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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不愛我,試試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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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05:47 |倒序瀏覽
不愛我,試試看 作者:蔡小雀

都是可惡的一見鍾情害的!
她從來不是一個舉止隨便的女人
不亂搭訕、不亂哈拉,更不會追著男人跑
詎料在看到那個堪稱人間極品的男人時
竟會發起春來拋開矜持主動找帥哥要電話
幸好他也很配合的與她搭起「友誼的橋樑」
真要命!他的迷人與體貼輕易擄獲她的心
但是她立志要搶一個億萬富翁當老公
好在街坊鄰居和親朋好友面前出一口鳥氣
奈何愛情來時再偉大的志願都可以丟到一旁
看來她註定愛情與麵包無法同時擁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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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06:26
楔子

  這個年頭變了……

  男的追女的不稀奇,女的追男的才叫犀利。哭哭啼啼的愛情暫時拋在腦後,偷來搶去的愛情現正熱售。

  如果你未曾接觸過武俠大師古龍筆下的三大俠客──陸小鳳、西門吹雪、花滿樓的驚天動地事蹟,你最好馬上去找來看看。

  如果你還沒見識過「大道專科學院」裏的三小女子──陸小豐、西門炊雪、花曼樓的搶人功力,你這一次就虧大了。

  聽說──

  她叫陸小豐。

  是跆拳道世家裏嗓門最大,武功最爛的小妹。

  她生平最大的志願,就是搶到那位風靡全球武術界的跆拳道第一高手做老公。

  好在父老和師兄弟面前大大出一口鳥氣。

  又聽說──

  她叫西門炊雪。

  是號稱十項全能打工美少女,自幼家貧,所以養成她見到工就猛打,看到錢就狂賺的天性。

  生平最大志願,就是搶到一個億萬富翁富可敵國的男人做老公。

  在所有街坊鄰居和親朋好友面前大大出一口鳥氣。

  再聽說──

  她叫花曼樓。

  是個性保守的圖書館員,嗜書如命,無論走路吃飯坐車睡前皆手不離書,一天沒書看就會抓狂抓牆壁,陷入焦慮。

  生平最大志願,就是搶到那個舉世聞名穩重權威的心理醫生做老公。

  醫好自己的強迫性閱讀焦慮症,在取笑她的同事面前大大出一口鳥氣。

  然而,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就從那一個夏天的午後說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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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06:56
第一章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在報紙上刊登──「誠征億萬富翁!我要嫁給億萬富翁。本人今年二十歲,身體健康絕無病痛……」,然後列出種種條件和自己願意犧牲到什麼地步,再加上聯絡電話與一紙醫生證明絕無精神分裂……

  西門炊雪就想刊登這樣的廣告,如果她有閒錢的話。

  但是她這輩子有很多東西都缺乏,溫柔的個性是其一,錢也是。

  「曼樓,妳有沒有想過自己假如有一百萬,妳會做什麼?」

  這天午後,炊雪帶了小山般高的手工零件與一管熱融槍到好友花曼樓的家,大剌剌地盤腿窩入她的圓形藤制沙發椅中,開始「啾……嘶」地黏合起小玩具。

  一個五角錢,價錢挺不錯的,黏上一萬個就有五千元,夠她一個月的伙食費了。

  但是她的目標是攬到人生的第一個一百萬,所以還有得拚呢。

  溫柔婉約的曼樓坐在床上,一本乾乾淨淨的書攤開在她清清爽爽的素色裙面上;炊雪有偷瞄過一眼書名──

  「莎士比亞的側寫」,那是什麼東西?寫莎士比亞的側面長得怎麼樣嗎?這恐怕是她這一生永遠不會有興趣看的書。

  她如果有時間看書的話,看得一定是「如何致富?」、「你也可以成為百萬富翁!」、「輕鬆賺錢並不難」等書籍。

  如果她有時間看書的話……她必須再次強調。

  事實上炊雪身兼三份工作,家裏待做的手工足夠將她整個人擠出屋外,但是她依然很窮。

  所以她一定要嫁給一個億萬富翁,絕對要!

  「如果我有一百萬啊?」曼樓露出熱切夢幻的笑容,「我一定要買全套的大英百科全書,還有阿嘉莎.克莉斯蒂的全套偵探小說,以及全套的金庸古龍倪匡亦舒溫里安……」

  「這個人的名字還真長。」

  曼樓驚駭地看著她,「這是五個知名大作家的名字……妳該不會要告訴我,妳一個都不認識吧?」

  「跟妳開玩笑的啦。」炊雪連忙笑嘻嘻的安撫好友。「我怎麼會不認識呢?昨晚我還跟他們通過電話,前天還一起吃過飯呢。」

  「真的嗎?」曼樓羡慕得倒抽口氣。

  「花曼樓,我不得不承認妳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炊雪大歎口氣,「抬頭看看這個真實的世界好嗎?我怎麼可能認識那些大作家?」

  「哎呀,原來妳騙我。」曼樓不禁輕輕失笑。

  炊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妳怎麼有辦法這麼溫柔啊?連被消遣、開玩笑都還是這麼好脾氣,跟妳相較之下,我簡直像個壞脾氣的怪物。」

  「妳脾氣不壞,只是比較有個性。」

  「跟我上一位老闆說吧。」她又歎了一口氣,煩躁地將黏好的小玩具隨手扔進袋子裏。「明天又要去面試了,真煩。」

  「咦,妳居然會對賺錢這事感到厭煩?」曼樓膝上的「莎士比亞側寫」差點驚掉了。

  「下輩子吧,等下輩子我投胎銜著金湯匙出世,我就可以很囂張的說我對賺錢感到厭煩了。」她又「啾……嘶」地黏好一個小玩具,細緻的瓜子臉上有抹淡淡的憂慮,「我討厭面試,坐在主考官面前等待對方盤問祖宗八代跟自己未來有什麼雄心壯志,以及能夠對公司提供什麼樣的貢獻……」

  「大一點的公司都需要這樣的吧。」說到這裏,曼樓忽然從好友的話裏聽出一個訊息,不禁喜上眉梢,「炊雪,妳打算到一家正式的公司做正式的工作了?朝九晚五周休二日的那種?」

  「沒錯,因為我發現這樣打工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可能賺到老死都不可能享受到退休金的福利。」炊雪微微一笑,「恭喜我吧,我被『霍克國際航業集團』旗下的『兀兒德郵輪』臺北分公司通知去面試。」

  「霍克國際航業集團?兀兒德輪郵公司?我的天!真的嗎?」曼樓捂住小嘴,驚異又興奮地道:「太棒了,恭喜妳!這是一家舉世聞名、同時也是國際第一大的航業集團呢,聽說他們全資擁有……」

  「全資擁有兀兒德(URD),蓓兒丹蒂(BELLDANDY)、詩蔻蒂(SKULD)三個品牌公司,獨立經營且各有不同客路,集團年收入百億美金以上,光是我現在要去面試的這家兀兒德在臺北分公司,就有上千名員工喲。」炊雪語氣得意地道:「我上網查詢過了。」

  「太好了,我真替妳開心,聽說他們福利很好喔,而且每年總公司都會派人過來考核,並且針對全球薪資標準做調升。」曼樓露出雪白貝齒一笑,「反正像他們這種外商公司的福利與保障都很棒,以後還有機會被派到國外的分公司去,或者是公司出錢提供進修機會。」

  「哇,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曼樓啞然失笑,溫和指正,「這句話不是用在這裏說的。」

  「不,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炊雪舔舔嘴唇,抑不住興奮與喜悅。「光是想到他們給的薪水和福利,或許我以後再也不用天天勒緊皮帶過活了。」

  「那是因為妳都不肯到我家來吃飯。」曼樓苦惱地指出。

  「我不習慣天天吃白食,看到伯父會尷尬。」炊雪瞥了好友一眼,愉快道:「不過我很快就要出運了,也許這是我即將嫁給億萬富翁的前兆?聽說好運來之前都會有個先兆的。」

  她這兩天得特別注意有沒有聽見喜鵲叫……雖然她根本沒見過喜鵲長怎樣,叫聲是短還是長。

  「『霍克國際航業集團』的年輕總裁孫岫青今年才二十八歲,未婚,也許妳有機會成為總裁夫人。」曼樓熱心建議。「華人出頭天囉,也許妳也快了。」

  「是啊,乾脆要我嫁給威廉王子還更快。」她翻了翻白眼。

  秀卿?一個大男人取這什麼怪名字?

  傻兮兮的,她雖然狂想嫁給億萬富翁,但也沒有瘋到幻想自己會嫁給那種富有到足以買下幾個國家的大亨。

  尤其又是嫁給自己未來總公司的老闆?她還是去看愛情小說或是直接作白日夢比較容易啦。

  別說八字還沒一撇,她明天也不過是去面試而已,還不知道夠不夠格去那兒當小小員工咧。

  不過好友的祝福倒是挺窩心的。

  「緣分是很奇妙的,千里姻緣一線牽啊。」曼樓感懷地歎息。「像小豐吧,誰想得到超級肉腳竟會嫁給金牌跆拳道高手?」

  「當然,看是誰教的嘛!」炊雪洋洋得意道:「若非我傳授她搶人絕招,她哪有那麼快就能把關烈手到擒來?」

  「是是是,但願妳在擒拿住未來的丈夫時也能使出相同的手段。」曼樓忍著笑附和。

  「妳放心,我也會樂於在妳對那位國際級心理醫生下手時,做背後那只操縱的黑手。」炊雪大力拍了拍好友的背。

  「咳咳咳……就勞煩妳了。」曼樓差點岔氣。

  「包在我身上。」她可是自信滿滿。

  唉,希望她對明天的面試也能擁有相同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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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專心應付這個對她而言相當重要的面試,炊雪甚至將今天一整天的時間都空出來了。

  珍珠奶茶,傳單,今天Bye-bye。

  面試時間是十點,她早上六點就神經兮兮地在房間裏踱步,並且第一千五百六十七次地檢查自己的白襯衫和黑長褲。

  鏡子裏的她窈窕秀氣又朝氣蓬勃,簡單的黑白服飾襯托出她修長的身段和美好的長腿。

  她把滿頭長髮綰在腦後成髻,可是這樣露出她白淨的瓜子臉又顯得有些幼稚,她希望自己看起來很專業,而不是像工讀生。

  綁成辮子如何?束成馬尾呢?還是乾脆披散著?

  她簡直快把滿頭青絲拔掉了,最後決定還是綰成原來的髮髻好了。

  炊雪習慣性地就要坐進老舊、但舒適的籐椅沙發內,但是屁股坐到一半才驚覺它早在兩個月前被小豐給坐壞了。

  她輕喟一聲,不敢冒險坐在那幾個被她拿來充當椅子的布制圓坐墊上,萬一把褲子弄縐了怎麼辦?

  「天啊,這一點都不像我了!」她盯著自己操勞甚多卻依舊修長纖細的十指,「我怎麼緊張到指節都白了?」

  不過就是一個工作,面試不成再找別的就好了。

  但天知道她真的很想要得到這個工作,正式的,專業的,體面的……並且薪水超優的好工作。

  她深深吸一口氣,摸摸有些饑餓的肚子。

  吃早餐嗎?還是不要好了,萬一面試時她緊張到吐出來怎麼辦?

  「膽小鬼,西門炊雪。」她搖搖頭,索性抓過包包就往外走。

  她家附近有間老字型大小的豆漿店,一套燒餅油條才十五元,便宜又好吃,再加上一碗豆漿也不過二十五元,卻能夠大大滿足早晨的腸胃。

  炊雪漫步到豆漿店買了一個燒餅和一杯小豆漿,在付了十五元後帶著早餐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伸長了腿舒適地準備大啖美食。

  但是當她舉起燒餅到嘴邊,張開嘴就要咬下時,一個頎長的身影令她那一口遲遲未能咬下。

  那男人很高,大約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渾身上下結實有力的肌肉以及挺直如職業軍人的站姿,讓他顯得英氣勃勃。

  如果這裏不是臺灣,她會懷疑一名美國海豹特遣隊員出現在她眼前。

  他不是外國人,卻有著東方男人較少擁有的氣勢與性感。她猜想他一定是北方人,因為他粗獷豪邁英挺的臉龐和頑固性格的下巴線條,以及濃密黑亮的短髮,還有強壯厚實的胸膛與弧度迷人的腰與緊臀、長腿……

  哇塞!哇塞!哇塞!

  她感覺到自己的唾液瘋狂氾濫分泌,卻跟手上的燒餅半點關係也沒有。

  人間極品,男人中的男人,我的天啊!

  她的雙腿酥麻顫抖發軟,她的眼睛發直,她的胸口咚咚狂跳,連胃都糾結緊熱得受不了。

  如果他深邃炯黑的眸子朝她這邊望來,她會立刻脫口說出──「我願意!」

  管他有沒有錢,是不是窮光蛋,這個男人簡直比一張樂透頭彩獎券還要令她熱血沸騰。

  那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我一樣耶!她傻笑想著──泛白卻好看到令人嫉妒的藍色牛仔褲,完美的緊裹著他結實堅挺的臀部和修長強壯的雙腿。

  噢,不!她發現自己最嫉妒的是他的牛仔褲,為什麼是它而不是她黏在他的大腿上?

  西門炊雪,妳慘了、妳慘了、妳慘了……

  今天以前打死她也不肯相信這世上有一見鍾情,但是在此時此刻看見他後,她終於相信為什麼有人會第一眼就乾柴烈火滾到床上去了!

  她也想跟他滾上床,全身汗濕黏熱地滾來滾去,嘿咻嘿咻三天三夜再考慮放他下床。

  她口乾舌燥,全身發軟、發燙、發春,卻也沒有忽略他彎腰撿起一顆滾到腳邊的球,蹲下來對著氣喘吁吁跑來的小男孩咧嘴一笑。

  要命了,他一口雪白的牙齒,笑起來的模樣簡直迷死人了。

  她的心軟成了一攤奶油,著迷地凝望著他伸出大手,輕笑著揉了揉那小男孩的頭,臉上流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溫柔。

  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看他愉悅疼愛的笑容就知道了。

  小男孩仰頭朝他綻開一個缺牙的笑臉,抱了球就邁開小短腿跑回自己父母身邊。

  她注意到那對夫妻也被他的氣勢和溫柔震懾住了。

  然後……他就要走出公園了!

  「不──」她絕望地倒抽一口涼氣,猛地跳了起來沖向他。

  她西門炊雪從來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不亂搭訕、不亂哈拉,還潔身自愛,如果有誰膽敢在今天之前說她會追著一個男人跑,她會打得那人滿地爬,但是現在……

  「先生!先生!」她強抑著快要跳出來的心臟,追在他身後仰著頭直喊。

  他回過頭來──老天,他近看更性感了,她幾乎溺死在他深邃如大海的眼底,而且他身上有股好好聞的味道,是純然的男人氣息和清新的香皂味。

  感謝老天,他身上沒有什麼恐怖的古龍水味……話說回來,就算他滿身熱汗,她也願意趴在他胸前像只狗一樣亂嗅亂聞。

  她肯定是中邪了。

  「有什麼事嗎?」他微揚起眉,聲音低沉醇厚得像極品巧克力加上威士忌。

  要命,才見他不到五分鐘就激起她滿腔的文藝細胞氣息,如果再跟他相處一小時以上,她就可望出書當大文豪了。

  「你好,我是西門炊雪。」她伸出輕顫著的小手,露出一個希望是美麗誠懇的笑容來。

  但是他好高,而且渾身散發的氣勢好有壓迫感,她覺得自己像是只仰首看龍的小毛毛蟲。

  「妳好。」他眼底掠過一抹訝然和趣意。「西門吹雪?」

  「根據我那書蠹蟲好友說,『西門吹雪』是一位武俠小說裏的劍客。」她已經習慣因為名字而被人投以異樣的眼光了。「但是我的『炊雪』是炊煙嫋嫋的那個炊,別問我父母為何要幫我起這個名字,因為結論應該也是八九不離十。」

  他們武俠小說看太多了。

  畢竟在南部鄉下開了一間店齡起碼有三千年以上的又小又舊的租書店,爸爸絕對有可能因為武俠小說看太多而亂幫她取名字。

  幸虧她是獨生女啊。

  「很有意思的名字。」他點點頭,嘴角噙著微笑。「有什麼事嗎?」

  「呃,是這樣的,我……」在垂涎你。不不不,這麼直接可不是好事。

  「妳的襯衫濕了。」他眼神無意間往下一移,眸色陡然變深了,微帶一絲不自在地沙啞提醒她,「胸口那邊。」

  什麼?

  「Shit!」她傻傻低下頭,登時驚嚇得大叫一聲。

  她幾時把豆漿全潑在自己身上?剛才覺得濕濕熱熱的,還以為是流口水的關係,可是她現在整件白襯衫都濕了,還隱隱約約透出淡黃色的胸罩和柔嫩豐滿的半抹酥胸曲線……

  他輕咳了一聲,忍著笑掏出一方乾淨的藍色手帕遞給她,「來。」

  炊雪小臉羞紅,顫抖著手接過手帕,又窘又急又嘔,最後歎了一口氣,「我猜這證明我很沒有搭訕的經驗。」

  「換個角度想,妳這樣絕對可以吸引我全部的注意力。」他微笑的說。

  她臉頰上嬌豔的酡紅十分可愛,那副懊惱的神情更帶著股年輕女孩特別的神態。

  他沒料到自己會在早晨的公園裏被搭訕,更沒料到自己居然一點也不感到煩擾,也許是因為她相當赤誠坦蕩蕩吧。

  「呃,那就好。」她不好意思地自我解嘲。「起碼我這身黏答答就有價值了。你吃過早餐沒?」

  「妳改變話題的技巧真好。」

  她臉又紅了一紅,「謝謝,我想是因為我不想再讓你繼續注意到我用豆漿淋濕胸前的蠢行為吧。」

  他眼底笑意蕩漾,一本正經地問:「那麼,妳確定現在不用先去清洗一下嗎?」

  你要一起來嗎?

  她差點沖口而出。

  西門炊雪!妳今早花癡夠了沒有?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會發春到這種程度,再這樣下去,連她都要忍不住唾棄自己了。

  「我很想,但是我可以留個電話給你嗎?」話一說完,她忍不住倒抽口涼氣,不敢相信她真的說了。

  就在她恨不得狠狠踢自己的屁股時,頭頂上方卻傳來一陣低沉渾厚又爽朗的笑聲。

  「為什麼不是要我留電話號碼呢?」他趣意盎然地問。

  「我或許是花癡,但絕對不是白癡,你怎麼可能會留電話號碼給一個素昧平生又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冒失鬼?」她苦惱地仰起頭,隨即屏息著迷地看著他的笑臉。

  天啊,他笑起來真的好帥好帥好帥……

  如果她以後會有心臟病,一定是在這一秒鐘得的。

  忽然間,一張雪白的名片落在她眼前,她本能地接過。上頭乾乾淨淨,只有三個燙金字和一排電話號碼。

  她知道這個!她知道這個!

  聽說最極致了不起的名片就是那種上面沒有任何頭銜,只印了名字,但是人家一見就知道他是誰的那一種。

  但是……

  「Howard  S。」誰啊?

  哎呀,管他是誰,重要的是她拿到他的手機號碼了,我的天!

  「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這張名片,我會把它拿去裱框,也許以我的財力恐怕沒辦法鑲金邊,但是我一定會好好地保存它。」她激動極了,頻頻對他彎腰致謝。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這麼偉岸挺拔的男人居然放心給她聯絡的名片吧。

  他眼神含笑,有一絲好奇。「我不明白,妳看來並不像是會在街上和男人搭訕的女孩,為什麼是我?不擔心我是壞人嗎?」

  「我也不知道,這也是我生平首次主動跟男人搭訕。」炊雪老實回道,臉頰微紅。「也許是因為……你笑起來的樣子。」

  還有他誘人性感的身材,和緊翹的臀部……

  「好理由。」

  「那麼你又為什麼會放心給我你的名片呢?不怕我是個瘋婆子?」她又笑又緊張地問道。

  他沉吟了半晌,隨即緩緩俯下身望入她焦急熱切的眸子裏,微微一笑,「因為妳的勇氣。」

  咦?

  炊雪只覺心臟狂悸,脈搏疾跳,更因為他醇厚性感的男人味籠罩著她而感覺到陣陣暈眩。

  天,她的心跳會不會太快了點?

  「快回去換襯衫吧。」他優雅地直起身,溫和地道:「再見。」

  「再見。」她呆呆地回應。

  等到那個挺拔超man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炊雪情難自己地長長歎了一口氣。

  「百年難得一見的真男人啊,如果他同時也很有錢那就太好了。」她搖頭歎息。「我絕對會立刻沖上去綁住他的手腳拖回家!」

  在這一秒前,她完全沒有想過錢的問題,可是就在她想到錢後,倏地臉色大變──

  「該死了!現在幾點?」

  她的面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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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07:27
第二章

  壞消息是,她遲到了。

  好消息是,她上一位面試者在裏頭待了超過標準的時間,所以當換過一身淡黃色襯衫和相同黑色長褲的炊雪沖進位於十二樓的人事室辦公室時,那位排在她前面的應徵者才剛剛笑容滿面地走出來。

  她氣喘吁吁的瞇起雙眼,邪惡地懷疑這位美麗時髦女是否做了一般面試外的「特殊表現」。

  不是她思想齷齪,而是現今世風日下呀。

  「西門炊雪小姐?」一位秘書自裏頭走出來,翻了翻手上的資料。「該妳了。」

  她緊張地點點頭,擠出一朵顫抖的微笑,邁步走過辦公室,走向那道門。

  走進去的第一眼,她不禁深深為自己的卑鄙無恥下流的思想而懺悔。

  面試主考官是個女的,而且看起來五十多歲了,穩重慈祥得像她媽媽。

  「妳的名字真特別。」主考官對她一笑。「請坐,別緊張。」

  「謝謝。」她笑得比較自然了,如釋重負地坐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把雙手放在膝上。「謝謝妳,我是真的很緊張。」

  她的坦率再度贏得主考官的笑容,「嗯,真老實。我是人事經理崔淑娜。」

  「崔經理。」她恭敬地叫道。

  崔淑娜微微一笑,「好的,準備好開始了嗎?」

  她點點頭,膝上的雙手交握得好緊。「是的。」

  「妳是畢業于『大道專科學院』的家政科,那麼妳有丙級餐飲執照嗎?」

  「有。」炊雪從容不迫地拿出幾張證照遞給她,「這是執照的正本,我也準備了調酒師執照提供給您參考。」

  「嗯,不錯。」崔淑娜難掩一絲滿意。

  「謝謝妳。」她嫣然一笑。

  這女孩的笑意溫暖燦爛一如朝陽,崔淑娜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地隨著她揚起了嘴角。

  「我還注意到了妳曾經做過許多工作。」崔淑娜看一眼她填寫的數據。「比方說××連鎖咖啡館,還有……」

  接下來炊雪嚴肅而正經地回答她的諸多問題,在詳細回應時笑容依舊未減顏色。

  終於到最後,崔淑娜愉快地點點頭,雙眼直視著她。

  「本公司為員工新開設的Coffee  Bar將會搭配美食,提供給員工一個中午用餐休閒與約恰客戶談生意時的舒適環境。雖說隸屬Coffee  Bar,但依舊是本公司的正式員工,且享有一切福利,每個月休周日,因考慮到週末還有同事會加班,所以週末依舊開放,但加班費雙倍。」

  炊雪雙眼睜大,心臟都快從嘴巴跳出來了,她作夢都沒想到條件會這麼優渥。

  她一定要得到這份工作,一定要!

  「月薪兩萬八起,早上七點到下午六點,時間是長了點,但是可以將Coffee  Bar當作自己的家,空閒時間可以坐下來休息,喝杯咖啡或用餐吃點心,但只要有員工進入就必須馬上回到工作崗位。」

  「是!」她忍不住舉起手敬禮。

  崔淑娜輕咳了咳,忍住笑繼續往下說:「Coffee  Bar這個部門裏已經有兩位大廚和一位總務採購,現在我們需要的是一名能掌控調度全場的店長和三名外場人員。店長的責任非常重大,薪水三萬元起跳,但是以後有機會參加公司進修,到美國總公司的部門學習。」

  店長?

  崔經理在跟她暗示什麼嗎?

  炊雪忍不住再深吸一口氣,「崔經理,那麼……」

  「妳是這些天來我面試過的五百多人中,笑得最自然、最甜美,態度最從容的女孩。」崔淑娜不由自主對她親切的笑容深具好感。「Coffee  Bar除了動作快、手腳俐落外,同時要給人良好的印象與親切感,而店長除了兼具這些特點外,還要有調度全場的能力……妳有自信嗎?」

  店長?她?

  炊雪幾乎要控制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歡呼,撲向前狂擁狂吻老好崔經理一千遍!

  「有,我可以。我一定不負崔經理的托負和寄望。」她雙眸明亮晶閃如星子,激動熱切卻努力自製地笑著,但仍忍不住伸手緊緊握住崔淑娜的手拚命搖。「而且我會努力學習,盡力填補自己的不足,如果崔經理願意給我這個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向您證明您的眼光絕對是正確的。」

  崔淑娜綻開笑容,「恭喜妳,這份工作是妳的了。妳最快可以什麼時候上班?」

  「現在……呃,我是說明天一早。」炊雪興奮到全身發抖。

  「很好。」崔淑娜對她眨眨眼,「明天早上準時七點到二樓報到,先熟悉環境,並且和其他同仁多多溝通,培養默契。但首先這些資料妳要帶回去好好研究,關於每日功能表與點心飲品,身為店長這是妳必須要搭配與選擇的,我希望在下星期一Coffee  Bar開幕時,可以吃到最美味的菜和最可口的咖啡。」

  「Yes  sir。」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自己從國中開始流血流汗地打工,累積到現在的餐飲等等經驗一定會有開花結果的一天!

  西門炊雪,兀兒德郵輪臺北分公司大樓Coffee  Bar的新店長……哇!

  「我一定要把這個好消息跟小豐和曼樓分享!」

  她終於出運了,耶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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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在南部,很窮,開的那間小小老舊租書店也結蜘蛛網快倒了,每個月她必須寄兩萬元左右回鄉下供養父母,並且時不時得修繕這戶位於老舊公寓二樓的爛水管,並繳水電費、瓦斯費、電話費、手機費,還有自己的生活費,所以她以往一天打三個工,從早忙到晚外加做手工的錢,勉強加一加也不過兩萬六,累得半死之餘,還得常常面臨月底斷炊的危機。

  但是,這一切都過去了。

  因為她即將成為一家資本雄厚又日進萬金的公司裏的一員。

  「我可是在『霍克國際航業集團』旗下兀兒德臺北分公司裏上班喔!怎麼樣?怕了吧?」炊雪掩不住的得意,以後走路都有風了。

  如果她接下來能夠再搶到一個億萬富翁老公,哇哈哈!她肯定會很俗氣地坐著黑頭車──黑色賓士2000,威威風風的回鄉,並且讓輕視譏笑他們多年的左右鄰居和親戚們嚇掉滿排牙齒。

  她首先辭掉其他的工作,雖說老闆們都極力挽留和捨不得,還爭相要加薪好留住笑容甜美、手腳俐落的她,但她意志非常堅定。

  炊雪唯一沒有辭掉的是那堆手工,因為她以後將會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做手工增加外快收入了,呵呵!

  兩天後擺平一切的她跑到曼樓家通知這個好消息,兩個女孩在臥房裏又叫又笑地抱成一團,然後立刻打對方付費的國際電話給陸小豐。

  「妳確定要對方付費嗎?」曼樓有些不忍的問道。

  「開玩笑,關少奶奶絕對不會計較這一點點電話費的。」炊雪白了她一眼。「別忘了我沒錢,而妳爸只是個公務員。」

  「只不過是一通國際電話……」曼樓啼笑皆非。

  「噓!噓!」炊雪揮了揮手,專心地講電話。「小豐?是小豐嗎?」

  「炊──雪──」小豐興奮尖叫的聲音連話筒外都響亮得一清二楚。「真的是妳嗎?妳怎麼會打給我?怎麼可能?」

  「因為對方付費呀。」炊雪一點都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喂,上次寄過去的×記肉乾收到沒有?我不知道原來航空郵資比那些肉乾還貴,早知道就托運輪船好了。」

  曼樓在一旁掩嘴輕笑。炊雪真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肉乾用船運到美國起碼三個月,只怕到時已經長蟲了吧。

  「我收到了,好好吃喔,可是關烈都跟我搶。」小豐嘟起嘴巴,「所以我把它藏起來了。對了,我下個月可能會回臺灣喔,我想死妳們了。」

  「太好了!」炊雪眼睛亮了起來,高興地轉頭對曼樓道:「小豐下個月可能會回來耶。」

  曼樓又驚又喜,「幾號?幾號?我要去接機。」

  「她還不確定。」炊雪繼續通話。「嘿,跟妳講一個好消息,我下星期一就要正式去兀兒德郵輪的臺北分公司上班囉。」

  「真的嗎?哇塞,那是一家很大的公司耶,光是西雅圖就有兩三家分公司,我想想看,是蓓兒丹蒂還是……總之,很大很大的公司耶,可是妳要去裏面做什麼?妳要上豪華輪船工作嗎?那妳其他的工作怎麼辦?伯父、伯母願意讓妳去嗎?妳在船上做什麼工作呀?哪一艘?我可以去搭那艘船跟妳見面喲!」

  小豐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炊雪猛翻白眼,「陸小豐小姐,妳是很久沒有跟人講話了嗎?慢慢講,一次問一句才不會岔到氣。」

  「沒辦法,我才到西雅圖兩個月,雖然大家都對我很好,但是目前還沒有知心朋友,又想妳們想得不得了。」小豐吸吸鼻子,有點哽咽。

  炊雪聞言,眼底閃過一抹憐惜和感傷,「別難過了,現在交通這麼發達,妳想見我們隨時都可以呀。也可以等我不那麼窮了,或是逮到一個有錢老公,就可以常常飛去找妳了。」

  「我幫妳介紹好不好?」一提到這個,小豐又來勁了。「我發現我公公跟政商界的關係好得不得了,有很多美國精英和富豪都是未婚,或許我可以幫妳……」

  「我不喜歡外國人。」炊雪皺皺鼻子,忽然雙頰浮現嫣紅。「何況我已經有愛慕的人了。」

  「誰?」電話內的小豐和電話外的曼樓同時驚愕大叫。

  「他有給我名片,我是不清楚他是誰啦,也不曉得他有沒有錢。」她癡癡地歎了一口氣,「唉,可是他真的好性感……像那種人才叫做男人。」

  精明能幹伶牙俐齒視錢如命的西門炊雪居然也會癡然歎息?!

  曼樓瞪著她,「妳妳妳……」

  「我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了?」小豐也在電話那頭頻頻追問,「我是不是聽見妳歎口氣?是不是?」

  「夠了!妳們兩個。」炊雪搖搖頭,不悅地道:「我是個人,當然也會歎氣,不要把我講得跟個機器人一樣好不好?」

  「我個人是覺得妳比較像吃角子老虎啦。」小豐小小聲咕噥。

  「謝謝妳喔。」炊雪非但不覺得被諷刺,反而相當引以為傲。「我真希望我是。」

  「妳跟他是怎麼認識的?」曼樓忍不住追問。

  「兩天前的早上在公園跟他搭訕的。」

  「不會吧?這麼冒險?」小豐憂心忡忡。「萬一他是壞蛋呢?」

  「他絕對不會是壞蛋。」回想起他溫柔地笑撫著小男孩頭頂的模樣,炊雪的眼神不禁閃動著溫暖的光芒。「他會是個好爸爸。」

  好爸爸?看來事態真的嚴重了,炊雪居然已經想到養兒育女那裏去了。

  一時之間,小豐和曼樓在電話裏外都噤聲不語。

  「好了,不跟妳多說了,我得開始想想要怎麼打給他這第一通電話了,為我祝福吧。」炊雪笑吟吟地掛上電話,回過頭正巧看見曼樓嘴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的矬表情。「怎麼了?」

  「妳當真愛上一個只見了一次面的男人並且現在就想要為他養兒育女?」曼樓一口氣說完。

  「嘿,妳必要的時候講話也可以很快嘛。」炊雪大感驚奇。

  「炊雪,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呀。」她笑咪咪地拍拍好友的肩,「放心,我雖然迷戀他,但是我嫁給億萬富翁的目標不會改變。」

  「可是在選擇心愛的男人跟億萬富翁之間……」曼樓眸子明亮的瞅著她,「妳會選哪一個?」

  「如果在今天之前,我會毫不考慮跟妳說是後者,但是在遇見他之後……」炊雪神色有些痛苦,「真的很難。但我想我還是會嫁給億萬富翁,我不能忘了我人生的目標。」

  「炊雪,其實……」

  「我知道妳要勸我什麼。」她苦澀一笑,「生活逼人,貧賤夫妻百事哀呢。」

  「你們倆均是年輕有活力身體健康,有大好的前程和金錢等著你們去賺取,我相信以妳的能力,一定可以的。」

  「當然可以,但是太辛苦了。」炊雪又拍拍她,隨即起身。「妳別忘了我還有兩個老人家要照顧,將來什麼都需要錢,我現在賺這一點根本不夠,而且妳能確定我心愛的男人真的願意把他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分一半給我養家活口嗎?別傻了。」

  「如果他愛妳……」

  「這年頭的愛也是要講條件的,有誰能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付出呢?我尚且做不到了,更別說是對方了。」她搖搖頭,擠出一朵笑來。「不說這麼沉重的話題了,妳別害我對Howard的幻想和癡迷這麼快就破滅好嗎?我現在發現在現實中作作夢也挺不錯的,這種滋味比我想像的好。」

  「Howard?」

  「他的名字,至少是他名片上的名字。」她輕歎息一聲,「如果他是個有錢人就好了,如果是他,我可以勉強將條件調降到千萬富翁,只可惜……世上才沒那樣好的事。」

  「他是外國人?」

  「不,是東方人。」她沉吟道,「雖然說中文的腔調有點特別,有一絲慵懶,低沉又醇厚……他讓我聯想到極品的黑巧克力般誘人可口。」

  曼樓聽得直笑,眼兒亮晶晶。「妳確定自己對他的癡迷只有一點點?」

  「很多。」她扮了個鬼臉。「好吧,我該回去了,再說下去我會忍不住越像個大花癡了。」

  「不在我家吃晚飯嗎?」

  「我得回家溫習資料,還得去買一些行頭。」一提到這個炊雪就心痛,「我這兩天先去熟悉環境,在下星期一前起碼得買三件新的白襯衫,和三雙舒適耐久站的好鞋子,也許用掉我整個月的伙食費還不夠呢。」

  「所以妳更該在我家吃完晚飯再走,我媽知道妳來,特地做了糖醋魚──」

  炊雪吞了吞口水,一臉掙扎。「天啊!」

  最後,她還是忍痛沒有留下來吃香噴噴的糖醋魚和粉蒸排骨,趁花媽媽沒發現前偷偷溜走。

  因為她知道自己若留下來吃飯,鐵定會吃得肚皮朝天,接下來整晚腦袋因滿足而昏昏沉沉,到時候什麼事也別想做。

  這兩天她在研究過新環境後,已經興奮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下星期一絕對要讓大家眼睛一亮。

  她會好好表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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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寓後,已是黃昏彩霞滿天。

  她應該馬上去買衣服、鞋子,但是不知怎地,炊雪卻坐在床沿,拉開床頭櫃取出那張雪白的名片。

  該打電話嗎?

  他會不會覺得她太猴急了?畢竟她兩天前才認識他。

  炊雪輕撫摸著那細緻的名片,歎了一口氣。

  「也許我可以假借要跟他分享這個好消息,所以就打給他……」

  天啊,太爛了。

  她呻吟了一聲,硬生生將伸往電話的手縮回來,繼續盯著名片發呆。

  先別管了,她得去買東西。

  但儘管她對腦子下令,潛意識卻自有想法,尤其他那張粗獷的男性臉龐不斷出現在她眼前,他微笑著摸摸小男孩頭頂的動人情景……

  炊雪自認從來不是個神經纖細敏感,容易傷春悲秋的女孩,但她現在卻情不自禁為那張臉龐神魂顛倒。

  也許她的迷戀比她肯承認的要多太多了。

  「西門炊雪。」她用雙手揉了揉臉頰,「清醒點吧,酷男人不能當飯吃,妳在搶到億萬富翁前還得吃飯喝水付賬單呢。」

  但是在將名片放回櫃子裏前,她允許自己作了半晌的白日夢,傻笑著,幻想也許他是個億萬富翁,也許他也對她一見鍾情,也許他連女朋友都還沒有,也許他此時此刻也和她一樣心旌搖動情難自己……

  真的是作夢哩。

  「買衣服、買衣服,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作完白日夢後她又懊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拿這些時間去黏玩具車。

  啐,真是死性難改。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

  「炊雪嗎?救命救命。」

  「這是通詐騙電話嗎?」她齜牙咧嘴的問道。

  「去妳的!我是小雲啦。」是她在快可利的同事,前同事。

  「嗨,小雲,怎麼了?」炊雪疑惑了一下,「妳現在不是在上班嗎?」

  「都是妳啦,臨時說不做了,害我們這兩天班表亂七八糟。」小雲埋怨道,「那個可惡的老闆還整天說我們動作慢,一點都比不上妳……」

  「妳是打電話來罵我的嗎?那麼請等我一下。」為免浪費時間,她從床底下拖出一條條彩色紙條,用肩膀夾住手機,開始迅速折起小星星。「我邊做手工邊聽妳罵,這樣比較有效率。」

  隔壁那個上國中的小鬼絕對願意以一顆一塊錢收購去騙小女生。

  「妳這個錢鬼!」小雲又好氣又好笑。「我今天打來就是要給妳賺錢的好機會啦,阿東拉肚子沒來上班,老闆急得跳腳,要我趕緊打給妳來代班,一個晚上六百。」

  四小時賺六百?

  「我馬上去!」炊雪二話不說扔下小星星。

  衣服和鞋子呢?現在已經被她塞到腦袋瓜裏最角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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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07:57
第三章

  「你還是對她念念不忘嗎?」

  聽見問話聲,孫岫青的視線自遠方的陽明山調回,落在喝他的啤酒,坐在他的沙發上的英俊男人。

  一個邪裏邪氣,大剌剌蹺著二郎腿的痞子。

  「你喝掉我最後一瓶海尼根了。」他冷冷地道,將甫開完視訊會議的銀色筆記型電腦關掉。

  「哎喲!這麼小氣,你知道你甚至可以把整間啤酒公司買下來。」

  「半年沒見,你的嘴巴依然聒噪。」岫青緩緩起身,走近前去迅速搶過那瓶喝了一半的酒,仰首一飲而盡。

  「嘿──」英俊男人抗議。

  他微一運指,幾乎連用力都沒有就捏扁了瓶身,隨手準確地拋進了垃圾桶裏。

  「好吧、好吧,是我的錯。」英俊男人歎了一口氣。「岫青,你也該把她忘了。」

  「我只答應過不會對付夏克。」他頓了頓,沈鬱地問:「你究竟是來找我?還是來挖我的舊傷口?」

  英俊男人眼神柔和極了,「對不起,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半年前,我或許知道什麼是快樂。」岫青微微瞥了他一眼,「喬,你應該最瞭解我和依蓮的感情。」

  喬輕喟一聲,神情嚴肅地微傾身向前,「我知道你從以前就愛著她,從沒將她當作繼妹看待。」

  「我們不同父不同母,她也曾經愛過我。」他燃起一根細長雪茄,沒有抽,只是看著它緩緩飄散辛辣的煙草味。

  他已經戒煙很久了,就因為依蓮說不愛雪茄的味道。

  但是此刻他心煩意亂,淡淡煙草味能令他心神平靜下來。

  「曾經。」喬起身走向冰箱,看著裏頭的東西皺眉頭,「可口可樂?我的天!岫青,我可以說你實在太墮落了。」

  他眼底漾起一絲笑意,轉眼即逝。「你可以打電話要求客房服務,請他們送一打啤酒上來。」

  「我真不明白,你在臺北明明就有別墅,為什麼要住飯店?雖然飯店是方便多了。」

  因為依蓮曾在那裏擁抱他,垂淚吻上他的唇……

  岫青沒有回答,迅速揮去回憶,「你肚子餓了嗎?我餓了,到樓下吃點東西吧。」

  「對喔,是下午茶時間了。」喬眼睛一亮,忽然露出曖昧的神情,「需不需要我call幾個美女來作陪?」

  「你幾時墮落到兼營伴游女郎公司?你的建設公司怎麼了?倒了嗎?」他濃眉一撩,似笑非笑。

  「呸呸呸!」喬跳了起來,又好氣又好笑。「狗咬呂洞賓,我可是替你設想,而且我介紹的那幾位美女都是臺北數一數二的名媛與名模……你該不會把你老爸要你年底前結婚的話拋在腦後了吧?」

  岫青眼底的笑意消失得徹徹底底,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寒冰。「我不會這麼做。」

  他父親深恐他猶自對繼妹念念不忘,甚至會去糾纏已婚的她,因此下令要他年底前結婚。

  如此兒戲,全然不顧慮他的心情和感受……他會聽從才有鬼。

  他可以放棄看美式足球,可以永遠戒掉海尼根,甚至……他可以強忍心痛不再見依蓮,但是結婚?

  他嗤之以鼻。

  「搞不好伯父會威脅要把你從遺囑名單中剔除。」喬撓撓耳朵,心有餘悸道:「至少我爸就是用這一招。」

  「但依舊沒有成功。」他笑了,黑眸明亮。「除非你閃電結婚了而沒有告訴我。」

  「我當然還是黃金單身漢,多虧我媽及時出手拯救。」喬嘻皮笑臉的,「我爸是最難抵抗愛妻情深的情結了。」

  岫青神情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和追憶。「我父親顯然也是如此,只不過現在是轉移到依蓮的媽媽身上。」

  「別感傷了,她好像對你還不錯。」

  他微微一笑,「是,但我們終究不是真正的母子。」

  「喂,你真的不擔心被你父親自遺囑裏踢掉嗎?」喬替他憂心忡忡。

  他揚高眉,神情輕鬆,「你認為我會擔心?我自己擁有的企業一年營運總收入已是我父親所有財產的兩倍。」

  「說得也是。唉,如果我有你一半的能幹就好了。」

  喬也知道孫老的祖產已是富可敵國,但是和兒子創造出來的相比,只能說是相形見絀了。

  「可惡,那麼會賺錢幹什麼?」他忍不住笑駡,「打算把全世界的錢都賺走嗎?」

  「我沒有那麼大的志向和抱負,能賺一半已心滿意足。」岫青開玩笑道。

  「變態。」喬翻了翻白眼,「不講了、不講了,我也餓死了,今天的下午茶就給你請吧,有錢人。」

  岫青淡淡微笑,隨手捺熄了雪茄。

  如果對一個人的感情和思念也能夠如同捺熄一根煙般容易,那麼世上就沒有為情所苦的人了。

  只可惜,聰明絕頂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連最基本的這點遺忘都做不到。

  他苦澀一笑。

  這還證明了一個理論──錢不是萬能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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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班的前一天,炊雪終於火燒屁股地上街去採買必需品。

  這幾天雖然還未正式上班,但是白天要做的事也夠她累的了,包括和大廚研究功能表,與幾個外場類比正式上場的狀況。

  累歸累,但是非常有成就感,這種感覺可不是黏黏玩具車,折折小星星就可以擁有的。

  她逛街逛到腳好酸,小氣鬼的本性還是讓她到饒河街夜市買了兩件便宜襯衫和兩雙鞋子。

  能夠交換著穿就了不起了,饒是這樣也讓她花掉了上千元。

  最後她是又餓又累到勉強支撐走到東區,從饒河街夜市徒步走到忠孝東路四段,只為了省那十五元公車費;她有時都懷疑自己是節省到頭殼壞掉了。

  就在她走得兩腳發抖,餓得渾身發軟之際,驀然瞥見了一大片玻璃窗內的那個熟悉身影──

  他!

  看見他令她精神大振,雙腳也不知道打哪來的力氣,二話不說就沖進那間五星級飯店附屬的咖啡廳內。

  「小姐,請問有預約嗎?」優雅高傲的餐廳經理抬高下巴,攔住她。

  「我沒有,但是我朋友在裏面。」她激動地對著獨自坐在窗畔的他揮手。「嘿!嗨!哈囉!」

  岫青本能抬頭,英挺的臉龐微微一亮,隨即看出她的窘況,立時微笑向餐廳經理點頭。

  「抱歉、抱歉,您這邊請。」餐廳經理登時像觸了電般,恭恭敬敬地引領炊雪走向他,並親自為她拉開緞面座椅。

  「謝謝。」她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坐下來後忍不住道:「原來有預約和沒預約的差別在這裏。」

  他失笑,溫和地問:「吃過飯了嗎?」

  「還沒。」炊雪摸摸餓到扁的肚皮,苦笑道:「但是我只點得起這裏的一杯果汁吧。先生,麻煩你,我要一杯柳橙汁,謝謝。」

  「是的。」餐廳經理拿到一半的菜單立刻收回。

  「慢著。」岫青深邃的黑眸盯著她,柔聲問:「妳吃海鮮嗎?」

  她眨眨眼,「我吃。你問這個要做什……」

  「牛肉呢?」他又問。

  她點點頭,難掩疑惑。「但是你問我這個……」

  他微微向餐廳經理一頷首,「給這位小姐一份海陸全餐,飯後飲料柳橙汁。」

  「是的,先生。」餐廳經理誠惶誠恐地彎腰退下。

  炊雪睜大雙眼,好半天才感動又驚訝地看著他笑容掬然的臉,「原來你是點給我吃的,謝謝你,但是我……」

  「我很高興和妳一起吃晚飯。」他微笑時眼角會有笑紋,帶著抹成熟智慧的味道。

  「但是海陸全餐很貴……」她試圖解釋。

  「我從不讓我的女伴買單,而照顧淑女是男人分當所為。」他端起咖啡,啜飲了一口,微笑看著她,「相信我,我絕對請得起一客海陸全餐。」

  她從來沒有這樣被照顧過,尤其是被一個自己傾慕的男人,一股前所未有的窩心和悸動暖暖淌流過她心底,炊雪咬著下唇,明眸濕亮而感動。

  「謝謝。」她低聲道,「除了我兩個好友外,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他黑眸炯炯地凝視著她,心底掠過一絲糾疼,「妳的男朋友也不曾照顧過妳嗎?」

  「我沒有男朋友。」她吸吸鼻子,揮揮手恢復了平常的瀟灑神態。「現在的男人哪個會照顧人的?多半都是在家被自己的老媽照顧得妥妥當當,交了女朋友甚至娶了老婆也只想要繼續當個備受疼愛的大男孩……文不文、武不武,稍微露出點柔情就以為能摸女孩的手,惡劣點的還想請一頓晚餐就要摸上人家的床咧,啐!」

  年紀輕輕卻口齒伶俐一針見血,雙眸中有著淡淡的天真和熱切的好奇心,同時擁有嘲諷與洞析世情的世故,可是說她世故,還不如說她是對人生充滿熱情與絕對的戒慎防備。

  她很有趣,卻也言之有物,並且年輕得教他驚異。

  岫青不禁回想自己可曾遇過這麼有意思的小女人嗎?恐怕沒有。

  他有些失笑,興味盎然地打量著她,「聽起來妳不像是沒有交友經驗,口氣倒像是深受其害。」

  「我還在學校念書的時候,就看到一堆女同學傻兮兮地為了一杯咖啡和一場電影,徑相飛蛾撲火……真的很恐怖呢,畢業那年,班上就有五個女同學因懷孕而結婚,之前還有因此休學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有時我真佩服她們的勇氣,也佩服她們的愚蠢,但願她們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凱撒沙拉首先送上來,炊雪抓起叉子就埋首大嚼,暫時把激動的評論拋在腦後。

  「那麼妳打算成為一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嗎?」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吃得那麼開心,笑意自然而然溜上唇畔。

  她抬起小臉,笑吟吟地道:「不,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嫁人。」

  岫青詫異地笑了,隨手拿起餐巾為她拭去唇邊的沙拉醬──那抹沙拉醬停留在她嫣紅如櫻的小嘴畔,他原是衝動得想俯過身以舌輕輕舔掉。

  但是占女人的便宜向來不是他的習慣,他也不屑如此。他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是兩相情願且深諳男女遊戲規則。

  但她不同。

  她是個天真的女孩,很聰明,但是絕對不適合成為你情我願的纏綿床伴,她太小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更加不能這樣對待她,雖知她極受自己的誘惑。

  但是老天,他無法將視線自她晶瑩燦爛的笑臉上轉移開來,甚至在她眨眼和舔掉唇上的醬汁時,他的下腹便緊緊糾結熾燙起來。

  可惡,他難道還沒有得夠教訓嗎?越是天真的女孩殺傷力越大,不管是對彼此都是。

  翻騰思緒讓岫青差點漏聽了她的話,他猛然挑眉,「嫁人?」

  「對呀。」炊雪有點尷尬,沒料到自己會說漏嘴,手中叉子一抖,小番茄滾落桌面。「但是……但是好的物件很難找,所以就算了,現在還是賺錢最重要。」

  他故作鎮定地舉叉替她將那顆紅豔小番茄戳起,自然而然送入她口中,而她也直覺地張開嘴巴吃掉。

  「謝謝。」

  「不客氣。」他聲音有一絲沙啞。

  孫岫青!請管好你自己的情緒和熱燙勃發的「男性」。他暗暗厲聲警告自己。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邪惡念頭和身體反應。

  「謝謝你請我吃晚飯。」她高興地喝著海鮮濃湯時,這才發現他面前只有一杯黑咖啡和一盅牛肉羅宋湯。「你就吃這麼一點嗎?」

  「我還不餓。」他注意到她眼角微微閃著淚光,不禁微微一震。「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炊雪喉頭發緊,自責地低下頭。「都是我害你必須把食物讓給我,我知道海陸一定很貴……要不然待會主菜上來,我們一起吃好不好?反正我也吃不完,我的食量就跟一隻小鳥一樣少,真的。」

  他呆住了,好半晌才眨眨黑眸,恍然的開口,「妳以為……我省下晚餐給妳吃?」

  「你這麼高大,食量起碼是我的三倍以上,可是現在只喝一杯黑咖啡和湯,甚至連奶精和糖都捨不得加……」她忽然聯想到漫畫「貧窮貴公子」裏的情節,眼前的他會不會也是一身氣質高貴卻窮到不行的王子?

  她深知貧窮和勒緊腰帶過生活的痛苦,又怎麼可以將這種痛苦轉嫁到他身上?

  岫青目瞪口呆,足足有十秒鐘說不出話來。

  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目瞪口呆過,甚至連能讓他略微揚起眉毛的事都沒有,是典型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

  直到現在……

  「妳怕我窮到連奶精和糖都加不起?」他嗆住了,隨即做了一件從未在公眾場合做過的事──放聲大笑。「我的天,哈哈哈……」

  「噓!噓!」她情急地拚命對他打手勢,深怕他們倆會被那個眼睛長在頭頂的餐廳經理攆出去。「你冷靜點,冷靜點。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你、你不要氣瘋到狂笑啦,拜託、拜託。」

  他爽朗的大笑聲非但沒有引起咖啡廳裏其他客人或侍者的怒氣,反而可見深深著迷的眼光投來。

  好吧,他真的是超有魅力的,但這也不表示他在公眾場合就可以失心瘋狂笑。

  炊雪擔心得不得了,惶急間匆匆想起一件事,連忙起身跑到他身後,雙手抱住他的腦袋,頻頻在他頭頂哈氣。

  「哈,哈,哈。」她很專心地哈出熱氣。

  是她怪異的動作迫使得岫青勉強忍住笑,又好笑又迷惑地轉頭望著她,「妳在做什麼?」

  「我聽說如果小寶寶嗆到的話,只要大人在他頭頂囪門哈熱氣,他很快就會好了。」她嚴肅地道。

  他盯著她的扭曲表情好像憋笑憋到很痛苦。

  「幹嘛這樣看著我?」她有點困窘。

  這也是她聽人家說的,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難道做錯了嗎?

  他花了好大一番自製力才吞回狂笑的衝動,最後長長歎了一口氣,輕拉著她的小手道:「回去坐好,妳的冷盤來了。」

  「噢。」她乖乖坐回位子上,有一絲著慌地道:「有效嗎?應該有吧,至少你現在比較冷靜了。」

  「非常有效。」他差點又忍不住逸出笑意,總算及時忍住。

  天哪,她真的非常、非常有意思。

  「那就好。」她籲了口氣,開心地舉叉要吃那道乾貝蘆筍冷盤時,忽然一頓,「我們一人一半吧。」

  「炊雪。」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這兩個字在他唇齒間卻彷佛有無比的魔力和韻味,他情不自禁再喚了一次,「炊雪,我沒有妳想像中那麼窮困。」

  她滿眼同情和深感瞭解,「我知道。」

  「不,妳的眼神裏滿滿都是懷疑。」他抿唇一笑,「我平常吃得不少,晚餐會只點黑咖啡,是因為我偏愛黑咖啡,只點羅宋湯,是因為我不餓。我四點才和一個朋友吃過下午茶,我們吃得非常豐富,妳放心。」

  「真的嗎?」她瞇起雙眼。

  他歎息,舉起三根手指併攏,「我以童子軍的名譽立誓。」

  「嗯,好吧。」雖然如此,她還是戳起一枚看起來很好吃的干貝丟進他的湯裏。「吃吃看,我堅持。」

  他的臉色有一絲古怪,低頭看牛肉羅宋湯和干貝的組合。

  好吧,是她的一片心意。

  他舀起那枚干貝和些許湯汁同時送入口,不知怎地,這口干貝比他吃過的任何乾貝還要甘甜可口。

  他的眼神溫柔了。

  接下來炊雪總是偷偷地切塊香嫩的牛肉放進他的羅宋湯裏,並且趁他不注意時,佯裝失手把明蝦掉進他的湯碗裏。

  於是到最後一盅牛肉羅宋湯裏什麼料都有,當岫青從裏頭撈起一匙的貝殼通心粉時,他終於決定揮手召來餐廳經理。

  炊雪看著他的動作,嘴裏含著的那塊嫩牛肉忽然怎麼也咽不下去,提心吊膽著他是不是生氣了。

  好吧,一古腦把東西往他碗裏丟是不太衛生和禮貌,可是也不用嚴重到請餐廳經理把她趕出去吧?

  「您好,請問有什麼吩咐嗎?」餐廳經理走近桌邊,瞥見岫青碗裏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到快滿出來的羅宋湯時,直覺望向始作俑者──炊雪。

  她低下頭假裝專心地使勁嚼著牛肉。

  「也給我一份海陸全餐吧,否則恐怕有人不能專心吃飯。」岫青語帶玄機地道。

  「是的,先生,馬上來。」

  炊雪猛然抬頭,待餐廳經理退下後失聲問:「啊?」

  「啊什麼?」他又好氣又好笑,替她擦掉鼻尖沾到的牛肉汁。「我的湯碗都滿了,妳就是不放心我沒有吃晚飯是嗎?所以我再點一客,讓妳我都安心,並且順道證明我絕對點得起兩客海陸全餐。」

  她松了一口氣,小臉笑靨如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喔。」

  「不必道歉。看妳吃得這麼津津有味,讓我忍不住肚子又餓了。」他愉快地道。

  這還是他心情沈鬱地回到臺灣來的首次心情大好,胃口大開。

  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奇妙的小女人。

  岫青陡然一頓,神色苦澀複雜起來。他沒有忘記他是為了什麼而回臺灣的,縱然那一切已成事實,但要他眼睜睜「欣賞」事情的過程與結果,除非他失去所有的感官與知覺和思想。

  簡而言之,除非他是個機器人。

  「你怎麼了?」炊雪關懷的聲音穿透他痛苦的思想意識。

  他搖搖頭,再度露出沉靜的微笑,「沒事。」

  他將自己全部心力都投入這場愉悅輕鬆的晚餐裏,畢竟他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好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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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08:20
第四章

  「三桌要五杯卡布其諾,其中一位要牛奶多一點。」炊雪發揮出她多年在「餐飲界」的能力,領袖全場顧盼自如,眼睛亮得不得了,隨時不錯過任何一位客人的動靜。

  「馬上好!」櫃檯後的女孩忙得滿頭大汗。

  「娟娟,七桌走了,先去收桌子。」叮鈴聲一響,炊雪立刻警覺地轉過身去,隨即綻開燦爛的笑容。「歡迎光臨!朱副理午安,今天幾位?我們今日特餐是印尼沙嗲烤肉套餐,飲料有您最愛的新鮮檸檬汁。」

  朱副理笑得合不攏嘴,「炊雪呀,妳今天精神還是那麼好喲。我們有三個,待會林副理也會來,所以幫我們準備四份沙嗲套餐。」

  「沒問題,請裏面坐。」她笑吟吟的招呼,很快抄起滿滿的水壺,動作迅速地在十幾桌間穿梭著倒水,並且隨手清理桌上的髒亂。

  幾個外場人員本來都對年紀輕輕的炊雪為何能當上店長而質疑,但是一個星期下來,看過她八面玲瓏的手腕和精力充沛靈活俐落動作的人,都不禁深感驚歎。

  人事室經理崔淑娜更是為自己的慧眼視英雄感到驕傲和得意極了。

  整棟兀兒德大樓也因為Coffee  Bar和炊雪的出現,而變得更加有活力了。

  其中年輕單身漢們更是蠢蠢欲動,頻頻向佳人猛獻殷勤,可是炊雪的目標是億萬富翁,所以她只是微笑卻不為所動。

  如果要隨便在這裏頭選一個,那她乾脆直接跟Howard求婚算了。

  每天中午都是最忙的時候,三個外場加上她都忙得人仰馬翻,廚房裏兩位大廚更是揮汗如雨。

  唯一最閑的恐怕就是他們的直屬上司辜經理了。

  辜經理只要負責監督還有最後的核對帳目,甚至連收銀機都不必碰,大部分的時間,他都會在十樓的辦公室裏做其他的事,但是永遠不會有人瞭解他究竟在忙什麼重要的公事。

  炊雪是覺得無所謂啦,只要辜經理不會常常來管東管西就好了。

  「中午實在太忙了。」小霜吐了吐舌,抱著一堆碗盤走向廚房。

  炊雪正在小黑板上寫著下午茶的幾樣搭配套餐,聞言抬頭笑道:「對啊,但是大廚特地炒了海鮮炒飯要給我們當午餐。」

  「耶!」幾個外場同聲歡呼。

  這真是一份好職業,最重要的是早餐和午餐都可以吃得很飽又很美味。

  其中覺得最幸福的就是炊雪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跟兀兒德打下一輩子的合約,她要厚著臉皮一輩子賴在這裏工作到頭髮白牙齒搖為止。

  在吃過飯後,她在一張桌前坐下,柔軟的沙發舒適地包裹住腰酸背痛的她。

  「籲。」她喝了一口冰開水,開始伏案寫起明日菜單等雜事。

  就在這時,叮咚聲響,她猛然抬頭大喊──

  「歡迎光臨!」她起身到一半的動作忽然頓住。「咦?」

  居然是他!

  「妳?」岫青看起來也驚訝極了。

  娟娟和小霜迫不及待地沖向前去,露出親切討好的笑容,「歡迎光臨,請問一位嗎?」

  「請這邊坐。」小霜興奮地喘息著。「這邊、這邊。」

  這個男人真是個強力春藥……不對,應該說他是個活動式發電廠。

  炊雪有點醋意橫生不是滋味地走向他,但怎麼也掩不住頻頻上揚的笑意。「嗨,真是太巧了,沒想到你也是兀兒德的員工。」

  咦?小霜和娟娟相覷一眼。

  「算是吧。」岫青微微一笑,明亮的黑眸愉悅地望著她,「原來妳也是兀兒德的員工。」

  「對,其實我是新人。」她笑咪咪的說,接過知難而退的小霜遞來的菜單。「吃過飯了嗎?要不要試試我們的焗烤牛肉飯?」

  抱歉,妹子,這位猛男已經有人訂了。

  「我想喝杯咖啡。」

  「黑咖啡?」她眨眨眼,轉頭對娟娟道:「麻煩妳一杯曼特寧不加奶球和糖。」

  「遵命。」娟娟對她曖昧地眨眨眼,咧嘴一笑,「店長,妳朋友呀?」

  「對。」她樂不可支。朋友耶!他可是她的朋友耶。

  「原來妳就是兀兒德最近上上下下熱烈討論的Coffee  Bar的店長?」他笑著問道。

  「可不就是我嗎?承蒙長官抬愛啦。」她想要帶他到另外一張桌子坐,可是他銳利的眸光落在她方才坐著的位子,邁步就走到那裏坐了下來。

  「不介意我和妳一起坐吧?」

  「當然不介意,但是我可能必須全程站著。」她一本正經地道:「公司規定,客戶至上,服務人員絕不能和客戶平起平坐。」

  他忽然伸手將她整個人拉向自己,跌坐在他身側的沙發椅上,「現在例外。」

  炊雪臉紅心跳地感覺到他溫熱男性的體魄,強迫自己絕對不能乘機摸他兩把。

  真要命,為什麼他看起來一天比一天帥?就連堅毅下巴微有胡碴的樣子都性感得教人心痛,簡直跟「魔戒」裏的亞拉岡有得拚。

  「真不公平。」她不自覺逸出一聲。

  「什麼不公平?」他眼帶笑意。

  今天的她看起來神采奕奕,青春完全寫在臉上,就像整個人透出陽光與笑意來。

  為什麼她總有一股神奇的魅力,教人情不自禁和她一起笑開來?

  嚴格來說,她有一張清秀小巧的瓜子臉,但還不算是國色天香,但她那雙生氣盎然的美麗眼眸,還有嫣然生動的笑容,很自然地吸引了人們的眼神。

  他尤其佩服她似乎永遠不止歇的熱力和沖勁。

  「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太帥了一點?」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上頭有淡淡胡碴顯得扎手卻又很舒服。

  岫青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一股暖流,沉重陰鬱的心情消失了些許;彷佛沉甸甸壓在胸口半年多的感覺也變得暢然輕快了。

  「帥?」他好笑地也捏了捏她嫩嫩的臉蛋。「有嗎?咦,妳的臉好像包子,真好捏。」

  「包子?」她備感挫折,小臉揪了起來。「我以為你會讚美我的臉是水蜜桃。」

  「嗯哼,我肯定不是水蜜桃。」他故意道。

  「喂,你可真會說話。」她大起膽子又捏了捏他另外一邊臉頰,但是這次故意加重力道。

  「痛痛痛……」他又好氣又好笑,在她鬆開手後忍不住搓了搓臉頰。「沒想到妳下手真重。」

  「誰教你說我不是水蜜桃而是包子。」她很受傷也很感觸耶。

  她希望自己是嬌豔誘人的,可是包子……有誰會覺得包子性感?

  總沒人會說:妳就像包子般皮薄餡飽湯汁多,真性感。

  「我的意思是,包子比較有彈性,比起水蜜桃好摸多了。」他話聲甫落,惡作劇心起,用雙掌緊緊包覆住她小小的臉蛋。

  可愛極了,她的小臉輕易就被他的巨掌包覆得只露出眨呀眨的雙眼,看起來又害羞又氣急敗壞,真好玩。

  事實上,她的臉蛋小到只需要他一手就能整個遮掩住,就像枚小雞蛋一樣。

  岫青不記得自己上次這麼玩鬧是什麼時候了?

  但是管他的,他忽然感覺到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愉悅放鬆。

  「救──命──啊!」炊雪誇張地揮舞著雙手呼救。

  在櫃檯那邊的娟娟、小霜以及明明都笑彎了腰,連大廚們都忍不住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好一對以大欺小,但是他們一高大黝黑、一嬌小雪白的對映有趣極了,再加上快樂的笑聲和眼底眉梢不自覺漾動的甜蜜,看得大家是羡慕得要命。

  雖然兩個當事者都沒發現,但某種情愫已經俏悄地盈繞在他們倆之間,攔也攔不了,掩也掩不住。

  「好了,不准再捏了。」最後還是炊雪先求饒,她比出比賽中止的手勢,臉頰已經紅得跟榴火一樣。「剛剛我讓你一次,你不可以再下手。」

  「不,妳記錯了,在我捂住妳的臉頰後,妳又連著掐了我兩把。」他的臉被她掐得隱隱作痛,這小妮子哪里訓練出來的手勁?指頭有力到足可以掐碎核桃了。

  幸虧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不怕。

  「不對、不對,在咖啡送來的時候我有停手,然後是你又開始掐我的左臉。」她指指紅紅的臉頰,整個人湊上去,「看吧,腫了。」

  他與她鼻尖距離不到兩公分,隱隱約約可以嗅聞到她身上清幽的香氣,尤其她的臉蛋嫣紅欲滴得像顆果子……

  岫青幾乎抑止不住欺身吻住她的衝動。

  「你摸摸看,腫了對不對?」她還不知危險,以為他沒看清楚地靠得更近。

  她輕輕的呼吸無邪卻蠱惑地撩撥著他緊繃的自製力,岫青無奈地暗自呻吟了一聲。

  可惡!他心神一蕩,隨即死命地收回脫韁的欲望,不自在地往後微微一退,「真、真的很腫,我相信妳。」

  騙鬼,他根本連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又怎麼注意得到她的臉頰是紅是腫?

  「所以你應該再讓我掐一次。」她得意地嘿嘿笑。

  「可以用別的方式補償嗎?」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暗自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壓下悸動的心緒。「明晚我請妳吃晚飯?」

  她露出笑靨,「這怎麼好意思?」

  他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應該的,妳給了我一個非常愉快的午後。」

  這是真的,他發現和她在一起時渾然忘卻了很多事,讓他再次體會到笑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

  「那麼明天我可以選擇吃飯的地點嗎?」

  他極富紳士風度地道:「請。」

  炊雪咧嘴一笑,「明天再告訴你,我六點下班,但是還要結帳交班什麼的,六點半可以嗎?你在幾樓、哪個部門?我可以直接搭電梯去找你。」

  「不。」他思索了一下,溫和卻堅定地道:「我六點半會在這裏等妳。」

  她迷惑了一會兒,隨即敏感地問:「你不打算讓我知道你在哪個部門對不對?」

  「對。」他也不隱瞞她,唇角輕揚起一抹笑,「那樣就不好玩了。」

  她又好笑又好氣,「嘿,你不要欺負我是個新人啊,雖然兀兒德是家擁有千名員工的大公司,但是我一個個問還是問得出來的。」

  「最好不要。」他眸光有一絲落寞,頗有感觸地道:「在我們還未深入瞭解對方前,這是一個冒險的行為。」

  「怎麼會呢?我只不過想知道你是哪個部門的,又不是知道了以後就要去放炸彈。」

  他微微一笑,眼神溫和地看著她,「也許我還沒準備好告訴妳我是誰。」

  什麼呀?弄得這樣神神秘秘的……炊雪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天啊,該不會他的工作性質是掃廁所還是倒垃圾的吧?

  光是想到這點就令她花容失色,但是最教她胃部糾結難過的,是他這樣的人才、這樣的體魄、這樣的氣質,居然會落魄到當個小小清潔員。

  並不是她對這種職業有什麼歧視,她自己也曾當過清潔員,但是擁有王者氣勢的他被迫大材小用,困在一份完全不適合的工作裏,這就像讓她眼睜睜看見一頭美麗的老虎被鎖在小小籠子裏耍雜耍般殘忍。

  她明亮晶盈的大眼睛登時對他投射無比的憐惜和同情。

  岫青捂著額頭,強忍住一聲歎息,想都不敢想她那顆奇特的小腦袋瓜此刻正在想些什麼……由她眼底寫滿同情來看,她可能以為他是個打掃下水道或是跑腿的小嘍囉吧。

  不過他也有些好奇,徹底誤會了的她會有什麼反應?從此疏遠他嗎?

  畢竟小嘍囉不太可能會是她想交往的物件。

  交往?

  岫青驚駭地倒抽口氣,他提到了「交往」兩個字嗎?

  「好吧。」

  他設想過她的各種可能反應,卻沒想到她的反應是輕輕靠過來,趁大家都不注意時偷親了下他的臉頰。

  他震愕地瞪著她,頰上彷佛還留有她唇瓣的溫度和柔軟芳香未褪。

  「明天下班見。」炊雪嫣然一笑。

  「呃……」他一時回不過神來。「明天見。」

  這個小女子……

  總是令他有無限的驚奇!

  岫青忽然緩緩笑了起來,摩挲著刺刺的胡碴下巴,深思著。

  也許這趟臺灣之行比他想像中的要愉快有意思多了。

  不知怎地,他對於明晚的晚餐約會竟莫名雀躍了起來。

  印象中他從未有過這種少男般局促與心慌期待的陌生心情,甚至連以前和依蓮約會時都未曾有過。

  他對依蓮總是充滿了耐性和寵愛包容,就算每每得挪出行程等待她遲到一小時以上,依然甘之如飴。

  岫青忽然迫切地想知道,明天炊雪也會教他等待良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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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她跟他的第一次約會耶!

  炊雪傻笑著和一堆小星星仰倒在床上,興奮激動地在床上滾來滾去。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明天就要跟夢中情人約會了,她簡直不敢相信……

  可是Howard不是個億萬富翁哦。

  這個認知倏地飛進她腦子裏,殘酷地提醒著她。

  炊雪快樂扭動的身子猛然一頓,但隨即又恢復喜悅的滾來滾去。

  耶,她明天跟他的第一次約會耶,她到底要穿什麼衣服比較好?

  「管他是不是億萬富翁,我都要快快樂樂地享受我的第一次約會。」她想開了,結婚是結婚,和心儀的男人約會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開心地將站了一整天的酸疼腳趾擺到枕頭上,滿心歡喜地想像著明天的晚餐約會。

  驀然間,電話鈴聲尖銳作響。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翻身過去抄起話筒,「喂?」

  「阿雪呀,妳爸爸跌倒了……」電話那頭傳來她母親哭泣驚痛的叫聲。

  炊雪小臉血色登時褪去,慘白成一片,心腔緊緊糾結成團。「什麼時候發生的?爸爸現在怎麼樣?」

  「嗚嗚……剛剛妳表哥阿明幫忙送他去醫院了──」

  「我馬上回去。」她當機立斷,扔下電話後匆匆抓出行李袋隨手塞了兩件換洗衣眼,並且將珍藏已久的豬公也自床底下抱出來扔進去。

  無論如何,多帶點錢回家一定有需要的!

  就在她拉開抽屜要拿皮包時,目光驀然瞥見那張雪白名片。

  她想也不想地拿起名片放進褲袋裏,「帶著好了,畢竟我得通知他明天晚上的約會取消。」

  炊雪努力不讓沉重的失落感侵襲上心頭,此時此刻父親的身體已經夠教她擔憂的了。

  只是理智雖如此,她的心卻不由自主被直直拉扯下沉,恐懼慌亂焦慮和失望混合成了沉沉的陰霾,將她整個人緊緊纏繞得幾乎無力動彈。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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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08:47
第五章

  炊雪搭長途巴士趕回家,強忍著驚痛先打電話跟同事聯絡,並且跟辜經理請了一天假。

  如果爸爸的情況比她想像中的糟糕,那麼她有可能必須辭掉工作回老家照顧他。

  光是想到離開這麼好的環境,這麼優渥的工作,她越發心痛難禁,可是她又怎麼能拋下老父和慈母不顧?

  一切只能夠祈求老天了。

  她爸爸一定不能有事,拜託!

  炊雪心慌意亂極了,她幾次開啟手機又關掉手機,遲疑猶豫著要不要讓曼樓與Howard知道這件事?

  她習慣獨力處理自己的事,不慣於依靠別人,更害怕欠人人情或為他人帶來麻煩,可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孤獨和畏怯。

  萬一、萬一爸爸……她抓住手機的指節用力得泛白了。

  「曼樓,」幾番掙扎,最後她還是先撥電話給好友。「我爸現在人在醫院……妳先別緊張,我還不知道現在情況怎樣……嗯,我知道……不,現在還不需要妳過來,我也還在路上……好的,有需要妳幫忙的我會打給妳。」

  她花了好幾分鐘安慰比她還要慌張的曼樓,直到掛上電話,她才憂鬱地吐出了一口長氣。

  她盯著手機,小手自褲袋中掏出名片,上頭燙金漂亮的字體烙印著Howard  S和手機號碼。

  車子晃了一下,震醒了她猶疑的心緒,炊雪一鼓作氣地按下那十個號碼。

  響了第三聲,對方就接起。

  「I'm  Howard。」

  她一聽見那低沉的聲音,不禁鼻頭一酸,「呃,是我。」

  正當她要進一步介紹清楚時,他的聲音已變得溫暖了。

  「炊雪?」他的語氣有些驚喜,「妳真的撥了這個號碼。」

  「對不起,我知道現在很晚了,但是……」她咬了咬下唇,拚命壓抑著淚意別湧上喉頭。「我想要跟你取消明晚的約會。」

  電話那一端的人沈默了幾秒鐘,再開口時,岫青的聲音有些異樣的沙啞,「為什麼?」

  「我晚上接到電話,我爸跌倒了,現在人在醫院。」她的語調開始顫抖,死命憋住哽咽。「所以……所以我現在得趕回嘉義。」

  「原來如此。」他聲音裏的沙啞與緊繃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關懷和憐惜。「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

  「不用了,至少現在不用。」她緊緊捂住小嘴,卻再也掩不住破碎的啜泣。「天啊……Howard,我現在好害怕,我好怕我爸會有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第一次感到這麼無助……我想用飛的立刻飛回去,又怕回去後發現情況好嚴重……」

  她很愛她的父母,只是二十年來從來不覺得有特別照看與緊張的必要,可是此時此刻危機降臨,她這才感受到有多麼害怕失去父親。

  她不要當一個沒爸爸的孩子,不要在爸爸尚未見到她衣錦還鄉便已過世,她都還沒有讓他過過好日子,讓他吃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松露牛排和龍蝦大餐。

  她還沒有好好地孝順他,還不夠啊。

  「炊雪,妳別哭。」岫青的心隨著她的哭泣而絞疼了,卻依舊鎮定溫柔地安撫著她,「我相信一定不會有事的,妳現在人在哪里?車上嗎?」

  「我在巴士上,大概再一個小時就會到了。」

  「伯父住哪間醫院?還有,給我妳家的位址與電話。」

  「你要做什麼?」她淚眼婆娑,鼻音濃重困惑地問。

  他輕輕地道:「我會照顧妳的,放心,一切都交給我吧。」

  「可是……」

  「小雪。」他的語氣低柔而堅定,「告訴我妳嘉義的地址。」

  「好。」她現在心神俱亂,乖乖地念出老家的地址。「可是我還不知道我爸住哪間醫院。」

  「伯父叫什麼?」

  「西門罄。」

  「西門……」他嗆到。

  她歎了口氣,解釋道:「不是《金瓶梅》裏的西門慶,是罄竹難書的那個罄,事實可以證明我們家取名字的天才本領是代代相傳,你想知道我祖父叫什麼名字嗎?」

  儘管在這危急時分,他還是忍不住心癢難耐地說:「非常想知道。」

  「西門子。」炊雪破滯為笑,緊繃的心情放鬆不少。「是的,你沒聽錯。那是因為我曾祖父只生了我祖父一個獨子,所以就取單名叫子,不過我祖父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他爸爸叫西門丁,因為那一代也就只有他一位男丁。」

  明知道在此時此刻大笑是極度不合宜和不禮貌,岫青還是忍不住逸出一絲憋不住的笑聲,但隨即忍住。「嗯咳,抱歉。」

  「別客氣。」她輕輕一笑,「其實我也非常想知道我的高祖父叫什麼名字,是不是也一樣搞笑,也許這次回去後可以翻翻族譜看清楚。」

  他釋然地發覺她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輕鬆些了,略感安心地道:「炊雪,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也許是因為他低沉溫柔的嗓音,也或許是因為他堅定有力的保證,炊雪高懸的一顆心緩緩回到原位,她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寧靜與窩心。

  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她完全相信偉岸的他必定能輕易地撐得住天。

  「我相信你。」她低聲道,「一切都會沒事的。」

  「乖女孩。」他語氣充滿讚賞,「手機要隨時開著,保持聯絡。」

  「好的,有什麼狀況我會讓你知道。」她忽然遲疑了一下,隨即歉然道:「對不起,其實這是我自己的事,卻連帶讓你也擔心了。」

  「別這麼說,我們不是陌生人。」他皺眉。

  她心兒一震,失序地怦怦亂跳著,臉頰隱約紅燙起來,「可是我……」

  真要命,他會不會太迷人了點?會不會對她太好了點,而她……又會不會太喜歡他了點?

  再這樣下去她會越來越難以自拔。

  可是她要嫁的是億萬富翁呀。

  但是她又從來沒有被這麼呵護撫慰過,這種滋味真是該死的好極了!

  「別把電池的電用完,晚點我再打給妳。」岫青沈著地命令。

  「遵命。」掛掉電話後,她唇畔笑意彎彎蕩漾開來,怎麼管都管不住。

  天啊,她該怎麼辦?她好像真的失足掉進愛河了?

  可是害她溺水的對象偏偏不是她這輩子立志要嫁的億萬富翁?

  炊雪內心強烈掙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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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炊雪驚異的事情發生了。

  當巴士下了交流道,她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計程車趕回家裏時,卻聽到天空有陣嗡嗡然的聲音漸漸遠去。

  什麼啊?這麼晚了空中員警還在巡視喔,烏漆抹黑的能看得到什麼?而且不會太辛苦了點嗎?

  忽然間,她發現家家戶戶燈光都亮著,還有人對著她家探頭探腦指指點點。

  啊現在是怎樣?

  她臉色一沉,哭紅的鼻尖看起來更紅了。「討厭的左鄰右舍,非但不幫忙還看熱鬧,我發誓一定要嫁個億萬富翁,風風光光的回來讓你們看個痛快!」

  鄉下人本來都是很熱情友善的,可是就她家方圓五裏內的這堆人最惹人厭,不是八卦廣播電臺,就是冷嘲熱諷公會的會員,專愛欺負她年邁又好脾氣的父母。

  平常租書不給錢也就算了,弄丟了書還理由一大堆……

  炊雪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不是算舊帳的時候。

  因為著急,所以她也沒有想太多,拎起行李袋就沖進客廳。

  「媽,現在爸……」她呆呆地看著坐在老舊籐椅上的高大男人,半晌後不禁揉了揉雙眼。

  咦?還在。

  她該不會已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出現幻覺了吧?怎麼會眼前都是他的身影?而且他還在笑,笑得那麼性感。

  「妳終於到了。」岫青緩緩起身,來到她面前凝視著她的雙眸,「怎麼?暈車嗎?」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這話是從她喉頭勉強蹦出來的。「還比我快?」

  他但笑不語。

  就在這時,她母親滿面堆歡地端著一大碗紅燒豬腳面線冒了出來。

  「阿青啊,你先吃個宵夜止止饑,不好意思,臨時沒準備什麼好菜。」她放下碗時才注意到女兒,「咦,炊雪,妳回來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全家和樂融融」。

  阿青?誰啊?這又是怎麼回事?

  爸爸住院了,家裏應該是一片愁雲慘霧,怎麼會變得好像是女婿來拜訪,丈母娘歡天喜地煮豬腳面線慶祝。

  這實在太難理解也太難接受了,炊雪完全傻在當場,最後還是被岫青扶到籐椅坐下。

  「媽,爸呢?」她撫著快錯亂的頭,在一堆亂麻中搶最重要的問。

  「他在醫院,阿青去問過醫生了,原來妳爸爸跌倒只是扭到了腰,現在阿青讓院長親自替妳爸治療。」西門林罔笑眼眶還有紅紅哭過的痕跡,不過此刻已經讓笑容取代了。「說起阿青真是了不起,他甚至還坐直升機來耶……哎呀,咱們左右鄰居全村子人都跑出來看了,真威風。」

  搭直升機?

  炊雪忽然發現自己好似跌入一個不平行的宇宙,什麼東西都顛倒過來了。

  Howard只不過是個小小員工,跟她一樣,怎麼有能力搭直升機?

  她心念一轉,自以為會意的說:「原來你打電話跟空中員警隊請求支持呀……不對,空中員警哪有在支持這種事?」

  「不要再一直逼問他了,人家特地趕來幫咱們這麼多忙,妳連口面線都沒讓人家吃就直問個不停。」西門林罔笑不滿意地瞅著女兒,連忙又對他道:「不好意思,見笑了,我們家阿雪有的時候就是嘴太急,話太快,你可要多包含。」

  「伯母,炊雪很好。」岫青輕瞥了她一眼,止不住唇角的微笑。「她這樣子已經很可愛了。」

  炊雪雙頰瞬間漲紅起來,又羞又窘地道:「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麻煩哪一位好心人士跟我解釋一下好嗎?」

  「阿青,你吃,我來講就好了。」西門林罔笑直催著他快吃,然後翻出一隻塑膠袋,把一本本陳年武俠小說塞進去。「妳爸爸就是為了偷吃我煮的紅燒豬腳,不小心在廚房摔了一跤,我就跟他說火候還沒到,他偏不聽,結果摔得乒乒乓乓嚇了我一大跳,還以為他摔斷骨頭了哩,正好妳表哥來拿會錢,就幫我送他去醫院,我實在擔心害怕得不得了……」

  「所以妳才哭著打電話給我?」炊雪大大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爸爸現在人平安無恙是最重要的。

  事實證明,她家和她這輩子恐怕是無望榮登年度賺人熱淚之悲慘家庭排行榜了,因為他們早就被歸類到搞笑烏龍出狀況風雲榜那一欄。

  什麼東西啊,害她在巴士上眼淚掉整缸,這輩子還沒有哭得那麼慘過,還恬不知恥地向他哭訴……

  她猛然望向他,心裏感動極了。「謝謝你,雖然我爸沒什麼大礙,但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趕到嘉義來幫我,還請院長親自幫我爸爸治療,我……該怎麼報答你呢?」

  岫青愉悅地吃著傳統又美味的紅燒豬腳面線,聞言濃眉微揚,輕輕一笑,「別客氣,我說過我會照顧妳。」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炊雪心臟怦然一顫,話說得結結巴巴的,「你是說……你是說……」

  「伯母,您的手藝真好,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豬腳面線了。」他大口大口吃完,心滿意足地放下湯碗。

  西門林罔笑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你喜歡吃就好,還要不要?鍋裏還有。」

  「真的可以嗎?」他黑眸一亮。

  「當然、當然,還有一大鍋呢,慢慢吃,不夠的話我再去煮。」她快樂地端著空碗飛舞進廚房。「難得你這孩子不嫌棄……」

  炊雪看著這一幕,很高興他和媽媽一見如故,可是心頭卻不由得苦澀了起來。

  他真是個好人,只可惜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對象。

  他只適合迷戀和作春夢時垂涎用,在現實生活中卻無法滿足她貪婪龐大的胃口……生平首次,她深深痛恨著自己的愛慕虛榮。

  如果她選擇的是他,那麼一切就輕易且簡單多了,但是……

  「你真的很好。」她落寞感觸地開口,「只要朋友有難,你便二話不說趕來,還安排照拂好了那麼多事。」

  「怎麼了?」岫青微一警覺,如星般明亮的眼眸專注關懷地盯著她,指尖輕柔地撫過她清秀美好的頰,「妳為什麼難過?」

  她淚水湧現,透過模糊濕熱的淚霧望著他英挺的臉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像已經太喜歡你了,可是我不能。」

  炊雪的前一句話讓他一顆心驀然飛揚激蕩了起來,可是下一句又立刻將他打入無邊無際的孤冷裏。

  岫青像是中了一記悶棍,臉龐微微泛白,他想擠出鎮定的笑容,卻發現自己連呼吸都凝固住了。

  「為……為什麼?」

  不!他該問的不是為什麼,因為他應該對炊雪一點遐想也沒有,完全沒有任何企圖與男女情感。

  他半年前才因失去至愛而傷鬱至今,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天內又愛上了一個小女人?

  這個衝擊對他而言太強烈也太陌生了,可是他怎麼也無法對她的「我不能」一笑釋懷。

  為什麼?

  炊雪淚眼迷蒙,多想要忘情地撲進他懷裏緊緊抱著他,把所有的矛盾痛苦掙扎全部拋向天外,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呢?是從今天午後?還是那一天的晚餐?抑或是早在那一個清晨,當她看見他緩緩走過公園的如茵碧草,蹲下來為那個小男孩撿球的那一剎那,緣分的密碼就啟動了?

  難道她這一生就註定了對一個偉岸男子一見鍾情,在得到愛情的同時失去了她最渴望的麵包?

  可是愛情的滋味是這麼美妙啊,為此,她幾乎願意犧牲吃香喝辣的機會。

  「我坦白跟你說。」她閉了閉眼睛,感覺到無助彌漫胸口,只能夠擲出一切等待他的抉擇。「其實我們家很窮很窮,你一定也發現了。所以我發誓為了我們家,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搶到一個億萬富翁來當丈夫,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絕不甘休。」

  岫青微微一震,黑眸裏掠過一抹驚恐。「妳……找到那個對象了嗎?」

  一想到慧黠可愛又聰穎貼心的她將會被某個渾身銅臭味、腦滿腸肥的色鬼擁抱,甚至同床共枕……他呼吸頓時僵凝住了。

  莫名的嫉妒怒火在他胸口熱烈燃燒起來。

  「沒有。」炊雪笑了起來,眼神卻有些黯然。「想也知道我只不過是個普通平凡的女孩,怎麼可能遇得見億萬富翁,對方又怎麼可能願意娶我?」

  他揪緊的胸口驀地一松,海浪般的釋然感徹底沖刷過全身,死命掐住桌沿的大手跟著放開來,喜悅得想笑。

  為什麼?

  也許是……他希望她只對他一個人嫣然而笑。

  他已對她萌生了某種霸道的佔有欲,以及某種初生卻無比真實的情感,所以他絕不允許有別的男人碰觸她,擁有她,除非他斷氣。

  內心澎湃的激蕩情感陌生得他幾乎無力招架,但是管他的,以後有的是機會細細分析處理他的感覺,必要的時候把它輸入電腦去讀取分辨也無所謂!

  現在,他必須先確定一件事。

  「妳還是不知道我是誰嗎?」

  炊雪吸吸鼻子,帶淚疑惑地看著他,「你是Howard  S,但是我媽叫你阿青,為什麼?」

  他抿唇微笑,銳利的雙瞳漾著一抹暖意。「我只想問妳,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彷似聽見遠處有人在歡呼唱歌,但絕對不是她,那荒腔走板的歌聲很像是媽媽……媽媽聽見他向她求婚了嗎?

  炊雪腦子裏也有一組大樂隊狂喜激動地敲鑼打鼓奏出結婚進行曲,可是……可是……

  「你、你跟我求婚?」她飛快捂住小嘴,又駭然又驚又喜又急。「我的天!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正要跟你說我已經太喜歡你了,你會害我拋棄追求億萬富翁的畢生志願,暈了頭不顧一切地跟你走……你、你現在居然就跟我求婚,我會被你害慘啦!」

  怎麼辦?她可不可以先打暈他,然後火速逃離現場?不,不對,她已經聽到他求婚了,恐怕得把自己敲得失去記憶才有辦法逃過此劫。

  要死了,她的意志力早就脆弱得跟豆腐沒兩樣,他又像輛戰車般轟轟然朝她輾來,教她怎麼招架得住?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小臉,岫青又好氣又好笑,更想狠狠搖醒她,但是他有個最好的方法──

  他俯下頭吻住了她!

  岫青決定將她吻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這樣就省事多了。

  這……就是吻嗎?

  那個傳說中驚天動地的親吻嗎?炊雪只覺眼前一陣暈眩,無從判斷這到底算不算吻得驚天動地,因為她的唇瓣被他緊緊吸吮得發燙,心跳狂怦手腳發麻,全身卻又像是隨時會融化成一攤雪水……

  如果她是雪,他就是狂焰燃燒的烈日朝陽。

  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感官、每一寸呼吸全部被他性感狂野的吻,充滿氣勢的男人體魄和味道籠罩包圍著。

  她悸動地呻吟了一聲,最後還是投降了,雙手緊緊環上他的頸項,將迫切渴望發熱的身體迎貼向他。

  在這一瞬間,沒有人想到愛情或麵包的問題,貧窮與富貴的分別,唯一存在的就只有堅硬的男人和柔媚的女人,在熱烈愛欲浪潮中向彼此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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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炊雪終於恢復思考能力後,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驚駭地指著他鼻頭──

  「你不是真心想吻我的。」

  岫青原本以一種很男人、很滿足的眼神笑看著她,卻在聽見這一句話時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什麼?」他失控低吼,氣急敗壞地瞪著她。

  這個女人……也許她被吻得還不夠,真該好好教訓磨練個幾千次!如果他不是真心吻她,他為什麼要吻她?

  炊雪夷然不懼地迎視他殺人般的怒氣,指控道:「而且你也不是真心跟我求婚!」

  躲在廚房裏,手上拎著一壺豬腳面線的西門林罔笑汗顏得要死,她怎麼會生了個這麼笨的女兒?

  就大聲說「我願意」就好了嘛!

  害她現在走出去也不是,不走出去也不是,連想送宵夜到醫院給老公都沒辦法。

  等老頭子好了以後,一定要他在廚房開個後門不可。

  如果說剛才岫青想吐血,現在他恐怕已經快要噴血而歿了。

  等等,他得冷靜,炊雪需要一個有智慧又穩重的丈夫來引導她看清楚事實的真相。

  他跟她求婚,而且他們一定會結婚。

  他在電光石火間已經想過了──父親要他年底前結婚,害怕他與依蓮舊情難忘糾扯難分,對此他原是嗤之以鼻,但此刻他已改變想法。

  既然要結婚,他會挑選一個不再愛得那麼深、那麼痛的女人,這個女人必須要和他談得來,如同知己般,他希望他們的婚姻生活是輕鬆愉快的,而不是天天揪疼著一顆心。

  他再也不談那種愛一遍教人老了好幾十年的愛情,但是他可以擁有可愛又有趣的炊雪做他的小妻子,疼她、寵她,尊重她。

  相信炊雪也一定會讓他的日子每天都充滿笑聲,至少娶她當老婆,他每天都不會覺得無聊。

  而有她在他身邊,他或許會有足夠的勇氣與冷靜去面對依蓮。

  「炊雪。」他捺著性子耐心告訴她,「我們會結婚,而且最好儘快。」

  「怎麼?你趕著去哪里嗎?」她諷刺道,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別開玩笑了,還是你不知道單單接吻是不會懷孕的?」

  「如果唯有懷孕才能夠讓妳儘快嫁給我,」他邪惡地微笑,「我不介意現在就開始努力。」

  她臉頰緋紅起來,羞窘到頭頂都快冒煙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大可不必為了那個吻而娶我。」

  「嘿!」他溫柔地提醒她,「我是在向妳求婚後才吻妳的。」

  炊雪一怔,「可是我跟你說過,我打算嫁給億萬富翁的。」

  「嗯哼。」他裝作傷腦筋,深思了兩秒後道:「好吧。」

  她小臉迅速垮了下來,頓時深感失望。「你……不想娶我了嗎?」

  「不。」岫青側頭打量著她,眸底漾著趣意盎然。「我覺得娶妳一定會很好玩,婚姻生活從此不愁無趣。」

  什麼呀,難道他要娶她跟愛情一點關係都沒有嗎?他……甚至沒有一點點愛她嗎?

  她神情黯然,內心矛盾到極點。她想要生活無憂又想要同時擁有丈夫的真愛,這樣算是太貪心了吧?

  可是她要騙誰呀?她早就不能自己地愛慘了這位S先生,明明知道他不是有錢人還是一頭栽進去。

  難道她真的會落得愛情與麵包都兩頭空嗎?人生還有可能更慘的嗎?

  當然,除了愛情與金錢外,她是可以確定他的性能力一定超強超高竿到會讓她很幸福,但她要的是賺錢機器、戀愛機器,還是性愛機器?

  天,她快精神分裂了。

  岫青望著她一臉苦惱到幾乎要動手扯頭髮,不禁噗地失笑,輕柔地揉揉她的頭髮,「傻瓜,什麼都不用多想,嫁給我就是了。」

  「你想得簡單喔。」炊雪白了他一眼,「我就這樣嫁給你,那我爸媽怎麼辦?大家一起喝西北風嗎?就算我愛你,可是愛也不能當飯吃。」

  愛……她說了「愛」嗎?

  「那麼妳愛我嗎?」他低沉沙啞地輕問,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如果不是早就對你流口水,我有可能被你吻完還這麼平靜嗎?早就掄起菜刀追殺你了。」她幽怨地瞪他一眼。「Shit!都是那個可惡的一見鍾情!」

  西門林罔笑在廚房門後聽得又是愛笑又是驚嚇,哎喲,這對歡喜小兒女呀……咦?他們家小雪剛剛是不是罵了髒話?

  岫青的男性自尊深感滿意極了,愉悅地點點頭,「很好,我們下個星期結婚如何?」

  她駭笑,「我跟你說過了,我──」

  「我叫孫岫青。」他打斷她的話。

  炊雪一愣,隨即不假思索地唱起台語歌星張秀卿的成名曲「車站」──

  「無情的喇叭聲音聲聲彈,月臺邊依依難舍心所愛的人……」

  岫青聽得咬牙切齒,不知該捂住她五音不全的小嘴,還是苦笑。

  他三年前曾經在臺灣待了三個月,在那三個月裏,已經夠他聽得懂這首紅遍街頭巷尾的閩南語歌曲了。

  「我姓孫,煙嵐雲岫的岫,青天的青。」他慍然地解釋。

  「煙嵐……」她眨眨眼,迷惑的皺眉思考著。

  他歎了口氣,「出自宋朝陸游的《萬卷樓記》,但我想妳也許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眼睛霎時亮了起來,大叫道。

  他滿臉懷疑。

  她清了清喉嚨,非常囂張得意地一個字一個字念出:「煙嵐雲岫,洲渚林薄,更相映發,朝暮萬態。對不對?」

  他難掩滿臉的讚賞之色,「妳真的知道,了不起!」

  「也沒有啦,因為我以前老是把岫念成妯的音,所以後來在讀到那一首詩時,自然印象深刻了些。」她興高采烈地道:「我很不錯吧?」

  「非常棒。」他真心地道。

  「原來你叫孫岫青。」咦?這個名字怎麼好像有點耳熟,可是她怎麼也想不起曾在幾時聽過。「我覺得好像在哪里……」

  忽然間,電話鈴聲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她連忙從書堆裏翻找出響動的電話,「喂?」

  岫青不禁苦笑連連。

  原來他沒有讓她知道自己的中文名字根本是多餘,這個小女人根本不認識他。

  他幽默地想著,是該鬆口氣還是感到自尊受傷?

  趁她接聽電話時,岫青環顧這棟同時是老式租書店也是住家的房子。

  這棟頗有年代,融合巴羅克和閩南建築風格的老屋看起來古色古香,雖說缺乏良好的保養與修繕,並且屋子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小說和書籍,泛著淡淡陳舊書香味,但是房子結構還挺堅固,是屬於能維持百年以上的良好建築。

  但也許是租書店真的太舊,西門家又缺乏整頓的能力與財力,所以讓整個大廳看起來就像是停留在五十年代或更早以前的風情。

  他沉吟著,相信有很多電影與文化工作者會非常高興見到這棟老屋,只要投入些許金錢與精力,這棟老屋就能夠被重新賦與新的生命傳承下去。

  當然,這一切還是要尊重炊雪他們的意願。

  而他非常樂意助一臂之力。

  「爸,對不起啦,本來一回來就要趕到醫院去看你的,因為有事耽擱了。」炊雪有點發窘地偷偷瞄了岫青的側面,唉,怎麼帥成這樣啦。

  電話那端哇啦哇啦地埋怨。

  「我知道、我知道,你肚子餓了嘛,我馬上送宵夜給你……」她歎了口氣,「不,你還不能出院,除非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哀聲歎氣。

  「別小孩子氣了,我馬上過去,你給我乖乖躺著休息。」她警告完受了傷還不安分的父親後,轉過頭對岫青道:「你明天還要上班,去搭夜車回臺北吧,我要去醫院照顧我爸。」

  「我和妳一起去。」他溫暖粗糙的掌心握住她的小手,堅持道:「這麼晚了,妳不該一個人上街。」

  「我不是上街,是到醫院,而且嘉義很安全的。」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大部分地區啦。」

  「不。」他語調輕快,大手輕易將她緊緊牢牢地鎖在身邊。「跟伯母說一聲後,我們一起去。」

  「可是……」

  「伯母,我們要去醫院看伯父了。」他對還在廚房門口徘徊的西門林罔笑露齒一笑,「需要帶點什麼嗎?」

  終於輪到她出場了嗎?

  西門林罔笑雙眼一亮,籲口氣跑出來,獻上可能已經涼掉的紅燒豬腳面線,還有一袋武俠小說。

  「那就勞煩你了,這是給我那老頭子的,你就跟他說我明天一早就去換班。」

  岫青點點頭,「我會請一位看護,您不用操心。」

  「可是請看護很貴吧?」西門林罔笑擔憂的問。

  炊雪忍不住偷偷踩了他腳尖一記,他看起來一點都不痛不癢的樣子,但她總算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用浪費那個錢,我今天晚上和明天整天都可以照顧我爸爸。」她強調,「『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不。」他再度吐出反對。

  她氣惱地仰頭瞪著他,「你是不是說上癮了?搞清楚,他可是我爸耶。」

  「但他是我未來的岳父。」岫青別過頭對西門林罔笑燦爛笑問:「我這麼說您不反對吧?」

  「完全不反對!」西門林罔笑興奮極了,就差沒有立刻在女兒脖子綁上紅緞帶蝴蝶結,然後一把推進他懷裏。

  「媽──」她抗議。

  就算她真的無法抵抗這個性感得要死的男人,也不表示媽媽就能夠輕易棄械投降吧?

  「快去、快去,妳可憐的爸爸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吧。」西門林罔笑直催著女兒。

  炊雪無力地捂著額頭,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咧?

  統統都脫軌了,連她都弄不清搞不懂擺不平這一團亂糟糟了。

  嗚嗚,她要嫁給億萬富翁啦!明明就是這麼簡單明瞭,但是他的出現卻打亂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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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女人真是講不聽。

  不管西門罄和西門林罔笑怎麼苦口婆心要她跟著他回去,炊雪死活都不肯離開醫院。

  所以岫青也在醫院裏窩了一夜,雖說安排的是頭等病房,有電視,有冷氣,還有長沙發,和一張看護專用軟床,但是對他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材來說還是一種酷刑。

  但他寧願曲起身子不舒服地蜷縮在長沙發上一晚,也捨不得讓炊雪去睡沙發,甚至是獨自留在這兒照顧她父親。

  再說他也很喜歡老人家,他們談論了大半夜的武俠小說,若不是炊雪發飆,他們可能會忘情地談到天亮。

  第二天天一亮,岫青不死心地繼續遊說炊雪。

  「聽我說,我已經聯絡好看護……」

  「你錢太多要請看護,還不如把那些現金給我,我來賺。」她真是替他肉痛這些流水般花出去的鈔票,光是頭等病房一天就要不少錢,再加上請看護,他不怕為了要討好她娶她,而把自己弄到破產嗎?

  岫青被她搞到啼笑皆非。「妳是從哪兒得來的印象,認為我很窮?」

  「就算不窮也算不上有錢。」她苦口婆心的勸著他,「年輕人,你還有大好的前途,省下這些錢好好去創業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有朝一日絕對會成功的。」

  他歎口氣,「我已經很成功了,妳這顆小腦袋瓜到底聽不聽得進去?」

  「反正你先回去吧,沒有必要跟著我請假少領一天薪水。」她擔心的都是錢。

  「西門炊雪。」他揉著眉心,發現這個小女人固執到教人頭痛,可惜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因為他喜歡上自找麻煩了。

  「孫岫青!」她也連名帶姓地喊他。誰怕誰,烏龜怕鐵錘啊?

  她已經很懊悔了,早知道老爸只是扭到腰住個兩天醫院,她就該把家裏那堆手工拿來,這樣兩天下來,起碼也可以攬到一兩千塊的外快。

  「西門炊雪跟孫岫青?!」躺在病床上吃肉包的西門罄忽然睜大雙眼,猛揚兩道蒼眉,擊腿大喝一聲,「我怎麼會這麼笨?這真是天賜良緣啊,這是老天的意思啊!」

  他倆不約而同愕然地望向一臉興奮的西門罄。

  「爸,你確定你只是閃到腰嗎?」炊雪一臉狐疑和憂心。「你的頭沒問題嗎?」

  「我馬上安排照電腦斷層掃描。」岫青斷然道。

  「不是啦、不是啦!」西門罄嚇了一跳,慌忙擺手。「我的腦袋沒有毛病,而是這一切真是太巧合、太緣分了啦。」

  她看也未看父親一眼,直接仰視著岫青,冷靜道:「有辦法安排他第一個檢查嗎?」

  他神情嚴肅的點頭,「可以。」

  西門罄瑟縮了下,急忙解釋,「哎呀,你們不要把我當白老鼠推進去任人宰割啦!我說,我說,難道你們倆都沒發現嗎?古龍武俠小說裏第一劍客西門吹雪就是娶了孫秀青啊。」

  他這話一沖口而出,現場登時陷入一片岑靜。

  「哎呀!」岫青恍然大悟。

  「啥?」炊雪依舊一臉茫然。

  西門罄對女兒的反應深感痛心疾首,「嗚嗚,我對不起西門家的列祖列宗呀,我生的女兒沒文化啊……」

  「老爸。」她眼角抽了抽,冷冷的開口,「別忘了你每個月的『老人年金』是誰發的。」

  西門罄乍地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她滿意地點點頭,「嗯,這樣好多了。」

  「炊雪,妳不覺得這真的很巧嗎?」岫青愉快地道:「我們兩人的名字……」

  「那有什麼?我還有個同學叫歡瑩,結果嫁的老公就叫光麟。」她面無表情地說,「連起來就叫『歡迎光臨』。」

  「噗!」他失聲笑了出來,驚覺到這不太符合他鐵漢總裁的形象,連忙用一連串咳嗽掩蓋過去,「嗯咳咳……那也很巧。妳確定不是妳自己捏造的?」

  「我的幽默感還沒好到這種程度。」她嘴角開始在抽動,因為她想到之前接到歡瑩的電話,她兒子的名字更是一絕。「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小孩的名字最近取好了,叫鄭我嘉,撇開姓不提就是──」

  「歡迎光臨我家。」他憋笑到小腹好痛,嘴角更是忍到快僵了,但他仍努力清了清喉嚨,「不,我絕對相信妳是在瞎掰。」

  她不服氣地手扠腰,「不信的話等一下給你電話求證。」

  無論如何,她都是相當以認識這個同學為榮的,起碼三不五時可以拿出來炫耀個兩下。

  「謝了。」他揉著笑到發酸的小腹,一轉頭,卻發現西門罄痛苦地在床上扭動。「伯父?!」

  炊雪一驚,「爸,你怎麼了?」

  西門罄渾身顫抖扭動,最後忍不住苦笑連連。「拜託……我腰疼,別逗我笑……哈哈……哎呀!我的腰……哈哈哈……」

  「爸──」她歎口氣,差點被嚇出一身冷汗。

  岫青也忍住笑意,好心地過去拍拍老人家的背,「您冷靜點。」

  「謝謝,謝謝,我儘量。」他的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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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岫青還是堅持讓一位專業護士和一位看護來照顧西門罄。

  因為縱然炊雪態度強硬,但是他看得出她眼睛底下的淡淡淤紫與渴睡的疲倦。

  她昨晚沒有睡好,今天一早更是忙進忙出,張羅吃喝。

  她那小小的肩膀,能夠承擔這副重擔多久呢?雖然他毫不懷疑她的能力和意志力,但是對他來說,已經夠久了,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再獨力支撐。

  以後,這些事都會由他來,包括讓兩位老人家衣食無憂,甚至讓他們快樂。

  他深信他們快樂就會讓炊雪快樂,而……他很喜歡看她笑。

  「我還是覺得花錢請看護太貴,尤其一次請兩個。」炊雪憂心忡忡地在醫院週邊的公園散步,神經兮兮地隨時準備要衝回病房。

  他大手溫柔卻霸道地搭緊她的頸項,準備隨時揪住想偷跑的她。

  「這是伯父、伯母的堅持,他們要妳回到工作崗位上。」他微微一頓,得意地道:「不,我想他們最大的願望是妳快快嫁給我。」

  她抬頭白了他一眼,納悶自己怎麼現在才看清楚原來他是個意志頑固到如鋼似鐵的大男人?

  真是的,在他溫文爾雅的談吐風度下隱藏的是一個霸氣十足的靈魂,就跟他的體魄和容貌一樣,這個男人真是個矛盾複雜又迷人的組合。

  「孫先生,請讀我的唇。」她指指自己的唇瓣,誇張地大喊:「我、現、在、不、會、嫁、你!看得懂嗎?」

  岫青微挑高眉,一臉深具信心的笑著,「妳現在當然不會嫁我,婚禮一個月後才舉行。」

  「你是水泥築成的腦袋嗎?我是說……」她深吸一口氣,「我很喜歡你,我也情不自禁愛上你,但你不是我要的那種對象,我不能欺騙你和我自己。」

  他好整以暇地道:「聰明如妳,難道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我不是個窮光蛋。」

  「當然你一定沒有我窮,我是說……」她忽然一頓,眨了眨眼睛,有些迷惑地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你……是搭直升機到我家?」

  「對。」他忍不住歎口氣,昨晚整個嘉義市起碼有一半居民聽見嘈雜的直升機聲音了,偏偏就這小妮子還如同在夢裏。

  「那架直升機不是政府的?」她嘴角開始抖動,明亮的雙眼睜大,心跳加速。

  「不是。」

  「啊……」她張開小嘴,啊了半天,腦袋呈現半停頓狀態,完全忘記下一句要問什麼。

  岫青乾脆替她釋疑清楚。「我安排醫院院長為伯父看診,是因為他正好是我父親在臺灣就學時的學弟,但就算沒有這層關係,我想他也會願意幫這個忙,因為我是孫岫青。」

  雖然他個人並不覺得擁有特權或驕傲自大,但是生意做到某種程度,總會有許多的便利性,做起事情來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咦?等一下,孫……岫青。」她忽然想起曾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了,不禁指著他大叫:「你今年二十八歲,是華人,未婚,『霍克國際航業集團』的總裁?!」

  他謙遜地微一欠身,「失禮了。」

  她腦子一陣暈眩,眼前閃過一片雪花白光。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是「霍克國際航運集團」的總裁?他今年才幾歲?就算從一出生就開始賺錢到現在,也不可能擁有那麼大筆的資產和那麼大的一個集團公司!

  她的心跳狂奔,脈搏沉重地悸動著,乍然狂喜和巨大驚疑同時在她內心交戰。

  「只是同名同姓。」半晌後,她虛弱地吐出這句話。

  「為什麼不相信我?」岫青的自尊有一絲絲受傷,但仍舊語氣溫和地問,「我知道這對妳而言衝擊太大,的確很難相信,但我曾經暗示過妳,只是妳一直選擇堅信我兩袖清風。」

  「你今天才幾歲?」她眨著驚詫的眼眸,澀澀地道:「怎麼可能……」

  「我祖父孫四海留給我一筆信託基金,等我二十歲後,還在念大學就靠著它進出華爾街股市。」他輕描淡寫地道,微微一笑。「或許我運氣好,一年後我累積了原基金的十倍財富──」

  「那是多少?」她低喘一聲,忍不住問。

  「六千萬美金左右。」他的語氣很平靜,但炊雪的心臟卻已經快從嘴巴跳出來了。「後來我厭倦了股市,剛好大學裏有個同學的父親經營的航業公司出現困難,我便買下它接手經營,然後七年之後……就是現在的『霍克國際航業集團』,『霍克』是我祖父的英文名字。」

  「為了紀念你祖父。」

  「是的。」他很高興她瞭解。

  祖父一向非常疼愛他,父親雖然也有強烈的父愛,只是他是個嚴肅的傳統東方男人,對於子女向來以嚴代愛。

  所以他從小就和祖父非常的親近,他還記得國小一年級的時候就讀臺北某小學,總是祖父親自去接他,他也迫不及待邁開一雙短腿賣力爬上那輛黑色賓士後座,爬進祖父寬大溫暖的懷裏。

  祖父那襲淡藍色的長袍,上頭淡淡的檀香味永遠是他童年最美的回憶。

  而父親……他們始終未能達到那樣的親近關係,尤其在他娶了依蓮的母親後,他們父子關係更加緊張。

  炊雪凝視著他眼底掩飾不住的一抹思念和感傷,胸口一緊,不由自主地為他感到心疼。

  「你一定很懷念他?」她輕輕地走近他,張開雙臂環抱住他堅實的腰,也許只是不想讓他感到孤單。

  也或許她受不了看他孤獨寂寥的樣子,她會心痛。

  曾幾何時,這個男人已經在她生命和心房裏深深地紮下根,緊緊地攀附縈繞在她靈魂底,怎麼也拔不開、揮不去了。

  「我是。」他低沉喟歎,緊抱著她柔軟幽香的身子,汲取著她的溫暖和撫慰。

  她的擁抱奇異地撫平他內心深處從不願去證實的黑暗寂寞。

  他雖然財富多得一輩子也花不完,但是在孫家卻猶如被驅逐的外人,也許對父親而言,依蓮夫婦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他苦澀地將她擁得更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忍下眼眶灼熱的淚意。

  可是現在不怕了,他已經有了炊雪;可愛的、靈巧的、精明慧黠又體貼的炊雪,她漸漸豐富了他枯槁的生命和靈魂。

  「其實除了你祖父外,也還有很多人愛著你呀。」她臉上有一絲害羞,「比方說我……雖然我是不太想承認啦,而且我敢打賭我爸媽也很喜歡你,還有你也有愛你的家人……」

  「我沒有。」岫青的口氣有些激烈,隨即沉靜下來。「我家人……和妳想像的不太一樣。」

  「怎麼會?你那麼出色又那麼了不起……」她還是忍不住添了一句,「又賺那麼多錢,他們怎麼會不以你為傲呢?」

  他的笑意裏有著冷冷的疏離。「相信我,錢不是萬能,更不是唯一。」

  「我知道,但是沒有錢萬萬不能。」她憤慨地道:「我非常非常瞭解這一點。」

  「以後妳願意讓我來照顧妳嗎?包括妳的父母。」他溫柔地低頭看著她。

  炊雪心頭一熱,隨即面紅過耳。「我是很喜歡你,也非常想嫁億萬富翁,可是在五分鐘前我還死活不肯嫁你,現在知道你是億萬富翁後便答應你……這樣我會覺得我很愛慕虛榮,你也會這麼覺得。」

  「傻瓜,我很瞭解妳。」他輕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妳如果愛慕虛榮,不可能那麼辛辛苦苦地賺錢安養父母,不會甘願過得那樣苦。至於妳想嫁億萬富翁……每個人都有嚮往更美好、更安定的生活理想的權利。」

  她瞪著他,不禁感動到熱淚盈眶,聲線不穩地道:「你……你真的這麼覺得?」

  「是的。」他修長的指尖輕撫過她的額、她的發……低下頭如蜻蜓點水般在她唇上輕吻了下,「那麼妳願意嫁給我嗎?」

  「你是真心的問我嗎?」她含淚喜悅地問道。

  「我是真心的問妳。」他溫柔重複。

  「好。」炊雪再也控制不住激動與狂喜緊緊地環住他,「好,我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

  彷佛內心某個大缺口被完美熨貼溫暖地填滿了,他驀然感覺到整個人像是又完整了起來。

  岫青深深被震撼了,他輩子做過無數高難度的抉擇,但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向她求婚可能是他此生所作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謝謝妳。」他英挺的臉龐深埋入她泛著清香的頸項間,由衷地感謝老天。

  他不再感到孤獨了。


  ※文中引用的歌曲,曲名是「車站」,由林垂立作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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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爸、媽,我們要訂婚了。」

  在炊雪快樂大聲地宣佈後,他們當天就在西門夫妻,以及老院長、看護與護士的見證下,簡單卻鄭重地完成訂婚。

  有錢最大的好處就是做起事來無比方便,他們在一個小時內決定了訂婚鑽戒,傳統閩南式象徵吉祥的六項古禮,以及一張三千萬即期支票……放在那張鋪上紅色錦緞的桌上。

  西門罄和西門林罔當然不收這張巨額支票,他們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但是在炊雪笑咪咪地一句「不拿就表示你們女兒我一點身價都沒有耶!」之下,他們只好顫抖著手收下。

  炊雪就這樣一身T恤、牛仔褲──和岫青穿得一樣──完成了她的訂婚典禮。

  西門夫婦既捨不得又高興女兒找到一個好物件,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人看起來一定會疼愛他們的女兒,並對他們這兩位貧窮岳父母相當尊重敬愛。

  「西門家的祖墳總算冒青氣了。」西門罄擦著眼淚,興奮地道。

  「喝!」炊雪邊玩著那顆四克拉的粉紅鑽戒,邊大嚼象徵平安吉祥的大紅蘋果,聞言差點被一口果渣嗆到。「什、什麼?」

  「我說咱們家祖墳總算冒青氣了。」西門罄歎氣,女兒要是肯多讀點書就好了。「表示咱們家出運了,光耀門楣了。」

  「老天,嚇我一大跳。」她小手猛拍胸口,餘悸猶存。「我還以為你在講殭屍故事咧。」

  「啐,沒禮貌,沒禮貌。」西門罄連忙合掌對列祖列宗道歉。「請祖宗們原諒炊雪小兒黃口白牙口無遮攔百無禁忌。」

  「你們這麼急著訂婚,是不是……」西門林罔笑湊近來,忐忑地問:「有了?」

  岫青強忍笑意,溫和地回道:「不是的,爸、媽,只是我這次回臺灣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必須回美國處理一下那裏的事業,同時讓我父親見見炊雪,所以才想先在臺灣訂婚,等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再回來臺灣接兩位到美國參加婚禮。」

  「原來是這樣啊。」西門林罔笑有點安心也有些失望。「我還以為快要可以抱孫子了。」

  炊雪支著額頭,忽然覺得頭很痛。「媽,妳女兒我不是這種人,我也知道保險套該怎麼用。」

  「炊雪!」西門兩老驚喘一聲。

  「親愛的未婚妻,那個不是重點。」岫青不禁笑了起來,「我想在長輩面前談這個不太適當。」

  「噢。」她撓撓頭,「好吧。」

  坦白講,她真的很緊張,而且想到回臺北後就要去辭掉那麼優的工作就捨不得又心痛。

  她怎麼對得起崔經理的重負?有人上班上了一個星期後就落跑去結婚的嗎?儘管嫁的對象是大老闆。

  「爸、媽,如果你們倆同意的話,我和炊雪就搭晚上的飛機回臺北。」岫青溫柔禮貌地詢問西門兩老。

  「這麼快?」西門林罔笑有點捨不得地看著准女婿,「那你幾時再回來吃我煮的紅燒豬腳面線?」

  「我保證很快。」他情不自禁流露情感,緊緊擁著慈祥可愛的丈母娘,她再度讓他擁有被母愛疼寵著的幸福感。

  「爸,你會想我吧?」饒是炊雪個性堅強,還是忍不住強忍淚水,輕輕抱住在床上的父親,「不過不怕,以後我是有錢人的太太了,嘿嘿,可以天天包飛機回來看你們,只要你們一通電話。」

  她的話讓感傷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太誇張了。」西門林罔笑拭去眼淚,笑駡道,「沒正經,沒正經。」

  「哪會沒正經?我是妻憑夫貴,以後還可以請你們免費搭豪華郵輪環遊全球。」她用手肘撞了撞岫青,「對吧?」

  嘻嘻嘻,她終於體會到特權和富有的好滋味了。

  就是講得很囂張都沒有人會反對。

  岫青含笑瞥了未婚妻一眼,愉悅道:「炊雪說得沒錯,她的確可以。」

  「霍克國際航業集團」除了航業外,還有幾架中型噴射機與直升機供公用,他在三藩市的豪宅也有私人停機坪──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炊雪在見到那架閃亮的私人客機時,驚喜尖叫的表情了。

  炊雪真的很容易感到滿足與快樂,一點點小東西就能讓她開心得老半天。

  他真喜歡看她雙眼發亮、燦爛傻笑的模樣,為此他願意天天給她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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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妳說什麼?!」在到處都是書的香閨裏,曼樓生平第一次沒氣質地驚叫起來,神情錯愕的瞪著面前的好友。

  炊雪小臉堆滿得意的笑容,動作俐落地黏好一個小玩具丟進袋子裏。「妳聽見我剛剛說什麼了,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我非常樂意。」

  「妳真的訂婚了?就在這趟短暫的回嘉義之行裏?而且物件還是『霍克國際航業集團』的總裁孫岫青?」曼樓杏眼圓睜,忽然覺得缺氧和狂想流鼻血。「等等,我去拿張面紙。」

  「啾……嘶」、「啾……嘶」兩聲之後,炊雪等曼樓找好面紙捂住鼻子後才開口,「妳還好吧?」

  「讓我消化一下這個天大的消息。」曼樓安靜了幾秒鐘後,才小心地拿開面紙,幸虧鼻血沒有流下來。「這消息實在太刺激了。」

  「啐,我又不是跟妳說我懷孕了。」炊雪不以為然地說,繼續黏小玩具。

  「這兩個消息一樣驚人。」曼樓頓了頓,然後緊張地問:「妳沒有吧?」

  「懷孕嗎?當然沒有,我還沒來得及用這招,緣分就咻地一聲抓住我們兩個。」她現在回想起來還喜孜孜、甜蜜蜜得要命。「真是要命喲,我之前還以為他很窮,害我掙扎了老半天,完全不能決定到底要選擇愛情還是麵包,到底是要漂亮的錢還是他性感的肉體?」

  她說得太好笑了,讓曼樓差點笑到失口吞掉那張面紙,「哈哈哈……我的天。」

  「妳還笑得出來,這種內心掙扎真的很苦。」炊雪歎口氣,隨即露齒一笑,「嘻,幸虧他這兩樣都有,解決了我的難題。」

  「他愛妳嗎?」

  聞言,炊雪沾沾自喜的笑容霎時消失了,苦惱地道:「Shit!妳正好一箭射中紅心。」

  「他不愛妳?」曼樓心臟微微一揪。

  「也不完全是如此啦,我相信他很喜歡我,非常非常喜歡我。」她若有所思地歎了一口氣,「可是我不認為他知道他愛不愛我。」

  「聽來很複雜。」

  「這種感覺很難解釋,我老是覺得他好像有心事,但我也感覺得出來他很喜歡我,他對我很好、很寵我,幾乎是一見到我就眉開眼笑,可是我沒有辦法進去他心裏碰觸到真正的他。」說到這裏,她低下頭,輕輕地道:「也許我想太多了,但是我還是有一絲不確定感。」

  「這樣妳還要嫁給他?」曼樓替她擔心。

  「我一定要嫁給他,我愛他!」炊雪抬起頭,雙眸閃著堅定深情的光芒。「妳忘了嗎?我本來就立志要搶一個億萬富翁來當老公,現在他出現在我面前向我求婚,而且比我夢想中的還要好、還要溫柔,我怎能不嫁?」

  曼樓凝視著她,真摯地道:「我真的希望妳幸福。」

  「我會幸福的。」她的語氣充滿了無比的信心。

  「可是妳真的決定辭職跟他回三藩市?」

  「對呀,對此我也很不好意思。」她真的對崔經理很抱歉,所以拒絕岫青的提議,而是親自去向崔經理道歉。「我沒有跟她說要嫁給孫岫青,只是跟她道歉,說我要結婚了,要跟未婚夫出國……她很失望,可是還是誠心祝福我。唉,如果我可以作決定的話,我一定要升崔經理當總經理!」

  她最後那句話,讓曼樓不禁噗哧失笑,「妳呀。」

  「這樣有沒有很像小人得志?」她嘻皮笑臉的問。

  「對,妳完全是『小人得志』這句成語的最佳代言人。」曼樓絕對贊同。

  「喂,妳還真的落井下石啊!」炊雪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拿小玩具扔她。

  「抱歉、抱歉!」曼樓忽然緊緊抱住她,鼻頭一酸,「我會好想妳的……」

  「我也是啊。」她心頭酸得要命,吸了吸鼻子道:「唉,為什麼我一定得跟他到美國去呢?為什麼不是他為我留在臺灣?」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那也不用剛訂婚就立刻去啊。」她輕歎口氣,「雖然他說希望我早日適應那裏的生活。」

  「這樣也不錯,妳就可以常常跟小豐碰面了。」曼樓眨眨汪汪淚眼,「妳們真討厭,統統手牽著手嫁到美國,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獨自奮戰,不知我幾時才能夠碰到『他』,向『他』求助呢?」

  「也許妳可以跟我一起到美國,聽說『他』住在華盛頓特區,我可以動用特權和關係把妳安排到『他』那裏求診,然後妳就可以乘機下手……」

  下手?

  曼樓破滯為笑,「我現在還沒有辦法這麼做,我沒有理由到美國長住啊。」

  「那我封妳為本少奶奶的御用伴讀如何?」炊雪很囂張地道。

  曼樓又好笑又好氣,「妳活脫脫像飛上枝頭變鳳凰耶,皇后娘娘,接下來我們這些雞犬也可以跟妳升天了嗎?」

  「呸呸呸!什麼升天不升天的,我還沒有享受到榮華富貴耶。」她笑駡道,「別瞎咒我。」

  「抱歉。」曼樓也笑了,跟著好奇地問:「你們幾時出發?我可以去送機嗎?」

  「當然可以,我也迫不及待想讓你們兩個認識。」炊雪語氣雀躍,「還是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吧?」

  「當然好。」她柔順地微笑。

  正如炊雪所盼望的,岫青對她的好友也很尊重、關懷,甚至也問了曼樓需不需要他幫忙介紹那位國際知名的心理醫生。

  「謝謝你。但是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等我準備好了再說好不好?」曼樓光想就心髒亂跳、手腳抽筋。

  「沒問題。」岫青溫和地對她微笑。

  曼樓真替炊雪高興,她未來的夫婿是個堂堂正正的好男人,不但事業成功還謙沖有禮,笑容更是親切。

  兩個好友都得到了幸福,完成了夢想,就剩下她了,她也會對未來充滿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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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他們飛抵美國三藩市。

  幸虧炊雪為了自己隨時有可能逮到一個億萬富翁,閃電結婚並且出國度蜜月的考量,所以她兩年前就去辦了護照,否則恐怕還不能這麼快就成行哩。

  炊雪第一次搭飛機就坐頭等艙,她新奇地一下子摸摸這個、一下子摸摸那個,吃了不怎麼美味卻挺好玩的餐點後,最後還是被過度的興奮和疲憊感擺平了,沉沉睡在岫青的懷裏。

  岫青審視著手上的文件,手臂緊緊將她環擁在胸前,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滿意足。

  有誰想像得到?他一個月前再也難耐悲憤衝動地回到臺灣,一個月後卻帶著寧靜溫暖的心和可愛的未婚妻回美國。

  他輕輕替她撥開落在頰上的一綹發絲,低語道:「我父親看到妳後會很高興嗎?不,我不認為,他從來不是一個容易取悅的父親,但是妳放心,一切有我,我會保護妳。」

  她下意識地窩靠得他更緊,紅嫩的臉頰輕貼在他胸前,彷佛連在美好的夢境中也能感覺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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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途飛行真的很累。

  但是三藩市比炊雪想像中的還要美,這是一個融合懶洋洋慵然氣氛和瞬息萬變的城市風情,既有濃厚的歷史味,又有時尚的現代感,最重要的是,天空好藍……藍得好耀眼。

  她深吸一口氣,彷佛還嗅聞得到一縷霧氣的清新和海洋的微鹹味。

  和她所看過的豪門電影一樣,一輛閃亮的黑色轎車去接他們,西裝筆挺的司機在看到她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禮貌地對她點點頭。

  這司機也是華人,她有些鬆口氣,雖然她的英文會話程度還可以,但她還是寧可保險點說中文免得緊張、尷尬。

  幸虧岫青也是用中文為他們介紹,「炊雪,這是我們家的司機沈韶華,小沈也是華人移民第二代,人很好。小沈,這位是我的未婚妻,西門炊雪。」

  「少夫人。」小沈眼底閃過驚詫,隨即恭敬地道。

  「你好。」她忽然有點羞窘,想當富家少奶奶跟真的當上是有很大的不同,至少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難適應。「你還是叫我炊雪好了,少夫人聽來有點彆扭。」

  小沈有點求助地望向岫青。

  他微笑點頭,「就叫名字吧,畢竟我們不住我父親家,沒有那麼多規矩。」

  「可是少爺……」小沈也很老實,「這樣我不習慣。」

  炊雪苦惱地抓抓頭,「那就隨你吧,你叫得順口就好了。」

  不要一到人家地頭就找麻煩,她得改掉這個熱心過度多管閒事的壞毛病。

  「先載我們回家。」岫青溫和地吩咐,大手自然牽著炊雪的小手上車。

  「是的,少爺。」

  坐進舒適的皮椅內,炊雪不禁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怎麼了?」他打開小冰箱取出兩瓶冰涼的可樂,開了一瓶遞給她。

  「就像在作夢。」她接過可樂扮了個鬼臉,苦笑道:「也許我這個人窮慣了,坐這麼舒服的車子,裏頭又有小冰箱又有電視,連地毯都毛茸茸的……可是我還是無法放鬆,沒有把我那堆手工帶來真是一大失策。」

  他聽得不禁失笑,「妳別忙了吧,以後有我照顧妳的衣食住行,不需要再辛苦地做手工了。」

  前兩天他到她在臺北的租屋處,一看差點暈倒。乾淨卻堆滿了待做的手工,一箱一箱的塑膠花和小玩具,還有小星星,一問之下才知道那是她平常拿來做手工兼差賺錢用的。

  現在已是二十一世紀,她家居然還堆滿古老的手工半成品,她簡直比他所見過的任何老太太更像老太太,可是她的辛勤也更教他心疼。

  「你不明白。」炊雪輕歎一口氣,喝著沁涼的可樂,頗有感觸的說:「我可以說是從小做手工長大的,現在忽然叫我不要做,我會覺得日子怎麼空出一大堆時間來?很不習慣的。」

  果然是賤骨頭勞碌命啊。

  「以後妳可以找個喜歡的嗜好,或是學些感興趣的東西,例如圍棋、插花、學琴……」他看著她眉頭越皺越緊,不禁停了下來,「怎麼了?」

  「不學那些行不行呀?」炊雪光想就冒冷汗。「浪費時間,我寧願去找工作兼差賺錢。」

  他啼笑皆非,「我是要妳找個嗜好──」

  「我的嗜好就是賺錢。」她小手一攤,「我的興趣也是賺錢。」

  「放輕鬆,好嗎?」他伸手按摩著她僵硬緊繃的肩膀,「慢慢想,一定可以找出純粹是娛樂的興趣來。」

  「看電影算不算?」她被他按摩得好舒服,忍不住呻吟了起來。「噢,你按摩的技巧真好。」

  「多謝誇獎。」岫青卻是被她陶醉呻吟的嬌俏模樣撩撥得渾身發熱,情不自禁俯過身吻住她。

  後車廂頓時陷入一片臉紅心跳的寧靜與喘息中。

  小沈咧嘴笑了。

  也該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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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 22:10:04
第八章

  岫青的家,總共有兩層樓,房子潔淨明亮又舒適,清新沉靜又富男人味的藍白色調在夏天裏感覺分外涼爽,走廊和落地窗邊都有著一大瓶美麗芳香的雪白梔子花和紅玫瑰,點綴出一抹燦爛。

  這就是她未來的家嗎?簡直像仙境一樣。

  當炊雪參觀完一樓和二樓總共六間臥室、兩間起居室與餐廳、廚房、三套衛浴後,最後在他的帶領下到日光室──那是一個連接主屋的小屋,用明亮的玻璃天窗篩下絲絲金色陽光,在綠意盎然花香撲鼻的室內有著兩張舒適柔軟的白藤搖椅,玻璃桌上放了一壺冰茶和一隻三層的骨瓷盤子,裏頭都是可口的小點心和小蛋糕。

  她已經見過了身材圓胖、親切又能幹的管家盧太太,兩名負責室內整潔的外國女人和一名老園丁。

  他們對於她的出現先是迷惑,然後是由衷的驚喜和高興。

  「他們看起來都是很好相處的好人。」炊雪拿了一片手工巧克力餅乾,咬了一口,被釋放在唇齒間的濃厚香甜震撼住了。「哇,這個好好吃哦!」

  「盧太太雖然是中國人,但是她對於中西餐都相當拿手。」岫青微笑的說,替她拈起沾在嘴邊的餅乾碎片。「她做的餅乾是得過獎的,喜歡嗎?」

  「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多做一些讓我拿去賣?」她話才說完,就被他輕輕敲了一記腦袋。「噢!開玩笑的啦。」

  他又好氣又好笑,「最好是。我說過以後妳可以不用再那麼辛苦的賺錢了,賺錢是男人的職責,妳就交給我這個丈夫好嗎?」

  「未婚夫,你現在還只是未婚夫。」她慵懶地伸長雙腿,伸個懶腰後朝他燦爛一笑,「搞不好你發現我一無是處後,就會忍不住跟我取消婚約了。」

  「妳放心,我會讓妳每天光著腳丫子在家裏追寶寶,沒有時間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他笑吟吟的看著她問:「妳覺得這樣如何?」

  她小臉紅了起來,「喂喂喂,本話題兒童不宜,我拒絕回答。」

  炊雪緋紅的小臉恁般可愛,他情不自禁想再次偷香,可是安放在牆上的分機電話驀地響起。

  他歎口氣,知道打這通電話的人是誰,他隨手拿起聽筒,「喂!」

  「聽說你帶了一個未婚妻回來。」聲音威嚴武斷,果然是他父親。

  「沒錯。」他表情淡漠,語氣平靜。

  「為什麼你沒有親自告訴我?」孫父抑止不住怒氣和遭受漠視地低吼道。

  「我們剛回到家不久,稍候我會帶她過去見您。」話一說完,岫青便掛上電話。

  炊雪叼著餅乾,遲疑地看著他,「是誰?」

  「我父親。」他在望向她關懷明亮的眸子才發現自己身體緊繃著,不禁微微放鬆,露出一抹笑容。「待會我們過去那裏好嗎?不用在那兒吃晚飯,去去就回來。」

  「為什麼不用在那裏吃晚飯?」她忍不住心裏的好奇,「畢竟我也算是醜媳婦見公婆,得好好表現一下,給他們點好印象。」

  「不用了。」他淡淡地道,揉揉她的頭。「妳一定很累了,回來吃完飯早點休息,明天我必須到公司一趟,我會交代司機東尼載妳四處逛逛。三藩市是個很美的城市,非常舒服……妳喜歡吃螃蟹嗎?漁人碼頭的螃蟹很鮮甜,妳可以大快朵頤一番。」

  炊雪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話多起來,好似在顧左右而言他轉移她的注意力。

  「怎麼了?」她敏感溫和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我該知道卻沒有告訴我的?」

  岫青沈默了半晌,隨即深吸口氣,「的確應該讓妳知道。我父親目前和他的妻子與女兒住在灣區那裏的高級住宅區。」

  「他的妻子?你父母離婚了?」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母親在我中學的時候過世。雪麗原是我父親的秘書,十年前他們結婚了。」他刻意沒有提到依蓮,現在還沒有辦法決定該怎麼介紹依蓮。

  至少他還未做好心理準備……讓她知道他與依蓮的感情。

  「原來如此。」她安靜地想了想,隨即嫣然一笑,「你放心,我不會在見面時說出不恰當的話來。」

  「不,我不擔心妳,只是我父親脾氣不太好。」他無奈地道:「他有些自我中心,總是希望所有人都照他的想法做人做事,也許他會拷問妳的身家背景或是學歷,但妳放心,一切有我,我不會讓他傷害妳的。」

  聽起來好像有一點嚴重哦!炊雪沉吟了一下,很快又聳聳肩,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肩。

  「你安啦,我這個人臉皮必要的時候可以厚比城牆,又沒什麼自尊心,被罵個幾句也無所謂啦。尤其他老人家是長輩,做晚輩的被念也沒啥大不了的,你不用怕我哭著回家。」

  岫青知道她很勇敢、很堅強,是個內心比纖柔外表還要有韌性的小女人,但是他多麼希望她能夠得到父親的肯定與疼惜,而非刁難。

  他欲言又止,最後緊緊攬著她的肩頭,聲音低沉堅決道:「我會保護妳的。」

  炊雪很感動,但是他會不會想太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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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沈鬱古怪。

  好似大家都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如履薄冰地害怕稍稍有個不對就會引發大災難一樣。

  尤其是炊雪穿著雪白襯衫和牛仔長裙──還沒來得及去血拚敗家──長髮披散在肩後,隨著高大的岫青出現在那古典寬敞的中式客廳時。

  客廳裏有幾個僕人恭恭敬敬侍立在旁,而自太師椅上起身,高大清瘦,看起來威武嚴肅的灰發中年男人,銳利的黑眸裏彷佛閃過了一絲什麼。

  那是渴慕思念的光芒嗎?

  不管那是什麼,那一縷溫情很快消失在這位年約六十的嚴肅男人眼底。

  站在他身旁的是個金髮美女,風姿綽約,但明顯也有五十歲了。炊雪注意到金髮美婦眼神友善歡迎中夾雜了一些些不安。

  好像她比他們更緊張,更害怕說錯話做錯事。

  她怕岫青嗎?為什麼?

  「爸。」岫青開口喚了一聲,隨即對滿眼熱切討好的雪麗點點頭,「妳好。」

  孫雲山悶哼,顯然不甚滿意,隨即瞇起如鷹雙眼上下審視著清秀未化妝的炊雪。

  他眼底浮起一抹放心和讚賞,幸虧兒子不是帶個穿鼻環、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痞子女,或是長髮掩住半邊臉,整個人黏在他身上的豔女。

  眼前這個女孩很好,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笑容滿面神態自若,最重要的是,她是個東方女孩。

  他松了一口氣。

  「喂,你不說點什麼嗎?」炊雪用手肘輕推下他,暗示道。

  岫青心不甘不願地牽著她走近父親和雪麗。可惡,他原想站在門口打個招呼就走的,現在只好被迫多做逗留了。

  依蓮不在嗎?她是否跟著新婚夫婿甜甜蜜蜜到公司去了?或是還在床上翻雲覆雨卿卿我我?

  他無法控制滿心嘲諷的衝動。

  「爸,這是我的未婚妻炊雪。」他眼裏不由自主閃過一抹溫柔笑意。「她複姓西門。」

  「西門吹雪?!」果不其然,孫雲山忘記要板著臉,驚異地睜大眼睛。

  好吧、好吧,至少這是一個充滿友善有趣的開場白。炊雪漾開一朵笑,主動上前抱住孫雲山。

  「未來的爸爸您好,我是西門炊雪,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她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緊繃卻又立刻放鬆的反應,不禁暗暗一笑。

  「炊雪?」岫青簡直不敢相信她撲上去抱他父親,不怕被一口咬掉腦袋嗎?他已經有心理準備對抗父親的咆哮。

  可是父親居然沒有生氣?!

  「呃……乖。」相反的,孫雲山似乎有一絲羞赧,僵硬地伸出手遲疑地拍了拍炊雪的頭,待她笑嘻嘻站直後,追問道:「妳真的叫西門吹雪?」

  「對,但不是吹口哨的吹,是炊煙的炊。」她笑著解釋。

  「好名字。」他清了清喉嚨,不自在地讀道。

  瞧,孫岫青果然是太緊張了吧?他爸爸沒有想像中難搞呀。

  炊雪笑吟吟地轉向那位滿臉感動的金髮美婦,用不是很流利,但勉強聽得清楚的英文道:「妳好,妳一定是美麗的雪麗阿姨了。妳跟岫青說的一樣親切漂亮呢。」

  雪麗呆住了,傻傻地看著岫青。

  孫雲山也愣住了,沒料到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西門炊雪!

  岫青咬牙切齒,一時氣結。

  他幾時說過這樣的話來著?這小妮子居然眼也不眨一下就撒下漫天大謊。

  「真的嗎?」雪麗忘情地上前抱緊炊雪,不禁感動得哽咽了。「謝謝妳的讚美,還有岫青……我、我真的太高興了。」

  他緊繃的心口有一絲鬆動,但又立刻別過頭,不願意親眼見這一幕。

  他回去後一定要掐昏這個好管閒事的西門小妮子。

  她以為她在做什麼?扮演天使撮合好這冷漠疏離的一家人嗎?他們之間的問題比她知道的嚴重得太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沒有人想要改變目前被冰山鐵籬深深阻隔開的關係。

  因為那最安全、保險,對每一個人都好。

  炊雪和雪麗擁抱完畢後,開心地跑回未婚夫身邊,嫣然笑道:「我忘記把禮物拿進來了,可以請你幫我拿一下嗎?」

  「什麼禮物?」他先是一愣,隨即擰起濃眉,「炊雪……」

  「拜託、拜託。」她雙手合十,小臉無比誠懇祈求。「好心的大爺請幫失憶的小女子這個大忙吧,我真的忘在後座了。」

  他們是開跑車來的,原來這個丫頭早有預謀,把禮物偷塞到後座?

  岫青胸口因慍怒而微微起伏,但是怎麼也無法拒絕她一臉央求的可愛表情,只得低咒著大步走向門口。

  等到他帶著那兩個該死的禮物回到屋裏時,發現炊雪已經大剌剌地坐在紅木餐桌上,恬不知恥地扒著飯了。

  要命!他說過不會在這裏吃飯的。

  他瞪著那個吃得鼻頭沾著飯粒,還不知死活地仰起小臉對他燦笑的小妖女。

  她絕對是個小妖女,來了不到十分鐘就擾亂了他一貫的回家習慣,通常他到父親家絕對不會停留超過五分鐘,尤其在發生依蓮的事情後,但是他這個可愛又可惡的未婚妻卻把他搞得如今進退兩難的困境。

  「岫青,快過來吃飯。原來雪麗阿姨會講中文耶,她也做得一手好中國菜,快來、快來。」炊雪假裝沒看見他殺人般的神情,兀自裝瘋賣傻耍白癡。「我不敢不等你來就開動,所以盡扒白飯。」

  氣氛這麼僵,如果不靠她炒熱場子,她怕自己會變成北極拔掉毛的白熊──好冷。

  「妳還有不敢的事嗎?」他淡淡的語氣底下是冰川般的冷峻。

  「不要這麼說嘛,我就不敢惹你生氣呀。」她故意對他瞇眼一笑,拍拍身邊的座位。「請坐,相公。」

  他只好僵硬地坐下來,完全不想看坐在對面的父親和雪麗震驚而忍笑的表情。

  Shit!

  單是這樣還不足讓她放過他,炊雪迫不及待為他夾菜,「這個應該很好吃,雪麗阿姨,是什麼?」

  「冰糖子排。」雪麗怯怯地瞄了眼岫青鐵青的臉,深為這個善良卻大膽的女孩捏把冷汗。

  「是冰糖子排耶!」她搖頭晃腦滿臉讚歎。「好菜呀好菜,你試試。」

  這下好了,連他都變得像個大傻瓜一樣。

  岫青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娶錯人了?或者炊雪還沒從時差中調整好,才會有這種不正常的舉動?

  但是面對她明亮澄澈的雙眼,他只好低頭吃掉那塊冰糖子排……該死的!比他想像中的好吃。

  他乾脆端起飯碗,大口扒著飯咀嚼,憤怒又邪惡地想著今晚該怎麼好好懲罰她。

  讓她明天連床都下不了如何?嗯哼,他喜歡這個念頭。

  岫青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看在孫雲山的眼裏不禁震撼又感觸極了,他從來不敢妄想兒子居然會有在他面前笑的一天。

  事實上,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過兒子笑了,尤其在他上次惡狠狠地甩了岫青一個耳光,要他從此對依蓮死心後。

  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和痛楚在胸口熔蝕燃燒開來。孫雲山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好相處的父親,他愛兒子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出來,只懂得用中國嚴父傳統的訓斥與要求方式去要求兒子,要他成為人上人……但是到最後,他卻也用長年的疏離將兒子放逐到了遠方。

  他想起岫青小時候白白胖胖的模樣,成天興奮又口齒不清地爸爸、爸爸叫著他,在他腳邊團團轉。

  孫雲山鼻頭不禁一酸。

  是他的錯,他從來就沒有耐性當一個善於傾聽、忠於陪伴的好父親。

  曾經他以為他們父子倆的關係會這樣越走越遠直到他老死,沒想到這個朝陽般的年輕女孩帶來了一絲曙光。

  「這個醬爆大蝦也很好吃。」炊雪忍不住舔掉指尖的醬汁,訕訕一笑,「對不起,真的太美味了。」

  畢竟是豪門,她得謹記儘量在長輩前遵守禮節,否則只怕她豪門媳婦當不了三天就被掃地出門,理由是「毫無規矩、亂七八糟」。

  「不要緊。」雪麗像是很高興自己的手藝有人欣賞,還吃得津津有味。「妳多吃點,妳太瘦了,是因為減肥嗎?身體最重要,沒必要為了身材失去健康。」

  她還來不及回答,慢條斯理喝完一口雞湯的岫青已經冷冷介面。

  「是嗎?雪麗,妳至今不是尚未放棄三餐吃沙拉、喝開水?」

  「岫青──」炊雪倒抽涼氣。

  雪麗畏縮了下,孫雲山勃然大怒,眼看氣氛即將演變成火爆的場面,炊雪當機立斷開口。

  「岫青,禮物。」她小手朝他伸去。

  他咬了咬牙關,強忍怒氣把兩個包裝高雅的小盒子遞給她。

  孫雲山只得捺下欲發作的怒火,哼了一聲。

  雪麗看起來有一絲倉皇失措與忐忑;看來不知道當這對父子的夾心餅乾已經多久了,真可憐。

  炊雪小手在桌子下方搭上他緊繃的手臂,仰頭對他撫慰鼓勵地一笑,對他眨眨眼睛以表暗示。

  別生氣了吧。

  岫青緩緩籲口氣,眼神有一絲無奈,渾身繃起的肌肉微微鬆弛了些。

  「是炊雪準備的禮物。」他開口,平靜地澄清此事跟他無關。

  孫雲山眼神一黯。

  「爸,雪麗阿姨,這是我一點小小心意。」炊雪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不知道該買什麼,也沒有錢買很名貴的東西,所以這是我自己做的,希望你們不嫌棄。」

  「別這麼說,我一定會喜歡的。」雪麗連忙表示。

  「有這份心意已經是最好的。」孫雲山拆開自己那份禮物,止不住心頭的悸動和陣陣暖流。在看到盒底靜置的那只剔透玻璃圓球裏,數不清的金色小星星時,不禁一愣。「這是……」

  「據說折小星星送給心愛的另一半是代表愛與相思,若折給長輩則象徵發自內心滿滿的祝福。這裏有一千顆金色小星星,是給爸爸的一千個祝福。」她甜甜一笑,真摯地道:「祝你身體健康,心情愉快,福氣滿滿,長命百歲,永遠幸福。」

  雖然是毫不貴重的禮物,孫雲山卻忍不住熱淚盈眶,感動極了。

  「謝謝。」他老臉滿是欣慰,「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

  饒是岫青心緒不佳,但他看著炊雪的眼神不禁漾動著一抹深深的柔情。

  他忽然……不那麼生氣了。

  「噢,我的天啊!」雪麗則是在打開自己的禮物時,詫異驚喜地低呼一聲。「這好美。」

  炊雪洋洋得意地起身走到她身後,指著盒裏的東西說:「這是我自己一顆一顆烙上去做出的發簪哦。」

  這是她去年在接做水鑽項鏈和水晶首飾的手工時,訓練出來的特殊能力。

  雪麗驚歎地拿起那支簪身銀亮光滑,簪頭卻用彩色水鑽做成嬌柔的茶花,閃映出絲絲時尚的璀璨與濃濃中國風情。

  「我猜想妳可能用得著,我幫妳好嗎?」炊雪熱心地接過發簪,替金髮及肩的雪麗綰起一個典雅動人的髮髻,水鑽茶花和她的金髮相映成輝。「爸,你覺得怎麼樣?」

  孫雲山讚賞的點頭,「好看。」

  炊雪任務完成,繼續蹦回原位大吃特吃,還拉了拉看傻眼的未婚夫,「噓,別去看人家在眉來眼去啦,會長針眼的。」

  「西門炊雪,妳真是……」岫青總算移回視線,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天才小妖女,妳存心把我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嗎?」

  「別這麼說嘛,我沒有那麼好啦!」她夾了一塊東坡肉給他,「快吃、快吃,吃飽後來玩牌吧,剛好四個人。」

  「西門炊雪!」他臉都黑了。

  「哈哈哈,放輕鬆,放輕鬆。」她學起好友小豐的口頭禪。

  他話自齒縫間迸出來,「我是很輕鬆。」

  否則他早就翻臉拂袖走人了;也不知怎地,他對她居然有無比的耐性與包容。

  所以他忍耐到一頓飯吃完後,當炊雪主動跑去幫忙雪麗洗碗時,不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家裏有這麼多的傭人,幾時輪到她倆去洗碗?雪麗又是想借機向他表達什麼?

  她有決心做好一個賢妻良母嗎?

  在許多年前,這些事早就跟他無關了。

  「這一次的……很不一樣。」孫雲山遲疑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岫青背脊一僵,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所以?」

  「我很喜歡她。」孫雲山連忙解釋,沒有發覺自己口氣軟化了不少。「你對她是認真的嗎?」

  「我曾經帶別的未婚妻回來過嗎?」他冷冷地道。

  「沒有。」兒子雖然女人緣好得不得了,但是極有原則,不是那種喜歡帶不同的女人回家炫耀的男人。「如果是她,那很好。」

  「我不是帶她回來徵求你的同意。」他淡淡地道:「但還是感謝你的『認同』。」

  孫雲山不悅起來,但又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

  他們父子談話非要如此劍拔弩張不可嗎?他知道絕大部分該歸咎於自己,可是……

  「炊雪,我們該走了。」岫青對邊擦手邊走進客廳的炊雪揚聲道。

  心裏燃燒的怒火還是壓抑不住,孫雲山臉色一沉,「你是想讓我下不了臺嗎?」

  岫青再次轉過頭,眼神疲倦而嘲諷,低沉道:「半年前,你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你只有一個女兒、女婿,沒有兒子,除非我結婚。所以我訂了婚有義務來告訴你,你在半年前已經做出選擇,我雖然訂婚,但也不再是你兒子。」

  孫雲山臉色霎時蒼白若紙,身子微微一晃,「岫青,你……」

  「炊雪,我們走吧。」他這次不再遲疑,堅定的抓過她的手就往外走。

  「可是我們……」她只來得及回頭跟孫雲山和走入客廳的雪麗道別。「爸,雪麗阿姨,我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們,再見。」

  「開車小心哪!」雪麗走到丈夫身邊才發現他在顫抖,不禁臉色一變。「雲山……」

  「我沒事。」他粗喘了幾口氣,眼眶濕熱。

  可是危機尚未解除,因為一個更大的炸彈在他們面前炸了開來。

  岫青和炊雪在門口碰見了甫自外頭走進來的依蓮。

  「我的天啊!」雪麗捂住嘴巴,失聲低叫。

  孫雲山也跟著緊張起來。

  岫青在見到美麗的金髮俏佳人時,整個人一僵,眼神閃過複雜的光芒,有著渴慕、、心痛、嫉妒、背叛……

  炊雪奇怪地發現他的手微微顫抖,直覺一陣寒毛豎起,警覺地望向那個簡直是金光燦爛的美女。

  她的身材不高,跟自己差不多,但是穠纖合度豐胸細腰翹臀,那件香奈兒洋裝穿在她身上顯露出誘人的風情,教人看得一顆心怦怦直跳。

  而那頭金髮……天啊,像是純金的織錦緞一樣光彩閃亮,直披散到她腰際。

  炊雪這才明白,為何金髮後頭要加尤物了。

  這個美女活脫脫就是個迷人的尤物,卻又帶著微微的天真之色,這種集合女人與女孩的魅力最難抗拒了。

  所以她的未婚夫才會看得連眼睛都不眨嗎?

  炊雪胸口驀地細細抽疼了起來,像是有誰殘忍地揮舞火鞭從她心上烙燙過。她心酸到很想殺人,這種滋味就叫嫉妒嗎?

  「岫青哥。」金髮尤物也會講中文,她仰起美麗小臉輕音微顫,淚眼婆娑。

  「我們的確該走了。」炊雪澀澀地道,用力拉了下岫青,但他卻沒有動。

  他高大的身子連晃都沒晃一下,目光焦距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完完全全定在金髮尤物上,好似連他的靈魂也出竅了。

  就在炊雪咬著下唇開始考慮狠狠踹他一記小腿時,岫青忽然開口了。

  「依蓮。」他的聲音裏有無限的思念和痛楚。

  「岫青哥。」依蓮原本還不敢盡釋自己的情感,可是就在他這聲低喚後,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沖進他懷裏。「岫青哥,我好想你……你知道我天天都在想你嗎?我很抱歉我居然那樣地傷害你,對不起……」

  壓抑了半年的憤怒受傷和相思與落寞狂湧而出,岫青緊緊擁抱住她,這個熟悉的柔軟芳軀和梔子花香水味──

  好了,夠了!

  就在他想也不想地鬆開她的手,選擇抱住那個金髮尤物的那一瞬間,炊雪心痛到再也不想看著她心愛的男人和一個美女摟摟抱抱,而且看情形還像是舊情複燃!

  剎那間,她忽然哀傷地發現……她從來沒有真正的瞭解這個男人過。

  他有很多個舊情人嗎?他真的愛自己嗎?

  不管怎麼說,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都教她再也無法忍受。

  當那金髮尤物抬起頭吻住他時,炊雪緊繃的理智咱地一聲斷折了,她二話不說越過他們沖向外頭的黑暗裏。

  沒有人發現,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岫青和依蓮身上,他們又是恐懼又是驚惶又是忐忑。

  老天,半年前的夢魘又要重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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