我。」

    「啊……」

    沈拓嘆了口氣,「起來吧!」他扶起沈霸天坐下,「我會盡所有的努力輓回她,這輩子她只能屬於我!」是宣示亦是警示。

    沈霸天羞愧地低下頭去。「是我不好!」人真是不能老,老了就會時常想起曾經犯下的過錯而懊悔不已。

    「什麼都別說了,活著就好!」

    「是呀!活著就好!」老淚縱橫在斑痕密佈的臉頰,看來更加令人心酸。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兩人都各懷心事。紀潔妤的出現將會使這個早已不成形的家帶來怎樣的變化?

    接下來的日子,沈拓總在台北與台東兩地來回奔波。

    近來只要是認得沈拓的人全都說他變了。

    他居然會對傭人打招呼!

    接著,他取消了所有解雇名單,只是簡單說了句:「是人都會犯錯,只要有心改過也就罷了。」出乎意外的言辭,令在場的所有人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不只是他待人改變,連行事原則也不似以往的犀利。

    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他遽變?他們均在猜疑。

    但不管原因為何,大家都欣然接受這種改變,公司不再是一座冰冷的城,同業間不再對他聞聲色變,更不見一早就在門前的抗議人潮,所有的一切看來是如此的和諧而愉快。

    人與人之間,只要加了點微笑、加了點體諒、加了點寬容,那麼世界會變得很美麗、很可愛、很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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