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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東方家的那口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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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19:27
第八章

  永瀾不自在的試著回避東方清俊的眼神,試過之後,卻又忍不住瞟向他,發現他仍舊目不轉睛,單車的龍頭差點撞上安全島。

  「你不看路,在看什麼?不要看啦!」要不是雙手得固定在龍頭上,她一定早伸出去遮他的眼。

  「你什麼時候訂的婚?」

  「不清楚,我不關心。」要認真追溯,應該是她還在娘胎時就被指了婚事。

  自己的婚姻不能作主,被家人當作「機密外交」手段,她也是有微詞的。以前年紀小,對這種事還沒有想法也就隨他們去,現在她有了東方清俊,腦袋就會自動轉彎。家裡那麼多男人,為什麼他們不拿自己的婚姻大事來玩?

  「為什麼?胡半夏算得上是優秀的男人,擁有上市公司,要不是花邊新聞多了點,還是個不錯的男人。」就算他心裡此刻開心得要命,男人呐,有時候就是愛言不由衷。

  「你是在建議我嫁給他?想分手?」她眯起眼。狐狸也有脾氣的好不好?身為她的男人,竟敢作這種建議?找死!

  要不是在馬路上,她會一腳踹過去,踢得他四腳朝天。

  東方清俊頓時感覺到兩道惡寒的眼光直射向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分手?你是我的人,這輩子都別打這個主意!我要說的是,我比胡半夏更優秀,如果要用世俗膚淺的眼光當擇偶條件,我絕對比他更適合你,你爸媽沒見過我,才會把你隨便配給那樣的次等貨,要是他們見過我,一定會改觀的。」

  他沒有自吹自擂,只是訴說事實。

  在公事這一塊,他欣賞胡半夏的鍥而不捨,但是在私人感情這一塊,他一點機會都不會留給他!

  「有人可以這麼臭屁嗎?」他弄得她好想笑。他的謙虛內斂哪裡去了?難道是因為知道了她跟胡半夏的關係,受到刺激,激發了他的危機意識?

  那只黑狐狸要是聽到他的話,准會氣得上山修行,當和尚去吧。

  她很少看到這麼孩子氣的他,方才的懊惱被忽然升起的濃烈情意取代。她承認,這男人能左右她的喜怒,當一個人的喜怒被左右了,那就是愛慘他的徵兆。她愛他,愛到不能自己。

  「我想,我也應該找個時間去拜訪伯父。」

  「你要有心理準備,我有八個哥哥,無數的姨娘。」會不會被刁難,她真的不敢掛保證。

  「就算龍潭虎穴,我也一定去。」

  「最好是那麼誇張啦!」永瀾笑得燦爛非凡。

  他喜歡永瀾的笑,不管露齒大笑,還是含羞帶怯,就算現在在大馬路上,她迎著頭笑得人人側目,他都覺得好看。

  這種舒服愜意的生活,他喜歡,沒有每天滿檔的行程,沒有做不完的工作,不需要虛偽的應酬,可以不見討厭的人……

  有很多年他都在跟時間賽跑,每天喘不過氣來,在工作上,他付出了很多,如今,他想過點自己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因為身邊有了她。

  他的人生觀一直很清楚,他知道人生除了錢,還有其他很重要的事要追求,譬如,一個從靈魂到身體都非自己莫屬的伴侶。

  他很幸運的找到了。

  「永瀾,我愛你!」迎著風,他忽然喊。

  「你瘋啦!」停在紅綠燈前面的他們,有多少只眼睛在看,她要不要做人啊?

  東方清俊露出得逞又開心的笑容,像個頑皮的大孩子,「我不覺得正常有什麼好,我愛你!就算會被當成瘋子我也覺得很幸福。」

  被一個優秀的人這樣當街告白,有多少女人能有這樣的境遇?無關金錢,卻讓永瀾得到了一種極致的滿足和快樂。這一刻,就算要為這個人去死,她都心甘情願。

  「來比賽,看誰先到家?」她嚷嚷。

  「我們不回家,去吃晚餐,普羅旺斯魚湯。」他臨時轉彎,故意把她丟在後面。

  「我要吃把費!」永瀾氣得哇啦哇啦大叫,趕緊煞車,轉過龍頭,拼命的蹬著腳踏,想要超過前面的男人。其實無關吃什麼晚餐,只是單純的想跟他唱反調。老天爺,永瀾一點都不貪心,這樣的快樂,只要能夠擁有一輩子就好。

  「把費就把費,但是先說好,不可以又把人家的鮮肉吧吃垮。」他們已經是很多家把費的拒絕往來戶,要打知名度,真的不用這樣。

  「那店家不應該欺騙顧客什麼599吃到飽,我只是讓自己吃飽而已。」她嘟嘴為自己辯護。她還有很多疑問,像速食店的廣告單上,絞肉片的厚度起碼有五公分,等她真的上門拿到手,其實跟量完全縮水,這算不算掛羊頭賣狗肉?還有那種騙很大的泡麵,都把消費者當冤大頭。

  東方清俊嘴角抽搐,終於見識到她實事求是的一面。

  「你這樣說,好像我從來沒讓你吃飽。」

  「這是兩回事。」對這件事,她有她的堅持。

  「那我們就去吃頓好的。」

  「世界上還有什麼餐廳比把費的肉還要多、還要好吃?」他們去過的餐館也不少了,儘管食物的樣子花稍,種類繁多,可是她吃來吃去並不覺得稀奇。

  東方清俊莞爾,也不跟她爭辯。

  她對肉食的熱愛,已經沒有別的食物可以取代。對食物的喜好,本來就是很個人的東西,老實說,他就是喜好看她大快朵頤的樣子,她真要再把人家的生鮮吧吃垮,那麼他就考慮自己開一家,專門餵養像她這樣的大胃王。

  想想,這點子似乎不錯,退休後,當成是打發時間的營生,也許能開發出一條不同以往的路子出來呢!

  東方清俊興致勃勃的想著。其實,像他這種個性的人,怎麼可能閒得下來。

  說要去未來的丈人家拜訪,幾天後,東方清俊果真正式的坐在永家客廳中。

  列席的人不多,除了在外地趕不回來的,永氏大家長、幾個哥哥坐了一圈。

  說是下馬威,好像也不為過。

  但見慣大場面的東方清俊,自然不為所動。

  打從他一出現,就緊緊攫住所有人的目光,剪裁合宜的亞曼尼西裝穿在他高大頎長的身上,讓他本來就出眾的外表更為出色。他就站在永瀾身邊,一手摟著她,那充滿保護意味的臂彎,不用任何言語,已經告訴她的家人,他會是永瀾最好的歸宿跟港灣。

  人前對她無微不至的寵愛表現恰到好處,一下就把胡半夏之前對永瀾的漫不經心給比了下去。

  「東方先生儀錶非凡,非泛泛之輩。」看見一屋子的禮物,對東方清俊大人小孩伴手禮一個都沒放過的周到禮數,永父只淡淡的掃過一眼。

  對於他的財富多寡,他們已經作過調查。

  「多謝伯父讚美,希望我給您帶來的明前龍井,您喝得習慣。」身在敵營的他,得步步為營。

  明前龍井又叫女兒紅,最早的時候,明前茶的採摘必須由未婚女孩子來完成,而且不能用手,而是用雙唇采下,因為用手指掐下來的茶葉,其掐痕在製成茶葉後扔去不掉,時到今日,雖然已改用手來採茶,但規矩還是不少。

  永氏大家長的老眼亮了那麼一下。

  他對茶葉的熱中,就像許多人對咖啡上癮一樣。

  很顯然,雙方都打探過了自己。

  永瀾說過她父親嗜茶,偏偏現在的好茶難找,經常感歎沒有茶喝,而用心的東方清俊透過管道,竟拿到了明前龍井。

  真要說,這包茶葉只是個餌……

  「伯父如果喝得習慣,我手上還有珍貴的蓮心、雀舌,都是茶葉中的珍品。」

  喜歡品茶的人都知道,這茶按產期縣後及芽葉嫩老分為八級,蓮心、雀舌、極品、明前、雨前、頭春、二春、長大,尤其蓮心必須在驚蟄初過清明之前採摘,是珍品中的極品,就算有錢也不見得能買到的。

  東方清俊繼續說道:「我還請內地的朋友給我寄來龍泓清泉的山泉水,龍泓水清明如鏡,配明前龍井再好不過。」

  居然專程讓人寄來燒茶的水,這份心意令人側目。

  「我這女兒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對於未來的親家,我們總要摸清楚他的底細,我知道你很照顧我女兒,可是,你知道她是有婚配的人嗎?」薑是老的辣,雖然對人家送來的禮歡喜得不得了,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面。

  用女兒來換這幾包茶葉,他還是吃虧。

  「我知道,但是我跟令嬡兩情相悅,女人要嫁當然要嫁最好的,在永瀾還沒有真正嫁人以前,她都有接受別人求愛的自由,伯父不是應該慎重的考慮我的提議?」

  這還用說,任誰都知道,要是有這麼出色的男人在身邊,為什麼要去將就次級貨?

  東方清俊將商人的犀利反應、敏銳的交際手腕,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的長袖善舞還有察言觀色,輕易的說動了永瀾的父親,還有猛點頭的哥哥們。

  父親的動搖永瀾全看在眼裡,不禁對東方清俊投以佩服的眼神。只要他想施展籠絡政策,有誰逃得過?不說他的家人,拿她自己來說,不就是最早自投羅網的那個?

  「這樣吧,泡個茶喝喝看。」雖說動搖,永父心裡也還不是沒有遲疑,畢竟真的接受眼前這小子,要面臨的可是很難善後的退婚。

  這退婚要是退得不好,不只會傷到兩家人的感情,以後可能還會撕破臉,不管如何,都不是他樂見的。

  「我去泡。」永瀾自告奮勇。

  「我想喝他泡的茶,既然知道要送茶來討我歡心,總不可能對茶道一竅不通吧?」老狐狸蓄意刁難,一個手勢阻止快要留成仇的女兒。

  「老爸!」她氣呼呼的。

  「不要緊,我來。」東方清俊倒是氣定神閒。

  「你……可以嗎?」

  「等一下你也嘗嘗看。」他喜歡看她替自己擔心的樣子,那表示她的心是在他這邊的。

  依照他的個性,要不是為了永瀾,決計沒有這麼柔軟的身段。他明白家人對永瀾的重要性,為了讓她安心,不管要面對什麼難題,他都會一一克服。

  二十幾分鐘後,跪坐在榻榻米上面的男人全神貫注,研茶、煎水、調膏,不疾不徐,一手點水,一手運筅、撀拂,他一身嫺熟技藝,可以看見湯花勻細,緊咬盞沿,久聚不散,最後斟出濃淡細緻的茶湯,奉茶。

  老狐狸一瞬不瞬的看著東方清俊從頭到尾的動作,接過胎瓷般薄潤的茶杯後,先是聞香,接著大大的喝了一口,閉眼回味,最後才依依不捨的放下。

  「我生養了那麼多兒子,卻從來沒有一個能煮這樣的好茶給我喝。」老狐狸邊喝茶邊感慨,為了這杯茶,就算得罪多年朋友也值得了。

  「多謝伯父稱讚。」東方清俊總算謙虛了一回。

  「老爸,俊對你特別好呢,我跟他那麼久了,他可從來沒泡過像樣的茶給我喝,你說他對你是不是特別好?」果然一旦有了喜歡的人,女兒的胳臂是往外彎的,一見到父親因為喝到舒心茶露出的表情,她樂得差點沒飛起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給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壓制住快要跳起來的女兒。唉,剛剛應該把她趕出去才對。

  「你是人,很快會老死,那我們家永瀾怎麼辦?」

  其實單單看在他愛上狐狸的膽子,就應該替他喝彩,可是女兒畢竟是自己的,這個人類不管有多優秀,壽命就是不長——跟他們狐狸比起來。

  「老爸,這不難,我去誅仙台把我的壽命拿掉就好了。」

  老狐狸啞口無言,他很用力的看著眼前狀似天真,態度卻像鐵板一樣不可撼動的女兒。「他就那麼重要?你就這麼愛他?」

  其實這問題真是白問了。

  她第一次帶男人回來見家人,遭雷劫後一清醒,連他這父親也沒知會一聲又離家而去,種種跡象,心意昭然若揭,還用得著說嗎?

  「你要做什麼,我都不反對,就算你要嫁給人類,只要他能給你幸福,我也認了,可是要去拿掉壽命,你瘋了不成?我不許你做這種蠢事!」

  為人父母真的只是希望兒女能夠得到幸福,刁難女兒未來的男人,也只是卑微的希望他能珍惜得來不易的良伴,可是他這傻女兒,明明在這場愛戀裡愛得傻又愛得多,先是自己的小命差點都讓老天收回去了還是要救人,現在為了想要能夠和他長相廝守,又想蠻幹。

  「我也不准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東方清俊也出聲。

  准翁婿難得站在同一陣線。

  單單聽那「誅仙台」三個字,也知道不是什麼跳水的好地方。

  永瀾伸手擦眼,「這不准,那不准,都你們的意思,你們有沒有問過我這當事人?有沒有尊重我的想法?沒有俊,我要這條命作什麼?」

  「你們分手吧。」老狐狸寧可把女兒關起來,關她個幾百年、幾千年,也好過讓她胡搞瞎搞。

  這是一條不歸路,人妖戀從來就沒有好結果。

  「我不要!」兩人異口同聲。

  東方清俊挨身過去,執起永瀾的手,胸口溢滿一股熱。「謝謝你這麼認真的看待我,雖然不能廝守一輩子讓我很不甘心,要是你真的只能陪我一段路,那麼短短的也好,人生跟感情都很無常,但在我們手心時,牢牢把握就好。」

  永瀾點頭,她也是這麼想。

  「我也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那麼複雜……爸,我真的很愛俊,你就不能單純的祝福我們就好?」一直唱反調的父親,讓她很為難。

  父女倆的眼光在空中絞著。

  愛是什麼?

  老狐狸活了太久,看得太多,看著兩個被感情蒙蔽眼睛的孩子,他也只能感慨女大不中留。養兒育女真的只是義務,孩子們大了,隨她去吧。

  最後他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回程路上——

  東方清俊看得出來,一向粗枝大葉的永瀾在強顏歡笑,自從離開她家後,她就托著腮,兩眼無神,顯然心情蒙上一層灰。

  他把車停在馬路旁。

  秋天在遠離城市的哲理,只有紅的、黃的、棕的樹葉在小道旁,在馬路邊堆疊出深淺不同的顏色。

  「怎麼了?在這裡停車。」

  他把她被風吹亂的髮絲挽到耳後,然後愛憐的以指腹摸了摸她的臉頰。

  「你有一個很愛你的父親。」

  「那個難搞的老頭子別提了!」她還有氣。「他那樣刁難你,你都不生氣?」

  「怎麼會,要是這麼點事都看不開,怎麼把人家養了好久的女兒帶回家當老婆?」

  「你說我老頭愛我,難道你爸爸媽咪不也是這樣?」她順勢趴在他的胸膛上,摩挲他的肚子,雙手一圈,乾脆抱住他的腰。

  仔細想,他從來沒提過他的父母親。

  「我們家是那種人見人怕的黑道世家,從我阿公那一代開始,也許更早,就是靠在街頭打打殺殺過生活,我父親遺傳了江湖熱血,也很熱中街頭運動,所以我從小就看慣了那種昨天你還在你家裡打屁賭博,明天就橫死街頭的幫眾。我的父母沒有很多時間理我,老實說,他們這樣反而讓我鬆了口氣,我一直很自由,直到他們也死在街頭。」

  他的自由結束,忽然要面對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弟弟,要面對強大的壓力,要面對拱著他繼任幫主位置的無良長老,和每天幹架才能暫時逃離的日子。

  如今想來,都已經過去,可是當時真是一團亂。

  「想不到你的這一生這麼精彩,欸,別瞪我,不是風涼話,你自己看看,幫主、總裁、狐狸妻,嘻,這些事情可不是隨便阿狗阿貓都能碰上的。」

  東方清俊點著她的翹鼻。這傢伙讚美別人的方式還真另類。

  「你答應要當我老婆,說出來的話,不能反悔。」

  「有嗎?誰聽到了……」她做出伸長耳朵的樣子。

  東方清俊輕掐她的嫩頰。「山野神靈都是見證,你這個說話隨風飄的壞小孩,再不承認,看我打你屁股!」

  「戒指。」知道要向惡勢力投降,她伸出一根纖纖指頭到他面前,要得很理所當然。

  「這不難,只要是你想要的都有,戒指婚禮,任君挑選,當然,最重要的還有別忘記我。」他做出一副跳樓大拍賣的神情。

  「打包?」

  「一輩子都不可以退貨。」

  「不會,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放棄愛你。」

  永瀾的真心話勾得他暈陶陶,可是還沒完。

  「……謝謝你。」她呢喃,頭上的烏雲都不見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為了讓她開心。

  「知道就好,還有這個……」他神秘的掏出皮夾,鄭重的從夾層拿出一張略舊的紙。

  「什麼啊,那麼寶貝?」他的動作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東方清俊把趴在身上的八爪章魚撥開,把紙放進她手心,然後按住。

  「答應我一件事,也是我唯一的要求。」

  然後,他拿開自己的手。

  她低頭看那張紙上面幼稚的筆跡還有圖案,那是永瀾股份有限公司生產出來的永氏優惠券,擁有這玩意,可以要求她做一件事:譬如掃地、抹桌子、捶肩……很可惜,負責人不是開公司的料,發出那麼一張優惠券後,公司就倒閉了。

  算一算東方清俊的時間,他留著這張已經化成「壁紙」的優惠券,已經很久了。

  她的聲音有點哽咽,嘴角卻還是揚著笑容。

  「我的陛下,你想要馬殺雞還是泰式按摩?請吩咐。」

  「答應我,不可以去誅仙台。」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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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20:01
第九章

  「你願意嫁給我嗎?」單膝著地的東方清俊,從黑鐵色的西裝口袋掏出一只紅色盒子,打開盒蓋,美麗的絲絨布上面躺著一只「絕世家傳」珠寶最有名的皇冠鑽戒。

  「這個戒指是我開第一家網路公司的時候,就買下來想給你的,因為我賺到的第一桶金拿去投資了,所以我發誓以後每開一家公司,就會換一枚更大的戒指給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不嫁給你,我要嫁給誰?」

  那是三個月前東方清俊的求婚詞,還有她的回答。

  兩個月前,他們結婚了。

  下意識的,她轉著無名指上的婚戒。他們飛了一趟美國,在那裡舉行了公證儀式,婚禮不鋪張,美麗的大草坪上,只有他的親人,還有師弟們參加,當然女方這邊,她父親、爭奇鬥豔的姨娘們和八個哥哥也都來了,溫馨的場面,教她難以忘懷。

  當父親把她的手交給新郎時,她抱著父親哭。

  「傻孩子,父女哪來的隔夜仇,從今天開始,當了人家的妻子,不要拗脾氣,要溫柔。」唯一的寶貝女兒出閣,他又怎能置之度外。

  每個哥哥都抱了她,給她滿滿的祝福。

  婚宴上,他摟著她跳舞,他的定情曲是她挑的,狐狸愛上熊。

  他們是不同的種族生物,卻相愛了,他們深愛著對方,不能失去對方。

  看著錄下來的光碟,那些笑聲、美麗的長空,一個比一個還要俊俏的伴郎,好吧,她承認流瀉的音樂有那麼一點不搭,那樣的氛圍,起碼要挑一曲舒伯特還是李斯特的曲子,可是那些都不是她跟俊的定情曲。

  「你又在看結婚光碟啊!」探頭進視聽室的正是東方清俊。

  「啊,你回來了,時間過得真快!」她跳起來,臉蛋一熱,趕緊關掉螢幕,退出光碟,一看牆壁上的掛鐘,居然四點半了。

  穿著淺墨綠格紋軟呢直筒洋裝的永瀾,把及腰的長髮剪短了,人看起來不只充滿元氣,臉上的幸福直從皮膚裡透出來。剪髮的那天,東方清俊還很慎重的去看了時辰,他說照他們這裡老人家的習俗,女孩子頭髮留過了腰要修剪,得看日子以求吉利。

  「哪有快?我在公司裡度日如年,巴不得趕快回來。」把公事包外套一股腦交給她,他順便偷了個熱烈的吻。

  永瀾捶了他的胸膛一下,然後把公事包放在玄關櫃子上,將外套掛進衣帽間,回頭過來,便撞進一堵結實的胸膛,順勢一雙長臂圈了過來,把她柔進溫暖的懷裡。

  每天,他回家總是要先這麼抱上一回,親昵的親親她,說兩句話,也許婚姻充滿變數,將來的事沒有人說得准,東方清俊卻覺得他這婚結得好極了!

  「去洗手洗臉,你今天又提早下班了?」

  退休原來是東方清俊的中程目標,提出口頭辭呈後,說一不二的他立刻開始辦理交接工作,不顧股東們的哀號,不到一個星期就真的從位置上退下來,喜孜孜的和永瀾計畫著要去環島旅行。

  不過,他們的環島之旅一直沒辦法成行。

  東方集團那麼龐大,他也知道很多事情沒辦法說不幹就不幹,起先,是和他工作多年的助理來按門鈴,說有很多事情新任代總裁沒辦法處理,東方清俊問清楚來龍去脈,隨後解決了助理的困擾,可他也說就這麼一次,沒有了。

  試過水溫,第二天小陳又來了,這次央求了東方孫朗來幫忙說情。

  「這些事情為什麼都是你在處理,那個新上任的代理董事長呢?」

  一個健全的公司體系,只要攸關到公司將來的前途還是決策,都必須由持股多的大股東還有董事會開會決定,就算身為集團創始人的東方清俊,也一樣要尊重這個體系。

  「董事長忙著接受各家公司行號企業的招待祝賀,他說我對這些作業流程比較熟,可是總裁,這隨便一件決策都攸關上億的資金,我小陳是什麼東西,這印章我要蓋得下去,你以後就只能在土城看守所見到我了。」

  「想不到我一手調教出來的你比那個混蛋還清楚,本來我還以為他開藥糊得上牆壁,原來換了個位置就換了腦袋,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沒有作為的領導人,只會把公司帶往倒閉之路,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通知會計部門,代理董事長這陣子所有的開銷、公開支出費用,都從他的薪水裡扣,另外通知董事會,我要回去上班。」

  小陳歡呼了聲。

  然而——

  「我有這麼可怕嗎?來見我還要帶上保鏢?」他瞄了眼和永瀾正聊得起勁的弟弟。

  沒心眼的小妻子和他幾個兄弟們都處得很好。

  「哪有,我跟孫朗先生是恰巧碰到,才一道過來的。」

  「最好是!」

  那天他和永瀾仔細商量過,再給他五年時間,他不只要培養出一個繼承人,還要視狀況緊縮公司體系。

  乍聽之下,縮緊公司體系似乎不是好事,可是對他來說,一個集團的健康與否跟大小無關,既然他要重新回去,就要有一番新作為,公司能走得長遠、屹立不搖才是王道,東方這間跨過龐大的企業,這些年來在商場上戰績顯赫,也到了該瘦身的時候了。

  於是,他的退休計畫胎死腹中,路線更改,在繞了一個小圈圈後,又回到了公司坐鎮。

  「事情做完當然下班,留在公司也沒有加班費可以領。」

  他從來不知道期待回家的感覺是這麼好,上班到回家這段時間,總是能讓他動力全開,工作效率屢創新高,這讓整個辦公室的人也卯起勁來,這一季的業績已經破了上一季的平均數,他答應屬下,業績目標只要再往上衝百分之二,歐洲一個月旅行、尾牙、年終意外,還有要提撥百分之二的紅利在年終裡發放,讓大家過一個荷包滿滿的年。

  「那應酬呢?」

  「交代公關了,他們會處理。」

  「也不用出差?」

  「天下哪個老婆希望老公經常出差?公司一堆高級幹部、業務高手,出差費用又那麼優渥,一堆人擠破頭拍胸脯要去把合約拿回來,我幹麼那麼累。」說到人盡其才,他絕對穩坐第一把交椅。

  「那麼過年你會陪我回娘家吧?」

  「這是老公的義務,你決定時間,我完全配合。」

  「好,再二十分鐘就開飯,你去洗澡。」

  「一起洗鴛鴦浴?」老婆的眼波流轉處處勾引得他心動了起來,她的眼睛總是輕易的教他全身骨頭酥麻,心慌意亂。

  「你早上已經把今天的配額都用完了,你很貪心喔!」俊對床上運動的喜好似乎有增無減,每天早上搭帳篷時要運動一下,進了浴室又會情難自禁一下,一到晚上更是頻頻索愛。

  一見妻子臉頰緋紅,東方清俊將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肌膚,往上撩起她的裙擺,探索臀部的曲線,一邊吻她,一邊卸下自己的衣衫,往臥室走。

  兩人的熱情一點就燃,雲雨自然是不用說了。

  至於晚餐,更不用說是好幾個小時以後的事情。

  喔,還有一件事,他們搬回了老房子。

  從兩人繾綣的縱長窗看出去,可以看見重建過的二樓斜頂洋房有著紅色的屋頂,藍色的大門,前院的老樹依舊無人能敵的站在老地方,圍牆種滿粉桃色的洋紫荊,至於永瀾最喜歡打滾的在草空地,已經改頭換面,上面有含羞草、捕蠅草和豬籠草、大櫻桃蘿葡、像氣球一樣的風船唐棉、像燈籠一樣的南瓜哄茄,還有像小花貓一樣的三色堇。

  她的審美觀很另類,那又何妨,東方清俊聽說她喜歡就好。

  也許,哪天永瀾在院子裡養只畢方,他也能接受吧。

  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有形跟無形的事情,可是東方清俊這對夫妻仍舊好得像是新婚一樣。

  在這懼婚的年代,東方幫那幾個單身大男人卻紛紛找到了人生伴侶,寧可選擇一棵可以依偎取暖的樹,放棄一片無用的森林,反其道而行的跳入婚姻裡。

  事業有成,又有嬌妻作伴,幾人經常聚會,不只有女人家的感情更好,你帶幾個菜,我帶兩樣點心,他從地窖拿幾瓶酒,男人們也逐漸屏除不必要的應酬,開始喜歡這樣的小聚。

  什麼都很好,東方清俊卻不知道哪來的憂心,不時看著正在向弟妹推薦她烤的蛋糕的老婆,眉目清靈的她穿著桃紅長版混搭軟衫,低腰牛仔小短褲,長腿粉白修長,踩著繫帶娃娃鞋,就像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外人誰看得出來她已經是個結婚五年的少婦?

  她像十七歲,他卻已經三十三,他,算中年歐吉桑了吧?

  潛藏的危機意識忽然抬頭。

  這些年他從沒有忽略要保養身體,游泳、高爾夫球都不曾間斷,他答應過永瀾,他們要一起走到老的。

  現在永瀾會下廚了,沒有人強迫她,依他的財力,要請幾個家事助理都不是問題,她卻不要。

  「我們家就你跟我,請那麼多幫手浪費又不必要,你安心去上你的班,煮菜這事我來。」她發下豪語。

  在婚姻裡,在兩人的關係裡,總是他付出她接受,她想改變,讓他看見自己的用處。

  俗話說,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不懂廚藝的她,跟在他身邊多久,就看他煮菜多久,竅門就算還沒掌握到,樣子居然也不難看。

  「你家那個媽祖居然會烤蛋糕,能吃嗎?」嬌妻擁有一流廚藝的東方孫朗,對嫂子的評語很毒,認為她是人妻裡混得最凶的那種。

  「你覺得我老了嗎?」他突然問。

  「老哥,你發燒了?哪裡不舒服?」平常誰敢對他老婆「不敬」,他一定捍衛到底,今天居然直接忽略。

  「回答我!」

  「三十三歲的男人,成就非凡,身體強壯,就算來幾個妹車輪戰都沒問題,全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人的美麗,你不知道,你蟬聯女人夢中情人排行榜第一名已經六年了。」

  「可是你看永瀾一點都沒變。」怕老不只是女人的權利,來到他們這對夫妻身上,反而倒轉過來。

  「哥,她是千年妖怪,你跟她比,不是自討沒趣?」他見過永氏一家,就算抵死不信他們是狐狸,可是大哥婚都結了,就算要否定有這麼一門親家,好像也來不及。

  「不要這樣說她!跟她在一起這幾年,我很幸福,就像你跟曉算一樣,你幹麼一直計較她的身分?」他的弟妹杜曉算廚藝一流,甚至拿過世界盃烹飪大賽冠軍。

  都把自家的阿娜達抬出來了,東方孫朗還有什麼話說。「我沒有計較她什麼,只是提醒你,嫂子的『年輪』本來就跟我們不同,大哥,說句難聽的,往後你要有心理準備,就算你活到九十九,她可能都還是這種青春少女的樣子……你好自為之吧。」

  他拍拍兄長的肩膀,就說太辛苦的戀愛不要談,現在後悔了吧?

  阿公帶曾孫女……這能看嗎?

  「我不會後悔!」他從來沒想過要離開她,就算動念也不曾有過。

  他只是太在乎,害怕失去。

  那一晚,永瀾靠在他的肩窩睡著,手貼放在他的肚子上,身體的曲線密密的緊靠著,月娘似乎對這家人特別疼寵,銀白色的月光,溫柔的在房子的傢俱、地板上鋪了層紗,像輕軟的小夜曲般迷人。

  他的眼也靜靜的闔上,靠著她的頭。

  因為愛,互相交纏,世界上還有哪幅世界名畫比他們還要美麗?

  連續幾個星期,永瀾都覺得腸胃不舒服,晨起就悶,一直想吐,可吐了半天又什麼都沒有,只是乾嘔。

  她的身體一向比牛還要健壯,她對自己有信心,最近比較讓她煩心的是她老公。

  她老公最近很奇怪。

  怎麼個怪法?

  平常活力充沛、精力旺盛的人,突然變得不愛出門,邀約游泳,打高爾夫球的電話都推掉了,而且常常心不在焉,走到哪發呆到哪。

  問他在想什麼?他恍神笑了下,然後就對著她的臉發起更長的呆。

  「我臉上有什麼嗎?」

  「你都沒有變,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模樣。」

  他的音調比平常要低,與他做了幾年夫妻的永瀾卻沒聽出異樣,平常他的讚美都很直接,或者直接用他的身體來表達愛意,現在呢……

  她是樂觀的人,凡事往好的方面去想,老公的話除了讚美還會有什麼,她撒嬌的往老公的身上靠,通常她只要這麼偎上去,十次有十一次情欲很快會被挑起,天雷就會勾動地火,然後就……

  可是這次沒有,他避了開來,一隻大手過來輕輕的推開她,永瀾連他頻率沉重的心跳都沒抓住,眼睜睜看他健美的身軀離開她的視線。

  她很是錯愕。

  這種事情別說發生,距今結婚已十年了,他們的感情一直如膠似漆,莫非……他那愛理不理的樣子,是所謂的七年之癢發作了?

  可是,他們幾星期前才慶祝過結婚紀念日,過了非常有紀念價值的一天,兩人還拍了美美的照片,說要留給孩子們看。

  這晚更離譜了,他是喝醉讓人送回來的。

  她聞到了濃郁的酒味。

  他濃眉緊蹙,臉色通紅,雙臂不斷地揮舞,永瀾向來人道謝後,接手把他扶進了房子。看他緊閉眼睛,渾身癱軟的跌坐在沙發上,她趕緊衝入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她認識他快要一輩子,沒看過這麼失態的他。

  她替他擦了臉。擦過臉的他看似清醒了些,但是嘴裡囈語不斷——

  「拿酒來,我們再喝一杯,今天要不醉不歸。」

  他以為還在酒吧嗎?

  「東方先生,酒吧打烊了。」

  「那麼,換個地方喝……」

  「你為什麼喝酒?家裡不溫暖?老婆太醜?還是厭倦了婚姻,覺得不夠刺激?」老夫老妻的生活讓他覺得無趣了嗎?男人不愛了的時候,會有千百萬個理由和藉口,到底是什麼讓他不舒服,要去外面買醉才能解憂?

  「我老婆不就是你嗎?」東方清俊面部肌肉扭曲,努力睜大要分辨她是誰的眼睛,朦朧醉眼被酒精浸泡得發紅。

  「你還記得我是你老婆,還不錯,腦袋沒有都泡在酒槽裡。」

  他伸手柔亂她的髮,猝然把她拉進懷裡,下巴頂著她。

  「你生氣了……生氣了,我知道我喝酒很臭,我知道我在鑽牛角尖,可是……我沒辦法……」打了酒嗝,他的話沒有顛三倒四,顯見腦袋的邏輯還很清楚。

  「你鑽哪裡的牛角尖,有什麼事情是夫妻不能商量的?」

  「我想問你,精怪不都需要修煉?什麼吸收日月精華,還是采陰補陽的?不如你來教我吧,我也想像你一樣,有著永遠都不會變的容貌。」他表情認真,不像說笑。

  永瀾怔愕了下,漆黑如寶珠的眼一轉,「你為什麼這麼想?」

  「人的生命有限,我不怕那一天,可是我的容貌一直在變,它只會越來越醜,我沒有辦法忍受自己到老的時候還要拖著你,一想到那樣,我就受不了自己。」

  一個十年,他就發現彼此真正的差異,他們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第四個,第五個十年,屆時,他會變成什麼模樣?

  不管科技能如何恢復人們的青春,內心的衰老卻是不爭的事實。

  「你還不到四十歲,現在正是男人最精華的年紀,我甚至覺得你更吸引人了。」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的笑容逐漸沉寂,用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低喃,「那再下一個十年呢?我已經是老頭了。」

  愛得過火,怕失去的心情便一日烈過一日。

  永瀾安靜的聽著,她從來沒有接觸過自己丈夫的陰暗面,他總是積極進取,就連當年談到他父母時,也沒有半句負面的話,孰料,他也有看不開的時候。

  他的看不開是因為她。

  摸著自己一條細紋也沒有的臉,又看看已經閉眼,呼吸拉長的丈夫,她不要他痛苦,不要他難受,如果他每天面對著她這樣的容貌會有壓力,那麼……她就去變得跟他一樣,如此一來,她親愛的夫君是不是能夠夠重拾往日的笑容?

  他們在一起這些年總是他在付出,他愛她,照顧她,給她美滿安心的家庭,那麼,這次,換她來回報他一點什麼吧。

  從劇烈的頭痛裡醒來,到東方清俊壓著嘶嘶作響的太陽穴,恍惚了一下子,才認出自己在臥房裡。

  昨晚是永瀾扶他上床的吧,可是他身邊沒有人,床位還有枕頭都是涼的,他們家會早起的人從來都不是她。瞧著枕頭的形狀,像是沒有人在上面睡過……

  「永瀾……你在哪……永瀾……」

  他掀開被子,空調是開著的,他身上的睡衣一定是她換的,可是他找遍了樓上樓下、小閣樓,她不在家。

  最後他在玄關的裝飾櫃子上,發現她留下來的字條,上面只有幾句話,說她要出門幾天,很快就回來。

  什麼叫出門幾天,很快回來?

  一個向來出門會巨細靡遺交代自己的去處,還會注明幾點幾分回來的人,現在卻用一張語焉不詳的字條來打發他,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他昨天喝了太多酒,胡說了什麼?

  他找到放在書房的手機,撥了她的手機號碼,鈴聲響起,東方清俊臉色霎時發青。那「主人來電話了」、「主人來電話了」的搞笑鈴聲在廚房響著。

  隨後他也找到那支粉紅色機殼上面還貼滿愛心水鑽的手機。

  她居然連手機都丟在家裡!她要做的是什麼事,不能讓他知道?

  什麼宿醉、什麼下床氣全都不見了,他的腦袋恢復一貫的清楚明白,努力壓制跳得比飛機幫浦還要劇烈的心跳,換打另外一組電話號碼。

  「喂,曉算嗎?不知道我們家永瀾有沒有去找你?喔,沒有,那請你幫我聯絡一下,她不見了,我想她會不會去找其他的人。」

  他不介意別人知道他把老婆搞丟了,他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人找回來!

  他知道曉算會把這件事告訴她老公,以此類推,所有的人都會得到消息,天羅地網比他一個人大海裡撈針要容易多了。

  掛掉電話,他又按了另外一組號碼。

  那是永夜的電話。

  永瀾啊永瀾,你到底去了哪裡?

  永瀾這時候正氣喘吁吁的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一座插天的山峰,有一半被雲霧遮蔽著,她的目標就是那座山。

  那座山人煙罕至,就連飛禽走獸也不是很愛往這裡走,原因無他,這山上就一個誅仙台,除了想不開,還是犯罪的遊神散仙會被押到這裡來,否則,不會有哪個想自毀道行的魔怪踏上這裡一步。

  說到道行,她貪吃貪睡又貪玩,就是不曾想過要精進修煉法術,一套翩鴻遊空練來練去還是半吊子,書到用時方恨少,法術要用時方恨自己懶。

  沒辦法隨便一變就到高峰的誅仙台,那麼她只好口訣多念幾遍,再用雙腳爬上一段路,她就不相信這樣還到不了!

  她很少專心在一件事情上,以前在家,有八個哥哥寵著她,嫁了人,俊替她扛著天,這次,她發心要做好一件事。

  她專心一意的往山上走,小徑變成了羊腸小徑,慢慢的,她乾淨的臉髒了,衣服被荊棘劃破,鞋子又是泥又是水,腳跟的水泡還破了皮,痛得她乾脆脫掉鞋子,後來為了方便,索性化回原形,四條腿一定比兩條腿跑得快。

  一天兩天,一星期兩星期,一個月兩個月,她鍥而不捨,晚上躲在山洞裡看著天上月亮想老公,白天低頭趕路,看見了山澗水中自己的倒影,也想起丈夫的模樣,只是幾個月下來,她奇怪的發現自己沒有變瘦,反而發胖了。

  她摸著肚子,想不起來這段時間自己都吃了什麼?

  不過,胖真不好,拖延了她趕路的速度。當她真的爬上天梯最後一階時,老實說,她也不記得自己在這座山走了多久。

  延伸出去的平臺側有座石碑,上頭就寫著那三個字——

  誅仙台。

  要拿掉自己多餘的壽命,只要從面臨懸崖的斷層跳下去就成了。

  然後她就可以變成真正的人類,和她的俊,真正的白頭偕老。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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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1-7-1 20:20:25
尾聲

  山風颯颯,如同薄刀刮得飛機發出刺耳的聲響,兩架大型軍用運輸機就像被拋著玩的玩具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機上舞動的扇葉,也因為耐不住風勢而發出快要分裂的聲音。

  運輸機解體好像是不遠的事情。

  正常的駕駛員要是發現這種情況,鐵定只有折返一條路而已,但就有人不信邪,竟然鑽著風得縫隙飛行,驚險萬分的沿著幾百年來自然風化的山壁,摸進了從來沒有人能進入的山峰。

  運輸機一停,從機腹裡吐出東方清俊和東方孫朗等人,一個個重裝備。

  另一架走出來的是永家八兄弟。

  高山空氣稀薄,呼吸已經困難重重,更別說要行動,這時,非人類的永氏兄弟的確占了比較多的便宜。

  大自然的嚴峻,這時候嚴厲的考驗著東方幫幾人。

  「我一個人上去,你們各自分頭行事。」東方清俊迅速拆解帶下機來的小型飛行器,那條直通雲霧的梯不知道要爬到什麼時候,眼下他沒登山的閒情逸致。

  「知道了,我會在每七百米的高度架設天羅網,架設的工作就要麻煩永兄弟了。」負責統籌也是軍師的雷納德冷靜的點頭。他是東方幫的智多星,也是白虎堂堂主。

  藉著軍隊開發出來的天羅網,可以緩衝任何往下跳的「東西」,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最好什麼都不要發生才好。

  「交給我們,沒問題。」不再是白領打扮的永夜點頭。大家同心協力,其利斷金,小妹會平安無事的。

  東方清俊信任這些兄弟,他朝眾人點了點頭,按下擎鈕,騰空而起。

  霧厚重得像揭不開的簾子,伸手不見五指,他仍一個勁的往上飛升,也不知道飛了多久。

  那個傻瓜被他養得十指纖纖,要爬這樣一座山,得花多少毅力跟勇氣?

  都怪他不好,發什麼酒瘋,擔那什麼心,無心的話讓那個小東西聽進心裡,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希望那個傻丫頭不要真的做了傻事……

  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幾乎把整個臺灣都找遍了,每天反復的反省自己那天究竟說了什麼渾話,等到他們用永夜的口中知道這座山的所在後,經過一段長時間得反覆演練才敢行動,他可以不要命,但是不能拖累已經都有家累的弟兄,所以他忍,忍著不要發神經自己單獨行動,忍到了今天。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的身體因為高山冷冽的溫度已經麻痺,當那屏風般大的石碑出現在他眼前,雙腳確實的踩上了地,他面如死灰的看見妻子那條美麗的大尾巴正從他眼簾裡消失!

  「永瀾——」

  他放聲大吼,如閃電般的追了過去,毫不考慮的隨著那已經不見蹤影的身形一躍而下——

  頭上的紗布遮住了東方清俊半個頭,胳臂吊著繃帶,拄著拐杖的腿打著厚厚的石膏,可是這樣的他還是不安於室,每天都用他手上的拐杖來試驗風靜起醫院裡隔離室的安全玻璃堅固與否。

  他又痛又難過的喊,「永瀾,你要睡到什麼時候?醫院不是睡覺的好地方,我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你醒醒,我帶你回家去睡好嗎?」

  「大哥,你再這樣,亞瑟要翻臉了。」苦口婆心的東方孫朗明白大哥擔心老婆的心情,可是事情已經發生,那天永家八兄弟用身體鋪成的狐狸墊子,僥倖的接住衝破層層天羅網直墜下來的兩個人,大哥是凡人,傷筋動骨在所難免,永瀾卻奇異的毫髮無傷。

  把人接回來以後,亞瑟在檢查時發現永瀾懷孕了,而且胎兒的心音非常正常。

  沒有人能明白東方清俊的心情,酸甜苦辣他在這幾天裡都嘗遍了。

  現在他只希望孩子的媽趕緊醒過來。

  「人還沒醒嗎?」忽然出現的永夜臉色很不好,白得像個鬼。

  這陣子大家都在比誰比較邋遢。

  「要是醒了,我家老大就不會是這個死樣子。」從鐵齒的不信邪,到逐漸相信很多事情不是眼見就能為憑,東方孫朗終於承認人外有人。

  「能讓我進去看她嗎?」永夜說。

  「你的身體還可以嗎?」

  「不過損失了上萬年的法力,無所謂。」家裡躺著一堆傷兵呢,誅仙台的氣場真是太可怕了,所以的兄弟都遭了殃。

  經過討論後,亞瑟同意讓永夜進去看永瀾,同樣是狐族的人,也許能感覺出什麼他媽用醫學科技無法解讀的事情。

  握著永瀾的手,永夜點點頭。「果然是這樣。」

  「是怎樣?」所有的人異口同聲。

  「是永瀾肚子裡的孩子護著母體,救了她的肉體。」果然跟他猜的情況差不多。

  那孩子隱約有股他說不出來的力量,也許因為他的父親是東方清俊,一個非凡的男人孕育出來的孩子,也或許擁有了他們兩家人的優點也說不定。

  「不過……」

  很多白眼立刻投射了過來。他就不能一口氣說清楚嗎?吊著人家的心,這樣很容易得心臟病的。

  「小妹已經不是我的家人了。」

  嘎?

  「她失去靈力,變成一個普通的凡人了。」也因為這層關係,在受到重創後,為了保護胎兒,她的意識選擇了深深的沉睡。

  這不是第一次,她遭天劫的時候也是這麼保護自己的。

  永瀾這一睡睡了很久,她睡滿懷孕的十個月,然後在亞瑟執刀引產下,生下了龍鳳胎。

  雖然補藥沒少過,營養針沒斷過,可是生下來的龍鳳胎很虛弱,哭都不會哭。

  「要當我們的孩子們,就得活下來!」

  站在手術臺前的東方清俊,從護士的手裡接過乾巴巴的嬰兒,用力打了他們的屁股,他們扁了扁嘴,這才不情不願的哭了出來。

  他們的哭聲嘹亮,大家懸吊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嬰兒清洗後,被裹上乾淨的毯子送進哺乳室,可是他們還有一個剛剛生產完的媽媽在努力。

  「永瀾,你聽到孩子們的哭聲了吧!你當媽了,你好勇敢,你是我見過最勇敢最堅強的媽媽,你聽到孩子們的聲音,那麼你也該醒來了,我不打算替孩子們找乳媽,你不要自己來餵奶嗎?」東方清俊哄著依然沒有動靜的妻子。孩子都生了,她也該蘇醒了吧?

  「大哥,嫂子剛生產完,身子虛弱,你要不要多等一下……」

  永瀾的堅強是他不曾見過的,一個昏迷的媽媽可以強悍的生下兩個孩子,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不要,我要她現在馬上立刻就睜開眼睛!」東方清俊的忍耐已經到臨界點。

  「你……們……在……好吵!」

  簡單五個字,卻像石破天驚。兩個男人還有護士都變成了化石,接著幾乎可以叫破耳膜的歡呼聲響徹整個開刀房。

  所有的人哭成一團,這當然也包括了淚如泉湧的東方清俊。

  幾個月後——

  一把藤編的躺椅,放在陽光最能曬得到的院子東邊,兩張嬰兒床放在一側,粉雕玉琢的寶寶一個含著整只拳頭睡著,一個張著完全不怕生的雙眼到處探索張望,兩人的手上都掛著外公特地打來的金鐲子。

  空氣是寧馨的,孩子的媽媽穿著月牙色長裙,外罩毛線外套,膝蓋蓋著柔軟的毯子,空氣中飄散由廚房傳來的烏骨雞湯香氣。

  照顧孩子的工作,這幾個月落在請來的乳母身上,兩個乳母把孩子照顧得很好,至於升級為把拔的那個大男人,則全心全意的照料好不容易從死神手中搶回來的老婆。

  她聽著廚房裡傳出來叮叮咚咚的聲音,還有五音不全的歌聲。

  原來她老公的歌喉這麼多年還是沒進步。

  等她身子好一點,約他去唱歌吧。

  老樹搖晃著樹葉,沙沙沙的聲音摻和在食物的香味和歌聲裡,交織成一個家庭的味道。

  永瀾覺得很幸福。

  當人,真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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