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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衣]相公太虛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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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1:15 |倒序瀏覽
相公太虛偽 作者:夏衣

在喜宴上,聞不到一絲歡樂、看不著一點興奮,
只因為新娘不是別人,她是……
呃~~只要一提起她,不用講名字、相貌、家世,
全國上下,除了幼小嬰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赫赫有名的柳大小姐──
那是一個比皇後還要驕傲,比強盜還要野蠻;
比太子還要任性,比嫖客還要放蕩的女人!
基本上可以這麼說──誰家娶到她,誰家就要倒大楣了。
而他,根本就是被她給一眼相中──他只不過是在路上不小心被她給撞了一下,
隔天她家竟然就找上門來求親,逼著他非娶她不可!
而她也不時大言不慚的告訴他:她一眼就瞧出他好欺負,所以會欺負他一輩子,
可他一點都不在意,覺得自己從出生至今,始終沒被人在意過,
如今能讓妻子視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他何樂而不為?
因此他一直都讓她替他強出頭;直到她發現……她的夫君似乎沒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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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1:49
楔子

  六月的杭州,夏風柔潤如水,花草正芬芳。

  初九那天,城南的楊家辦了一場喜事──這個國內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有個貴為長公主的當家主母坐鎮,三教九流的人脈應有盡有,構築起只手遮天的勢力。

  而今楊家有喜,賓客卻異常的少,又未宴請鄉親與人同樂,甚至楊家人本身看起來也沒一個人是高興的;從新郎迎接新娘入門的一套規矩完成,到各種儀式結束之後,終於把一對新人送進了洞房,但凝重的氣氛仍籠罩在楊家龐大的府邸上空,盤旋不去。

  「難道是在辦冥婚?」所以這家人一個個都擺著死人臉?

  正好在楊家逗留的一位遠親,目睹了這場絲毫不熱烈的喜事,心起疑惑,煞有介事的問著府裏的親戚,這到底是在辦喜事,還是喪事啊?

  對方回以一記淩厲的眼神,「胡說什麼!沒見新娘是會走路的活人嗎?」

  「那你們怎麼沒一個人歡喜呀?」

  對方四下環顧,確定無人關注,這才偷偷的告訴茫然的遠親,「新娘是蘇州柳家的大小姐。」

  「啥?」抽了一口冷氣。

  「噓,小聲點!」

  「怪不得……沒人高興。」拍拍胸口壓驚。「原來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女人進了門!」

  「……家門不幸了。」

  角落的竊竊私語聲壓抑得幾不可聞,不過幾個耳尖的人仍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同時也加入了搖頭歎氣的行列。

  說起這位蘇州來的新娘子,提到她,不用講名字、相貌、家世,只要點明「柳家大小姐」的身分,全國上下,除了幼小嬰孩,無人不知──那是一個比皇後還要驕傲,比強盜還要野蠻,比太子還要任性,比嫖客還要放蕩的女人……

  楊家人各個心事重重,面對擺滿桌面的喜酒佳餚,胃口全無,仿佛了無生趣的難民。

  沈寂許久,當家主母輕咳了一聲,在家人的注視中,語調平穩道:「我看這新娘今天的舉止得宜,配合得不錯,並非傳聞裏那樣的粗魯不堪。」

  底下立即有小輩發出異議,「這才進門的第一天,再厲害的妖魔鬼怪也不會原形畢露。」

  「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當家主母沒好氣的瞪向那人,訓斥道:「好歹是你的弟媳,放尊重點!」

  那人輕飄飄的呢喃了一句,「無福消受。」

  當家主母皺了皺眉,最終忍著沒發作,誰讓對方是她最寵愛的孩子,多罵幾句自己也難受。

  「總之新娘的身分你們都清楚,關於她的傳聞也略知一二,大家儘量避著她,寬讓一些,別和她計較太多。」再三權衡之後,當家主母交代眾人必須「包容」新入門的媳婦。

  眾人一聽,各個不服氣。

  「娘,您這話就不對了,哪有全家人避著一個人的道理?」

  「那女人是嫁進來當媳婦的,還是來做皇太後的?」

  向來嬌貴的幾位夫人率先發難。

  「多嘴!她的姑姑是當今皇後,我也得讓個幾分,你們守點分寸,凡事睜隻眼、閉只眼,別和她鬧,以免招惹麻煩!」

  當家主母如此維護新娘子,眾人不由得先順從著答應,待主母交代過一番事宜,離開正廳之後,一堆人馬上變了臉色,各懷鬼胎,分成三、五群,圍著自己的圈子議論紛紛。

  「那個女人我是見過的,潑辣得不得了,這才會拖到十九歲了還未成親,哪知如今竟嫁到咱們家裏來了。」

  「嫁的又不是你,你煩惱個什麼勁?」

  「我是替如煙煩惱,看他那麼文弱溫馴,哪裏壓得住這尊女煞星?」

  「呿!進了咱們家,再有什麼兇神惡煞,關起門來管教,還由得了她像以往那樣的沒分寸?」

  「你敢管教嗎?娘都說了,叫我們要避著她,你要強出頭嗎?」

  「她若沒來惹我,我自然不會和個婦道人家一般見識。」

  「話說回來,這根赫赫有名的硬骨頭,如煙那軟弱的小子該怎麼啃?」

  「明天不就曉得了。」回話之人曖昧的笑,忽然心裏一動,吩咐身旁的管家,「去交代伺侯如煙的丫頭們,明天收了睡過的被子,若是看著還乾淨,就不要聲張,給我們嘴巴閉緊些!」

  總管先是一愣,過了半晌才想起來,洞房隔日,總會有丫頭去收被子,把見證新娘清白之軀的落紅拿給長輩鑒定,這個規矩遇到了這個新娘,怕是不必執行了吧?

  據說柳家大小姐是個窮兇極惡的女人,又野蠻、又放蕩,誰能指望她的清白?

  又據說蘇州有名的才子前年失身自家的慘事,多半就是她造的孽……

  楊家的男人們交換著頗為感慨的複雜的目光。

  接著,只聽其中一人歎道:「可憐的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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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2:31
第一章

  她知道她的相公好欺負!

  人人都說他性情溫和,他的外貌文雅清秀,說話的聲音柔潤無比,從小到大,沒有任何汙點,無可挑剔的境界猶如一張純潔無垢的白紙。

  嗯,這樣的男人不拿來當相公,豈不是她柳如絲的損失?

  可是經過昨晚「激烈」的洞房花燭夜之後,她開始覺得也許她嫁的男人並不如她期盼的那麼好欺負?

  清晨的陽光在屋外擴散,一點點金光透過窗,潛入寧靜的新房。

  柳如絲打了個呵欠,睡眠不足的眸子裏佈滿了血絲。

  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因她的翻來覆去,也沒睡好覺,察覺到她毫無睡意,索性不再假寐。

  他支起身,被子從胸膛滑落,柔和的詢問聲輕輕溢出口,「睡不著嗎?是不是我昨晚弄疼你了?」

  柳如絲微微一顫,擡頭瞥他一眼,難得的心慌,撇撇嘴角,不肯答話,但視線仍黏著他。

  他輕撫她袒露在外的肩頭,像是在安撫一個不高興的孩子。

  柳如絲睜大了烏溜溜的圓眼,清楚的瞧見了他眼裏不斷增加的溫柔,心更慌了,臉蛋泛開柔媚的紅暈。

  她難為情,嬌羞的模樣是那麼的純真,完全不像外面傳說的野蠻、放浪,他微微一笑,情不自禁的低頭親了她一口。

  柳如絲愣了愣,發現他很開心──雖然他一直是個和氣友好的人,對誰都面帶微笑,從不失禮,但此時的他像是會發光似的,溫柔至極、神采動人,愉悅之情鮮明無比。

  為什麼呢?她不解,苦思了片刻,猜疑不定的問:「你是不是有練『采陰補陽』的功夫?」

  「這話從何而來?」他露出比她還要不解的神情。

  「否則你欺負了我一整夜,為何毫無疲憊之色?反倒神采飛揚、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還笑得這麼高興?」

  「……」因為他欺負她欺負得很盡興。

  「說呀!」柳如絲抓住他的手指掐一下,又覺得太使勁,趕緊摸了兩下以示撫慰。

  她的大嗓門引起屋外的丫鬟們注意,搶在她相公開口之前,門已被丫鬟們敲響了。

  「進來。」

  「離開!」

  新婚夫妻異口同聲的喊道,然後看向彼此。

  柳如絲不滿道:「叫她們進來做什麼?擾人清淨!」

  接著又大聲吩咐正要開門的丫鬟們,「不准進來!一大清早就來吵,別人還要不要睡覺、要不要整理儀容、要不要說悄悄話?」

  「三少夫人莫見怪,三少爺向來是這個時候起身的,他很忙。」丫鬟們隔著門,怪裏怪氣的回話。

  柳如絲蹙眉,聽丫鬟的語氣似乎不太尊重她的相公?

  稍微走神,她的相公已站到床邊,自動穿起衣裳。

  「你去哪?」柳如絲爬到床沿,柔若無骨的身子像極了擅長滑行的蛇,一隻白皙的小手摸上男人的腰,揪住腰帶不放。

  他垂眸,看著她一絲不掛的背部光潔如雪,心尖泛開了些些酥麻,手指握住她的指尖,細細把玩起來。「我去向長輩們請安,你在屋裏休息,若是餓了,使喚門外的丫鬟拿吃的,我很快就回來。」

  「不要去。」柳如絲搖搖頭,定定的望他,烏溜溜的眼睛裏充斥著對他的盎然興致。

  「這是規矩。」這個妻子居然如此的纏人,他笑了笑,由於從沒被人纏過,狀似頗為享受。

  「什麼規矩?我家就沒這樣的規矩,難道你全家長輩就只等著你一人去問安,你不去,他們就不吃飯、不出門,不做正經事了嗎?」

  他又笑了,她的表情好像一個吃不到糖果的小娃娃。

  「我不要一個人,你陪陪我嘛!」柳如絲雙手齊上,把男人拖回床。

  「聽話。」他柔聲哄著。

  「你怎麼就不聽我的話?我昨晚被你弄得那麼難受,還不是忍著讓你舒服了,今天一早,你就想翻臉不認人嗎?」

  「……我只是出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不行,你要陪我,等我也舒服了才能離開……也不能離開很久,算了,等我舒服了,我們再一起出去。」柳如絲不自覺的流露出傳說中野蠻的性子,讓她的夫婿無言以對。

  可他並不討厭她這樣的野蠻。「好,我陪。」聞著懷裏的幽幽馨香,撫著發出這股誘人體香的妻子,他溫柔道:「你要我做什麼?」

  柳如絲滿意的笑了,「和我說說話……看到我,開心嗎?」

  他一時語塞,如此大膽的姑娘生平少見,偏偏他就遇見了她。「你……讓我很驚訝!」過了片刻,他才如此低語。

  *****

  兩人成親之前,曾在一家酒樓照過面,並不相識,沒有交談,只是狹道相逢,她似有意、若無意的撞了他一下,險些把他給撞倒在地。

  當時他以為是意外,並沒有放在心上。

  哪知隔天,她家便派人上門提親,指名道姓說是看上他了,非但嚇了他一跳,還把他全家都給嚇傻了。

  他原先不懂她為何想嫁他,所以她問他開不開心,他還真是答不出話。

  可此時,她凝視他的眼神有著如獲珍寶般的滿足,還有那欣喜的神態,在在揭露了她對他有著怎樣濃烈的興趣與喜愛。

  這個姑娘只見了他一面,就看中他了!

  現在,他完全明白了。

  「驚訝什麼?」柳如絲追問著。

  「沒想到我的妻子會是你!」

  「你另有所愛嗎?」

  「不。」他才沒有那種閒工夫,他的日子過得繁忙,哪有心情去愛些什麼。

  柳如絲安心的笑了,眼珠子轉了轉又道:「有也沒關係,哪怕要和全天下的女人較量,我也會把你給贏到手。」

  她勢在必得的態度取悅了他,他忍不住戲謔的問:「這麼喜歡我?」

  柳如絲瞪了瞪眼,有些害臊,隨即又恢復自然,理直氣壯道:「我三姊教我的,看上就去搶!所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所以我一打聽你還沒人要,立即就讓我家人趕緊對你下手!」

  她說得頗為自滿,像是很滿意她的一擊就中,順順利利的將他收入囊中,還因此而眉開眼笑,被他「欺負」了一整夜也不計較。

  「我是不是該誇獎你做得好?」他的新娘是如此的坦然,一點也不介意讓他知道她對他的一見傾心。

  他動容的親著她翹嘟嘟的嘴唇,愈看她愈喜歡。

  本來他娶誰都無所謂,反正只要能傳宗接代,但如今,被一雙光彩熠熠的眸子注視著,他心裏奇異的萌生出一股陌生的柔暖情意,陪著她開心的笑,一起感受到難得的歡喜。

  對於他娶到的姑娘,他是超乎預期的滿意,而那些關於她的傳聞,他確定有一部分是虛假的,至於真實的那些他也不恐懼,只希望他能招架得住。

  「我爹娘也說我們很速配。」柳如絲抓著被子覆住身軀,坐在床上與丈夫依偎著。

  「他們也喜歡我?」他打趣的問。

  與她的雙親也只見過一面,他怎麼會讓老人家們看順眼了呢?莫非是他的面相專門討她家的喜歡?

  「他們說你叫楊如煙,我叫柳如絲,聽起來很配。」

  「……是這種配?」不是看上他的人品?

  「他們還說……」她頓了頓,烏溜溜的眼睛裏藏著笑意,賊賊的表情好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楊如煙被她看得心發癢,直想再「欺負」她一回。「說什麼?」

  「他們說你一副好欺負的樣子,我嫁給你,一定會過得很美滿。」

  那他的幸福呢?

  「我告訴他們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好欺負,好想以後一直欺負你。」

  這就是她一見傾心,非他不嫁的真相?

  「我渴了,倒水。」她指尖一點,戳了戳他的胸口,烏溜溜的眸子有所求的望著他,軟綿綿的語調勾引得人心都快融化。

  楊如煙抿了抿唇。「我喂你。」

  「水呢?」她困惑不已,突然唇被他含住,意識漸漸模糊了,只感到牙關一開,又滑又熱的舌探進來,與她的調戲追逐,滋潤著她。

  兩人的身子像是點起了火苗,慢慢的燃燒、緊緊的纏繞。

  柳如絲艱難的擠出力氣問:「你又要『欺負』我了嗎?」

  他又笑了,他從未如此笑意不斷,心情愉快過,外傳她放蕩不羈,甚至有過非禮良家男子的惡行,但他親身試驗後,發現她是這麼的懵懂無知,純潔得與謠言有著天差地別。

  楊如煙俯視著懷裏的姑娘,與她蒙矓的目光對視了片刻,他柔聲道:「這不叫欺負,這是疼愛。」

  她難為情的半閉起眼睛,放棄掙紮的念頭,任由他繼續疼愛。

  從他充滿憐惜的力道,她願意相信他是疼愛她的,即使他帶給她的激烈纏綿是那麼的陌生,又那麼的令她心慌意亂、如臨大敵、動盪不安。

  但沒關係,她不恐懼,她會心甘情願的接受他的給予、他的懷抱,他的輕聲安慰與柔暖的撫觸都令她舒服得滿心甜蜜。

  *****

  「太陽快照屁股了,是個人就該起床出門做點正經事了。」突然一句風涼話從遠處逐漸逼近,聲音愈來愈響亮。

  緊接著說話的人踩著沈重的腳步抵達新房門口,徘徊不去。

  柳如絲趴在楊如煙身上的柔軟嬌軀倏地僵硬,她屏住氣息,傾聽屋外的聲響,小聲問著楊如煙,「是什麼人一大清早的就到新婚夫婦門口亂喊亂叫的,存心鬧事嗎?」

  楊如煙在她耳邊輕聲回著,「聽嗓音,大概是我堂兄。」

  「你家人好多,你們該不會是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吧?」柳如絲撇了撇嘴角,那她今後的生活環境似乎會不太安寧?

  「不,這個院子是新準備的,附近是園林;其他人的住處和我們都有些距離。」楊如煙欣賞著她臉上各種生動的表情,陪她一起忽略屋外逐漸提高的嗓音。

  「這麼說,外面吵個不停的人是專程從有些距離的地方──趕來找我們晦氣的?」柳如絲的眼神不善。

  「我出去……」

  「不准去!」柳如絲手腳並用,壓住欲走開的夫婿。「你是不是和家人相處得不好?」她慎重的問,擔心他的處境、關懷他的心情,毫不虛假的顯現而出。

  楊如煙凝視了她一會兒,慢慢的起身;她仍像只堅定不移的烏龜──死趴在他身上不肯離開。

  楊如煙苦笑,又躺回去。

  她往上移了移,胸口壓住他的鎖骨,不管如此貼近會帶給他何等折磨,她完全忽略他快要窒息的表情。

  「我聽說你在家裏的情形不太妙。」柳如絲小心翼翼的問,等不到他的回應,她不耐煩的挪開壓在他身上的重量,張大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看。

  她閃亮的眸子彷如星子,還有許多欲說還休的話語藏在其中,等待他去領悟。

  楊如煙猜不出她這副模樣是在暗示什麼,只能繼續保持沈默,看她愈來愈難耐,心裏又是笑聲疊起。

  過了半晌,柳如絲忍不住先表態,「你如果需要我幫忙就儘管說,我一定能將你捧到天上去。」她保證有辦法提升他在家族裏的地位,信心滿滿的臉蛋映著奇妙的光芒。

  楊如煙見狀,有些啼笑皆非。「假如我不需要呢?」

  「啊?」柳如絲納悶了。「我探聽過的,你從小在家都被欺負,如今你娶了我,等於有了鹹魚翻身的機遇,你不需要我幫你出頭嗎?」

  眾所周知,楊如煙是家裏的汙點──他的生母只是個丫鬟,勾引主子,暗結珠胎,雖被收進門,卻一直背負著臭名。

  身為庶出的孩子,楊如煙因為他母親的連累,從小就承受著自家人的歧視,可他從未反叛給予他不公平對待的家人,反而安分的活在陰影下,逆來順受,聽從長輩的一切安排──包括娶了惡名在外的柳如絲。

  他真的甘心嗎?

  此時,看著趴在他身上的嬌小女子,楊如煙突然覺得聽從家人的安排也是有收穫的,他出手揉了揉妻子微微搖晃的腦袋。

  「我不需要出頭。」他說話的語調溫柔至極,哄得人心沈醉。「我娶你不是為了讓你幫我什麼,我只想和你做夫妻。」

  柳如絲一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臉蛋貼在他的胸口,讓他平穩的心跳聲一聲聲蕩入腦海,安撫她怦然悸動的心。

  「我會當個好妻子的。」她小聲回應,心底暗自竊喜著,笑得像個傻子。

  楊如煙獎勵似的捧起她害羞的臉,一個個吻降落在她的眉心、眼角與鼻尖、唇畔,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

  「你這個承諾比提升我在家族的地位更令我高興。」他由衷道。

  她撇了撇嘴角,心起雜念,「但是我不需要當個好人對不對?」

  楊如煙被問住了,看她心懷鬼胎,似有為非作歹之意,於是面帶彷徨的問:「此話怎講?」

  「我不喜歡別人挑釁我。」烏溜溜的眼睛瞧向嘈雜聲仍未停息的屋外。

  *****

  屋外,擾人清淨的傢夥依然在門口徘徊,說著一段段含沙射影、存心招惹屋內新婚夫婦的閒話……

  柳如絲皺了皺眉,抓起衣裳包住身子,一下床就要去迎戰。

  楊如煙想制止,已經來不及。

  看她氣勢洶洶、精力旺盛的樣子,他忍不住歎息,想也知道柳如絲對別人的態度絕不會像對他這樣甜蜜好說話……

  「我說,大清早的是出了什麼事,非要鬧得雞飛狗跳的?」柳如絲慵懶的嗓音響了起來,傳出門外,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與她蓄勢待發的姿態極不相符。

  在屋外徘徊不去的兩個男子,見到衣衫不整的她走出門,立即交換了一記曖昧的眼神,朝著倚在門邊的柳如絲笑了笑。

  「弟妹現在才起身?」

  「莫非是忙碌了一整夜?」

  「有何指教?」柳如絲臉上也帶著笑,語調卻是冷淡無比。

  一股殺氣從她嬌小的身軀散發而出,使她甜美的容顏在瞬間變得陰邪,被她注視的人因此心生怯意,顯得不自在起來。

  「沒什麼……」

  「沒什麼?」柳如絲大大方方的盯著閃避她目光的人。「一大清早來擾人安寧,沒事找事嗎?或者是故意要給我個下馬威?兩位堂兄是對我有意見嗎?還是想來招惹我家相公?」

  「弟妹說話怎麼如此無禮?我們不過是路經此地,何曾有過失禮的行為?我們哪裏擔待得起下馬威和招惹之類的指責?」

  柳如絲撥了撥頭髮,迎視著兩人傲慢的神態回道:「既然不是來挑釁的,那就是沒事找事囉?我瞧你們的年紀不小,不會一事無成,只在家裏吃白食,不務正業的專門擺著無能的姿態給同輩人看吧?」

  「你說什麼?!」

  「弟妹,你這樣是何等的失態啊?」

  「可不是,一大早的跑到新婚夫婦門口亂喊亂叫,是何等的失態?莫非兩位堂兄是娶不到姑娘,十分羨慕我與如煙的親事?」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讓你進門簡直是對我們楊家的侮辱!」

  「別說了!」另一個人趕緊拉住同伴,使了個眼色,小聲嘀咕道:「別忘了長輩們的交代。」

  柳如絲瞧對方的氣焰漸消,想也知道家裏的長輩肯定是給他們施加過壓力,一山還有一山高,她這個柳家來的女人,身家、勢力正好壓得過他們楊家人。

  堂兄們調整了情緒,不再與柳如絲硬碰硬,一邊告辭,一邊仍奚落道:「這裏原是馬廄,是養畜生用的,我們今早想騎馬出門,一時忘了這裏已經改建給人住,來錯地方了,打攪你們,抱歉了。」

  柳如絲輕哼,不客氣的還擊,「難怪,我一直聽到有畜生在嘮叨!」

  接著她轉向一旁正在看戲似的丫鬟們,見到她們看得津津有味的臉上沒有半點正經,她沈下臉色。「你們幾個沒事就到門口守著,有人來就通報一聲,若是再有家畜搗亂,你們認看看是誰養的,趕緊去叫他們的主子來認領!」

  幾個丫鬟冷淡的回道:「這些事我們可作不了主。」

  柳如絲挑了挑眉,「那你們也不必留在這兒,統統離開吧!」

  丫鬟們不看她,像雕塑擺設一樣,杵在原地不動。

  柳如絲冷冷的笑,這楊家的人比她預期的還要有趣,頭一天就有親戚上門來討罵,在身邊服侍的丫鬟高高在上的模樣更像個主子。

  「怎麼了?」一聲溫柔的疑問從門的另一邊傳來。

  楊如煙整裝而出,見妻子面帶煞氣,嬌美的容顏上竟有一種刺眼的冷豔,他舉止輕柔的攬住她的肩頭。

  她回眸看他,眼裏的煞氣一下子消減了不少,她相信這世上沒人能對她溫柔的丈夫橫眉冷對,一看到他含笑的臉,她鬱悶的情緒就不翼而飛。

  「你們去拿吃的來。」楊如煙掃視過旁邊的丫鬟,遣開她們。

  柳如絲看丫鬟們不情不願的走開,眉頭又皺了起來。

  楊如煙牽起她的手走進屋,打趣的問:「堂兄們被你給請走了?」

  他和煦的臉色猶如明媚的朝陽,溫暖了她的心,柳如絲軟化了,一身暴戾之氣慢慢平息。「我們住的地方真是養馬的房舍所改建的嗎?」鬱悶的問。

  「抱歉,我原本住在大哥的院落,家裏人認為我娶妻後不適合繼續住在那兒,所以另外找了地方。這裏雖是改建的,但環境並不差,周圍鳥語花香的,房屋內外也讓人精心佈置過了。」

  「我不是計較環境。」柳如絲打斷他的話,擡起頭仰望著溫柔無比的男人。「我介意的是你家人……你那兩個堂兄怎麼能因此跑來嘲弄我們?還在我剛進門的頭一天,他們的做法簡直是在侮辱你!」

  「抱歉,他們是有口無心。」

  「為什麼要你來道歉?」柳如絲忿忿不平的說,兩隻手揪住他的衣襟,踮高著腳尖與他對視,不高興的神態好像一隻被冷落的幼犬。

  楊如煙輕撫過她尚未梳理的淩亂發絲。「乖,別放在心上,沒什麼大不了的,別氣了。」

  她無力的歎,哀怨的認定了自家相公──絕對是被家人欺壓得很習以為常的小可憐。「我早聽說過你的脾氣很好,我爹娘也是因此傳聞而放心的讓我嫁過來,不過我是不會欺負你的,相公。」

  柳如絲閉上眼睛,環住她的雙臂,給予他溫暖的懷抱,享受著他的安撫,她發不了脾氣。

  她揪住他的衣裳小聲說道:「你只要對我一個人好就夠了,其餘的傢夥不用給他們好臉色,尤其是那些上門找麻煩的壞人。」

  楊如煙覺得她氣鼓鼓的樣子很可愛,寵溺之情油然而生,他抱起她,旋身走向圓桌旁,讓她坐到椅子上,然後不斷的哄著她,直到她鬆開眉頭。

  *****

  「三少爺。」門外有聲音傳來,兩個丫鬟走到門口像門神一樣靜立著。

  「早膳呢?」柳如絲探頭,看著丫鬟們空無一物的手。

  丫鬟們望向楊如煙,「夫人讓你們去見她。」

  「在你家還真得見過長輩才能吃早飯啊?」柳如絲撇了撇嘴角。

  「抱歉。」楊如煙習慣性的回著。

  柳如絲一手按住他的手掌,另一手高揚,催動內力──

  一股無形之氣凝聚而出,猶如疾風,猛地掃向門口,將敞開的門扉硬是關上,闔了個密不透風!

  正站在門口的丫鬟們慌得尖聲大叫,雖未被傷到分毫,但見門板飛速在面前關上,劈啪作響,丫鬟們仍是嚇得不輕。

  柳如絲哼一聲,接著仰望她的丈夫。「相公,不要總是對我道歉。」

  「我知道了。」楊如煙平靜的答,沒有因為她深不可測的武藝而改變態度,表情依然是那麼的溫柔。

  這個修養到家的男人和她二哥倒是有點相似,不管面對什麼人或事,永遠是柔和平淡的態度。

  她對這樣的男人……最喜歡了。

  「好吧!準備出發。」柳如絲站起身,整理好儀容,一邊問:「我們得去見哪個夫人?」

  「我娘。」

  他的稱呼令她有些訝異──楊如煙的親生父母早已去世,如今他口中的「娘」並非是他的生母。

  「她對你好嗎?」她重視的問。

  「我是她的孩子。」他平和的答。

  這算什麼答案?柳如絲皺了皺鼻子。「罷了!」

  即使他家人對他不好,以他的性情,恐怕也是不會計較的。她知道,所有認識楊如煙的人也知道,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一個一貫以君子風度待人的人,從來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純良品行,是老實人的最佳典範。

  楊家的庶出之子,是不是各個都如他這般?

  「相公,嫁進你家門,我算是你家的人了,你家人會對我好嗎?」柳如絲照了照鏡子再看看他,用眼神問他,他覺得她的打扮得體嗎?

  他露出讚賞的目光。「他們會的,你別擔心。」

  「假如他們對我不好呢?」

  「我會照顧你。」他保證。

  她笑咪咪的點頭,「我也會保護你的,相公。」

  她壓根不相信他的保證,別說是親戚找上門惹事了,就連丫鬟們也不見得尊重他,他住的地方是馬廄所改造的院子,說不定遷移的馬群還會住上更好的場所呢!

  在家裏完全沒地位的他,怎麼看都只有讓人欺負的份,不過他是她的選擇,她有權利選擇天下間任何一個男子當她的夫婿,她的家族給了至高的權利,而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的人!

  「我們去見你娘吧!」挽住楊如煙的手,柳如絲皮笑肉不笑的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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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朝陽染紅了半邊天,陽光下,走在曲折的長廊中,向著主屋前進的新婚夫妻一路輕聲笑語,好不甜蜜,讓人看不出兩人才剛成親,相識的時日也不久。

  在丫鬟的帶領下,柳如絲跟著夫婿進了大廳。

  廳堂裏只有楊如煙的「母親」和兄、嫂三人,其餘的親戚都不在場。

  柳如絲順著夫婿的引見,舉止大方的向每一個人行禮問安。

  楊如煙的兄、嫂相貌上等,傲氣也十足,擺著高不可攀的姿態,對柳如絲一點也不熱情。

  至於楊如煙名義上的母親──祥霖公主反倒是和藹可親,柳如絲嫁進門之後,除了自家相公以外,這位婆婆算是對她最友好的人。

  如今的楊家,因上一位宗主──楊如煙的生父病逝,家族的重擔落到了祥霖公主肩上,由她當家主持大局。

  柳如絲心裏明白,要在楊家活得舒服,無論如何都得討得這位婆婆的歡心。

  她甜蜜的笑,恭敬的奉茶問安,清脆的嗓音吐出一連串討喜的話,哄得祥霖公主眉開眼笑。

  「乖,坐下吧!」祥霖公主讓柳如絲坐到身旁的位子,又送了她幾件名貴的首飾。

  柳如絲收過禮物,看了楊如煙一眼;他坐得很遠,她忍住跑到他身邊的衝動,隔著距離,她不時的留意著他的動靜。

  楊如煙仍是一臉溫柔的注視她,雖未說話,但從他的表情,她可以感覺得出他對她目前的表現很滿意。

  「如絲。」祥霖公主飲了一口茶水,忽然提道:「聽說早上有人去打擾你們,你別介意,我會吩咐家人不可造次的。」

  柳如絲烏溜溜的眼睛閃閃發光,猜不出方才被她趕走的兩個堂兄是否向婆婆搬弄了什麼是非?她甜甜一笑,「家裏人互相往來,讓下人通報一聲就是,哪裏會打擾?只是院子裏的丫鬟們各個尊貴,請不動也說不聽,有客上門又不知會,這才讓我誤會了兩位堂兄是什麼宵小之輩,大概惹他們不高興了,倒還要請娘向他們澄清一番!」

  「沒事、沒事。」祥霖公主聽了她的話,責駡了伺候她的丫鬟,接著又道:「立刻給你換些伶俐的丫頭。」

  柳如絲趕緊說:「不如用我的陪嫁丫鬟吧?」

  「這也好,我就叫管家安排。」

  這時,在旁邊的嫂子插了嘴,「妹妹如此用心良苦,不如自己安排。」

  柳如絲親切的回道:「多謝嫂子體諒,不必深交就能理解我的用心,嫂子真是個難得的知己。」

  相貌精緻的嫂子一陣訕笑。

  「娘,我和相公能用早膳了嗎?」柳如絲小心謹慎的問,看著祥霖公主的眼神變得楚楚可憐。

  「當然。」祥霖公主急忙傳喚下人布菜。

  柳如絲擠出一個空位,自動自發的招呼楊如煙,「相公,過來這裏坐!」

  祥霖公主發覺到她總是牽掛著楊如煙,像是片刻都不想離開他……她喜歡他是這麼的明顯。

  「失禮了。」楊如煙看了祥霖公主一眼,得到對方的同意,然後才挪過座椅,到妻子身旁。

  她忙不叠的挨近他,夾著她喜歡的菜給他,熱情得恰似天上的太陽。

  「娘,能否免了每天早上拜見長輩才能吃飯的禮節?」柳如絲吃得正高興,想起什麼,開口就道。

  楊如煙抽出手絹,擦拭她沾滿食物汁液的嘴,叮嚀道:「用膳時別說話。」

  她嘴唇嘟起,不耐煩他的規矩,卻不抗議,轉頭盯著祥霖公主。

  祥霖公主禁不住她精燦燦的目光,回道:「往後你們用過早膳,有空閒了再過來。」

  柳如絲滿意的笑了,在這世上,能抗拒她的人,少之又少。

  *****

  蘇州柳家權傾天下,柳如絲的兄長是當朝宰相,母親的家族嚴控著兵部勢力,舅舅是鎮守邊關的將領,姑姑又是最得寵的皇後。

  柳家的地位一點也不遜色于楊家。

  偏偏她還有一個連朝廷都為之忌憚的義父──騰王!除此之外,更有六位家世顯赫的結義兄妹。

  重重厚愛加身,誰能不忌憚她?

  高貴如祥霖公主也得「敬重」這個天之驕女幾分,否則,先別說柳如絲有家人助威,只要她搬出義父──祥霖公主都需要喚上一聲哥哥的騰王,就能教人俯首稱臣,畢竟那可是連當今天子都不敢輕忽的人物。

  面對如此嬌貴的媳婦,祥霖公主只能盼望著家中小輩收斂起桀驁不馴的脾氣,不要隨意去招惹柳如絲。

  「娘,我想明日啟程回娘家。」飯吃到一半,柳如絲又有計畫。

  祥霖公主正思索著該怎麼答覆,卻聽見長子搶白──

  「三天未到,弟妹未免太心急了吧?」與楊如煙同父異母的男人神態冷傲,常常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膽戰心驚。

  柳如絲滿不在乎,依然一副甜甜的嘴臉,「蘇州與杭州距離不遠,但是趕起路來也是挺費時的,我與相公明天出發,到了娘家多半也是出嫁後的第三日了。」

  出嫁的女子多半是在第三日歸甯,柳如絲急著回娘家,楊家人也無意留她,只是多少會不滿她的自作主張。

  「那就要辛苦三弟了。」兄長瞥了楊如煙一眼,意味深長的眼神似有譏嘲。「萬一弟妹回家晚了,害她親人以為她在我們府裏出了什麼意外,勞師動眾的找上門,我們也不好應付,娘說是不是?」

  祥霖公主一聽,有點為難,接不下話。

  柳如絲面不改色,繼續回道:「大哥說得是,大哥如此明理真是全家人的福氣,我代替相公謝謝大哥的關愛。」

  儘管她的話語並不單純,但從她燦爛的笑臉上,完全看不出她有口是心非之嫌:於是冷傲的兄長沈寂下來,任她耍嘴皮子活絡氣氛。

  只用了一頓早膳的工夫,柳如絲便將婆婆哄得笑不攏嘴,不斷的誇她得體又懂事。

  直到柳如絲填飽肚子帶著夫婿離去,祥霖公主還不厭其煩的對著親生兒子與媳婦訴說柳如絲的好。「這孩子出乎我意料的乖巧。」

  長子卻不以為然,「娘,你不要太縱容那個女人。」

  傳說中,柳如絲不像一般的名門閨秀,她自小便跟著幾位結義兄妹闖蕩江湖,劣跡斑斑;琴棋書畫不懂,與人拚酒、鬥武卻是出了名的高手,出入龍潭虎穴,闖過的禍不勝枚舉,曾經當街調戲美少年的行為,還成為去年全國第一醜聞,而她的一群手帕交竟全是青樓女子。

  這樣的姑娘,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經人!

  奈何她的背景硬得比泰山還重,別說她要一個男人,就算要十個,人家也得給;所以柳家來提親,楊家一門上下全都嚇傻了,連拒絕是什麼東西都忘得一乾二淨,只能自認倒楣,然後慶倖娶了她的人並非自己,而是楊如煙。

  「我看如煙也很喜歡她!」祥霖公主回憶著楊如煙的表現,他對柳如絲頗為關切,才成親,這小倆口就一副柔情蜜意的樣子,將來不知會怎樣的相愛?

  「那個軟弱的傢夥,即使不喜歡也不會表現出來。」

  長子又說了不中聽的話,祥霖公主正想好好勸誡兒子一番,然而此時,屋外有細微的騷動聲逼近,打擾了大廳內的人。

  「出了什麼事?」祥霖公主問著門外的下人。

  管家探身回報,方才有兩位少爺騎馬出門,在路上出了點意外,受了些傷,家裏有人正急著趕出門,接回兩位少爺。

  祥霖公主聞言,追問管家受傷的兩人是誰,得知那兩人正是今早跑去挑釁柳如絲的男子,在座眾人都變了臉色。

  「這不是柳如絲暗中下的手吧?」長子陰沈的問著祥霖公主。

  「如煙跟她跟得緊,她哪有功夫去暗箭傷人?」祥霖公主搖頭。

  可是這意外也太巧合了,眾人不得不懷疑,究竟柳如絲是不是口蜜腹劍的小人,還得花費楊家人的精力去親身驗證一番。

  *****

  蘇州,柳家的宅院以莊嚴肅穆著稱,不像楊家的府邸奢華精緻,卻也散發著震懾人心的豪門氣勢。

  楊如煙領著妻子抵達柳家大門外,柳家人熱情的趕出門迎接,楊如煙正想叫妻子從轎子裏出來,柳家人已蜂擁而上的把楊如煙圍住。

  「女婿啊!」柳家老爺激動歡呼,也不問一下自家女兒的情況,只顧著對楊如煙寒喧,不知情的人看了,必定覺得楊如煙才是他兒子。

  「嶽父、嶽母……」楊如煙面帶微笑,耐心的與柳家眾人一個不漏的打招呼。在他看來,柳家人對他的態度實在是熱情得超乎尋常。

  「你們有完沒完?」柳如絲出了轎子,闖入人群,把丈夫從家人的緊密簇擁中給解救出來。「少煩他,今天是我回娘家,你們環著他問東問西的做啥?」

  她的態度很隨便,完全不像是在楊家時的進退有禮,徹底的暴露出本性。

  柳家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和楊如煙有說有笑的;柳如絲氣結,硬拖著夫婿遠離家人。

  楊如煙到處陪笑,順著柳如絲走入柳家大宅,溫柔的問著怒形於色的妻子,「你怎麼不高興了?」

  「你別看我家人一個個慈眉善目、和顏悅色,其實骨子裏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

  「呵呵,包括你嗎?」

  「我例外,所以我與他們相處得不太好。」柳如絲拉著他到大廳歇腳,回頭看了看跟隨在後的父母,開口就吩咐,「餓了,給我準備吃的東西。」

  「別對爹娘這麼不客氣。」楊如煙柔聲勸告。

  柳家父母聽了,十分感動的抹著眼角。

  「抹什麼呢!」真是愛裝模作樣。「再抹也抹不出眼淚來,少作怪!」柳如絲冷哼一聲,告訴夫婿,「你不曉得他們的為人!」

  從她十二歲起就拚命給她相親,三不五時的抱怨她沒人要娶,為了把她嫁出門去不擇手段,楊家答應婚事的那天──居然在她房外放了一夜的煙花爆竹以肆慶賀……

  柳如絲回憶著在家裏受過的苦,怨念猶存,瞪了爹娘一眼。

  「別這樣。」楊如煙苦笑,輕撫她的頭,像是在安撫一隻野性的小豹子。

  柳家父母站到旁邊,語重心長道:「唉!家教不良,女婿啊!我們這個女兒以後還要你多擔待些。」

  「嶽父、嶽母毋須客氣,我喜歡如絲,一定會照顧她一生。」楊如煙心甘情願的保證。

  柳家父母一聽,心花怒放。「那就好,我們真怕你今天一來就說要退貨,哈哈哈哈!」

  全家人都放心的大笑,各個開懷無比。

  楊如煙有些尷尬,柳如絲面色陰暗的拍了拍身邊的桌子,石桌微裂,發出刺耳的警告聲響。

  柳家人聞聲回過神,再度無視柳如絲,熱情的告訴楊如煙,「既然如煙喜歡我們家的孩子,那儘管拿去用,往後有事,如煙你一個人來就好,不必帶她一起回家的,哈哈哈哈!」

  楊如煙迷茫的瞥了妻子一眼,她和家人的關係很不好嗎?

  柳家人繼續道:「我們在蘇州開了家客棧,地點好、環境佳,要不,你們去住那兒好了?」

  楊如煙啞然,柳家人的意思是……不歡迎他們住在柳家嗎?

  柳如絲拉了拉袖子,氣勢洶湧的一掌,終於拍得身邊傷痕累累的石桌──應聲破裂,慢慢的散成一堆粉末。

  「什麼意思,趕我走?」她撇著嘴角,像個攔路搶劫的強盜。

  這一回,柳家人終於正視她的存在,無言的與她對視,目光交集處似有雷光電影在閃爍。

  柳如絲舉起雙手,朝家人亮了亮結實的小拳頭,擺出萬夫莫敵的架式。

  「呃……那就先住下吧!」柳家眾人這才不情不願的說著。

  柳如絲剛點頭表示滿意,又見爹娘纏住楊如煙說道:「女婿啊!留下沒問題,但你千萬不能一個人偷溜,把這孩子又丟回給我們啊!」

  楊如煙艱難的調整思緒,正想開口,身旁的妻子已如一顆怒放的爆竹,在長嘯聲中張牙舞爪,向自家人噴湧……

  *****

  深夜,柳家上下門窗緊閉,各個房裏都傳出古怪的低呼哀鳴,連護院也關起門來休養,無人走動的宅院顯得異常詭異。

  楊如煙坐在床邊,面帶憐惜,巡視妻子身上的傷。

  「嗚……痛呀!」柳如絲趴在床上,一反平常自信滿滿的神態,烏溜溜的眼睛含著水光,表情委屈的斜視著楊如煙,時不時的發出悲傷的**。

  「你們怎麼下得如此重的手?」楊如煙輕輕的揉著她手臂上的瘀傷,口吻帶著疼惜又困惑的意味。

  他怎麼也沒想到柳家上下就因為一言不合,當場開打,不分男女老少,群體圍攻暴怒的柳如絲。

  而她也毫不手軟的還擊,與家人戰成一團,大廳裏的物品瞬間就化為廢品,而前來阻攔的僕人也被拖累得無一倖免。

  若非柳如絲提前將他推送到戰亂之外,只怕他也要遍體鱗傷的躺在床上哀號不上了。

  「哼!我全家人都是這樣野蠻的,還好我今天體力充足沒吃虧……」

  「怎麼能和家人動粗?」楊如煙截斷她的嘀咕,溫和的教訓道:「他們失去理智,你更應該容忍勸解,以和為貴。」

  「說什麼啊!」柳如絲受到冤屈似的,瞪大雙眼。「我自小就是在他們的**下長大的,跟他們是沒什麼道理可講,我們一向靠拳頭說話,誰的拳頭最硬、最能打,誰就是當家!」

  她一人對付全家二、三十個人還遊刃有餘,難怪家人覺得棘手,恨不得將她掃地出門。

  楊如煙不能理解這樣怪異的家庭,親屬見面不親切,動起手來卻打得喜笑顏開,激情四溢。「你們家人……很特別。」他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笑。

  「若是他們欺負你了,可要告訴我。」柳如絲舉起手,習慣性的亮出拳頭,「我會替你報仇!」

  「如絲……我不希望你受傷,答應我,往後別輕易動手。」

  他用溫柔的嗓音說服著她,令她有一種酒醉的沈迷感覺,嬌美的臉蛋泛出淺淺的紅暈,禁不住想答應他所有的要求。

  危急關頭,她強行抓回意志,不能隨便答應一些損害自身利益的要求,那她就太吃虧了。

  楊如煙見她遲疑,不禁苦笑……他的影響力還不夠啊?

  「相公,我們能在家裏住幾天呢?」柳如絲快速轉移話題。

  「你想住幾天?」

  「聽你的……」她不是個以夫為尊的小女人,但成親以來,她每有決定,都會先詢問他的意見,比他的家人更敬重他。

  每當她露出如此乖順的神態,他便毫無例外的動搖心志,變得比她更容易軟化。

  「這次,由你高興。」楊如煙有諸多事務不能耽擱,但為了這個因為喜歡他而敬重他的妻子,他忍不住自私一點──家族重擔擱置一旁,先滿足她的所有需求吧!

  「嘿嘿,能住到我全家人都崩潰為止嗎?」柳如絲發出奸笑,逗得床邊人跟著發笑。

  「他們會先下手趕我們吧?」

  「我才不怕,不過……相公,你家人會來催你回去嗎?」

  「家中的產業有一部分是我在打點的,所以確實不能離家太久,我想多留個兩、三天是沒關係的,你真想再留幾天,我也可以儘量拖延。」

  柳如絲癟嘴,「這樣公平嗎?」

  「兩、三天還不夠的話……」

  「不是、不是!」柳如絲撐起身,正色道:「我說的不是我,是你。」

  楊如煙沈默了,溫柔的容顏一成不變,靜靜的凝視妻子。

  柳如絲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麼,是明白了她的暗示,還是在等待她繼續下文?

  她擡了擡下巴又道:「正房的兒子不是被提攜去當朝廷官員,就是吃著家糧不務正業當米蟲,只有你這樣偏房的孩子被迫去承擔家裏的產業,一年四季忙著賺錢養活他們,還得看他們的臉色。」

  「呵呵,你多心了,承擔家業並不壞。」

  「商人的地位一直都是最低下的,若真是為你好,怎麼會讓你這麼溫柔的人去為了家業奔波,成天忙著買賣交易,像你這樣的人哪裏適合做生意了?」柳如絲固執的認為,溫文儒雅的楊如煙適合當個文官,整天沈浸在詩詞歌賦當中,維持一派不食人間煙火的高貴氣質,不為五鬥米折腰。

  可實際上,他負擔著楊家產業的買賣,與人經商交易壓力甚重,不知被占了便宜與否,又要陪多少笑臉?

  柳如絲覺得心疼,趕緊表明,「你要是累的話就跟我說,不要為他們做生意了。」

  「你真可愛。」楊如煙微笑如常,不過笑容裏包含的不僅是溫柔,還有更多深沈的情愫。

  「我在和你說正經事,別……敷衍我。」她強調著,不自覺的扭扭身子,一不小心扭到傷處,當即痛叫出聲,「呀!腰好痛,嗯……打我腰的是我二叔,哼!給我記住,明天再去找他算帳!」

  楊如煙捏了捏她皺皺的鼻子,笑著吩咐,「別再和家人動手,萬一又受傷了怎麼辦?」

  他擔心她……她甜甜的笑。「那就暫時饒過他們吧!」

  楊如煙檢查了她的傷處,「塗在背上的藥已經幹了,你可以翻身了。」

  「你也來,說說你家裏的事情給我聽聽!」她縮到床角,讓出一大片位子等他親近。

  *****

  楊如煙熄滅了屋中的燈火。「得休息了,鬧了一天,你不累嗎?」

  「我想和你說話!」感覺床上一沈,他溫暖的身軀近在咫尺,她忙不叠的靠過去分享他的體溫。「說吧!你在楊家過得好嗎?」

  「用不著擔心我,接手家業至今,我沒出過紕漏,更沒有過虧損與失敗,這不是證明我很適合經商嗎?我在家過得很好,你別煩惱好嗎?」

  柳如絲癟了癟嘴,無論她怎麼追問,都不能從他嘴裏挖出一句楊家人的不是,他的脾氣怎麼會這樣的好?「那要是你在楊家過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要委屈自己,我會保護你的,大不了帶你離家出走。」

  他笑問:「浪跡天涯嗎?」

  「可以去找我義父,他在洪州興建了一座樓閣,比皇宮裏的任何樓宇都漂亮,而且他沒有親生子女可以繼承他的家業,為了他那座新房子,我們去當他的『後人』也不錯呀!」

  「你說的是騰王?」

  「嗯,他雖然收養了我們七個兄弟姊妹,但是沒人想接替他的產業,想起那一大堆土地、兵馬,和朝廷的糾紛……誰會想接下那種爛攤子?所以他煩惱極了,不過住在洪州作威作福還真不錯,你幫楊家養人,倒不如跟我去洪州,我義父一定會喜歡你的,然後叫他把王位傳給你!」

  她的算盤打得很響亮,楊如煙苦笑著接她的話,「然後我替你義父處理一大堆土地、兵馬、和朝廷的糾紛……等等,再然後你繼續作威作福是嗎?」

  「哎呀!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好像我是在為自己打算,我才沒有那種意思呢!」柳如絲在他懷中忘情的扭扭腰,「啊……痛痛!」

  「呵呵,真像只泥鰍。」楊如煙溫柔的手來到她的後腰,輕輕的為她按摩。「注意點,腰上的傷要兩、三天才會好。」

  「喔……」她舒服的眯起眼,頑皮的小手潛入他的褻衣,輕薄他的胸膛。

  楊如煙身體忽然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停留在她腰際的手指開始不正常的遊移起來,剛要做出調情的舉止,門外倏地響起了一陣怪叫聲。

  「什麼聲音?」柳如絲錯愕的瞪大雙眸,這種聲音挑起了她不愉快的記憶!

  熄了燈火的寢室,灰暗一片。

  楊如煙坐起身,仔細傾聽──

  門外似乎有人用鬼哭狼嚎的聲音,發出邪惡如妖魔呢喃的聲響。

  「誰啊?」柳如絲急著下床一探究竟。

  「我去看看。」楊如煙按住她,不慌不忙的走去開門。

  只見門外站滿了神色哀戚的柳家人,各個臉上帶傷,穿著白衣,齊聲共唱,「離開吧……」

  楊如煙愣在門邊。

  聲音傳進屋內,柳如絲一聽,怒不可遏的跳下床,忍住傷痛,沖到門口對著家人咆哮,「三更半夜不睡覺,還讓不讓人說悄悄話?讓不讓人親熱?讓不讓人休息啊?」

  「離開吧……」全家人很專心的……唱歌。

  楊如煙撫了撫額,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眩暈感。「這是怎麼了?」

  柳家父母見狀,很有情義的特地向他解釋,「啊~~女婿啊!不要介意,這不是針對你的,我們剛剛休息過了,全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找如絲再繼續!」

  「再繼續做什麼?」楊如煙茫然。

  柳家人以幽魂才有的歪曲音調,異口同聲的唱道:「離開吧……」

  柳如絲發出尖利的叫聲,暴躁的身影恰似爆竹一般,再度朝著嚴陣以待的家人飛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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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3:37
第三章

  可憐的孩子……楊如煙一夜沒睡,陪著深夜趕來療傷的大夫,看顧遍體鱗傷的妻子。

  沒想到他們全家人又真刀真槍的打了一夜,不顧情面的下手一個比一個狠!

  終於一家子全都趴下,無一完好。

  強悍的柳如絲也變得體無完膚,不復勇猛,軟綿綿的癱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這幾天別讓她動武,靜心休養一陣子,傷勢就會康復。」大夫交代著楊如煙小心照顧受了一身皮肉傷的柳如絲,語畢,告辭離去。

  楊如煙送大夫走出房,到了門口,意外的竟看到嶽父、嶽母杵在屋外,神態鬼祟,不知又要做什麼?

  他關上門,獨自走向嶽父、嶽母,先是問候了兩位老人的傷情,然後勸告,「兩位一整晚沒睡,此時天仍未亮,應該趁早休息。」

  「這不急,有比休息更重要的事情。」

  「女婿呀!你來花廳坐坐,我們談談吧!」

  兩人不等楊如煙同意,自動自發的拉起他的手臂,一人抓一手,把苦笑連連的楊如煙給強行架走。

  三人到了花廳,柳家父母親自倒茶、送糕點款待楊如煙。

  受寵若驚已不足以說明他的心情,楊如煙實在不懂柳家父母對他的態度為什麼如此友善,和柳如絲比較起來,她更像個仇人,而他反倒像是柳家的孩子,始終受到一門上下的熱愛。

  「嶽父、嶽母,有話不妨直說,只要是如煙能力所及之事,一定會為兩位效勞。」

  「孩子啊!你真好,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兩位老人感動得不得了,準備給楊如煙的茶水、點心又拿了回來,放進自己嘴裏享用起來。

  「說實在話,女婿你不單單是個好人,品行、相貌挑不出一點缺陷,仁慈得就像廟裏的菩薩一樣,看起來就是救苦救難的典範,能有你這樣的女婿,是我們的福氣。」

  給他灌了這麼多迷湯,是有什麼目的……楊如煙微笑不語。

  「女婿你這麼完美的人,我們也明白,我們的女兒根本就配不上你。」

  「兩位言重了。」楊如煙不認同的搖頭。「如絲是個可愛的姑娘,我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柳家父母聞言,面色一正,「此話當真?」

  楊如煙慎重的頷首,溫柔的容顏上情意真切。

  柳家父母放鬆了,抹了抹汗水。「為了嫁這個女兒,我們可是花費了不少苦心,好不容易她看上你,肯嫁給你,我們全家不知道有多麼的歡喜。」

  「那是我的榮幸。」

  「如絲這孩子的脾氣不太好,人品也很差,今後她若是在你家為非作歹,你儘管教訓她,是打、是罵都沒關係,我們是不會介意的。」

  「……」楊如煙一時真不知該說什麼。

  「萬一你真是忍無可忍,也千萬別把她送回來,就把她捆起來送到洪州,讓她義父『騰王』接收。」

  「……」

  「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把她交給『騰王』管教,哪想到她學了點本事又跑回家來騷擾我們,整天鬧得家裏雞犬不寧,唉!」

  看來有親爹、親娘的孩子,也不見得是幸福吧?

  「這個送你,女婿!」

  一條精緻的繩子被塞到很有感觸的楊如煙手上。

  柳家父母認真的交代道:「這是用傳說中的龍筋製作而成的,拿它來捆如絲很好用,保證她掙脫不開。」

  楊如煙已無話可說了。

  柳家父母又拿出另一樣東西奉獻給他。「如絲學了些武功,不太好對付,這個迷藥是無色、無味,還無形的,用來對付她一樣好用,你拿去,不用跟她客氣。」

  楊如煙覺得再沈默下去的話,他的良心會過意不去。「嶽父、嶽母,如絲是個女孩子,對她用不上這些霸道手段,和她講道理,她會理解的,容我說句失禮的話,我並不贊同你們以武力解決事情的方法,例如今晚的打鬥,其實完全可以避免。」

  「啊~~女婿,讓你見笑了,我們家人就是這麼衝動,不愛講道理,只喜歡以拳腳說話啊!」

  「兩位此刻不是與我在講理嗎?」楊如煙溫柔的語調有著迷惑人心的力量。「我想只要有心,任何人都能和平相處。」

  「女婿啊!你太讓我們感動了,如果我們家裏有你這樣的人,我們全家就太平了!」

  可惜柳家沒有楊如煙這種溫文儒雅,具君子風度的人物,這也是柳如絲會特別喜愛他的原因。

  「兩位不用憂心,我會照顧好如絲的。」楊如煙無法和柳家父母正常交流,只能不斷的給予承諾。

  「我們相信你,不過繩子和迷藥還是不可缺少的,另外,你一定要記得我們的交代──以後若是出什麼意外,人可別送回來,就送去洪州的騰王閣。」說著,柳家父母取出一張地圖。

  楊如煙不得已,接過來一看,圖上詳細描繪著騰王閣所在的地形,頓時,他只覺得哭笑不得。

  柳家父母又叮嚀了他幾句,見他疲憊之色益漸明顯,想他昨天趕路而來,至今沒休息,只得依依不捨的讓他先回房去。

  「這個女婿真不錯。」等楊如煙走出花廳,柳家父母還是滿腹憂愁,不能安心。「把我們女兒嫁給他,真是糟蹋了好人。」

  「是啊!我的良心也受到一點點譴責了,看他那氣定神閑的樣子,肯定是還沒瞭解到我們女兒的為人。」

  「都說是日久見人心,他們才成親沒幾天,你要女婿如何瞭解我們女兒的人品呢?」

  「希望當他親身瞭解後,仍會像今天這樣維護我們女兒……」

  「別說了,今晚她連我這個娘都打了,還給我一腳,好大的勁道,明天我再去教訓她一頓!」

  *****

  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慘,尤其是兩個眼睛被她娘在混戰中打腫了,印著黑黑的眼圈,好像蜀地才有的一種熊。

  柳如絲狼狽的坐在梳粧檯前,對著銅鏡哀歎。

  「醒了?」楊如煙溫柔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柳如絲委屈的轉過臉,房外天色正亮,照亮了她「猙獰」的面貌,她怯怯的看他,怕他嘲笑她的傷勢。

  然而楊如煙只是憐惜的凝視她。「疼嗎?」關心的問,漫步到床邊。

  柳如絲搖頭想讓他放心,但又點頭想撒嬌,趕緊坐回床上倚著他,索取慰藉,「你摸摸我、哄哄我,也許過一會兒我就不疼了。」

  他一聽,笑得眉目含春,溫柔的臉更加迷人,溫暖的手掌慢慢的移到她的腦後輕撫著,接著往下到了她的臉頰……

  她把臉貼在他的掌心,感覺到他的手心有點燙,她無意識的傻笑起來,心都為他發燙了。「我睡了多久?」

  「我也不太清楚。」楊如煙略微移動身子告訴她,「你該吃藥了,我去找吃的,順便問問別人我們休息了多久?」

  「先別走,再抱抱我嘛!」她使勁耍賴,不讓他離開,像個繈褓中的嬰兒,一沒人哄就撒嬌。

  楊如煙情不自禁的吻住她嬌嫩的唇,輕輕吮吸著,讓她癡迷得失去意識,融化在他的懷抱中,連呼吸都困難了。

  他愈看她愈是喜愛,因為她而明白了許多以往他不懂的情感,學會了憐惜與寵愛,還有某些刖言語形容不出的感情,源源不絕的萌生,只因為她。「你真可愛,為什麼你家人不喜歡你呢?」

  柳如絲找回力氣,氣憤道:「是他們沒眼光!」

  「大夫說這兩天你得靜養,你可要聽話,千萬別與家裏人再起紛爭。」

  柳如絲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心有雜念的問:「我爹娘……有沒有偷偷找你麻煩?」

  「怎麼會?」

  「他們可是很狡猾的人,你要小心防範。」

  楊如煙說不出話,這家人的心結頗深呢!

  「你放心,今後我會片刻不離的陪在你身邊,等你身體稍微恢復了,我們就回家。」

  柳如絲很感動,咬著**,飲恨道:「嗚嗚!我原本計畫帶你到處去玩的,蘇州城裏有許多很特別的地方,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嗚,都是我家裏人妨礙我們逍遙,太可惡了!」

  「沒關係,只要我一有時間,也會帶你去玩,以後還有機會。」他柔聲許諾,給了她一個天長地久的夢想。

  她笑咪咪的聽著,滿心的甜蜜,對家人的怨恨就這麼簡單的平息,只要有楊如煙在,只要他永遠溫柔的對待她,柳如絲相信她一定會過得很美滿。

  *****

  一大清早,歸寧多日的新婚夫婦終於回來了。

  楊家眾人十分驚奇,大搖大擺出門的柳如絲居然病懨懨的被擡回來,一副慘遭**過的樣子,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將她整治成這樣?

  「你們被人打劫了嗎?」幾個親戚一見到楊如煙,就湊過來詢問。

  「沒事。」楊如煙苦笑,找藉口道:「出了點意外。」

  眾多冷眼旁觀的家人積極探聽著柳如絲負傷的內幕,楊如煙花了好些工夫才勸走他們,全身而退,回到寢室內,安撫鬱悶的妻子。

  不消片刻,聽到消息的祥霖公主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如絲怎麼了?」

  柳如絲聽到聲響,立即緊閉雙眼裝死人。

  她才沒臉說出自己的慘狀是親爹、親娘下的毒手,只好像屍體一樣毫無反應,把所有人交給楊如煙去打發。

  「她在家與親戚切磋武藝,沒能控制住輕重,受了點皮肉傷。」為了妻子的面子,楊如煙不得不隱瞞祥霖公主,接著不落痕跡的把對方領出寢室,留給妻子一片清淨。

  柳如絲等他離開,烏溜溜的眼睛隨即睜得又圓、又大,捺著性子聽他在門外打發掉祥霖公主,暗暗歡呼起來。

  她的相公辦事真有一套。

  確定門外沒有閒雜人等,柳如絲正想開口喚夫婿回來陪伴,不料,忽然有人接近,出聲把楊如煙叫開了。

  「等我一會兒。」楊如煙應了對方一句,緊接著回到寢室。

  「你要去哪?」柳如絲一看見他,馬上露出寂寞的表情。

  「對不起,如絲,家裏有生意要處理,我晚一點再回來陪你。」他無奈的笑,在她翹嘟嘟的嘴上親了一口。

  「晚一點是要晚多久呀?」

  「我會儘量早點趕回來。」他柔聲哄了她幾句,然後轉身離去。

  柳如絲目送他消失在寢室,快樂的心情跟著他一起離去,她的嘴仍翹得高高的,讓他親吻過的甜美滋味依然纏繞胸口,擰得一顆心悸動不已。

  在遇見楊如煙之前,她不曾如此牽掛過一個人──看到他的身影就心慌意亂,被他溫柔凝視著就飄飄欲仙,不想讓他討厭。

  為了他,她什麼事都願意去嘗試。

  柳如絲禁不住有些煩惱了,假如有朝一日,他不再對她好,她一定會難過得像重傷的病人,渾身不適,快要死掉……

  柳如絲驀地坐起身,提起嗓音,喚著陪嫁丫鬟。

  門口立刻有人回道:「小姐有何吩咐?」

  她的身邊如今只剩下幾個義父送給她的陪嫁丫鬟,楊家安排的下人都被調動到別處去了。

  柳如絲吩咐著足以信賴的丫鬟,「你去跟著我相公,他有什麼事都要記下來回報給我知道,小心點,別讓他發現了。」

  「是。」丫鬟領命而去。

  柳如絲靜下心,思索著等傷好了,就要日日夜夜纏著楊如煙,如影隨形,只是這個願望在保守的楊家恐怕是不容易實現吧?

  一旦楊如煙出外交易買賣,楊家長輩肯定不會答應讓她跟著去抛頭露面,柳如絲傷腦筋的想著,有什麼辦法能讓她時時刻刻與夫相伴?

  「小姐!」過了片刻,丫鬟的緊急通報聲從門外傳來,「幾位夫人來探望您,要擋嗎?」

  柳如絲如有重負,苦惱了半晌,仍是吩咐道:「放她們進來。」

  她在外的名聲不好,估計楊家也沒多少人會誠心與她結交,而長輩們只要她乖乖不惹事就滿意了,哪會有閒情逸致關心她的死活?這幾位特意來探望她的人,是有什麼企圖嗎?

  想了再想,柳如絲趕緊叫另一個丫鬟,「去把我藏在花園的東西取來,掛在屋外第三棵大樹上,小心點。」

  丫鬟聽了,臉色不安的出去。

  屋外,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柳如絲的寢室。

  楊家的夫人、小姐們面帶笑容,朝著傳說中性情野蠻、行為放浪,無法無天的柳家千金前進。

  ****

  彈指間,過了半天。

  楊家的僕人急急忙忙的跑出門,找到在茶館與人談生意的楊如煙,膽戰心驚的告訴他,柳如絲與一眾強悍的夫人、小姐把家裏鬧得雞飛狗跳,最後還放出毒蟲咬得家裏的女眷身負重傷。

  如今,當家的祥霖公主要他即刻回家協助──擺平困境。

  「我才出門半天,怎麼會鬧得這麼厲害?」楊如煙匪夷所思,匆匆告別了生意上的朋友,趕回家中,只見府邸內外亂成一片。

  各房、各院擠滿了人,兩、三位名醫到處串門醫治受傷的人,各路親戚都趕到場對著他共同聲討柳如絲。

  可是,她做了什麼?

  「小姐什麼也沒做呀!」柳如絲的丫鬟一見楊如煙就喊冤,圍著他訴苦,譴責楊家女眾是如何藉口關心柳如絲,上門行挑釁之實。

  「她們不但嘲笑、辱駡小姐,還把姑爺譏諷得十分不堪入耳,小姐忍不住才回嘴,誰知她們就動起手來……」

  楊如煙聞言,溫柔的容顏多了幾分凝重之色,盡力擺脫糾纏不清的家人,回到柳如絲身邊。

  「如絲?」他才踏進寢室大門,妻子已聞風撲來。

  「嗚嗚,相公!」她柔弱的貼在他身上,低頭埋在他的胸膛飲泣著。

  楊如煙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臉,當下心疼得氣息不順。「你怎麼……弄得如此淒慘?」

  柳如絲抽噎了兩聲,可憐兮兮的望著他,一張嬌美如花的容顏不知是「上了藥」還是「上了妝」,佈滿了青青紫紫的顏色,異常可怕。

  「相公,我好像惹你大姑、二嬸、三姨、四表姊生氣了,她們……她們……」她委屈得哽咽,語不成句,烏溜溜的眸子盈滿淚光。

  一見面不是訴苦,也沒有編派別人的不是,反倒是擔心自己惹是生非,柳如絲的小媳婦姿態,任何男人看了都會捨不得。

  「別哭,不要擔心,有什麼問題,我會與她們談,你不要煩惱。」楊如煙憐愛的哄著她,手指不經意的觸摸過她的臉頰,指尖立即被汙染了。

  「相公,我好怕你家人不喜歡我怎麼辦?」

  「沒事的,乖,我會處理。」他專心的看著被汙染的指尖,這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假如、假如我給你惹麻煩,她們遷怒你……怎麼辦?」柳如絲不安的追問,神態惶恐。「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他緊揪的心被她淚汪汪的表情給擊碎了。「放心,如絲,一切有我。」

  「相公……」她感動的望著他。

  雖然她色彩淩亂的臉蛋被兩行清淚淋濕過後,顯得更加的扭曲,但看在他的眼裏,這個滿心、滿眼都在為他設想的妻子是這麼的可愛迷人。「你能告訴我,你臉上這些『顏色』是什麼東西嗎?」

  「藥膏,很難看嗎?」

  「沒什麼……」他柔和微笑。

  她被他的笑容迷得眩暈了。

  正當兩人執手相看,情生意動之際,管家踏著沈重的腳步找上門,請楊如煙過去面對一眾受害者,協商著如何處理柳如絲所造成的災難。

  「相公,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我去就好,你在房裏休息。」楊如煙溫柔的安撫,撫平了柳如絲的惶恐。

  整頓心情之後,他跟著管家離去。走到了半路,他才回想起──家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從他進門後,就只關心妻子的處境,只顧著憐惜、誘哄他的寶貝嬌妻,根本不記得去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完全被一腔柔情牽著鼻子走,眼裏除了柳如絲的委曲求全以外,看不見任何東西。

  楊如煙苦笑,不由得求助於管家,「究竟是出了什麼狀況?」

  管家是個中年男子,對楊如煙向來很照顧,可這回卻也愛莫能助。「事情恐怕說不清楚。」

  幾位夫人、小姐專程去探望柳如絲,一群人關在屋子裏,原本說說笑笑的,後來不知是誰說了什麼掃興的話,忽然就吵起來,然後楊家女眾圍攻柳如絲一個,竟然還吵輸了!

  後來柳如絲派丫鬟特意去請祥霖公主來解圍,可當家主母正好不在,柳如絲很快就與人動起幹戈,分不出是誰先起事,結果是兩敗俱傷。

  但柳如絲一人能傷了十幾位夫人、小姐,她闖禍的本事也是不容輕視的!

  管家把瞭解到的情況,大略的告訴楊如煙。「幾位夫人、小姐都不肯認錯,正吵著要討回公道,事情可不好處理。」

  楊如煙輕歎,「往後要在住處外立一個『生人勿近』的牌子才是。」

  管家看他一點都不擔心,態度平靜,也跟著笑了。

  楊家淨是些難纏的人物,像楊如煙一般溫柔和祥霖公主這麼明理的人,實在少見,而這兩人又正好負擔著楊家的興衰,從無怨言,即使受委屈也不計較。

  只是這一回,多了柳如絲這個變數,牽動楊家局勢的兩位重要人物是否還會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靜?

  *****

  楊如煙一消失,柳如絲立即拿來鏡子,觀看自己的臉。

  「呀!」給自己哭花了的鬼臉嚇住了,她倒抽冷氣,腦中掠過楊如煙不曾嫌棄的態度,再度感動得滿心歡喜。「都變成這樣子了,相公還對我這麼溫柔,嗚……真不愧是我挑中的男人!」

  在心裏給夫婿「勇氣可嘉」的讚美,柳如絲抽出手絹抹了抹臉。

  下一瞬,嬌美的容顏又恢復正常了,在楊如煙面前的淒慘假像也如煙般散盡。「你們守著,我跟去看看。」

  交代丫鬟看門,防止楊如煙受到那群刁蠻婦女的欺壓,柳如絲決定前去探看情況。

  她躍上屋頂,閃避著家中護院的視線,施展傲人的輕功,不驚動任何人,一路悄然無聲的隨著楊如煙來到正廳外。

  廳子裏,擠滿了人。

  柳如絲躲在靠近花叢東邊的窗子口下,倚近虛掩的窗戶,偷窺裏面的動靜。

  如她所料,楊家眾人以多欺少的圍著她家相公,發動滔滔不絕的口水攻擊,不斷控訴她的罪行帶給他們何等劇烈的傷害與陰影。

  「你說說看,那個女人要怎麼教訓?這件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太目中無人了,既然嫁進了我們家,就要遵守我們家的規矩!」

  柳如絲聽得心浮氣躁,差點忍不住跳進大廳內造反。

  她不忍心的看了楊如煙一眼,卻見他面色柔和,很是平靜,任由身旁的親戚投訴,那副好脾氣令她又著迷又無力。

  他只要對她一個人好就夠了,為什麼對別人也那麼好呢?她不會欺負他,可別人會啊!

  她好捨不得他……柳如絲思前想後,正欲現身,解救相公于水火之中,這時,楊如煙開口了。

  「各位,先坐下來喝口茶。」他一語,鎮住了眾人無止盡的聲討與抱怨。

  眾人愣了愣,瞧他面帶微笑、溫文儒雅,慈眉善目的親和無比,不由得抑住怒火,調整情緒。

  楊如煙天生有一股安定人心的魅力。

  柳如絲見狀,如沐春風般,在窗外沈醉得險些五體投地。

  緊接著,楊如煙的下一句話飛速拉回了她迷醉的神思──

  「我妻子也傷得不輕,她受的這份罪,我又得向誰討個公平?」

  柳如絲一聽,激動得眼眶發紅,他好維護她……她情不自禁的把頭探向視窗內凝視他,不害怕被人發現她鬼祟的行徑。

  此刻,廳裏的人都為楊如煙偏袒的態度而詫異,面面相覷,誰也沒注意到柳如絲的存在。

  柳如絲巡視著眾人的表情,有點迷茫,為什麼大家都一副傻掉的樣子?不再咄咄逼人的壓迫她的相公呢?

  她好奇的目光到處遊移,最後停在她溫柔的相公身上。

  他飲了一口茶水,優雅的放下茶杯,打量了家人一遍,然後開口道:「開始說吧!一個個來,不要急,這筆帳該怎麼算就怎麼算,我不會抵賴。」

  他的語調很和善,柔和得沒有一點高低起伏;他的神色很溫和,猶如和煦的陽光溫暖人心;但是他的目光是那麼的冰冷、黑暗、陰沈……

  柳如絲只看了一眼,馬上縮回窗櫺下隱蔽起來,不敢再偷看。

  悶熱的七月天候裏,她沒由來的覺得冷,顫抖了兩下,感到有一股說不出的陰涼潛入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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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3:54
第四章

  天下太平了。

  楊如煙什麼也沒做,一句話就讓眾人鎮靜下來,不再吵著要討回公道,他是使了法術嗎?

  楊家人雖然面色不善,甚至有人用輕蔑或怒意的目光瞪著楊如煙,但他們不吵了!

  柳如絲看得迷迷糊糊的,摸不著頭腦。

  暫時停止猜疑,她偷偷摸摸的回到院子裏,很怕一個不慎,行蹤被發現,惹楊如煙不快。

  假如他用那麼冷漠的眼神看她,她一定會受不了!

  待在房中等候夫婿歸來,柳如絲迷惑的臉,滿是彷徨,總覺得有什麼事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範圍。

  另一頭,結束了與家人的「會晤」,楊如煙獨自走向書齋,身後兩個丫鬟面色不善的捧著帳冊,尾隨他進書房。

  「今天你們在家嗎?」讓丫鬟關上房門,楊如煙態度溫和的問著他們,「你們可曉得家裏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指你妻子闖了什麼禍嗎?」兩個丫鬟態度桀騖,一陣怪笑。

  楊如煙不以為意,取過帳冊端詳,默默等待答案。

  那兩人也不辜負他的期待,冷嘲熱諷道:「你哪裏會不曉得她是什麼人──騰王的六女,行走江湖以來,奉行的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規則,你家一群娘子軍找上她,明裏關懷、暗裏示威的,她能不給對方好看嗎?」

  楊如煙含笑瞥了兩個丫鬟一眼,「就她一個,沒有幫手?」

  「哈!你不是在擔心她一人的力量不夠強悍吧?」

  「你省省心,她一身本事,即使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未必能討得便宜。不過她在你家倒是很有禮貌,一忍再忍,直到你家人以言詞冒犯了你,她才會回嘴還擊。」這倒是令人意外,柳如絲居然會為了夫婿而如此忍讓。

  「她很可愛,不是嗎?」楊如煙意味深長的說著,柔暖的目光不自覺的變化,時而深邃、時而迷離。

  「她一張嘴罵得你家娘子軍七竅生煙的時候,她們可不認為她可愛。」

  「聽說她還放了什麼蟲子咬人?」楊如煙回想起方才在大廳裏見到幾個姑嫂幾乎毀容的模樣,於心不忍,暗歎罪過。

  「那不是蟲子,是馬蜂!她帶來一窩馬蜂,就養在你們院子裏;你們家人吵不過她,又不知從哪裏聽說柳家不會對她在楊家的行為負責,於是仗著人多就要對她執行家法,所以她放了馬蜂,把人都關在屋子裏受罪。」

  「她受傷了嗎?」楊如煙出人意料的問。

  「你不是一回家就去找她了,你看不出來她有沒有受傷嗎?」

  「我要知道真相。」楊如煙微笑如常。

  「那你就牢牢記住,你的女人名叫柳如絲,是個有仇必報、有恩必還,從不吃虧的柳家千金!以她的手段,別說什麼毒蟲猛獸,就算天皇老子上門也不見得能占上風。」

  楊如煙慢條斯理的點點頭,也不在意兩個丫鬟傲慢的語氣。

  若有外人在書房裏,必定會覺得這兩個丫鬟太無禮,不但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喝涼茶,完全沒有服侍主子的意思,還擺著難看的臉色給主子看,讓人分辨不出到底誰才是奴才?

  若有人再仔細看看,又會覺得這兩個丫鬟的相貌、氣質有些剛硬,不同於一般的女子,偶爾還會流露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殺氣,仿佛兇器。

  「喂,你妻子既然叫人調走我們,不讓我們在你身邊『伺候』你,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換回原本的身分?」

  「你們要走了嗎?」

  「走去哪?只是換回真面目,繼續留在你身邊!」不當丫鬟不行嗎?

  楊如煙以溫和的神態,回覆著那兩人的逼問:「我一個品行純良的商人,怎麼能收留兩個聞名遐邇的殺手呢?」

  那兩人面色一沈。「也就是說,只要不走,還是得扮丫鬟了?」

  這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一種羞辱──堂堂男兒,不但要假扮女人,還得當身分低下的丫鬟讓人呼來喚去,教他們怎麼忍得下去?

  楊如煙慈祥道:「你們還年輕,多些歷練也好。」

  「假扮丫鬟給人奴役算是什麼歷練?」那兩人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他們欠了楊如煙一堆人情,又有求於他,還不了欠債,只能為他出生入死,用命償還。

  別說是扮成丫鬟,就算要叫他們扮成妓院的老鴇,他們不願意也得忍氣吞聲去做。

  「楊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很會強人所難?」

  「那真是抱歉,失禮了。」他還是那副溫文儒雅的模樣。

  兩個「丫鬟」交換了一記認命的眼光,再不甘心也是得聽命於他,因為這個以君子風度、高尚品德令人稱道的男子「真實的面貌」是何等的陰暗,他們再清楚不過了,也沒有勇氣去冒犯。

  楊如煙是一個可靠的靠山,躲在他光明的羽翼之下,幫他料理一些黑暗的事情,就能獲得安逸的生活,這麼一想,扮成丫鬟的事……其實……只要別人不知道,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吧?

  只是看著楊如煙永遠溫柔從容的模樣,那兩人不由得有點意見,於是問道:「你妻子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嗎?」

  楊如煙含笑反問:「我就是我,你們覺得還有什麼?」

  *****

  午後,摒退了院子裏的下人,沒胃口吃飯的柳如絲搬著小凳子坐在門口孤單的守望,仿佛被遺棄的小狗,苦等著主子歸來。

  楊如煙的身影一接近,就見她落寞的容顏瞬間發亮,身後像是有根尾巴在搖晃似的,歡快的跑向他。

  他憐惜的抱住她,明知妻子是個調皮搗蛋的高手,並不值得憐惜,但她毫不掩飾的愛意,總能打動他的心,忍不住去回應她更多的關懷。「你臉上的東西都抹掉了?」

  「嘿嘿……感覺舒服多了,就擦掉了。」總是塗著一張汙七八糟的臉,教她怎麼見心上人?

  「倒是你,事情解決了嗎?」柳如絲小心謹慎的問他。「怎麼去了這麼久?你家人很生氣嗎?不肯甘休嗎?」

  「沒事了。」他哄了她幾句,無意告訴她詳細的內幕。

  柳如絲被他帶入房中,心裏悶得慌,隱隱覺得和他有了隔閡。他會隱瞞她,這樣的行為,她不喜歡。

  「真的……不需要我去向他們道歉嗎?」柳如絲揪住他,繼續追究。

  楊如煙抱著她,移向床榻,讓她坐在他大腿上。

  他的力氣出乎她意料的大,她呆著不動,納悶他還有多少情況會令她意外?

  「你做錯了什麼嗎?」他溫柔的嗓音在她耳畔輕問。

  「我……回嘴了。」柳如絲不好意思的坦白,「我罵她們,罵得很難聽。」

  「如絲很乖,一直為了我在忍耐,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有人讓你失控一定是她們觸怒了你,傷害了你的尊嚴,你迫不得已才會反擊。」

  他寵溺的說著,每一句話都穿透了她的心,令她動容得無以復加。

  她在他懷裏困難的轉過身,仰望他的眼裏蕩起了波光。「如煙……以後我若是在你面前失控了,你可不要討厭我。」

  他卻很有興趣的說:「我倒是想看看。」

  柳如絲感到難為情,「沒有哪個姑娘會希望在意中人面前失態的……」

  「為何?」

  「因為那會變得醜陋!」她認真的說,希望他看見的永遠是她美好的一面,愈來愈喜歡她,不過這有點難度,她不可能永遠壓抑本性。

  「我們是要相處一生的。」楊如煙揉了揉她的頭髮,話中有話。

  「生的時光那麼漫長,彼此不美好的一面早晚會被對方看到,那時候,他相信自己能接納她的一切,而她呢?

  「相公。」柳如絲輕捏了他掌心一下,拉回他有點走神的思緒。「我發現家裏的人在你面前還算是……客氣的,為什麼?為什麼對我就有一點不太……不太溫和呢?」她斷斷續續的問,不知該怎麼用詞遣字才合適?

  實際上,楊家人對楊如煙也不親切,但起碼她親眼見到他用一記眼色鎮壓住家人的躁動。

  可是對惡名遠揚的她,楊家人反而不忌憚,還總是以馴服她為樂趣似的,挑戰她的耐性,為什麼呢?她想不通,她怎麼看都比她相公不好欺負,楊家人怎麼敢找她麻煩?

  楊如煙安慰了迷惘的妻子幾句,忽然說:「我掌管家裏的帳,一家人每個月花費需要的錢,都得由我這裏支出。」

  她呆了呆,慢慢意識到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他的家人之所以願意看他臉色,給他點面子,是因為錢的份上,而不是對家人的包容?

  「這樣……原來是這樣,他們對你不好,你就不給他們錢嗎?」

  楊如煙被她鄭重其事的表情給逗樂了。「並非如此,家裏的產業所得利益都會均分出一部分給家中所有的人。」

  「這不是由你分配給誰多點,給誰少些嗎?」

  「當然不是。」

  她失望的大叫,又疑惑道:「那他們何必敬畏你?」

  「楊家人從不會敬畏我!只是與我友好一些,每次他們需要額外更多一些收穫,就比較容易向我開口。」

  柳如絲張大嘴巴,「就他們那樣的態度算友好嗎?罷了,先不管這個,依照你的話,難不成用家產養這些人外,你還要給他們額外更多的貢品?」

  「那不叫貢品。」

  「不然要叫什麼?補助嗎?」她有點失控了,趕緊手按住胸口,抑制不平穩的心跳。

  「別生氣。」

  「我不是生氣,我只是……」她開始煩躁,從未如此在乎別人的處境。

  一想到他總是遭受不公正的對待,沒爹娘疼愛,甚至親戚們對他稍微客氣一點都是有所圖謀的,她就鬱悶得連呼吸也困難。

  柳如絲張開手,環抱住溫柔的夫婿。「算了,管他們怎樣,我疼你就好。你給我記住,不准對那些虛情假意的人好。」

  楊如煙笑而不語,長睫半掩住深邃的眼眸,眸光幽幽,潛藏著漫天神明也洞察不出的心事。「如絲,你好可愛。」

  她臉一紅,不懂他為什麼老是誇獎她?

  以往她得到的評價都是粗魯、野蠻、任性、霸道……種種有損女兒家聲譽的批評;而他卻無視外頭的蜚短流長,也不管自家人的聲討,一直信任她、維護她……他怎麼能夠對她這麼的好呢?

  她禁不住又蕩漾了,閉起眼睛,窩在他的懷裏偷笑。「你不要老是誇獎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嫁他之前就知道他很好,但他的表現、他的性情,比她知道的還要好。

  雖然關於他的某些事,她還瞭解得不徹底,不過無所謂,反正屬於他的一切,她相信自己都會喜歡。

  *****

  「三少爺。」一聲呼叫,畫破了寢室裏的甜蜜氛圍。

  滿頭大汗的管家急匆匆的跑到門外,喚著楊如煙。

  柳如絲有點不安,小小聲的問楊如煙,「該不會是那些姑姑、嫂嫂、阿姨、表姊的又要來了吧?」

  楊如煙鬆開擁抱她的力道,囑咐道:「不用擔心,你待在這裏,我出門看看,等我回來。」

  她乖乖的點頭,被他慎重的目光凝視著,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他說什麼都好,她都願意去遵從……她是這麼喜歡這個人,喜歡到捨不得令他失望。

  結果管家這一來,通報的消息並非家中小吵小鬧之事,而是震得全家人亂成了一鍋粥的噩耗!

  誰也沒想到當家主母──祥霖公主,竟在外出時遭遇危機,過河與人群衝撞不慎跌入急流,下落不明,生死難測。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徹底撕碎了楊家平靜的假像!

  全家上下立時吵成一片,爭論的卻不是如何營救祥霖公主,而是主母不在時,換誰來當家?

  楊如煙沒心情參與爭論,加派人手去搜索祥霖公主的下落,離開針鋒相對的家人,面色沈重的回到自己的院子。

  屋裏點滿了燈,在門外看著妻子被燭火映射出的身影,他糾結的心緒豁然開朗了。

  「相公!」內力深厚的柳如絲一聽到楊如煙的動靜,立即跑到門邊,急不可待的探出頭朝他笑。

  他的目光有些感傷,神情依然溫柔,她察覺出他有心事,正重重的壓在他心頭害他不快樂。

  柳如絲彷徨了,等他進屋立即問:「又出啥事了?」

  楊如煙搖搖頭,看她一眼,這才注意到她上了薄妝,身穿薄紗,打扮得極其嬌媚,好像是要誘惑誰?「你一整個下午都在忙什麼?」打趣的問,眉宇間的一點憂色消失了。

  柳如絲順著他的視線看看自己,赤著腳,不盤發,衣紗半裸半露的,仿佛青樓女子似的不莊重。

  可是她認識的青樓女子曾告訴過她,男人在私底下就喜歡不莊重的女子,那……楊如煙會喜歡她嗎?

  柳如絲怯怯的看他,他黑沈沈的眸光微微變化,散發出如幻似真的火焰,她趕緊低頭,怕被燒灼了似的,空有一身精練的武藝,即使彈指就能毀了整座院落,此刻卻不由自主的發抖。

  「相公……」她受不了自己這麼窩囊,鼓起勇氣,打破沈寂道:「我們去親熱吧?」

  豈料,楊如煙同時開口,話音幾乎與她一起落下──

  但他說的卻是,「娘,出事了!」

  「啊?」柳如絲又驚又羞,馬上懇求漫天神明保佑他沒聽見她的話。

  可惜,神明沒空!

  只見楊如煙別開臉,雙肩微微抖動,不知笑成什麼樣?

  柳如絲羞恥得無地自容,本想使出渾身解數撫慰他的豪情壯志也隨風而逝。

  「那個、那個,娘怎麼了?你說說正經事,別想七想八的。」她亡羊補牢,換上正氣凜然的架式。

  楊如煙向來體貼,立刻斂起笑意,順著她說:「娘……」

  話才剛起頭,因她假正經的態度過於僵硬,他看著、看著,忍不住竟又笑出聲來。

  這個妻子真的好可愛。

  「相公!」柳如絲面紅耳赤的跺腳。

  「抱歉。」他擁著她,不停的道歉,心想若是被人瞧見他在當家主母出了事故之後,還笑得如此歡快,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口舌?

  *****

  祥霖公主昨天啟程到郊外有名的道觀祭祀,住了一宿,今天回府,卻在半路經過河橋時與一群趕路的江湖客有了衝撞,不慎之下,祥霖公主與隨身丫鬟連人帶著馬車掉入河中。

  馬車摔毀了,散落在急流裏,祥霖公主不知被沖到哪去,下水打撈的人只撈出丫鬟的屍體。

  肇事之人隨即逃逸無蹤……

  「這是意外,還是蓄意謀害?」柳如絲聽了他的話,心裏蒙上一層陰影。

  「娘一生廣結善緣,沒有半個仇家,我實在想不出誰會謀害她!」

  「她確實很好,比我娘好。」柳如絲由衷期盼道:「希望她平安無事。」

  楊如煙微微挑眉,還未打聽過柳家的恩怨情仇,他揣測不出她與親人為何會相看相厭又樂於互相折磨,這是怎樣一種扭曲的親情?

  「你家人一直對你不好嗎?」

  「豈止是不好,簡直就是虐待!」柳如絲提起家族血淚史,馬上義憤填膺。「我只有一個哥哥,從小家裏人就只愛他,如今他做了宰相,更是不可一世;我爹娘眼裏更加沒有我的存在!雖然說自古重男輕女是常事,可你不曉得我家人偏心到何種醜陋的程度,簡直是喪盡天良!」

  「願聞其詳。」

  「話說我生出來不滿三個月就沒奶喝──」

  「你三個月就有知覺了?」

  「別打斷我啦!我是聽我奶娘說的。」她有點小不滿的瞪他。

  「既然有奶娘,怎麼會沒奶喝?」難得見到她露出驕蠻的小脾氣,看來她對家人的怨念十分深厚。

  「因為我娘不給我奶喝,三個月後就不喂我了,就隨便找個奶娘敷衍我!」

  這樣也值得她生氣?

  「好吧!這些小事我就不提了,免得讓人以為我小氣;先來說說我哥是怎麼欺負我,給幼小的我造成了許多不可磨滅的創傷!」

  「請等一下,你哥的事蹟說完,還有多少事得一一道來?」

  「你不是願聞其詳嗎?」她嘟嘟嘴,懷疑他的情意不夠真切。

  楊如煙輕咳了一聲,「所以我想先問問究竟有多詳細?」

  「沒多少,再來就是講講我爹是如何逼迫我學習兄長風範,我娘是如何打罵我太過純真樸實,我姑姑……我叔叔……我四姨娘……」

  「慢著。」四姨娘都出來了,待會兒要是再扯上五姨太什麼的,那還有完沒完?

  楊如煙瞥了床榻一眼,深情的看她,「良宵苦短,不如我們先──」

  「對、對!」她不等他說完,搶白道:「我得先向你說明一下我家族所有人的特徵和情況,讓你有個粗略的瞭解,這樣你聽起來才夠明白,才夠身臨其境。」

  連家譜都要搬出來嗎?

  「最後我再跟你說,我義父是如何看到受苦受難的我,他於心不忍,悲天憫人的收養我,把我接到洪州,練成一身武藝,最後我回家找他們報仇,哈哈……」講到最後,差點仰天狂笑。

  生怕露出小人得志的醜態,被他瞧見了有損她美好的形象,柳如絲趕緊矯正神態,流露出大家閨秀的風範。

  正當她清清喉嚨,開始要高談闊論之際,楊如煙明智的抱起她,向溫暖的床鋪邁去。「夜深了,詳細的事,等明天再說。」

  「這麼早就要睡了?」柳如絲詫異了。

  他散開發,柔聲道:「我們可以先親熱。」

  她一聽,露出失而復得的表情,「娘不是出了意外,我們可以親熱嗎?」

  「她會沒事的,為了不讓她擔心,我們更要賣力的恩愛。」

  「相公──」她好開心啊!抱住他一個勁的啾啾亂親,不過他的話似乎有點古怪啊?

  但算了,誰在乎,沒有什麼比能和他恩恩愛愛的更重要。

  *****

  半夜,屋外傳來奇異的鳥鳴聲。

  楊如煙隨即清醒,在只有一盞孤燈的寢室,藉著微弱的燭光,看了看熟睡的妻子。

  她睡得正甜,安心舒適的模樣惹人憐,他想親吻她柔軟的唇,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起身下床,走出門外。

  柳如絲聽到他的動靜,悠悠轉醒,等他離開,心一急也想跟去;她起身,腳踩在冰涼的地面,意識霍然清晰。

  房中的孤燈忽明忽滅,屋外的腳步聲愈來愈遠。

  三更半夜的,楊如煙是去哪呢?屋裏有夜壺在,他不可能是去茅房,她該不該跟出去一探究竟呢?

  柳如絲穿上鞋子,想了想又踢掉……她到底要不要跟?

  她猶豫不決,許多問題擠滿腦海,在她有決定之前,開門聲響起。

  楊如煙回來了!

  「吵到你了?」發現妻子坐在床沿,楊如煙習慣性的道歉。

  柳如絲無所謂的搖頭,她武功好,感覺敏銳,身邊的風吹草動是瞞不過她的。「你去哪了?」

  她直截了當的問題,換得他坦然的一笑。「我派去搜尋的人傳回消息。」

  熄滅了最後一盞燈,楊如煙回到床上,把妻子抱回懷中,他很滿意她乖乖的留在床上等候,沒有偷偷跟著他。

  「有娘的下落了?」柳如絲睜大雙眸,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沒有,不過證實了這件事的確是意外。」

  「她早點平安歸來就好了。」她輕聲道。

  楊如煙親了親她的眼角,哄她繼續睡覺。「我們都會好好的,所以不必為任何人擔心。」

  在她唇邊徘徊的吻,慢慢貼上她的唇給予濡潤,他動情的心益發的迷戀與她親匿的感覺。

  無論傳聞中的柳如絲是什麼樣,他的妻子尊敬他、愛護他、信賴他,讓他看見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貴的一顆純粹而真摯的心,他願意為此掏心相對,絕不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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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兩天之後,祥霖公主的屍體被發現了。

  楊家不久前才辦了喜事,轉眼間,卻要辦喪事!許多好事者私下議論著,說不定是柳如絲的煞氣太重,把楊家主母給克死了。

  意想不到的噩耗猶如晴天霹靂,在楊家掀起了不小的波動,甚至有人聽信了謠傳,對柳如絲的態度更加惡劣。

  楊如煙不得不把家業分散給手下們管理,抽出時間陪在妻子身邊,防止家人與她再起衝突。

  但令他煩惱的並非家人與妻子的紛爭,而是葬禮還未籌備,已有長輩提議分家。

  「相公、相公!」聽到消息的柳如絲趕到書齋,見室內只有楊如煙一人,脫口就問:「真的要分家嗎?」

  「你知道了。」他坐在案邊苦笑。

  「分家的意思是他們要分家產吧?」柳如絲跑過去坐到他的腿上。「娘才剛走,怎麼就要分家產了呢?都分光了,還算是一家人嗎?」

  楊如煙心不在焉道:「這事情,長輩們還在商談。」

  柳如絲發現他溫柔的臉上藏著難掩的疲倦,十分的心疼。「是不是分了,大家還住在一起呢?」

  「恐怕有些人是要搬離開這座主宅了。」

  有些人裏頭,肯定包括他這個小妾生的孩子!柳如絲仰頭,不怒反笑。「那我們去找新房子住吧!」

  楊如煙輕撫她的眉,柔聲低語,「對不起,家裏總是有人找你麻煩,讓你受委屈了。」

  她拚命搖頭,反過來安慰他,「我天生就有一種惹人嫌的特點,連我爹娘也會看我不順眼,這不關你的事,不要對我道歉。相公,你不想分家嗎?」

  「一旦分了,以後就不易再聚了。」

  「可是、可是……你家人對你又不好,你要整日奔波賺錢養活他們,還得看他們的臉色,這種日子你不厭倦嗎?」

  「既然是一家人,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但若分了,不是家人就會成為敵人。」他輕聲呢喃,聲音幾不可聞。

  「什麼?」柳如絲有聽沒有懂,覺得他的話很是耐人尋味。

  偶爾他會流露出她捉摸不透的一面,令她心慌,但這種變化都是稍縱即逝,很快他又會用加倍的甜情蜜意令她寬心。

  於是她逐漸習慣他諱莫如深的一面,睜隻眼、閉只眼,接受他所給予的一切,耐心等待他總會有一天把全部的心事對她展現。

  「我估計我們馬上就得換個地方安身了,你想住哪兒?」楊如煙微笑,環抱著妻子的身軀就好像擁有了一切,情緒不再低落。

  「呀~~真的可以走嗎?」她驚喜無比。

  「不走也不行。」早晚會被趕走的!誰讓他在家裏毫無地位,等到家人把他手中的權利瓜分去,他就失去存在的價值了。

  「那我們……可以回我娘家嗎?」柳如絲充滿怨念的建議,嬌美的臉蛋不懷好意。「嘿嘿嘿,到蘇州去嘛!住在那兒地方又大、人又多,很方便的呀!」

  可是楊如煙已經答應過嶽父、嶽母,死都不會送柳如絲回去住的,楊如煙為難的看著嬌妻。

  柳如絲誤解了他為難的表情下所隱含的意義,自以為是道:「你也不喜歡我娘家嗎?」

  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瞭解、我瞭解。」柳如絲大為體諒的摸摸他的肩頭。「那些傢夥比我還要惹人嫌,要不然我們去洪州找我義父?」

  他也很懷疑那人是否會歡迎柳如絲,他可不想一進門就被趕走。

  「對了,相公,如果你們分家了,你原本從事的交易買賣要怎麼辦?」柳如絲很想知道他的生意和賺來的錢要如何處理?

  楊如煙不假思索道:「大概全得脫手了。」

  「脫手?」這是否意味著他一文錢都不能帶走?「所有的一切都要還給他們嗎?」

  「這些年來,我有累積一點積蓄,即使離開楊家,也能找到一些幫手和我重新創業,你不用擔心。」

  「你甘心嗎?」

  「這裏的一切原本就不屬於我。」他淡淡一笑。

  「相公……」柳如絲感到痛心,低頭埋進他的懷裏。「我也能幫你做事,需要我的話,儘管告訴我。」

  「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夠了。」

  「放心吧!就算你用趕的,我也不會走!」她擡起笑臉,笑得很甜,深切的情意映進他的眼。

  楊如煙恍惚了,親吻她微翹的唇片,突然覺得只要有她在就足夠了,這句話是千真萬確。

  一時間,他完全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比她更寶貴,更值得珍惜!

  「相公,你又走神了。」她看不透他永遠溫柔的表情下隱含著什麼樣的心情!

  認識他以來,她接觸到的永遠是他溫和的一面,除了喜以外,其餘的怒哀樂……等等表情,她從未見識過,偶然的他也會流露出來一些異常的情緒,可她總是來不及捕捉。

  他到底是太深沈了,還是太單純,又或者……活得太壓抑了?

  「相公,你如果傷心,告訴我要怎麼哄你開心,我都會做的。」柳如絲很怕他心情不好,卻壓抑在心底不讓她知道。「你要知道你已經娶了我,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分擔,我保證我很可靠。」

  楊如煙忍俊不禁的問:「你要怎麼哄我呢?」

  柳如絲雙手交握,一副自願奉獻犧牲的樣子。「只要你說,我就會努力去做,但是你一定不能再難過了,無論是娘的死,還是親戚們做了什麼離譜的事,你都不要再為他們傷心,好嗎?」

  他毫無預警的將她抱在懷裏,像是在抱剛出世的嬰孩,下巴抵著她的腦袋,不讓她看見他的神情。「我沒有難過,只是我以為這一天不會這麼早來臨……我沒想到娘會離開得這麼早!」

  她聽出他的話語有些失落,被他緊擁著不敢移動,乖乖的蜷縮起身體,小心翼翼的握起他的一隻手,摸摸他的手指、親親他的掌心,軟綿綿的示好。

  「娘對我算是好的,她從來不曾因為我的出身而歧視過我。」楊如煙悵然低語。

  柳如絲為了他的一句話,更加喜歡祥霖公主,也更加感傷於她的死亡。

  「她不該死於非命……」他少有的露出悲傷的情緒。

  柳如絲擰起眉,像跌進深淵裏喘不過氣,平時很會胡編亂造的她,當下卻不知說什麼安慰他才好?

  他不開心,她也難受了。

  「相公……」她絞盡腦汁,憑著本能打破沈重的氣氛,「我把我娘給你,不只她,我爹、我義父、我哥哥,我六個結義兄姊和妹妹全部都給你,所以娘不會為你擔心的,你有我和我很多很多幫手能代替她照顧你。」

  他又笑了,那麼感傷的話題卻被她說得好像小孩子分糖果就能解決似的。

  「我、我不會讓你孤單的。」柳如絲鼓起勇氣,從他懷裏擡頭,親了他的嘴唇一下,又趕緊窩回他懷裏。「別為娘的事太傷心,大不了我們替她照顧她的親生兒子,就是你大哥,這樣我想她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的,好嗎?」

  「照顧大哥啊……」這可是個艱钜的任務,如果他說他只想傷心,不想照顧大哥,不知妻子會怎樣?

  「雖然你大哥看起來很不好相處,不過刺蝟我都養過,他應該不算什麼。」

  他再次發笑。

  「相公,我又說什麼可笑的了?」為什麼他總是笑她呢?

  「抱歉,如絲,我不是在笑話你。」他扳正她的嬌軀,捧起她的臉蛋,正視她烏溜溜的眸子,「只是在你身邊,我總覺得很快樂,所以我才笑。」

  「呀……」別這麼對她,她會臉紅心跳想發情。

  妻子害羞的神態又一次取悅了楊如煙,他輕柔的吻著她可口的紅唇,誘出她迷醉的目光與美妙的吟哦聲息。

  兩顆熾熱的心緊密相連著,楊如煙深深的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再起怎樣的波折,只要有她的陪伴,歡樂就會永遠跟隨在他身旁。

  這一生,他再也不會孤單了。

  *****

  發喪、報喪、祭奠……種種儀式過後,棺材仍停放在家中,隔了許多日,選到了風水寶地,楊家人才不慌不忙的等著吉時出殯下葬。

  殯葬歸來,楊家設宴,答謝吊客。

  柳家只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赴宴,於是楊家眾人對柳如絲更為不屑;然而始料未及的是,柳如絲的義父──祥霖公主的皇兄「騰王」竟披星戴月的趕到杭州,為親妹哀悼。

  騰王上門時,楊家人已經在宴請客人,騰王錯過了送葬的時機,於是柳如絲和丈夫帶路,領著騰王前往墓地憑弔。

  「父王,你不要太難過。」一路上,柳如絲都在安慰騰王,體貼懂事的態度是她親爹、親娘完全享受不到的。「我們的娘生前沒怎麼惦記你,所以你也不用太捨不得她。」

  「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騰王搖頭苦歎。

  柳如絲苦口婆心的繼續道:「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平平淡淡才是真,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你千萬不要激動,不然以你這個年紀,萬一情緒失控,很容易抽筋、中風什麼的,弄不好也跟著那個、那個……」

  「如絲!」楊如煙沒臉再聽下去,趕緊出聲打斷她用心良苦的勸告。

  騰王只能仰天長歎。

  柳如絲露出一副好心無人理解的委屈樣。「如果父王能像楊家幾個平時和我們的娘不怎麼親熱的人一樣,突然今天變懇切了,在墓碑前哭得死去活來,回家宴請客人時還能大吃大喝的補回來,那我也沒話說。」她可捨不得重視的人傷心難過。

  騰王不看柳如絲,帶著同情的目光轉向楊如煙,「這丫頭給你帶來不少麻煩吧?」

  楊如煙騎馬跟在騰王的坐騎一側,笑而不語。

  柳如絲就坐在他身前,擠眉弄眼的警告騰王不准泄她的底。

  「她在我面前,倒是不會如此的率性。」楊如煙不掩寵溺的說著,視線下移,停留在懷中的妻子身上。

  柳如絲一聽,張大嘴巴想反駁,偏偏又找不到詞兒。

  他覺得她在他面前是虛偽的嗎?才沒有呢!她只是為了營造「美好妻子」的面貌,稍微掩飾一下脾氣嘛!

  「姑娘家,大了總算還知羞,不會對意中人也大大咧咧的。」騰王笑了笑,遣散了原本的哀傷。

  柳如絲有一點點難為情了,縮在丈夫懷裏,聽他與義父交談,沒由來的感到十分滿足……

  有人寵著她、愛護她,而她就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滿足得眯起雙眼,連騰王正在泄她的底都沒發覺。

  「這丫頭從小就頑皮,不聽父母教訓,對她嚴厲些,她一定會搗蛋,惹得她家人受不了,把她托給我照料。」

  柳如絲在騰王身邊生活了十年,比起自家人,騰王更像是她的親屬。

  「倒不是說她爹娘討厭她,只是性情不和,容易起衝突,當她武藝略有小成就更不好對付了,每次回家總是要與親人大戰一場,希望她在你家能乖巧一些,少惹是生非一點。」

  「她很乖了。」楊如煙溫和的替妻子說話。

  柳如絲聽到他悅耳的聲音,回過神來,笑嘻嘻的樣子傻傻的很可愛。

  騰王藉機警告她,「你嫁到楊家以後要改改脾氣,不能再像以往那麼任性,不要隨便和家裏人有爭執,讓如煙為難。」

  柳如絲撇撇嘴角,「我恐怕沒機會和他們起爭執了,父王根本不曉得,我們的娘屍骨未寒,楊家那些人已經鬧著要分家了。」

  騰王詫異的看向楊如煙,「怎麼回事?」

  柳如絲搶白道:「家裏的產業一向是給我相公打理的,以前有我們的娘坐鎮,楊家那些人沒什麼意見;可如今人不在了,他們就想趕走我相公,把錢財分一分,各自享樂去。」

  楊如煙淡淡一笑,由著她說出真相。

  騰王大感不妥,「一旦分了家,楊家就四分五裂了,楊家的長輩會同意嗎?這麼做,實在太輕率了!」

  「只要分了家,把財產瓜分得多一些,拋下像我相公這樣地位不高的人,有福自己享,他們怎麼會不同意?」柳如絲不爽的哼了一聲。「即使忙著喪事這幾天,在家裏,他們也一直爭吵著誰分得比誰更大塊。」

  騰王歎了歎,祥霖公主一個外人在楊家作主這麼多年,為了凝聚這些面和心不和的家人,只怕是耗費了苦心,吃力不討好,弄得如今人死了,真心為她難過的也沒幾個。

  「你們有什麼打算?」騰王對楊如煙的未來表示關懷。

  柳如絲又搶先發表意見,「還沒想好,不如我們被趕走的時候,就跟父王您一起回洪州吧?」

  「呵呵,如煙來的話,我很歡迎,至於你……」騰王瞟了柳如絲一眼,不說話了。

  楊如煙輕笑著,仍是無法理解眾人排斥柳如絲的心態。在他看來,和這個嬌滴滴的妻子相處,既舒心又有趣,他一點也不會膩。

  祥霖公主的墓地近在眼前,騰王面色一凝,懷著沈重的心情慢慢前進。

  這個皇妹的死太突然、太古怪,害死她的兇手也消失得太迅速、太離奇,總是讓他放不下心。

  一切真的只是意外嗎?

  *****

  祥霖公主對楊如煙算得上是仁至義盡,兩人雖有母子名義,但楊如煙的生母勾引了公主的夫婿,而他並非是公主的親生骨肉,他的存在等於是對公主的侮辱!

  可是公主卻真心的接納了他,從未虧待過他,儘管與他不親匿,卻始終擔當著一個合格的母親,代替他早逝的生母養育他。

  因此,楊如煙不在意家人對他的歧視,在祥霖公主的照顧下,他並沒有遭受到太多不公正的對待,盡心盡力的把一身才學貢獻給楊家。

  只是公主一死,他在家族原本輕微的地位就更加薄弱了。

  長輩們不但要求他交出管理的產業和所得的收益,繼承主宅的異母兄長還讓他在三天之內遷移離去。

  如他預料的,楊家人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退路,同心協力的趕他走!

  「他們太過分了!」柳如絲得知丫鬟打聽來的消息,氣得連飯都吃不下。「要我們三天就走,他們不知道搬家找屋子也是需要時間的嗎?」

  丫鬟又說楊家人是如何糾纏著楊如煙去清算家產,少了一點都不管緣由,非要楊如煙想辦法補上。

  「別說了!」柳如絲想像得出溫柔的丈夫遭到何等嚴酷的欺壓,心疼得要命,不假思索,準備出擊──為夫婿聲張正義!

  正當她整裝待發,剛走出院子,意外的迎面有一群人神色不善的走來。

  遠遠的,柳如絲聽見領頭帶路那人交代旁人,「找仔細點!」

  柳如絲皺了皺眉,看清領頭帶路的人是楊如煙的嫂子──那個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的女人。

  她讓丫鬟們退回院子裏,獨自佇立在院外,揚了揚下巴,等人走到面前,平靜的問:「大嫂,有何指教?」

  「妹妹還不知道嗎?」神色高傲的女人揮了揮手絹笑道:「整座宅子都屬於我夫君,不相關的人最好儘快離開。」

  「怎麼算不相關呢?」柳如絲輕佻道:「和嫂子一樣與楊家沒有血脈關聯的算不算?」

  「你還真不懂事呢!」女人嗤笑著,隨即指揮身旁的下人,「進去看看屋子裏有多少楊家的東西,全部搬出來,免得最後無故失蹤。」

  柳如絲氣定神閑的擋在院子外,不讓人進去。「慢著!裏面還有人在住,你們要清算財物也得等人走了再忙吧!」

  「只怕到時候就沒剩什麼東西在了。」女人意有所指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像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似的,搓著指尖。

  「哈哈!」柳如絲也不因對方懷疑她手腳不乾淨而動怒,笑得燦爛無比。「聽說大嫂來自東海小鎮,那種窮苦地方出身的人果然品行不高貴,一見縫就鑽的蒼蠅是什麼樣的,我算是見識了。」

  女人面色大變,張嘴就要破口大駡,「你這個──」

  柳如絲又放聲大笑,掩蓋過對方的護罵,攤開雙手道:「這個啥?啥?嫂子想要什麼東西,儘管說嘛!不必耗費心思,勞師動眾的來搜尋,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借你點東西也不算什麼!」

  她取出荷包袋,捏起一顆最小的銀子在女人眼前晃了晃,緊接著,丟到對方腳底下。「賞你的,夠不夠?撿起來吧!只要你讓老娘高興,要多少給多少!哈哈哈哈!」

  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女人,鬥不過柳如絲的粗魯,一聽她發出狂笑,當下氣不成聲,差點昏厥過去。

  「喲~~嫂子怎麼啦?」柳如絲不跟她客氣,圍著對方轉圈圈,油嘴滑舌道:「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為你揉一揉啊?」說著,伸出祿山之爪。

  「你!你不要太放肆!」周圍的下人護主心切,急忙動手推擠柳如絲。

  她動作敏捷的避開,沈下臉。「大呼小叫什麼?統統給我退下!」

  趁著下人被嚇唬住不敢動彈,她大搖大擺的揪起嫂子,熱情道:「我看大嫂身體不太好,這樣吧!我手上有些強身健體的靈丹妙藥,白送給你,到我屋裏來吃吧!」

  「不──不──不要──放開我啊啊啊!」

  *****

  剛忙完事務,帶著倦意回到家的楊如煙再次受到家人的圍攻聲討,漫天而來的責備話語都是針對他的妻,許多藉事發難之人乘機添亂。

  這回誰也不肯賣楊如煙面子,一個個逼著他儘快把柳如絲帶走,仿佛他們夫妻在楊家多留片刻也是一種罪惡。

  「叫什麼!」柳如絲風馳電掣般的趕來救駕,站到楊如煙身前為他抵擋家人的騷擾。

  轉眼間,沒說上幾句話,就見她與楊家人又唇槍舌劍的戰成一團。

  楊如煙露出苦笑,幾近艱難的把妻子帶走。「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柳如絲懊惱的向他解釋,「你不要由著他們罵,我沒做錯事,是他們欺人太甚!」

  楊如煙笑問:「他們說你把嫂子欺負得昏了?」

  「沒有才沒有!我只是想請她進屋子裏吃點心,結果她一進門就昏了,我還來不及欺負她呢!」她冤枉的喊,感到苦悶無比。

  楊如煙挑了挑眉,「大嫂可不是個柔弱的人。」

  柳如絲無辜的吐了吐舌頭。

  他出其不意的低聲道:「對不起。」

  她呆住了,茫然的問:「為什麼道歉?」

  楊如煙十分內疚。「大嫂一定是去羞辱你的,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你也被她羞辱過嗎?」

  他微笑,輕撫她的頭,如同在安撫一隻煩躁的猛獸。「再忍一忍,我們明天就離開。」

  「有住處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的心思被他一句話調開了,顧不得楊家人的態度,好奇的幻想著彼此的將來。「我可以帶我的丫鬟一起走嗎?」

  「可以。」

  「嘿嘿,那就是說,地方夠大了?」她有點驚訝,以楊家人的剝削能力,能讓楊如煙帶著財物去找到安身之所嗎?「相公,你……還有錢?」

  「這個你不用擔心,養你一輩子是綽綽有餘了。」

  他說一輩子,她期許的笑了。「這樣啊……」轉了轉眼珠子,柳如絲挽著丈夫的手臂問:「我們可以把我的嫁妝也帶走嗎?」

  他點頭,「那些東西,娘生前都交給我,我還留著沒動用過。」

  「相公,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柳如絲忽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悶悶不樂道:「這兩人怎麼一直跟著你呢?」

  楊如煙順勢望去,只見「兩個丫鬟」緊跟在後,盡職的追隨著他。

  柳如絲對這兩人印象深刻,猶記洞房隔天一早出門就看到這「兩個丫鬟」比晚娘還刻薄的臉色。

  楊如煙不好意思的說明,「他們也會隨我們一起離開。」

  「啊?」她驚訝的叫。「這兩個……是你的人手?」

  「應該是。」

  「哇……神色如此驕傲,身段如此粗壯的丫鬟還真是少見!」感覺怪怪的,她不解的繼續問道:「你家裏人肯讓這兩人跟著你離開嗎?」

  「我估計除了我以外,大概沒人想收留他們。」

  柳如絲聽出他的語帶雙關,因為太重視他了,於是思緒一動,就想到不利於她的情事。「相公,你該不會是和這兩個丫鬟有什麼『私交』吧?」

  她楚楚可憐的看著他,讓人完全看不出一旦他點頭說是的結果,必定是她大發雷霆、大開殺戒的情形。

  「如絲……」楊如煙失笑。「你想到哪去了?」

  他們沒有可疑的姦情嗎?柳如絲嘟嘴,牢牢抓住楊如煙的手,無意間流露出過分的佔有欲,「你只可以喜歡我!」

  這麼霸道的宣言在他聽來,卻像動人的樂曲那樣的迷醉人心,楊如煙的嘴角微微揚起,沒有回覆她的話語,但是笑得溫柔至極,仿佛她的要求就是他的願望,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會為她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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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7:35
第六章

  在杭州停留多日的騰王於深秋的黃昏踏上了歸途,近日正在忙著搬家的柳如絲難得抽出空閒,撇下丈夫,獨自為義父送行。

  「父王,如煙最近很忙,所以我瞞著他,沒讓他來送您,您可不要怪他失禮,是我故意沒通知他您要走的口信。」

  「這點小事,你也在意?」

  「我怕您對他有成見,會不喜歡他嘛!」

  騰王從未見過霸道的柳如絲會流露出小女兒的嬌態,如今一見,不得不佩服情愛的力量。

  「我不介意,這幾天楊家發生的事,我略有所聞。」騰王策馬前行,目視前方,說話的語調頗為感慨。

  雖然他沒住在楊家,與楊家人也無往來,但多少聽說了楊家正在「清理」門戶的情況。

  輩分高的長者斂財之余,把旁門小輩都趕走的事情並不算稀奇,然而楊家把楊如煙這個為他們賣命多年的財路給斷了,做得實在有點絕情。「一直以來,是你丈夫獨力打點著楊家的財務和生意,在外面做得有些人脈和口碑了,現在著手的交易也不少,楊家這時候踢他走,恐怕不明智……如果他自立門戶,應該能帶走一部分人手和買賣。」

  騰王在杭州這幾天專門調查這個「女婿」的情況,對楊如煙的「瞭解」或許比柳如絲還全面一點。

  「我也這麼想,所以我很積極的勸他儘早離開楊家。」柳如絲笑嘻嘻的說,開朗的表情顯示出她對將來的無限美好盼望。

  騰王見她一往情深的模樣,不禁有點擔心,假如她的丈夫傷害了她,那會給她造成多麼劇烈的痛楚?「孩子,你知不知道如煙並不像他表面上那樣的單純……」

  「父王!」柳如絲打斷他,不聽所有企圖抹黑夫婿的言辭。「人不是靠看的,而是要長久的相處才能互相瞭解。」

  「萬一你理解到的他並不如你期望的那般,你該怎麼辦?」

  「你不要跟我說他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其實我在他面前乖得像小奴婢一樣,至今都不敢說一句髒話,露出一點暴行呢!」

  「……那麼你們還真是很相配!」只給對方看「得體」的一面,這樣「虛偽」的關係能長久嗎?

  「只要彼此喜歡,對方有什麼缺點都是可以包容的,要相處一輩子,總該學著睜隻眼、閉只眼,對吧?」

  「你這孩子,的確變得寬容了一點。」騰王不由得回想起許多年前,第一次到柳家作客,看到粉嫩嫩、笑咪咪的柳如絲時,他有多麼的喜歡,還被她爹娘哄騙收了她當養女,更在柳家大力推銷下,傻呼呼的帶她回洪州遊玩居住,結果發現她根本就是一顆包著糖衣的爆竹!

  可是這麼多年來,把她疼得猶如親生骨肉的他,不也被這顆包著糖衣的爆竹給折騰得很習慣了嗎?

  騰王慢慢想開了,轉而問道:「你爹娘可好?」

  「誰知道!」一提起來,柳如絲就有氣。「上次回娘家又和我打了一架,若非父王傳授我武藝,我鐵定被他們打成殘廢。」

  「肯定是你先動手的吧?」他哪會不瞭解她!

  「那也是他們先找我麻煩,難道我就該傻傻的任他們說罵欺負嗎?」

  「他們說你、罵你,懲罰你都是有原因的,你要多體諒他們。」

  「那是虐待啊!」柳如絲氣得齜牙咧嘴。「說不過我就罵,罵不過我就打,我要是一味的體諒,早就沒命了,何況他們為什麼只對我嚴厲?」

  她覺得委屈,撇了撇嘴角,從小家人就只針對她來欺壓,看她不順眼,事事挑剔,又打又罵,不過她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脾氣壞得像爆竹。

  父親罵她,她就極力毀壞他珍藏的骨董字畫,以看他痛心的表情為樂趣:娘親打她,她就偷偷在娘親的胭脂水粉裏做手腳,以弄花娘親的臉找安慰……

  誰欺負她一分,她勢必還擊九分,絕不吃虧,也因此樹敵眾多,風評不佳。

  「這不是我的錯,是這個世上的壞人太多。」柳如絲無奈的感歎。

  「你這丫頭,淨說歪理!」

  她搖頭晃腦,不屈服、不認輸,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笑開臉蛋,甜蜜道:「不過我相公是個好人!」

  她的相公絕不會傷害她,這點她十分堅信,即使他傷了,她仍堅信他絕對有道理。

  那麼溫柔的他,是她深深喜愛的人;只有他,她是不會去計較公正與否,即使被他傷害也不要緊。

  柳如絲捂著臉,開心得不得了。「父王,我好喜歡他,比喜歡父王還要多。」

  「你說這種話是想要我表揚你嗎?」騰王只能搖頭歎氣。

  「嘿嘿,羨慕嗎?父王,您也快去找個伴兒吧!」柳如絲笑得比陽光燦爛,燦爛得足以閃瞎別人的眼睛。

  「無福消受。」

  「以前就聽說您癡心不移,娶不到心愛的女人,至今不肯成親,這是不正確的,父王。」

  「不用送了。」騰王快馬加鞭想走人。

  柳如絲催促坐騎,緊緊跟隨。「父王,聽我說完嘛!雖然您的年紀已經一大把了,但身體仍是硬朗,趁現在看起來還算體面,趕緊成親吧!要不然再過個兩、三年,變得老態龍鍾了,就算哄得到女人下嫁,您也生不出繼承人啦!」

  「再見。」追加一鞭。

  她如影隨形,加速跟近。「明白嗎?我以後會多替您留意,看看有什麼適合您的女人,不過太年輕的我是不喜歡的,您若有看上眼的,記得知會我去評估評估……我說父王,您可不可以慢一點?父王,您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喂──不要跑那麼快啊!」

  *****

  自古以來,長者下葬後,晚輩須守孝三年,各地的守孝禮儀自成約束。

  楊家的規矩雖繁雜,但卻沒有守孝期間不可分家的規定,所以祥霖公主死後,甚至未滿三個月,偌大的楊家已經四分五裂。

  柳如絲跟著丈夫搬到一家靠近市集的客棧,入住到最高層的空房裏。

  在客棧開業以來,這間空房從未有人居住,所有家俬物品都是新的,就像是為了他們的到來而一直閒置著。

  客棧的掌櫃是一名年輕男子,對楊如煙的態度恭敬得出奇。

  柳如絲不由得懷疑,這家客棧其實是屬於楊如煙的,只是不方便讓楊家人知道他私下設有產業,於是找人代為掌管。

  「公子,吃些東西。」剛進新房的夫妻倆還沒坐穩,年輕的掌櫃猶如一陣旋風呼嘯而來,比小廝還奴才的先是伺候楊如煙喝水、用點心,然後拿出帳冊交給他過目。

  柳如絲心有疑慮的審視他們,不知道她的相公還認識多少這樣的人?

  「公子,約在晚上的客人會一起來,這是我們準備的菜色,您看看是否妥當?」年輕的掌櫃又拿出一份摺子,遞到楊如煙眼下。

  柳如絲在旁邊看著,忽然有種皇帝在接奏章的感覺……

  「夫人也會出席嗎?」年輕的掌櫃詢問,分散了柳如絲的注意力。

  「啊?」她呆呆的望著楊如煙,用烏溜溜的眼神問他,晚上有何安排?

  「不,那些瑣事,我自己處理就好,不用她出面。」楊如煙向妻子柔柔一笑。

  柳如絲的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來,到底是什麼事呀?

  一等掌櫃離開,柳如絲即刻纏上丈夫,「晚上你要做啥?」

  「只是和生意上的朋友見面罷了。」

  「男人還是女人?」她的身體立刻緊繃起來,如同一隻防衛著地盤不被侵犯的小獅子。

  「自然是男子,如今的世道,抛頭露面的女人並不多。」

  她撇撇嘴角,「那……妓院的女人怎麼說?」

  「別擔心,我是不會去那種地方的。」楊如煙笑著保證。

  柳如絲笑咪咪的變回一隻乖巧的小花貓。「你跟這家客棧的掌櫃是什麼關係呀?」

  「他是我的幫手。」

  柳如絲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有些事情不需要他詳細說明,她就能懂,除了客棧掌櫃這個幫手外,他應該還有許多「伏兵」吧?

  「我們要長住在這裏嗎?」從窗外潛入的風拂過了柳如絲的臉頰,她感覺很舒適,又眯起了雙眼,一副頗為享受的樣子。

  「不,在這裏是暫時的,客棧是人來人往的地方,不安全。」楊如煙另外購置了房屋,目前還在裝潢。

  「其實住哪都沒關係!」柳如絲坐到夫婿身旁,自動自發的倚著他的身體,把頭埋到他懷裏。

  她很喜歡向他撒嬌,從不掩飾對他的愛戀,如此狂熱的感情,楊如煙無法不動情。

  以往的他,是個只有利用價值卻無人重視的工具──除了為家族營生,活得沒有任何意義,對於他的存在,楊家人也不會感激;但現在,他的妻子給了他最為珍貴的東西──一個家!

  即使離開了富麗堂皇的豪宅,他與柳如絲的家依然存在,為了守護兩人共有的將來,他的存在因而有了意義。

  「再等半個月左右,等新房子整理好,我們就離開這裏。」楊如煙把妻子抱起來,放到乾淨的床上。

  柳如絲當下氣息紊亂,揪著他的衣裳,難為情道:「這個……相公,你先關好窗子,閂死門,再帶我上床好不好?」

  「……」

  「你不想關好門窗嗎?」為什麼相公的身體忽然僵硬了?

  「如絲,你忙了一個早上,不用休息嗎?」他只想讓她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罷了,她是想到哪去了?

  「雖然有點累……」柳如絲的心思與她家相公南轅北轍,對話也牛頭不對馬嘴,但是她卻毫無察覺。「不過你有『需要』的話,我……嘿嘿……我是可以奉陪的,沒關係、沒關係。」

  他開始希望有人來敲門找他,打斷現在「複雜」的情況。

  「來吧!」柳如絲主動拖他靠近柔軟的枕席。

  「我……先關好門窗。」此刻的他並不「需要」她的奉陪啊!

  「快一點喔!」

  「可是你不是有點累了?」為什麼她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閃閃發光,一點倦意都沒有?

  「我說了沒關係,你不用擔心我啦!」

  但是他很累,很有關係啊!

  「相公?」柳如絲嘟起嘴,嬌憨的望著他,「你還不來嗎?」

  楊如煙胸口一緊,感覺自己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武藝高強的嬌妻,果然比較難對付……

  *****

  楊如煙與生意上的朋友共用晚膳時,一直心不在焉的想著,是不是要多加幾道補品強壯身子,但又想到這並不是長遠之計,還是今後多加鍛煉,內外兼修更有效果。

  「接手楊家生意之人,是你的幾個叔父……」友人所談之事,終於引起了楊如煙的關注。

  他們告訴他,自從他交出產業後,接手的人不斷出紕漏。

  楊如煙並不意外,他臨走前調走了不少看似無害,實則重要的人,並動了一些手腳;新接手的人不出差錯才奇怪。

  「將來你有什麼打算?」友人關切的問。

  楊如煙溫和一笑,委婉的表達了自立門戶的意思。

  一頓飯吃了兩個時辰,談得賓主盡歡,只有獨守空房的柳如絲有點不滿。

  她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月兒忽明忽暗,等了好久,楊如煙還不回房。

  兩人並不是時刻黏在一起的,她應該愈來愈習慣短暫的分別,可事實卻非如此,她只會愈來愈想纏著他,片刻不離……

  柳如絲暗罵自己不爭氣,但又不能克制的走出門,想去看她的丈夫在忙些什麼,怎麼還不回來陪她?

  「咦?」才踏出門,就意外的看到一個眼熟的丫鬟守在外面,柳如絲納悶的問:「怎麼了?」

  對方冷冷的答道:「你相公的命令,保護你。」

  態度仍是那麼高傲,柳如絲不由得正眼打量起這個愛擺架子的丫鬟,赫然發現對方有許多異常之處。

  「你……不是女人吧?」她眼露精光,端詳著「丫鬟」的身體,以前沒注意到的細節,此刻卻發現到許多可疑之處。「怪不得說話的語氣這麼硬,原來是天生的,不是故意在作怪!你這傢夥幹嘛不穿男裝,要扮成這個德行?嘖,你有奇怪的愛好嗎?」

  「少胡說!」對方怒火中燒,大聲辯解。「這是你相公的命令!」

  「哼!」柳如絲丟個白眼送他。「我聽你在亂講!」

  對方急切道:「他是怕別人知道他身邊有……」

  「有啥?」柳如絲張大眸子等待下文,不料對方像清醒似的閉上嘴,不再洩漏口風,她又嘖了一聲,「怎麼不說了?」

  「沒什麼好說的,你沒事就關在房裏睡覺,少出來亂晃。」

  「這麼沒禮貌的下人,我相公實在不該雇用啊!」柳如絲繞開對方,大步往前走,沒走幾步又回頭問:「你知不知道我相公在哪?」

  「在三樓宴請客人,你最好別去打擾。」

  柳如絲想了想,停在階梯處,一動也不動……她會打擾他嗎?萬一惹他不高興,妨礙了他怎麼辦?

  可是她好想去,好想見他,但是該不該去?萬一他正在忙什麼要緊之事,嗚嗚~~從來不曾如此為難過的她覺得好煩惱!

  「如絲,怎麼杵在這兒?」一道溫柔的疑問聲忽然從下方傳來。

  柳如絲驚喜的往下看,「你回來啦!」

  楊如煙正漫步上樓,微笑的看著她。

  柳如絲心花怒放,忘形的撲上去。「相公!」

  楊如煙怔了怔,見她張開雙手,豪邁的撲來,他永遠溫和的面色總算是有了一點點變化。「等、等──」他還沒站穩!

  「呀!啊?」發現彼此處在階梯上的柳如絲遲鈍的想起楊如煙不會武功,無法接住她分量十足的飛身一撲,奈何她騰在半空的身子已收不住。

  楊如煙退也不是、進也不是,怕妻子撲過來兩人都摔倒:又怕他躲閃會害她撲空受了傷,於是只能站在高階上,遲疑著沒有動彈……

  「你快閃開!」緊急關頭,柳如絲急忙大叫,只要他避開,她自有辦法安全落地。

  在短短的一瞬間,楊如煙已決定做她的肉墊,飛快的伸手打算抱住妻子。

  柳如絲惶然的閉起眼睛,在與他身體貼近的刹那,感覺他支撐不住她的重量,他後退了,卻一腳踩空階梯,整個人帶著她往後傾斜跌了出去──

  柳如絲急忙凝聚氣力,抱住楊如煙的腰,奮力轉身,墊在他的背後,隨著往下摔的動作被他壓在身下,一起跌倒在地。

  「如絲?」楊如煙難得的失措。

  「嗚……相公,你好重。」痛!

  *****

  他抱著突然變得嬌弱無比、可憐兮兮的妻子回房,請來大夫為她診療。

  雖然大夫說她身強體壯,並無大礙,但見妻子眼眶含淚,猶如受傷的小兔子一樣委屈的凝望著他,楊如煙一顆心高高懸起,怎麼也放鬆不下。

  「以後別這麼莽撞好嗎?」他送走大夫,立即回到床邊,難得嚴肅的告誡著裝可憐的妻子。

  他知道柳如絲有多麼在乎他,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害了他;而他同樣重視她,珍惜之情日益增加,被她所愛固然是幸福的,卻也令他擔心起她。

  假如她只知道保護他,而不會照顧自己,反倒為他增添了憂慮。

  「相公,痛痛,不要責怪我了。」柳如絲看他不高興,趕緊使出哀兵政策,「我都這麼慘了,你哄哄我嘛~~」

  大夫明明說她的內力深厚,沒什麼事。楊如煙溫柔的問:「需要獨處嗎?」

  「為什麼?」柳如絲一驚,她還不夠可憐嗎?他應該陪在她身邊,細心的安撫她才對呀!為什麼她要獨處呢?

  楊如煙體貼道:「若是同床,萬一碰到你的傷處,我會擔憂自責的,今晚你一個人休息,有事就喚門外的丫頭服侍。」

  「啊?」

  「乖,我先走了。」

  柳如絲愕然,還來不及喚回丈夫,他人已消失在房中,半晌,她的哀號聲從屋內擴散而出,仿佛狼嚎……

  楊如煙在門外停留不動,臉上始終掛著耐人尋味的笑。

  守在門口的「丫鬟」戒慎的盯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相公……」門被悄悄的打開,一隻小手伸出來,捏住楊如煙的衣袖。「回來啦……」哀求聲軟綿綿的響起。

  「你怎麼起身了,不難受了嗎?」楊如煙轉過身,關心的問。

  柳如絲的身子藏在門內,只探出半個頭,靦腆道:「突然就恢復了,覺得神清氣爽、體力充沛。」

  「如此神速?」

  「嘿嘿,我天賦異稟。」

  什麼跟什麼……守門的「丫鬟」扯了扯嘴角,看著柳如絲把丈夫拉回房裏,這對夫妻還真彆扭!

  門剛關上,柳如絲猝不及防的被丈夫抱進懷中,臉蛋挨近他的胸膛,她的氣息立即亂成一片。

  「相公?」她不好意思的仰望他。

  「答應我,往後不管出了什麼狀況,都要以保護自己為優先,好嗎?」他低頭,在她耳畔柔聲勸說。

  那溫柔的語調、懇切的情意,令柳如絲不由得眼眶泛紅、神魂蕩漾。「好……」看著比一切都重要的丈夫,柳如絲點頭之後又噘著嘴強調,「只是涉及到你的時候例外!」

  她烏溜溜的眼裏盈滿了不遜色於他的柔情與關愛。

  楊如煙失笑,低頭親住她微微上翹的小嘴,萬分珍愛的品嘗著她甜美的味道,讓她舒適得露出著迷的神色……

  *****

  隔了兩個月,到了下雪的季節,柳如絲隨著丈夫搬到位於西湖邊的大宅子。

  新家雖沒楊府那麼大,離城裏也有點距離,位置算是偏僻的,但有四周的湖光山色相伴又顯得別有趣味。

  可惜的是,楊如煙陪在她身邊與她欣賞美景、閒話家常的時間並不多,他總是清早出門,深夜才回家。

  「他真的是在忙生意上的事嗎?」柳如絲叫來兩個身分可疑的「丫鬟」到面前,鬱鬱寡歡的質問他們。

  她已經知道這兩個「丫鬟」是如假包換的少年,而且來路不明!

  無論她私下請誰來協助調查,卻始終查不出他們的底細;並且他們的身手不凡,聯合起來還能牽制得了她……柳如絲不得不疑惑,她溫文儒雅的丈夫身邊為何會有這種神秘人呢?

  「我們怎麼知道他在忙什麼。」兩個「丫鬟」不耐煩的回答。「我們不是整天都守在你身邊嗎?」

  「那他每天晚上叫你們去書房說話,是說些啥?」

  「……能有什麼,不就是問起家中的大、小事情有哪些需要他插手?」

  「這種瑣事,為什麼不直接問我?」柳如絲挑了挑眉,疑惑更深了。「他讓你們兩個留在我身邊做什麼?我又不需要照顧;他總是在外奔波,更需要你們這種有功夫的人保護才對吧?」

  兩個「丫鬟」互看一眼,不敢告訴柳如絲,她丈夫把他們留下,完全是為了監視她──萬一她有什麼不良企圖,他們好憑藉著傲人的身手──儘快去告密!

  「夫人……」新聘請的管家慌慌忙忙的跑到亭子裏,打斷了柳如絲的審訊,稟告道:「楊家人來了。」

  「哪個?」柳如絲愕然。

  她和楊如煙不是被趕出楊家了,還有誰會找來?

  兩個「丫鬟」毫無預警的飛身離開,朝著門口移去,仿佛是去抵擋什麼災難一般。

  柳如絲不疾不徐的跟上去,在門口處就見兩個「丫鬟」正極力阻擋著一群企圖沖入門內的人……

  「這些都是誰啊?」柳如絲掃視了不速之客一眼,匪夷所思的神情溢滿面容,這不是楊家一群瓜分財產最多的長輩們嗎?他們上門做啥?總不可能是關心她與如煙的處境吧?

  「如煙在哪?叫他出來!」長輩們一邊嘗試著衝破攔截,一邊大呼小叫。

  兩個「丫鬟」看了看柳如絲的面色,當即問她,「要怎麼對付?」

  「先站著看吧!」柳如絲讓兩個「丫鬟」退開,兀自雙手環胸,猶如不可逾越的高牆,擋住步步逼近的楊家長輩。

  「如煙呢?」

  柳如絲歎了歎,展現生平最有修養的一面,客氣的問:「你們找他有何事?」

  「叫他出來,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女人家管什麼事,回房去,叫你丈夫出來!」

  「看你那姿勢,多麼的粗俗不堪,真沒教養。」

  「別和她囉唆了,去把如煙找出來!」

  柳如絲沈著冷靜的對自己說:要忍耐、要忍耐,親爹、親娘罵她的話有時候更難聽,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說什麼又何必放在心上?

  「如煙他不在,有什麼事,你們可以對我說。」她依然表現得很客氣。

  「你算什麼,滾開!」

  「楊如煙,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出來!」

  柳如絲冷冷一笑,「既然你們都聽不懂人話,那老娘也就不跟你們繼續講理了。」

  開戰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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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7:48
第七章

  又發生了什麼事啊?

  楊如煙在「官府」的「陪同」下,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新家。

  家裏烏煙瘴氣、滿地狼藉,家僕們負傷慘重,貴重物品七零八落……而他的妻子正垂頭喪氣的守在大廳等他回來。

  一看見楊如煙的身影,柳如絲立即哭哭啼啼的奔上前,「相公,你終於回來了,嗚嗚嗚,今天家裏發生好可怕的事,嗚嗚……」

  柳家大小姐驚慌失措的模樣可不容易見到,跟著楊如煙進門的幾個人,有些納悶的面面相覷。

  「呃,楊夫人……」

  柳如絲瞧了瞧那些欲言又止的陌生人,謹慎的問著楊如煙,「相公,這些客人是誰?」

  楊如煙溫和一笑,想哄她別哭,但仔細一看,她乾淨的臉蛋上根本沒有水痕,於是直接向她介紹陌生人的身分。

  來者,一個個都是官府的差役!

  「來得正好!」柳如絲松了一口氣似的望向官差們,又淚汪汪的道:「我剛想去報案呢!光天化日的,居然有一群人闖進我家為非作歹、毀物傷人,我真懷疑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呢?」

  「你沒受傷吧?」楊如煙隨即發問。

  柳如絲含淚搖頭,委屈的貼近他,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只是她的淚水永遠掛在眼眶,不會掉下。

  「楊夫人可有看清楚那些人都是誰?」官差們接著問。

  柳如絲沒好氣道:「都認得,是楊家的長輩和他們的奴才!」

  「他們為什麼要來滋事呢?」

  柳如絲氣憤道:「明明分家時,他們拿到不少財產;今天卻上門說,他們過得不好,看到我們活得太平順,他們不舒服,要找我相公討錢,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是我們欠了債似的!我說相公不在家,他們不信就動粗,還要動手搶值錢的東西,簡直是強盜,幸好我家僕人拚命攔截,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柳如絲身後的僕人紛紛點頭附和,爭先恐後的描述著楊家的豺狼虎豹有多麼的兇殘。

  「他們要搶劫,我們阻止,他們不但砸東西,還打人……」

  柳如絲點頭附和,轉過身去手指著一人告訴官差,「你們看,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伯就是被他們打傷的,那些人簡直沒有良心,居然對一個老人家下這等重的手。」

  「這……這位『老伯』看起來很年輕。」一位官差忍不住懷疑。

  柳如絲氣急敗壞道:「他就住在東海第二十九個漁村外再半哩路的破廟之中,你們不信,儘管派人去查,問一問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經一把年紀了!」

  「……這很難查。」

  「那與我何幹?」柳如絲瞪起眼兒,更加義憤填膺。「重點是,他被人傷害了,遭到折磨啊!你覺得下此毒手的人做得正確嗎?天理何在呀?難道他看起來很年輕,就該被打嗎?」

  「不,不,您說得沒錯。」官差們極力回避柳如絲的怒火。

  楊如煙默默的看著那位低頭不語的老伯,那不是他新請來的管家嗎?他記得這人只有五十多歲……楊如煙轉移視線,他還是繼續保持沈默吧!

  「楊夫人,其實我們這次前來,就是想瞭解事實真相,不久之前,楊家有人去報案,說在你們這裏遭到迫害,他們許多人都受了傷。」官差們好聲好氣的告訴柳如絲。

  柳如絲馬上露出一臉受到天大冤屈的表情。「他們來了幾十個人,我們只有十幾個人在家,毫無援助,而且都是老弱婦女,我們如何能危及到他們?他們這麼汙蔑我們,是安著什麼心?簡直太沒人性了!他們自己在爭搶中起衝突,難道也要我們這些受害者負責嗎?」

  「據說夫人的武功高強。」官差們回柳如絲一個「不好意思」的神色。

  「實不相瞞,我的武功早就廢了,你們大可派人來診斷。」柳如絲攤開雙手,光明正大得一點都不心虛。

  「這……」官差們有些為難的互使眼色。

  一流的高手擁有改變脈象的能力,甚至能縮縮骨就造成返老還童的假像,裝死的本領比真正的死人還像屍體……柳如絲若要裝得毫無內力、武功全失,他們又能去哪找人來判斷虛實?

  「官爺,你們對我有任何疑慮都在其次,我家如今的情形你們都看見了,有人上門鬧事,傷害我家裏的人、毀壞我家裏的物,出了這些情況還要我們負什麼責任?」柳如絲咄咄逼人的靠近官差們。

  「我們沒有這個意思,我們只是來看看情況而已。」官差們一個個從柳如絲身邊退到楊如煙身後。

  柳如絲挽起楊如煙的手,憂傷道:「相公,我們家的廚娘被推倒在地,昏迷了兩個時辰,目前正在後院讓大夫醫治,你去看看她吧?她可是身懷六甲,那些喪盡天良的人居然對她下毒手,實在很可恨!」

  楊如煙笑了笑,隨著妻子的吩咐告別官差們,向後院走去,沒走幾步就見兩個「丫鬟」緊隨其後。

  *****

  柳如絲等人走遠了,立刻斂起哀容,不耐煩的看著仍在巡視環境的官差們。

  「請問楊家的人是以什麼理由來滋事?」對方又發問。

  「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柳如絲雙手環胸、氣勢洶洶。「他們見不得我相公有錢買這座房子,又看不慣我家的門面擺設比他們家漂亮,所以就汙蔑我們,說我們的一切都是從楊家偷出來的!

  「但我有憑據證明這個家和家裏的東西都是屬於我和我相公的,我娘家給我的嫁妝,我義父──洪州『騰王』都能來為我作證,你們有需要,只管找他們來對簿公堂!」

  從柳如絲口中聽到一些比她還有分量的人物,小官差們立時啞然,找不到聲音應話。

  「你們還想瞭解啥事,就繼續說吧!」柳如絲翹起尾指,回頭看看,相公不在,接著放心的當著客人的面挖耳朵。

  眾宮差再次後退。「楊夫人,此事先交給我們調查,請您放心,我們會向楊家諸人瞭解情況,勢必還給受害者一個公道,維護我們城鎮的安全。」

  柳如絲眯眼,發出滿足的歎息,感慨道:「我相信這世間還是有公道的,律法還是有意義的,那就麻煩各位了。」

  沒事門外請,不送!

  關起大門,給家裏大小僕人一個勝利的眼神,柳如絲志得意滿的提起裙角,大步朝著後院──尋夫去!「相公~~」

  「我在這裏。」楊如煙佇立在長廊盡頭,向著疾馳如風的妻子招手。「這麼快就來了?」

  「那是當然,我辦事從不拖拉。」她嘟了嘟嘴,一臉的得意。

  「夫人今天可威風了。」兩個「丫鬟」就站在楊如煙身旁,幸災樂禍的說道:「楊家人被她罵得受不了想動手,動了手又打不過她,最後夫人還將他們捆起來放在雪地上繼續罵……」

  「喂,你們說夠了沒有!」柳如絲不高興了。

  兩個「丫鬟」笑出聲,也不打招呼就相偕離去,邊走邊討論著柳如絲今天的表現是何等的精采。

  「相公,你別聽他們搬弄是非,我很乖的!」柳如絲急忙對楊如煙解釋,「我沒有做壞事!」

  雖然把楊家人綁成一串放到雪地上說教是事實,但一看到有人承受不了,她立即就停手,並沒有趕盡殺絕。

  「相公,那些人有找你麻煩,向你告狀嗎?」柳如絲不安的揪著楊如煙的袖子搖晃。

  「我沒遇見他們,抱歉,讓你遇見了。」

  「幸好是我。」柳如絲慶倖的捏起拳頭揚了揚,顯示自己的強悍不可侵犯。「若是你……」

  瞧了夫婿一眼,她搖著頭,「唉!」

  她家相公說得好聽點是溫文儒雅、君子風度,說不好聽點就是柔弱無力,人善註定被人欺。

  「我有這麼沒用嗎?」留意著妻子的表情,楊如煙苦笑,以往他並不介意別人是怎麼看待他,如今卻希望柳如絲看著他的眼神少些憂慮,多些驕傲。

  「你現在又不管楊家的帳了,你那些長輩各個如狼似虎,哪裏是你對付得了的?我不是輕視你,而是你……看起來就是不會和人吵、不會和人爭,鐵定會被欺負的那種……不過沒關係,有我在呢!」她可是吵遍天下無敵手。

  楊如煙掩嘴而笑,帶著喋喋不休的嬌妻回寢房去,半路問及,「我記得我們家沒有個身懷六甲的廚娘?」

  「哎呀!大不了下次官府的人來,我再去請一個客串嘛!」這種瑣事,包在她身上,不用夫君大人煩惱。

  「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會輕易再來……」

  柳如絲眨眨眼,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追問道:「你是在回家的路上與他們偶遇的嗎?」

  楊如煙點點頭,「他們說,楊家有不少人在我們家受了傷,還到官府去告了你一狀。」

  「我下手很有分寸的。」柳如絲委屈道:「他們肯定是比我還會裝模作樣,真是世道險惡,妖孽盡出了!」

  楊如煙又笑了。「抱歉,連累到你,最近一些與楊家有生意往來的人都轉來與我合作,減少了今後和楊家的買賣,我想他們是為此感到不平而來找我理論的,卻不曉得我今天正好不在家。」

  「有啥好不平的,那些生意一直都是你在處理,是他們不仁不義把你甩開,居然還好意思上門怪你搶生意……無恥、無恥!」柳如絲好生氣,若非有自己在,能守護楊如煙,真不曉得他會被那群親戚欺負成什麼樣子?

  她動情的抱住夫婿的腰,撒嬌般倚賴著他不動。

  楊如煙沈靜不語,任她擁抱,溫暖的目光如一泓秋水;兩人停在寢室外,柔暖的斜陽將彼此的身影照耀得絢爛無比。

  「對了,相公,你不覺得那兩個『丫鬟』脾氣太大了,不好『伺候』嗎?」柳如絲從他懷中擡頭,水汪汪的眸子裏藏著欲說還休的惆悵。

  楊如煙明白她容不下那兩人,安撫道:「再過幾天,我就讓他們到別處去效勞。最近還需要他們守在家裏,免得再有人來騷擾時,你會孤掌難鳴。」

  他事事都在為她的處境設想,害她也不好意思反對他的任何安排。

  「那你呢?你一個人出門在外,我也不放心呀!」柳如絲揪著他的衣裳,扭捏著小蠻腰。

  曾經在她的設想當中,一旦離開楊家,她就自由了──沒有長輩會拿家規來約束她的行動,她可以隨時隨地纏著夫婿撒嬌:然而等到楊如煙自立門戶,即使沒人敢約束她,兩人相處的時間仍然少得可憐。

  為什麼呢?

  只因為他說她要乖、她要聽話,她要在家等他……

  他說的一切,她都抗拒不了,即使他的要求違背了她的本意,她會煩躁,最後還是心甘情願去聽從。

  明明當初嫁給他,是認定了可以欺負他;結果捨不得讓他煩惱的她,總是先屈服的那一個,柳如絲扭來扭去的幅度愈漸加強。

  她好像吃虧了?

  楊如煙不知她在想什麼,但見她神情百變,又羞又急又無奈,恰似一隻困在陷阱裏的小兔子,他的笑意更濃了,摟住她的力道也稍微加重了幾分。

  「如絲。」輕喚著妻子,楊如煙一手擡起她的下巴,飛快的吻了一下。「不用擔心,好嗎?」

  她呆了呆,心窩發燙,除了點頭,沒有別的話了。吃虧又怎樣?只要佔便宜的人是他,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相公……」

  「嗯?」

  「嘿嘿~~」她最喜歡他了。

  四目相對、愛意綿綿,正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天雷勾動地火之際──

  不料,那仿佛有八十多歲的重傷未愈的老管家卻在此時生龍活虎、健步如飛的趕來,殺風景的打破小夫妻的甜蜜氣氛。「夫人,有您的客人到。」

  「啊?」柳如絲心不甘、情不願的拉回心思。「這時候會有什麼客人來?」

  「一位年輕男人。」

  「你沒問他的身分?」柳如絲撇撇嘴角。

  「那人說是夫人的舊識。」

  「哪個啊?」柳如絲一臉迷茫。「相公,你在房裏等我,我去看看就來!」給楊如煙留一句話,接著她大搖大擺的接客去。

  楊如煙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漫步跟隨著,他的妻子來往過的舊識都是什麼樣子……他頗有興趣瞭解一番。

  *****

  夕陽西下。

  柳如絲快步飄向大門口。「誰啊?這麼不識相,都傍晚了還上門,人家還要不要吃飯?要不要休息?要不要清洗?要不要……啊?呀呀呀!」

  一連串怨言在看到立在門口的男子的一刹那結巴了,繼而轉成歡呼尖叫,柳如絲原本不耐煩的臉色瞬間笑靨如花。

  「二哥?你怎麼來了?呀呀呀!」朝著門外的男子撲去,歡喜之情洋溢在她嬌美的容顏。

  「順路過來看望你,聽說你成親了,抱歉,沒能參與你大喜的盛宴。」年輕男子讓柳如絲抱著,語調溫和的說著,沒有抗拒她逾禮的舉止。

  「沒事,我知道二哥忙。」柳如絲很體貼的回道,慢慢的放開年輕男子,拉著他的手進門,「過來,介紹我相公給你認識。」

  楊如煙正從另一端走來,遠遠的瞧見妻子如何熱情的迎接那個陌生男子,種種過分親近的舉止都令他感到刺目。

  柳如絲一轉頭,與丈夫目光接觸,意外的發現他的神色古怪,沒有平常溫柔不變的笑臉,心兒一顫,不自覺的鬆開握著二哥的手。

  「如絲,你的朋友來了嗎?」眨眼間,楊如煙已恢復正常。

  柳如絲看著他再度出現的溫柔笑顏,立即安了心,高聲喊道:「相公,是我義兄來了,他姓宮,單名一個瑾字,排行第二。」

  楊如煙朝著宮瑾含蓄的微笑,正想問候對方,卻在看清宮瑾的神態容貌之後,失去了言語。

  他有些訝異、有些恍然、有些失態,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相公?」柳如絲納悶的望著一動不動的楊如煙,他在發什麼呆呀?

  楊如煙心念電轉,凝視妻子充滿關切的眸子,唇角慢慢的上揚……為什麼這個嬌嬌女會對他一見鍾情、非君不嫁,才見過一面就認定了他?

  楊如煙看向宮瑾,心裏的疑問得到了解答。

  大概是因為他──

  宮瑾,他和楊如煙很像!

  那種像,並非是指容貌一模一樣,而是神態、氣質,如出一轍。

  同樣的笑若春風、同樣的溫文儒雅,看著外表就會讓人聯想著這兩人的脾性嗜好恐怕也相差無幾,是那麼的像。

  這種相像就是柳如絲選擇他的原因嗎?楊如煙極力斬斷混亂的思緒,友好的招呼宮瑾,寒暄了幾句,「二哥,嫂夫人沒一起來嗎?」

  「我尚未成親。」宮瑾的年紀與楊如煙差不了多少,說話的語調也一樣的清澈柔和。

  楊如煙故意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

  柳如絲見狀,不知他心思複雜,傻傻的說道:「這世上可沒有什麼女人能配得上我二哥!」

  宮瑾失笑,楊如煙淡笑──柳如絲對她二哥的偏愛,溢於言表。

  「二哥,你這次來要多住幾天……」柳如絲迫切的要求,黏著宮瑾嘀嘀咕咕,像有蟲子吃的小麻雀那樣叫得歡快。

  楊如煙凝視妻子的目光愈漸深邃,既然她有個如此喜歡的義兄在,為何會捨近求遠,下嫁與他?

  柳如絲沒察覺到丈夫內心的波濤洶湧,給他一個甜甜的笑。

  楊如煙心中一動,糾結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些許,也許是他想得太複雜了,他和宮瑾的相似並不代表柳如絲會把他當成是宮瑾的替代之物吧?

  這時,柳如絲竟不知死活,坦率的表白道:「若非二哥心有所屬,我早就把他的親給訂死了,也不會嫁給你。」

  她還邊說邊笑,一點也不在意楊如煙永遠溫柔的面色有了刹那的扭曲。

  「原來如此。」楊如煙意味深長的瞥了宮瑾一眼。

  柳如絲說得這麼爽快,就表示她早已心無芥蒂;不過楊如煙聽了,仍是有些不痛快。

  「她就愛說笑,你別放在心上。」宮瑾彬彬有禮的勸楊如煙寬心。

  楊如煙一副知妻甚詳的態度,不軟不硬的回道:「當然,她是我的妻。」

  宮瑾淺淺一笑,心想,這個妹婿恐怕不像表面上這樣柔和。

  三人心思各異,走進大廳。

  *****

  柳如絲叫來管家,想與二哥一起用晚膳;楊如煙坐在宮瑾身旁,和平時一樣態度親切又溫和的招待宮瑾,沒有絲毫怠慢。

  柳如絲見他們相處得如此融洽,開心得一雙大眼眯得緊緊的,她的結義兄妹裏,待她最好的就是宮瑾。

  小時候,她曾非常愛慕二哥,希望能嫁給他,可是二哥另有所愛,她只好死心,而今,雖然她仍是喜歡著宮瑾,不過獨有的戀慕之情和珍貴的愛意已經統統交給了楊如煙。

  現在的她不是孤單的,她愛的人也愛著她……柳如絲感到樂不可支,歪著身子靠在楊如煙身上,像一株立不穩的柳,軟綿綿的賴著他。

  兩情相悅的甜美滋味,只有相愛的人才明白有多麼的美好,她幸福的笑顏讓疼愛她的二哥看了,也深感欣慰的笑。

  此時,兩個「丫鬟」無聲無息的送上茶水。

  柳如絲一見這兩個男扮女裝的傢夥,心裏就有點煩悶,總覺得武藝不俗的他們留在楊如煙身旁是別有用心的,她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兩個「丫鬟」放下東西,正要開口說話,其中一人發現到宮瑾的存在,突然渾身僵硬。

  宮瑾有所察覺,瞥去一眼。

  當下,兩個「丫鬟」身體發顫,失手打翻桌上的東西,話也不說,立即以狂風暴雨般的速度沖出大廳,消失在眾人的眼簾。

  「呃……這是做啥表演?」柳如絲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兩位,我似乎見過。」宮瑾求證似的看向楊如煙。

  「他們是我雇用的丫鬟。」楊如煙微笑。

  「他們看起來身手不弱。」宮瑾也微笑。

  「二哥,相公,吃東西吧!」柳如絲把陸續送上桌的食物推到兩人面前,態度殷勤。

  她嬌憨的表情讓兩個男人放下心事,陪她說長道短,一同度過了美好的晚膳時光,只是他們若有所思的神態仍是不時的流露出來,引起了柳如絲的疑慮。

  嗯,她的相公和二哥是怎麼了?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心裏卻像有了什麼芥蒂,相處得不是很融洽呢!

  為什麼呢?是不是她太多心了?

  *****

  月掛枝頭,楊如煙獨自走向後院,到了兩個「丫鬟」居住的房外停下腳步。「開門。」低聲道。

  緊閉的門板很快的露出一絲縫隙,只見一人鬼祟的探出頭,緊張的問:「只有你一個?」

  「你們的耳力難道失靈了?」楊如煙推開人,走進暗不見影的房裏。「為什麼不點燈?」

  兩個「丫鬟」關上門,心驚膽戰的反問:「宮瑾為什麼會來?」

  「他是我妻子的義兄,你們不是知道嗎?」

  「可他總是到處飄泊、四海為家,沒與你的妻子來往很多年了啊!」

  「你們得罪過他?」

  兩個「丫鬟」沒好氣道:「當初我們就是敗在他的手上,任務沒完成,兩頭都得罪了,做不了殺手才會變得落魄……」

  「沒人對付得了他嗎?」楊如煙感興趣的問。

  「他武功高得可怕。」兩個「丫鬟」有點不安的說著,「那麼多年過去了,他應該認不出我們吧?」

  「他認出來了。」楊如煙一句話令兩人坐立難安,見此情形,楊如煙又問:「當真是誰也奈何不了宮瑾嗎?」

  「你問這做什麼?」感覺不太妙。

  楊如煙親手點亮燭火,火光漫上他俊秀的容顏,使他背光的臉顯得陰晴不定。「你們回答就是了。」

  兩個「丫鬟」有點不安,過了好半天才道:「雖然拿他沒轍,但他的仇家很多,他也會怕惹禍上身、連累無辜,所以他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也不輕易與重視的人見面。」

  「那就讓他……在這裏多擔心一會兒。」楊如煙輕聲說道。

  兩個「丫鬟」茫然的望著他,見他勾起嘴角,露出平常人難以看到的有點危險的笑,頓時一陣寒意掠過兩人的身軀。

  「你們立刻離開,搬到我新開的酒樓去住,然後儘快把宮瑾在我家落腳的消息傳給他的敵人們知道。」陽如煙愈說語氣愈溫柔。

  兩個「丫鬟」匪夷所思,「你不怕受到牽連?」

  「這是一個試驗情感的好機會,順便檢驗一下我募集到的『人手們』的本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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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5 18:58:05
第八章

  連日裏,宮瑾在柳如絲的強烈挽留下,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告訴她浪跡江湖的見聞與趣事,排解她的寂寞。

  楊如煙仍在忙著剛上手的生意,大半天都不見人影,受到冷落的妻子總是覺得孤寂。

  雖然最近有二哥的陪伴,但柳如絲還是有些不滿,似乎身邊的人不是楊如煙,意義就不同了……

  「你變得文靜多了,也更有耐性了。」宮瑾發現柳如絲在談話時發呆,忽然轉開話題,觀賞起她略有成長的模樣。

  柳如絲歪了歪頭,想著自己確實乖順了很多,從小到大,她還不曾這麼乖順的守在家裏專心去等待一個人回來陪她。

  為了楊如煙,她蛻變得猶如一隻忠犬……不過她歎了口氣,心裏雖有愁緒,卻也帶著甜蜜。

  只要楊如煙會回來,無論等多久,她都不在意;只要能見到他的笑臉、聽到他的溫言暖語,連等待他的時間都變得甜蜜……儘管還是會寂寞,但為了他,她學會了忍耐與體貼。

  「二哥。」柳如絲心思一轉,笑咪咪的問宮瑾,「你依然不找個合適的姑娘成親嗎?」

  「別為我擔心,我很好。」

  「我知道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是很好,但若有個喜歡的人在身邊,那種美滿的滋味是什麼都比不上的……」柳如絲笑得很幸福,好像有炫耀的意圖。

  「如絲。」宮瑾正視她,含笑的眸子裏蘊含著一絲警告,「你相公身邊有些不尋常的人。」

  柳如絲一愣,立即心虛起來。

  她知道宮瑾在警告她什麼──楊如煙身上有些諱莫如深的東西,她總是睜隻眼、閉只眼,選擇忽略,包括一些不該存在他身旁的人,她也獨自憂慮,而不去幹預。

  「我記起了上次見過的那兩個『丫鬟』是誰。」

  柳如絲不安的看著宮瑾,聽他說出兩個名氣不小、年紀雖輕,卻作惡多端的殺手名號──他們曾經敗在宮瑾手裏,九死一生才得以保命,從此絕跡江湖。

  結果居然躲藏在她家裏,當起丫鬟……

  楊如煙留著如此危險的人是有何目的?真教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心態,他只是個單純的生意人嗎?

  他手下還有多少個不尋常的傢夥?

  他憑什麼收服了這些人,還讓兩個惡名昭彰的殺手男扮女裝,當「丫鬟」掩飾身分?

  各種耐人尋味的疑慮接連不斷的湧向柳如絲,她被宮瑾詢問的目光所籠罩著,渾身不自在起來。

  她從不去想楊如煙的所作所為,盡力配合她相公的腳步,只要他是真心真意的愛她、忠誠於她,她根本懶得管他是否隱藏了什麼與她無關的不良機密……

  反正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夫妻,早晚會瞭解對方的全部,柳如絲豁達的想著,但又苦惱著,如何應付為她處境擔心的二哥呢?

  她面有難色,敷衍著宮瑾,「那兩個『丫鬟』已經離開了,也許他們改邪歸正了,我們要給人家一個立地成佛的機會。」

  「你相公既然掌握得住那些人,就不必擔心他們會否有害,你真正該擔心的是你相公!」

  明知道宮瑾的勸告是好意,但柳如絲聞言,仍是有些鬱悶不平,無法接受任何懷疑楊如煙人品的臆測。「我相公從來不曾傷害過誰,也從未放縱過任何人在我眼皮底下胡作非為,反而是他的親戚們屢屢欺負他!我確實該擔心他的處境,他總是人善被人欺,但絕對不會害別人!」嘟著嘴說。

  「這麼維護他,是不是盲目了?」

  「二哥!你又不瞭解他,他真的很好,不需要我去防範!」

  「別激動。」宮瑾柔聲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柳如絲自信滿滿道:「我不會的……」

  話音還沒落下,一陣尖銳的殺氣突兀的襲近!無數細小的暗器破空而來,射向宮瑾。

  緊接著幾道身影飛速散落在亭子周遭,包圍住了裏面的兩人。

  柳如絲大聲咒駡,抓起桌面上的物品一邊還擊,一邊抵擋暗器。

  「哪來的雜碎,也不報個口信就闖到別人家撒野,找死是不是?知不知道這裏是我柳如絲的地盤啊?」她氣勢萬鈞的吼叫,震得那群偷襲之人頭皮發麻。

  「柳小姐,沒你的事,只要你讓開,我們絕不為難你!」

  柳如絲翻了翻白眼,不管宮瑾的阻攔,搶先迎擊,「叫錯了,你們這群傻瓜,現在要稱呼我為──楊夫人!」

  宮瑾見她以一敵眾,還能應付自如,完全不給他用武之地,只好坐在旁邊一邊欣賞、一邊思索──他的行蹤極為隱秘,沒幾個人知道如今他正在此地,為什麼眼前幾個面熟的仇家會找來這裏?

  是誰洩漏了他的蹤跡?

  「如絲。」他叮囑道:「要留活口。」

  「那是當然,這種東西就交給官府去對付。」她很忙的,才沒空處理。

  *****

  忙了一整天,入夜後,楊如煙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家。

  家中異常平靜,沒有他預期的混亂場面出現,而他的妻子也一如既往的守在離大門最接近的大廳內,等著他回來。

  「你們用過晚膳了嗎?」發現宮瑾也在大廳裏,楊如煙走向他們的同時先開口發問。

  「吃過了。」柳如絲的神色有些凝重,一向藏不住心事的臉蛋上堆積著濃濃的煩憂。「你呢?你還好嗎?」

  楊如煙含笑凝望她,「我在外面請客、談生意,一切都很順利,只是最近都沒能抽出時間陪你和二哥,抱歉。」

  「沒什麼……」柳如絲小小聲的說,態度格外的局促。

  楊如煙忽略她的異常,熱誠的向宮瑾提出邀約,「二哥,不如我們明天一起去遊湖觀景?」

  「那種事有機會再說,我這兒倒是有些問題拖延不得,需要你儘快給個說法,妹夫。」宮瑾從柳如絲身旁的座位站起來,走到身後的屏風拉出兩個人,丟到楊如煙腳邊。

  楊如煙微微挑眉,看了看腳邊被五花大綁的人──仍然是男扮女裝掩飾身分,頂著「丫鬟」模樣的殺手。

  今天中午,他派這兩人出城辦事,此刻他們卻被捆綁著擺到他眼前……宮瑾下手還真快!

  楊如煙正視宮瑾,不為所動,請教似的詢問:「二哥與這兩個下人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嗎?」

  「他們告訴我,關於那段過去,他們已經詳細向你解釋過了,妹夫。」省省力氣,別再明知故問了。

  「是嗎?」楊如煙笑得很溫暖,如熱力四射的驕陽。「大概是我忘了,真不好意思。」

  「你對你母親──祥霖公主的『死因』也忘了嗎?」

  「二哥!」柳如絲心一驚,叫出聲。

  宮瑾淡淡的瞥她一眼,她又安靜了。

  楊如煙默然,宮瑾不帶任何情緒的話語穿透了他的腦海,他回味了片刻,慢慢的看向那兩個戰戰兢兢的「丫鬟」一眼。

  他倆正冷汗直流、手足無措,被楊如煙這一看,當即慌亂的解釋道:「我們沒說什麼!」

  這種欲蓋彌彰的解釋,只是給楊如煙增加了更多的麻煩,他輕輕一歎,無奈道:「二哥對我是有什麼誤解嗎?」

  「看來你還是不想主動說明情況。」

  「我並不曉得二哥想瞭解的情況是什麼?」

  「真相。」

  「我願意說,但二哥願意相信嗎?」倘若他說的,宮瑾都不相信,豈不是在浪費他的口舌?

  宮瑾望向不知所措的柳如絲,「你怎麼想?」

  「我……」她能怎麼想?她自然是傾向她相公,即使今天調查到許多影響她相公品行的秘密,她依然願意相信那個她深愛的男人!

  「二哥。」楊如煙打斷柳如絲支支吾吾的話,走到桌邊,坐到柳如絲身邊,望著宮瑾,「您無緣無故提起我母親,是有何用意?」

  「你認為是無緣無故嗎?」

  「若不是,二哥是有何指教呢?」

  柳如絲看他們明明意見不合,卻還是彬彬有禮的,突然覺得寒毛直立,也許表面上溫柔的人更可怕!

  她完全猜不透他們的心思與情緒。

  「有人說,在你母親發現你用楊家的產業圖謀私利後,決定收回你手中的權力,此事是否屬實?」宮瑾直截了當的質問。

  「此話有些歪曲事實。」楊如煙否認。

  「是嗎?在此之後,她剛一外出,就遭到不尋常的危害,而加害她的人馬正好與你的手下有過往來,這場意外傷亡你又該如何解釋?也是有人蓄意造謠,歪曲了事實嗎?」宮瑾不再隱瞞他打聽到的驚人內幕。

  原本他只想藉著今天來偷襲的仇家,打聽是誰洩漏了他在此地的消息,不料順藤摸瓜,挖掘出更多不為人知的內幕……

  *****

  一整天來,柳如絲也參與了追查,一顆心因為種種被蒙蔽的事件而動盪不已,她的相公身上藏著太多的謎。

  撇開祥霖公主的死因不說,他在外還有好多行為舉措令她感到不安……柳如絲不自覺的低著頭,不敢去看楊如煙此時的表情。

  她的相公究竟是怎樣的人?

  他又為什麼要派人散佈二哥隻身在此的消息,引得二哥的仇家上門尋仇?

  難道他不曉得這種害人害己的行為是在引火焚身嗎?他不怕受到牽連,不怕害到她嗎?

  一片沈寂中,楊如煙平靜的迎接宮瑾的審視,兩人目光相對、無言抗衡,都發現了對方溫柔面龐下深不可測的力量。

  半晌,楊如煙溫聲軟語的反問:「這算是在影射我母親的死並非意外,而是有人指使的,而那個主謀──是我嗎?」

  「你有另一套說法嗎?」宮瑾的態度和楊如煙一樣的淡定平和。

  兩人像是猜啞謎的高手,說話一邊直來,另一邊繞去的,又總能捉摸到對方的感受。

  「二哥……」旁觀的柳如絲有些沈不住氣。「母親的死就先擱置一旁,先說說別的吧!」

  「我需要解釋。」

  柳如絲撇撇嘴,維護丈夫的心膨脹了,開始覺得宮瑾有點咄咄逼人,偏心的認為楊如煙是被欺負了。「二哥,你不知道如煙為了娘的意外有多麼的難過,這事怎麼可能是他設的局呢?不談這個了,不如先說說上午偷襲我們的那群人吧!」

  宮瑾伸手按住她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

  楊如煙的目光盯住他的手,眼底飄過一些模糊不清的情緒。

  「妹夫無話可說了嗎?」宮瑾柔和的追問。

  「我說的一切,二哥能判斷真偽嗎?」楊如煙的語氣略有變化,萌發出一絲絲嘲諷之意。

  「既然妹夫心有疑慮,不如交給足以判斷是非的人來瞭解這件事。」

  「二哥的意思是?」沒憑沒據的,該不會是蠢得想把他告上官府吧?

  「我帶六妹回去一趟,請妹夫日後直接向我們的義父──祥霖公主的皇兄去解釋,然後再討論六妹的去留。」他要把柳如絲從這個危險的男人身邊帶走。

  宮瑾的話令夫妻兩人同時變了臉色。

  「二哥,你不是說會跟如煙好好的談,你會相信他的嗎?」怎麼話沒講幾句就要帶她離開了?

  柳如絲不能接受宮瑾的安排,她根本不想離開楊如煙!

  宮瑾溫和的瞥她一眼,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意;不過看在柳如絲眼裏,卻令她產生了敬畏之意。

  柳如絲膽怯了,沒膽子再抗議──她曾親身體驗過,二哥的意志有多麼堅定、手段有多麼強硬,從來沒人能去改變宮瑾的決定。

  從小到大,唯一制伏得了她的,除了讓她心甘情願退讓的楊如煙,就是猶如高山一般難以腧越的宮瑾。

  「如絲?」楊如煙見她猶如困獸,柔聲問:「你的看法呢?」

  「我……」她為難的瞧瞧二哥,再看看丈夫。這兩人同樣神態平和,也同樣令她感到棘手。「我相信你,相公,但是、但是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說服我二哥也信任你,這樣好不好?我先跟二哥離開幾天再回來?」

  楊如煙不答反問:「你確定你要離開?」

  宮瑾敏銳的察覺出一絲絲殺氣從楊如煙身上散發出來,而這個男人居然還是笑得無比溫柔。

  「她留在你身邊,不安全。」宮瑾閱人無數,斷定楊如煙絕非善類,當機立斷的拉起柳如絲,作勢要離開。

  「如絲,你聽他的?」楊如煙坐著不動,目光慢慢上移,盯住宮瑾拉著柳如絲的手。

  「不!但是……」柳如絲進退兩難,義兄與丈夫之間的氣氛很不和諧──一個是她最喜歡的兄長,一個是她最愛的丈夫,她想偏袒丈夫,又想維護義兄。

  「那就留下,讓二哥一個人上路。」楊如煙望定她充滿迷茫的眼眸,哄騙似的輕聲誘惑她。

  柳如絲心弦一動,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宮瑾已帶她出了大廳。

  「告辭了,妹夫。」

  楊如煙拿起桌上的杯子砸向地面,碎裂聲刺耳,掀起一股看不見的波動。

  柳如絲聞聲,憂心的回頭,在大廳外看著處在燦爛燈火中,渾身卻陰暗得出奇的男人──她的夫婿,她徹底意識到自己對他的瞭解完全不夠。

  楊如煙的視線卻避開她,停留在宮瑾牽制住她的手指。

  柳如絲走不動了,楊如煙陰沈的模樣令她恐慌。

  宮瑾一時拉不動她,耳邊忽然掠過幾道不尋常的動靜,轉瞬之間,附近冒出許多人,從四面八方圍攏他與柳如絲。

  「別碰她,把你的手放開!」楊如煙仍坐在原位,看也不看大廳外的情景,但他的威懾之意已清楚的傳遞而出。

  宮瑾看了訝異得近乎茫然的柳如絲一眼,她八成還不曉得她的丈夫馴養了多少江湖高手,一聽他砸杯示意,立即現身要斷他們的去路。

  「妹夫……」宮瑾沒料到楊如煙會來硬的,輕歎道:「我對你並無偏見,若你能澄清諸多疑點,證實你的清白,我願為我的多疑道歉。」畢竟,沒有人敢把自己疼愛的妹妹,放在一個行徑可疑的男人身邊。

  可惜,楊如煙對他的道歉不感興趣,只覺得宮瑾離妻子太近,看了很令他討厭。

  「二哥要我如何證實呢?說到底,你的懷疑、我的解釋,都是一面之詞,假如我戲言,明天皇帝會死,難道他真的因故而去,也算是我謀害的不成?」楊如煙給了包圍住宮瑾的手下們一個暗示。

  *****

  轉瞬間,刀光劍影、風雲四起。

  宮瑾一手抓緊柳如絲,一手取出兵器──看來今晚,離開的路不會太好走,但無論如何,他都得先把手中這個愛得失去理智的妹妹──從那個怎麼看都危險得可怕的男人身旁帶走。

  直到那個男人能證明他的清白可靠!

  以他的輩分,恐怕是壓不住這個深沈難測的妹夫,那就交給長輩去判斷,楊如煙究竟可靠與否,能不能給予柳如絲幸福?

  一場激戰鬧到半夜,宮瑾只憑著一人之力,抓著百般不願配合的柳如絲殺出重圍,從楊如煙陰暗的目光下遁走無蹤。

  「他知道了什麼?」楊如煙冰冷的視線掃過滿地負傷不起的手下。

  無論這些人擁有什麼禍害人間的力量,都是他花錢、花力收買的部屬,可他們拚盡全力,還是敗給了宮瑾,這教他再也維持不了君子風度。

  那個對他妻子動手動腳的男人,那個表面上和他相似至極的男人……楊如煙笑了笑,想來想去,想不到有比宮瑾更令他不喜歡的人了。

  「他、他不知道去哪裏打聽到一些事,然後找到我們,問了我們一些情況,不過我們並沒有透露太多……」縮在一旁避風頭的兩個「丫鬟」這時探出身子,小聲的回覆。

  他們清楚的記得,楊如煙上次露出那種微笑後,西湖底下多了幾具至今無人發現的屍體。

  「沒透露太多,也就是透露不少了?」楊如煙維持著令人膽寒的親切笑容,走回大廳內喝茶。

  本想讓宮瑾的仇家找上門來添些亂子,給這個他怎麼都看不順眼的二哥製造危機,然後找機會受個小傷,讓妻子把注意力轉回他身上,順便刺激她萌芽出一點怨恨二哥的心思……

  可惜,計畫完全失敗!

  宮瑾反倒懷疑起他,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調查出一些不利於他的消息,然後拐走他的妻子去找長輩作主,這教他要如何不厭惡那位二哥?

  「他們是往洪州去了吧?」楊如煙算了算從這裏到洪州的路程,問著旁人,「宮瑾和你們談了些什麼?說清楚!」

  兩個「丫鬟」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回道:「他一直在問你的事,你最近在忙什麼?和哪些人有來往?還有不管聽到了什麼,夫人始終堅持您是善良的好人。」

  楊如煙挑了挑眉,情緒稍微變得柔和一些。

  他很瞭解柳如絲對他的信任,不過面對她那個多管閒事的二哥,再怎麼驕縱任性的她還是選擇屈服。

  那是否代表著「二哥」對她有著強烈的影響,那種影響比她對他的重視還要強烈嗎?

  楊如煙不由得像個愛計較的小孩,絞盡腦汁想的都是柳如絲為什麼不選擇留下,而非要跟宮瑾離開呢?

  「宮瑾大概是認定了禍都是由你挑起的,發生的醜事也都是你做的,死掉的人也肯定都是被你所殺,還有全世間的邪惡都隱藏在你的體內。」兩個「丫鬟」見楊如煙沈默不語,又開始嚼舌。

  楊如煙置若罔聞,自言自語道:「洪州……來回得一個多月。」

  他若是立即追去,以示誠意,不管是哄妻子回來,還是與妻子的義父「談心」,都趕得上最佳時機。

  只是,如今他走不開啊!

  「你要趕去追妻嗎?」

  「你不是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得處理?」

  兩個「丫鬟」看出楊如煙的意圖,驚訝的叫道。

  他的忙碌已進行到收尾的階段,一不謹慎就會功虧一簣,他不該離開,在這個時候去追妻子可是不明智的,但……

  楊如煙手指向倒在外面的一群人,吩咐兩個閒人,「麻煩你們把人一個個搬乾淨,然後收拾東西,跟我去洪州一趟。」

  「你真的要走?」兩人同時愣住了。

  這陣子,楊如煙一直在忙著「收復」楊家的產業,用盡各種手段,把失去的東西逐一奪回。

  而這當然是因楊如煙的心結!

  所以現在,楊如煙每天都有許多事得做,每天都有許多人得應付──否則他根本無法完成心願,所以他根本就走不開,更遑論是缺席一個多月!

  他這一走,一大堆懸而未決的情況可能產生連楊如煙自己都無法掌握的變數,到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也許會導致他的計畫徹底失敗。

  這樣他會甘願嗎?

  「去晚了,只怕騰王會不滿意,我妻子也會不高興。」楊如煙聳了聳肩,腦中閃過許多人的身影──

  但凡輕蔑過他的、挑釁過他的、侮辱過他的,只會利用他的……這些人都是他現在正處理得差不多的舊帳。

  一旦他抽身離開,不啻是給了他們一個喘息兼翻身的機會,所以他是不該走的!

  然而不走,他又放心不下被帶走的柳如絲!

  她的音容笑貌、言行舉止,擠開了他紛繁的雜念,慢慢佔據他全部的意識──在他心中,還有什麼人比她更重要,更值得他延緩腳步去追回他的妻子?

  其實,早在娶了她的第一時間,他就已明白她的重要,更別說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對他而言,不管過去承受過多少屈辱與不平,她都足以撫平他的傷痛,他早就知道這個事實了不是嗎?

  楊如煙平靜的邁開步伐,陰晴不定的眸子裏盛滿銳利的光芒。

  他想不出有什麼東西比柳如絲更珍貴,即使陣地失守、前功盡棄,他也得放開手上一切事物,先去帶她回家。

  *****

  洪州,兵強馬壯、物產豐富;控制這片領地的人是柳如絲的義父,也與楊如煙有那麼一點名義上的親戚關係。

  他的「母親」祥霖公主,正好就是這位「義父」的親妹。

  楊如煙帶著兩個「丫鬟」和一點禮物,舟車勞頓,難掩疲倦的趕到洪州,直達新建的王府──騰王閣。

  「你就是六妹的夫婿?」在外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年輕秀美的女子,穿著黑衣,眼睛大得出奇,神色淡漠得讓人看不出她的心情好壞。

  她盯住楊如煙看,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

  楊如煙身後的「丫鬟」低下頭,惶恐的避開了從那女子身上溢出的霸氣。

  她很強,比起深藏不露的宮瑾,她就像是一件鋒芒畢露的兇器,帶著銳不可擋的氣息,令人膽寒。

  「我排行第五,六妹和父王在一起,你跟我來。」她揮了揮手,讓人安置楊如煙的「丫鬟」後,轉身而去。

  楊如煙留給兩個「丫鬟」一記眼色,隨即跟隨女子走人格局精巧的騰王府邸,那是一座華美壯觀的樓閣。

  漫步上了二樓,前行的女子忽然回頭告訴楊如煙,「二哥有事離開了,你不用緊張。」

  「讓您見笑了。」楊如煙露出一個放鬆的表情。

  女子多看了他一眼,說他緊張是含蓄的暗示,其實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是陰沈的殺氣,挑起了她好戰的鬥志。

  這個男人笑得溫潤如水,一派的君子風度,然而從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她見到的是捉摸不透的陰暗。

  怪不得二哥要把六妹帶回來交給父王安排,這個妹夫可不是個易與之輩!

  「到了,進去。」停在一扇大門外,女子推開門,也不和門裏的人打招呼,轉身又走了。

  「煩勞五姊了。」楊如煙很有禮貌的道謝,接著目光前眺,與室內的妻子和騰王視線相交。

  室內寬敞,滿牆壁的字畫,飄蕩著清幽的墨香。

  「相公。」柳如絲站在騰王身旁,彷徨的眸子盯著楊如煙不放,好些天不見,她好想他,想得有些憔悴了。

  離別那一夜,他的態度是那麼陰冷,仿佛是個陌生人,令她每時每刻都擔憂著不在身邊的他心情會怎樣?會不會乾脆就不要她了?

  日後相見,萬一他不再溫柔的和她說話、不再對她笑、不再對她好,她要怎麼辦呀?

  柳如絲真是後悔跟著二哥離開了,她還為此煩惱得整個人暴躁不安,若非兄姊牽制著,又再三保證楊如煙一定會趕來接她,她早就不顧一切的跑回他的懷抱。

  他有什麼隱瞞、有什麼秘密,那又如何?她和他才是最親密的伴侶,她相信這個男人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

  所以就算她不懂他、不知道藏在他背後的秘密,那又如何?

  她只知道唯一一件事,卻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在乎她、他喜歡她,甚至是喜愛她;而她,也有跟他相同的心思。

  這樣就足夠了!

  楊如煙給了柳如絲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走向騰王,極盡禮數的問候了一番又奉上禮品,和樂融融的談天說地起來。

  「父王!」柳如絲被他們相談甚歡,不提正事的態度逼得很不耐煩,打斷他們的對話。「你們、你們……」

  義父與丈夫同時望向她,瞬間,她又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二哥把她帶回來,無非是要弄清楚祥霖公主的死,是否真的是件意外?若不是意外,與楊如煙又有洗脫不清的關係,那麼楊如煙究竟有沒有下毒手?

  柳如絲認定了夫君的清白,但家人卻不以為然,在說服家人相信楊如煙之前,他們是不會同意她繼續留在楊如煙的身邊。

  「你們……談正事吧!」柳如絲小聲強調,提醒兩人不要再繞圈子了。

  她只想黏著夫君撒嬌,根本就離不開他,他們是要囉唆多久才肯給她時間向楊如煙需索思念之情啊?

  「如絲,你別鬧。」騰王看她一眼,眼神中帶著責怪之意。

  「我哪有鬧?」她之所以跟著二哥回來,不是因為她懷疑楊如煙的人品,而是怕二哥與楊如煙動了幹戈,又來向義父告狀。

  屆時若沒人在義父面前維護楊如煙,黑白都由二哥一人說了算,她的如煙會多麼的吃虧呀!

  「你在心急什麼?」騰王忍住歎氣聲。

  看得出柳如絲只想傾盡全力──說服所有人相信楊如煙的清白,不管有多少不利於她丈夫的證據,也不管楊如煙到底有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柳如絲撇撇嘴角,知道自己該反省,她愛得太盲目,但她的丈夫給予她的是同等的愛護,被他珍惜著的她就像是習慣活在水中的魚,沒有他就會活不下去啊!

  她怎麼會懷疑他?怎麼會不信任他?怎麼可能會……冒險失去他?

  即使他真的是危險的,她也寧願選擇沒看見!就說過嫁人後該睜隻眼、閉只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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