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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貓子]不是冤家不聚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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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39:36 |倒序瀏覽
不是冤家不聚頭 作者:貓子

他放下連鎖店大老闆的身段
一再扮演她的專屬救援部隊
卻被她視為「火侯不到家」的登徒子
她不但對他的「善行」嗤之以鼻
還四處亂放話說他霸王硬上弓
面對這個令他又愛又怕的富家小蠻女
他只好效法打不死的蟑螂
繼續為博取她的歡心而奮鬥……
萍水相逢竟演變成「陰魂不散」!
她只是暫時借他的肩膀倚靠
他卻自動升格為她的臨時監護人
她非但難以擺脫他的柔情攻勢
還不小心成為他的不同床室友
為兔他打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主意
她乾脆動腦筋整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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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39:54
第一章

  咳咳咳!該死,喉嚨好痛——

  朱利葉坐在中正機場裡的候機室,等著直飛法國巴黎的航班。

  因為染上感冒咳個不停頭重腳輕的她暗自詛咒:也許快病死了的人,不是定居巴黎養老的外婆,而是自己。

  她剛回來,就發現爸媽全趕到巴黎去探望外婆,還要傭人吩咐她火速趕到,讓她不免憂心外婆是不是病得很嚴重,才會讓爸媽如此緊張。

  一想到萬一沒及時趕去巴黎,恐怕會見不到很疼自己的外婆最後一面,憂心忡忡的朱利葉,行李還沒打開又急忙拎出了門。

  只是,她的身體真的好難受。

  剛跟死黨結束一趟旅行,在旅途中不幸得了重感冒未癒,好不容易撐著病體回到台灣的她,只想躺在床上十天半個月好好養病,暫時哪裡都不去。如今她又要立刻上飛機,不難想見她的心情有多複雜,疲憊不堪的身體其實早巳不勝負荷。

  為了外婆,再辛苦也得趕去。

  可是,一想到得拖著半死不活的病體,忍受將近十四小時的磨人飛程,縱使是經常四處旅行遊玩而習慣長途飛程的朱利葉,也不禁想舉白旗投降。

  要是她在飛機上昏倒,還不知道有沒有醫生救她呢!在高空中,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寄望誰。

  然而,她還是得趕去巴黎。

  一上飛機就吞了感冒藥,朱利葉只希望自己能借藥效昏睡,直到漫長的飛行結束;最好當她再次睜眼時,人已身處巴黎。

  才起飛兩個小時,朱利葉就開始冷得直打哆嗦。

  裹了兩條毛毯,甚至連暖暖包都拿出來用了,她的身體還是打從骨子裡發顫發冷,瑟縮的她不由得抱起雙膝,整個人像小蝦米似的蜷縮在商務艙的椅子上,卻一點也不覺得有一絲溫暖的跡象。

  她從沒如此病過,十分後悔沒找個死黨陪自己飛巴黎。

  她們都不是醫生,可是至少可以給她一些支持的力量和適當的照顧。

  「小姐,你要不要緊?」終於,坐在朱利葉旁邊的人發現她不太對勁,主動開口詢問。

  其實從一上飛機,他就覺得鄰座女孩的狀況似乎不太好,只是她一直閉著雙眼,他也不好去吵她。

  基本上,他不是個很愛管閒事的人。

  可是,現在她動來動去不說,臉色也真的很不好。

  「小姐?」不見她回答,鄰座男子碰了碰她的手臂。

  「咳咳,除非你是醫生,否則別吵我。」沒多餘力氣回應鄰座陌生人的好意,朱利葉沒看對方一眼就揮開他的手,一點都不敢寄望自己能得到什麼幫助。

  既然她拒絕他的關心,自討沒趣的梵尼西也就不再多事。

  能說什麼呢?他的確不是醫生。

  然而十分鐘後,他發覺她越來越不對勁。

  「喂,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他發現朱利葉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整個人更劇烈地顫抖起來,讓梵尼西想不多事也不行了。

  「我好冷……」終於,她冷得掉下眼淚。

  此刻,她一點逞強的力氣都沒有,也顧不得身邊的男人只是陌生人,只希望他能伸出,援手。

  從來不曾因感冒難受得如此離譜,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些苧期臥床的病人,會因為忍受不了病痛折磨,心一橫就結束了寶貴的生命。

  病痛真的讓人難以忍受啊!

  生病的人會份外覺得度日如年。平常總是一眨眼便溜走的時間,如今卻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拉鋸賽,任誰都會渴望能夠早早了結。

  「你別哭啊!」見她掉眼淚,不擅與女人交際的梵尼西也慌了起來。

  他連忙叫來空服員,解釋了半天,也只能替她要杯熱水而已。除了小心翼翼讓她喝下溫熱的開水,並多要了幾條毯子蓋在她的身上之外,他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些什麼,只能同情地看著瑟縮不已的她。

  朱利葉喝下溫熱的開水,打骨子裡透出的寒意卻絲毫沒有減緩。

  她從來不曾感到如此無助,早知如此,她應該休息個一天再飛巴黎,反正她再怎麼急忙趕去,對外婆的病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好冷喔!為什麼會這麼冷?

  突然,一陣亂流使飛機上下晃動起來,朱利葉猛然抓住那男人的手。

  「別怕,馬上就過去了,不會有事的。」以為她被大氣亂流嚇著,梵尼西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強算是安撫她,希望能給她一點支持的力量。

  這女人看來是一個人搭飛機,湊巧與她比鄰而坐的自己,恐怕已算是她最「親近」的人。

  談不上是朋友,但他似乎也不能對她的狀況視若無睹。

  「我想……吐!」一陣噁心,她感覺有腥熱物湧到喉嚨裡。

  「什麼?」還來不及聽清楚她說什麼,下一秒,梵尼西已被她吐了一身,他無法置信地低頭俯視著自己滿身的污穢物。

  來不及道歉,又想吐的朱利葉立即踩過他的腳,直接衝向飛機上的盥洗室,抱著馬桶猛作嘔。

  一身臭味的梵尼西,在原位上呆愕了一分鐘以上。

  瞧他難得的好心招惹了什麼麻煩?梵尼西按下機上的服務鈴,對空服員解釋了一下,要求她們清理被朱利葉吐髒的位置之後,便在她們無奈兼同情的注目中,走向另一個盥洗室去梳洗整理自己一身的髒污。

  好不容易結束這趟有違人性和原則的公差,他打算在回巴黎飛機上小寐一下,如今弄成這樣,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雖說他有些擔心她的狀況,但他真的好累。



  盡情吐過後,朱利葉才一臉疲憊的走出盥洗室。

  梵尼西剛好也從隔壁間盥洗室走出來,見她像是快癱軟了似的便一把扶助她,雖然被吐了一身他還是很紳士地問她:「你有沒有好一點?」

  畢竟,她也是身不由己,怪她弄得自己一身髒也不是辦法。

  「一點也沒有好些……」朱利葉沮喪的口氣,像是世界末日將要來臨。

  「那我扶你回位置上休息吧。」梵尼西實在愛莫能助。

  「你有沒有衛生棉?」朱利葉貼著盥洗室的門不動,突然朝他問道。

  「嗄?」梵尼西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那個來了。」此時此刻,朱利葉只能可憐兮兮地跟這個陌生男人求救。

  她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唯一能求助的人,也只有剛好坐在她隔壁的男人。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難過,除了感冒之外,月事也提前報到,難怪她會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感覺像是得了瘧疾一樣難受。

  運氣之差,實非她上機前所能預料。

  「那個?」梵尼西望著她,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滯。

  「真笨,就是女人二十八天會來拜訪一次,沒來就會生出Baby的那個嘛!」沒力氣和外國的笨蛋打交道,朱利葉的脾氣不由自主地惡劣起來。不過,或許她該慶幸,眼前這個法國人不但會說英文,也沒傲慢得不理她吧。

  「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梵尼西覺得好氣又好笑。

  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隨身攜帶女性的衛生用品,又不是變態。

  「我知道你沒有,你去幫我跟空姐要好不好?」畢竟有求於人,朱利葉的語氣又軟下來,因為自己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回走動。

  不只頭昏、咳嗽、噁心想吐,她連肚子都痛起來了。

  全身腰酸背痛不說,所有最糟、最慘的症狀她都有——簡直沒有天理嘛。

  朱利葉幾乎懷疑,是不是她最近做了啥缺德事,所以老天爺才要這樣懲罰她。真有罪狀,好歹也該一條一條數出來給她聽,否則她真的無法甘心吶。

  「我去要?」

  很尷尬呢,為什麼他得替一個陌生女人做這種事情?梵尼西像是聽見最不可理喻的要求一般,一雙淺灰色眼瞳裡儘是充滿為難之色。老實說,他這輩子還沒碰過女性生理期用的衛生用品,甚至連衛生棉長啥樣子都不太確定。

  一輩子都不會用到的東西,他怎麼可能費神去研究?

  「難道你要我邊走邊漏,一屁股紅血去要嗎?」她當然先墊了衛生紙,但也不能確定衛生紙能撐多久不會外漏。她白了他一眼,已顧不得用詞是否優雅、會不會嚇到眼前的阿豆仔,只知道自己已經不舒服到了極點。

  她衷心希望趕快換好衛生棉,回到位置上坐下來休息。

  光是站立,就足以讓她耗掉所有剩餘的力氣。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期盼站在眼前的救星是個女人,至少能明白她所有的痛苦,也不會在她這麼難過的時候,還因為大男人

  的彆扭在那裡拖拖拉拉——男人去要衛生棉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要他去撞牆!

  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絕對跟現在的她犯沖!

  凝望她蒼白卻氣呼呼的臉色,梵尼西暗暗歎了口氣,莫可奈何準備做從沒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替她向空服員要衛生棉去。

  不用說,他從沒見過說話如此粗魯的女人。

  虧她長了張氣質滿分的美麗臉孔啊!



  朱利葉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如果飛機再不落地,恐怕她會一鼓作氣直接跳機。

  坐在靠窗位置的朱利葉全身都不舒服,想小睡一下卻又睡不著,只能哀怨望著一片黑暗景色的窗外,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外頭一樣鳥沉沉的,好不淒慘。

  才飛了八小時,什麼時候才能下飛機?

  一、二、三、四、五、六,老天,還有六個小時!為什麼不一道天雷劈下來,直接把她打死就算了,卻要她受這活罪。

  當然,她知道飛機上其他人很無辜,沒必要陪她一起「了結」啦。

  可是她機上電影看不下去,什麼報章雜誌也都沒興趣,睡又睡不著,無法讓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好好休息:在如此糟糕的狀態下,只能睜著眼睛苦熬,讓時間分秒流逝,大家應該也可以想像她的痛苦之處吧。

  所以,就別怪她混沌的腦袋開始胡思亂想了。

  「要是飛機突然爆炸就好了。」朱利葉喃喃咕噥,對窗外歎了口氣。

  別懷疑,她的口氣裡真有幾分真誠的期待。

  「你說什麼?」一直都很注意她的狀況的梵尼西,很勉強才沒把她當作怪物看待。只是就算病昏頭了,她也不該有如此瘋狂的想法;不管別人死活,只為了想結束自己的痛苦就希望飛機爆炸,她跟恐怖份子有啥兩樣?

  還好她只是希望,應該不是真的想這麼做……

  「我說,我的頭快爆炸了。」朱利葉聽出他的「戒慎恐懼」,沒好氣回了他一句。瞧他緊張兮兮的眼神,難道他真以為她會做出危及機上人員的舉動嗎?拜託!她都快病死在這兒了,就算想劫機還不是三兩下就被制伏了。

  「喔,那就好……」原來是他聽錯了,還好。

  「好個鳥,一點也不好啦!」死人頭,她頭都快爆了,他卻說「那就好」?!這混帳有沒有一點人性?懂不懂得什麼叫作悲天憫人啊!要不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朱利葉氣得幾乎想賞他一記當頭爆栗。

  看在他縱使不情不顧,終究還是替她要來衛生棉的份上,算了。

  這次不跟他計較,他最好別又說出會激怒她的話來。

  「嗄?」梵尼西完全被她粗魯的話嚇呆了。

  他的中文並不流利,可是他很確定從她嘴裡冒出來的話,沒有一句算得上優雅,至少她的語氣和神態一點也不。

  「啊什麼啊,沒跟生病的人作過伴啊!」她嗤之以鼻地道。

  「老實說,是沒跟生病還這麼粗魯的人作過伴。」清了清喉嚨,一臉正經的梵尼西忍不住據實以告。

  朱利葉愣了一下,斜眼瞪著他。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生病了,所以才頭昏腦脹四肢無力,不然她肯定認為自己是被他氣到火冒三丈,才會全身熱得不像話。

  「你的臉好紅,不要緊吧?」梵尼西很關心的問她。

  「你別理我,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朱利葉瞪著他,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一說完,她索性用毛毯把頭一蒙,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

  老天,她真希望自己能睡著,一覺不醒都沒苯系。

  還要飛五個多小時哪!

  望著身旁擺明跟他賭氣,像是在身上掛上「請勿打擾」四個字牌子的人,梵尼西只好聳了聳肩,繼續看他原本在閱讀的休閒刊物。

  身邊有個病人,所以他不打算睡了。

  要是睡著之後又被她吐一身,之前脫下來的衣服還沒幹,他可沒有更多衣服可以更換。嗯!還是隨時觀察她的「動態」比較好。

  沒錯!保持清醒,以策安全。



  終於、終於、終於到了!

  飛機終於降落法國巴黎,一個她以為永遠不會到達的國度,沒有人能體會她此刻感激涕零的心情吧!在飛機著地的那一秒,朱利葉神情激動地望著機窗外的地平面,恐怕比夢想成真還要開心千百倍。

  希望這不是她在飛機上的另一場夢!

  醒醒睡睡之中,她已經因為做夢以為已經到達而失望太多次。

  「放心,我們的確到巴黎了。」看她一顆頭動也不動對著窗外,梵尼西不由自主地拍拍她的肩膀,很好心地加以保證。每次她以為已經到達而睜眼,又因為發現還在高空中,而像皮球洩了氣的模樣,一直清醒著的他都看在眼底。

  撇開同情不說,他倒覺得她那舉動挺有趣的。

  要是她知道他只有惡意,八成又是一堆粗魯的話冒出來。然而他倒是想通了,病人的脾氣通常不好,不需要和她太計較。

  「請不要隨便碰我。」朱利葉緩緩回頭,很不悅地白他一眼。

  「喔。」她可以吐他一身又腥又臭,他連碰她一下也不行?梵尼西很識相地收回手,卻不禁在心底咕噥,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難相處。

  還好,這段十四小時的孽緣,總算要告一段落了。

  這麼一想,好像又有點淡淡的感傷……

  「大家都走了,你還杵著幹嘛?」眼見飛機上的人都快走光了,這傢伙還像生根土地公似的坐在原位,被擋住路的朱利葉更是沒好氣。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走下這架飛機。

  然而,她好像又快要吐了。

  沒跟一個女人賭氣的興趣,梵尼西直接打開行李箱,把自己和她放在上頭的行李都拿下來,並且紳士地退在一邊,準備讓她走在前頭。

  朱利葉瞥了他一眼,努力撐起仍然虛弱無力的身體。

  一站起來,頭暈目眩的她差點又要跌回椅子上,她急忙靠向椅背,梵尼西也及時扶了她一把,她吸了口氣才穩住身體往前走。其實,她知道梵尼西幫了自己不少忙,只是她現在實在生不出道謝的力氣。

  「要不要請機場幫你叫救護車?」梵尼西終究忍不住問。

  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恐怕隨時會倒下去,不免讓人看了心驚肉跳。

  「不用了。」朱利葉費力的搖頭。

  叫救護車不僅勞師動眾,而且光想像就是滿丟臉的事,外婆的管家應該會來機場接機,請他送她去看病就成了。

  還有口氣在,她相信自己還可以撐一下下。

  十四個小時都撐過來了不是?

  「我幫你拿下去吧。」

  看著連站都站不穩的朱利葉,顯然連背包都提不太起來,梵尼西直接從她手中把她的東西接過來,決定好人做到底。餵藥、餵水、被她吐過一身,還替她跟空姐要過衛生棉,也不差再幫她這一點小忙。

  十四個小時的飛程裡,大概只假寐了三、四小時,這何嘗不是他的新紀錄!

  第一次,朱利葉對他的好心,給予感激的一眼。

  回想起來,要不是有他鬥嘴,十四個小時恐怕更難挨,而且他一直都很照顧她也是事實。

  對於朱利葉感激的眼神,梵尼西倒是微微挑起了眉,感到有些意外。

  畢竟在這趟飛程裡,不管幫了她多少忙,他可還沒見過她絲毫的善意。

  話雖如此,梵尼西對此意外也沒多說什麼,對前來詢問他們是否0K的空姐說沒事以後,便直接扶她下了飛機。

  出了關,到領行李的地方,朱利葉一直任由他攙扶著。

  梵尼西很意外她變得如此「溫順」,一點也沒拒絕他伸出的援手。

  但,其實朱利葉的腦袋已一片空白,根本連扶她的人是誰都搞不清楚了,更遑論去拒絕扶她的那隻手。

  她只知道自己頭暈、想吐、難受死了;下了飛機,只是舒展了她的四肢,未能立即抒解她身體上的不舒服。

  噢,老天!她好像快昏倒了……

  當朱利葉正這麼想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癱軟在梵尼西的懷裡。被她嚇著的梵尼西,情急之下放掉手中所有的東西,才勉強及時抱住她的身體。

  「Hey!」剛打算要找個地方讓她坐下,問她名字便要去領兩人行李的梵尼西,這下子其的慌了手腳,不知該拿說昏就昏的她怎麼辦才好。

  他搖了搖朱利葉,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好歹也撐住十四個小時了,為什麼選這節骨眼昏倒啊?

  梵尼西望著懷中臉色慘白的病美人,在旁人關注的眼神和詢問中,不由得打從心底深深歎息。這下可好了,他連她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嘖,情況好像愈來愈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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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40:14
第二章

  原來,她也有無語問蒼天的時候。

  平常身體健壯的像條牛,她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有意識不明的時候。在救護車專有的刺耳聲中醒來,望著和她臉色一樣慘白的救護車車頂,朱利葉突然想起和死黨們一起走過世界各地的旅行,不由得有深深感觸。

  出門在外還是要有伴,有旅伴是美好且讓人安心的。

  以往都能乘興出外、乘興而歸,不正因為不管出了什麼狀況,大家都能互相照料、想辦法把狀況處理掉嗎?雖然她絕對相信,只要打幾通電話,身在各國的五個姐妹淘,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巴黎來。

  可是,她還不到快要死掉的程度。

  只是一時撐不住昏倒而已,就把她們幾個從世界各地叫來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想想挺丟臉的,還是作罷吧。巴黎好歹也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爸媽現在也在巴黎,她的處境還不算太可憐。

  「你醒了……咦,你在哭啊?」

  抱她上救護車,並一路相陪的梵尼西,很高興地發現她終於清醒過來,總算有機會問她名字,看她在巴黎是不是有什麼親人朋友,可以先行聯絡趕來;隨後又看見她滑落兩頰的淚水,感到十分詫異。

  一醒來就哭,不會是哪裡很不舒服吧?他有些擔心她又會昏過去。

  一時軟弱,被無助的心情影響、朱利葉的確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掉了兩滴來不及阻攔的淚水;然而,從沒在人前掉過眼淚的她,竟然在一個可說全然陌生的男人面前掉淚,自然讓她更覺得彆扭。

  「不要你管。」她硬生生回道。

  想抬手擦去淚痕,可恨她的手一點力氣也沒有,完全抬不起來。

  下一秒朱利葉才發現,梵尼西竟握著她的手,而且似乎一直都握著。

  話說回來,她可是因為沒力氣甩開他的手,也沒力氣罵他要他放開,所以才任他佔便宜的喔。總之,她絕對不是因為莫名其妙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感動,才一時傻住的……

  絕對不是啦!

  「你別哭啦!我沒學過怎麼哄女人耶。」梵尼西侷促不安的模樣,的確像是沒哄過女人的樣子。

  「我沒哭,也沒有要你哄我。」死人頭,不會哄人,也不會識相點當作沒看見!朱利葉軟趴趴的語氣少了分力道,難以表達不悅,眼神倒是瞪得夠用力,索性否認自己。

  「好,你沒哭,是我看錯總行了吧。」察覺她的彆扭,梵尼西不想在救護車上和病人爭吵,繼而讓救護人員用不以為然的眼神批判,所以並不堅持拆穿她睜眼說的瞎話;甚至他乾脆伸手把她臉上的淚痕都抹掉,好心地替她粉飾太平。

  不會哄女人,可是他聽得懂「人話」。病人最大,她高興就好。

  然而,他這過於明顯的舉動,卻讓她蒼白的臉龐湧上淡淡血色。難堪不已地躺在救護車上,連轉身不去看他的力氣都沒有,朱利葉從未覺得如此尷尬。

  可惡,他擺明在消遣她嘛!

  更可恨的是,她只能像是待宰的雞鴨任人消遣!連大吼大叫的力氣都沒有,她哪來的精力跟消遣自己的人對戰,好好的反將對方一軍。她可是「朱利葉」耶,竟然因為身體不中用,讓男人佔便宜佔到她頭上來了!

  真是窩囊吶!

  「希望是因為種族不同,我們才會如此溝通不良。」梵尼西似笑非笑地將他始終握在手心的左手放下,突然覺得她這人還滿好懂的。

  不是嗎?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

  連純粹的好心,都能被她誤解成惡意的消遣,他已無話可說了。

  無所謂了,反正萍水相逢一場,緣分僅止於今天。

  朱利葉擠出力氣,有些用力的看著一個人在那兒感慨不已的梵尼西。最好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裡頭,沒有任何關於種族歧視的涵義存在。

  否則,兩人就別狹路相逢。

  「你在巴黎有親人在嗎?」沒有注意到她眼中的敵意,梵尼西兀自問道。

  何必在意?眼神殺不了人,她再用力瞪也沒有用。在他看來,白費力氣的人恐怕比較辛苦,對方肯定是不痛不癢。

  朱利葉輕輕點了頭。

  「聯絡得上嗎?」他又問。

  朱利葉又點點頭,開始有點明白他問這些話的意思,繼而莫名地生起氣來。縱使是不相干的人,可是他現在丟下她,不會太過分了嗎?說起來,在親人出現以前,她唯一熟悉、比較可以依靠的人,也只有他了啊。

  結果,他卻打算丟下她一個人不管。一點人類該有的同情心都沒有!

  「既然這樣,你介不介意我下車先走一步?」梵尼西證實了她的猜想。

  本來,他下飛機就還有事要去忙,為了她昏倒才拖延至今。

  還沒通知早約好的幾個人,得快點跟他們聯絡,否則他們說不定以為他一下飛機就被歹徒給擄走了,恐怕會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這女人都有力氣瞪他了,應該不會再昏過去一次吧。

  「不介意,多謝你的照顧了。」朱利葉冷冷地回答,意思意思道了謝。

  在父母趕到之前,得一個人孤伶伶等待,讓她有點害怕。

  不能把所有的情緒都推在生病上頭,可是她真的認為是因為病了,自己才會變得如此不中用,一點也不像原來勇敢自信的自己。

  梵尼西對她的冷漠不予置評,也沒傻得以為她真的心存感激。

  那點言不由衷的感激不要也罷。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沒找到你的家人,就打電話給我吧,到時看看我能幫上你什麼忙。」雖然她一直不友善,一點也不懂得感激他的幫助,梵尼西還是掏出名片塞在她不怎麼情願拿的手中,省得她要是沒找到家人,連求助的人都沒有。

  這可能是他對她僅存的好心。

  對一個陌生女子,他已經付出過多的同情心。

  梵尼西不由得自嘲,也許是他在事業上汲汲營營,漠視女人的存在也不近女色太久,所以老天爺才故意用這種惡劣的玩笑方式,讓他不得不正視地球上,還有女人這種難以搞定的生物。

  要救護車在路旁稍停,梵尼西就在自我懷疑中下了車。

  在他下了救護車之後,朱利葉相信自己不會找不到父母,隨手便想把他的名片扔在車上,念頭一轉又暫時收下,使力握在手中。

  這張名片,極可能是她的救命符。

  最近的運氣頗差,又是感冒、又是史無前例地昏倒,連還不該報到的月經都選在她難過不已的時候,提早十幾天報到;萬一真的找不到爸媽,連外婆家的管家都聯絡不上怎麼辦?還是等警報解除再丟吧。

  反正那傢伙早走遠了,哪知道她名片是丟還是不丟。

  賭一時之氣,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何況,笨人才做對自己不利的事,她可是比較喜歡當聰明人,從沒有當笨蛋的意願呢。

  留著名片,保險為上。



  休養了幾天,朱利葉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本來是來探外婆的病,卻跟外婆住在同家醫院,感覺是有點窩囊;不過,她覺得大家都太大驚小怪了,明明不過是小感冒加上過度疲累,才會導致她被送上救護車,誰知爸媽替她轉到外婆住的醫院也就罷了,竟然還要她跟著住院做檢查。簡直把她當成弱不禁風的重病患者。

  還有,住院檢查也就算了,幹嘛連路都不准她多走?

  她是來探病,不是想來被人當小豬飼養,整天餵她吃這吃那的;再繼續整天照三餐、點心、宵夜被灌下大小鍋的補品,過不了幾天,她美好的身材恐怕難以維持,整個人真要圓得像隻豬了。

  天曉得那些燉的、熬的、褒的雞鴨魚肉熱量有多高?

  不過,得知外婆的病情趨穩,暫時沒啥大礙,總算讓她放下心中大石;乖乖躺在病床上讓人擺佈也就認了,就當自己在醫院裡休息陪外婆好了。

  「妹妹吶,來吃點點心。」朱母走進病房。

  「媽,告訴你幾次了,你女兒我已經是二十好幾的女人,別再喊我妹妹了啦!被人聽見要被笑死了。」對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朱利葉望著又端補品進病房的母親,不由得歎道:「還有,我現在一點都不餓,身體也沒虛到需要不斷進補,不要再拿東西來餵我了。」

  點心?她一頓正餐,還不見得吃得下那一鍋東西呢。

  就算她很能吃,多少也得為身材著想。

  一般食物吃多了還無所謂,可是補品吃多可就大大有所謂了。縱使她本來是不容易吃胖的人,任由她媽媽這樣定時喂補品,恐怕想不胖都困難。

  誰來救救她的身材吧!

  「不管幾歲,你還是媽心中的妹妹,管別人怎麼想。」朱母不以然反駁著,邊用小碗裝著煲湯,邊認真地對女兒道:「如果身體不虛,你怎麼會昏倒?你不好好補補怎麼行,要是再讓你出個差錯,你爸又要怪到我頭上來了。」

  女兒昏倒的事,老公就責怪她平常沒注意女兒的健康狀況。

  湯既不是她親自褒的,總得親自監督女兒喝下去。

  雖然他們夫妻倆一年到頭都在忙,事業、交際應酬總是令他們分身乏術,卻不代表他們不疼愛極少時間培養感情的寶貝女兒。還好女兒有幾個交心的死黨,似乎也不覺得寂寞,對他們從無抱怨就是了。

  他們夫妻倆一直很慶幸,有個獨立又沒因而變壞的女兒。

  「爸呢?」聽母親提起父親,朱利葉不由得問道。

  其實她心裡明白,除非想斷絕關係,否則跟母親爭論是無意義的事。

  既然如此,抗議過也就算了,多說無益。

  「公司老丟著不行,確定外婆沒事,你爸先回台灣忙了,過兩天再回來。」把裝好的湯送到女兒手中,朱母開始整理有些凌亂的桌面。

  「喔。」朱利葉應了聲,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湯。

  一張紙從桌邊掉下來.朱母彎下身撿起,望著名片上的法文,奇怪地問道:「咦,這是誰的名片?」

  朱利葉愣了一下,看著母親手中的名片。

  其實,她早就想把那張名片丟了,不知為何沒做而已。

  「怎麼了,不是你認識的人給的嗎?」女兒遲疑的神色。讓朱母覺得更加奇怪。

  頓口氣,朱利葉平靜地轉開視線,繼續喝著碗裡的熱湯,不甚在乎地道:「沒什麼,不重要的人給的,幫我丟了吧!」

  反正不會再見面了。



  望著陌生的建築物,朱利葉幽幽歎了口氣。

  雖然她覺得巴黎市區的房子都很漂亮,不一定要住在外婆家才會覺得舒適,可是要她寄住在別人家裡,她可就一點都不覺得舒適了。

  實在沒任何道理啊!

  就算外婆要趁著住院,把家裡大大整修一頓,說什麼要重新裝潢改變風水,也不一定非要她寄住在別人家不可。偏偏,爸媽和外婆都不允許她住飯店,說什麼一個女孩子住飯太危險,真不知把她當成了幾歲的小孩。

  她一天到晚出外旅行,到現在才擔心她的安危也太多餘了點吧!

  老媽可以住飯店,為啥她不行?

  朱利葉對母親和外婆的雙重標準確實頗有微辭。

  要不是對飛行還有嚴重的恐懼後遺症,加上母親也勸她身體養好一些再回台灣,她乾脆打包行李回台灣也就罷了。巴黎是很浪漫的城市,可她這回已經沒心情享受這城市的浪漫風情,只盼倦鳥歸巢,能夠早日回到熟悉的台灣。

  只不過她也想再住一陣子,等外婆的病情更穩定才離開法國。

  「小姐,你就暫時住在右邊的第三間房,你的行李我已經送進去了,這是屋主給的備分鑰匙。」領著朱利葉進屋的傑佛理,盡責地稍作介紹之後,便把開門的鑰匙交到她的手中,「如果小姐沒事的話,我得先回醫院服侍夫人了。」

  「沒事,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回醫院陪外婆吧。」隨意掃視了屋內一遍,她便回頭對服侍外婆多年的老管家微笑。

  還沒見到屋主,可她也不是怕生的人。不過,既然管家說屋主很少回這個家,說不定也不會見面。

  「那請小姐小心門戶,若有事可別忘了馬上和我聯絡。」傑佛理邊說邊往門外走,對從小看到大的朱利葉,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要叮嚀。

  要不是東方的風水師說,改變裝潢能讓夫人健康些,他實在不願意讓朱利葉住到別人家。

  他是道道地地土身土長的法國人,對中國人的迷信及所謂的風水,其實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可是也不想拿夫人的健康做賭注。

  夫人這兩年的身體不好,要是多少能改善就再好也不過了。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啦!」

  朱利葉送他到門口,對似乎還有些不放心頻頻回頭的老管家,有些好笑又無奈地揮揮手。搞不懂大家幹嘛因為她昏倒過一次,就全把她當成了小Baby看待,好像她連怎麼照顧自己、保護自己都不知道似的。

  真是傷腦筋!

  稍微整理行李之後,朱利葉興起出門走走的念頭。

  第一次來到巴黎十幾天,除了機場和醫院哪裡都沒晃過,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實在太浪費時間了。既然還要在巴黎待上一陣子,一直感歎自己頻出狀況、光想回台灣又回不去也不是辦法,太浪費青春。

  來到巴黎就該當個巴黎人,過法國人慣有的生活。否則,又何必特地從地小人稠的台灣,大老遠折騰自己千里迢迢飛來法國呢!

  一點也沒錯,喝咖啡去。



  對法國人來說,一天中上咖啡館喝個幾次咖啡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法國人若是沒事,便能在咖啡館耗上一下午。

  老實說,她的確喜歡法國咖啡館裡特別迷人的悠閒時光。

  喝杯好咖啡,吃塊精緻蛋糕,看看喜歡的閱讀物,偶爾望著形形色色來往的行人,心情很自然地放鬆下來好幾分;她喜歡這份閒情,覺得在法國的咖啡館喝咖啡,真的是一種享受。

  巴黎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咖啡館,她隨意挑了間走進去。

  找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朱利葉點了咖啡,也替自己點了塊蛋糕不用住院,最好的事莫過於她不用繼續吃進各類補品,縱使吃點喜歡吃的點心、高熱量食物,也不用老是擔心身材會因此走樣、如果同樣要變胖,比起那些湯湯水水的燉雞、煲湯,她寧可自己是吃蛋糕、點心、巧克力變胖的。

  至少,是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嘛!

  剛想享用侍者送上的香醇咖啡和黑森林蛋糕,朱利葉卻意外地看見,梵尼西跟個穿著時髦的女人正從外頭走進咖啡館,似乎是點了兩杯外帶的咖啡。她下意識側過身體,希望他不會有發現自己的機會。

  沒預料過會重逢,所以也沒必要打招呼。

  偏偏,命運之神總是不怎麼喜歡讓人如願。

  「嗨,真巧,竟然會在這遇見你。」不知何時,梵尼西不只發現了她的存在,甚至已經來到她的桌旁,用相當意外的口氣跟她打招呼。其實他一直有點擔心她之後的狀況怎麼樣,只不過她始終沒和他聯絡。

  沒聯絡,代表她不需要他的救援吧。

  他只能如此告訴自己,現在見到她健健康康才真的放了心。

  「是呀,好巧。」用湯匙攪拌著杯裡的熱咖啡,朱利葉敷衍地回應,意興闌珊的口氣顯然沒有跟他多聊的意思。

  運氣差就是了,有什麼好巧的。

  巴黎也不算太小,怎麼出門喝個咖啡也能碰到不想碰到的人。

  名片丟了不夠,還得畫符驅邪嗎?真是見鬼。

  「看你現在的樣子,身體應該是好了不少?」一張熱臉貼上了冷屁股,梵尼西不由得苦笑,仍是多問了一句。其實,若是以往的他早扭頭走了,現在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才會繼續杵在這兒自討沒趣。

  「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很好。」朱利葉仰臉回他一抹假笑。

  言下之意,他可以滾了。

  哼,既然說丟就把她丟下,現在假惺惺關心不顯多餘?

  明知他幫了自己不少忙,她不回報人家也應該對他客氣點;然而對他薄情寡義丟下自己一走了之的行為,她無論如何就是無法釋懷。那是她這輩子最窩囊、也是最無助的時候,他卻是那個狠心丟下她的人。

  管他是否應該感激人家,她仍一想到就會生氣。

  「你在氣我什麼?」梵尼西不解。

  她的眼神和表情,的的確確是在生他的氣沒錯。

  「我跟你又不熟,有什麼好氣的?」朱利葉有些諷刺地道。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梵尼西被她說得火氣上升,神情顯得有些懊惱。

  「沒什麼意思,你想太多可不關我的事。」瞥了一眼在不遠處神情嚴肅的望著他們的法國美女,朱利葉懶洋洋地提醒:「你那腿長長的女朋友在瞪我了,你還不回去跟她解釋我們沒啥姦情?」

  「她不是……算了,我得走了。」梵尼西歎口氣,懶得多說。

  什麼姦情?她是不是用錯了形容詞都不曉得。雖然她的法文說得還不錯,梵尼西還是很懷疑,她是不是根本不明白所謂「姦情」的意思。不過很顯然,奧蒂莉亞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對朱利葉來說並不是很重要的事。

  在他頎長的背影走遠之後,朱利葉很快就把心思放回咖啡和蛋糕上。

  小插曲,一下子就被她乾脆地丟到腦後。

  反正不會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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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慈善晚會?」坐在病床邊的朱利葉頓了一下,削蘋果皮的手愣住,眸光中閃爍著警戒心問道:「為什麼要我去參加?」

  有些事雖然過去很久,對她而言仍是記憶猶新。

  削到一半的蘋果往盤裡一擱,朱利葉不解的望著病床上的外婆。就算外婆生病了,也不需要她代理參加這場慈善晚會吧。

  何況,生病是很正大光明婉拒參加的理由。

  「外婆不是曾帶你參加過不少次嗎?」老人家理所當然地回憶,過去曾和外孫女出席類似的宴會,成為全場注目焦點的風光畫面。那是多美好的回憶啊!

  「外婆記憶真好,最後一次都是我十八歲時候的事了。」朱利葉苦笑。

  「怎麼,嫌外婆還不老年癡呆?」老人家感慨地歎息。

  是呀,都是外孫女十八歲時候的事了,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哪!她當年操之過急,想拐外孫女留在巴黎,於是偷偷在宴會上安排了當地門當戶對的華僑為她相親,誰知相親過程狀況且出,朱利葉從此拒絕跟她這外婆出席巴黎的宴會。

  失策啊失策,都怪那相親的呆子不好。

  「哪有啊,外婆腦子精明是好事,老爸可是非常仰仗外婆的精明呢。」朱利葉陪起笑臉,沒因為外婆病了,就忘記外婆原是怎麼樣幹練的女強人。

  每天要動那麼多腦子,老年癡呆症離外婆還遠著呢!若不精明點,怎麼能將數十家國際連鎖的婚紗店掌管得如此出色。

  「你爸爸就是不讓人閒。」老人家笑了,倒不是真的埋怨女婿,老伴在壯年過世以後,要不是女婿以強勢作風請求她負責法國方面的業務,恐怕她早就無聊死了,更難從喪夫的傷痛中走出來面對外界。

  「罵他呀,都怪爸爸讓外婆累病了,不罵罵他怎麼行。」朱利葉幫腔,也明白外婆其實以工作為樂,一點也不怨爸爸丟了一堆工作讓她忙。

  「好啦,你這女娃別故意把話題扯遠了。」老人家笑歎地拉回正題。

  「外婆,我人還病懨懨的,哪有精神去社交場合跟人交際?」眸子一轉,朱利葉不管病是不是幾乎全好了,都立即裝出虛軟的口氣撒嬌,一手煞有其事的支著太陽穴,對老人家緊皺起眉頭。

  「別擔心,我會讓傑佛理陪你去的。」不管朱利葉怎麼說,老人家展現強勢作風,剛柔。並濟地道:「老實說,主持這場慈善晚會的人是外婆的一個老朋友,家裡不派個人去捧場實在過意不去;當然,原本叫你媽代我去也行,偏偏你爸說台灣的上游廠商好像有點問題,你媽她過兩天得回台灣跟你爸爸會合,所以……」

  總之,她得出席那場慈善晚會。

  在外婆用中氣十足的聲音把想說的話都說完,卻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之後,朱利葉忍不住懷疑外婆的病是否已經完全好了。她認為外婆不但不必霸佔病床當病人,就算自己出席慈善晚會也不成問題才對。

  面對穿衣鏡中的自己,朱利葉深深歎了口氣。

  「小姐,你穿這套衣服好美啊。」一旁的傑佛理由衷稱讚著。

  「那就這套好了。」朱利葉毫不考慮地決定。

  在外婆的要求下,她只好答應買件能出席慈善晚會、不會丟外婆臉的晚禮服;偏偏個性大而化之的她,向來對逛街買衣沒啥興趣,而一掛會對穿著有意見的死黨,此刻一個也不在身邊替她出主意,她買起衣服自然相當隨便。

  反正她平常喜歡穿輕便的衣服,晚禮服大概穿一次就沒用了。

  「小姐,才試了一件,你不多試幾套嗎?」傑佛理顯得相當意外。

  「傑佛理,你不是說我穿這套衣服很美嗎?」朱利葉用奇怪的眼神望著跟外婆多年的老管家,兩手叉在玲瓏的腰身上,故意刁難他:「難道你剛剛只是敷衍我,隨便哄我兩句罷了?」

  「當然不是了,只是……」

  「只是什麼?擺明了隨口說說的?」她的口氣有些尖銳了。

  「小姐……」

  「是就是了,何必不承認呢?」朱利葉挑起高高的眉,活像逮到現行犯。

  在巴黎閒著也是閒著,欺負一個年紀半百的老人家,她不但不覺得良心過意不去,還突然玩上了癮,自然讓傑佛理招架不住。瞧傑佛理節節敗退的為難臉色,朱利葉嘴角浮起了笑容。

  「沒想到你對老人家也是這麼不客氣。」

  聽見有些耳熟的聲音,朱利葉懊惱地閉上眼睛暗自咕噥,一點也沒有回頭確定對方是何方人物的興致,簡直不願意相信巴黎真只有這麼丁點大。

  從穿衣鏡裡,她看見了梵尼西。陰魂不散的傢伙啊!

  不過是在飛機上受了他一點幫助,就非得一天到晚見到這張臉嗎?該不會在她回報他的「恩情」之前,根本擺脫不了這份孽緣吧!

  一想到這傢伙見過她最悲慘的模樣,她只想跟他一刀兩斷、從此永不聯絡,最好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

  老天爺存心開她玩笑是不?



  凝望著她在禮服襯托下更窈窕優美的背影,梵尼西的心不由得怦動了一下,更從鏡子的反射裡看見她穿這件禮服有多美;如果她不是緊皺眉頭,破壞了臉部誘人的美感,整體女人味就更令人動心了吧!

  若不是剎那的悸動,他恐怕也不會再上前跟她說話。

  意外看見她的那一秒,他本來是有扭頭就走的衝動,卻被她不同的樣貌所吸引,甚至管不住向她走去的雙腿。

  在咖啡館拿熱臉貼人冷屁股的羞辱還記憶猶新,其實梵尼西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賤骨頭,幹嘛還主動跟她說話。

  然而,在落地長鏡裡的人是真的很美!

  「有何指教?」吸了口氣,朱利葉重新張開了眼問道。

  冷淡的眼神在鏡中和他四目相交,她沒有半點打算跟他面對面說話的意思,口氣也完全像個陌生人。她根本不想承認能再見到他起伏的另一種情緒,甚至刻意忽略了見到他時有過的一絲驚喜。本以為緣分已盡,誰知一再巧合偶遇,豈不讓人驚喜?

  縱使是冤家,也會為緣分嘖嘖稱奇。

  傑佛理望著兩人欲言又止,終究是謹守本分並未插嘴,甚至退到一旁去。

  「怎敢?」梵尼西略帶自嘲一笑。

  明明很陌生,他對眼前的女子已有幾分瞭解。

  現在的她就像刺蝟,對他有著莫名的敵意,不可能給他任何好臉色看。然而,除了大發善心不,斷對她伸出援手,他可不記得自己得罪過她分毫。

  總不會他的幫助,對她來說其實是種侮辱吧?

  不會如此大女人主義吧!

  「是嗎,還有呢?」朱利葉在鏡中對他撇嘴一諷。

  「還有,衣服很適合你。」

  梵尼西在她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沒說再見即轉身離去;總覺得和她的緣分不會到此結束,兩個人絕對還會再見面。

  他開始好奇下一次見到她,會是在什麼樣的場合。

  客套話倒不必了,反正她不需要他的客套。

  愣愣望著他的背影走遠,朱利葉在他消失後旋即把頭一甩,縱使有些莫名的情緒在胸口翻攪,仍決定再次把短暫的交集拋諸腦後,當作從來不曾發生過。

  反正,這次一定不會再見面了。



  遠遠地,梵尼西在身穿華服的眾人裡,找到一顆發亮的東方星星。他看見了正在跟慈善晚會主持人說話的朱利葉。

  一如他猜測,他們又碰面了。

  嘴角泛起淺淺一笑,這回他並沒有上前跟她說話的打算,只是遠遠看著她在其他陌生人面前,展現他無福消受的一顰一笑。一身窈窕身段包裹在銀白色的禮服下,她就像高貴美麗的銀魚,自在穿梭於晚會上,實在教人很難忽略。

  本來,她的東方臉孔就夠引人注意了,何況她還有出色的外表。其實他很訝異,她沒因賭氣而改選,還是穿了那天他所讚美的晚禮服。

  在慈善晚會的主持人走開後,有個約莫三十歲的男人走近朱利葉,突然擋住了她的去路。縱使有段距離,梵尼西仍幾乎能清楚看見她黑眸裡一閃而過的厭惡和驚慌。只稍猶豫,他便悄悄朝他們靠了過去,又打破了自己不主動接近她的決心。

  連這一點決心都貫徹不了,不用別人說,他也覺得自己真沒骨氣。

  碰見她之後,他的骨氣簡直不知跑哪兒去了。

  突然被擋住去路,朱利葉訝然望著自己面前的男子,隨即認出了對方。

  縱使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也忘不了眼前這傢伙有多煩人,如何惹人厭而不自知。

  老天爺果然跟她過不去!

  可不是嗎?明明重逢的機率小到不行,她還是一一中獎了,命運之神分明是和她過不去。梵尼西的事是,這傢伙更是!

  誰能告訴她,她今年還要倒霉多久?

  「朱利葉親親,好久不見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不等對方說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朱利葉,立即賞他一記白眼,沒好口氣地道:「布朗先生,我跟你一點也不熟,請你不要製造別人的誤會。」

  都幾年沒見了,虧他還能噁心巴拉地亂喊一通,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這傢伙便是她十八歲那年,外婆替她安排的相親對象。一見到哈威·布朗,像噩夢一樣的回憶又一一在她腦海浮現。十八歲之後,之所以很少來巴黎找外婆,就是因為她不想再見到這個纏人的傢伙。

  不是沒想過,以他的身份,很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場合。她只是希望著自己的運氣不會那麼背。

  豈知她近來天殺的運氣背,霉運走個不停;她真不該賭自己的運氣,硬著頭皮答應外婆出席這場慈善晚會。

  「哪來的誤會呢?我是真的很想你啊!我美麗的小親親,要不是你太狠心,我早就飛到台灣去一解相思之苦了。」

  哈威曖昧地反駁,猝不及防地執起她的手,趁其不備地在她手背偷了個吻。

  因為她太狠心,害他這幾年想她想得多辛苦哪!

  「放開我!」一時失察被他抓住手,朱利葉不由得惱怒低吼。

  不要臉的死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欠扁!

  場合不對,否則她肯定踹他一腳。

  「小親親,多年不見,你卻愈來愈美麗動人了。」很清楚她顧及家族顏面,不太可能在公共場合太「粗暴」,用眼神從頭到腳溜了她一圈,哈威不但沒放開她的手,還把她的身體往自己一拉,萬分感慨錯過太多機會似的歎息著。

  「我叫你放開我,你是聽見了沒有?」朱利葉有些氣急敗壞。

  聽不懂人話叫作畜生,這不要臉的傢伙是搞清楚沒有。

  虧他還自詡為風度翩翩的法國紳士!

  「不放你又如何?」哈威挑起眉,故意挑釁地笑著。

  「你別太過分了!」朱利葉惱怒極了,偏又不願讓旁人看笑話,只能壓低聲量警告近在咫尺的男人,渴望能用目光將他碎屍萬段。

  「比起你的冷漠,我能有多過分?」哈威似乎鐵了心不放開她的手。

  相思數年之久,難得有機會一親芳澤,哪有輕易說放就放的道理。

  「你——」

  「這位小姐叫你放開她。」

  在哈威和朱利葉的錯愕之中,梵尼西突然出現,一把拉住朱利葉的另一隻手,以保護之姿將她拉向自己,毫不畏懼地回視著哈威的怒眼。

  「你是什麼人?」哈威警戒地問,並沒放開她的另一隻手。

  「梵尼西·楚烈·羅。」梵尼西冷靜地報著自己的姓名。

  「哈威·布朗。」你來我往地介紹完,哈威隨即擺出愛人的姿態申明:「我的寶貝只是在鬧彆扭,跟我鬥鬥氣罷了,能不能請你不要打擾我們。」

  「誰是——」

  「布朗先生,我想這位小姐並不如此認為。」在朱利葉發飆之前,梵尼西搶先說道,甚至朝發愣的朱利葉笑問:「是吧?」

  朱利葉不發一言地望著梵尼西,懷疑他又是從哪個黑洞冒出來的。

  比起哈威,她當然是對梵尼西的好感多了些;然而,她還是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啥狀況?為什麼眼前這兩個男人,會像為她爭風吃醋一樣槓上。

  見鬼了,就算他們自詡為騎士,她也不會為此感到光榮感動的。

  夾在兩人中間,被他們各拉住一隻手,未免太可笑了。

  時間彷彿逆轉到了她十八歲那年,簡直是惡夢重現!

  天曉得,旁觀者會以為現在是什麼情況。

  「女人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總不一樣,怎麼可能隨便讓人看得透,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我們之間的閒事了吧。」還不確定對方和朱利葉的關係,卻多少能猜出他們並非男女朋友,哈威刺探的口氣也暗藏敵意,把朱利葉再往自己一拉。

  「對於女人的想法,有時候我們不該太自以為是。」梵尼西又將她一把拉回。

  兩人還算溫和的對話中,其實是暗藏玄機的角力戰,只苦了在虛假和平下被暗暗扯痛雙手,非常想給兩人各一巴掌的朱利葉。

  但,她是招誰惹誰,非得像玩偶一樣被他們扯來扯去不可:雖然她比較贊同梵尼西的說法,極樂意借他擺脫哈威的糾纏,卻也因為他說是一套、做是一套的行為,不但不想且更不情願站在他那方說話。

  如果在意她的感覺,順便也考慮一下她的痛覺吧!

  兩個莫名其妙的臭男人!

  「不是每個標準都能用在每個女人身上,我的小親親就愛跟我鬧彆扭,好讓我更在乎她的感覺這套。」

  笑裡藏刀下,哈威又暗中使勁把朱利葉拉回來。

  「是嗎?可惜我從她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她是如此希望,倒覺得她對你有些避之唯恐不及,想跟我一起走開呢!」

  梵尼西再度把她拉向自己,同樣皮笑肉不笑地扯著虛偽的嘴角。

  兩個大男人就像鬥牛一樣對視,誰也不肯稍退一步。

  「夠了,都放開我!」吵些什麼鬼話,簡直可笑透了!

  一瞬間,朱利葉用力抽回自己的兩隻手,隨即從服務生的托盤上拿了兩杯雞尾酒,怒氣沖沖的一人給他潑了一杯。在眾人訝異的注目中,發洩一口怒氣的她終於冷靜些,拉起裙擺便一臉漠然平靜地離開。

  這是最後一次,她再也不要見到這兩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了!

  管他們怎麼想,反正是不會再見面了。

  唉,最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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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40:58
第四章

  回到住處,朱利葉已有些精疲力盡,往沙發一倒就幾乎要睡著了。

  混亂漫長的一天,讓她累得什麼都不去想了,連把禮服換下來的力氣都沒有,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睡個大頭覺,先把精神給養回來再說。或許一覺醒來,今天發生的事她就可以當作笑話看待,不再放在心上了吧。

  喀嚓。

  臉埋在沙發裡,正要睡著的朱利葉皺了下眉頭,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明明安靜無聲的房子怎麼會有聲音,該不會……有老鼠吧。

  該死,她最討厭小動物了。

  不對——

  腳步聲?

  倏地,察覺有異的她從沙發上彈起,警覺心立起。

  別說她不願相信,就算相信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為什麼梵尼西此時會出現,像根柱子一樣杵在她眼前跟他大眼瞪小眼?

  做夢嗎?

  錯覺嗎?

  還是累昏頭了?

  但是她好像還沒睡著,也沒累到神智不清的程度吧!

  「理由!快給我一個理由!」

  管他是夢還是現實,朱利葉都無法阻止自己失控,瞪著他吼問。

  就算是夢裡也不歡迎他進來參與。何況她累斃了,根本不想夢見任何人。

  梵尼西望著她沒說話,腦子卻在快速運轉。

  「老實說,你該不會是跟蹤我回家吧?」

  難道她剛才忘了鎖門?實在累壞了,所以她想不起來自己是不是忘了鎖上門,才讓人有潛入的可趁之機。她更緊張地問:「你跟蹤我到底想做什麼?想對我怎麼樣嗎?」

  一介女流之輩,面對有侵犯意圖的歹徒絕對不會有樂觀想法。

  在梵尼西回話之前,她已經判定他的罪名。

  「如果你是氣我潑了你一身酒,是我不好,我道歉就是了。」見他往前一步,朱利葉吞了口口水,想起自己對他做了什麼導致他跟蹤自己的理由,怕他存心報復而對自己怎樣,連忙道:「好,對不起——你現在可以走了吧?」

  現代新女性要能伸能屈,沒啥了不起。

  雖然她仍無法相信,他竟然因為她潑了他酒就跟蹤她回家。

  擺明是個超級小心眼,一點度量也沒有的男人!

  「我不會走。」他靜靜地道。

  連他也還不能相信,在他們身上會發生這麼巧合的事。

  「難道你真想對我怎樣嗎?」

  朱利葉手忙腳亂轉到沙發後頭,用一雙充滿防備的美麗大眼,瞪著這個因她大意而登堂人室的大野狼。隔著一張沙發,好歹讓她多些安全感……

  騙騙自己心安也好。

  誰教她現在處於劣勢,喊救命恐怕也沒人聽見。

  如果她能越過他衝到門外,她肯定會向路人求救甚至報警。

  「我不想對你怎麼樣。」

  梵尼西微微皺了眉頭,口氣頗為冷靜,但對於她將他視為危險分子卻有些許不滿。

  他不是壞人,沒道理讓她以壞人看待。打出娘胎以來,他都不曾受過如此侮辱人的指控。

  「不想對我怎麼樣,難道你想住下來嗎?」她沒好氣地說。

  想學當披著羊皮的狼,他的火候一點都不到家!

  他會跟蹤她回家,分明就是心存不軌,事到如今還裝紳士未免太可笑了。或許他原本打算趁她熟睡時偷襲,現在卻被抓包才會不知如何是好。

  梵尼西直直望著她的臉,好一會兒後說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如果你不介意,是有此打算。」她會變成憤怒女神,似乎又是他造成的錯,可他每次真的都很無辜。

  「你瘋了嗎?難不成你以為幫過我一點小忙,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嗎?」朱利葉懊惱更氣結,懷疑自己是不是遇見表面正常、心裡卻有問題的神經病。

  「我當然介意一個幾乎陌生的人闖入我家,毫無廉恥地說他想住下來。」怕他聽不懂諷刺,她索性把話說得一清二楚,省得慪死自己。

  反正不會再見面了!她忘了數自己有過幾次這念頭,現在不由得懷疑只要人在法國,想不再見到他似乎是很困難的事。他們好像是不用約好,走到哪兒都會碰頭的冤家一樣。

  連根本不像變態的變態都給她碰上,最近運氣果然背透了!

  看來,她的霉運還要走好一陣子,真是Shit!

  「小姐,講講理。」梵尼西深感無奈,不由得一歎。

  如果她肯好好聽他說就好了,偏偏在她身上,似乎永遠看不到什麼理性存在。真不知她是本身性格如此,還是一面對他就失控……

  希望只是後者吧。

  「好笑,你說鬼話,我還能跟你講理嗎?」她又沒秀逗!

  此刻,她更沒有聽笑話的心情。

  「這裡是我家,就算你介意我住下來,該走的人也不是我。」禮貌性問問,她還當真以為做主權在她嗎?梵尼西開門見山,一口氣解釋清楚。

  「嗄!?」她的眼睛瞪得好圓。

  「沒錯,這裡是我家,你應該是莫契亞夫人的外孫女吧。」舉起手中的門鑰匙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用來證明自己不是闖空門的壞人,梵尼西才從容不迫地道:「老實說,如果你肯讓我先說完,其實我的意外並不亞於你的震驚。」

  因為跟老夫人交情還不錯,所以他隨口便答應了把房子借給她親戚住幾天。

  事後才發現她說的是外孫女,基於一些考量,他這幾天才會暫時住到郊外的別墅去,打算把空間讓給訪客。今天若不是不耐一身髒污,想回家洗掉身上被她潑了一身的酒,加上回郊外的別墅又比較遠,等不及想洗個澡的他也不會貿然回到這個家來。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對方會是眼前的朱利葉。

  她被嚇了一跳,他何嘗不是驚訝萬分。

  先回到家的人是她,否則他也會以為自己被跟蹤呢!



  朱利葉啞口無言,還消化不了急遽轉變的狀況。

  莫契亞的確是外婆從夫的姓沒有錯。

  雖然外貌下看是完全的東方人,可是朱利葉去世的外公是法國人,她擁有四分之一的法國人血統,所以輪廓比一般的東方人深些。

  老天……不會開她這種玩笑吧!

  這下,她不僅自己的臉丟大了,連外婆的臉都給丟光了。

  為什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今天才潑了他一身酒,要是他跑去向外婆告狀,她豈不是要被外婆念到臭頭子?這下更Shit了啦!

  衰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一點天理也沒有!

  平常要是沒事大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朱利葉,今早…反常態,不到九點就起床盥洗,踏出房間之前還在房門口探頭探腦。沒發現外面有其他人,她才放大膽子走出房間,不過動作仍顯得小心翼翼。

  沒看到人,他是走了還是還沒起床?

  最好是一早先走了,省得到時兩人相看兩尷尬,麻煩。

  去他房間偷瞧一下吧!如果他還沒走,她出門躲躲,晚點再回來看看好了,反正他總不會不走。

  她躡手躡腳到了他房門口,正打算伸手試他房門有沒有上鎖,好確定他是不是一早走了。

  「找小偷嗎?」冷不防,他嘲謔的聲音在朱利葉身後響起。

  猛然轉身,嚇了一跳的她,藏不住臉上吃驚的表情。

  「小偷沒有,房東一個,可還滿意?」身上穿著綁腰的藍色長袍,手中端著一杯冒煙的咖啡,梵尼西的神態相當悠閒,自嘲的語氣卻很明顯。

  在他眼中,行事鬼鬼祟祟的她才像小偷。

  「你、你怎麼還沒走?」她還來不及思考,話已脫口而出。

  這小姐鳩佔鵲巢的態度,未免也太明顯了。梵尼亞諷刺地瞧她一眼,這才不疾不徐地道:「如果我沒弄錯,這裡是我家,想待多久是我的『自由』吧?」好心幫她忙,反而被她潑了一身酒的帳還沒跟她算,哪有輕易走人的道理?

  宴會中,她丟下狼狽的他面對眾人奇異的目光,害他成了笑話。

  天曉得昨晚之後,他的好名聲還能保有多少?被人暗暗誤認為他是色狼,才會被潑酒都不一定。他本來就打算非找出她來算這筆帳不可;只是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想逃也逃不掉。

  就算她昨晚借口疲倦躲回房裡,事情也不會就此了結。

  不用說,他七點就起床了,一心等著跟她算帳。

  哼,九點才摸出房間,她倒睡得挺好。

  「可是……你不是要讓給我住嗎?」

  被他一嘲,她更為尷尬。早知道房子的主人是他,她多少會對他客氣一些。都怪外婆不好啦!竟然沒告訴她房東的名字,害她把事情搞得這麼尷尬。雖然說她自己沒問清楚也有錯,但追根究柢還是外婆不該胡亂安排,居然敢讓她住進一個男人家裡。

  外婆真是病糊塗了。

  「所以,我就連回來住都不行了?」他微微冷笑。

  房子是他的,要怎麼處理是他的事。

  「那倒也不是啦!」

  基於住人房子,好歹得給主人三分薄面的心理,朱利葉虛假地陪起笑臉、「你昨天不過是回來梳洗梳洗,換身衣服就要走的不是嗎?瞧,你現在又是乾乾淨淨的帥哥一個了,哪有不走的道理嘛。」

  沒錯,不趕快滾遠點,還杵在這兒的他簡直惹人厭。

  一點也不識相,不惹人厭才怪。

  「說到這件事,朱利葉小姐可還記得昨晚是誰潑了我一身酒,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的?」既然她敢主動提起,就直接來算帳吧。

  梵尼西諷刺地提醒,更讓她覺得現在捧他不僅多餘,也聽不出她話裡能有幾份真心。

  就算知道是很明顯的虛情假意,也難得她會對他笑就是了。

  從在飛機上開始,不管他幫了她多少忙,似乎也沒印象見她笑過。

  說實在的,他仍不能明白她不喜歡她的理由。

  「咦,誰昨晚潑了你一身酒?怎麼那麼沒禮貌。」尷尬不已,無話可說的朱利葉索性裝蒜,用兩顆無辜的黑眼珠瞅著他。

  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現在也沒證人為他撐腰。

  這女人竟然睜眼說瞎話?梵尼西望著她,並沒有掩飾他的訝異。

  「先告訴你一聲,我決定搬回來住,借過。」

  須臾,在誰都似乎不想開口的情況之後,梵尼西終於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在朱利葉的訝異中將她往旁邊一推便走進房間。

  多說無用,碰見這種睜眼說瞎話的女人,真是只能認了。



  小人,卑鄙的小人!

  萬萬想不到,這男人會真跑來跟外婆告狀。

  朱利葉瞪著站在外婆病床邊,正背對外婆對她狡獪一笑的梵尼西,簡直不敢相信他一個大男人會有如此小人行徑,學三姑六婆打她小報告。

  一個大男人,除了打女人的小報告,就沒別的事好做了嗎?真惹人厭。

  他想反正梁子是結大了,結粗一點也無所謂是吧!

  她昨晚想了一夜,在幾度懊惱之後下決心,既然要住在同個屋簷底下,在她離開巴黎之前這段時間,還是決定跟他友善相處。現在梁子結粗了,別說友善相處,連和平共處都甭提了。

  「Juliet,怎麼盡杵在那兒,還不來跟梵尼西道歉?」莫契亞夫人威嚴十足地催促著外孫女。

  平日她可以任由外孫女荒唐,遇到正經事卻也絕不縱容。

  雖然梵尼西是以玩笑的口吻提起,但聽到朱利葉潑了梵尼西一身酒的事,她老人家還是倒抽了一口氣;私心裡打算撮合兩個年輕人的計劃不成也就罷了,只怕弄巧成拙,連長年交好的合作對象都得罪了。

  簡單說,梵尼西其實是她為寶貝外孫女,千挑萬選所物色的相親對象。

  好男人要死會多容易啊!自從跟梵尼西認識之後,她一直都很欣賞他這個人,只怕慢點為他倆撮合,他就跟別的女人踏上紅毯了;偏偏她又比誰都肯定,朱利葉是打死都不會答應相親的,所以她才不得不想出一個騙她住進他家的方法,期望他們兩個能夠在相處之後生出感情,若是能夠生米煮成熟飯,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惱!事與願違。

  哎,明知道照朱利葉的個性,事情不會如她所想的那麼順利,莫契亞夫人仍無法對把朱利葉留在身邊的事死心,又實在喜歡梵尼西,不免重蹈覆轍。

  「我又沒對不起別人,為什麼要道歉?」朱利葉悻悻然白他一眼,就是嘴硬,死不肯承認對他做過的事情。

  要是外婆知道,他們不是在晚會上才認識的,還不曉得怎麼想。

  「難道他還會騙我嗎?」在外人面前,對於外孫女的倔強,老人家實在有些氣了。

  「他說我對不起他,難道就他說了算嗎?」

  見外婆站在別人那一邊,朱利葉當場沒好氣,以冷冷的眼神瞟著梵尼西。「那外婆要不要我三跪九叩,甚至為了表達我的歉意以身相許?」

  這男人告完了狀,竟然晾在一旁看笑話。

  小心眼的傢伙,不過潑了他一杯酒,有啥了不起?大不了讓他潑一杯回來總行了吧!

  如果她願意,梵尼西也同意,當然以身相許是最好。差點把真心話脫口而出,話到舌尖的莫契亞夫人及時把話收住,一口氣險險就要換不過來。

  「Juliet,你想氣死外婆是不是?」

  暗自調整氣息之後,老人家撫著胸口、眉頭皺起,故意表現出一口氣快喘不過來的模樣。她深諳外孫女從小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所以她只好採取哀兵手段。

  否則,她敢打賭外孫女是死也不會道歉。

  見外婆一臉痛苦,明知外婆是裝出來的,懊惱的朱利葉還是認輸了。用力吸了一口氣,便直接看向梵尼西,卻無法掩飾沒好氣和並不誠懇的心情道:「好,是我不對,不應該看你討厭就潑你酒,對不起。」

  這樣可以了吧?

  「Juliet。」莫契亞夫人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這麼諷刺的道歉還不如別說,省得更傷和氣啊!

  「夫人,沒關係的,我說過我不介意了。」梵尼西總算適時地開口,一副大人大量的口氣,好歹讓尷尬的氣氛有點轉圜餘地。「我想,朱利葉小姐只是對我有些誤會,也不是故意潑我一身酒的。」

  「是呀,如果是故意的,我會多潑幾杯。」朱利葉低下頭暗自咕噥。

  說是咕噥,其他兩人仍然聽見了,卻也默契十足假裝沒聽見。

  「唉,真的很抱歉,我這孫女真教人不知該怎麼說好!」沒去探討平日明明善良乖巧又體貼的外孫女到底對梵尼西有何不滿,莫契亞只能乾笑地跟他道歉。她真的很懷疑,朱利葉怎麼會這麼討厭他?

  她這外婆怎麼看,都覺得梵尼西跟朱利葉很登對啊。

  何況,根據多年來對外孫女的喜好判斷,她一直都以為外孫女會喜歡他這型的男人才對……

  到底他們兩個是哪裡不對盤?

  真枉費她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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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41:29
第五章

  天氣陰陰的,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車子明明開在巴黎美輪美奐的市區街道上,坐在車裡的朱利葉卻一反常態,完全無心觀賞從來看不膩的浪漫風景,始終冷淡地望著前方。

  旁邊的人不對,好風景也糟蹋了。

  「你不問問我們要去哪?」開車途中,梵尼西忍不住開口。

  「去哪兒都一樣。」朱利葉不很熱衷地回了句,雖沒正眼瞧他,倒也沒有對他完全不理不睬。

  她根本不在乎去哪兒,只希望今天趕快過完。

  一聽到梵尼西今天不用工作,外婆就硬把她塞給他,要他帶她四處觀光。天曉得她來過巴黎多少回,對巴黎熟都到快爛了,哪需要導遊帶她觀光?外婆的眼睛死命在那兒眨啊眨,她還會不明白?那是要她好好跟他陪罪,多跟他這個來往頻繁的合作對像套交情,省得以後大家尷尬。

  要她應酬還拐彎抹角,只有外婆做得出來。

  跟老爸老媽一樣,知道明說要她去應酬,她絕對會一口拒絕的。

  「不怕我把你載去賣了?」梵尼西有些好笑地問。眼看目的地快要到了,對她冷淡的態度的確有幾分無奈。

  被強迫當導遊的人,好像是他吧。

  「如果我被你載去賣了,等於是被我外婆給賣了,還能怪誰?」朱利葉終於瞥了他的側臉一眼,用認命似地的口吻自嘲。

  就算是是賊船,也是外婆親手把她推上來的,除了認命還能怎樣。

  受外婆之命,她不陪陪這個傢伙都不行。

  在如此無奈的情況之下,她突然特別想念幾個分散各國的死黨。團結力量大,要是有她們在身邊的話,就只有她們欺負他的份,那多快樂!現在勢單力薄,又有奶奶為他撐腰,要不她才不會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幹嘛她非得跟他出門遊玩不可?真不知外婆腦子裡在想啥?她又不是伴遊小姐。

  「呵呵。」他突然失笑地搖頭。

  「我說的話很好笑嗎?」她有些奇怪地瞥向他。

  莫名其妙地笑,怪人。

  「不是好笑,是幽默風趣。」

  在目的地附近看到停車位,梵尼西把方向盤一轉利落地滑進車位,一次便停妥車子。

  「我的幽默風趣才不會用在這種無聊地方。」從梵尼西平淡無奇的口吻,聽不出他到底是褒是貶,朱利葉直接當是諷刺,卻不禁暗暗佩服他停車的技術了得。

  反正不用告訴他,在心底佩服一下他的技術自然無所謂。

  「你有幽默感?」梵尼西側看了她一眼,口氣裡帶著些懷疑。

  「有沒有不關你的事。」果然是諷刺!朱利葉沒好氣下了車,砰一聲關上車門;反正最丟臉的樣子也被他看過於,管他淑女形象還保不保。

  總之,她就是無法釋懷,曾被他看見狼狽的模樣。

  總之,就是尷尬到想死而惱羞成怒,所以對他永遠沒有好臉色。

  這麼難堪、沒骨氣,似乎根本是小題大作,想當然她死也不會洩自己的底。如果這輩子都不用再見到他,就可以把尷尬的回憶丟進腦子的冷藏庫,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偏偏,他們之間的孽緣像牛皮糖一樣,想斷都斷不掉。

  她一煩,肚子就餓。

  沒等梵尼西下車,朱利葉的眼神忙碌地四下張望,很快便看到一家隨處可見、在對外開放的速食店面,直接對老闆說了要買熱狗堡。

  在老闆把熱狗堡遞給她時,有另一隻手替她付了帳。

  停妥車的梵尼西已經走到她的身旁。

  「這點錢我自己有。」正要掏錢的朱利葉,愣了一下立即表達不滿。

  她一向不是個喜歡依附在男人底下,會因為男人主動付帳而高興的小女人,她不喜歡他這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何況,吃了一份不到兩塊歐元的熱狗堡就欠他一份情,這麼不划算的事她才不幹。

  梵尼西看了她一眼,隨後對老闆道:「請給我同樣的一份。」

  聽到他的話,站在檯子後的老闆立刻忙碌起來。

  在她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似乎能理解她為何不悅的梵尼西,又對她微微笑道:「你手中的我請,我剛買的這一份你請,這樣就誰也不欠誰了吧?」

  朱利葉的神色遲疑,仍在老闆把熱狗堡遞給他的時候,自動把錢給了老闆。

  雖然她懷疑,他根本不想吃熱狗堡,只是因為不讓彼此難堪才會這麼做,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兀自走開,悶悶吃起手中的熱狗堡。

  她討厭他的體貼,因為……

  就是討厭!



  蒙馬特區

  長長的階梯仰望上去,美麗古典的「聖心堂」聳立高處。

  白色的拜占庭教堂,有著高達八十公尺的圓形拱頂;登上教堂圓頂,站在露天走道則可眺望整個巴黎城市,是全巴黎最棒的鳥瞰據點之一。

  但,得先爬完237級階梯再說。

  老實說,朱利葉來過這裡好幾次,從來沒有爬樓梯的意願。

  光是遠遠瞻仰,她就覺得聖心堂夠美麗了,不需要非到可以摸到的距離去欣賞不可。再說巴黎的百年建築,其實遠觀比近仰感受深刻,反而較能體會其古老壯觀。

  見她動也不動杵在原地,梵尼西拉了她就由右側邊的階梯往上走。

  跟她不同,美麗的事物他總看不厭,而且喜歡近距離欣賞。

  「別拉我,我不想上去啦!」朱利葉反抗的身體往後仰,擋不住他的力大無窮,更對他熱呼呼的手掌心異常敏感。

  不用說,她不習慣讓男人牽她的手。

  男朋友沒交過一個,她自然沒多少跟男人手牽手的經驗。

  話說回來,這傢伙實在膽大包天,她可沒答應讓他牽她的手!要不是想著中外「男女授受不親」的限度不同,她老早就當他是色狼賞他一巴掌了。唯一讓她意外的是,她沒想到男人厚實的掌心,接觸起來竟然會如此舒服。

  不能說……死也不告訴他。

  「你不想上去,我想上去。走吧,當是陪陪我。」梵尼西並未理會她的掙扎,頭也不回地拉著她爬樓梯。一路爬上去相當輕鬆,他心情似乎也很不錯地道:「瞧,人都來到這裡了,不上去逛逛多可惜。」

  「很累耶,想上去你自己爬上去,我在下面等你就是了,幹嘛我非得陪你爬不可?又不是我自己想來的。」

  說歸說,朱利葉不情願的腳步仍逐漸跟上。

  可惡,手抽不回來。

  似乎覺得一放手,她就會站在原地不動,所以不管她怎麼想抽手,梵尼西始終都抓著她的手不放。一旦她掙扎,反而抓得更牢。

  瞪著自己被他緊握在掌心的手,朱利葉一點辦法也沒有。

  討厭,她總覺得被他牽著手的感覺好奇怪……

  「這麼浪漫的地方,一個人上去沒有意思。」梵尼西回頭朝她投以似笑非笑的一眼,玩笑地道:「何況你別忘了,我沒要你以身相許,已經是很大的恩惠,你怎麼可以連這一點樓梯都懶得為我爬?」

  或許是小小的報復心態,她越不喜歡做的事,他就越想要她去做。

  誰教她無視於他的好,甚至冷漠回應他的友善。她應該不知道,能讓他友善對待的人可沒幾個。

  「說那什麼瘋話!」被消遣的朱利葉忍不住回了一句,一點也不覺得他幽默。原來不止冷眼旁觀,他也沒忘把她的嘲弄一字不漏地記下來。

  她半點都沒看錯,他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仰瞪著他黑得發亮的後腦勺,朱利葉實在很想揍他腦袋一拳洩憤。

  雖然是法國人,輪廓也很分明,可是他跟外婆一樣有頭烏黑亮麗的黑髮;如果跟東方人結婚,生的小孩肯定比較像東方人……嘖,她胡思亂想到哪裡去了?

  恍神了一會兒,朱利葉連忙拉回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好像在考慮若是跟他生小孩,會生出啥模樣的小孩似的,真是瘋了!

  「開開玩笑,別太介意。」

  無論她的態度如何,梵尼西天生優雅的一言一行,始終讓他顯得紳士十足,彷彿生不出太多火氣。

  對於朱利葉,他有太多的好奇,沒時間跟她慪氣。

  原來愈是親近一個人,就愈是想多瞭解對方一些,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感受。

  為此,他一再拿熱臉貼她的冷屁股。

  「別……別把我說得好像很小心眼……」才爬到一半,已有些喘不過氣的她仍抗議著。

  縱使樓梯有點長,只要慢慢走的話,應不至於讓她喘成這副德行,都怪他拉她走太快了,好像趕著帶她去投胎一樣。就算走慢點,從1919年就杵在那兒的百年建築物也不會突然長腳跑掉,真不知道他猴急什麼。

  聽見她喘不過氣的聲音,梵尼西這才發現她有些體力不支。

  「來這邊,我們休息一下再走。」剛好走到一半,有張長椅可以讓他們休息,所以他立即停下腳步,把她帶向長椅。

  喘了幾口氣,等心跳平復些,朱利葉才在長椅上坐下來。

  多虧他還懂得察言觀色,否則被他一路拖到上面,真要把她喘死了。

  「啊——」朱利葉突然失聲大叫。

  一隻鴿子突然飛下來,直接落在她的膝蓋旁,活生生嚇了她好大一跳,然而受驚嚇的她身體一動,也立即把鴿子給嚇飛。今生與保護動物協會無緣的她,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小動物,何況是突然「侵襲」她的小動物。

  開啥玩笑?她可沒同意讓鴿子拿她大腿當椅子坐。

  「呵呵,鴿子又不兇猛,不用怕它們的。」梵尼西笑道。

  這個笨蛋!她不是怕,是壓根不喜歡小動物。

  朱利葉在心中暗暗嘀咕,望向梵尼西,才發現是他不知何時從口袋裡拿出小塊的麵包喂起鴿子,所以鴿子才會漸漸聚集過來。

  瞧,遠遠又有鴿子刷的一聲,整群從對面的階梯處飛過來了。

  不知是怕遲了沒得吃,抑或鴿子的天性便是如此敏銳,距離那麼遠都能瞧見這裡有人餵食,讓她佩服鴿子實在眼尖。

  巴黎隨處可見鴿子的蹤跡,的確在衛生環境上頭帶給巴黎人不少困擾;然而她還是得承認,就一個遊客而言,她並不像討厭一般動物般討厭這些鴿子。它們幾乎完全不怕生,在視覺上讓巴黎的浪漫風情倍增,少了它們便會少了點感覺。

  不討厭,不代表她樂於親近。

  對小動物一直沒有太多好感,所以就算不討厭巴黎的鴿子,她也沒有餵過這些隨處可見的鴿子,只把它們當作是美化巴黎景觀的裝飾罷了,遠觀即可。

  只是她很懷疑,他是不是專程準備了麵包來喂鴿子。

  誰會隨時在口袋裡帶著麵包,心血來潮見了鴿子就喂?至少她就沒做過這種事,也無法想像他一個大男人,竟會有如此可愛的浪漫行為。

  至少對她個人來說,是很浪漫的行為啦。

  望著被鴿子圍繞的梵尼西,朱利葉不由得失神了好一會兒。

  討厭,鴿子是老人家閒閒無聊,抑或沒對象的人打發時間時喂的。他明明是一個長相看起來花心風流,隨便勾也有一把狂蜂浪蝶湧上的大男人,應該去勾引女人而不是勾引鴿子,幹嘛做跟外表這麼不符合的行為啊?

  「嘿,這給你。」發現她直直盯著自己,梵尼西咧出白齒爽朗一笑,直接將手中的硬麵包撕了一半,朝她的手中丟去。

  她手忙腳亂地接住,問道:「你丟麵包給我做什麼?」

  愣愣望著手中差點落地的麵包,朱利葉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喂鴿子啊。」梵尼西覺得好笑,以為自己在做的事很明顯。

  要說拿喂鴿子的麵包餵她,依她的個性肯定又給他一個白眼;除非存心想嘔她,否則他豈會有這麼白目的念頭,甚至還老實地說出來?

  「我不要喂。」朱利葉本能拒絕,冷不防把麵包丟還給他。

  看他喂是一回事,她可不要鴿子聚集在她的身邊。

  不喜歡……就是無法喜歡嘛!

  想想,要是一喂,鴿子紛紛圍繞在她旁邊,碰到她、甚至停在她的身上,她一定會從頭到腳都起雞皮疙瘩……光想像就全身不對勁。

  咚一聲,硬麵包正中梵尼西的額頭,啪一聲落在地上。

  很快,眾多鴿子搶起那塊落在地上的麵包,像是難民一樣。

  沒去看鴿子的爭食場面,震愕不已的梵尼西只是杵在原地,動也不動地望著表情不太自在的朱利葉,唯有陰鷙的眸中反射出兩道冷光。

  拿麵包丟他?這個女人可真是好教養啊!

  想跟她改善關係、好好相處的自己,是不是瘋了?

  「那個……我……」雖然她並不是故意拿麵包丟他,但只怕說了他也不會相信,朱利葉只能尷尬地看著他原本溫柔的表情變得僵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慘,這下死了。

  風景很美,一群鴿子圍繞的場景自然更吸引人。

  梵尼西出眾的外表,加上朱利葉天生麗質的東方臉孔也是聚光焦點,讓許多上下樓梯的人多看了他們好幾眼。兩人面無表情地對視,不管身邊經過多少路人,兩人還是維持了沉默的姿勢許久,不免更加引人注目。

  一場短暫的耐力賽展開。

  朱利葉習慣了別人盯著她瞧,梵尼西對他人的視線似乎也習以為常,所以兩個人顯然都沒有因為陌生人的打量而不自在,彷彿眼中只有彼此。浪漫?不,她只覺得有人想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把她的腦袋Shake一下。

  麵包吃個精光,鴿子也一一飛走了。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朱利葉率先用力吸了口氣。

  「聽說上面有很多畫家聚集對不對?我們上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畫家,讓他畫張像替我們今天做個紀念吧!」若無其事地朝梵尼西一笑,這回是朱利葉上前挽起他的手,主動拉著他往上面走。

  這是第一次,她試圖打破跟梵尼西之間的僵局。

  錯過道歉的時機,由她先低頭示好總行了吧!總之,不管是不是有心,她都知道麵包砸到他是自己的錯,好歹應該表現出一點歉意。

  「有什麼好紀念?」被她拉著走的梵尼西聲音顯然有些冰冷。

  紀念他被她用麵包砸?哈,那可真是值得紀念。

  「當然噦,紀念我們第一次出遊、第一次的『約會』啊。」管他怎麼想,朱利葉硬是對他猛笑,一臉天真無辜的表情相當傳神,努力讓他轉移注意力。

  裝笨她不會,裝蒜她可是訓練有素。

  「約會?」算嗎?

  「你一個男人,我一個女人,手牽手走在一起,不算約會算什麼?」朱利葉朝他俏皮地眨眼,對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改變。

  她變得相當「容易相處」。

  反正是他先牽她的手,如果他想否認,她還可以指控他沒那個心幹嘛做那個事。先擺平他被她用麵包砸到頭的事再說,省得外婆那裡又要解釋半天。

  委屈一點點,她還可以接受。

  「你以為呢?」知道她的態度為何轉變,梵尼西好氣又好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多變的個性,但他依舊不是很習慣她的「率性」。

  「那還用說,當然是約會了。」她露出燦爛的笑臉。

  約會有很多種,她可沒說是哪一種。

  普通朋友相約出來,也是可以說是約會吧。

  朱利葉這一笑,整個人顯得明亮又可愛,的確讓梵尼西轉移了注意力,幾乎忘了原本在意的事,忘了被她粗魯地用麵包砸到額頭的事。

  一如他所想像,她開心的模樣令人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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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41:48
第六章

  嘖,畫得是不錯,可惜有個多餘的人頭!

  雙手拿著剛完成的肖像,朱利葉專注凝視著不知名畫家的作品。

  見她拿了完成的畫,梵尼西便從旁邊過來,由她右肩後頭靠前。望著她手中維妙維肖的畫像,他試探性地詢問:「我覺得還不錯,你喜歡嗎?」

  雖然畫像比不上照片清楚和寫實,但有種照片無法替代的味道。

  選了個不錯的畫家,所花的時間也總算有價值。

  「你別一副好像我們很熟的樣子。」朱利葉下意識閃開一步,企圖與他撇清關係,不想讓旁人以為他們很親密,試著用手肘把他推遠一點。

  每當他靠得太近,她就不知道哪裡不對勁,自然保持距離好些。

  若非萬不得已,她不可能再一次主動牽他的手。

  「之前還熱呼呼的,翻臉不認人又馬上變得冷颼颼,你的性格真是善變!」為了刺激她,她愈是覺得討厭,梵尼西就故意愈靠近她,一點也不退縮。

  誰教她真的太過分了!

  在找好畫家之前,不知是誰還熱情不已地挽著他的手臂,說要一起畫張像作為他們「第一次約會」的紀念。他為了她一句話陪著吹冷風,等這幅肖像畫完成付出將近一個小時,還換來她這樣冷淡的態度,真讓人生氣。

  畫完就跟他撇清關係,算什麼?

  難不成她以為誰要他做這種事他都會「樂意奉陪」?

  要不是、要不是為了……為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感覺,他才不會跟一個女人在這種公眾場合,像個呆子一樣傻坐近一個小時,還不能有太多的大動作,由著不斷經過的人和觀光客任意打量。

  成品他是滿意,過程可並不愉快。

  這肯定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答應做這種辛苦事。

  娛人不娛己的事做來畢竟太蠢!

  「不好意思,我法文程度不好,你這幾句說什麼我聽不懂。」掏掏耳朵,朱利葉索性裝蒜,懶得跟他爭辯傷了元氣。

  再不識趣的傢伙,都知道她明明善變還不承認。

  「少來,你法文溜得跟鬼一樣。」睨她一眼,梵尼西便不客氣地拆穿。

  發音正統,她根本像是土生土長的巴黎人。

  既然有四分之一的法國人血統,想必莫契亞夫人會對她的法文程度有相當的要求。

  至於法國人,會多國語言本來就是正常的事。

  話說回來,為了跟中國人做生意,他亦學了好幾年中文;雖然程度有待加強,要他把剛剛說的話用中文說一次卻不成問題。

  「鬼說法文很溜?這我倒是沒怎麼聽說過耶。」朱利葉聳聳肩,找碴似地大驚小怪。

  「你明白我的意思,別裝了。」梵尼西顯得無奈又好笑。

  要裝也不裝像點,真讓人拿她沒轍。

  「我才——」朱利葉正要反駁,梵尼西的手機突然響起,見他對自己點頭,做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她只得先等他講完電話。

  「對不起,我得走了。」講完電話,梵尼西立即向朱利葉道歉。

  「你要去哪裡?」突然要被丟下,朱利葉語帶惱怒。

  難道他不懂,既然答應了別人,無論如何都要做到好嗎?就算是外婆使心眼拜託他,害她非得坐上他的車,並不是她自己想要跟他遊覽巴黎的;可是他丟下她一個人,未免也太不懂道義責任了吧!

  誠信不足,扣一分。

  「公司call我,我得去公司一趟,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想走又顯得遲疑,梵尼西的神情似乎有些懊惱和不確定。

  縱使她並不賞臉,他仍不自覺地希望有多些時間能和她相處。

  不知為何,他很想多瞭解她一些。

  「當然有問題了,你怎麼不問問我對這地方熟不熟,被你放了鴿子知不知道回家的路,會不會半途被壞人拐跑了?」朱利葉白他一眼,句句諷刺。自己回去當然沒問題,可她最討厭莫名其妙被人放鴿子——一如跟他初識的那時候。

  只有她欺負人,哪有由人欺負她的道理。

  「那就一起走吧!」梵尼西立即果決地道,拉起她的手就走。

  「去哪裡?」她反應不過來,連生氣都忘了。

  「陪我。」梵尼西回頭朝她溫柔一笑,回答簡單明瞭。朱利葉愣了一下,只可惜連發呆的機會都沒有,已經被他拖著手往前走。

  「喂……」有沒有搞錯?

  「陪我辦完事,我再帶你出來玩。」像是哄小孩一般,梵尼西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兀自為她做了決定。

  這樣最好,他也不用覺得為難,非得丟下她不可。

  「喂……」陪他去工作?她哪那麼無聊啊!

  再說,她又不是他什麼人,為何非得浪費時間陪他做事。

  「乖,不會花太多時間的。」忙著往前走,梵尼西還像在哄小孩。

  朱利葉想抗議、想說些什麼,瞪著他的臉終究沒說出口。再望向自己被他牽著的手,好像再自然也不過似的,她忍下了一股甩開他的衝動。算了!反正她時間多的是,就去看看他到底是做什麼鬼工作好了。

  說服了自己,她仍舊有些莫名其妙和不滿。

  早知道就不跟他抱怨了。



  如同巴黎市區的建築風格,梵尼西所擁有的店面一樣古老典雅。

  發現他經營婚紗攝影專門店,說意外倒也不盡然。既然他能跟奶奶扯上關係,自然是做跟婚紗有關的生意;然而讓她意外的是,這是一家在法國頗具知名度的連鎖店,許多法國新人指定要在這兒拍婚紗照,還得在一年前就必須先預約。

  而他,正是楚烈的大老闆。

  店名就叫「楚烈」,他不是老闆誰是老闆?總覺得他的姓氏很耳熟,只是沒想到他會跟「楚烈婚紗攝影」有關,難怪外婆對他極度友好。

  「楚烈」是外婆的大客戶之一嘛!

  楚烈不僅有最好的攝影技術,講究的服務和服裝也是業界一流。

  能被楚烈肯定的婚紗,等於是「完美」的代名詞。

  當然了,外婆的生產線一向是品質保證,要求度極高的楚烈才會跟外婆下訂單。她之所以對楚烈特別有印象,也是外婆對接到楚烈的訂單相當自豪的緣故。聽說,那可是從幾十家競爭者手中搶來的榮譽。

  跟在梵尼西身旁,朱利葉迅速掃視了店內相當有個人品味的裝潢。

  並非金碧輝煌,愉悅宜人的氣氛卻更顯得格調高雅,讓人一走進店裡就覺得自己氣質起來,好像走進不同的高貴空間,跟外面的塵囂世界暫時絕緣。

  至於那些穿著打扮、舉止都跟店內十分搭配的店員和客人,為什麼從她進門就一直忍不住用餘光偷瞄著她看,朱利葉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一來,她顯然是店內唯一的東方臉孔。

  二來,梵尼西牽著她的手。

  梵尼西在一樓店面迅速地巡視一遍,便牽著她的手直接往二樓走,並未特別解釋他們的關係,難免在許多人心中留下了疑惑。

  說實在話,朱利葉並不明白,梵尼西為什麼一直牽著她的手。

  而她……又為什麼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從蒙馬特到這裡,她一直都是讓梵尼西擺是著往東往西,把自我都給忘了。

  好像是習慣成自然,抗議也沒有用。

  走進二樓的一間辦公室,朱利葉看見打過幾次照面卻沒說過話的女人。

  那女人身材高挑纖細,一頭俏麗的時尚髮型,很有巴黎人的風格。

  看見梵尼西牽著自己的手走進來,她整張美麗的臉瞬間青了,銳利的目光立即充滿敵意。或許是梵尼西在,所以她的臉色雖難看,控制倒還算得體;若不是如此,朱利葉很懷疑她會不會直接向自己丟白手套,下挑戰書。

  說她不是梵尼西的正牌女友,讓人有幾分不信。

  至少,眼前的法國美女喜歡梵尼西,是絕對毋庸置疑的。

  「你好。」靈光一閃,朱利葉突然挽緊梵尼西的手,對臉色已經不太好看的奧蒂莉亞微笑、主動打著招呼,有意示威般佔領別人眼中的領土,想看對手會不會反撲過來。

  不知誰說過,有人競爭的東西才有價值。

  看著死黨一個個談戀愛,過程好像都挺有趣的,其實她也很好奇被人當「情敵」對付的滋味;如今,好不容易有「見習」的機會,輕易放過豈不是傻瓜?

  反正是見習,一旦玩膩就罷手噦。

  手臂突然傳來溫暖的熱度,讓梵尼西愣了一下,低頭望著身旁笑容可掬的朱利葉,彷彿在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牽著她的手。

  感覺有些奇異,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介意和她如此親密。

  但他不明白,為何朱利葉看到奧蒂莉亞就那麼開心。

  不是在嫉妒啦,嫉妒女人未免也太無聊了。他只是有些介意,朱利葉沒給過他多少笑臉,幹嘛見到陌生人卻顯得那麼開心。

  這種差別待遇,實在不公平。

  「她是?」奧蒂莉亞直接問梵尼西,聲音有些冷。

  敵軍入侵,她的臉色哪好得起來?

  「她是朱利葉,莫契亞夫人的外孫女。」回過神,梵尼西簡單地介紹。

  「那她是誰呢?」有心挑釁般,朱利葉仰頭朝他甜甜笑問。

  「她是奧蒂莉亞……我的秘書。」梵尼西很喜歡她撒嬌的聲音和表情,一時間覺得有些昏眩,自己回答什麼並不很確定。

  不管她笑得如此可愛有何目的,他都希望常看到她的笑臉這麼可愛。

  雖然她只小他幾歲,可是東方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些,加上她長得相當甜美動人,笑起來簡直像個洋娃娃,讓他有股收藏的衝動。

  這麼一想,好像染上戀童癖,還真有幾分變態味道。

  「秘書?」眼珠一溜,朱利葉恍然大悟地點頭,故意在奧蒂莉亞面前道:「那就只是工作夥伴,並沒有特別的關係噦?」

  呵呵,真好玩。

  「那當然了。」想起她曾有的誤會,梵尼西失笑。

  不知為何,他的確很想澄清這件事,不想讓朱利葉以為他名草有主。注意力全在朱利葉的身上,梵尼西沒發現奧蒂莉亞一副受到打擊的表情。

  可想而知,他沒想過奧蒂莉亞對他會有特殊情愫。

  人家憎恨的臉色愈明顯,朱利葉卻愈興致勃勃道:「奇怪了,我還以為只要是男人,都會喜歡像奧蒂莉亞這樣的大美人,不可能不為她心動呢。」

  沒想到梵尼西這傢伙這麼遲鈍,連人家喜歡他都不知道,難怪奧蒂莉亞會一臉懊惱鬱悶。

  「不要隨便亂扯了,奧蒂莉亞向來公私分明,是個只熱中工作的女強人,你亂扯會讓她為難的。好了,我忙完就帶你去玩,你先乖乖在旁邊坐著。」梵尼西捏了捏她的臉,逕自處理桌上的公文去了。

  「你叫我坐我就坐啊?」又不是小狗!朱利葉皺著鼻頭咕噥。

  還有,老用哄小孩的口氣跟她說話,這傢伙以為她今年芳齡為幾?心血來潮跟他撒個幾次嬌,就真當她是外婆托付給他照顧的小朋友啊?

  「乖一點,我很快就忙完了,你先跟奧蒂莉亞聊聊天吧!」

  梵尼西已經在辦公桌前坐下來,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對朱利葉異常寵愛有加的態度,已經讓奧蒂莉亞吃味得快要抓狂。

  奧蒂莉亞瞪著朱利葉的眼神,跟瞪著仇人沒啥兩樣,哪會想跟她聊天?

  喜歡梵尼西那麼多年,甚至私自對外以他的女友自居,她怎能容忍一個突然蹦出來的丫頭壞事?因為梵尼西從來沒有在外拈花惹草,她本以為他跟她有相同的默契,只是時候未到而未對她表明態度罷了。

  朱利葉的出現,讓她從美夢中驚醒,體認大事不妙。

  可惡!就算是莫契亞夫人的外孫女,她也絕對不會把梵尼西拱手讓人。梵尼西最好只是因為她是莫契亞夫人的外孫女,所以才對她這麼好……

  但也好過頭了吧!

  「好啦。」朱利葉勉為其難地答應。

  是男人天生遲鈍,或是梵尼西實在太不懂得察言觀色?奧蒂莉亞的眼睛都快要噴火了,還能假裝沒事跟她聊天的話——呵,算她有本事。

  梵尼西說的話,對奧蒂莉亞來說字字殘忍,偏偏他並無自覺。

  「你瞧,這畫得好不好?」眼見奧蒂莉亞就要抓狂了,握緊頻頻顫抖的拳頭拚命壓抑受到的打擊,朱利葉決定打鐵趁熱,突然蹦蹦跳跳到奧蒂莉亞的身邊,一臉天真無邪地打開手中的素描展示給她看。

  奧蒂莉亞盯著那張雙人素描,眉頭打著死結。

  「不好看嗎?我和梵尼西忍著冷風,像傻瓜一樣坐著給畫了快一小時,很辛苦才畫好的呢廠見她久久不語,朱利葉裝著有些難過地追問。

  還不反擊,這女人未免有點無趣!

  不對,應該是梵尼西在,所以不好發作的關係。

  既然如此,得再接再厲。

  「還不錯……」見梵尼西抬頭望來,奧蒂莉亞才勉強悶哼了幾個字。察覺他甚至在意朱利葉的感受,她受到的刺激更大。

  梵尼西幾時在意過別人給她的感受?

  而且,他竟然願意陪朱利葉去做他以前打死都不可能做的事。

  「嗯,我們也覺得不錯。」開心一笑,朱利葉便朝梵尼西問道:「我們回去把這張畫表框起來,掛在客廳裡好不好?」

  就不信這一招,震度還不夠強而有力。

  「好。」梵尼西在忙碌中抬頭朝她一笑,對此並無異議。

  只要她心情好,不要回家又翻臉不認人就好。

  聽在奧蒂莉亞耳裡,梵尼西自然像是對朱利葉有求必應;誰見了他的態度,都會認定他不只喜歡更是寵愛朱利葉。

  以往,只要梵尼西一頭栽進工作,常常連她跟他說什麼都沒聽到。

  猛然想起梵尼西提過,最近把房子借給莫契亞夫人親人住的事,聽見朱利葉的話,奧蒂莉亞整顆心直往下沉。他明明說過,因為房子借出,暫時住到郊外的別墅,難不成他們現在明目張膽同居了?不會吧……

  雖然同居並沒啥了不起,但跟梵尼西同居的人該是她啊!

  可恨的事實擺在眼前,已由不得她懷疑。

  梵尼西的眼睛是不是瞎了,她哪裡比不上像朱利葉這樣乳臭未乾的丫頭?瞪著眼前看似天真其實心懷不軌的臉龐,奧蒂莉亞真的好恨!

  朱利葉的行為舉止都在向她示威,她豈會不明白?

  不,她絕不會就此認輸!



  回到家,朱利葉把素描隨手丟在桌上。

  見她如此不珍惜的態度,梵尼西雖然覺得奇怪,仍邊脫著外套邊道:「今天晚了,明天我們再把畫拿去表框好不好?」

  「不要表了啦,好麻煩。」又不是百萬名畫,表啥框?

  朱利葉覺得有點累,整個人癱在沙發裡,對他的態度又顯得懶洋洋。

  忙到天黑都沒把事情忙完,還說馬上忙完帶她去玩,害她待在他的辦公室只能巴著奧蒂莉亞打發時間,簡直悶得要教她快抓狂。

  奧蒂莉亞沒好玩到足以讓她打發幾個小時。

  「不是你說要表的嗎?」發現她的態度丕變,梵尼西已經覺得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實在不懂她的行為舉止怎能變化來又變化去。

  「人的心意都會變,不想表了不行嗎?」她理所當然說著。

  梵尼西走向沙發,突然蹲在她的身邊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忙太久,連帶你去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本來,他原本是打算忙完就帶她去吃法國大餐。

  雞皮疙瘩冒出來,朱利葉也從沙發裡跳起來端正坐好。

  老實說,不管她做了什麼,梵尼西就算不高興,通常只要她略施小計,他很快就會原諒她;風度好得沒話說,反而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或許,男人還是心胸狹窄點好玩些。

  「真是這樣?」梵尼西為她的反應下了註解,立即對她笑道:「那我明天補償你,你想吃什麼我都帶你去吃,山珍海味隨你挑,這樣好不好?」他有注意到,她吃東西的時候好像什麼都覺得很好吃,總是吃得津津有味。

  他挺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

  「不……不用了。」朱利葉往沙發左側縮了縮,當他是怪物一般地盯著。

  雖然她是很愛吃,聽到他要帶她去吃好吃的東西,光想像就要流口水了;可是她總覺得他的態度哪裡不對勁,好像不該是這樣。

  就算她是外婆的外孫女,他也不用對她百般討好吧。

  梵尼西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突然一臉正經望著朱利葉。

  「你是不是討厭我?」她甚至還有些怕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之前,她在奧蒂莉亞面前一直都黏著他,他還以為她對自己已有好感。然而似乎一離開奧蒂莉亞的視線,她對他的態度就不那麼熱中了,為什麼?

  從沒想過,女人的心思會如此難懂,他真的一頭霧水。

  怕他突然一個不爽抓狂,朱利葉小心翼翼往旁邊退,但清清楚楚地道:「不好意思,我有說過我喜歡你嗎?」言下之意,跟不喜歡沒差太多。

  很顯然,因為她今天下午的表現,讓他有所誤會了。

  雖然他好歹也算是「當事者」之一,可那是她和奧蒂莉亞之間的競爭遊戲,她可沒打算讓他參一腳下來玩。

  梵尼西瞇了瞇眼,霍然起身。

  「我真不懂你。」丟下一句話,他有些生氣似地走開。

  見他自個兒走開,朱利葉當場鬆了口氣,胸口卻隱隱有種空虛感,也不覺得耍人有啥好玩,好像她做錯了什麼事情似的。

  但,哪裡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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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42:07
第七章

  宴會?不,她不要參加!

  況且,為何她非得當梵尼西的女伴不可?一想起每次在巴黎參加宴會,最後都一團混亂的情況,朱利葉已經決定不再參加巴黎的任何宴會——從不錯過宴會的哈威,就是她拒絕參加宴會的最好理由。

  只可惜,在她拒絕外婆和梵尼西之前,奧蒂莉亞冒了出來。

  當奧蒂莉亞怒氣沖沖質問梵尼西,早就說好由她陪他參加這場重要的商宴,為何臨時改由不相干的人為女伴時,朱利葉已經挽上他的手。

  自作孽不可活,能說什麼呢?

  要她放棄欺負別人的機會,無疑讓她少了許多樂趣,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沒有死黨陪著她一起玩,她自己也可以玩得很起勁。

  否則,一個人待在沒有朋友的巴黎,不也挺無聊的嗎?

  很重視這場商宴,所以梵尼西特地帶她去購物,親自為她選了一套水藍色的晚禮服,很能彰顯她白皙細膩的皮膚,更將她原本在西方人眼中,較為稚氣可愛的臉蛋,襯托出幾分冷艷味道,讓梵尼西十分驚艷,滿意得沒話說。

  只要她不開口,絕對氣質滿分。

  雖然這次又是莫契亞夫人有心撮合,所以他們才會一起出席這場宴會,可是梵尼西在看見盛裝打扮的朱利葉以後,早已不介意最初的理由。

  甚至,他也漸漸習慣朱利葉反覆不定的態度。

  說起來沒骨氣,但她沒有完全對他不理不睬就好了。

  不能當梵尼西的舞伴,奧蒂莉亞仍是出席了這場宴會,卻始終以銳利的目光,分分秒秒盯著朱利葉毫不鬆懈,的確像是高空盤旋的禿鷹,彷彿找到機會就會俯衝下來,不留情地將她啃食個精光。

  覺得有趣極了,朱利葉一點也不介意被人當作「暗殺」目標。

  讓她訝異的反而是,奧蒂莉亞的男伴竟然是哈威布朗;而如果奧蒂莉亞盯著她的眼神像是禿鷹,哈威盯她的眼神就像不折不扣的大野狼了。

  若不是梵尼西時刻在側,她怕不早被他們兩個人給分食。

  當然,她並不需要梵尼西的保護。

  在觀察過後,她支開了梵尼西,讓禿鷹和大野狼有朝她進攻的機會。如果不是這樣,她特地搶了梵尼西女伴的位置,似乎也就沒有多點意義了。

  來吧,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原來你們在一起了啊,郎才女貌很配喔。」一看見哈威和奧蒂莉亞雙雙走來,朱利葉立刻振作精神,笑意盈盈地先發制人。

  該來的終究會來,她想都沒想過要躲。

  何況,根本無處可躲,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小親親,你千萬別誤會我,我的一顆心可是完完全全放在你身上,只在你一個人身上啊。」哈威立即澄清,一副要是被她誤會不如去死的悲壯神情。

  明知芳心難求,他就是無法放棄希望。

  反正他打定主意,只要朱利葉尚未婚嫁,便要傚法打不死的蟑螂到底,即使機率微乎其微也絕不放棄。

  奧蒂莉亞鄙夷地皺眉,朱利葉聽了他說的話卻是想笑。

  若不是當笑話聽,她肯定會作嘔。

  跟哈威是舊識,奧蒂莉亞從不知道他說話如此浮誇;而更讓她生氣的是,現在身旁的女伴明明是她,他竟然當著她的面跟別的女人求愛——那個女人還是朱利葉。任何女人都好,為何偏偏是朱利葉?簡直氣死她了。

  就算她從不把哈威放在眼裡,因為朱利葉而被他忽視仍是教她氣嘔。

  為什麼他們視她為無物,全都迷戀一個東方女孩?

  難道她一個才識、學歷讓眾人稱許,學生時代還走過伸展台的模特兒,真的比不上眼前這個根本發育不全的女人?她不明白,有什麼東西是朱利葉身上有而她所沒有的,能讓她身邊的男人一個個瞎了眼。

  該死的哈威、該死的梵尼西!

  不,梵尼西不該死,該死的是朱利葉!

  「搞清楚點,我沒有誤會你,是你誤會你自己了。」將奧蒂莉亞的怨恨看在眼裡,朱利葉的心情大好,斜眼給了哈威嘲弄一笑,

  如果不是奧蒂莉亞在,她肯定懶得理會哈威。

  哈威臉上寫著「討厭鬼」三個字,躲他都來不及,理他幹嘛?

  「甜心?」哈威一臉茫然。

  「嘿,你喊錯人甜心了,你的甜心在這裡。好好珍惜,你們真的很相配喔。」朱利葉在哈威和奧蒂莉亞的錯愕中,不由分說地同時拉起他們的手,將他們兩人的手緊緊交疊,給予非常「真心」的祝福。

  最好他們兩個幸福圓滿,就不會來煩她了。

  「甜心……」哈威欲哭無淚,似乎是真的很難過的樣子。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哈威,放開我廠回過神,奧蒂莉亞漲紅了臉,懊惱地抽回手,白了朱利葉和傻傻握著她手的哈威各一B艮。

  一個惡劣,一個白癡!

  「哎呀!」猝不及防,正偷笑的朱利葉被人往後一扯。

  回頭,她看見梵尼西站在自己身後,一臉複雜的表情看著她。如果她沒猜錯,那表情應該是由無奈、匪夷所思、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之類的情緒所綜合。

  或許,還有些「縱容」包含其中。

  望她一眼,梵尼西的注意力便放在哈威的身上。

  「梵尼西……」看見梵尼西,奧蒂莉亞想說什麼,卻發現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她覺得懊惱又難過,最後只能打招呼式地點點頭。

  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豎起盔甲,偏偏不是為了她奧蒂莉亞。

  那感覺無疑是身為女人的恥辱。

  「我警告過你,別再接近這位小姐。」梵尼西冷冷直視哈威,以為他趁自己剛離開一會兒,又跑來騷擾朱利葉,並未注意到他跟奧蒂莉亞站在一起。

  「你憑什麼身份限制我?」哈威可笑地問。

  就算梵尼西是朱利葉的男朋友,也沒有限制其他男人向她獻慇勤的權利。男未婚、女未嫁,要不是顧慮莫契亞夫人,他才不會放棄任何接近朱利葉的機會。

  「憑她不喜歡。」梵尼西皺起眉頭,不快地表明。

  基本上,他希望「請退」對方,並不希望彼此又起衝突。

  起了一次衝突,社交界已把他們的關係加油添醋,形容的彷彿是宿敵一般。

  沒有生意上的往來,他也無意跟布朗家交惡。

  「我說你腦筋真的不清楚了,睜大你的眼瞧瞧OK?她看起來哪裡像是不喜歡我站在這裡?」哈威不以為然地諷刺,更盛氣凌人地道:「上回小親親不過是對我有點小誤會,我們可不是真的仇人。」他並不希罕跟梵尼西維持和平。

  梵尼西不想跟他交惡;他卻是把他當成最大的情敵看待。

  不能否認,梵尼西各方面的條件都不比他差,的確是個很棘手的情敵。

  「我想,腦袋不清楚的人絕不是我。」沒問朱利葉,梵尼西也如此認定。

  「你少自以為是,聽起來真可笑,還是別在這裡丟人了。」朱利葉沒開口反駁,哈威說話便更是大聲——雖然她不介意他站在這裡,極可能是因為奧蒂莉亞。

  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但說什麼,他也不會對梵尼西承認這點。

  「看不清現實,你才可……笑……」眼角餘光瞄見了不對勁,梵尼西的餘音漸歇,要說什麼都快忘了。原來當兩人逞口舌之爭僵持不下時,朱利葉突然動作優雅地從路過侍者端的盤子上,拿了一杯金黃色香檳酒。

  眼尖的兩個大男人,同時注意到了她這個舉動。

  幾乎同一時間,他們很有默契停戰,各往邊閃了一步,警戒地看著朱利葉。猶記上回慘痛的經驗,他們升起了防備之心,怕又成了落湯雞,造就社交界的另一則笑話。

  「怎麼了,繼續聊啊,你們不是聊得很開心,猶如多年不見的故交知己嗎?」端起香檳,朱利葉輕輕啜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對著兩個男人微笑。

  不用說,她也知道他們在防備什麼。

  孺子可教也,不算太笨。

  對視一眼,哈威和梵尼西極有默契地搖頭。

  「不,我們聊夠了,不聊了。」兩個男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開心?如果他們這樣聊叫作開心,世界上哪還有什麼叫作不開心。

  又不是穿同條褲子長大的,那麼「要好」幹嘛?

  朱利葉掃視兩人,嫣然一笑道:「就是說嘛,也該聊夠了,否則你們兩個大男人聊得那麼高興,把我們兩個大美女放在哪裡啊?」

  她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玩。

  反正,暫時是甩不掉他們了,不拿他們玩玩豈不是浪費資源?

  玩玩,頂多是由著他們兩敗俱傷,跟她也沒啥關係。

  既然沒什麼損失,她興趣可就來了。

  雖然為她格外溫柔的笑容怦然心動,兩個男人卻又隱隱感到心驚膽跳,不知她心底到底在打何主意。

  至於梵尼西,因為朱利葉這一說起,這才發現奧蒂莉亞一直都站在一旁,似乎跟哈威是一起來的。

  跟朱利葉一樣,他也沒想到奧蒂莉亞竟然跟哈威認識。

  「突然靜悄悄,你們是在欣賞我這隻百年怪獸嗎?」見誰都不開口,朱利葉晃著杯中亮晃晃的金黃色液體,帶些好笑地自嘲。

  奧蒂莉亞在嘔氣,所以半天不開口她可以理解,兩個男人是哪裡有問題?

  哈威和梵尼西同時搖頭,一點也不覺得她像怪獸。

  所謂的怪獸,如果像她這般美麗迷人,就沒有牛點可怕之處了。

  「你們兩個是表演默劇的拍檔啊。」朱利葉失笑搖頭,一臉拿他們沒轍的樣子,兀自歎了口氣便端著香檳走開,留下他們一愣一愣地望著她的背影。

  同樣的戲碼,她才不會上演第二場呢!

  太浪費上好的香檳了。



  從來沒有跟其他女人結伴如廁的習慣,卻被朱利葉硬拉著一起上廁所的奧蒂莉亞,一臉冷漠地從化妝鏡裡看著正悠遊自在地補妝,完全沒將她難看臉色放在心上的朱利葉。

  在她眼中,朱利葉根本是個怪胎。

  縱使是在梵尼西面前,奧蒂莉亞對她也從來沒有表現過友善的態度,而她像是完全沒發現受人冷眼看待似的,兀自對她表現得那麼親熱,還拉她一起上廁所。

  天曉得,即使是親姐妹她也不會找她一起上洗手間,何況是仇人?

  若不是礙於她是莫契亞夫人的外孫女,她絕對甩開她的手。

  「我很可愛嗎?」補完妝,朱利葉突然朝她一笑。

  「呃?」奧蒂莉亞當場傻住。

  「我知道我很可愛啦!所以像哈威啦,甚至梵尼西,只要是男人都喜歡我。你別一直用眼神告訴我你的崇拜、羨慕和讚美,我會不好意思哩。」朱利葉誇張地攤攤手,逕自曲解奧蒂莉亞一直瞪著她看的理由,厚著臉皮誇讚自己。

  演戲也沒這麼誇張,她就是說得極為溜口,彷彿真有這一回事。

  嘿,誇誇自己又不要錢,何樂而不為?

  人嘛,等著別人讚美,還不如自己讚美自己來得快。好比,喜歡的人不喜歡她,她喜歡自己也可以過得下去,不用等別人喜歡她才能快樂起來。厚臉皮又怎樣?自己給自己自信,也是種樂觀面對生活的方式嘛;

  況且,只要對自己有自信,本來就會具有催眠效果,讓整個人漂亮起來。

  懂得不好意思和謙虛的人,會說出這番話來嗎?奧蒂莉亞看她的眼神像看怪物,半天也回不出一句話來,顯然多少受到「驚口子」。

  怪胎變本加厲了,能不嚇人嗎?

  她沒見過朱利葉這種人,一時間難免消化不良。

  「哎呀呀,我就說了你別用這麼熱情的眼神注視我,我會害羞的嘛!奧蒂莉亞,你這樣會讓我以為你喜歡我、對我有意思哩。」朱利葉發揮八婆的最高本色,完全故意扭曲奧蒂莉亞的反應。

  呵呵!好好玩,心情好久沒這麼愉快了。

  「我不懂……」奧蒂莉亞終於擠出聲音,用一種批判和不屑的聲音道:「梵尼西怎麼會看上你這麼低水準的女人。」姑且不論外在條件誰比較好,她就不信自己的內在比不上一個如此三八的女人。

  奧蒂莉亞幾乎肯定,朱利葉是在梵尼西面前裝模作樣。

  梵尼西一定是被她偽裝的假象騙了。

  「是呀,我就說他配不上我嘛,偏偏他還一直纏著我,真煩!」

  朱利葉轉身一手撐在洗手台,對奧蒂莉亞感歎萬分似的搖頭,存心跟人家來個雞同鴨講,像是在跟閏中密友討論般地半嫌半就道:「不過,他也不算長得太差,當男朋友用用還可以,看在他對我那麼慇勤的份上,不給他一點表現的機會也說不過去,對吧?」

  哈,在別人眼中,梵尼西或許像是對她有意思,但她可不這麼認為。

  如果不是外婆從中攪和,硬是要將他們湊成一對,老是要梵尼西對她多多關照,那傢伙才不可能勉為其難帶著她到處跑。

  不過,就算誤會存在,還覺得有趣的她也無心解釋。

  奧蒂莉亞不瞭解是她耳朵嚴重有問題,還是朱利葉其實是個神經病?

  這回,奧蒂莉亞是真的張口結舌,完全不知從何答起,自然更沒有附和朱利葉的打算。

  更說不定,自己根本是遇上外星人……



  回到家,朱利葉又癱進沙發裡。

  最近,她發現自己挺喜歡梵尼西家的這張沙發,累的時候躺起來特別舒服,不由得盤算離開的時候,是不是該趁他不在時將之偷走。

  對於她每次回家,都直接佔據那張沙發,梵尼西已見怪不怪了。

  「你累了嗎?」似乎只要出門,她就會把體力用個精光,回家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賴進沙發裡,然後——再吃個宵夜就沒事了。

  這陣子相處下來,他發現她其實很能吃,一日三餐加點心、宵夜,真虧了她還沒給吃胖。

  不過話說回來,看她吃東西那樣開心的模樣,他也感到挺愉快的。

  「累啊。」

  而且是——玩得非常累,朱利葉懶洋洋地回答,只要一回到家裡,她在梵尼西面前就完全沒了形象,並不介意他怎麼看待自己。反正,從認識他的那一天起,恐怕就已不能研究她的形象問題。

  誰教他們是在她情況最糟的時候認識呢?

  累歸累,多虧奧蒂莉亞配合,她玩得非常「盡興」也是事實。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梵尼西把她的身體往沙發裡一推並一屁股坐下,不怎麼跟她客氣,佔回自己在這張沙發上的一席位置,側過臉向躺在沙發上的她詢問。

  再跟她客氣,整個家都會給她佔據了,恐怕他就得去睡大門外。

  「問啊!」對他皺了皺眉,她也沒對他不知死活的舉動表示什麼。沙發是人家的,她總不能把他推下沙發去,只好跟他分享了。有時候,她覺得他們好像變成挺要好的朋友,對彼此沒啥顧忌。

  基於住他房子,又免交房租的優惠下,對他友善點似乎也應該。

  她在這裡早已住習慣了,沒去問外婆房子整修的進度如何,甚至是否回台灣的事都沒在打算,幾乎已從過客變成了巴黎的一份子。

  好像,太習慣現在的生活了。

  「你……對奧蒂莉亞做了什麼嗎?」在朱利葉一度閃神的時候,梵尼西提出了肚子裡悶了一下午的疑問。他忘不了,奧蒂莉亞跟她從化妝室回來以後,就一直用奇怪眼神盯著她不放,好像她突然變成什麼不能理解的生物一樣。

  而他很想知道個中緣由。

  「我?對奧蒂莉亞做了什麼?」在奧蒂莉亞看來,不就是搶了她的心上人噦。即使心知肚明,朱利葉還是裝出一臉茫然無辜的表情,沒打算承認自己拿人家來玩。

  「她整個晚上,都只是看著你卻沒說話。」梵尼西提醒。

  連那個哈威都覺得不太對勁,還問了奧蒂莉亞好幾次她怎麼了。

  「那你要問她,為什麼當了一個下午啞巴,光是引人側目地盯著我看吧。」她撐起身體,用不知所以的口氣反駁,又突然曖昧地往他身邊一靠,小聲詭異地問:「你說,要是她愛上我了怎麼辦?」

  不用說,她又拿晚上玩奧蒂莉亞那套來玩梵尼西。

  如願看見梵尼西錯愕的反應,她委靡的精神又大好了起來。

  「這個……」不會吧!

  心底認定了不可能,然而梵尼西又不禁想到奧蒂莉亞進公司以來,好像也沒聽說她交過男朋友的事,不由得有幾分懷疑。

  可是,奧蒂莉亞一點都不像同性戀……應該不是吧?

  「什麼這個那個啦,你說怎麼辦嘛?奧蒂莉亞是你的人,你要負責啊!」玩上了癮,朱利葉搖著他的手,鍥而不捨地追問。

  好像她真擔心奧蒂莉亞喜歡上她似的。

  「你別亂扯,奧蒂莉亞才不是我的人!」梵尼西被她問得頭疼,仍很確定奧蒂,莉亞的感情取向不該由他負責。

  只當奧蒂莉亞是工作夥伴,他無意過問她的私事。

  「她是你的下屬,不是你的人,難不成還歸我管?」

  沒注意彼此愈來愈過於親密的距離,語氣溫和卻咄咄逼人的朱利葉,幾乎要掛到他的身上去了。她喜歡看梵尼西為難的樣子;尤其他感到為難的時候,帥氣的雙眉間便會擠出一道直直的細紋,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可愛。

  「話不是這麼說……」梵尼西幾乎要被打敗的感覺。

  別說他該不該負什麼責,奧蒂莉亞是不是同性戀、是不是喜歡她,壓根兒都是還不能確定的事情,現在討論誰該負責不是太可笑了嗎?縱容她跟自己撒嬌,也覺得她的個性其實有可愛之處,可是他真的不知該如何應付她無緣無故的思維。

  愈相處,他愈覺得她的腦袋是團謎,也愈想去挖掘。

  挖掘完畢之前,得傷很多腦筋就是。

  然而,他很喜歡她總是像這樣毫無防備地親近自己,似乎完全不知道她的靠近帶給他怎樣異樣、新奇的感受。雖然每當她發現彼此過於親近時,又總會馬上保持距離讓他有種失落感,最大希望就是她對別的男人不是這麼毫無防備就好。

  「不管,我說歸你負責就是歸你負責。」朱利葉像任性的小孩一樣耍起賴來。

  或許梵尼西總像對待小孩般哄她,跟他獨處的時候,她的孩子性也就特別明顯,好像跟他撒嬌、耍賴都是那麼自然而然的事。

  否則,她也不會住得這麼久吧。

  要是跟他住在一起不自在,她早偷偷搬出去找飯店了。

  「好好好,我負責,如果奧蒂莉五愛上你,我替你擋著她,不讓她隨便靠近你半步行吧?」拿她沒轍,他索性陪著她起哄。

  不然,還能拿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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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奧蒂莉亞不是同性戀。」

  當梵尼西表情有幾分認真,似乎被她說到就要相信奧蒂莉亞是同性戀時,朱利葉卻很乾脆地替人家辯駁,一口推翻自己之前的假設。

  奧蒂莉亞喜歡梵尼西,她比誰都清楚,也沒惡劣到故意讓梵尼西產生這麼大的誤會。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梵尼西當場傻眼,都要被她弄糊塗了。一下說東,一下說西,她真的很像無時無刻都存心在耍著人玩。

  被耍卻還不覺得生氣,他也覺得自己蠻奇怪。

  「逗你開心的。」她笑嘻嘻地招認,沒有半點歉意。

  不用他說,她也看得出來他沒生氣,態度不由得更加放肆。

  得寸進尺是人性,她更是展現此人性的個中翹楚。

  「原來你從頭到尾都在耍著我玩。」早巳認清楚被耍的事實,他還是裝出些微生氣的樣子,抓住她纖細的手腕,裝模作樣地板起臉指控。

  陪著她起哄,讓他感受到一股不知哪來的溫馨。

  「是你自己笨,才會讓人耍著玩。」她壞心地笑著,毫不客氣地嘲弄他。

  如果他夠聰明的話,早就該發現奧蒂莉亞對他的愛慕之情了。看來他有顆聰明的經商頭腦,但在私生活的部分卻是相當遲鈍。

  既然笨在不該笨的地方,被耍著玩怪准呢?

  梵尼西輕歎口氣,凝望著她開心的笑臉,突然不說話了。

  「你幹嘛?」見他不知嚴肅個什麼勁兒,她臉上的笑意也跟著褪去,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總覺得他有話想問。

  一旦他認真起來,她也不敢再開玩笑。

  「你跟哈威布朗……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原本不想問,還是忍不住問了。

  不出她所料,梵尼西突然問了個問題,而且非常認真,亦希望她認真回答的樣子。

  「舊情人呀!」眸光一閃,朱利葉隨口胡謅。

  發現他在想這麼無聊的問題,一放鬆的她又有欺負人的心情。反正是過去式,早八百年以前的往事了,她也實在懶得解釋。

  「真的?」梵尼西突然臉色難看。

  難怪哈威對她的態度充滿佔有慾,總對他護著她的態度嗤之以鼻。一想到她和哈威有可能餘情未了,他就打從心底覺得不舒服,幾近厭惡。

  「真的假的又不重要,你那麼在意幹嘛?難不成……」察覺他的神色不對,朱利葉小心翼翼問道:「你在為我吃醋嗎?」

  被耍那麼多次還喜歡上她的話,不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腦袋燒壞了。

  基本上,他受得了她這陣子反覆不定的情緒,就夠讓人佩服了。

  一點也不好玩……這件鳥事一點也不好玩。

  「你說呢?」或許,他是在不知不覺中對她動了心。

  誰教她總是讓人覺得那麼新奇又可愛呢。簡單說,朱利葉是他從來沒遇過的典型,更是他第一次有心探索的女人。

  觀察一個人久了,會喜歡上她並不奇怪吧?

  「我說、我說當然不是,嫉妒讓人面目可憎,吃醋也太傷身了……你沒理由為我這麼平凡的人破壞身價。」

  梵尼西竟然以深情的眼神望著她……噢,老天,這真的不好笑也不好玩。

  被人反將一軍,朱利葉一時緊張得語無倫次起來。

  她沒準備好讓梵尼西喜歡。

  她忍不住想逃。

  梵尼西突然用雙掌抵住沙發,將她圍困在雙臂之間,似笑非笑道:「如果你也算是平凡的女人,世界上就沒有所謂的不平凡了。」

  她怪,但怪得很可愛。

  對於自己的身價有多少,他倒是從來沒有研究過。

  完全沒概念,豈有破壞之說。

  「謝謝你的抬舉,你最好別為了你眼中所謂的不凡,隨隨便便決定你喜歡我,你的錯覺小女子我無福消受。」朱利葉猛烈搖頭,還算鎮靜地把話說清楚。

  陣陣莫名心慌湧起,讓她覺得情況很不妙。

  被圍困在他的雙臂中,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大意,竟然忘了跟他保持距離。明明在認識他的第一天,她就隱隱約約覺得,應該要和他保持距離才對。

  不保持距離,好像就要把心丟了。

  「顯然,不管我怎麼費心,你都不會改變對我的觀感。」

  想起她在不久之前表示過對他不感興趣的事,梵尼西驟然臉色一沉。

  說不感興趣還是好聽些,也許她真打從心底討厭他也說不定。

  從相識起,她似乎就不怎麼喜歡他這個人。

  「觀感?」什麼觀感?

  「你討厭我,不是嗎?」直視著近在咫尺的俏麗容顏,梵尼西冷冷自嘲。

  瞧,她此刻的反應,不正證實著他所說的話嗎?

  被她討厭的感覺,真的亂不舒服。

  「這個嘛……」其實,她已說不上來對他的感覺該怎麼形容,只覺得像是被他抱在懷裡的姿勢,讓她的心跳格外紊亂。

  她可以推開他,不讓他在噯昧的姿勢中期壓自己。

  偏偏她的力氣不知跑哪兒去了,讓她陷在進退維谷的情況中。

  別讓心蹦出來,似乎就已花掉她不少力氣。

  「我不知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差勁在哪裡、究竟有多少缺點?」

  吸口氣,眸光灼灼的梵尼西說出潛藏已久的話,臉色微慍道:「可是人總有優點和缺點,請你不要只是看見我的缺點,毫不掩飾你對我的厭惡。你不覺得你的表現,一直很像一個受人恩惠卻不知感恩圖報,還惡言相向的差勁傢伙嗎?」

  從認識她那一天起,他給她的只有幫助而非欺負。

  而她所回報的卻是無止境的刁難和反感。

  朱利葉愣住了,沒想到他會這麼在乎她對他的態度。大多時候,她只是喜歡以消遣別人為樂,在無聊的生活中增加一點樂趣,並不是真的討厭對方。

  她得承認,自己對梵尼西的態度的確有點惡劣。

  就算不是惡劣,也的確如他所說不知感恩圖報吧!因為他一直對她如此包容,幾乎讓她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他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跟她翻臉。

  簡單說,像是吃定他,所以她百無禁忌。

  「你、你幹嘛那麼生氣?」她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一點賭氣地道:「如果你那麼看不慣我的個性,我搬走就是了。」反正外婆快要出院,她在巴黎也待太久了,回台灣總行吧!

  從小到大,她幾時被人如此責備過?竟然不客氣地說她差勁耶!

  就算是爸媽,也捨不得對她大小聲,他憑什麼?

  「我不是要你走,是要你……算了!」溝通毫無效果,梵尼西難掩失望,跟著丟下一句同樣是賭氣的話:「總之,莫契亞夫人把你托給我,我不能讓你說走就走!」一想到她離開他家後,可能從此離開他的生命,他突然有些懊惱。

  為何變成這樣?他並不想跟她吵架,把兩人之間的氣氛弄得這麼僵啊!

  傻傻看著他走開,朱利葉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不能說走就走?哈,這真是她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腳長在她身上,她想走,別說外婆,天王老子也攔不住她。

  莫名其妙的男人,以為自己是她的臨時監護人不成?氣死人了。

  就算是她的監護人,她也早就滿二十歲了好不好。本來可以相安無事,好好休息一晚的心情,全被他弄得烏煙瘴氣。她賭氣這麼想,然而望著梵尼西消失的方向,卻有種無法解釋的鬱悶在心口盤繞。

  甩了甩頭,朱利葉突然雙手一撐,從沙發跳起。

  好煩!吃宵夜去讓心情好些。



  醫院某間特別病房裡,眾人靜默了好一會兒。

  莫契亞跟管家交換了個眼神,終於忍不住朝來探病卻窩在病房一角,已經老半天沒吭氣的外孫女問道:「Juliet,你是不是跟梵尼西鬧彆扭了?」

  平常,病房裡只要有朱利葉在都會特別熱鬧,她真的不習慣她這麼安靜。

  左思右想,能有本事讓朱利葉不開心的人實在沒幾個。

  「誰說我非得跟他鬧彆扭!」朱利葉猛然抬頭,急沖沖地反駁。

  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她是因為梵尼西兩天沒回家,所以心情愈來愈惡劣。本來她是想搬走,索性回台灣去,不知怎麼就是沒有心情打包行李;而一想到梵尼西嘴巴上不准她隨便搬走,自己卻好幾天不回家,她就是一肚子氣。

  害她想吵架都沒對象!

  「外婆沒說你非得跟他鬧彆扭,只怕他又不長眼得罪我的寶貝外孫女,不是當然最好了。」眸中閃過笑意,莫契亞卻彷彿站在自家人這邊,一臉正色地道:「你知道,要是梵尼西敢欺負你,外婆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就算不再跟楚烈做生意也不要緊。」

  雖然她並不是很努力地撮合,但兩個孩子似乎進行得不錯的樣子。

  「沒那麼嚴重啦!」朱利葉煩躁的揮揮手,沒注意自己說漏了嘴。

  這兩天,她吃了不少東西,對心情卻沒有任何幫助。

  愈吃心情愈糟,這是她不曾有過的情形。

  討厭,都是梵尼西害的!

  「對了,有個人要來看你,只要她一來,你的心情一定會好上一些。」莫契亞笑在心底,卻突然想起某件差點忘掉的事。

  只要朱利葉在乎梵尼西,後頭的事就不需要她老人家操心了。

  年輕人嘛,鬧鬧情緒誰不會呢?

  「我誰也不想見,看到誰都一樣,外婆別為我費這個心好嗎?」朱利葉皺了皺眉,怕外婆又要介紹人給她認識。

  來巴黎短短幾個月,她已經認識了一大堆不必要認識的人。

  「不是的,那個人是——」

  當莫契亞正要解釋時,已有人推開病房大門,邊走進病房邊柔聲地抗議:「沒良心的女人,我好不容易擺脫我家男人,特地從英國跑來看你,你竟然敢說不想見我?你小姐是皮在癢,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聲音雖柔,俞真妍發飆的威力可不小。

  「啊——」朱利葉瞠眼。

  「啊什麼啊,你是忘了你好朋友長什麼樣子,想來個死不相認嗎?」看見朱利葉嘴巴張那麼大,俞真妍好笑地調侃,當然知道她不會不想見她。

  許久不見,她們一直都很想念彼此。

  比起從前幾乎每天見面,三不五時結伴出外玩的日子,現在六個死黨一年見沒幾次面,想聚齊也不容易,哪可能一下子就習慣?

  「不會吧!你家醋桶男放你自己來看我?」

  一開口,朱利葉便覺非常不可思議,旋即忍不住往門外查看,看看真妍那個愛吃醋的老公是否尾隨在後,省得被他聽見她們在背後偷叫他的「暱稱」。那醋桶男要是聽見她們這麼叫他,下場肯定慘哉。

  當然,除了不可思議,她自然是喜形於色。

  見到已多時不見的死黨,她的確開心得不得了。真妍家那個醋桶男,不可能輕易讓平日保護得密不通風的愛妻,隨便離開他的羽翼下,所以就算英國和法國距離不算太遠,朱利葉也不曾奢望真妍能來探望她。

  這份驚喜真的非同小可。

  「哪壺不開提哪壺,你這女人愈來愈不受教了。」故作生氣樣輕睇好友一眼,俞真妍便學著朱利葉的口氣,挑起得意的眉笑道:「話說回來,我家那個醋桶男倒挺受教,所以最近對我的約束收斂不少,這答案你滿意嗎』?」

  聽見好友的話,朱利葉笑開了。

  幾個死黨比誰都清楚,真妍說話總是輕輕柔柔,卻不代表會被男人吃得死死的;頂多是她喜歡這個人,所以體貼對方的感受,花時間慢慢「同化」對方而已。

  看來,醋桶男學著妥協了,也拿真妍莫可奈何。

  「笑面虎」可是真妍的另一稱呼呢!



  俞真妍的出現,讓朱利葉多了一個留在巴黎的理由。

  久別重逢,兩個人踏遍巴黎的大街小巷,玩得、買得不亦樂乎。一時間,朱利葉也幾乎忘了梵尼西帶給她的鬱悶,刻意把令自己煩躁的事拋在腦後。

  偏偏,冤家路窄。

  她們遇見了「楚烈」在街上取景的工作小組,難得監工的梵尼西偏巧也在其中。在看到梵尼西的那一秒,朱利葉本能地想要繞路,避開那一組人馬;可惜俞真妍對在巴黎街頭取景的新人很感興趣,二話不說拉著她往前走。

  在朱利葉可以拖著好友走開之前,梵尼西已經看見她們。

  猶豫一秒,他已朝她們的方向走過來。

  「該死!」朱利葉低聲嘟噥,覺得運氣背透了。好不容易才能把梵尼西的事拋在腦後,竟然逛個街都可以撞見他,不是冤家路窄是啥?

  聽見好友的詛咒,俞真妍微微訝異,旋即便像體悟了些什麼事。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運氣真好!

  「嗨,我是真妍,是朱利葉的好朋友,現在跟丈夫住在英國。」梵尼西一走過來,俞真妍便主動微笑,很友善地打招呼。

  反正看小朱的樣子,似乎不打算跟他說話。成為死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要從朱利葉的反應猜出她的心事並不困難。

  愛玩、愛吃、愛睡,但朱利葉也是個直腸子的人。

  除了「玩遊戲」的時候以外,朱利葉向來懶得隱藏她的喜怒哀樂。

  「別人都還沒開口,你幹嘛自己介紹那麼多?」朱利葉白了俞真妍一眼。

  「有什麼關係,我覺得跟他一見如故啊!」俞真妍一臉無辜,不僅對好友的白眼視若無睹,仍對梵尼西極為友善的微笑。

  遲早都會認識,自動一點有什麼不好?

  主動介紹自己已婚,是因為她家那口子非常堅持,跟她約法三章:在她見到陌生男子時,非得主動說清楚她已婚,好斷絕其他男人對她的非分之想。

  但,這麼不好意思的事,未必非要告訴別人不可。

  「梵尼西·楚烈·羅,你可以叫我梵尼西。」發現朱利葉拿眼前這女人沒轍,也認定她們兩個的交情深厚,梵尼西因為俞真妍的友善和風趣笑了,不由得對她伸出友好的手。

  他覺得她很親切,至少比朱利葉親切可人多了。

  偏偏他在意的人卻是不正眼看他,始終顯得不耐煩,很顯然想要盡速離開,完全不知他因此覺得有多難受。

  為了怕她不舒服;房子都讓給她住了,她還有何不滿?

  「梵尼西,好名字呢!」在朱利葉皺眉中,俞真妍笑著跟他握手。

  「謝謝。」梵尼西回以更深的笑容。

  「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別盡在這裡跟無聊的人浪費時間,走了啦。」不等他們聊完,朱利葉已經扯著好友要走。

  不知為何,他的笑容讓她見了就生氣,很想一把扯下來。

  總覺得,他不該對其他女人這樣笑,就算是她的死黨們也不應該;而且,她明明站在他的面前,他不跟她說話,淨跟真妍說話算什麼?當她不存在嗎?

  就算真妍很漂亮,他也不該忽視她的存在!

  「不要啦,那些地方又不會跑掉,我想跟梵尼西多聊兩句嘛!」剛認識,俞真妍已親親熱熱喊著梵尼西的名字。

  「如果你願意,可以過來看看楚烈的拍攝。」梵尼西也很熱情回應。

  「楚烈?那個『楚烈』?」俞真妍略顯訝異和興奮。

  「看來我們小有名氣。」梵尼西笑了。

  「既然是那個楚烈,我當然要去看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

  會呢!」無視朱利葉的反對,俞真妍表現出少見的熱情模樣,硬是拉著好友跟在梵尼西的後頭走。

  嘿,難得見到死黨,她才不會輕易錯過好玩的事。

  況且,她真的很想知道——小朱栽在怎樣的男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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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19:42:38
第九章

  今天,梵尼西又回家住了。

  朱利葉不得不以為,他是因為真妍才回家,不愉快的感覺直往上攀。

  他跟真妍聊得那麼開心,一晚上都不嫌膩,直到真妍打算梳洗休息以後,壓在她胸口的黑雲也就愈來愈加濃厚,惹得她更不開心。

  他們聊一整晚,她一整晚都沒吭半個字。

  真妍明明是來找她玩,幹嘛跟一個才剛認識的男人聊那麼起勁兒?被好友忽視了一個晚上,她自然更是生氣,覺得真妍實在很不夠朋友,難道真的以為她對電視很感興趣,所以沒心思加入他們的聊天行列不成了?

  明明是有老公的人了,還這樣。

  直到俞真妍去洗澡,梵尼西才看向在看電視的朱利葉。

  「我警告你,不要對真妍有非份之想,她是有老公的人了。」察覺他的注視,朱利葉只是冷冷進出一句不帶感情的話來,放在電視上的注意力並未移轉。

  梵尼西驀地拉下臉。

  「多謝你的提醒,我知道她是有夫之婦。」誤以為她討厭他討厭到連他接近她的朋友都不喜歡,他的口氣不由得帶著嘲弄,更故意挑釁:「話說回來,誰說有夫之婦不可能恢復單身,不能追求?」

  「你這是什麼意思?」朱利葉臉色難看,終於緩緩正視他的臉。

  兩個人瞪著彼此,像是仇人一般。

  「意思很清楚,如果我真的喜歡她,不管她已婚未婚都一樣,我不會放棄追求真愛的機會。」

  望著她,他的語氣很淡,卻字字譏諷,「還是你以為我真的愛上你了,所以不可能追求其他人?別自作多情,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否認自己喜歡她,對他來說是件非常辛苦和惱人的事。

  可是,他不喜歡她避著他,甚至變得對他不假辭色的態度。

  如果否認喜歡她,能讓她稍稍感到安心,不再對他的存在感到倍受威脅,那否認了也罷,就當他不曾喜歡她。

  一陣無名絞痛,突然愀緊了朱利葉的心。

  很長的時間,她只是看著梵尼西的臉,沒吐出聲音來。

  手機鈴聲在沉默的兩人之間突兀地響起,朱利葉吸了口氣才接聽,面無表情地在梵尼西的注視中,跟對方簡單說了幾句話就掛斷。

  一掛斷手機,她就從沙發中站起來,直接往大門走。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梵尼西忍不住關心她的去處。

  都已經快十點了,一個女人單獨外出並不妥當。

  「去哪裡是我的事。」扣著外套的鈕扣,她冷冷回了一句。都要她別自作多情,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他還管她去哪裡幹嘛!

  她可是專玩人的朱利葉,豈能讓人耍著她玩?

  「你現在住在我這裡,我對莫契亞夫人有責任在。」梵尼西勉強找了個理由。

  說喜歡她不是,說不喜歡她也不是,她究竟要他怎樣?察覺她眼裡比之前更甚更篤的冷漠,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做錯。

  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才能凡事都沒錯、凡事都完美。

  唉,女人果然是難以理解的生物。

  「告訴你也無妨,我要跟哈威約會去。」回頭瞥他一眼,朱利葉一臉皮笑肉不笑地輕嘲:「告訴你了,我可以走了吧?」

  管家公,想當她的監護人想瘋了不成?她可沒當他女兒的興趣。

  「這麼晚了,不管是誰找你,你都不該出去。」一聽見剛才那通電話是哈威打來的,梵尼西的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

  沒想到她跟哈威竟然還沒有斷乾淨。

  「放心,我的安全我自己負責,被人怎樣都不會賴在你身上。」

  朱利葉懶得再跟他浪費口舌,拿了皮包就往外走,丟下自嘲的諷刺:「反正我這礙事者不在,你更有追求『真愛』的機會不是嗎?就不要在那裝模作樣了。」

  當她成全他就是了!

  不管梵尼西的神情有多怪異,她都甩上了大門離去。

  說真心話,她一點都不想跟哈威出去;可是現在的她見了梵尼西就一肚子火,繼續跟他相處在同個房子裡,肯定讓她更加不爽快。否則又不是秀逗,最愛睡覺的她怎麼可能答應哈威,在大半夜花時間跟他去夜遊。

  不趕緊出門透透氣,絕對會悶死她。

  洗完澡,俞真妍只看見梵尼西一個人坐在客廳裡。

  左右望了望沒看到朱利葉的人影,她這才看向一臉沮喪的梵尼西,覺得奇怪地問道:

  「咦,朱利葉回房間睡覺去了嗎?」為了還給他們獨處的機會,她才特地說要去洗個澡。

  如果她前腳一走,小朱後腳就回房間,豈不是浪費她的一番心意。

  「她走了。」梵尼西仍是沮喪。

  「走了?這麼晚去哪?」

  「去約會。」不想承認,他還是說實話。

  聽見梵尼西幽怨不已,彷彿被老婆給三振出局的口氣,俞真妍差點笑出聲來,很勉強才能擠出若無其事的神情,在一旁調侃:「喔,所以你才會一臉被情人拋棄、要死不活的模樣,窩在那裡白哀自憐?」

  猛然抬頭,梵尼西說不出話來。

  台灣的女人總是這樣嗎?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喜歡我們家朱利葉,對吧?」朱利葉不在,俞真妍不必跟他拐彎抹角,雖然脂粉末施依舊美麗的臉上還掛著笑,也不難讓人聽出她話裡的認真。

  「你發現了?」頓口氣,他只能慘慘地苦笑一下。

  連剛認識的人都瞞不過去,可見自己隱瞞的能力有多差勁。

  大概只有朱利葉才會被他朦過去。

  「太聰明不是我的錯。」她聳聳肩,無辜一笑。

  其實就算不夠聰明的人,只要有長眼睛,恐怕也不難看出來。當別人是笨蛋嗎?他和小朱都表現得那麼明顯,準會看不出來他們對彼此有意。

  「喜歡也沒用,她相當討厭我。」歎了口氣,梵尼西霍然起身,打算回房睡覺。

  既然朱利葉喜歡哈威,他像個癡情漢坐在這裡豈不像個傻瓜。睡不睡得著是一回事,他不希望她約會回來時,還看見他坐在這裡守門。

  「她之所以討厭你,是一種危機意識吧。」俞真妍突然對著他的背影道。

  「危機意識?」他迅速地回頭。

  「是呀,我怎麼瞧你,你都是朱利葉喜歡的那一型,要是沒有危機意識,只怕她一栽在你的手裡就只能任你搓圓搓扁,從此翻身無望了。」不僅曖昧地笑,她賊溜溜的眼神也在他身上不停打轉。

  簡單說,朱利葉是預防重於治療,理智的本能勝過非理智的感情。

  或許也是不曾戀愛,所以突然降臨的愛情,亦讓沒有經驗的小朱不知所措,導致她將對梵尼西的感覺處理得非常蹩腳。

  「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梵尼西失笑,以為她在尋自己開心。

  朱利葉絕對不像是因為喜歡他這型,所以才擺臉色給他看的樣子。

  回想他們認識到現在的過程,連受她多少氣都數不清了,他可不認為有任何正常的女人,會如此表達對男人的「好感」。

  「冥頑不化的認知,會蒙蔽再簡單也不過的事實喔。」俞真妍笑著,把覺得該說的話說了,不是很在意他相不相信。如果凡事都有規矩真理可循,甚至走一定的軌跡,這世界哪還有新鮮事呢。

  「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他仍有些不信地問。

  「一些事,我只能點到為止,再多說,我就成為叛徒了。」俞真妍甜甜一笑,留兀自發呆的梵尼西在客廳,倩影一旋走向他所安排讓她在離去之前暫住的客房,希望他能自己想通她話中暗示的道理。

  啊,累了一整天,也該早點休息了。

  有朋友還真累人哪!



  中午的餐桌上,氣氛沉寂。

  通常,朱利葉只要睡得飽,早上向來都是最有精神、元氣最飽滿的人。瞥見朱利葉到了中午還精神不濟、頻打呵欠的樣子,梵尼西和俞真妍不由得面面相覷,懷疑她昨晚到底是跟哈威玩到幾點才回來。

  在俞真妍看來,梵尼西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雖然他強自打起精神,想假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她還是認為這男人昨晚可能在房裡等了一晚上的門,在朱利葉回家之前都沒上床睡覺。

  雖然他表現出精神弈奕的樣子,黑眼圈仍是騙不了人。

  梵尼西的確幾乎整晚不曾人眠,直到清晨三點左右,隱約聽見朱利葉返家,到她完全沒在外頭發出聲響才上床;但,即使上了床,翻來覆去的他也睡得不好,滿腦子想的都是她跟哈威一晚上做了什麼事。

  一早便起床,朱利葉卻到了快中午才被俞真妍喊出房間。

  「你昨晚……沒怎樣吧?」忍耐大半天,梵尼西終究忍不住問道。

  「你問我嗎?」緩緩睨他一眼,朱利葉才不起勁地反問。

  「昨晚只有你一個人出去。」他有些無奈地提醒。

  「誰說出去的才會有事?現在這種時局,留在家裡的也未必安全。」

  朱利葉眼光在他跟真妍之間轉了一圈,很清楚地暗示——他說過,要是喜歡真妍,不管她已婚未婚都一樣,都不會放棄追求真愛的機會。

  昨晚讓他們兩人獨處,誰知道他有沒有對真妍做出什麼事來。

  信任真妍,她卻一點也不相信他。

  就算他們兩個什麼事都沒做,瞧他們似乎都沒睡飽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聊到多晚才去睡,恐怕光聊天也聊得夠盡興了。

  「你以為我對真妍做了什麼事嗎?」他皺了眉,一陣不悅。

  這女人把他梵尼西當成什麼樣的人了!

  「做了什麼,你自己知道。」朱利葉輕諷。

  縱使好奇,她仍然不想知道,他昨晚跟真妍是如何開心度過。

  「不用諷刺暗示,認為我對真妍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你何下直接問她,看我有沒有對她做什麼?」受到污蔑的不快,讓梵尼西發了小小的脾氣,雙手往餐桌一拍,砰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

  朱利葉被他嚇了一小跳,下意識地望向真妍。

  「嗯,在你趁我洗澡,沒良心地丟下我自己出門去玩後,沒搞頭的我們就只好各自回房睡覺。」相較於受驚嚇的好友,俞真妍依舊神情淡然,不受影響地繼續吃著中餐,笑謔的口氣卻不忘帶著幾分責難。「既然你那麼希望他對我做什麼,他什麼事都沒對我做,倒讓人有點失望是不?」

  哪門子死黨,也不想想她是有夫之婦,竟隨意破壞她的名節。

  要是家裡那個醋桶聽見,豈不是從此將她軟禁,再也不讓她單獨出門。

  「這樣你滿意了吧!」在朱利葉的錯愕中,梵尼西丟下一句話便出門去。

  「他發什麼火?真是莫名其妙!」

  「昨晚Miss Juliet小姐深夜會情夫,留下咱們可憐兮兮的Mister Romeo獨守空閨留了一夜淚,好不容易盼到人回來了,Juliet卻懷疑諷刺Romeo是否琵琶別抱,我想Romeo有點小小的火氣不為過。」含笑輕睇了好友一眼,俞真妍很輕很柔卻殺傷力十足地道:「發洩一下,省得Romeo悶久了去殉情也不好,是不是?」

  還沒跟小朱算清昨晚丟下她的帳,小朱竟敢先把她拖下水,這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

  發現真妍開始算總帳,尷尬不已的朱利葉只能討好地陪笑。

  「別胡說八道了,要是那個奇怪傢伙喜歡我,我不是倒大霉了。」

  雖然她不相信梵尼西會為他留了一夜的淚,可是她能聽出真妍話裡的暗示。回想梵尼西奇怪的表現,似乎真有幾分跡路可尋。

  「你真像他說的討厭他?」俞真妍仍笑笑地問。

  「討厭不至於,總談不上喜歡……」

  「呵呵,你喜歡俊男卻不喜歡他,很沒道理喔。」

  一語點破,俞真妍明媚晶亮的黑眸裡全是取笑,沒打算替她留半分面子。

  朱利葉張口欲言,想反駁的話繞到舌頭,終究又吞了回去。

  「讓人覺得自己愚蠢,對你有何好處?」半天,她只能嘟著嘴埋怨。

  「說實在的,除了能讓自己心情大好,提升娛樂效果之外,還真沒好處。」嘴裡調侃,俞真妍卻煞有其事地搖頭聳肩。

  「拿我消遣,你夠了喔。」朱利葉忍不住抗議。

  俞真妍微微笑了,最後只有一句話提醒。

  「小朱,這麼婆婆媽媽不像你。」



  察覺梵尼西的心情不好,奧蒂莉亞篤定他是跟朱利葉出了問題。

  左思右想之後,她認為這是向他告白的大好機會。要是不把握此時,她怕自己將永遠沒有辦法對梵尼西表白。

  一如做生意,機會之神常常只給人一次機會,錯過不再。

  「我有話跟你說。」特地製造獨處機會,她鼓起勇氣對他道。

  「什麼事?」梵尼西審視著桌上一批要用來宣傳的婚紗照,希望借由忙碌的工作驅逐跟朱利葉鬧彆扭的鬱悶,並沒注意到奧蒂莉亞緊張的神色。

  「我在想……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奧蒂莉亞走到他身旁,不確定地問。

  怕開門見山會嚇到梵尼西,所以她決定慢慢接近中心點,一步一步來。為了告白,她特地換上一襲剪裁完美的低胸套裝,將她曼妙的身體曲線呈現出來,希望他能發現她不只是個工作夥伴,更是貨真價實的女人。

  而且,是個條件比朱利葉更完美的女人。

  「今天晚上有其他行程嗎?」挑出幾張還算滿意的照片,梵尼西才看向奧蒂莉亞。他不記得今晚跟客戶有應酬,卻又怕是自己一時忘了。

  朱利葉佔據了他腦海太多時間。

  「不是的,我是說你有沒有私人時間?」她趕忙解釋。

  「七點以後就有空了,有事嗎?」盤算一下今天要去的幾個地方,梵尼西以為她有什麼事情要他幫忙,等著她把私人問題提出來。

  奧蒂莉亞很少求他幫忙,肯定是重要的事吧!

  雖然主張公私分明,能幫上奧蒂莉亞的忙他還是會幫。

  「如果你有空,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飯?」她吸了口氣提出要求。

  「有事的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能幫上的忙我一定幫,不需要到外面講。」沒意識到她提出的是「約會」邀請,梵尼西覺得就算她的請求難以啟齒,現在沒別人在不妨直說,不需要大費周章去吃飯。

  朱利葉的事讓他心煩,他沒心情跟別人吃飯。

  「我要你幫的忙,就是陪我約會、陪我吃飯、陪我談戀愛!」到底要說得多清楚,他才會知道她喜歡他?奧蒂莉亞皺了眉頭,有些不高興,乾脆把話表明。

  怕不乾脆點,他永遠不會明白她的意思。

  氣死人了,不管她打扮得多性感,他都沒有半點反應。

  為何他完全不能體會她的用心和感受。

  「呃?」梵尼西愣了一下,望著奧蒂莉亞似乎有些認真的表情,稍微思考之後才問道:「你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工作時間跟他玩這種遊戲並不有趣。

  「難道,你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我對你的感覺?」奧蒂莉亞很洩氣。

  「你是認真的?」

  怎麼可能?

  「對,我是認真的!我愛上你那麼多年了,你卻只當我是工作夥伴,你可知那有多傷我的心?」氣不過梵尼西呆頭鵝似的反應,奧蒂莉亞什麼都不管地豁了出去,以霸王硬上弓的姿勢上前強吻了他。

  這樣表現得夠清楚、夠認真了吧!

  扶住奧蒂莉亞整個靠上來的嬌軀,一想到自己傷害了她那麼多年而不自知,不願意讓她更加難堪的梵尼西,推開她也不是、讓她繼續襲擊自己的嘴唇也不是,被她吻住了又不能隨便張口,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

  一聲調侃口哨聲,在充滿熱浪的氣氛中猛然響起。

  擅自闖入的俞真妍,看見人家熱吻的場面,不但沒有識相地退出門外,還吹了一聲口哨消遣人,有心要他們發現有「客人」光臨。換作平常,吹口哨的人應該是小朱,看在小朱一臉鐵青的份上,只好由她犧牲淑女形象演出。

  是朋友嘛,幫這點小忙也應該。

  梵尼西一把推開奧蒂莉亞,驀然分開的兩人,自然只有他顯得驚慌。奧蒂莉亞瞪向不識相的闖入者,發現是朱利葉她們更是怨恨不已。

  可惡,這女人總是壞她好事!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要是下次不想再被打擾,我建議可以鎖個門。」忍下心頭的怒氣,朱利葉拉著俞真妍往外走,不是很有誠意地訕訕諷刺:「我們不打擾了,如果還有興致,請你們繼續。」

  早知道就不聽真妍的話,真像是特地跑來氣自己的。

  梵尼西根本不需要她的「好感」,更不需要她的安慰!本以為他對奧蒂莉亞沒感覺,並沒存有男女情感,看來是她大錯特錯,錯得太徹底。

  瞧,奧蒂莉亞那得意的神情,不正在跟她示威?

  士可殺不可辱,她才不看別人示威,自以為勝她一籌的狂臉色。

  「朱利葉!我跟奧蒂莉亞之間,完全不是你看見的那樣廠在朱利葉轉身走掉之前,梵尼西本能地想要澄清,不願意被她誤解。·

  無論朱利葉是不是討厭他,他都不要她誤會他跟別的女人的關係。

  朱利葉被俞真妍拉住,硬是停下準備離開的雙腳。

  顯然,俞真妍要她聽聽梵尼西怎麼說。

  「朱利葉,你相信我——」

  深深吸了口氣,朱利葉換上平靜的神情,很冷漠地看著梵尼西。

  「如果眼睛看到的東西都不算數,我們還長眼睛做什麼?話說回來,你們是怎樣不關我的事,不必特別跟我解釋。」嘲弄的眼神在他跟奧蒂莉亞之間流轉,她唐突打斷了梵尼西的話,彷彿對他的解釋一概沒興趣。

  搞什麼,她竟然想哭!

  可惡,都是可惡的梵尼西害的!

  早就覺得不能跟他扯上關係,一在乎他準沒好下場嘛!

  話一說完,朱利葉以更強硬的態度拉著俞真妍往外走,受不了此刻激動的情緒,要是真妍賴著不走,恐怕她也要丟下她走了。

  梵尼西想追上她解釋,卻被生氣的奧蒂莉亞牢牢抓住手臂,只能朝她背影大喊。

  「朱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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