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江山同在”號宛如一只黑背高脊的虎鯊靜靜的懸浮在宇宙深處。它是威廉星際礦業公司現役最大的兩艘星際工業艦只一。
哈維正在它腹部最底層工人街區的“老實人”酒館裏喝酒。老板老萬是個瘸腿的老頭，由於動作緩慢，生意不好，偶爾進來幾個醉酒之徒也因為找不到什麼樂趣而泱泱離去。哈維常來這裏——幹淨、安靜、便宜並且可以在非常好的角度鳥瞰他工作的地方——a－1137星球。
透過舷窗，哈維可以看見遠處兩根觸須一般的空軌從“江山同在”號的腹部伸向宇宙無盡的深淵。兩根空軌的盡頭指向一顆閃著微光的小行星,那就是遠在120千米外的a－1137星球，一個直徑70千米的龐然大物！從這裏看去，它僅僅是黑暗中一顆暗淡的珠子，靜謐、溫婉、美麗。但那裏卻是真實的地獄，荒涼死寂的峭壁深谷遍布散發致命微光的嶙峋巨石。那裏也是哈維的所有希望，是哈維生命中真正的奇跡。“一面地獄，一面天堂”哈維反複咀嚼這這句話，他認為這是a－1137的最好寫照。
一縷熒光沿著空軌自黑暗中傳回，那是依靠纜索和滑輪運行的星際礦車。“江山同在號”依靠它把珍貴的礦石和到期的工人送回，再把另一批工人送下去。任何時候，a－1137星球上都有至少一萬名和哈維一樣的工人像螞蟻一樣不停的工作著。
哈維回想著那裏壯觀的情景。工友們鬥志昂揚的在星球上的深山峽谷中搜尋礦石。躲避橫空的巨石、刨開凝結數十米厚的甲烷冰層，抵擋噴發的高壓氣體，背負礦石穿過幽深黑暗的隧道……只有經曆過才明白那是怎樣的執著和瘋狂。他和他的工友們驕傲的奮鬥著，挖出更多的礦石，為家人帶回更多的希望。
“你們是真正的勇士”電視裏某個黨派的領袖正堅定的攥著拳頭說道，“正是散布在浩瀚的宇宙中不計其數的勇士們推動著時代的*永不停息的轉動，推動著人類的文明延伸到宇宙的每一個角落！”台下一片歡騰。
“人生就是奮鬥，活著就是為了不平凡，要向時代證明自己！”哈維喝了一大口酒，霎時感覺熱血在胸中沸騰。貼著舷窗他極力仰頭向上望去，目光追隨著萬千燈火層層疊疊看不到盡頭。在這艘工業艦上，有很多哈維沒有去過的地方，在它的上層“脊背”有許多動人的傳說——聽說那裏有一個400米的環形跑道竟然是專供賽狗的地方。哈維不能夠想象那裏，但他相信自己會有機會上去看看的。
他還想去看看地球上的“空中花園”以及宇宙中另外兩個貴族生活的星球。人類的世界已經太過龐大了，很多東西哈維以及身邊的人都不了解。有時候哈維腦袋裏會冒出例如“人類現在怎麼樣，將要做什麼”的問題，不過他很快終止了這個無意義的思考。“一定有人在思考這些問題，”哈維心想，“我只需要讓我的家人過上更幸福的日子。”
除了哈維以外，酒館裏還剩下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男人在狹小角落裏獨自喝酒。哈維感覺到他很長時間一直趴在桌子上，沒有什麼別的動作。“一定是睡著了”，哈維心裏想到，“催他回去吧，老萬快打烊了”
“嗨，朋友，沒什麼事吧？”哈維走過去問道。
男人抬其頭來，面容浮腫，眼窩深陷。
“倫伯特.亞當先生”哈維驚叫道。
面前這個人竟然是威廉星際礦業公司的首席科學家，“超深度睡眠”技術的締造者倫伯特.亞當。
“呃，你認識我？”倫伯特.亞當打了個酒嗝，醉眼惺忪。
“怎麼不認識呢！正是您的發明讓我們能在a－1137星球上順利工作……掙更多的錢……養活家人……您是我們的恩人……真的很感謝您，先生！”哈維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能在工人街區的簡陋酒館裏遇見這個給予自己生命奇跡和全部生活希望的人。
倫伯特.亞當眼神迷離盯著哈維看了好一會兒，手指搖搖晃晃指著窗外問道，“你在那裏……”
“我在那裏工作，先生！”
“不用感激我……感恩和懷恨常常只在一念之間。就像是一把……雙刃劍……呵呵……一把雙刃劍！”
“他一定喝得不少”哈維心想，“先生，您知道老繁華街的地下城嗎？一個居住著11萬人口的狹窄世界，一個整天聽著下水道轟鳴的糟糕的地方！沒有您，我的家人還會住在那裏。可是他們現在已經搬到地面上來了，我的女兒現在在哈弗特中學念書。您知道這對一個工人有多難嗎，這簡直就是奇跡！這都是因為您為我提供了這份工作。我們全家都感激您！”哈維繼續說道。
“家裏人都過得好些了？”倫伯特.亞當認真的問道。
哈維使勁點頭。
倫伯特.亞當遲鈍的笑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哈維，先生”哈維答道。
“哈維，你總算讓我心情好點！我會記住這個名字。來，哈維，幹杯！”他兀自端起酒杯和哈維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哈維跟著喝了一口。
“你知道嗎，哈維，在這個時代，除了上面的人”他指了指天花板，“任何獲取都是需要代價的。”
“每一分冒險都有價值，這很公平，先生”
“公平！竟然有人說這世界還有公平！”倫伯特.亞當笑著搖搖頭把手裏的酒喝幹。
“是呀，每一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努力和能力來決定自己的生活”哈維說道。
“可是你現在生活並不是很好呀”倫伯特.亞當瞧著哈維說道。
“我相信我的女兒會比我生活得更好”哈維愉快的補充道。
倫伯特.亞當怔怔的看著愉快的哈維，最後無奈的歎道：“也許幸福對每一個人是公平的——精神上。”
“是的，先生，只要有希望就會讓人幸福”
“啪！”酒杯跌落在桌子上，哈維發現倫伯特.亞當先生臉色忽然難看之極，雙手撐著桌子搖搖欲墜。“畢竟是我的孩子，卻只能讓他在沒有希望的黑暗中滋生罪惡。沒有希望，沒有希望！”他喃喃的重複道，額上冒出大粒的汗珠。
“先生你怎麼了？”哈維關切的問道。
倫伯特.亞當猛的抓住哈維的衣襟，瘋狂的說道：“你也是我的孩子，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給了你們希望嗎，我給了你們幸福嗎……”
“先生你喝醉了！我想我得送你回去，你住在最上層嗎？”哈維連忙扶住倫伯特.亞當。
一路上，倫伯特.亞當臉色極其難看，時而大笑，時而掩面哭啼，一會兒又趴在路邊嘔吐。哈維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偉大的人物會醉成這樣。“一定有什麼事很難過”哈維心理想到，“上層人也有不開心的時候啊。”
好容易上到六十一層，哈維把倫伯特.亞當交給高速纜車操作員——他沒有權限再上更高的樓層。
“他就是倫伯特.亞當先生，上面的人一定認識都認識他。把他送回去，他一定就住在最上層……”當哈維再次向操作員強調一定要將倫伯特.亞當先生安全送回家時，倫伯特.亞當忽然抓住哈維的手塞給他一件事物，然後神秘的貼過身來，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下個百日工期結束後把這個吞下去，密碼是——‘壞孩子’”
“先生……”哈維不知所以。
“記住——”倫伯特.亞當最後說道,“一面天堂一面地獄!”
纜車的門很快合上，哈維呆呆的站在那裏。剛才的經曆仿佛夢境一般離奇，是真的嗎？他張開手，看見一個玻璃瓶，裏面有一顆藍色的小藥丸。 |
匿名
發表於 2011-6-29 21:3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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