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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犀鷹的溫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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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5 18:05:40 |倒序瀏覽
犀鷹的溫柔 作者:華甄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他都要留住她,永遠地將她留在身邊!
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這樣,讓他甘願為她付出一切……
「騙子,不愛她,為何讓她成了你的女人?」
「那是我犯的一個錯誤!」
雲珊為報師仇千里追蹤惡賊,眼前這大冰塊三番兩次阻礙她不說,
竟然還使出下流手段禁錮她──美其名是要與她通力合作緝兇,
卻封了她一身內力,讓她成了他背上的一隻小包袱,
這樣她是要怎麼幫他追賊啦?!被迫和討厭的傢伙共處一室已經夠嘔了,
這個不要臉的色狼竟還不時撩撥她,他不經意的溫柔與熾熱的視線,
總讓她渾身不自在,失了平時的灑脫;就在她決心跟他把話說清楚時,
卻發現原來他不但早就有了未婚妻,還有老相好找上門來給她下馬威?
她早該知道原來他不過同其他男人一樣,是個喜新厭舊的負心漢,
她本不該動搖的,但為何心裡竟會感到一絲難堪與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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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5 18:06:09
楔子

  雄偉險峻的駱駝峰被紅松、落葉松、白桦、楊樹等闊葉林裝點得風光旖旎,景色醉人,幽靜的山巒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啾啾的鳥鳴讓人心曠神怡。

  在起伏的山坡上,一名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正與四個玄衣男女打得難解難分,他們凶猛的打鬥驚起安棲于林中的鳥兒,破壞了山巒的甯靜。

  那黑衣男子乃名揚關外的安東都護府捕頭黑鷹,與他交手的四人則是江湖上惡名昭彰的“八煞”成員。他們是官府下令拘捕的江洋大盜,爲了抓活口,黑鷹費了一番工夫,可是要將其活捉並非易事。他全神貫注,尋找對方的破綻,終于在幾招交手後,成功地將其中一名男子放倒在地,接著再迅速出手抓住他們當中相貌最凶狠的大漢。

  那大漢頑強抵抗,企圖掙脫他的鉗制,幸好另外兩女也全力出手相救,他才得以脫身,但他身後背著的一個長形包袱卻因此落在了黑鷹手上。

  讓黑鷹驚訝的是,發現包袱失落,本來一心想逃避追捕的賊人竟瘋了似地向他撲來,欲奪回包袱。黑鷹精神一振,打算趁機活捉他們。

  可就在這時,樹林中忽然掠出一白一紅兩道人影,直向他們攻來。准確地說,是向黑鷹手中的包袱攻來。

  女人?!

  又是她們!

  看到兩個身形曼妙,武功不俗的女人再次出現在他追捕八煞的現場,黑鷹咬牙切齒地暗咒。倉促間,只得分神對付這兩個不期而至的蒙面女子。

  而那幾個已經疲于應付的賊人則趁此機會救回那個被黑鷹點穴放倒的同伴,再群起投入搶奪包袱的激戰中。

  面對六個有志一同的高手,黑鷹陡覺壓力倍增,也對手中的戰利品感到好奇。他暗自歎口氣,看來今日的追捕又將無功而返!

  再懊喪地看了眼那兩個蒙頭蓋臉、氣勢逼人的女子,他雙足點地旋身騰起,疾速往樹林躍去。

  他撤退得突然,全力搶奪包袱的六個人稍一遲疑,隨後,那兩個以面紗遮臉的女子翩然躍起,尾隨而去,另外四賊則垂頭喪氣往另一方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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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5 18:06:59
第一章

  “不管用什麽手段,我要你在期限內替我尋回失竊的天王玉玺!”

  庭州都護府寬敞華麗的大殿裏,北庭節度使龔易洲正大發雷霆,原因是他珍藏多年的玉玺被盜卻遲遲未能追回。

  他目光陰鸷、面色鐵青地對立于門側、一身黑色勁裝打扮的黑鷹說:“安東、平廬二都護府對你評價甚高,平定鳳凰山盜賊你功勞甚偉。如今本都護信任你,允你利用小兒生辰誘敵,希望你不負黑鷹之名,盡快尋回玉玺!”

  “卑職定全力而爲!”黑鷹颔首。因站在陰影裏,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約略看得出他有付副颀長的結實身軀。

  “給他!”頭一扭,龔易州將手中的東西遞給身後的侍衛。

  黑鷹張手接過侍衛遞來的東西,在他攤開的掌心內,放著一塊金光閃閃的純金腰牌。

  “帶著它,你可在我的轄區內任意行走並尋求支援。”龔易洲站起身,冷冷地說:“本使等著你的好消息!”

  語畢他轉身往右側矗立的屏風走去,黑鷹注視著那跋扈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五指收攏成拳,那黃澄澄的金光蓦地被大掌掩蓋。

  走出大殿,站在都護府大門的台階前,他眺望四周,明亮的陽光照射著他俊挺的五官,卻無法溫暖他面部的任何一根線條。他方正的下巴結實而有力,墨黑的雙目如點漆,炯炯有神,挺直而飽滿的鼻梁是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他總是緊抿的嘴也很耐看,給人雖然冷漠但很穩重的感覺。

  此刻,他的目光停在了不遠處飄著彩旗的草場,那裏將是明天龔易洲爲他兒子舉辦生辰慶典的地方。雖然現在看起來空蕩蕩的,但他知道到時候會有很多人前來觀看表演,也會有很多府兵部署在那裏。

  既然龔易洲接受了他的建議,那他就得好好地利用這個機會捉賊!

  他沈思著走下台階,轉進距離都護府不遠的官驿館。

  庭州是北庭都護府所在地,這裏城牆高築,建有角樓和觀敵台,分內外兩重,兩城間是深達數丈的護城河,外城駐府兵,內城住官民商賈和外來遊客,城內街市塔廟密集,店鋪比鄰,衙署相連。

  關門上炕,他伸手往被褥下一探,取出一個長形包袱來。

  解開包袱,一把飾有七彩珠、九華玉的赤色劍鞘露了出來。他拇指輕彈,薄如蟬翼、寒光逼人的寶劍出了鞘。

  輕撫著劍身上清晰镌刻著的“赤霄”兩個篆字,他思考著要如何布這個局。

  一月前,惡名遠播的八煞公然闖入戒備森嚴的北庭都護府,打傷多名守衛後,搶走了都護大人龔易洲密藏的天王玉玺。北庭都護府幾經追捕不得,隨後向安東都護府借調黑鷹幫忙,于是他來到庭州協助找尋失竊寶物。

  思及眼下複雜的局勢和十多日來追捕竊賊的經過,他的心情格外沈重。

  “八煞”原是安祿山的部屬,他們以日、月、水、火、雷、電、風、雲命名,自稱“八神”,個個身懷奇功、出手狠辣。由于他們行惡不善,人們便稱他們爲“八煞”。安祿山死後,他們怕禍及自己而逃離中原,投靠了吐蕃王子沙陀羅,成爲他的八大護法。

  吐蕃族早有與回纥人爭奪吞並北庭的野心,如今他們趁朝廷元氣大傷之際占據了許多城池,而六大都護府雖有心抵抗蕃族攻勢,卻又各懷私心,難以共抗外侮。

  此次北庭都護府失寶,明知與吐蕃王子脫不了關系,可是因爲懼于對方兵力,只得寄望于武功高強的黑鷹在暗中追尋失竊寶物。而他除了聽命行事外,也想藉此機會探探八煞底細,尋找殺父仇人。

  他本是中原人,當年押镖出關遇劫失镖後就再也沒有回去。然而從來沒人知道他滯留關外的真正原因,就連他唯一付出過感情的前未婚妻葉兒也不知道。

  十年前他舍她而獨留關外成爲捕快不是爲了名利,更不是爲了享受,而是爲了尋找殺父凶手。十年了,爹爹胸前血肉模糊的血洞仍時時出現在他眼前,讓他噩夢不斷。那是一種極其殘忍的刀法,多年來在辦案尋凶時,他刻意關注那些武功極高的刀手,但從未找到會使那種怪異狠絕刀法的人。

  累積多年的仇恨,讓他只有在對不法之徒的追捕拘拿中,心靈才能獲得些許安慰。

  如今雖不確定八煞是否就是殺父凶手,但他們作惡多端,不僅手段殘忍地劫殺無辜百姓,而且還屢次潛入官府重地盜竊珍寶,因此他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可讓他懊惱的是,在追捕八煞時,他常被兩個武功同樣不弱的女子幹擾。

  就像數日前,當他在駱駝峰追到八煞中的雷、電、風、雲四煞,並從雷煞手裏奪得這把赤霄寶劍時,她們突然再次出現纏住了他,而四煞也趁機反撲,害他不得不放棄追捕,先行撤離。

  事後細想當時打鬥的情形,他發現無論四煞還是兩女,似乎都對這把寶劍有濃厚的興趣。因爲當他奪得寶劍時,本來一直想逃離的四煞都不逃了,還緊緊纏著他欲搶回寶劍,而那兩個蒙面女子也在那時現身奪劍。

  既然他們都急欲奪劍,那他就以此劍做誘餌,將其一網打盡!

  抓住八煞是他尋回寶物的唯一途徑,而抓住那兩個一再破壞他計畫的蒙面女子,則是爲了查明她們到底是敵還是友。

  她們讓他感到久違的挫敗,這種感覺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嘗過了。自從四年前鳳凰山盜賊隨著“天爺”的消失而消失後,他就一直很輕松地當他的捕快,抓捕人犯從來沒有失過手;可如今,這兩個蒙頭蓋臉的女人一再壞他的事,這不能不讓他氣惱,他得抓住她們,弄明白她們一再與自己作對的原因!

   翌日,風和日麗,都護府前的草場上果真熱鬧非凡。

  有六妻八女的北庭大都護龔易洲官運亨通,財源滾滾,可惜多年來膝下無子,直到新進門的小妾于日前産下一子,終于遂了他的願,他焉能不大肆慶祝一番。

  善體上意的下屬們數月前就開始爲這個此事張羅忙碌,戲班子、雜耍團、摔跤武士、騎射高手等紛紛來到庭州,府衙前的草地被裝飾得醒目張揚。

  面對這份熱鬧,飽受戰亂之苦的人們暫時忘記了生活的重擔與恐懼,隨著快樂的胡琴琵琶和歡快的歌聲展露笑容。

  “很好!很好!賞!”坐在看台上看著眼前的表演,龔易洲贊聲連連,他身邊盛裝打扮的六夫人更是一臉喜色,而今日的主角——小壽星並未出現在看台上。

  黑鷹站在看台一角,冷然的目光注視著草地四周,眼角則時時留意著看台右上方的橫柱。那裏,正懸挂著將成爲今日最高獎賞的赤霄寶劍。

  爲了懸挂這把寶劍,他還跟龔易洲發生了一場爭執。

  “你奪得寶劍就該上繳本府,怎可自行做主賞予那些江湖藝人呢?”

  當看到他要將寶劍懸于梁上時,首次見到這把劍的龔易洲立刻不滿地指責他。

  真是個貪得無厭的賊官!看著他垂涎欲滴的模樣,黑鷹不屑地想,但嘴裏卻平靜而不失堅決地說:“如果沒有這把寶劍,就無法引出都護大人的天王玉玺!”

  “你真要將劍賞給今日贏家?”龔易洲貪婪的目光無法離開那光華流轉的劍鞘。

  “那要看贏家是誰!”黑鷹冷漠地說著,將寶劍毫不猶豫地挂上大梁。

  他的態度讓龔易洲很不悅,但又無法左右他,只好心懷怒氣地看著那把絕世寶劍被懸挂在梁上,展現于衆人眼前。

  此刻,歌舞樂曲伴隨著喝采聲回響在草地上,但無論是龔易洲還是黑鷹,都有魚兒正在上鈎的感覺。

  果真,就在馬術表演至高潮時,一聲銳利的長嘯劃空而過,如晴空驚雷,穿石裂木,激蕩得在場衆人無不血脈贲張,大吃一驚。

  隨即只見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由遠處飛射而來。

  “看,雪嶺雙嬌!”有人大喊。

  “沒錯,是她們!”更多的聲音附和。

  近來俠義仁慈、樂善好施的雙嬌已成爲當地人談論最多的話題。人們不知道她們來自何處,姓甚名誰,但由于有人曾向她們購買尋常人無法獵取的雪雞雪貂毛皮,便判斷她們來自雪嶺,故而稱呼她們爲“雪嶺雙嬌”。

  兩人雖然出道不久,但她們仗義疏財、執劍鋤惡的義舉讓當地人津津樂道。她們從不示人的面貌讓人浮想聯翩,她們變幻莫測的武功更是被人們越傳越玄。

  此刻吵雜起伏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喜和贊美傳到黑鷹耳裏,他知道這正是他要找的蒙面女子。于是他發出一聲輕嘯,躍下看台迎上前去。

  “快送六夫人回府!”龔易洲命令衛士將驚惶失措的六夫人送走。

  黑鷹在半途上就被從另一方忽然竄來、曾在駱駝峰與之交手的四煞堵住。

  “黑鷹小子,你今天不把寶劍交出就休想活命!”

  長發亂須,自稱“雷神”的大漢吆喝著揮拳而上。寶劍是在他手中丟失的,爲保性命,他得奪回來,因此一出手就是極其毒辣的看家功夫“雷極拳”。

  見他發須飛揚,黑鷹知道他是豁出命來奪劍了,因此一招一式也不敢怠慢。

  當他倆一交上手,其他三煞立即往看台上竄去。

  明白他們想趁亂奪劍,黑鷹立刻將鷹頭劍劈空一劃,逼退雷煞,攔阻三煞。同時眼睛余光瞟到他事先布置僞裝成老百姓的府兵們已經將白、紅二嬌困住,于是略感安心,放開手腳對付四煞。

  草場上兵戈相擊,草舞塵飛,更多的捕快趕來協助黑鷹。

  四煞中自稱“風神”的女人忽然胳膊一揮,袖子陡增數丈。黑鷹和衆捕快沒有防著,都被長袖掃到。

  “屏住呼吸!”嗅到一股異香,黑鷹提氣躍出戰圈並高聲提醒同伴,但爲時已晚,周圍捕快搖搖晃晃地倒地不起,一旁看熱鬧的百姓紛紛逃散。

  黑鷹雖然及時屏住呼吸,但仍覺得胸口郁悶,知道也有輕微中毒,當即跌坐于地,閉目吐納化解毒素。

  見大批府兵湧入草場,四煞無暇查看他中毒的程度,只顧著奪取赤霄劍。

  可是寶劍此刻已不在橫梁上,而在龔易洲手裏。

  想當然耳,四煞不過數招就擺平了龔易洲及其護衛,輕松奪回了寶劍。

  寶劍一到手,他們無意多留,立刻呼嘯著以詭異的身法往北面山林逃竄,而在他們身後,立即出現一道紅色身影緊隨而去。

  身陷重圍的雲珊深悔自己過于大意。當看到師傅的寶劍懸挂于前方看台上時,她的注意力就只在那上面,沒有注意到草場四周早已埋伏了一群等待著她們的惡狼,那些閃爍的目光正像注視獵物似地注視著她們。

  要對付這些人本不難,但雲珊和雲彤無意濫殺,尤其當圍攻她們的人是以老百姓裝扮出現時,她們更難開殺戒。

  于是,在纏鬥中,她們一直是防守多于進攻,她們的目標只是那把寶劍。

  “師妹,快去,我擋著他們,你去取劍!”雲珊對與她背靠背的雲彤說。

  “好,我去!”蒙著紅色面紗的雲彤身形一展,往看台掠去。

  可是寶劍已先她一步落入那四個醜八怪手中,這讓她怒火中燒,立刻緊隨其後而去。尋找一年有余的寶劍今日終于現身,她焉能讓人奪走?!

  失去雲彤的配合,雲珊孤身面對數百個虎視眈眈的對手,雖然這些人武藝平平,但一身蠻力也讓她不能不小心對付。

  她本可以脫身,但爲了給師妹奪劍創造機會,她繼續跟這些捕快們纏鬥。而被層層疊疊的人牆遮擋著,她根本看不到師妹已經隨著八煞離去。

  “不許傷害她,抓活的!”

  因失去寶劍而氣怒交加的龔易洲,看到體態曼妙的白衣嬌娃打得他的手下傷的傷,喊的喊,一片狼狽,不由對她的勇氣和武功心儀不已,遂發出不得傷她之令。

  聽到他的命令,府兵們好像被人從身後抽了一鞭子似的,號叫著撲向雲珊。雲珊閃避不及,被其中幾個抱住,立即有數雙強壯的手粗魯地將她按倒在地上。

  “白嬌娃果真功夫了得!”龔易洲冷笑著走來,一把將她臉上的面紗扯去。

  隨著一陣吸氣聲響起,龔易洲的眼睛發直,人也僵住了。老天,這個女人可真美!肌膚勝雪,明眸皓齒,秀麗端莊,美豔中還帶有一股英挺之氣。

  “放開她,這是我的女人!”半晌後,他才回過神來大聲宣布。

  “呸!我就是死也不會成爲你的女人!”站起身來的雲珊不屈地反駁。

  龔易洲大笑。“本府閱人無數,還沒有過你這般倔的。好,本府喜歡!”

  他得意地搖頭撫須,失去寶劍的懊喪情緒因爲得到美人而一掃而空。但他沒想到,就在他得意忘形時,看似柔弱的美人忽然一掌向他拍來,幸好身邊的衛士推了他一把,才讓他躲過這一擊。

  “刁蠻女人,你不要給臉不要臉!”看著倒地不起的衛士,龔易洲臉色兀沈。

  但雲珊哪管他高興不高興,她稍一提氣,身子躍入半空中,越過將她團團圍住的人牆往外飛奔。

  她的步履快捷,身形靈活,一式“流雲步”已經練得爐火純青,直看得身後衆人目瞪口呆,半天後才在龔易州氣急敗壞的吆喝聲中追趕過來。

  可是就在她拉開與後面追兵的距離時,身側忽然出現一道黑色身影。

  臭男人!怎麽又是他?!

  當認出來人是誰時,她恨恨地咒罵,但因一心惦記著雲彤,她無心與他糾纏,腳跟一轉,便往草場另一頭奔去。

  已經清除體內毒素的黑鷹怎會放她走,見她轉向也立刻緊緊跟上。

  經過幾次交手,雲珊知道他輕功不錯,要在衆多追兵中甩脫他很難。便在全力奔跑的同時尋找其他方法甩脫他。見對面有騎兵策馬沖來,她不避不讓,迎向跑得最快的一騎奔去,等人馬接近後,她順勢揮劍往坐騎的前腿擊去。馬兒吃痛,悲鳴著仰天而起,前蹄猛的空踢,揚起草屑塵土,險些踢中她。但她機靈,見勢不妙,立即翻身著地一滾隨即躍起。

  “攔住她!”

  龔易洲的咆哮驅使府兵們蜂擁而來,最難纏的黑衣人更是縮短了與她的距離。

  眼見被前後包圍,敵衆我寡,雲珊明白今日對方早有預謀,自己已無路可逃。既然凶多吉少,她無法再仁慈了。

  铿锵一聲,她抽出了一直未出鞘的劍,橫握手中,森森劍光伴著她飛旋直上,擋道者不敢碰其鋒芒,她殺出一條血路,踢落一名騎士,躍上馬背向遠處奔去。

  “用套馬繩!”見她即將逃走,黑鷹內力充沛的聲音震得人心直打顫。

  經他的提醒,龔易洲也急急下令。“快,用套馬繩套住她!”

  士兵中本不乏套馬出身的蒙古大漢,于是馬蹄疾起,數條繩索往雲珊抛來。

  雙拳難敵衆手!根本來不及變招,雲珊的身子即被牢牢套住,拖離了馬背。

   黑暗陰冷又十分狹窄的地牢裏,正中豎立的巨大石柱下不時傳來沈悶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牆上兩只火把飄著半明半暗的火苗,搖曳的火影讓這間陰暗的地牢更顯得鬼氣森森。

  四肢被鐵镮腳鏈鎖在石柱上的雲珊憤怒而焦慮地運氣,試圖掙脫鐵镮。可是任憑她手腕都已經被磨得皮開肉綻,那該死的鐵镮仍牢固地套著她。

  將她關在這裏是龔易洲的命令,除了怕她逃脫,另外就是他要磨光她的銳氣,將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然而,她絕對不是個認命的人,她要逃走,一定要逃走!

  彤兒,你在哪兒呢?千萬不要爲了救我而做傻事啊!

  她靠在石柱上憂慮地想,依師妹的個性,一旦得知自己被囚,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來救她,那必定是自投羅網,因爲她相信這裏早已布下了陷阱!

  想到師妹,她再次用力地掙紮,不在乎冰涼的鐵镮磨傷細嫩的皮肉,不理會那鑽心的疼痛,雖然死對于她來說一點都不難,可是她不能死,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師傅的寶劍尚未奪回,仇人還活著,師妹還需要她的照顧……

  她與師妹都是孤女,自幼由師傅天山老人和氓山叔叔撫養長大。一年多前,當她和師妹練武返家,卻見師傅渾身冰涼地僵臥在地,氓山叔叔則胸前插著長刀奄奄一息,而師傅藏于秘室內的赤霄寶劍也被盜。氓山叔叔臨終前告訴她們,這都是八煞幹的,八煞爲了奪取赤霄寶劍而殺害了師傅和氓山叔叔,毀了她們的家!

  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徹底改變了她們的生活,她與師妹在師傅的墳前發誓,一定要替師傅和氓山叔叔報仇,殺死八煞,奪回赤霄寶劍!

  爲了報仇尋劍,她帶著十四歲的師妹離開了她們自幼生長的雪嶺,離開了她們熟悉的家鄉。她知道,活潑頑皮的師妹一直是師傅和氓山叔叔最不放心的人,如今師傅和氓山叔叔去了,年長師妹三歲的她更要好好擔負起照顧師妹的責任!從那以後,她們花了近半年時間才打聽到八煞正是如今勢力漸長的吐蕃王子沙陀羅的八大護法,可是因爲沙陀羅居無定所,八煞爲人狡詐,因此追蹤不易。

  一年多來她們從天山到大漠,從安東到北庭,從未放棄追尋。一個月多前她們終于抓到了正在狩獵的沙陀羅,但他矢口否認見過赤霄劍,後來被雲彤用刁鑽手法折騰得受不了了,才不得不承認赤霄劍在他的手下“雷神”手中,但他堅稱不知寶劍來自何處,對天山老人及氓山的死也一無所知。

  唉!她微微皺眉歎息,那時若非吐蕃兵在八煞帶領下放火燒她們的營地轉移她們注意力的話,她們還可以從他身上問出更多,也絕對不會讓他被救走!

  但也因爲那次的經曆,她們發現了八煞的行蹤。

  雖然他們很快就分成兩路,但她和師妹商量後決定先找回寶劍再報仇,于是她們緊追著雷煞一夥人來到庭州。

  今天總算看到師傅的寶劍高懸于眼前,可是卻由于她一時疏忽大意中了對方的埋伏,寶劍未奪得,仇人未抓獲,自己反而成了階下囚,置師妹于孤獨無依中,這讓她如何能甘心和安心?!

  一陣響動,她微微擡眼,看到頭上的鐵門被打開,紛遢的腳步聲隨著更多的光亮侵入,一只大火把引導著幾個男人沿著長長的石階走來。領頭的正是神情倨傲的龔易洲,但是雲珊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著跟在他身後的黑色身影。

  “怎麽樣,白嬌娃,考慮好做我的七夫人了嗎?”龔易洲邪笑著走近她。

  “呸,做你的夢去吧!”雲珊毫不客氣地啐他。

  “好!好!老夫就喜歡馴服烈性小牝馬,痛快!”龔易洲不怒反笑,對身邊的男人得意地說:“黑鷹,你這招連環計果真厲害。還有,若非你提醒用套馬繩,老夫又何處去套得這麽有趣的烈馬呢?”

  黑鷹?他就是黑鷹?!聽到此名,雲珊心頭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黑衣男人的臉上,與他深沈冷冽的目光相接。

  無論在安東、安西,還是北庭,她都聽過關于他的傳聞,沒想到被她和師妹咒罵過多次的“攔路虎”居然就是被人們傳頌多時的名捕黑鷹!

  可是當知道他也是今天設下重重陷阱置她于囚籠中的人時,她心頭怒火高熾。

  該死的男人!如果沒有他,沒有套馬繩,她怎麽可能被捕?

  她憤怒的目光集中在這個一再阻礙她報仇,今日又令她功虧一篑的男人身上,她發誓只要自己死不了,就一定要報此大仇!

  黑鷹聽到龔易洲的話,面上並無任何表情,也沒說話,只是沈默地注視著眼前正試圖用目光宰了他的女孩。

  從走進這間地牢,與石柱上的她目光相接的刹那,他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他從未想過那個屢次破壞他追捕計畫的蒙面女子竟是如此年輕美麗,而從今天的情形看,她與八煞並非同夥。

  那她爲什麽要一再阻礙他追捕八煞的行動呢?他困惑地想,並發現在與她銳利而冷漠的目光對視間,他竟有生出一種令人懊惱的罪惡感。

  就在他們兩人四目交鋒時,龔易洲突然伸出一只手輕撫雲珊白皙柔嫩的臉,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欲望。

  “拿開你的髒手!”雲珊冷然命令。

  龔易洲不但不從,反而用力在她面頰上捏了一下,淫笑道:“髒手?我這雙髒手可是能舉弓射雕,擒狼伏虎,更能給女人帶來快樂……”

  雲珊一扭頭,厲聲阻止他。“閉上你的臭嘴,否則我定讓你生不如死!”

  龔易洲的臉蓦地變了色,他陰冷的笑聲更帶著一股寒氣。“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頭,被鐵鐐鎖著還這麽硬氣。不過這樣更有趣,老夫就是綁也要把你綁上床!”

  說著,他伸出邪惡的手指用力捏擠她小巧的鼻子,再摩挲她柔軟的唇瓣。

  “啊——”他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把隨他同來的人都嚇呆了。

  原來雲珊忽然張口咬住了他徘徊在她唇上的拇指。

  “拉開她!快拉開她!”龔易洲狂吼,可是雲珊死死咬著他不松口。

  護衛們七手八腳地拉扯她,竭力想將大人可憐的手指從她的齒縫裏救出。

  一陣拉扯拖拽後,雲珊張開了嘴。

  “啊……你!你竟然咬傷老夫的手指頭?!”龔易洲暴跳如雷地揚起未受傷的手往雲珊臉上狠狠打了一掌,她白皙的臉上旋即留下五個鮮紅的指印。

  “呸!”一口帶血的吐沫直射龔易洲臉上。

  “大膽賤人竟敢折辱本府,我要你死!”龔易洲滿臉漲紅,擦拭著面頰怒罵。

  雲珊冷冷地看著他,無所畏懼。

  “賤人,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府兵都喜歡你這樣的小妞!”手指的疼痛和她蔑視的神態激怒了龔易洲,他瘋狂地大吼。“來人,送她去大營,讓士兵們痛快地玩她,玩到死!”

  “都護大人如果還想要天王玉玺的話,就收回此令!”冷漠的警告突然從一直沒插手的黑鷹口中說出。

  龔易洲一愣,回頭瞪著他。“你是什麽意思?尋回寶物是你的責任,處理小妞是本府的權力,這兩事沒關聯!”

  “有關聯!”黝黑的眸裏沒有絲毫溫度。

  “沒有!”一聲叫囂充滿了權勢和威嚴。

  “有!”堅定的語氣表現了說話者不可動搖的決心。

  “你——”龔易洲惱羞成怒地捂著流血的手指命令他。“你跟我來!”

  “命令取消?”黑鷹腳跟未動。

  “取消!”龔易洲怒氣騰騰地回應,再怒視著守衛。“看好她!”

  火把往石階移動,一群人往上走去。經過這番折騰,龔易洲全然沒有了來時的悠閑和威風,垂著肩膀由護衛攙扶著走上石階。

  緊跟在他身後的黑鷹沈默地離去,並沒有看柱子上的雲珊一眼。

  “呸!老色鬼!”看著門被關上,雲珊用力吐了口唾沫,憤怒地罵。

  對龔易洲那樣有權有勢的色魔,她見得多了,這也是她和雲彤總以紗巾覆面的原因,可是她不懂黑鷹爲何要幫她解危,雖然心裏感激他及時出聲阻止了龔易洲,但對他的恨意仍一絲未減。畢竟,是他將她置于如今這樣的險境的。

   “放她?!爲什麽?”大堂內,龔易洲對站立身前的黑鷹怒吼。

  “屬下已經說過,破案需要她!”黑鷹的回答不愠不火。

  龔易州的表現則全然相反,他怒氣沖天地瞪著他。“府衙裏那麽多捕快還不夠嗎?你爲何獨獨需要她?!”

  “因爲捕快中沒人有能力對付八煞!”面對他的咆哮,黑鷹不爲所動,簡單卻堅定地回答。

  “借口!”龔易洲揮手狂吼,卻扯動了剛包紮好的手指,疼痛令他面色劇變,更加暴躁地咬牙道:“就是殺了她,我也絕不會放她!”

  黑眸不爲所動地說:“如果都護大人執意如此,尋寶之事可另請高明!”

  “你——”聽到他的話,龔易洲一時氣結。“爲了這個女人你竟敢要脅我?”

  黑鷹傲然挺立在他面前,目光沒有絲毫閃避。

  龔易洲憤怒地警告他。“黑鷹,你搞清楚自己在跟誰說話!不要以爲仗著安東都護府的寵信,就敢在本府地盤上猖狂放肆!”

  “屬下所言是事實,並非借口,更非猖狂放肆。”黑鷹的神色依然平靜。

  面對他冷漠的臉,龔易洲對于一個小小的捕頭居然有如此鎮定自若的大將之風深感惱怒,更恨自己不得不有求于他!

  但再怎樣憤怒,老謀深算的他也知道眼前是個說一不二的男人,是他無法用金錢地位收買拉攏的硬漢。同時,他也知道如果沒有這只犀利的鷹,失竊的天王玉玺就無法尋回,而那塊傳說中有神秘力量的玉玺不僅價值連城,更是他實現稱霸一方、謀求永世霸業夢想的保證。因此,他不能得罪他,起碼現在還不能!

  可是要他如此輕易地便宜了這小子,他說什麽也不甘心!

  “難道,你喜歡那個女人?”他語氣一變,邪惡的臉上帶著淫蕩的笑容。

  “屬下只想尋回大人寶物。”黑鷹不正面回答。“如果都護大人允了屬下今日所請,屬下定將天王玉玺完好找回!”

  龔易洲瞪著充血的眼睛看了他半晌,最後從牙縫裏擠出帶著怒氣的話。“一個月的期限已過一半,十五日內,你若無法取回寶物,別怪本府折鷹翅砍鷹頭!”

  “但憑都護大人處置。”黑鷹這時才微微欠身,表現出下屬的尊重。

  龔易洲站起身,面帶愠怒地說:“那個婊子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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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來人!”龔易洲招來侍從,要他去地牢帶人。

  “不必麻煩!”黑鷹出聲阻止,令都護大人臉露殺機。

  “你又想怎樣?”他陰沈沈地問。

  “大人只需給屬下一紙命令即可,其余的由屬下去做。”

  龔易洲額頭青筋暴跳地瞪著他。“得寸進尺的東西!難道本府什麽都得聽你的不成嗎?”

  知道他已被逼得氣急敗壞,但黑鷹的回答仍毫不含糊。“沒錯,如果大人想尋回寶物,就得如此。”

  “大膽!”龔易洲怒目暴張,恨不得按照他一貫的做法,立刻將這個膽敢犯上作亂的捕頭拉出去斬了,以泄心頭之恨!

  可是,對面這雙穩穩地直視著他、黑如子夜般的瞳眸提醒了他,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寶物尚未尋回,他還需要他。等寶物送回之日,定是這小子的歸天之時!

  思及此,他怒氣微斂,悻悻然喚人寫下放行令,再蓋上自己的印玺,隨後下巴一揚。“拿去,帶著你的雌馬滾出都護府!”

  黑鷹不在乎他粗魯傲慢的神態。他走近書桌,用手指撚起那張薄薄的紙,仔細審視著上面所寫的內容,確定無誤後折起揣進懷裏。

  “如此,閣下滿意了吧?”龔易洲嘲諷的口氣裏帶著極度的挫敗感。“可你給我記住,這是本府第一次被人挾持!”說完後他憤怒地揚長而去。

  黑鷹看著他的背影,知道自己在北庭都護大人心中俨然已是該殺之人,也知道自己的此番作爲有失光明磊落,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把那個純潔美麗的女孩救出,他願與魔鬼共舞,與豺狼同穴!

  當在地牢裏看到她充滿怨恨與憤怒的眼睛和她單薄又倔強的雙肩時,除了被她的美麗震驚外,他對自己所設的陷阱和捕獲她的手段感到後悔!特別是當他看到龔易洲邪惡的手在她潔白無瑕的臉上恣意撫摸時,他更加痛恨自己。也就在那一刻,他決心要幫助她。

  既然是他導致她陷入今日險境的,那麽,救她脫離險境是他責無旁貸的責任,否則他會永遠愧疚!

  隨後,在目睹她面對龔易洲的淫威不屈不撓,爲維護自己的貞潔不惜咬傷龔易洲的手指以反抗他,並坦然面對威脅時,一種混合著欽佩、憐惜與愛慕的感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那是他一生中從未對女人産生過的情感。

  如今,釋放她的命令就在他懷裏,可是他卻憂慮地意識到,要說服她按照他的計畫行事似乎並不簡單。她會聽從他的意見嗎?會相信自己是在幫助她嗎?

  他不知道,可他暗自祈求老天爺幫忙,讓她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十分危險,明白他爲她做了最好的安排!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當他用那張放行令換得打開鎖鏈的鑰匙後,當在地牢面對她時,他所有的擔憂成了事實,他的願望難以實現。

   地牢還是那樣陰暗和寒冷。

  在見到他時,被綁在石柱上的雲珊的態度沒有絲毫改變,只有仇恨和鄙視。而當他提出只要她協助他捕獲八煞就可以自由時,換來的只是一句毫不客氣的反诘。

  “憑什麽我要相信你?”

  “因爲你必須相信我!”面對充滿仇恨的美麗眼睛,黑鷹冷靜地說。

  “呿!相信你?”她發出一聲冷笑,盡管抓八煞本來就是她的計畫,但她絕不願意與這個奸詐小人同行!“官府的鷹犬、老色魔的走狗,要我相信你?那可真是我這一生聽過的最有趣的笑話!”

  聽到她的咒罵,黑鷹的表情依然平靜,但心裏卻爲要如何說服她犯愁。看來,對付邪惡的龔易洲果真要比應付固執的白嬌娃容易得多!

  他爲她的美麗心折,爲她不屈的鬥志心動,也爲她的執拗生氣。

  “銳利的舌頭幫不了你。”他難掩焦慮地說。

  “虛情假意同樣幫不了你!”她反唇相譏。

  黑鷹無言地注視著她。濃密的睫毛包圍著她充滿怒氣的黑色眸子,她的目光就是在這幽暗的地牢裏也顯得清澈動人,兩道彎彎的秀眉在眉心處糾結成一團讓人心痛的結,尖翹的下颔使她的臉看起來很有個性,薄薄的雙唇和挺直小巧的鼻子又讓她顯得十分嬌弱。

  當然,在跟她交手多次,又看到她在地牢裏的表現後,他相信再也不會有人認爲她是名嬌弱的女子。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將她留在這個虎狼環伺的都護府內!

  “你自己選,要留在這裏等龔易洲將你送去大營任人糟蹋,還是跟我離開?”他冷淡地說。

  聽他言辭冷漠,雲珊目光一寒,譏諷道:“當初不正是你設計把我囚在這裏的嗎?如今你目的達到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做好人呢?我死也不會跟你走!”

  “你願意被人糟蹋?”黑鷹的眼裏第一次出現了訝異和不解。

  “願意?!看看這個!”雲珊用力拉動手腕。“這是我願意的嗎?”

  鐵鏈“嘩嘩”作響,黑鷹的目光隨著響聲望去,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手腕時心裏被愧疚和罪惡感籠罩,情不自禁地說:“我會糾正這個錯誤,只要你給我機會。”

  “哼,機會?”雲珊嗤笑。“惡狼當然會要羔羊給它一個吃掉它的機會。”

  她輕蔑的目光和尖刻的譏諷讓黑鷹愕然,對自己這麽快就品嘗到龔易洲剛剛才從他這裏領教過的冷嘲熱諷感到啞然。這真是一報還一報啊!

  “伶牙俐齒並不能救你脫離眼前的險境!”他再次提醒她,希望她能聰明地接受他的建議,好好的隨他離開。

  可他的好意當即被擲回了他的臉上。“滾開!少在我面前貓哭耗子假慈悲!”

  黑鷹劍眉一揚,脾氣上來了。

  既然如此,那麽讓我們來比比誰更固執吧!

  他二話不說跨上前去,大手一翻,快速點了她身上的幾處穴位。

  “該死的混蛋!”雲珊怒罵,但被鐵鏈鎖住的四肢毫無反抗能力,只能眼睜睜地任他爲所欲爲。

  “你要幹嘛?”看著他取出鑰匙把緊扣她四肢的鐵镮打開,將她抱起,雲珊大感駭然,這是她被囚禁後第一次嘗到驚恐的滋味。

  “要你跟我走。”知道她還是會害怕,黑鷹稍感滿意。

  “不,我絕不會跟你走!你、你竟敢點我的穴道!”

  黑鷹以將她甩上肩頭作答。

  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警告他。“我會讓你後悔!”

  “想保持尊嚴就閉嘴!”黑鷹冷漠的語氣顯示他根本不在乎她的警告。

  “你這個是非不分、乘虛而入的王八蛋!徒有其名的賊鷹!”

  對于她的謾罵,黑鷹一概不理,大步走上石階,拍打牢門,鐵門應聲而開。

  雲珊看到門邊的府兵都瞪大眼睛看著他們,便不再出聲。生平第一次被人不雅地扛在肩上,她覺得十分尴尬。

  幸好黑鷹並沒有扛著她走街串巷,而是拐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進了一間房。

  等他將她放在椅子上,雲珊立刻微閉雙目,斂息收腹,想運功沖穴。可是意念才動,就覺得經脈內有異向氣流相撞,讓她周身疼痛。

  “不要試圖自解穴道,那樣會更糟!”黑鷹的聲音傳來。

  雲珊一驚,卻來不及生氣,趕緊收功吐納,等氣息稍微平穩,疼痛減輕後冷然命令他。“解開我的穴道!”

  “還不行。”黑鷹拒絕。

  “爲什麽?”

  “因爲我們還沒談妥。”

  “談什麽?跟你這樣的爪牙有什麽好談的?”

  她輕蔑的語氣終于將黑鷹克制很久的怒氣引爆了。

  他猛地轉身,用腳踢過一把椅子挨近她,“砰”地一聲用力坐下,銳利的目光仿佛注視著一個犯錯誤後還無理取鬧的小孩似地盯著她。

  “你給我聽著,姑娘!你屢次幹擾我查案,今日就算把你留在那該死的地牢裏或任憑其他人蹂躏,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他的聲音冷酷,面沈如冰,然而卻沒有嚇倒雲珊。

  她麗容一寒,以不比他弱的氣勢反擊。“卑鄙小人血口噴人!那八煞是我師姐妹追蹤一年多的仇人,就因你的一再阻撓讓我們難報仇雪恨,如今因不慎落入小人陷阱,本姑娘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你少說什麽咎由自取的屁話!”

  聽她言辭激憤,又道出與“八煞”是敵非友,黑鷹的怒氣略消,試探地問:“姑娘與八煞結下何仇?”

  雲珊本不屑理他,但心中氣憤難平,便怒聲道:“殺師奪劍之仇!”

  黑鷹心裏一動。“‘赤霄劍’?”

  “沒錯,正是爲了赤霄劍,他們殺死了我師傅和氓山叔叔!”

  見她俏臉凝霜,美目含悲,黑鷹不由放低了聲音。“姑娘身陷囹圄,是在下的責任,如今在下已爲姑娘求得放行令。爲求公平,姑娘可否先聽在下說完,如果聽完之後你仍執意離去,那在下定不阻攔。”

  他突然改變的語氣和懇切的神態讓雲珊無法反駁,她看著他,從他黝黑的眸子裏看到了真誠,她點點頭。

  黑鷹暗自舒了口氣,好個倔強的女人!

  接著他將自己爲何要追捕八煞的經過告訴了她。

  “那麽說,你只是想要我幫你抓住八煞?”聽完他的話,雲珊的面色更冷並帶著明顯的譏諷,這實在是出乎黑鷹的意料。

  他以爲既然八煞是她的仇人,那她應該會很高興與他合力去抓住他們。

  “只有抓住他們,才能找到北庭都護府失竊的寶物。”他坦率地說。

  原來是爲了他的公事!雲珊冷笑,此刻的她對他只有恨,她絕不願跟老色魔的手下共事。再說如果沒有他的攙和,她和師妹說不定已經奪回了寶劍!“你一再害我,我爲何要幫你?”

  面對她的頑固,黑鷹雙唇緊抿,克制著再次被激起的怒氣。他盯著她的眼睛半晌,之後猛地站起,走進裏屋拿著一把劍出來。

  “拿去,這是你的!”他將劍放在她身邊的桌上。

  看到劍雲珊心裏一熱,那是師傅送給她的,在她被俘時被那個老淫賊奪走了,沒想到竟在他這裏!可他傲慢的神態讓她生氣。

  她瞪他一眼,在心裏暗罵:狗東西,明知我此刻被點了穴動彈不得,還這樣激我!要能拿,我還會傻坐在這裏嗎?

  看出她心思的黑鷹暗想,這女孩雖然倔強,但個性率真,絲毫不懂如何隱藏內心的想法。

  “只要你答應我,我立刻替你解穴,你可以重新握住它。”

  “你不怕我握住它後殺了你?!”雲珊沖動地說。

  黑鷹眼睛都不眨。“不怕!”

  “爲什麽?”

  “因爲你殺不了我。”黑鷹自信的話差點讓雲珊失控尖叫,但她沒有,只是淡淡一笑。“那你何不試試?”

  “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立刻就給你這個機會。”

  “那我得到什麽?”雲珊秀眉一挑。“對你來說,也許抓住他們就夠了,可是對我來說不夠,絕對不夠!”

  “你想怎麽樣?”

  “殺死他們!奪回師傅的寶劍!”雲珊眼裏的森然殺氣讓一向冷酷狠絕的黑鷹都爲之一凜,而她隨後的命令更讓他的眉毛猛地一挑。

  “廢話少說,解穴!”想起複仇,雲珊眼裏閃動著仇恨的火花。

  “談妥之前不行!”黑鷹挑眉看著她,絲毫不肯讓步。

  雲珊看著眼前不動如山的俊顔,知道想要讓這個男人改變主意比攀登千年冰峰還難,于是她不耐煩地說:“你不解我的穴道,我如何幫你?”

  黑鷹聞言挺直了身子,高聳的眉峰聚于眉心。“你同意隨我同行?”

  “不同意行嗎?”她譏诮地看看自己的身子。“既然我們都想找八煞,目標暫時一致,那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我爲何不答應?”

  “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黑鷹深鎖的眉心終于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容。他走到她身邊,快速往她身上點了幾下。“運氣試試。”

  雲珊閉目運功,內息平順,心情隨之略寬。

  她睜開眼,與近在眼前的幽邃黑眸相望,心裏猛地竄過一道電流,身上宛如被潑了一桶冷水似地打了個寒顫,眼睛卻無法離開他的臉。

  淺笑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使他剛毅中有種令人心動的溫柔。面對這張臉,雲珊的心跳忽然亂了,但她立刻壓抑住那讓她不快的失序,嚴厲地警告他。“不過我們得說好,找到你的寶物後,八煞得由我處理!”

  黑鷹退開淡笑。“既然他們是你的仇人,等找到玉玺後我自會幫助你。”

  “謝謝,你真好心!”雲珊的話裏帶著明顯的奚落意味。

  但黑鷹並不在意,輕松地說:“不用謝,我們是夥伴。”

  夥伴?雲珊一怔,心裏對這個他剛剛賦予她的角色覺得新奇,但也不反感。

  她在椅子上活動著手腳,好奇地問:“你用的是什麽手法?爲何我不能自行解穴?”師傅傳授的武功乃天下一絕,雖然由于自己的內力修爲尚淺,還無法運用自如,但她自出山以來還從未遇到被人點穴不能自解的情形,這不能不讓她驚訝。

  黑鷹拿著個竹罐子過來,搖頭道:“秘密,不可說!”

  “有什麽稀罕的,我也不想知道。”雲珊撇撇嘴,不屑地說。

  “那就好。”黑鷹在適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同時抓住她的手,但她卻好像被蜂子螫了似地猛地掙脫了。

  “幹嘛?”她聲音尖銳的問,他的手指碰觸到她的肌膚,讓她恍若被火炙了一般。

  “你手腕上的傷口得擦藥包紮。”

  “不用,習武之人誰沒有點傷。”雲珊想藏起手腕。

  黑鷹以爲她是討厭自己的碰觸,不由氣惱地解釋。“鐵鏈有鏽,傷口不抹藥會感染,我要的是幫手,可不是累贅!”

  “我不會是任何人的累贅!”

  見她如此固執,黑鷹生氣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厲聲說:“如果你想報仇就得先照顧好自己,否則我就再點你的穴!”

  “不可以!”雲珊口氣堅決。

  “那就讓我替你把傷口包好,盡快上路,八煞不會安分的等著你我去抓!”

  雲珊不再堅持,但嘴裏還是很強硬地說:“你以後不許再對我動手!”

  “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不會。”黑鷹承諾著,將她的手放置在椅子扶手上,打開竹罐仔細爲她的傷口擦藥。

  屋裏很安靜,靜得能聽到他們彼此的呼吸,又因爲靠得近,他們能感覺到彼此暖暖的呼吸,雲珊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栗著。

  “很痛嗎?”專心爲她包紮的黑鷹察覺到她的顫抖,小心地問她。

  “不……不痛……”雲珊力持平靜地回答,卻無法壓抑心中的慌亂,她纖細的手腕被握在他溫暖的大掌中,她能清楚地感到那溫暖正把她逼進一個危險的邊緣,又使她感到一陣無法逃脫的迷亂。

  她想把手腕抽回來,又覺得那是怯懦的表現;讓他繼續握著,她又覺得渾身不自在。就在這樣矛盾的心情中,她的傷被一一處理妥當,而她則仿佛攀越了最高的冰山後再置身于炎熱的大沙漠中,身體經受了冷熱的刺激。

  “好了嗎?”當黑鷹的手終于離開時,她虛弱地問,因爲極力控制語氣中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她的聲音顯得十分溫柔。

  “好了。”黑鷹收拾好藥罐,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說:“從現在開始,我們是夥伴,你得慢慢適應我的親近。”

  說完,不待她的回應就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去了。

  離開了他的氣息和視線範圍,雲珊長長地舒了口氣。

  喔,難怪這個男人被稱爲“鷹”,他果真有鷹一般銳利的目光和敏捷的反應能力,自己什麽都沒做沒說,可是似乎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她站起身動了動手腳,感覺疼痛已經減輕不少。

  “你先不要急著活動,休息一下。”

  “不行,我得去找我師妹。”

  “那個穿紅衣的女孩?”

  她點點頭,走到門口望著偏西的太陽,自言自語般地說:“師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不知她現在在哪裏?她一定急哭了。”

  黑鷹看著她,盡管愁眉苦臉,但絲毫無損于她娴雅婀娜的風姿。帶寒氣的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和裙裾,她的膚色很白,纖長的頸子顯得很柔弱,長久的奔波讓她的眼眶下出現了黑影,黑鷹知道那是睡眠不足造成的,而她在白色衣裙下的身材雖然單薄卻極其動人……

  “黑鷹!”

  突如其來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猛然醒悟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打量過一個女人了,不覺有些尴尬。

  幸好眼前的女孩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只是急切地對他說:“我們先去找我師妹吧,如果知道我被囚禁在這裏,她一定就在附近。”

  “你的身體沒事嗎?”他擔心地問,旋即又爲自己突然變得這麽婆婆媽媽、這麽關心她而生氣。

  真是見鬼,我什麽時候在意過女人了,尤其是一個認識不到半日的倔女人?!

  雲珊搖搖頭。“我沒事。”

  “那好,我們走!”因爲暗惱自己失態,黑鷹面色陰沈地抓過一個包袱塞給她,粗聲道:“帶上這個,也許路上用得著。”

  他突然轉變的態度讓雲珊莫名其妙並且很生氣。

  “用不著!”她揮手將包袱摔在椅子上,說完即提氣縱身,想使出最拿手的“流雲步”逃離這個乖戾霸道的男人。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一向靈巧的身子竟沈如巨石,才躍起就墜落了。

  老天,怎麽會這樣?!

  她錯愕地僵立門前,張開手臂查驗著自己全身,動動胳膊踢踢腿,並沒有什麽異樣感覺。

  她再次看著身側的牆頭,又一次往上飛躍,可還是未能身輕如燕地躍上這並不太高的院牆!

  怎麽會這樣?她木然地看著天空,不明白爲什麽身子這麽重?難道……難道那鐵鏈有鬼?她驚駭地想起氓山叔叔曾給她們講過的江湖奇聞,難道鐵鐐鎖身將她的內力化解了?!

  想到這個可能,她恍若五雷轟頂。失去內力,就等于失去武功!

  而她怎麽能失去武功呢?!那是她唯一可以保護和照顧師妹、爲師傅報仇的能力,如果失去它,她活著還有什麽用?!

  忽然的絕望令她瘋狂地拍打自己的身子,希望能將身上的血脈打通,重新找回失去的內力。

  “住手!”黑鷹抓住她。

  “放開我,我要我的流雲步,我要我的武功!我不能沒有武功啊!”她瘋了似的大喊,淚水從她的眼眶裏迸出。

  她激烈的反應遠遠超出黑鷹的預想,她的眼淚更刺痛了他的心,這個比許多男人還堅強的小女人面對毆打、圍攻和最邪惡的威脅都不曾皺一下眉,可如今因爲擔心失去武功而淚如雨下,他怎麽能不感到心驚呢!

  “你沒有失去武功,你只是暫時無法施展流雲步!”他用力搖晃著她說。

  “什麽?”他的話讓她頓時安靜了,她濕潤的眼睛緊盯著他。“什麽意思?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黑鷹放開她,並無愧色地說:“我解了你的穴道,但在確信你不會逃走前,我得有所保留……”

  “你這天殺的混蛋!”明白是他在她身上搞的鬼,雲珊怒不可遏,立即抽出劍刺向他,但被他輕松避開了。

  “有種就不要躲!”雲珊毫不留情地向他進攻,可是卻難碰到他毫發,不由又急又氣,打得更凶狠了。

  黑鷹只是閃避,並不還手。他知道自己點了她的穴很不厚道,可是他並沒有封住她的奇經八脈,這樣她仍可以自如地運氣揮劍,只是無法發揮全部功力而已,這也是他目前爲了留住她而不得不采用的下下之策。

  由于內力被封,雲珊很快就體力不支,動作漸漸遲緩,攻勢不複淩厲。看著對方在她的猛攻中依舊大氣不喘,動作自然舒展,讓她備感挫折。

  她停止攻擊,憤怒地罵道:“你枉爲堂堂男子漢,一心只想利用我,所作所爲連那個老淫賊都不如!”

  “喂,姑娘,說話留神點!”他的怒氣終于爆發了,她知道是她的話擊中了他的要害,這種感覺讓她非常痛快。“不要把我跟那些人相提並論,我今日所作所爲絕對沒想過要利用你,只是……”

  “狗屎,你已經這樣做了!”她厲聲呵斥。

  黑鷹黝黑的臉上掠過一片驚訝,隨後變得冷冽。很顯然,他並不習慣說話被人打斷。

  一片死寂橫亘在他們之間,他雙手反剪在身後,俯首凝視著她憤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想想你剛才的行爲,我這樣做該是多麽正確!”

  知道他說的是她想逃走的事,雲珊的面頰一陣發熱,但她依然高仰著頭,盯著他皺著眉頭的臉。

  “我並沒有逃走。”她辯解。“我既然答應幫你抓八煞,就不會食言,我只是想先去找我師妹。”

  “但願你是守信的人!”

  他不信任的語氣讓雲珊氣結。“以你的武功,你完全可以追上我,有必要封住我的內力嗎?我失去武功對你還有什麽幫助?”

  “就算內力全失,你的劍術和聰明仍是很多人無法匹敵的,所以你仍然對我有幫助。”面對她的指責,雖然知道自己的解釋缺乏說服力,但黑鷹仍毫不退讓。

  他不想告訴她,他雖然已將她從龔易洲的魔掌中救出,但危險依然存在,不過只要她在他的身邊,龔易洲就不敢碰她。同時,他還有一個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理由——他希望留住她!

  見他如此固執,雲珊氣得真想踢他幾腳。“你封住我的穴道,我只能使出二成功力,這樣對付一般宵小也許無礙,可那是八煞,二成功力能對付他們嗎?”

  “如果你擔心的是面對八煞時無法自保,那你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不受他們的攻擊。”他的語氣簡潔而冷淡。

  “真的嗎?”她嘴角露出嘲弄的笑。“那誰又來保護我不受你的攻擊呢?”

  “我不會攻擊你!”他注視她很久,嘴唇浮現出一個冷酷的微笑。“姑娘,你要知道你很走運。今天我耐心好,從來沒有哪個人能像你這樣對我動手又動口後還能活得好好的。”

  “你想打我嗎?”眼前挺立的寬肩和身軀散發出一股極具威脅的力量,意識到自己此刻並無反擊能力,雲珊有點怯意,下意識地舔著幹澀的嘴唇問。

  他銳利的眼睛並沒放過她的這個動作,然而他不會安慰她,也不想解除她內心的恐懼。讓她懷著對他的恐懼感甚至是厭惡感,對他來說只有好處,那樣可以提醒他與她保持距離,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抗拒得了她的影響力。

  這個女孩確實對他有著巨大的影響!

  在他三十年的生命裏有過不少女人,可是對那些女人他從來沒有感情。如果說有誰曾在他的感情世界裏掀起過熱情的漣漪的話,那只有葉兒,那個並未成爲他妻子、剛烈如火、美麗如花的小丫頭!可惜,他那時不懂要好好珍惜她,讓她空等多年後最後離開了他。

  失去她,看著她走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那是他今生遭遇到的最大打擊,那曾讓他差點兒放棄一切,一蹶不振。

  從那以後,他不相信自己還能像喜歡葉兒那樣喜歡其他女人。況且,他不過是個跟亡命之徒周旋的捕快,是個沒有未來的人,有哪個女人願意長久地守著空房等候像他這樣的夫君?而他又真的會爲任何女人安定下來嗎?

  不!沒有女人願意爲他等候!而他,也不會被任何女人吸引並爲她而改變!

  他確信自己不需要女人,不需要家!

  可如今這女孩似乎在一見面就立即吸引了他。她機敏倔強,有勇氣有正義感,漂亮大方,而且武功高強……她的一切都強烈地撼動著他冰封的心,但這樣美好的女孩又怎麽可能屬于他?

  爲了不再嘗到四年前的那種痛苦,不管心裏的感受如何,他都決定要將她與自己的關系劃分清楚,絕對不再有感情上的牽扯,等此案了結,立刻放她離去!

  因此,面對她的問題,他只是淡淡地回答。“希望你不要給我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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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冷漠的神態讓雲珊只想盡快離開他,她相信等找到師妹後,聯合兩人的功力定能解開穴道。于是她要求道:“既然你並不是真心要我助你擒拿八煞,那何不讓我離去?”

  “不可能。”黑鷹簡略地回答。

  雲珊被激怒了。“陰險小人,你把我留在身邊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面對她的問題,黑鷹很生氣,但無法回答。

  他確實是爲了八煞而將她留在身邊。一方面來說,如果她能成爲盟友,那她定能助他擒住八煞。可是在沒建立起對彼此的信任前,他怕她會逃走。他見識過她的輕功,知道她的流雲步有多快。雖然他的武功略勝她一籌,但輕功則比不上她,如果她逃跑的話,他是沒法追上她的。而他還不想失去她!

  從另一方面來說,就算她做不成盟友,只要將她控制在身邊,那他在追捕八煞時,她也不會再搗亂,對他來說等于是減少了一個強勁對手,這本身就是幫忙。

  他沈默地注視她,監硬如石的眼神令她一向冷靜的心也有點發慌了。

  “姑娘,你不要太過分了。”他開口,聲音如絲緞般柔軟,可是其中的警告意味是無庸置疑的,尤其當他的怒氣毫不掩飾地呈現在臉上時,更令人膽寒。“今天是我救你出獄的!”

  “可也是你害我入獄的!”雲珊力持鎮靜地反駁他。

  “如果這樣扯下去,我們就什麽事都不用做了!”黑鷹克制著怒氣,抓過包袱綁在她身上。“這個你得帶著!”

   兩人離開官驿後,黑鷹與雲珊在都護府附近和城內四處找尋雲彤,可是根本沒有她的蹤迹,再到她們師姐妹通常歇腳的地方尋找,也一無所獲。

  “都怪我,是我把師妹弄丟了!”雲珊心情焦慮地責怪自己。

  “先別著急,我們到城門去打聽。”

  黑鷹帶著她到了城門。當他把龔易州給的金牌亮出來後,守門的衛士很配合,于是他們很快就確信紅嬌娃跟隨幾個蕃人出城門往西去了。

  得到這個消息,雲珊不願再等,她想一定是師妹不願放棄好不容易才發現的寶劍,而一直追下去了。如今得盡快找到她,不然她獨自一人怎能對付那四個凶神惡煞的強人?

  她催促黑鷹快速離開庭州城往西追去。

  可是他們追了百余裏,也沒有打聽到任何關于紅嬌娃的新消息。

  “解開我的穴道!”當他們不得不在客棧打尖時,又急又累的雲珊無法忍受地再次要求黑鷹。不能施展輕功的她早已疲憊得不行,如此體力怎能趕上師妹?

  黑鷹知道她很累,可是他還是搖頭,氣得雲珊想一拳打爛他那張無情的臉。

  而黑鷹毫不理會她憤怒的目光,只顧對那個似乎跟他很熟悉的掌櫃說:“要一間上房,飯菜熱水送到房裏來。”

  “知道咧——小二送蕭爺到上房去!”掌櫃吆喝著忙碌去了。

  店小二挾著茶壺茶碗,領著他們進了一間打掃得很幹淨的房間。

  一進門,黑鷹就將眼睛冒火的雲珊按坐在桌邊的椅子上。

  雲珊想反抗,但被他淩厲的眼神制止了,直到店小二放下茶壺茶碗,爲他們點上燈離去後,才無法克制地咒罵起來。

  “賊禿鷹,我師妹生死未蔔,你要我坐視不管嗎?”

  “安靜!”黑鷹平靜地說,神色卻與他的口氣全然相反。

  語畢,他不理她,徑自在房間裏四處查看,甚至連屋頂門窗等都沒漏過。

  他輕蔑的態度刺傷了雲珊的自尊心,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無助又憤怒過,都是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從他出現起,就跟她不對盤!

  先是在她們追擊八煞時搗亂,接著又設計抓她,威逼官府放她,再點了她的穴道脅迫她跟著他,現在又像對待一條無關緊要的小狗似地對待她,最要命的是,還時時讓她對他産生一種毫無理性的躁動和心跳……

  想到這些,她就想跟他打一場,可是依目前自己的這點功力,就是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傷他一根毫毛。于是,沮喪、憤怒、委屈和憂慮全都集中到心頭。

  “該死的你!”

  突然一只茶碗直飛黑鷹腦門,靈敏的他一側身,探手抓住了忽然飛來的暗器。

  “你瘋了?”他睜大眼睛瞪視她。

  “我說,解開我的穴道!”她雙目如冰似霜。

  “還不行。”黑鷹的回答依然不變。

  所有的血液往上竄,雲珊一拍桌子站起來。“你……滾出去!”

  黑鷹看著她探向身後劍柄的手警告道:“你最好不要碰那把劍,否則我會讓你全身都動彈不得!”

  他的目光犀利,面部線條緊繃,雲珊的手僵住,因極度的氣憤和無奈,她的呼吸急促,胸脯也隨之激烈起伏。長這麽大,她幾時被人如此威脅過?可這小人,封了她的武功,還敢對她如此囂張跋扈,這實在是沒天理!

  就在他們劍拔弩張、相峙不下時,門開了,笑盈盈的掌櫃親自送酒菜來,他身後的小二則一手提著一桶熱水,一手拿著木盆。

  “蕭爺,飯菜熱水來啰。”世故的掌櫃就算嗅出了這房裏緊繃的氣氛,也絲毫沒有異狀地熱情招呼著。

  黑鷹淡淡地說:“放下,這裏沒事了。”

  掌櫃滿口應承著,將飯菜放在雲珊身邊的桌子上,招呼著小二離去了。

  門才關上,黑鷹就走過去用門杠插上,以保證不會再有人來幹擾他們。

  “爲什麽你不出去?”雲珊怒氣未減地問。

  “我爲什麽要出去?”出乎她意料的是黑鷹不僅沒有因爲她的詢問尴尬,反而極其自然地走到桌子邊,沒事人似地對她說:“過來吃飯吧。”

  雲珊惱怒地看著他,不知該怎樣對待他。

  “難道你不餓嗎?”黑鷹坐下後盯著她,他的目光讓她捉摸不透。

  “不餓,餓也不想吃!”雲珊賭氣地說著轉身想離開。

  “坐下!”森冷的聲音讓她無法挪動腳步,但她仍執拗地站立在那裏盯著他。

  “坐下吃飯!”

  “不!”

  “不?”黑鷹眉頭一跳。“那我會很高興地把飯菜塞進你嘴巴裏!”

  雲珊心一寒,在跟他有過這麽多次的交鋒後,她絲毫不懷疑他會這麽做。說一不二、剛愎自用、冷酷無情,這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特性!

  她怒氣騰騰地坐下,也不看他,一把抓過碗筷就往嘴裏扒飯菜,也不管自己的模樣有多糟糕、多狼狽和多孩子氣,甚至連嚼都不嚼就吞咽下肚。

  她的樣子讓黑鷹忍不住想笑。那吃相與她秀麗的儀容絲毫不配,卻更顯出她的單純質樸。這倔強的女孩總有出人意外的表現,他覺得這正是她最可愛的一面。

  看著她,他情不自禁想替她抹去沾在腮邊的飯粒,撥開垂在額前的發絲……可是,他知道這時最好保持安靜,不能再激怒她。而只要她不做會傷害她自己的事,他不准備跟她過不去。

  雲珊只顧著在心裏咒罵他,用粗魯地扒飯來表示抗議,哪裏知道自己的行爲反而取悅了他,如果她知道這點的話,保證會嘔得當場吐血!

  終于食不知味地將一碗飯“掃”下肚後,雲珊用力地把空碗筷扣在桌子上,很神氣地瞪著對面細嚼慢咽的男人,本想說句什麽話嘲諷他的,可是因爲吃得過急又帶著氣,才一張口,她就打了個很響亮的嗝。

  對面的男人瞪著仿佛受到驚嚇似的眼睛看著她,在他灼灼的目光下,雲珊的雙頰變得滾燙。盡管覺得很丟人,但她依然優雅地站起身,離開桌子,也離開了明亮的燈光和那雙燃燒著火焰的黑眸。

  房間裏除了桌邊的兩張椅子外,就只有一鋪大炕,她毫無選擇的坐上炕。

  爲了不去看燈下斯條慢理吃飯的男人,忘記他的存在,她歪著身子靠在炕頭上看著陰暗的屋角,又想起了不知身在何處的師妹和武功怪異的八煞。

  八煞爲何要奪師傅的寶劍呢?

  一年多來不斷思考的問題再次浮現心頭。

  她與師妹自幼就從師傅口中知道赤霄劍是絕世寶劍,師傅從來沒有說過他是如何得到這把劍的,而她們因爲年幼也都沒有問,當她們師姐妹漸漸長大後,師傅就不再讓她們碰赤霄劍。師傅曾告訴過她們赤霄劍是天龍化身的傳說,還規定她們不得使用此劍。

  “此劍非常劍,乃千古之兵,王者之劍,萬萬不可落入奸邪之徒手中!”

  師傅總是這樣告誡她們,她還記得師妹曾問過師傅這把王者之劍要傳給何人。師傅當時回答說:“神劍自由天授。”

  想著往事,她的心情沈重,疲憊感攜著濃濃困意襲來,她歪在炕頭上睡著了。

  看到她在自己身邊睡著了,黑鷹的心沒來由地感到快樂和平靜。

  他走到炕邊,注視著她恬然安睡的臉,那是一張漂亮的蛋形臉。盡管他喜歡看她聰穎機敏的雙眼,但此刻仍很滿足那雙總是閃動著戰鬥光芒的眼眸被掩蓋在長長的睫毛後。

  他的視線移到她小巧的鼻子和緊抿的嘴,再移到她那英氣勃勃的秀眉,那裏即便睡著了也透著自信和剛毅。忽然,她的眉峰聚起,小嘴抿得更緊,仿佛承受著什麽痛苦。他知道她做夢了,而且一定是個很不愉快的夢!

  看看她垂在炕沿下的腿,他暗自咒罵著走到門外吩咐小二送來熱水。

  他知道今天對她來說很不容易,先是被囚、被打,後來又被他點了穴道,接著還爲了尋找她師妹奔跑了百余裏。

  習武之人驟失武功,會比平常人更加虛弱,這個他懂,看著她疲憊不堪的神情,他也很內疚。如果不要封住她的穴道,讓她盡情施展輕功,那她絕對不會被累成這樣,也不會做惡夢。

  可是,他不敢在她還不信任他、不願主動配合他的情形下放她自由。光對付八煞他就得集中所有的精力,如果解開她的禁锢,她一定會千方百計地逃離他,而他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再找到她。

  在地牢裏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就知道對這個女孩他有兩個選擇,要麽做她的朋友,要麽是她的敵人。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因爲感情的天平不受他的意志控制地偏向了她。

  如今,他很矛盾,不解開她的穴道,就無法化解她對他的恨;解開穴道,又無法保證她會繼續跟著他,而一想到也許今後再也見不到她,他的心就有一種空洞的痛。

  此刻,面對她甜美的睡容,他無法再說出等此案了結就立刻放她離去的話,因爲,那是自欺欺人的說法!

  唉,他該拿她怎麽辦呢?一聲沈重的歎息自他心底深處發出,從未因男女情事困擾過的神捕黑鷹在這寂靜的夜裏心亂如麻。

  店小二送來熱水,再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走了之後,他坐在炕沿看著沈睡中的女孩,最後還是不忍喚醒她,毅然蹲在炕下握住了她的腳……

  熟睡中的雲珊在蒙眬間竟見到眼前出現了熟悉的山水,那閃著銀光的雪峰頂、翠綠的山林和清澈的湖水無不帶給她快樂。

  師傅坐在木屋前的石頭上指點她和師妹練功,她們在樹林山崖上飛躍輕跳,每一招每一式都換來師傅和氓山叔叔的喝采或訓斥聲。可是,她忽然飛不起來了,腳好重,身子好沈……

  用力掙,用力飛,可是不行,她動不了,身子還直往下墜,師妹卻一個勁地往前面奔,輕巧的身形讓她追不上。

  “師傅!”她慌了,大聲喊叫。“師傅,珊兒飛不起來啊……彤兒,別跑!你不等師姐了嗎?彤兒——氓山叔叔,快替珊兒攔住彤兒哪!”

  可是,氓山叔叔沒有看她,也沒有幫她,只是抱著師傅跟隨師妹往遠處飄去。

  她傷心又著急地想追趕他們,可腳卻沈重地無法挪動半步。低頭一看,卻看到拉住她腳的是血——紅得刺目的血!

  “師傅!”她驚恐地大喊著猛然挺起身子睜開眼睛——果真,她的雙腳無法移動,正浸泡在熱熱的血……喔,不是,是暖暖的水中!

  “你?!”她迷迷糊糊地看著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沒去想這樣被一個男人抱著雙腳是否合適,只是愣愣地看著木盆裏被他壓住的自己的腳。

  “你幹嘛抓著我的腳?師傅……師傅呢?”她倉惶地四處尋找。

  “沒事,你做夢了。”黑鷹將她的雙腳從盆裏撈起,擦幹後放回炕上。

  做夢?

  仍沈浸在夢境中,她的心裏只有空虛和失落感。“我好累,追不上師妹……他們全走了。”她喃喃地抱怨。

  黑鷹溫和地說:“熱水泡腳能解乏,好好睡吧。”

  他的聲音不再冷漠,還仿佛有種催眠的力量,雲珊眨眨眼睛,迷茫地看著他,在他以爲她又要反抗時竟出乎意料地一頭倒下去,閉上眼,睡著了。

  黑鷹松了口氣。

  她的溫順扯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他坐上炕沿拉過被子替她蓋上,輕輕擦拭著她面頰上殘留的淚痕,想著她在夢呓裏透露給他的信息。

  原來她的名字叫珊兒,那個“彤兒”應該就是她的師妹了。

   次日清晨,當雲珊醒來,看著陌生的環境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時,不由一陣驚恐,她在棉被下摸摸自己的身上,發現衣著整齊,才安了心。

  稍稍轉頭,看到盤腿坐在椅子上閉目打坐的黑鷹,她心裏産生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既有驚訝,也有羞愧,還有些許感動和感激。

  她依稀記得昨夜自己被噩夢驚醒的事,記得他用熱水替她泡腳,將她的腳抱在膝蓋上擦拭的情景,那時因爲太累,又被夢境困擾,她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但此刻回想起來,她的臉滾燙,心也滾燙。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冷酷無情?還是善良溫柔?

  她注視著椅子上活像尊雕像似的黑影,撫著不安亂跳的心窩猜測著。

  從他將她帶離那個令人憎惡的地牢後,她在行動上一直不跟他配合,言語上也一再冒犯他,甚至鄙視他,可是他不僅容忍了她,也沒仗著優勢占她便宜。而最讓她無法忽視的是,他放著暖和寬大的炕不睡,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整整一夜!

  怕驚動他,她一動不敢動地躺著,困惑地打量他,心裏對他的恨意淡薄了,代之而起的是對他的好奇。

  漸漸明朗的晨光照在他的臉上,這是張非常男性化的臉,寬闊的額頭有幾道不淺的皺紋,機警銳利得讓她不敢迎視的目光此刻被收斂在長睫毛下,高聳的鼻梁帶著天生的傲氣,厚厚的嘴唇緊閉著,似乎想將所有的言詞都封鎖住,幾天沒刮的胡須分布在他的下巴和面頰上,讓他多了幾分野性……

  “你看夠了嗎?”

  就在她猜想著這樣的面相到底會是什麽樣的人時,那兩片緊閉的唇突然張開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睫毛後的眼瞳也閃爍著揶揄的精光,而他的話更是讓她窘得想一頭鑽到地縫裏去。

  可惜地上沒有縫!她一翻身坐起來,故作鎮靜地說:“我什麽也沒看。”

  黑鷹抓起橫放在膝蓋上的鷹頭劍,長腿一伸,站起身來,一邊將劍扣回腰間,一邊對她說:“趕快收拾,今天還得趕路。”

  雲珊沒說話,只是低著頭跪在炕上整理棉被。意識到這是十八年來第一次與一個男人同室共度一夜,她不免有點羞澀和惶恐。

  她的羞態自然嬌媚,再次掀動起黑鷹心底的情潮,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頓時,紛亂的騾馬車聲挾帶著涼涼的風撲面而來,冷卻了他心中的熱情。

   “蕭爺早!照老規矩來一份?”

  當他們來到前堂准備用早飯時,店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

  “對,老規矩。”黑鷹點頭,又補充道:“雙份。”

  小二看看他身邊的雲珊,笑嘻嘻地點頭。“沒問題。”

  將他們帶到靠牆的一張空桌坐下後,吆喝著回大堂內去了。

  石鼓鎮是個四季繁忙的小鎮,這裏地處絲綢之路的要沖,往來于唐都與西域各地的客商大多經由此地轉往目的地,因而過往行人五花八門,龍蛇混雜。秋季正是最好的販運季節,因此小鎮更顯熱鬧。黑鷹過去辦案常來常往,對這一帶很熟悉。

  此刻雖說時間還早,但在大堂裏用餐的人已經不少,許多人在他們出現時就被雲珊的嬌美容貌吸引,但當黑鷹的寒芒往人群中一掃,那些人紛紛收回目光忙自己的吃喝去了。

  “你姓蕭?”聽到店小二的稱呼,對周圍目光毫無所覺的雲珊輕聲問。既然要與他同行,總不能對他毫無所知。

  “蕭劍鋒。”黑鷹淡淡地說。

  哦,原來他名叫蕭劍鋒。雲珊沒再多問,心裏卻在想,現在他都把姓名告訴自己了,那她是不是也該把名字告訴他呢?否則難道他們以後就這樣沒名沒姓地說話嗎?可是他沒問,自己告訴他合適嗎?

  正想著,有人碰她胳膊,回頭看是黑鷹,原來店小二已經將早餐送來了。

  黑鷹把一碗冒著熱氣的羊肉湯面推到她面前。“趁熱吃。”

  雲珊握住筷子,心思卻又轉到師妹身上了。不知彤兒有沒有照顧好自己?一年多來,她們靠偶爾賣獵物和替商隊護車存了些銀子,兩人身上都有銀兩,可是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顧師妹,如今她們走散了,誰知師妹會遇到什麽事呢?

  見她再次愁眉深鎖,黑鷹知道她又在憂慮她師妹了,便安慰道:“快吃吧,不要發愁,你師妹不會有事的,如果有事,還會這麽安靜嗎?現在她很可能就跟在八煞身後,我們抓住八煞之日,就是你師姐妹相逢之時。”

  他的話不能說沒理,雲珊的心情略感開朗,跟著他大口地吃了起來。

  見她今天不像昨天那麽跟他拗,黑鷹心裏暗喜,自然也不多話,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吃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話不假。都說八煞武功高,沒人鬥得了,可昨天那小女娃就敢一人鬥四煞。”幾個新來的食客扯著嗓門談論著進來了,而他們的議論立即吸引了黑鷹和雲珊的注意力,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唉,這話是不錯,那女娃恐怕就是紅嬌娃。”他們中的另一人接口道。

  立刻有人反駁。“不是紅嬌娃,紅嬌娃與白嬌娃總是在一起的,那小女娃獨自一人,絕對不是紅嬌娃!”

  “沒錯沒錯,紅白嬌娃從不分開,而且她們多在南面,何曾來過這地方?”

  隨後,這群人喚來小二點菜,話題也轉了,這可急壞了正想聽細節的雲珊。

  她起身想去向他們打聽,被黑鷹拉住。“坐下。”他低聲說。

  “我師妹……”雲珊看著他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想爭辯,但他沒容她說完,就揮手召喚掌櫃。

  “蕭爺,您有事?”掌櫃趕快走過來,十分恭敬地問。

  “昨天四煞來過這裏?”黑鷹開門見山地問。

  掌櫃立刻點頭,指著門外稍遠處的大青樹。“沒錯,昨天正午,就在那兒,那四尊菩薩被一個小女娃給堵住了,吵吵嚷嚷地幾句不合就打了起來。那女娃功夫了得,四神發威沒人敢近身,可她硬是上竄下跳,跟那四神打得天昏地暗。”

  這掌櫃的是個老油條,言語間不得罪任何人,一口一個“四神”,喊得雲珊直瞪眼,若非黑鷹用眼神制止,她定會教掌櫃知道什麽是“神”與“煞”的區別。

  “後來呢?”見他說到關鍵處就不說了,雲珊立刻追問。

  掌櫃怔住,幸好有人替他說了。“後來小女娃自然是雙拳難敵八手,幸好在緊要關頭時從大樹上飛來一個男人,那人一現身,四煞就跑了,小女娃也追去了。”

  “是啊,我當時就在門口看熱鬧,樹葉橫飛,塵土高揚,好嚇人哪!”

  人們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惋惜小女娃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跟八煞鬥。

  雲珊無心再聽,她抓住掌櫃問:“看到他們往那個方向跑了嗎?”

  “往那兒。”掌櫃惶恐地指指左邊車道,眼睛眨巴著直盯著她看,心裏還在爲這個漂亮女孩的氣勢發愣。昨晚只覺得她美麗安靜,怎麽一夜之間就變了,變得像雪嶺中的雪豹,美麗、機敏又好鬥,讓人喜歡卻不敢靠近。

  雲珊才不管他腦袋裏想什麽呢,轉身出了門往大樹跑去。

  而在雲珊跟掌櫃說話時,黑鷹已將銀子放在桌上,吩咐小二爲他包了些食物,此刻見她離去,也不多言,旋即刻起身相隨。

  在那棵老青樹下,雲珊停住了,她圍著樹轉了一圈,什麽都看不出來。

  “你要找什麽?”黑鷹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

  “找我師妹留下的記號。”她愁眉不展地說:“沒有記號,說明師妹遇到了麻煩,我得盡快找到她。”

  黑鷹環視四周,對紅嬌娃獨自面對四煞也有說不出的擔心。這時,視野裏出現一隊身穿皂色短襖、頭戴圓頂幞帽的靜塞軍士兵,當認出其中幾張熟悉的面孔後,他嘴角一抿,露出鄙視的笑容,轉頭向雲珊伸出一只手。“來吧。”

  “幹嘛?”看著他巨大的手掌,雲珊納悶的問。

  “追你師妹啊。”他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得加快速度,我帶著你跑可以節省時間和保持你的體力。”

  “不需要,你解開我的穴道就……”

  “不可能!”黑鷹斷然拒絕。

  見他毫無退讓之意,雲珊又急又氣。“解了穴道,我保證不會逃走!”

  然而,她的保證只換來無情的冷眼,這該死的黑鷹並不信任她!“你想盡快趕上你師妹,還是要一直在這裏跟我爭?”

  氣惱地將手用力放在他伸開的大掌上,她恨恨地說:“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今天對我做的一切!”

  “到那時候再說。”黑鷹面不改色地回應,然後將她的手一拽,半牽半抱地攬著她,在她無法反抗之前就提氣奔跑起來。

  雲珊很想對他大吼,對他生氣,枉費她早上還對他有了好感!

  可惜此刻她無暇表示憤怒。因爲他的身形太快,她得集中精力換氣邁步來配合他快速移動的腳步。

  由于自幼跟隨名師修練,雲珊有著極佳的武功底子,雖然失去內力,但藉助黑鷹的功力,她仍能健步如飛。

  再次感覺到風呼呼吹過耳邊,她的心暢快了,不再計較以什麽樣的方式奔跑,只希望能趕快追上師妹和仇人。

  可是他們追趕了兩天,也沒有發現四煞或者雲彤的身影。

  “會不會錯了,這好像是去庭州的方向?”在河邊喝水時,雲珊驚訝地問。

  “是庭州方向,但不會錯!”黑鷹向她伸出手。“走吧。”

  雲珊立刻將手交給他,由他攬著自己繼續奔跑。

  黑鷹無言地微笑,心想不知她是否察覺現在的她已經很習慣被他帶著跑,並且也越來越信任他的判斷了?

  挽著女人奔跑,對他來說是全新的經曆,更何況這個女人早已攪動了他的心。當他的胳膊感受著她溫潤的肌膚,耳邊聽著她急促的呼吸,鼻息間充滿她淡淡的體香時,他竭力保持的冷漠難再繼續;從在地牢裏被她吸引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無時無刻不牽挂著她,可是他知道不能再進一步,否則他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然而,理智與情感的對抗往往出現得令人猝不及防,明知等案子結束後她必定離去,明知自己是個不能有家室的人。可是,如果對自己誠實的話,他必須得說,現在他最想要的,就是把她變成他的女人,讓她永遠不離開他!

  緊靠著他奔跑的雲珊並不知道身邊的男人正因爲她而熱血沸騰,她只知道與他這樣攜手飛奔帶給了她全然新奇的喜悅心情。

  他們穿越曠野溪流,奔過山林村莊,時而停下打聽,時而放足狂奔。這樣被人帶著奔跑的方式雖然很怪異,也不如流雲步那般潇灑自在,但遠比第一天跟隨他奔跑時輕松了許多。

  她發現撇開他的冷硬不說,黑鷹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夥伴,他經驗豐富,內力充沛,也很細心。他知道該如何追蹤敵人,如何在沙土和岩石上尋找對手遺留的蛛絲馬迹,甚至知道她什麽時候需要歇息,什麽時候需要他有力的臂膀。

  最重要、也最讓她詫異的是,緊偎著黑鷹粗壯的胳膊和魁梧的身軀,她越來越沒有羞澀或不安的感覺,反而覺得她與他的親近是最自然不過的事。

  爲什麽會這樣?除了師傅和氓山叔叔,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其他男人,因此她不懂,不過她也不准備去弄懂,因爲她目前唯一關心的是師妹的安危與仇敵的去處。

  第三天,離開夜宿的村莊,他們繼續往前追,路上不時遇到爲了過冬而遷徙的牧民。幾經打聽,從這些牧民口中獲知在古台見過幾個穿玄色長衫的男女。由他們的描述,黑鷹和雲珊斷定那些人正是八煞。

  雖然沒打聽到雲彤的消息,但得知八煞行蹤,他們兩人都很興奮。

  “古台我去過,離這裏不遠。”黑鷹看看天色問她。“你累嗎?”

  雲珊雖未去過那地方,但對那個地名並不陌生。立刻搖頭。“不累,我們趕緊走吧,不能又讓他們跑掉!”

  “好吧!”黑鷹挽起她再次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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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5 18:08:16
第四章

  秋季的天空特別藍,也特別深遠,林木叢生的山峰遮住了半邊天際,由于風蝕,這裏的草原呈半沙漠化,綠黃相雜的草由眼前向另一頭無限延伸開去,在它的盡頭,是重重疊疊的山巒。

  不久,荒涼的原野上出現一間半坍的氈房和一小片柏楊樹。

  “要不,我們到那兒去歇歇?”感覺到雲珊的氣息紊亂,黑鷹放慢了速度,指著那座氈房問她。

  “還有多遠?”雲珊喘著氣間。

  “不遠了,就是那兒。”黑鷹看著前方的山巒。

  “你說那些惡賊真會在那兒嗎?”雲珊順著他的視線擡頭看去。

  黑鷹自信地點點頭,“一定在!”

  “那我們站在這裏,肯定被他們發現了。”雲珊擔憂地問。

  一縷長發被風吹到了她的臉上,黑鷹情不自禁地舉手將它拂開。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卻讓雲珊頓時羞紅了臉,發現自己幾乎站在他懷中時,她更是倉惶後退,但被黑鷹拉住。

  “沒關系,你需要休息。”他輕聲回答她的問題,也化解著她的羞澀。

  她的嬌美和頑強在這幾天的攜手追敵中一次次撼動著他的心。看著她辛苦,他很想解開她的穴道,可是當她的美好一再吸引他時,他又害怕,怕獲得自由的她離他而去。

  他明白,現在他更想留住她了,不再單純是爲抓八煞,而是爲了他自己。他渴望親近她,保護她,甚至替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在他的生命裏,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有過這樣急切又害怕的心情。

  現在,面對她的疲憊,他克制著內心的真實情感平靜地說:“在這樣開闊的地方,要躲過他們的眼睛是不可能的,我們何不先填飽肚子,准備開戰?”

  雲珊明白他是對的,看看天色,估計早過了午時,便點點頭,想推開緊抓著她的大手就地坐下。

  可是黑鷹沒有放開她。“不要坐在這裏,這裏風沙大,到氈房去。”

  這是間不小的氈房,因爲久無人居而成爲來往過客的歇腳處,缺乏修繕的房門殘破不堪,頂上也有幾個破洞,但裏面還算幹淨,地上有石凳木樁,牆邊有些零散的木柴。從地上仍散發著余熱的火堆看,這裏不久前才有人停留過。

  雲珊坐在氈房火堆邊的石凳上,黑鷹取出用皮囊包裹著、在路上買好的醬牛肉和大餅遞給她,她不客氣地接過來就吃,她需要體力!

  “給你。”在她覺得口幹舌燥時,一只裝滿水的皮囊遞到眼前。

  雲珊原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而黑鷹同樣是個沈默寡言的人,于是兩人相伴追敵這麽多天後,彼此都習慣了對方簡潔的表達方式。

  她接過來猛喝一口,擦著嘴巴問:“你總是有萬全准備嗎?”

  “當然。”

  一句簡單的回答勾起了雲珊的興趣,她看著他低垂的眼睛問:“你一向是獨自一人在荒原裏追捕犯人嗎?”

  “那是我的職責。”還是一句簡單的回答。

  雲珊不滿地說:“你就不能多說點?”

  “有什麽好說的?”黑鷹似乎有點吃驚地拾起頭來看她,但也僅僅是短暫的一瞥,又低下頭繼續吃大餅。

  “你這人真冷漠!”雲珊不悅地嘀咕。但換來的只是沈默,于是她也不說話了。兩人吃飽後,黑鷹將剩下的食物再包起來,收進包袱裏。

  雲珊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些事,想到這幾日與他相伴而行的經曆,覺得他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從外表看,他是個粗人,有壯碩的身軀,不溫柔的濃眉大眼,由于練武和常年在荒原奔走,他的皮膚黝黑粗糙,四肢勻稱——看著他的胳膊,她腦子裏又出現了一路奔跑中,他粗壯的胳膊環繞著她的情景,感覺到那有力的手臂所帶給她的安全感,不由心頭一陣亂跳,她趕緊轉開眼睛,思緒卻沒能停下。

  他是那麽魁梧強壯的男人,可是怎麽會有那麽細膩靈敏的心呢?無論是在奔跑中,還是在客棧過夜,他都能適時地注意到她的需要,安排好所有的細節,在尋找敵蹤時,他更是心細如發,能發現一般人極易忽略的線索。難道正是這種特質讓他成爲名震六府的名捕?

  “快走,有人來了!”就在她胡思亂想時,黑鷹突然抓起她的手,急切地說。

  “我怎麽沒聽見?”

  黑鷹沒有解釋那是她內力喪失的原因,只是拉著她跑出了氈房。

  “哈哈哈——”

  才跑近那片柏楊樹林,他們就聽到詭秘的笑聲從林內傳來,那笑聲震得雲珊血氣翻湧,還來不及想到對策,一道陰柔勁風已迎面而來。

  “雲殺掌!”黑鷹抱起雲珊旋身而起,避過了掌風,同時一掌擊向對方。

  一聲慘叫,雲煞口吐鮮血癱倒在地。

  “黑鷹,你竟敢打傷我老婆?”瘦高如竹的電煞一聲痛呼,手持軟劍領著一群喽啰向他們劈殺而來。

  見對方來勢凶猛,黑鷹輕咒一聲,心知必須先解開雲珊的穴道,否則她難以自保,于是他向對方猛發一掌,擊退他們後,緊護著雲珊往樹林內移動。

  其他小喽啰不經一擊,紛紛倒地,只有電煞揮舞著軟劍追殺過來。

  利劍劃過手臂,立刻如灸燒火燎,但黑鷹毫不理會。他讓雲珊坐在柏楊樹下,飛快往她前胸和頸部各點幾下,迅速提醒她。“快,運氣小周天!”

  被電煞的鬼笑聲震得氣血翻騰的雲珊只覺得頭暈目眩,四肢無力。黑鷹急切的聲音和動作讓她明白他已經替她解開了禁制,心裏自然是既驚又喜,可是一時半會兒間,她無法聚集真氣。

  黑鷹立即以單掌覆蓋在她的丹田穴上,用自己的真氣助她疏通經脈,他強勁的氣流立刻沖撞著她的奇經八脈,與她體內的真氣相通。

  雲珊對他大膽的碰觸感到驚訝及些許不滿,但此刻她顧不上害羞或生氣,因爲她看到他的胳膊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你——你受傷了!”她驚呼,想查看他的傷。

  “安靜,專心吐納!”黑鷹按住她,阻止她亂動,繼續將真氣輸入她體內。

  雲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收斂心神配合他。

  “哈哈哈——”

  就在她感覺到真氣貫通四肢百骸時,已查看完雲煞情況的電煞再次狂笑著殺來了。但這次他的笑聲對她沒有影響,她不禁心頭一喜。

  “好好調息!不要分心!”感覺到她體內的真氣已經凝聚,黑鷹突兀地抽手離開,持劍轉向那幽靈般的男人。

  雲珊的目光追隨著他,看著他毫不含糊地應戰。

  電煞的笑聲混同劍法具有催心裂肺的作用,功力不足者在與他過招時常因此而吐血身亡,因此他的劍法被稱爲“催魂劍”。

  但對黑鷹來說,他的笑聲絲毫不起作用,幾個回合後,電煞即呈敗相。

  就在此時,雷煞和擅長使毒的風煞帶著一群人趕來了。

  一見面,亂發雜須的雷煞就瞪著雲珊。“小美人沒了面紗更顯標致了!”

  “竊賊快快束手就縛!”黑鷹威嚴地阻止他的粗言穢語。

  但那野人似的漢子似乎忘記自己屢次敗在對方手下的記錄,竟吆喝著他帶來的手下。“咱們一起上,宰了這個敗唐鷹犬,主子有賞!”

  說著,他自己也不甘落後,立刻揮拳撲來,不過讓人驚訝的是,他不是撲向黑鷹,而是撲向站在黑鷹身後的白嬌娃。

  黑鷹自然不會讓他得逞,鷹頭劍往他身前一橫,氣得他當即哇哇大叫。“滾開,小美人是老子的,你小兔崽子敢擋道?”

  從第一次與雙嬌交手起,他就渴望得到她們,可惜這兩個女人功夫忒厲害,硬是讓他無從得手。這次見她只有一人前來,還以爲總算可以得償所願了,不料又被這不識相的黑鷹擋住,這怎能不讓他生氣?

  黑鷹見他一味對雲珊胡說八道,早已怒氣沖天,但他不會忘記要活捉對方,查明失竊玉玺的下落,因此他一言不發,欺身往那莽漢腋下拍去,頓時令雷煞右邊身子一麻,不等他反撲,黑鷹已微轉身子,用沒受傷的右手往他後背猛擊一掌。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氣勢洶洶的雷煞只覺胸前一悶,就如泰山壓頂般趴倒在地,暈死過去了。

  風煞和那群小喽啰們一見威武神勇的雷煞還沒開招就先趴下了,不由大驚,已經敗在鷹頭劍下的電煞同樣驚駭不已,但想到他剛受了自己的劍傷,便鼓起余勇驅趕著手下向黑鷹殺來。

  風煞趁機躍上樹梢,雙臂一抖,手腕處的袖子頓時暴增數丈。

  隨即“嗖!嗖!嗖!”幾聲暗器伴著風聲往黑鷹飛來。

  “小心!”雲珊對黑鷹大聲示警,躍至他身前阻擋,只見衣袂飄飄間,那些暗器被一一奉還。

  風煞長袖一揚,將那些帶有劇毒的暗器收回囊中,停在樹上冷笑。“白嬌娃,今天姑奶奶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說著她縱身而起,雙袖飛揚。

  雲珊知道這是她的殺人絕招“袖裏乾坤”,便抽出長劍躍上樹梢向她迎去。

  電煞帶著手下加緊圍攻黑鷹,但因他已不再有雲珊這個後顧之憂,因此出手毫不遲疑,那些人哪是他的對手,不過三兩招就躺下的躺下,逃走的逃走。

  就在這時,空中灑下一片帶毒的牛毛細針,黑鷹翻卷身子避開,有幾個被打趴下的小喽啰就沒那麽幸運,就連雷煞也中了她的暗器。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昏迷不醒的莽漢在被毒針擊中後,竟猛地跳了起來,須發飛揚,滿臉血紅,一雙牛眼仿佛著了魔似的直愣愣地盯著前方,狂吼著跑向山巒。

  黑鷹一見他跑便拔腳想追,卻聽半空中傳來驚呼,以爲雲珊出了事,急忙站住擔心地擡頭,卻見兩截斷袖伴著風煞踉跄墜下,雲珊則飄然落地。

  原來當雲珊見到正與自己纏鬥的風煞突然抽身往下發暗器,心知她想殺黑鷹,不由大怒,立即展開劍法全力劈向她。

  本來武功不輸雲珊的風煞一看暗器出手未擊中目標,反而傷了自己人,已經心神大亂,再見雲珊迫近,只得倉惶應戰,如何能敵氣勢正旺的雲珊?

  劍光閃閃,兵刀相接,兩截長長的水袖就這麽被砍斷,風煞驚呼一聲,捂著受傷的手腕跌落地上,頭也不回地尾隨雷煞往山巒竄去。

  電煞一看情形不妙,早巳抱起被黑鷹至陽至剛掌力擊傷的雲煞逃走了。

  見重要人犯都逃了,黑鷹著急的對雲珊說:“你留下查看這幾個人,沒死的綁起來,我去追他們!”

  可他剛一起步,雲珊已晃到了他身前阻住他的去路。“不行,你不能去!”

  “爲什麽?”他吃驚地問。

  “你的手臂在流血,得先包紮傷口。”

  他不耐地說:“什麽時候了,還顧這點小傷?”

  “這不是小傷,要想抓到八煞,你就得先止血療傷!”雲珊寸步不讓。

  “走開!”知道她是在關心自己,但此刻黑鷹並不領情。他看著逐漸消失的人影,心急如焚地繞過她,可是再次被她輕巧的身子擋住。

  “包好傷口,我幫你去抓他們。”這次雲珊居然忍受了他的壞脾氣,還耐心地勸告他。“你這樣追去,恐怕還沒碰到他們就得先倒下了。”

  黑鷹看看自己被血染紅的左臂,無奈地歎道:“我真不該解開你的穴道!”

  “可是你已經解了,後悔也來不及了。”雲珊慧黠的目光在斜陽中閃爍,黑鷹的心爲之顫動,再也無法拒絕她的關心。

   天黑了,頹坍的氈房裏,地上的火堆燃著耀眼的火焰。

  火堆邊,黑鷹裸露著半邊身子靠在石牆上,雲珊跪在他身旁將自己搗碎的草藥敷在他的傷口上。而氈房的另一頭,三個沒死的小喽啰被點了穴道昏睡在那裏。

  “解穴了,你爲什麽不離去?”黑鷹低聲問專心替他敷藥的雲珊。她的撫摸讓他沒來由的戰栗,他必須找話說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因爲我師妹還沒找到。”雲珊低聲回答,惱自己如此沒用,以前她也曾多次幫助受傷的人包紮傷口,可從來沒有誰的身子讓她像現在這樣困窘過。

  “那些人犯說,紅嬌娃並沒有跟隨四煞到這裏來。”黑鷹注視著她在火光中泛著紅霞的面頰,納悶在這麽辛苦的奔波和打鬥後,她怎麽還可以如此美麗嬌豔?

  “師傅的寶劍沒找到。”手指一次次劃過他粗壯的臂膀,讓她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熱力,她低聲回答,並極力控制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剛才在四煞身上我們都沒看到赤霄劍,那些小喽啰也說沒見過那把劍。”

  雲珊垂眼沈默。

  “你還沒有回答我。”犀利的鷹焉肯罷手?

  “你受傷了。”回答得似乎理所當然。喔,他的肌肉可真結實!

  “這點傷不礙事,我早習慣了。”

  又是難以忍耐的沈默。

  “如果你想離開,你可以走。”他言不由衷地說。

  “幸好只是皮肉傷。”雲珊裝沒聽見,用布條將他的傷口包紮起來。“我給你敷上這種藥,包准兩日後你的胳膊就沒事了。”

  “我說過的,這點傷你不需要管我,我能照顧自己。”他低頭,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把布條纏繞過他的胳赙。

  “那你爲何要替我解穴?”雲珊終于失去了耐心,而且發現這樣的反擊很好,起碼能讓她專注于他所說的話,而不再留意手指下的肌膚是多麽堅硬,仿佛蘊涵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爲了讓你活命。”黑鷹簡單地回答,但刨根究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你想離開嗎?”

  “不!”雲珊的回答簡單但很明確。

  黑鷹心裏一陣狂跳,小心地問:“爲什麽?”

  “我答應過幫你抓八煞。”喔,終于完成了艱鉅任務——替他包好了傷!

  她長籲一口氣,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邊回答著他,邊抓起他披挂在身後的衣服幫他套上,看到他精壯厚實的胸膛被遮蓋住,她的心似乎不那麽慌亂了。

  “只是這個原因嗎?”黑鷹伸展胳膊讓她幫著穿好衣服,語氣中的失望連他自己都驚訝。

  “當然,不然還會有什麽?”雲珊替他拉攏衣襟,擡頭盯著他問,那美麗的瞳眸讓黑鷹費了很大的力才將目光轉開。

  “我很高興你信守承諾。”心裏的失望因她的回答更加擴大。可是,他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呢?

  因爲喜歡和你在一起?因爲關心你?

  想到這樣的回答是他不可能得到的奢望,他的心情備感郁悶。

  雲珊卻不同,聽到他的話,她心情很好地告訴他。“我和師妹都很守信用,師傅從小就教我們做人要守信。”

  “你師傅是對的。”黑鷹振作精神稱贊她,並藉此間起了一直憋在心裏、關于她師傅的事情。

  這次雲珊沒讓他失望,她將自己與師妹雲彤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自幼被師傅天山老人收養並傳授武功的身世告訴了他。當然,在他的詢問下,也將一年多前她們練武歸家時發現師傅被害、密室被盜、寶劍失蹤,及從奄奄一息的老仆口中得知行凶者正是“八煞”的經過告訴了他。

  至此,黑鷹對她的身世有了真正的了解.

  “原來你和你師妹過去一直住在雪嶺,難怪大家稱呼你們雪嶺雙嬌。”

  雲珊笑笑,美麗的笑容裏帶著難以掩藏的痛苦和懷念。“是的,我們從小都住在雪峰下。以前這時,是我們師徒主仆一天中最閑適快樂的時候,師傅總是坐在炕頭跟我們說古道今、談武論文;忠厚仁慈的氓山叔叔爲我們燒最好吃的山珍美味,而我們總是又笑又玩,那是非常快樂的日子。”

  她平靜中深藏痛苦的敘述讓黑鷹聽了十分動容,他自己何嘗沒有過那樣椎心泣血的經曆呢?他看著她說:“這一年多,你們真不容易。”

  雲珊因他話語中的同情和理解而感動,並蓦然發現,跟他傾訴了一年多來從未對人傾訴過的心事後,她覺得輕松了,于是,她的笑容變得甜美。“是的,那時忽然失去了依靠,不得不離開熟悉的家,我和師妹都非常的惶恐而迷惘,不過現在好了,我們已經習慣了。”

  “是的,現在你們不會再孤單。”看著她的笑靥,他心痛地說,暗自決心要幫助她,永遠不讓她再經曆以前那樣的惶恐和迷惘!

  幾天來的攜手相伴已消除了他們之間的拘束和陌生感,今天的並肩作戰和這番交談更加縮短了兩人的距離,信任與友情的種子在兩顆早已相互吸引的心中播下。

  “這些人怎麽辦呢?”看著門外的沈沈夜色,雲珊意識到時間不早了,指著牆腳的三個人問。

  “我會放了他們。”

  “放了他們?”雲珊驚訝地問。

  “沒錯,放了他們,讓他們帶我們進古台。”黑鷹胸有成竹地說。

  “喔,我懂了,你想讓他們做向導。”雲珊明白了,但又略帶失望地說:“可惜不知道是否八煞都在這裏。”

  黑鷹安慰她。“就算找不到八煞,探一探他們的巢穴也一定會有收獲。”

  雲珊立刻點頭贊成。“說的不錯,我們可以去看看,也許我師傅的寶劍和那個老淫賊的寶物都在這裏呢。”

  “不過要謹慎,我去過古台,那裏地形複雜。”

  “你去過?是爲了追犯人嗎?”雲珊感興趣地間。

  “沒錯。”

  聽他回答的簡單,雲珊同情地問:“你長年累月這樣跑,不累嗎?”

  黑鷹淡笑。“捉拿人犯是我的職責,如果不跑,怎麽追捕到人犯呢?”

  說著,他身子往前傾,想取放在稍遠處的包袱。

  “我來。”雲珊立刻走來將包袱遞給他。“你確信他們說的是實話嗎?”

  黑鷹知道她說的是那三個他問過話的小喽啰,便接過包袱說:“信八成。”

  當看到他要解開包袱時,雲珊接手了,坐在他身邊說:“我也信八成。”

  “爲什麽?”黑鷹有趣地看著她,很高興她與他相處已經很自然親近了。

  “因爲你是分別詢問他們的,而他們的答案都差不多,所以可以信其真。”

  “那不相信的二成是什麽呢?”黑鷹示意她把已經解開的包袱放下。

  雲珊照辦,答道:“被你一嚇,他們早沒膽了,哪裏還敢編謊話?可是他們只是小喽啰,知道的事情不多,所以他們的話雖然可信,但並不一定全對。”

  “我早說過你很聰明。”黑鷹贊道。

  “沒錯,我還知道現在你解開包袱是要吃東西了,對吧?”

  黑鷹點頭表示肯定,並抓起中午吃剩的半張餅咬了一大口。

  看到他吃,雲珊也餓了,便抓過他手中的餅,夾了幾塊牛肉在裏面,再遞給他。“吃肉養肉,這樣你膀子上少了的那塊肉才能補上。”

  黑鷹吃著夾了肉的餅,逗趣道:“那如果長出牛肉來怎麽辦?”

  雲珊毫不含糊地說:“你本來就長了一身牛腱子肉,再多一塊有什麽關系?”

  “我什麽時候成牛了?”黑鷹作勢地看看自己的身子。因爲被她關心而開心,他居然也表現出了風趣的一面。

  他的神情惹笑了雲珊,她拍拍他沒受傷的胳膊。“人可沒有這麽壯的肌肉。”

  她開心的笑和純潔的觸摸讓黑鷹忘記進食、忘了該說什麽,只是忘情地看著她。火光閃閃映照著她的盈盈水眸,毫無戒心的笑容讓她宛如迎春綻放的花朵,他無法自抑地伸手用手背撫摸她柔嫩的面頰,低喃道:“珊兒,多美麗的笑容!”

  可是在他的撫摸下,那讓他心醉的笑容倏然消失了,只留下一抹震驚和惶恐在那嬌豔欲滴的唇邊。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乍然改變的神態讓黑鷹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唐突了,他猛地收回手,有幾分狼狽地掩飾道:“那是你的名字嗎?”

  雖然對他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很不解,但雲珊還是承認道:“是,雲珊,那是我的名字。你知道?”

  “對,我知道。”他簡短回答後就不再多說了,只是專心吃手裏的餅。

  “你怎麽知道的?”雲珊冷然地間,想到他也許把她當作犯人追查過,心裏難免生氣。

  聽到她又是用那種冷冰冰的口氣跟他說話,黑鷹蓦地擡頭看她,旋即看出她的想法,不由淡笑道:“是你告訴我的?”

  “我告訴你的?”雲珊狐疑地問。

  “沒錯。”黑鷹回答,繼續將手裏的餅吃完。

  “何時?”

  “那夜在石鼓鎮。”

  “石鼓鎮?”雲珊秀眉高聳,想起與他同行第一夜的經曆,不相信他的話。

  “正是。”

  他笃定的神態讓雲珊不快,她寒著一張俏臉指責道:“你胡說,那天我累得半死,上炕就睡著了,誰跟你說話啦?”

  “正是因爲你睡著了才說出來的。”黑鷹輕輕活動著受傷的手臂看著她。

  “睡著了說的?”雲珊轉動著眼珠子,想起自己有說夢話的毛病和依稀記得的那個夢,恍然大悟道:“我說夢話了?”

  黑鷹不語,只是微笑地看著她。

  “呃,對不起,我以爲……”面對他罕見的笑容,雲珊舌頭短了。

  “以爲我像查八煞那樣查你的底細?”黑鷹替她把話說完,並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被他說中自己的想法,雲珊紅了臉,她不自然地抓起一把柴草添進火堆裏,藉此避開了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眸。同時也不放棄替自己辯護。“誰教你總跟我作對,還幫著老淫魔設計囚我?”

  一聽她還沒忘記那事,黑鷹急忙解釋道:“那是因爲我還不認識你,不知道你是好人,而且,我不是已經糾正錯誤了嗎?”

  “那你現在認識我了嗎?我是好人嗎?”雲珊直起身孩子氣地問他,似乎這個問題對她很重要。

  黑鷹看著她,嚴肅地說:“正在認識,而且我相信你是好人。”

  “你說我是好人?”他的話讓雲珊眉飛色舞,聽他說她是好人,她很開心。

  黑鷹淡笑道:“是的,你是好人。快吃吧,吃完也該動身了。”

  看著他淡淡的笑容,雲珊心想,他的確是個英俊的男人,尤其是那雙黑得幾乎看不見瞳仁的眼睛不再那麽冷漠的時候。

  “快吃,看著我幹嘛?”

  “沒什麽!沒什麽!”雲珊轉開眼,埋頭大口吃起來。

  等她吃飽後,黑鷹先出去往四處看了看,再轉回來將那三個男人弄醒。

  “大……大爺饒命哪!小的們除了偶爾偷雞摸狗,沒殺人放火……”

  那三人一醒來,立即翻身跪倒在黑鷹身前磕頭如搗蒜地哀求。

  黑鷹右手提劍,冷冷地打斷他們的哀求。“滾吧,若敢殺人放火,爺的鷹頭劍定不輕饒!”

  三人一聽得了赦免令,立刻頭都不擡地竄出門去了。

  “嚇,果真還是蕭捕頭威風!”雲珊擦擦手站起身,打趣著道。

  黑鷹沒說話,往火堆裏再加了幾塊粗大的木柴。雲珊也幫著他添柴。

  他既納悶又有趣地問她。“你知道爲何我們要走了卻還添柴嗎?”

  “知道。”雲珊回答道:“山那邊肯定有人監視這裏,看到火光,就會以爲我們還沒離開。你是不是這意思?”

  “沒錯,這正是做給山裏那幫人看的。”黑鷹點頭。

  雲珊佩服地說:“難怪捕頭黑鷹名聲響亮,看來果真是名不虛傳。”

  黑鷹被恭維得有點窘,卻很愉快,但仍維持著一貫的冷漠。“拍馬屁可不是你白嬌娃的個性!”

  見真心贊美換來一記冷眼,雲珊訓道:“你這人真怪,贊美你都不行……”

  “幫我系上!”話被打斷,一個包袱被遞到她眼前。

  雲珊氣惱得想拒絕,可看到他受傷的胳赙又無從發作,只好一把抓過包袱。

  “彎下身!”她氣勢不弱地命令。

  “幹嘛?”難測深淺的黑瞳在長睫毛後閃動,一束疑惑的精光直射她心窩。

  “你不彎腰我哪能構著?”

  黑鷹明白了,微微彎下身,看著她將包袱繞過他的頸子,再在他胸前打上結。

  “好了,我們走!”雲珊說著率先走向門口。

  站在門口她又遲疑了,停住腳看看他一身黑的裝扮問:“我的白衣會不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黑鷹搖頭。“沒事的,看看這月色,黑與白正是夜晚最好的隱蔽。”

  聽他這麽說,雲珊四處看看,果真發現在月色下,白色山岩沙漠、黑色樹林草原,就連河流都閃動著黑白的光。因爲自小穿白色,她以前很少注意過白色竟是如此自然的顔色。

  “走吧。跟上他們!”黑鷹持劍的胳膊輕輕碰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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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5 18:08:37
第五章

  那三個男人一離開破氈房就死命地往山巒裏奔。他們逃命的速度絲毫不慢,但對兩個武功高強的人來說,要跟上他們易如反掌。不過喘氣時間,那三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們眼前。

  爲了不驚動他們,黑鷹和雲珊只好遠遠地跟著他們。

  很快,他們尾隨著那三人繞過聳立的山峰。一片平展的草場出現在眼前,還有不少木屋和遊牧民常用的臨時帳篷散布在附近。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燈火,也看不到人畜。

  “這裏就是古台嗎?”看著消失在前方的三條黑影,雲珊湊近黑鷹低聲問。

  “沒錯。”黑鷹耳語似地對她說:“前面就是耿氏點將台。”

  耿氏點將台?雲珊心中一動,那可是她久仰的地方呢!雖說從未來過,但師傅和氓山叔叔告訴過她和師妹,這裏就是西漢名將耿恭點兵抗擊匈奴的地方。

  躍上台階,她看著月色下寂靜宏偉的點將台,想象著這裏曾戰鼓雷鳴、戰旗飛揚的景況,心裏充滿了崇敬之情。

  “走吧,以後再慢慢看。”黑鷹低聲招呼她。她一看,那三人已消失在殿後那排馬廄內,黑鷹正如蒼鷹般飛上屋頂,她立即展開流雲步騰空而起,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邊。

  黑鷹滿意地看著她靈巧的身形,貼著她的耳朵說:“注意聽下邊!”

  “小六子,你們幾個是怎麽被放回的?”馬廄內有人嚴厲地問。

  “誰知道?也許我們不是他要的人。”

  沈默了一會兒,又聽那人間:“挨打啦?”

  “沒,沒打。”

  “那就好,照姑奶奶的規矩,做了俘虜放回來,都得去她那兒回個話。”

  “廟裏?”

  “沒錯。主子來了,八神傷了三神,如今都在廟裏養著呢。”

  聽到這,黑鷹輕拉雲珊,示意她跟他走。

  兩人輕巧地沿著馬廄屋脊走到頂端,跳離馬廄。晶瑩的月光和陣陣夜風中,湖面閃爍著道道光練,北岸湖口處有座很大的石山高聳于水面之上,石山上用粗壯的樹枝搭建了一個似廟宇的建築,它與點將台的正殿遙相呼應。

  “聽見沒?他們的主子來了,也許八煞都在這裏呢。”雲珊驚訝地輕聲說。

  “沒錯,連沙陀羅都來了,他們一定有什麽行動。”夜色中,黑鷹的目光閃亮。“看,那是神廟。”他用手肘碰碰她,此刻他倆正蹲伏在湖邊的山崖上。

  雲珊注視著黑色夜幕覆蓋下的廟宇語帶崇敬地說:“聽說就是這座神廟庇佑了當年的耿將軍百戰百勝。”

  正觀察著廟宇的黑鷹回頭看看她,替她撩開被風吹到額前的頭發。“是有這樣的說法,你知道的事也不少嘛,誰告訴你的?”

  “我師傅和氓山叔叔。”雲珊自豪地說著接過他手中的頭發將其塞進發辮裏,並發現自己已經很習慣他的碰觸,跟他在一起也越來越自在、開心了。

  黑鷹當然也注意到這些變化,心裏既高興,也憂慮。他不知道等這件案子結束後,他要如何對待她。放她離去?不舍;留下她?沒理由!

  “快看,有燈!”就在心情沈重時,雲珊突然拉他,要他看前方。

  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他摒除心頭雜念,專心眼前的事。

  只見對面廟宇右側有燈光閃過,但很快就消失了。以他們的閱曆都不難明白,那是因爲有人開門泄出了燈光,而關上門,燈光自然隱去了。

  “他們到底在幹嘛?”注視著重歸黑暗的廟宇輪廓,雲珊猜測著裏面的情形。

  “我們得過去看看。”

  “那現在就過去吧,在這裏是等不來什麽的。”雲珊急切地要站起來。“赤霄劍一定就在那裏,我得去查明。”

  “不要莽撞。”黑鷹拉住她。“你見過八煞嗎?”

  “除了日煞,我和師妹都見過他們。”然後她簡單說了一個多月前她們活捉了沙陀羅,後來八煞帶人來劫走他,還燒了她們的營地一事。

  黑鷹仔細聽完後提醒她。“那過去後你得留神點,看他們是不是真的都在這兒。而且,你還得跟緊我。”

  雲珊知道他熟悉地形,便站起身痛快地答應。“我會一步不落地跟著你。”

  對她的配合,黑鷹既吃驚又高興,自然對她露出了非常有魅力的一笑,那是他從未有過的真正笑容,頓時讓雲珊雙膝發軟,喘氣不均。

  噢,可惡!她抓著岩石穩住心神。這個男人的笑容太具殺傷力,她得留神,否則太危險。

  “以後你少對我笑。”她情不自禁地對他提出警告。

  “什麽?”正往另一塊岩石邁步的黑鷹被她沒頭沒腦的話弄糊塗了。

  “特別是在緊要關頭。”雲珊不理睬他的驚訝,繼續警告他。

  黑鷹更糊塗了,伸出握劍的右臂擋住她。“你在說什麽?”

  雲珊綁緊身上的包袱,不耐地教訓道:“你是很聰明的一個人,怎麽這時候犯迷糊了?叫你不要對我笑,更不要在危機時刻對我笑,這也聽不懂嗎?”

  “爲什麽?”似乎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但黑鷹還是有趣地問她。

  “因爲你那樣對我笑,我會膝蓋發軟,沒辦法登山過湖。”說著,她推開他的劍跳上那塊岩石。

  如果此刻她回頭看到緊跟在她身後的黑鷹的話,准會失望得大叫,因爲在這個緊要關頭,他竟眉眼都帶上了大大的笑容。

  好在當他帶著她走上湖邊山崖時,他不再笑了,因爲這裏的路實在難行。

  爲了不驚動廟宇內的人,也爲了節省時間,他們不能利用停靠在湖邊的小船,也來不及繞廟後山道前往,只好就近選擇環湖而立的山崖攀石而過。

  然而,這裏根本沒有路,而且越靠近廟宇,越見危崖峭立,崖壁上長滿苔藓藤樹,秋夜霜重,苔濕壁滑,幾乎無法立足。

  雲珊憑借流雲步尚可飛騰跳躍,黑鷹輕功不錯,本也可以抓住藤蔓輕躍慢蕩,可是受傷的胳膊沈重如錘,只靠一只手,他無法行動自如。

  “來,讓我走前頭替你拉藤蔓。”看出他的窘迫,雲珊要求。

  黑鷹知道若不靠她幫忙,自己難以過去,便站住讓她走到前頭。

  由于道窄,雲珊不得不貼著他的身子擠過狹小的石道。雖然經過幾天的相攜奔跑,他們已不再陌生,但像這樣正面的身體接觸還是第一次。雲珊擦身而過時他倆同時感到心跳如鼓,面熱耳臊,幸好夜色朦胧,掩蔽了他們的窘態。

  “你等著!”雲珊一走過去,就克制住心裏的慌亂低聲對他說,然後抓著一根藤蔓貼壁飄墜,再把手中的藤蔓抛過來,黑鷹一把抓住,學她的樣子飄至丈許停下,就這樣,兩人配合著無聲無息地到了廟宇頂角的山崖。

  異響由下方傳來,雲珊被身後的黑鷹一壓,隨他趴在崖上,隨即見腳下泄出一縷光。兩人探頭往下看,可被凸起的石崖擋住,除了那縷光什麽都看不見。

  雲珊貼著黑鷹耳朵說:“你等著,我下去看看。”

  出于保護她的本能,黑鷹馬上拉住她,同樣貼著她的耳朵說:“不可以!”

  雲珊立即爭辯。“我行走如流雲,保證不會驚動裏面的人!”

  “不行!要去我們一起去!”

  “別傻了,你手臂受傷,使不上勁,只會弄出聲音來。”

  “那……”黑鷹還是不放心。

  雲珊不讓他反對,堅決地說:“你在這兒等著我,聽到我學鷹叫,你就下來。學鹧鸪叫,你就別動!”

  “那你要當心點!”見她如此,黑鷹只好同意。

  對他的讓步,雲珊很高興,曲起身子安慰他。“放心吧,我不會壞事的。”

  咬了半天耳朵,兩人之間早已幾乎臉貼著臉,雲珊這一移動,自然貼得更緊,就算黑鷹自制力超強,在感覺到她柔嫩的肌膚摩擦過粗糙的面頰時,仍立覺柔肌涼滑,軟玉盈懷,難免心旌搖動,周身感覺有些異樣。

  他情難自抑地側過臉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放開她道:“去吧,我等你!”

  長這麽大從來沒被人親過的雲珊突然被他親一口,不由一愣,歪頭看著他。

  她該因他的輕薄之舉生氣的,可是朦胧夜色中他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她不但氣不起來,心還像眼前的湖水一樣波光蕩漾。

  鬼使神差般地,她身子往前一傾,噘嘴在他面頰上用力親了一下,然後足尖一點往崖下屋頂躍去。

  被她意外地回親一下,黑鷹的心亂了,如果不是她消失得快,他真會拉回她好好再感受一下那甜美的滋味。不過此刻,他更關心她的安危。

  離開他後的雲珊同樣被那個大膽的親吻弄亂了心神,幸好眼前起伏陡峭的屋脊和一線亮光攫住了她的注意力,讓她暫時把那個陌生又刺激的感覺抛到腦後。

  不許胡思亂想,那不過是個意外接觸!拍拍滾燙的面頰,她安撫自己,然後身形輕巧,如騰蛇遊壁般往亮著燈光的下方而去。

  原來那裏是間禅房,因其隱蔽于山崖之後,廟宇主樓之側,所以從外面是看不到這裏的燈光和任何動靜的。

  靠近廟宇主樓時,她忽將身子一偏,往側倒轉,改成頭下腳上,往那間禅房的屋檐躍去。等一把抓住屋檐下的椽子時,她再緊趴在屋檐上活像只大壁虎似的,往禅房半敞開的窗戶移去。

  屋裏有個光頭,她定睛一看,正是八煞中排名第二的月煞。而被窗檐擋住的門邊有個人在跟他說話。“大哥已陪同王子離去,令我等護送寶物至沙州,二哥看何時啓程較佳?”

  “越快越好!”月煞雙目一張,雲珊頓覺寒氣欺身。此人眼神冷得出奇,過多的白眼吞噬了黑眼珠子,整張臉仿佛石蠟雕刻的,不帶一絲熱氣,不需開口就給人一種森然殺氣。

  回應他的是一聲低喏。

  “寶劍玉玺得准時送達,否則牟羽可汗不會同意與王子聯盟!”月煞再次開口。“他們傷勢如何?”

  “已經沒事了。”門邊那人回答。

  “走吧,去看看。”儈人起身走出房門。與他說話的人緊隨其後,那是個五短身材,同樣著玄色長衫的男人,雲珊認出此人正是火煞。

  雖然得知吐蕃王子和八煞的老大離去讓她有點失望,但想到他們口中的“寶劍和玉玺”,她明白自己和黑鷹要找的東西都在這裏,不由一陣緊張和高興。她立即翻身躍上屋頂,仰頭對著山崖發出兩聲鷹鳴。

  可她趴在屋頂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黑鷹出現,心裏好生納悶,再想學鷹鳴喚他時,他出現了。但不是從石崖上下來,而是從她身後走來。

  “你到哪裏去了?怎麽從那頭來呢?”她驚訝地問。

  “噓!別說話!”他警告地看她一眼,拉著她的手往他剛才過來的方向走。

  這裏的屋頂同樣陡峭,生滿苔藓,瓦棱之間還有不少沾滿露水的雜草,濕滑難行,要保持寂靜無聲需要超絕的輕功,好在他們倆走來都還順利。

  “他們的主子和老大走了。”雲珊湊近他低聲告訴他。

  “是嗎?”黑鷹隨口應著,輕輕拉她。“這邊走,下去!”

  雲珊知道他一定發現了什麽,便不說話,跟著他悄悄跳下地。

  這裏是廟宇背後靠山林的地方,樹木高大,遮住了月光,顯得十分黑暗,也讓窗縫裏露出的燈光很頭狽。

  靠近閃著光線的窗邊,忽聽隔窗有說笑聲,他們驚訝地對視一眼。

  雲珊在窗戶上找到縫隙往裏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她擡頭看見黑鷹還沒找到合適的地方,便用指頭沾了些口水,往窗戶紙上輕輕戳出個洞,示意他往裏看。

  黑鷹馬上斂氣屏息湊近去看,同樣吃了一驚。

  裏面是間看似臥房的大房間,從整個廟宇的位置來看,這裏應該是後堂,雖說布置並不奢華,但就一座外表看來那麽簡陋的廟宇來說,已經很講究了。

  房內大炕上正斜躺著衣衫不整的一男兩女,那男的分明就是先前跟他交過手的電煞,在他懷裏的女人一個是被雲珊削去長袖傷了手腕的風煞,另一個則是挨了他一掌的雲煞。此刻他們嘻笑打鬧著糾纏在一起,絲毫沒有受傷的模樣。

  “別玩了!”門口一聲嬌暍,妙齡女子水煞從屏風後轉過來,她身邊是火煞。

  水煞問炕上的女人。“你們的傷怎樣?”

  見到他們,炕上的人毫不避諱,風煞只是略略欠身。“得大哥、二哥相助,已經沒事了。”

  “既然好了,就該辦正事了!”

  好熟悉的聲音,雲珊仔細一看,竟是被黑鷹擊倒後又中了風煞毒針的雷煞!

  這些被她和黑鷹打傷的家夥這麽快就都複原了?看來這裏果真有高人!

  見到沒事人般的雷煞,黑鷹也深感震驚,接著他發現此刻房內多了個光頭。

  “二哥來了?”看到他進來,放蕩的風、雲、電立刻收斂言行,下了坑。

  二哥?黑鷹雖未見過此人,但從這聲稱呼也明白這人就是月煞。

  月煞令人膽寒的白眼往雷煞和正整理衣服的三人一掃。“你四人護送一把劍都一再出事,以至延誤時間,今日又差點兒送了命,還敢如此胡鬧?”

  炕前三人和雷煞都連忙保證。“今日多謝二哥相救,不敢胡鬧!”

  月煞繼續冷漠地命令。“天一亮上路,三日後水仙洞會合。”

  他話音剛落,與水煞有心結的雲煞不滿地問:“幹嘛去水仙洞?”

  水煞立刻冷笑。“要不是大哥的安排,就算請一只狐狸精,我也不願請你到我的水仙洞去!”

  她的話激怒了雲煞,她尖刻地還擊。    “水仙洞裏還真只有狐狸精呢!”

  風煞插話了。“兩位值得爲一個潑皮賴小子在姊姊的地盤上爭風吃醋嗎?”

  “姊姊休得胡說,飛狐才不是潑皮賴小子!”水煞、雲煞異口同聲,將憤怒的目光轉向同一個目標。

  “夠了!”月煞厲斥。“沒用的娘兒們,爲個朝不見影、夕不見身的江湖小子鬧了這麽多年還不夠嗎?等辦完正事,要打要殺由你們去,此刻都給我閉嘴!”

  見他白眼閃著冷芒,正想回擊的風煞不再吭聲,其他二女也住了口。

  月煞的目光在雲煞臉上停了停,低沈地說:“寶劍玉玺要同現沙州!如今玉玺存于水仙洞,先取玉玺,再赴沙洲,不得有誤!”

  “是,二哥!”屋內的六人齊聲回答。

  “劍!”月煞的目光掃向電煞。

  電煞立刻取出那把黑鷹和雲珊都很熟悉的飾有七彩珠、九華玉的赤色寶劍。

  “給水姑,今後由她看管,衆人護劍!”月煞聲音毫無起伏。

  水煞立刻接過寶劍,塞進身後劍袋內。

  看到自己苦苦追尋的赤霄寶劍和仇人們就在眼前,雲珊忘記了目前所處的危險境地,沖動地想破窗而人。

  就在她運氣發功的瞬間,黑鷹緊緊抱住她往後躍去。

  “什麽人?!”幾乎同時,屋裏傳來厲喝。

  “砰!”一聲巨響,窗戶往外飛出,窗前的一棵大樹被攔腰折斷,數道影子掠出窗口,有的躍上房頂,有的散向四周,房內的燈光傾泄在地。

  “啥也沒有。”電煞從黑暗中走過來。

  火煞聳聳肩。“我也沒發現什麽。”

  “二哥,沒人喔,這裏風好大!”房頂上的雲煞大聲說。

  “真的沒有嗎?”月煞不等人回答,一掌擊向右方的一塊峭壁,石壁立即斷裂成碎片。奇的是,那些碎片並不像一般被擊碎的石塊那樣四處飛濺,而是像冰塊融化般整個地坍塌崩潰。

  碎石落地後,四周漸漸恢複甯靜,只有山風和樹葉的聲音。

  “分頭看看,注意石崖和大樹。”靜聽片刻後,月煞率先往廟宇一側走去。

  “好險……”黑暗中,雲珊輕聲歎息。

  “噓!”黑鷹一把將她的臉壓進懷裏。

  此刻,他們正藏在一塊巨石的縫隙裏,在他們面前,是剛被月煞擊毀的石崖。如果他再發一掌,或者那些被擊碎的石塊四處飛濺的話,他們就避無可避了。

  他伸手抓過一小塊剛剛坍塌的碎石塞進她手裏。

  “好冰!”雲珊甩手,自然,她的驚呼同樣消失在黑鷹的懷裏。

  “這就是月煞的冰魄寒掌!”他在她耳邊警告道:“這功夫邪門霸道,被他的掌力所傷,血流停滯,身軀僵硬,必死無疑。”

  “血流停滯,身軀僵硬……”雲珊默默重複著他的話,腦海裏出現師傅倒臥在炕下,渾身冰冷僵硬的情景,猛然醒悟。

  “月煞!殺死師傅的人一定是他!”她想跳出石縫,但身子被黑鷹壓住。

  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二哥,四處都看了,沒有異常。”

  接著又是那個冰冷如魅的聲音往他們藏身的石崖移來。“這裏呢?”

  眼看一場勝敗難料的厮殺無法避免,黑鷹放開雲珊,握住了劍,全身都因高度戒備而緊繃,雲珊也做好了准備。

  “二哥,有人過湖!”

  “誰?”腳步聲停住。

  “沒看清。”

  “走,看看去!”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後,四周恢複甯靜。

  雲珊和黑鷹不約而同地靠在石壁上籲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確定附近沒人後,黑鷹拉著雲珊離開了那個窄小的石縫,穿過廟宇後方的樹林,再走過一座獨木橋,來到山坡上。

  “是月煞!殺死我師傅的凶手就是月煞!”雲珊用力甩開黑鷹緊抓著她的手激憤地指責他。“你爲什麽不讓我宰了他替師傅報仇?”

  “今晚不是好時機……”知道了她的身世,黑鷹自然理解她渴望報仇的心情,便冷靜地勸導她。可是她根本聽不進去,還沖動地打斷他的話。

  “什麽時候是好時機?你告訴我,什麽時候才是好時機?我已經找他一年多,如今找到了,難道眼睜睜看著他溜走嗎?”

  她的話讓黑鷹很不以爲然,尤其他很討厭說話時被人打斷,于是他面色一整,冷冷地問她。“那你告訴我,你有把握一擊殺死月煞嗎?”

  “能,只要我出其不意,他必死無疑!”雲珊倔強地說。

  “寶劍呢?你是不是以爲其他幾煞會乖乖地等你殺了他們的二哥後,把寶劍拱手還給你?或者說你只想報仇,不要寶劍了?”黑鷹的語氣充滿嘲弄。

  他這一激,雲珊更加生氣。“我當然要寶劍,那是師傅的心愛之物!你這混蛋從一開始就想害我!”

  “說話小心點,如果我要害你,就不會救你出地牢,今晚也不會阻止你!”黑鷹臉色更難看,聲音也更冷,在雲珊聽來其冷絕不在該殺千次萬次的月煞之下。

  他的話讓她很難過,她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想再跟他吵嘴,她希望他能像來時那樣對她好、對她笑,而不是這樣冷冰冰的訓斥她。

  “難道我要替師傅報仇,尋回師傅的寶劍錯了嗎?”她苦惱地問。

  月光照著她秀麗的面龐,秋風中的她是如此纖細弱小,黑鷹對她的擔憂和憐惜更甚于以前任何時候。

  他不希望她冒險,但也不願意看到她失意,于是他打破了自己從來不跟人解釋的慣例,對她說:“你沒錯,沒人說你錯了。可是報仇尋劍要有計畫,不能蠻幹。因爲我們的對手並不是普通的江湖混混,他們是武功不在你我之下的怪物,是窮凶極惡的歹徒!”

  見雲珊不語,他又說:“光看被你我打傷的雷煞等能在不到半日就恢複如初,足見八煞內力武功都極強。如今敵強我弱,我們贏不了他們!要報仇、要奪回寶劍玉玺,我們就得仔細計畫,冷靜行事。”

  他不再嚴厲的眼神和話語溫暖了雲珊的心,也讓她冷靜下來了。看了眼他受傷的左臂,暗自承認自己今晚確實是太沖動了。不說別的,光月煞的冰魄寒掌就難以應付,何況還有其他六煞相助,這裏是他們的地盤。

  想到這,她清醒了,並爲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真傻。”她坐在一塊石頭上低沈地說。

  看出她的悔意,黑鷹也不忍再責備她,輕聲安慰道:“你不傻,你是報仇心切,如果我的仇人在我眼前,我也會像你一樣沖動的。”

  “你會沖動嗎?”雲珊擡臉驚訝地看著他。

  “當然會。”他看著頭頂的月亮說。

  雲珊看著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難以想象他沖動時的模樣,在她的感覺裏,他總是那樣冷靜自制,是個想得到什麽就能得到什麽的強硬男人。

  “你有仇人嗎?”她奸奇地問,忽然發現自己很想知道他的身世。

  黑鷹眼神一黯,笑容從他的臉上消失,雲珊有點後悔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可是她沒有想到,她依然得到了答案。

  “有,我當然有仇人。”

  “是誰?”

  “還在找。”

  還在找?雲珊愣了,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麽似地問道:“就是爲了尋找仇人,你才做捕快的嗎?”

  這次換黑鷹吃驚了,他沒有想到她的反應這麽快,不禁有點後悔對她吐露了太多,于是話題一轉。“我們走吧,月煞不是說天亮前動身嗎,我們得盯住他們。”

  知道他是不想回答她而故意轉移話題,但剛剛得到他體貼的安慰鼓勵後,她不想爲難他。

  “好吧。”雲珊順從地站起來。“可是我們何必要守著他們呢?既然知道他們要去水仙洞會合,我們何不先到那裏去找到你的玉玺,再以逸待勞,出奇制勝的伏擊,那不更好?”

  “你的主意很不錯。”黑鷹贊賞地說,帶頭往前走。“不過八煞狡猾多變,我們得確定他們的行蹤,找出他們要這兩件寶物的目的。”

  “他們的目的我知道。”雲珊趕緊告訴他。“剛才我在屋頂聽見那個小個子火煞跟月煞講話,說寶劍玉玺是要送給回纥的牟羽可汗,那個可汗要得到寶劍和玉玺才會同意與他們的主子聯盟。”

  “牟羽可汗?”黑鷹心頭一跳。“原來是這樣!”

  “爲什麽他要這兩樣寶物?他們聯盟做什麽呢?”雲珊不解地問。

  黑鷹解釋。“牟羽可汗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平生酷愛奇珍異寶,尤其喜愛寶劍名刀。傳說得之即可得天下的天王玉玺和自古既有帝道之劍稱號的赤霄寶劍必定是他的最愛,吐蕃王子想聯合回纥部落攻占唐境,必定要投其所好來收買他。”

  “那怎麽辦?我們得想辦法阻止他們!”

  “沒錯,只要我們奪回寶物,讓他們失信于回纥,這個盟就結不成!”黑鷹興奮地說:“我還要給都護大人傳個信,告知他這個消息。”

  雲珊不滿地問:“那個老淫鬼?”

  “不,不,是安東都護府的李大人,他是位好人。”

  “李都護?我在安東聽說過他是個好官。”雲珊釋然。“他是你的上司?”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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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輪明亮的彎月高懸于山頭,在山谷裏投下陰影,除了岩石和茅草,並沒有多少樹木的山坡上灑滿銀藍色的月光。空氣因露水和寒風而冰冷,山腳下靜谧的湖水閃動著魚鱗般的光。

  神廟依然聳立在神秘的夜色裏,但偶爾會閃過幾點火光及晃動的人影。

  雲珊與黑鷹並肩坐在與神廟隔湖相望的山坡上耐心地守著。這裏居高臨下,任何人進出神廟,無論是從湖泊還是後面的山道,都在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不久,對岸傳來細微響動,他倆立刻警覺地注視著湖面。不久即見一艘無篷小船從陰影處駛出,船槳劃水的聲音在風聲裏依稀可聞。

  雖然距離遠,但就他們的目力,在如此月光下不難看出船上的三個人。

  “是你放走的小喽啰……”當船緩緩靠近他們所在的山腳時,雲珊說。

  黑鷹用手指壓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靜。

  她立即住嘴,像他一樣注視著湖中悠然而來的小船。

  小六兄弟上了岸,把船系在碼頭上後,便一言不發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湖面重歸平靜。

  “他們一定以爲我們還在氈房裏。”雲珊貼著他的指頭說。

  黑鷹放下蓋在她嘴上的手,看看自己熱辣辣的手指和她蠕動的小嘴,輕聲說:“沒錯,這起碼能讓他們安心點。”

  “你說他們真的會相信我們還在氈房裏嗎?”

  “由不得他們不信。但是他們詭計多端,也不會全信,一定會耍花招的。”黑鷹悄聲回答。

  而他說的一點都不錯。神廟裏,剛問完小六兄弟話的幾煞也在分析著他們頑固又強硬的敵手。

  水煞嬌笑著。“真難相信,黑鷹和白嬌娃還守在破氈房裏。”

  “哼,我還以爲他們有多神勇呢,不是也沒敢進谷嗎?”雲煞譏諷地說。

  水煞斜著眼嘲笑她。“才吃了人家一掌緩過勁來就還敢這麽狂,妹妹我可是開眼界了。”

  一聽她們又在鬥嘴,月煞面色陰沈,電煞立即插口道:“雲娘、水姑都少說幾句,黑鷹若非挨了我一劍,此刻正在療傷的話,今夜咱們絕對難得安甯!”

  “那我們不如趁早走吧,那小子功夫了得,如今又多了白嬌娃助陣,恐怕更是難纏。”吃夠了虧的雷煞急忙建議。

  “怕什麽?如今我們都在,還怕那兩個小孩子不成?”從未與之交過手的火煞不以爲然地說。

  手腕受傷的風煞間月煞。“二哥,我們七人一起上路嗎?”

  “不。”沈默良久的月煞終于開口了,而他的聲音依然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肅殺之氣。“既然黑鷹那小子緊追不放,那就讓他追個夠吧!我們分散走,要留神他陽龔易洲那老賊的人,不得再出任何纰漏!”

  他冷芒一掃,衆煞噤聲,他略回頭示意身邊的水煞。“你來安排。”

  水煞立刻將水仙洞會合、齊往沙州的計畫對大家耳語起來。

   時間緩慢地移動,山谷內一片甯靜。

  朦胧的月光和波光粼粼的湖水像催眠劑似地,讓雲珊覺得好困,她強力忍住打哈欠的沖動,看看身邊的黑鷹。

  只見他靠著身後的岩石注視著前方的廟宇和湖水,鷹頭劍橫放在他盤起的腿上,受傷的左臂微微彎曲擱在膝上。從在這裏坐定後,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這不能不讓她好奇,如此奔波辛苦,又連著幾個晚上沒有上炕睡覺的他,爲何目光依然那麽炯炯有神?

  “你的手還痛嗎?”爲了避免打瞌睡,她得跟他說話。

  “不痛了。”他簡單地回答,眼睛依然注視著前方。

  “你說他們會趁夜離開嗎?”

  “很有可能。”

  他的回答總是那麽簡略,雲珊似乎也習慣了。

  “你知道水仙洞在哪兒嗎?”

  “不知道。”

  “那怎麽辦,看來只有跟蹤他們一途了。”

  她無奈的語氣讓他的目光轉向她。“那倒未必。”

  “怎麽說?”雲珊側身看他,與他目光相接,立即被其中自信的光彩感染,愁眉一解,笑道:“是啊,跟著黑鷹蕭劍鋒有什麽可擔心的?”

  “正是!”黑鷹看著她淡淡一笑,轉頭望向湖水,心裏卻是暖潮激蕩。

  真是見鬼了,爲何只是聽到她呼喚自己的名字,他一向穩定的心就變得如同這月光下的湖水般閃爍不定了呢?

  他暗自責罵著自己,腦子裏卻不聽使喚地出現了早先在山崖上吻她的影像。霎時熱血奔湧,山風不再冷,夜氣不再涼,他只覺得身子從裏熱到外。他下意識地摩挲著被她親過的面頰,渴望再感受一下那醉心的滋味……

  “如果不跟他們正面沖突,要如何報仇呢?”對他的心情一無所知的雲珊,滿心想的都是他們的獵物。

  她的話讓正熱血沸騰的黑鷹啞然失笑,這個單純的女人果真不一般,居然把他弄得如同未經人世的毛頭小子似的!

  他不敢看她,依然注視著對面廟宇,平息著心頭的波瀾說:“正面沖突難以避免,但要選擇時間和地點,最好的辦法是尋找機會奪回寶物,再放手跟他們鬥!”

  一聽這正與她和師妹以前的想法相同,她立刻點頭贊同。“你說的對!”

  黑鷹眉頭一挑,揶揄道:“你終于認可我這個‘混蛋’的想法了?”

  想起自己先前罵他的話,雲珊有點尴尬。“我那時是說氣話。”

  黑鷹不語,微笑看著她,她趕緊補充道:“好吧,我道歉,是我說錯了話。”

  “我沒有要你道歉,只要你明白道理就好。”

  “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急忙爲自己辯護,生怕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你得承認你有時確實很固執。”

  他的話讓雲珊一愣,想否認,可想想與他相識後的種種經曆,心裏也覺得滿有趣的。她一向被師傅和氓山叔叔認爲是最懂事講理的一個人,可是爲什麽遇到他以後,自己也變得很不講理了呢?

  細細回想一下,好像自己的“不講理”都只有針對他。

  爲什麽會這樣呢?她斜眼看他,在心裏問自己。也許是因爲他有時冷漠得讓人生氣,有時又霸道得讓人想反抗。是的,就是這個原因。

  想想他的個性,她相信自己找到了原因。

  深夜,氣溫驟降,湖邊的風很大。雖然他們選擇坐在岩石下,巨大的石頭遮擋了不少風力,但還是冷嗖嗖的。

  “很冷嗎?”

  黑鷹乍然一問讓昏昏欲睡的雲珊猛醒,發現自己抱著雙臂蜷縮著身體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不冷,別忘記,我是在雪嶺長大的,不怕冷。”

  說著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意識到失態時,又趕緊用手捂住嘴巴。

  “累了吧?”黑鷹用下巴比比自己的肩膀。“靠著我,閉上眼睛睡一會兒。”

  “不要,我要盯著那些家夥。”

  “有我就行,你睡會兒。”知道她在逞強,黑鷹往她身邊靠過來。

  “不用,我不累,你受了傷才該好好休息,這幾夜你就……”

  “不要跟我爭!”黑鷹低聲一喝。

  她立刻瞪起了眼睛斥責道:“不識好歹的男人!我是關心你,你才不講理!”

  黑鷹知道這女人與他一樣,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角色,于是口氣微緩。“是我態度不好,謝謝你的關心,可是我不想睡,而你確實累了,既然這樣何必硬撐呢?”

  他的神情與往日都不一樣,似乎柔和了許多,雲珊知道他同樣是在關心自己,不覺心裏暖乎乎的,便不再言語。

  黑鷹再指指她身上。“你包袱裏的鬥篷,取出來穿上。”

  “用不著。”

  “用得著!天亮前會更冷。”黑鷹神態依然溫柔,但口氣堅決。

  原以爲她還會跟他爭執一番的,沒想到她只是很不滿地瞅了他一眼,就解下背上的包袱,照他說的取出了那件鬥篷。

  “啊,這是雪豹皮?”她撫摸著雪白皮毛上一圈圈美麗的棕色花斑問。

  “沒錯,是雪豹皮。”黑鷹看出她喜歡,心裏自然十分歡喜。

  “哪兒來的?”久居雪嶺的她知道機敏凶悍的雪豹和可愛美麗的雪雞都生活在氣候嚴寒的雪線之上,是極難尋覓的獵物。

  “別人送的。”他淡笑回答,沒有說那是他在雪山救了一個被困雪洞中的獵人後,那人送給他的禮物。

  “這是你的嗎?”雲珊抖開鬥篷,立即否決了自己的說法。“太小了,不會是你的。”她眼珠一轉。“是你夫人的?”

  黑鷹搖搖頭。“我沒有成親。”

  “真的嗎?”雲珊雙手抱著皮裘瞪大眼睛看著他。“你還沒成親?”

  她毫不掩飾的驚訝表情讓黑鷹很好笑。“我沒成親你覺得難以相信嗎?”

  雲珊雖然爲人冷靜,但畢竟年輕單純,便誠實地說:“是啊,你這個年紀不是都該成家,兒女成群了嗎?”

  “我很老嗎?”黑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她眼裏的形象,並且也不介意跟她說這些他通常絕不跟人討論的話題。

  雲珊仔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評估似的上下把他掃遍後,皺著眉頭說:“嗯,反正不年輕就是了。”

  在她的注視下,黑鷹情不自禁地擡起沒有受傷的胳膊,用手摸摸自己的臉,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胡子該刮了,臉也該好好洗洗了……

  “胡子不算長,五官也很俊朗,如果經常笑,你看起來會比較年輕。”她認真地評價著,並給他個良心建議。“你是該找個好女人成家了。”

  雲珊率真的評語讓他開心,可她的建議也提醒他今夜流露了太多的私人情緒,他立刻沈著臉放下手,低聲訓斥她。“胡說八道什麽?快穿上鬥篷睡覺!”

  這個男人變臉的速度真是比小孩子還快!雲珊忿忿不平地想,頓時很不滿地瞪著他說:“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既然說好話不願聽,那我就說壞話好了。你是個醜八怪,比八煞更醜,比九頭鳥更怪,這樣可以了吧?”

  說完她一甩鬥篷披在身上,再把帽兜拉下將自己連頭帶臉地蓋住,然後雙手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臂彎裏,不再理睬這個難懂的男人!

  而穿上柔軟溫暖的鬥篷,閉上眼睛,她很快就忘記生氣,沈入了夢鄉。

  確定她睡著了,黑鷹終于舒了口氣,並發現自己正在微笑,不是他慣有的冷酷的微笑,而是溫柔的笑。

  看著身邊蜷縮成一團的白色身影,他悄悄伸出沒受傷的右臂,將她攬靠在自己身上,讓她睡得舒服一點。

  一接觸到散發著熱力的身體,睡著的人兒立刻自動轉著頭顱,在他胸前找到更溫暖舒適的位置,然後繼續沈睡。

  等她安靜後,黑鷹小心地拉嚴鬥篷,摟著她纖細柔軟的身體,感歎這真是個無處不讓他驚奇的女人。她不僅能以輕輕一瞥打動他冰封的心,更能用無僞的純情引出他深埋在心底的各種情緒,讓他做或說些連他自己都驚訝的事情來。

  再次想起湖邊山崖上的親吻,他明白自己除掉八煞後就遠離她的打算是絕對行不通的,因爲他已經沒有把握能控制住越來越渴望她的心。

  不管怎樣,等事情結束後,他一定要跟她好好談談她與他的未來。

  想到未來,他的心思轉到了眼前棘手的情形。是的,要想與珊兒有未來,他得先除八煞,把龔易洲的寶物找到。

  水仙洞?他望著湖水沈思,他非常熟悉這一帶,可是無論怎麽努力在記憶裏搜索以往去過或聽說過的地方,他都想不起有這麽一個地方。

  雲珊提出先到水仙洞尋找玉玺的想法很合他意,但他懷疑是否真有“水仙洞”存在。萬一那根本就是八煞用來迷惑人的幌子呢?

  現在時間緊,被動的跟蹤並非好辦法,探明“水仙洞”的虛實很重要。

  他在心裏玩味著「水仙洞”三個字,從字面判斷,這應該是個有山有水的地方。而且,既然他們三日後會合此地,那麽,這個地方應該不會很遠。

  他反複思考著,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也許他該去趟丁堡城?

  丁堡城是北庭都護府所轄的一個鎮,如今那裏管事的靜塞軍參軍郝幹佑,曾是他多年前的下屬,兩人交情不淺。幹佑是土生土長的北庭人,又駐守此地多年,應該更熟悉情況,從他那裏或許能打聽到水仙洞。

  然而就在這時,他眼前不經意出現了一雙帶著乞求與負罪的淚眼。

  “真見鬼!”他皺著眉頭將腦子裏的影像驅散,並搖頭否定了這個剛起的念頭。“算了,還是安心守在這裏等著跟蹤吧!”

  就在他思緒方定時,一陣寒冷的山風吹來,埋在他胸前的頭顱在他衣領間蹭了蹭,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並未醒來的雲珊咕哝著往他肩窩裏拱了拱,看樣子是在尋找溫暖,帽兜歪到了腦後,半邊面頰貼著他寬厚的胸膛。

  他低頭看著她,忘記了心頭的煩惱。直到她靜止不動後,他才輕輕替她將帽兜拉好。沈睡中的她顯得柔弱,可有誰想到,這個柔弱的女子卻有著尋常男子都沒有的勇氣和毅力?

  他凝視著她,暗自問道:珊兒——雲珊,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呢?爲什麽跟你在一起,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呢?

  他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是被她的堅韌所吸引,進而喜歡上她的灑脫和柔情,更喜愛她身上散發的那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青春魅力。不過,她怎麽那麽喜歡跟他爭吵呢?幾乎在每一件事上她都要跟他爭,而他實在不想再與她發生爭執。

  想起她入睡前關于他外貌的評論,他咧嘴笑了,用手摸摸胡子和被她贊美過的五官,心裏湧起一股陌生的甜蜜滋味和對未來難以抑制的興奮期待,那是他三十年平穩自制的生活中從不曾有過的情感。

  是的,去他的理由,無論這件案子的結果如何,他都要留住她,永遠地將她留在身邊。因爲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這樣,挑動起他內心深處的所有情緒,讓他甘願爲她付出一切!

  就在這樣的寂靜之夜,他明白了,他愛她,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嗎?!

  懷著恍然大悟的激動心情,他珍惜地擁緊她,俯下身在她頭頂上輕輕地落下宣誓般的一吻,無聲地說:珊兒,你是上蒼送給我的最美好的禮物,我不會放你走!

  守著寂靜的湖水和山林,擁著她,感受著她的心跳,他真希望長夜無盡。

  然而,長夜雖長,雲珊卻沒能睡到天明,一只夜鳥飛過他們頭頂驚醒了她。

  這是習武之人警覺的本能,但黑鷹卻暗惱那只不安分的夜鳥。而令他驚喜的是,醒來的雲珊發現自己依偎在他懷裏時,並沒有張惶失措地跳起來,也沒有又羞又氣地責罵他,而是睜著晶瑩的眼睛,仿佛確認似地問:“黑鷹?”

  “嗯?”

  “我睡著了?”

  “對。”

  “你抱著我?”

  “沒錯。”

  “爲什麽?”

  “爲……爲什麽?”黑鷹發現盡管愛她的情懷在心裏澎湃激昂,可要他用嘴巴說出來卻很困難。他看著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合適。“因……因爲暖和。”

  晶瑩的眼睛閃閃發亮,仿佛天上的星星全落進了她的眸中。

  “是啊,好暖和!”她拉緊身上的皮裘,笑道:“我都不想起來了。”

  她真的不想起來,在他懷裏醒來的感覺竟是如此美好!

  “那就不要起來。”他溫柔的眼睛讓她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不好,那樣你會累的。”

  “不會。”

  “會!”雲珊說著還是坐起了身,黑鷹只好扶她緊挨著自己坐好。

  “剛睡醒受了風會著涼的。”他小心地替她拉緊身上的皮裘。

  雲珊側身看他。月光襯托出他輪廓鮮明的側影,像一張黑色剪影,嚴肅自制,卻又帶著溫柔沈靜的氣息。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雲珊就被他自身存在的這種矛盾個性強烈地吸引了。

  如今,隨著了解的加深,她發現自己完全被他迷住了。與他相識以來,她漸漸習慣依賴他、信任他,他使她産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溫馨感覺,因爲有他,她的生活變得充實和安全。她想,也許從第一次聽到“黑鷹”這個名字起,她就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因此當得知是他出謀策劃幫助龔易洲抓住她時,她才會因爲失望而那麽恨他,即使明知是他將她從危機中救出的,仍然刁難他、鄙視他,可他始終容忍她,善待她。她相信今後當他們分開後,她會思念他。

  想到分別,她心頭一陣銳利的痛,但她克制著問他。“幹嘛對我這麽好?”

  “我對你好嗎?”她專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臉上,讓黑鷹窘得不得不移開眼睛。此刻聽到她的問話,他飛快看了她一眼,再次驚訝自己也有被女人弄得下不了台的時候,而這個女人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

  “你嘛,我也不知道。其實說起來你對我真的很壞。”

  雲珊的話把他的心揪得老高,可她接下來的話,又讓他開心得想大笑。

  “不過更多的時候,我覺得你對我很好……”

  正說著,又一陣風吹來,雲珊本能地拉緊鬥篷靠近他,他也自然地把她摟進懷裏,用身體替她遮擋風寒。

  風靜後,雲珊擡起頭,依然靠在他懷裏問:“你還沒告訴我幹嘛要對我好。”

  “你看,天快要亮了。”黑鷹看著天邊說。

  雲珊不容他打岔。“你快回答我。”

  “因爲……因爲我喜歡你。”朦胧夜色中,她俏麗的臉近在眼前,帶給了他一種奇妙而陌生的感覺,讓他的心顫動,讓他想敞開心房。

  “你……喜歡我?”雲珊注視著他的眸中星光閃爍,似有一絲疑惑。

  “對,我喜歡你!”黑鷹的聲音緊繃,攬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

  雲珊仿佛不相信似的,審慎地端詳著他,隨即,眉頭驟聚倏散,迷人的笑靥出現在她半開的唇邊,她也說出了心裏的話。“我也喜歡你,好喜歡!”

  對她表白,並期待她的回答的短短時間,對黑鷹來說仿佛是永恒,他緊張地沒有放過她睑上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直到她說出這句話,他才呼出憋了半天的氣。

  “珊兒……”他摟緊她,有很多話湧入喉嚨口,可是他不知該怎麽說。

  他呼出的熱氣撩過雲珊的面孔,灌入她的心中,在她心裏激起陣陣熱浪,就像早先在山崖上他親她時的情感,不對,比那個情感更強烈。那情感引導著她幾乎什麽都沒想就噘起嘴在他面頰上親了一下。可沒等她退回,身子就被緊緊抱著,黑鷹一側臉就攫住了她的唇。

  雙唇相接的刹那間,她渾身都酥了,身外的一切都消失了,只聽見自己鼓聲般的心跳。這跟親臉頰的感覺完全不同,卻甜美得讓她腦袋裏一片空白。那是一個長久得令人窒息的熱吻,她在他的懷裏顫抖,並身不由己地放開了抓著他衣領的手,改而抱住他的脖子,心裏只有一個願望要把他拉近、再拉近,她要與他緊緊地融成一體,永不分開!

  當窒息感迫使他們的唇分開時,他們在彼此的懷裏大口地喘息,然而他們的視線始終膠著在一起。

  黑鷹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她豔紅的唇,無法相信這竟是他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最甜美的吻。他捧起她的臉,又一次把他的嘴放在了她哆嗦的唇辦上,但這一次他不再那麽用力,他技巧的微微張開嘴,時輕時重地碾壓著她,緩慢地誘導她開啓唇辦應和他愛的呼喚。

  第一次有此經曆的雲珊不知所措地回應著他,她聽到強烈的心跳,分不清那是他的,還是她的,那如鼓點般強有力的跳動令她渾身虛弱;她也聽到山間急喘喘的風一陣接一陣地卷過。又是怕人,又是羞人。

  她顫抖,如同風中的小花;她融化,如同烈日下的雪娃。她緊緊依偎著他,不願離開他誘人的唇和溫暖的懷抱。

  “黑……”她想呼喚他,但被他的嘴封住。

  “叫我劍鋒。”他在她唇邊道。“那是我爹娘死後再也沒人喊過的名字。”

  “劍鋒……劍鋒……”他語氣裏壓抑的孤獨和哀傷讓她情不自禁地連聲呼喚著他的名宇,而這一聲聲柔情似水的呼喚幾乎將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瓦解。

  他抓住殘存的理智想放開她,不料她更緊地抱著他,讓他的理智離他而去,他的嘴再次覆上她的,雙手捧著她的臉,急切的汲取著她甜美的滋味。

  她分開唇辦,迷失在他激烈而不失溫柔的熱情漩渦裏。可是就在她渴望品嘗更多時,他卻離開了她。她急切又不依地追尋,換來他低沈的笑聲。

  “以後吧,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繼續。”他低笑,帶著欣喜與滿足。

  雲珊輕喘著,緊緊攀著他的肩,想把他拉回來,此刻的她滿心都是對他的愛,她急切地咕哝著。“現在,我要現在……”

  她氤氲的雙眸和急促的嬌喘像一劑強力催情劑,直攪得黑鷹小腹熱氣升騰。他抱緊她,在她微啓的雙唇連啄幾下,喃喃地說:“我很願意……很願意,可是我們的目標出現了。”

  “目標?”雲珊停止索要,張著迷惘的眼睛看著他。

  “看,那裏。”黑鷹看著前方努努嘴。

  雲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當看到湖對面的神廟出現人影時她猛然醒悟,想起了自己與他身處此地的目的。

  “八煞……”她的驚呼消失在黑鷹的大掌中。

  “別出聲!”黑鷹在她耳邊低語。雖然隔得遠,但在這樣甯靜的黎明,風很可能會把任何細小的聲音傳過去。“我們得悄悄跟上他們。”

  已經完全清醒的雲珊倉惶地推開他的手,離開他的懷抱,羞赧地垂下頭想脫掉身上的鬥篷。

  “穿著。”黑鷹抓住她的手悄聲阻止她,“這會兒霜重,冷!”

  雲珊停住手,看著他眼裏充滿熱情的眸光,她的腦袋裏一片空白。

  黑鷹理解地咧嘴微笑,什麽都沒說,努嘴示意她看前方。

  只見一艘小船載著幾個人往他們這邊駛來,殘月西沈,光線晦暗,他們的移動又很快,無法看清那些人是誰,但從他們等不及船靠岸即飛身離船的俐落身形,不難看出他們正是八煞中的三人。

  怎麽只有三人呢?黑鷹與雲珊都滿含驚訝地互相望了一眼,再用目光搜尋上岸的三人,可惜他們已經被岩石和樹木的陰影遮擋,只看出他們往點將台方向奔去。

  “這裏只來了三個,其他人呢?”黑鷹沈思地注視著剛剛靠岸的小船。

  “你看,那裏還有人!”雲珊突然指著前方拽他的手。

  黑鷹擡頭,只見對面神廟後的小路上正飛快閃過兩條人影,幾乎同時,屋頂上也出現兩條人影沿著左邊的峭壁懸崖飛竄。

  “糟了,他們是分開行動,我們要跟蹤誰呢?”雲珊努力睜大眼睛,想找出攜帶著赤霄劍的水煞,可是模糊的身影中,她根本無法分辨那些穿同樣衣服的男女。

  “要不我們也分開追吧?”她情急地建議。

  “不行,我們不能分開。”

  雲珊也不想跟他分開,只是一時急了才那樣提議,這時馬上附和道:“沒錯,我們得合二人主力才能與八煞抗衡。”

  “這只是一個理由。”

  “還有什麽其他理由嗎?”雲珊的心不規律地跳著,似乎期待著什麽。

  “我永遠不要跟你分開!”黑鷹握緊她的手,低頭注視著她,溫柔的目光讓她的雙膝再次發軟。

  她想告訴他,她由衷地希望永遠不要跟他分開,可是卻因太多的感情堵塞著喉嚨而說不出來。

  因得不到她的回應,黑鷹有點擔憂,俯身向她。“你要跟我分開嗎?”

  “不,我不想跟你分開。”雲珊大聲地說。

  “太好了!”黑鷹松了口氣,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現在,我們走吧!”

  “去哪裏?”

  “丁堡城。”他下決心似地說。

  “丁堡城?那是什麽地方?”

  “離這裏不遠,那裏是通往沙州的要津,如今駐守那裏的參軍是我的舊識。”

  “你想找他打聽水仙洞?”

  雲珊的聰明機靈總是讓黑鷹無話可說,他笑一笑,算是承認了她的揣測。

  “我就知道。”見自己說得沒錯,雲珊很高興。

  爲了行動方便,她將身上的鬥篷脫下。這次,黑鷹沒有阻止她。

  “來吧。”等她收拾完,黑鷹看看早已恢複甯靜的湖面和神廟四周,拉著她的手藉助岩石林木的陰影做掩護,往坡下走去。

  雲珊搖搖他牽著自己的手。“我已經恢複功力了,可以自己走。”

  “不要,我要牽著你走。”他更緊地握著她的手。

  “爲什麽?”對他的回答,雲珊滿意地明知故問。

  “因爲我喜歡!”他過于明亮的目光注視著她。

  雲珊仰頭,與他深邃的黑眸相接,愛意似暖暖的溪流溢滿她的心間,此時此刻她只想祈求老天,讓這個男人一輩子牽著她的手,永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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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陽照在丘陵疊起的荒原上,明亮的陽光沒能改變風裏的絲絲涼氣。

  雲珊與黑鷹來到丁堡城時已近午時,這是個安甯又整潔的小鎮,緩緩流動的白楊河環鎮而過,一排排木屋交錯排列著,不少遊牧民族常用的氈房零星地散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一群群的羊牛馬在那裏悠閑地吃著草。

  有水有山有草原的地方總是遊牧民族選擇過冬的最佳營地,眼看冬季就要到了,來到這裏安營的家庭會越來越多,但等到來年冰消雪化的季節,人們又會趕著他們的牛羊馬,到處遊牧,尋找更豐美的水草。

  “喝,這裏真不錯!”她贊歎著停下腳欣賞周圍的風景。卻在看到幾個身穿圓領皂衣,頭戴幞帽的男人消失在幾座氈房後時,心裏掠過不安的感覺。

  “怎麽啦?”察覺她的不安,黑鷹靠近她問。

  她看著身後的木屋。遲疑地說:“從日出起,我就老覺得有人跟蹤我們。”

  “是幾個穿皂色短襖、頭戴幞帽的男人嗎?”

  “沒錯。”雲珊驚訝地看著他。“你也察覺了?”

  黑鷹冷笑。“當然,你以爲龔易洲真會放心讓我帶著你去尋他的寶貝?”

  雲珊櫻唇半開,吃驚地問:“你是說老淫賊派人跟蹤我們?”

  “他們是庭州捕快,以爲換了靜塞軍制服就能瞞天過海。”黑鷹看著遠方譏诮道:“這樣也不錯,起碼我們有伴。”

  “我怎麽一直沒發現呢?”雲珊困惑地問。

  黑鷹幹咳一聲,不自然地說:“他們都有些武功,腳程也不慢,你那時暫時失去功力自然難以察覺,何況到古台之前我們已經甩掉他們了。”

  雲珊了然。“那麽說,你早知有人跟蹤。”

  “沒錯,既然甩不掉,就讓他們跟著吧,興許我們用得上。”黑鷹拉起她的手往城中心走去。

  “我們現在是去郝幹佑的府上找他嗎?”

  “不,不必去他的府上,直接到衙門找就行。”

  可是他們才轉過一排木屋,就聽到側面的民宅裏傳來興奮激動的呼喚。

  “蕭郎!”

  黑鷹聞聲立刻放開了雲珊的手,轉向發聲之處,雲珊心裏一陣空虛,卻見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大門洞開的院子裏,一個輕衣薄裳的女人正從廊檐下飛跑過來。

  “蕭郎,果真是你啊?”在又一聲親匿的歡呼中,那女人撲向黑鷹,豐腴白皙的胳膊圈在了他的頸子上,又笑又叫地搖晃著他。歡笑間還仰起臉想親吻他,但被他偏頭躲過。

  雲珊在震驚之余看著那個女人取代自己的位置,卡在她與黑鷹之間。

  “胭脂,你還是老樣子。”黑鷹拉下那雙挂在肩上的手,而那女人毫不介意地將雙手改套在他粗壯的胳膊上,他微微皺了下眉頭,雲珊猜那一定是因爲她碰到了他的傷處,而絕非因爲她的熱情。

  再看那笑得如同燦爛朝霞般的女人,她驚訝地想,這女人果真人如其名,臉上厚厚的脂粉仿佛隨時會因過大的笑紋迸裂。可在看到這個身著高腰緊身長裙的女人擠貼在黑鷹身上的半截酥胸時,她忽然覺得氣息不穩。

  “蕭郎,我好想你!”熱情洋溢的女人毫不避諱的言辭更讓她心生厭惡。

  轉頭看看黑鷹,卻看到他一向緊繃的臉上帶著愉快的神情,這讓雲珊覺得被人往心窩裏擂了一拳。

  “蕭郎,怎麽這麽久不來看我呢?人家給你做的衣服,你都不來取。”胭脂繼續發著嬌嗔,絲毫不管尾隨在他們身後的雲珊落寞的神情。

  “我很忙。”黑鷹隨口回應著,四處看看。“幹佑呢?不好好在家守著老婆,幹什麽去了?”

  女人嘴一噘。“他呀?這會兒准是在跟弟兄們瞎混呢。”

  說著她的眼睛瞟向進門後一直未出聲的雲珊,神情很不自然地說:“喔,這位妹妹好漂亮,蕭郎,她是誰?”

  循著胭脂的眼神,黑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雲珊。“她是雲姑娘。”

  “雲姑娘?”胭脂一臉的疑問。

  “同路人。”黑鷹淡淡地說。以他的個性,他從不願意將個人私事公諸于衆,尤其是對雲珊的感情他更無意告訴任何人,可是他忽略了,他這樣輕描淡寫地把雲珊介紹給他這位神態暧昧的朋友,只會讓雲珊覺得受到了傷害。

  她看著對胭脂微笑的黑鷹,不明白他進門前還對自己那麽親切,爲何進門見到這個女人後,就對她冷淡了,還表現得好像他們真的只是剛碰面的陌生人似的。

  再看看依偎在黑鷹身邊嬌聲細語的女人,她的心情更糟。

  “蕭郎在外行走多年,何時有過同路人?”胭脂雙手緊勾著他的胳膊,嘴角斜挑,扁平的五官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快樂笑容。

  對她緊貼著自己的舉動,黑鷹也很不喜歡,可是他了解胭脂是個並無城府的女人,何況她曾經救過他的命,與他曾有過很深的關系,因此他沒有粗魯地推開她,而是輕拉她的手腕說:“不要鬧了,我有事找幹佑。”

  “我找人去叫他回來。”那女人毫不含糊地答應。

  雲珊以爲那雙手總算要離開黑鷹的身子了,可是沒料到那女人只是側著腦袋對站在門口的一個女孩喊道:“去,去把爺找回來!”

  那侍女模樣的女孩應了一聲走了。

  見胭脂還是無意離開黑鷹半步,雲珊又氣又惱地想著要怎樣將她的手弄離黑鷹身上時,卻聽黑鷹口氣隨和地說:“胭脂,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我可是走得又乏又渴。”

  胭脂立刻沖著雲珊說:“你去廚房倒茶吧,壺裏有茶,我跟蕭郎有話說。”

  雲珊不動,她才不想聽她的使喚呢!況且,她絕對不想讓這個胭脂女跟黑鷹單獨留在這,她不相信她只是“有話說”。

  可是讓她氣結的是,那個從來不苟言笑的男人居然對胭脂笑了。“你果真一點沒變,還是那樣愛使喚人。”

  胭脂挂在他胳膊上扭動著身軀。“你不是早就說過我是那樣的命嗎?”

  他們對話裏的那份熟稔和他們注視彼此時的那種親密,讓雲珊胸口發痛。

  可就在她不知如何面對突如其來的心痛時,黑鷹回頭對她說:“廚房裏有茶,你去喝點吧。”

  他的話讓雲珊一愣,他是嫌她礙眼,要趕她走嗎?

  她沈默地離開他們進了廚房。她無力地坐在爐前,顫抖地歎了口氣,她不需要茶水,但需要時間穩定情緒。

  “蕭郎——惡!”她厭惡地學著那女人的稱呼,比了個惡心的動作。但隨即心情很差地意識到,那個叫胭脂的女人顯然跟黑鷹是舊識,而且關系還很不一般,盡管那女人已經有丈夫,可她絲毫不掩飾對黑鷹的情感,就連有她這樣的外人在場,她都能對他表現得那麽親匿自然,那麽如果她不在場呢?

  想到這,她眼前出現黑鷹對那女人的溫柔,心裏不由泛起一種苦澀。

  不過幾個時辰前,他才對她表現過那樣的親切與關愛,那樣熱情甜蜜地親吻過她,好像她是他最喜歡的女人一樣,可現在,他居然將她帶到他的老相好家裏,讓她目睹他們的親密,難道他真是這樣殘忍的男人嗎?

  她的心還因想起淩晨的一切而興奮,可此刻卻爲院子裏看到的一切破碎。

  眼裏一陣酸澀,她用手捂著眼睛,不讓眼淚流出。

  是的,他是一個冷漠的人,她早該知道他能做出任何冷酷無情的事。只可惜她迷失在自以爲是的感情裏,輕易就將心給了他!

  想到黑鷹也對胭脂做過,或者正在做清晨湖邊對她做過的事,她就覺得四肢冰涼,惡心想吐。

  他帶我來這裏真的是要查問“水仙洞”的事嗎?還是來會他的老相好?她垂下頭哀歎。也或許,是要向她炫耀他的女人?

  “黑鷹老大,你總算來啦!”

  就在她麻木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院子裏傳來一個男人宏亮的聲音,聲音裏有掩飾不了的喜悅和激動。

  接著聽到一陣回應,有黑鷹低沈的聲音,也有女人的尖笑聲。

  雲珊無心再去聽,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只會讓她更難受。

  “姑娘,你要飲茶嗎?”

  一聲怯怯的問話讓她擡起了頭,看到那個侍女樣的女孩站在她身前。

  “喔,不……不,我不要。”她虛弱地搖頭。

  “喂,死丫頭,怎麽還不送茶來?”外面傳來呼喊聲和腳步聲。

  “你生病了嗎?要不喝杯茶吧。”女孩一邊提起茶壺,一邊殷勤地問。

  “不用,你快去吧。”聽到腳步聲走近,她急切的催促女孩。

  “別擔心,我家夫人傷不了人。”女孩好言安慰著她邊往門外走去。

  接著,滿身脂粉味的胭脂出現在門口,靠在門框上。

  女孩提著茶壺從她身邊走過,可她並沒有離開,只是盯著有氣沒力的雲珊,用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挑剔目光,評估似地從上到下打量著她。

  雲珊不甘示弱地回視著她,看到她毫無笑容的臉與剛才在院子裏面對黑鷹時的笑臉截然不同,不禁譏諷地想,這女人的笑容是專爲她喜歡的男人留的。

  當她開口時,聲音如同從墓穴中發出,毫無溫度。“你有張漂亮臉孔,可是你太小,不合適他!”話說完,她並沒有離開,挑剔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雲珊身上。

  雲珊覺得沒必要接受她的審視和評價,便站起來,面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她問:“你是他的女人嗎?”

  胭脂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提問,微微一怔。“誰,蕭郎嗎?”

  “對,蕭劍鋒!”雲珊的目光定在她堆滿脂粉的臉上。

  “那個啊。”早巳醋海翻波的胭脂粉臉上綻出笑紋,故作神秘地說:“你何不去問蕭郎?”

  這分明是個肯定的答複,還有什麽好問的?雲珊木然地看著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樣的感覺,既想哭,又想叫,更想揍人!

  “你是在吃醋嗎?”胭脂咯咯笑著靠近她,其實心裏卻氣得要死。她是個嫉妒心極強的女人,當看到黑鷹牽著這個漂亮女孩出現在大門外時,她又氣又妒。這麽多年了,盡管已嫁人,可她還是渴望能得到黑鷹。

  “沒有!我爲什麽要吃醋?”雲珊否認,並希望她不要再靠近,否則她不知道能否控制住打裂她滿臉厚粉,打掉她得意笑容的沖動。

  也許看出她心中蠢蠢欲動的念頭,胭脂沒有向她走來,並開始往後退去。

  可是臨出門前,她又似乎不甘心地說:“你用不著妒忌,我跟蕭郎是老交情,要不是四年前我一時糊塗做了蠢事的話,如今他肯定早已娶了我!”

  看著對方眼裏錯不了的悔意,雲珊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也看得出她很愛黑鷹。不知怎麽的,她竟然有點同情這個既俗氣又愚蠢的女人。

  看著她離去,雲珊發現雙腿哆嗦得無法站穩,她頹然靠在竈沿上。

  黑鷹說他沒娶妻,這個她相信,也相信他一定有過女人,畢竟他是個強壯健康的男人。而且這個叫胭脂的女人說跟了他很多年,似乎是郝幹佑介入了,才讓黑鷹沒能娶到她。那麽,黑鷹是因爲對這個女人情有獨鍾,才不娶妻的嗎?

  想想剛才他與她見面時的情景,雲珊相信胭脂說四年前她做了蠢事而失去黑鷹寵愛的事是真的.對于黑鷹這樣的男人來說,任何背叛都是不可原諒的。

  這麽說來,他始終深愛著這個女人。那麽她跟他又算什麽呢?

  她的心一半爲自己痛苦,一半恨黑鷹沒眼光。她想不明白他喜歡胭脂的什麽地方?那女人除了一副身架子還可以外,其他地方實在沒什麽值得一提的。那張扁平的臉上聳起的顴骨讓她的下巴太削瘦,過大的嘴偏有個下垂的嘴角,更別提那滿臉嚇人的脂粉……黑鷹對女人的品味就是這樣的嗎?!

  她酸澀地想,但旋即往自己胳膊上一掐,在心裏咒罵自己:該死,你到底在幹什麽?!跟著他是爲了抓住仇人,找到師妹和師傅的寶劍,而不是要把自己卷進與他的這些情感糾紛來的。他選擇什麽樣的女人,那是他的事!

  就算他親吻過自己,就算自己真的對他很動心,但那一切都可以被忘記、被放棄!她終究是該感謝在事情更糟前,讓她發現了這一切,也許這也是他帶她來這裏的目的——讓她明白她在他心中並不算什麽。

  就在她滿心充滿苦澀地思考時,沒有注意院子裏的談話聲已經消失,原先在那裏敘舊的人都離開了。

  她覺得自己不該嫉妒,可是卻羞愧地發現她真的在嫉妒。一想起胭脂的話和她對黑鷹做出的種種親匿動作,她就控制不住要揍人的沖動,更糟糕的是,就算此刻離開了他們,她心裏的那股沮喪和氣惱也絲毫未減。

  可是,她最難過的是,以後要裝做什麽都不知道繼續跟黑鷹在一起,幾乎已經不可能,她無法忘記昨夜在他懷裏享受過的寵愛和關心,無法忘記今晨在他唇間體會過的最驚心動魄的激情愛意……

  當然,現在她明白了那不是愛,起碼對于他來說不是。在這種情形下,她怎麽還能跟他在一起?怎麽還能每日跟著他,卻必須鎖住自己已經對他開啓的心呢?

  不,我得離開!

  反正她已經知道八煞奪取寶劍的目的和最終去向,她相信可以自己去找八煞、找師妹。

  想著,她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堅定地往廚房後面的小門走去,她不想走前院遇到那些她不想再見的人!

  小門外是一排木柵欄,上面攀著枯黃的藤蔓,她小心地靠近,試圖穿過柵欄不弄出任何聲音。可是才走近,就聽到隔著柵欄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你進去,不要再對我說這些話。”黑鷹低沈的嗓音仍舊讓她的心顫抖不已。

  她走近,從木頭縫隙裏往外看,原來那頭是條小路,黑鷹站在樹下,他面前站著正用手帕擦拭眼睛的胭脂。她好像哭過,臉有點花。

  “可我就是喜歡你、爲什麽不能說?”胭脂語帶委屈和不滿。

  “你的喜歡我承受不起,四年前我們之間的關系就結束了!”他沈穩冷漠的聲音讓雲珊見識到他讓人敬畏的一面。“你不要對雲珊胡說八道,不要逼我恨你!”他的聲音寒若冰霜。

  “我什麽都沒對她說,你怎麽能這樣罵我?四年前葉兒出現時你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爲一個女人責罵我。”胭脂生氣的吼叫,不再柔順的聲音驅散了一群原本棲息在樹葉間的鳥,鳥兒在空中盤旋鳴叫著。

  “你進去,我等幹佑回來就走。”黑鷹的臉朝向小路的前方。

  胭脂忽然暴怒地撲到他身上,又打又捶地說:“你走吧,不要以爲離開了你我會死,郝大哥對我比你好太多……”

  看到兩人糾纏在一起,雲珊無法再繼續站在這裏,她轉身回到廚房,頤著來時的路匆忙跑走,身後傳來小侍女驚慌地喊叫聲。

  她知道這下一定驚動了黑鷹,于是使出流雲步急速飛奔,並確信以她這樣的速度,黑鷹絕對追不上。

  可是當她離開丁堡城,沿著白楊河往南行時,身子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倒了,而壓倒她的人竟是她全力逃離的黑鷹!

  她立刻用力反抗。“放開我,你這個卑鄙小人!不知羞恥的壞蛋!”

  因爲怕傷到她,黑鷹很快就放開她,但仍緊握著她的手。

  “你同意過我們不分開的,爲何又私自離開?”他慢條斯理地問,一邊還幫她拍去身上的雜草,仿佛她是在耍脾氣的小孩似的,這讓雲珊很是氣餒。

  “那時是我傻,說了自己都不明白的話。”她避開他的手,自己拍去草屑。

  看她氣嘟嘟的模樣,黑鷹好笑的問:“你是因爲吃醋而生我的氣嗎?”

  雲珊用力甩手,想掙脫他的禁锢,可沒能成功,她氣急敗壞地罵道:“誰吃醋了?自以爲是的家夥,你愛誰找誰去!”

  黑鷹微微用力,將她拉近,低頭看著她說:“我正是在找我愛的人。”

  “撒謊!”

  “沒有撒謊,你就是我愛的女人!”

  雲珊的心難以控制地發抖,這是他第一次明確地說出他愛她!她既感快樂,更難忍心痛地用力推打他,可是雙手都被他控制住。

  “你這個冷酷無情的混蛋,我不想跟你說話。”她哽咽著,被擁進寬厚的懷抱。

  拒絕被軟化,她瞪著他,用力掙脫他的擁抱,想找更有力的詞語罵他。可一時之間,她找不到更能表達她憤怒之情的詞彙,而他則悠然地勸導她。“放棄吧,你已經用過所有最惡毒的字眼罵我。”他的臉散發出饒有興味的光彩,藏著某種她不解的情感,而且好像還很快樂。他接下來的話更證實了她的想法。“我一直想確定你的感情,現在我完全明白了。”

  “什麽感情?”雲珊戒備地問。

  “你對我的感情。”

  他得意洋洋的神情激怒了雲珊,她咬牙罵道:“你這種人知道什麽是感情?既然愛著那個女人,爲什麽不娶她?”

  “我不愛她,從來都不愛!”

  “騙子!不愛她,爲何讓她成了你的女人?”雲珊憤怒地掙脫他的手。

  “那是我犯的一個錯誤。”黑鷹再次抓住她。

  “錯誤?!”雲珊的眉頭皺起,語氣如同她的目光一樣冰冷。“那也許你很快就會發現我是你的另一個錯誤,然後你也會離開我!”

  “不!永遠不會!”

  “爲什麽不會?”

  “因爲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你敢說你沒有抱過她,親過她——像對我做的那樣?!”雲珊的譴責裏帶著掩飾不了的哭聲,眼淚盈滿她的眼眶。

  “沒有!”

  “沒有?!”

  “沒有!”面對她的淚眼,黑鷹第一次憎恨自己的過去。他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個對男女情事完全不懂的小女人,說明自己與另外一個女人的舊事。可是,如果不說……

  我簡直是瘋了!他暗罵自己一再被一個小女人弄得手足無措。

  雲珊掙脫不了他,又不忍心真的打他,只好委屈地問:“如果不愛她,那她爲何說她跟了你很多年?”

  她的問題讓他感覺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他站在她面前,木然地看著她,許久以前他就關閉了與人溝通的門,只把各種苦澀、痛苦的情緒埋在心底,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要對她或任何人敞開。可是如今想要說服她,他知道必須對她敞開心扉。

  他憂郁地看她一眼,低下頭注視著被緊扣在自己大掌中的小手費力地說:“我不愛胭脂,但我感激她。”

  他的話輕輕飄過她的耳際,但他的神情卻震撼了她的心。從認識他以來,她何曾見過他的這種神情?這個小心翼翼、失魂落魄的男人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他!

  “感激?”她無法理解。“跟她在一起就是爲了感激嗎?”

  黑鷹幾乎難以察覺地歎了口氣。“不是,跟她在一起不是我的選擇。”

  雲珊不語,但會說話的眼眸專注地看著他,裏面寫著一個個的問號,而他無法回避她的問題。

  他擡起手抹去她面頰上的淚珠,拉她坐在河邊的草叢裏,決心把一切告訴她。

  他將自己隨父押镖出關後路遇強盜,爹爹被殺,他身負重傷、生命垂危,最後被當時安東都護府捕頭、胭脂的爹救活的經過告訴了她。

  “這麽說,是她的爹爹救了你?”雲珊明白了何以他感激胭脂。

  “沒錯。當時我只剩下一口氣,是他把我帶回家,請郎中救我,讓他唯一的女兒侍候我,還幫我安葬了我爹。在我傷好後,又把我引薦給李大人,從此我在安東府做了捕快。可以說,沒有胭脂和她爹,我早就死了。”

  他的語氣平緩而壓抑,雲珊似乎能感受到他埋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和絕望,看到他眼底的掙紮和無奈。她不再爲胭脂跟他的關系煩惱,忘記了自己的傷心,只爲他能活著而心存感激。

  “既然如此,那胭脂她爹爲何不把胭脂許配給你爲妻呢?”

  “在我做捕快兩年後,胭脂的爹爹曾有意如此,可是我拒絕了。”

  “拒絕了?爲什麽?”

  黑鷹的眼裏閃過一縷難以捕捉的光芒。“因爲我已經有未婚妻!”

  “啊?未婚妻!”雲珊光潔的額頭出現細致的皺紋。“就是那個葉兒嗎?”

  黑鷹驚訝地看著她,想不出她是如何得知葉兒的。

  而他緊閉的雙唇讓雲珊心中充滿了失望,原來他另有所愛!

  她想將自己的手從他的雙手中抽出,可是被他握得更緊。

  “是她,不過她已經在四年前嫁人了。”她落寞的神情像一道鞭子抽打在黑鷹心上,他急切地說。

  四年前?想起胭脂悔恨的事也發生在四年前,雲珊看著他,等待解釋。

  “是我的錯,我因滯留關外,沒有遵守婚約依時迎娶她。直到四年前,她獨自來關外找我,被強盜劫持,後來嫁給了那個劫持她的人……”

  黑鷹告訴她關于葉兒和劫持了她的強盜易水寒的事情,他低沈的聲音在這個小樹林裏顯得十分空洞寂寞。

  “你很想娶她?”聽完葉兒的事,雲珊困惑又苦惱地問他。

  “她是我爹替我定下的妻子。”他強調了“我爹”兩字。

  “你愛她嗎?”

  “愛?”一抹笑容浮現在他剛硬的臉上。“那時的我並不懂什麽是愛。何況如果是你,你會愛一個在記憶裏總是拖著兩條鼻涕的黃毛小丫頭嗎?”隨即他笑容一斂。“不,我想我不愛她,伹我喜歡她,她是個聰明可愛的好女人。”

  第一次聽到他贊美一個女人,雲珊明白無論怎麽說,葉兒在他心裏都有很重的分量,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感到吃醋,反而對那個葉兒充滿好奇。

  “那你是以定親爲借口,拒絕胭脂爹爹的提親?”她轉了個話題。

  “沒錯。”黑鷹眉宇攢聚,陰郁地說:“我很感激她父女倆,但我留在關外一心只想找到殺父仇人沒有其他,可沒想到一待竟是十年!”

  聽他語氣沈重,想起與師妹一年多來尋仇的經曆,雲珊對他的遭遇和心情感同身受,她主動握緊他的手,關切地問:“你老家還有別的親人嗎?”

  黑鷹搖搖頭。“我很小時娘就死了。”

  雲珊動容地看著他,相似的命運讓她覺得自己的心更貼近他,也更理解他了。“你一直沒娶妻,終年奔波追拿人犯,就是爲了報仇啊!”

  她充滿感情的目光讓黑鷹心頭波濤洶湧。他低頭看著他們交握的手,那雙白皙的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纖細的手指在他黝黑的手背上摩挲著,仿佛在安慰他似的。

  他擡頭看她,卻在她的凝視中看到一種令他不安的因素,包含著了解、同情和好奇。這眼神融化了他的心,他知道她不是好奇的人。可是長久以來,這是第一次,他覺得心中有一部分自我渴望對她敞開心扉談談自己的過去,傾訴一下心中揮之不去的困擾相對她的感情。

  “珊兒,”他輕喚著她,將她的手合攏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緊緊握著。“也許也是爲了讓我遇到你!”

  雲珊調皮地一笑。“也許吧。可是如果你想留住我,就得讓我了解你。”

  黑鷹知道她說的對,正因爲她是如此美好,他更應該對她毫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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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15 18:14:44
第八章

  輕風沙沙舞動著柔軟的葦葉,面對真愛,黑鷹打開了他封閉已久的心扉。

  “在我拒絕婚事後不久,胭脂的爹染病,死前把胭脂托付給我,要我從今往後照顧她。”雖然說得吃力,但他沒有停頓。“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如何能拒絕他的要求?更何況,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就因爲這樣,胭脂成了你的女人?”雲珊平淡地問,仿佛在說一個與她毫無關系的人或事。

  黑鷹沮喪地點點頭,艱難地說:“那時她失去唯一的親人十分悲傷,而我父仇難報,心情郁悶,就那樣,兩個失意人就糊裏糊塗地湊合在一起了。”

  沈默帶著壓力在他們之間蔓延,四周只有風吹過草葉和河水流動的聲音。

  良久,她又問:“那麽胭脂怎麽又嫁給郝幹佑的呢?”

  “四年前,葉兒與跟隨她的夫婿離開了,我再也無心敷衍胭脂,她因此而心生不滿。爲了讓我嫉妒,她故意跟其他捕快親近。那時,郝幹佑是我的副手,有一次我出外辦案多日後回家,看到他們睡在一起。”

  見他停住不說了,雲珊問:“就這樣?”

  “不然還能怎樣?在此狀況下,我自然是順水推舟促成他們的好事。不久後朝廷在輪台設置‘靜塞軍’,郝幹佑奉命調丁堡城任參軍,他就帶著胭脂來了。”

  “那以後,你來看過他們嗎?”

  黑鷹點頭。“對胭脂,我有份愧疚,總覺得辜負了她爹爹和她的期望。”

  雲珊輕拍他握著自己的手背安慰道:“感情是無法勉強的,再說你不是給她安排了很好的出路嗎?”

  “是的,幹佑會真心對她。”黑鷹抓起她的那只手,放在掌心摩挲著。“我知道她一直想要的人是我,可我就是沒辦法做到她希望的那樣,甚至也無法接近其他女人,直到遇見你——”

  他拉近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親吻她的發,而後他溫暖的唇移到她的耳際,動情地說:“過去,是我沒找對人,如今我終于找到了你,如果讓你離開,那我就真的該死了。”

  她期待又忐忑不安地接受著他的親近,不知道他到底還會做出多少讓她驚訝的甜蜜事情來。

  可他的吻總是輕輕的,仿佛怕傷著她似的,而她卻感到心裏有種情緒在激蕩。于是她轉身,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用力將他拉向自己,以熾烈的感情親了下他的唇,輕聲回應他。“我不會離開你!”

  黑鷹黝黑的眼睛注視著她,那眼神仿佛她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見過的女人,然後,他俯身,將一個個溫柔的吻印在她的嘴上。

  他如癡如醉,心馳神往,感覺到她熱烈的回吻正將他內心多年的空虛清除。

  擁抱著彼此,一種溫暖,一份柔情和一種滿足伴著情欲帶給他們無窮的快樂。

  良久,一種異響驚動了他們,他們迅速分開。

  “有人!”雲珊用眼神告訴他,盡管因爲激情狂吻,她面頰通紅,雙唇濕潤,但她布滿水霧的瞳眸依然十分機警。

  黑鷹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他用手指愛憐地輕輕擦拭她誘人的紅唇,示意她留在原地別動,然後像只狸貓似地撥開草叢竄了出去。

  雲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茅草外,用雙手捧著發燙的臉,沈浸在他敞開心扉告訴她的一切和兩人間動人心魄的親吻所激起的余波中,發現自己真的很愛這個表面冷酷強硬,實則熱情溫柔的男人。

  對他的感情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烈的?她自己也不明白,但知道從此後她再也不願離開他!

  草葉搖動,黑鷹出現在她面前,臉上帶著她喜歡的柔情微笑。

  “走吧。”一只大手伸向她。

  走?雲珊反應遲鈍地看著他,轉而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頓時神色一變。“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黑鷹吃驚地看著她。“你不去?!”

  “我不去!”雲珊氣惱地說:“不管怎樣,我不想再見到你以前的女人!”

  “噢,小醋壇,我不是說那裏。”黑鷹蹲在她身前,用手指在她皺起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不想跟我去水仙洞嗎?”

  聞言雲珊眉頭一展。“當然要去!我以爲你要再回那個女人家呢……可是,你已經知道水仙洞在哪裏了嗎?”

  “當然,在你生氣亂跑時,你以爲我在幹嘛?”黑鷹拽起了她。

  “真有水仙洞?”跟隨他走離河邊,雲珊好奇地問。

  “沒有,沒人聽說過這地方。”黑鷹說,感覺到她的沮喪時立刻握緊她的手安撫道:“不過我相信幹佑說的‘水涵谷’就是那地方,我們現在就去那裏看看。萬一不是的話,我們還得花更多的時間查訪真的水仙洞。”

  雲珊懂了,立刻隨他走過河灘。當見到前面有隊騎在馬上的靜塞軍士兵,發現先前見過的那幾個穿皂色圓領衣的男人也在時,她心一沈。“他們在這裏!”

  “沒關系,幹佑會控制他們。”

  “你是說郝幹佑也在?”看著衣著打扮無二的男人,雲珊納悶地問。

  “對,那個帽子上有紅邊的就是他。他是他們的頭領。”

  雲珊很容易就找到了目標,並望進一對過于明亮的眼眸。那個男人臉龐黑瘦,個子中等,衣服裹著的肌肉卻發達結實,眼睛裏透著機警和善意。

  “剛才就是他來找你嗎?”雲珊輕聲問。看著對方溫和銳利的目光,心想這個滿臉落腮胡子的男人看起來是個好人,能嫁給他,胭脂該感激前世修來的福氣。

  黑鷹對他們揮揮手,那些人立刻掉轉馬頭往前方奔去。然後他才轉回來回答她的問題。“沒錯,正是他。”

  “他要幹嘛?”

  “他說我們需要幫手,我想他是對的,所以讓他帶那些人去水涵谷。那裏是個很偏僻危險的地方,通常很少有人去那兒。”

  “他去過嗎?”

  “沒有,不過他找了個向導。”

  “那麽你呢?你去過嗎?”

  “去過。”

  “那就好。”可隨即又說:“不過,我不喜歡跟老淫賊的手下同路。”

  “不會同路的,我們要趕在他們前頭。”黑鷹安慰她。

  “沒錯。”雲珊立刻眉開眼笑。“他們不可能跟上我們。等著瞧,看我怎麽用流雲步甩了他們!”

  “那你也要把我甩下嗎?”與她的表情相反,黑鷹愁眉苦臉地問。

  雲珊癟嘴一笑。“得了吧,你不是追上了我,還把我壓倒在茅草裏了嗎?”

  聽她這樣說,黑鷹無言以對。如果不是他熟悉這裏,走了捷徑,而她又走了一條錯誤的路線的話,他不可能追上她。不過他不想告訴她,怕她太得意。

  “你會甩下我嗎?”他試探性地問。

  “不會。”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安撫了他的男性自尊,可是下一句又讓他大感失望。“甩下你,我就失去了好向導了,不是嗎?”

  說完,她慧黠一笑,提腿就跑,卻被黑鷹一把抓住。

  “握緊!”

  雲珊看看他與她十指相扣的手。“爲何要這樣,我以爲你喜歡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地奔跑。”

  “原來是那樣。”黑鷹摸摸她的手背,對她擠眼笑道:“可是自從帶著你奔跑後,我改變了——只對你改變。”

  他略帶邪氣的笑容和充滿愛意的撫摸帶給雲珊一種受寵愛的感覺,令她不想違逆他。“好吧,只要你喜歡。”

  “好姑娘!”黑鷹出其不意地在她嘴上親了一下。“走吧!”

  一如當初雲珊的穴位沒有被解開時那樣,他們相攜著在曠野中奔跑起來。郝幹佑帶領的人馬早已沒有了蹤迹,身後丁堡城的木屋也越來越遠,變得模糊。

  當她發現他正帶著她越過河流沿著左岸平展的曠野奔跑時,她指著白楊河右岸提醒他。“這條路對嗎?我看見他們是從那邊走的。”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一語雙關地說。

  雲珊用甜美的笑容給他肯定的答複。

  她當然相信他,燼管當曠野的盡頭出現山林時,太陽已經下山,但她並沒有爲今夜的住宿發愁,因爲她知道有他在,她不用再像帶著師妹四處尋仇時那樣操心,有人可以讓自己倚靠和信任的感覺真好。

  終于,他們也進入了山林。可是走了好一會兒仍不見人家。昏林不知曉夜,視線更加幽暗,她估量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心想也許他們今夜真得在這個林子裏度一夜。

  然而,面對黑茫茫的四周,看看身邊的人,她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還有幾分期待。

  “到了。”就在這時,黑鷹拉拉她,指著前面空地上幾間低矮的房屋說道。

  雲珊順著他的手指,看到兩棵看似要倒的大樹中間的小屋,屋子好像沒窗,從關閉的房門縫隙裏透出紅紅的火光,還有一陣誘人的香味飄散在林子中。

  一陣高亢凶惡的狗吠聲伴隨著人的吆喝聲從木屋裏傳來,房門打開,兩個身高與黑鷹相似,但更壯碩的男子迎了出來,其中一個高喊:“蕭老弟,是你嗎?”

  “老莫,是我。”黑鷹高興地回應。

  “哈哈,‘潑皮’都知道是你來了。快進來!”那大漢先沖著黑鷹肩上打了一拳,再把他拉進屋,也因此看見了跟在他身後的雲珊,不由一愣。

  “喔,老弟今天還帶了漂亮客人來,是弟妹吧?”大漢笑眯了眼看著雲珊,而另一個年輕男子顯然也被她的美貌吸引了。

  黑鷹不解釋,只是嘿嘿傻笑地拉著雲珊進屋。

  雲珊被四只大膽的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也沒注意他們說什麽。只是習慣性地探手至耳後拉面紗,卻想起自被龔易洲抓住後她沒再戴過面紗。

  察覺她的不自在,黑鷹立刻將她拉得更近,指著那兩個男人對她說:“這是我的朋友莫漢和他的兒子莫達,他們是這一帶最能幹的獵人。”

  “還有我的狗兒——潑皮。”莫家兒子蹲下身摟著那條依舊發出低聲怒吼的高大獵犬興奮的說。雲珊看出他雖然身材高大,但頂多只有十四、五歲。

  “莫達,把潑皮拴到屋外來。”出門抱柴禾的莫漢樂呵呵地吆喝他兒子。

  雲珊看看屋內簡單的陳設:石頭疊成的竈上架著一口大鍋,鍋內正散發出剛才在門外聞到的誘人香味,竈邊有木桌椅,靠牆的大炕上堆放著不少獸皮。她知道獵人就像牧民一樣沒有固定居所,雪化冰消時多住在深山裏狩獵,天氣轉寒時則回到山下整理及販售獵物。

  “爹,她真好看。”

  屋外傳來莫達興奮的聲音及老莫漢的笑聲。

  雲珊的臉更紅了,黑鷹低聲說:“放輕松,男孩見到漂亮女孩都會這樣。”

  雲珊放下肩上的包袱瞪他一眼,換來他吃吃的笑聲。這倒讓她不再那麽緊繃,畢竟他的笑容總能安撫她的心情。

  而後這對父子的憨厚熱情消除了雲珊的局促感。

  她與他們圍坐在桌邊吃著熱氣騰騰的羊肉疙瘩湯,聽他們無拘無束地談天說地。

  從他們的聊天中得知這對父子是黑鷹到安東府當捕快時最先結識的朋友,並在行走辦案時常常得到他們的幫助,這讓她對莫漢父子有了一種親近感。

  吃飽收拾完鍋碗後,莫漢父子又陪他們聊了一會兒,然後帶著獵狗到其他獵戶家借宿,把石屋讓給了他們。

  臨出門時,莫漢對雲珊抱歉地說:“老哥哥這裏地方小,弟妹多擔待點,幸好有蕭老弟陪著,這屋安全又暖和,你就安心睡一宿吧。”

  他這句話本是出于禮貌,卻讓雲珊羞得從頭皮一直熱到腳趾,幸好黑鷹拉著他們出去了,否則她真不知要如何回應。

  直到黑鷹送走兩位熱情的朋友轉回,她面上的紅暈依然燦如朝霞。

  他目光灼熱地看著她。“莫漢是好心……”

  “我知道。”雲珊立刻阻止他繼續。

  黑鷹低笑一聲,扶著門間:“你需要出去嗎?”

  “要!”雲珊往門口走。她不僅需要個人隱私,更需要吹吹涼涼的夜風。

  黑鷹自動跟隨她,站在稍遠處等她,這是他們多日同行培養成的默契。

  回到屋裏,黑鷹把門關上插好,站在門邊看著她,她則倚著桌沿望著他。

  沒有了莫漢父子和狗吠聲,屋裏安靜極了,這是他們互吐愛意後第一次同居一室,難免有點尴尬。

  “你的傷怎樣?”她問他,打破了暧昧的靜谧,可是她覺得臉更紅了。

  “沒事了,你的靈丹妙藥果真管用。”他活動著胳膊贊美道。

  見他揮臂自如,雲珊很高興。

  接著又是靜默。

  他幹嘛這樣盯著我?

  在他如炬的目光中,雲珊覺得手心出汗,渾身燥熱。她懊惱地轉身走到屋角,那裏的木桶裏有大半桶清水,她舀了些水放進盆裏,本來想讓自己的動作優雅輕盈,可是她卻把水灑在了地上,還撞倒了矮腳凳。

  “你就不能不看著我嗎?”她挫敗地喊。

  可身後的男人竟毫不羞愧地說:“不能。”

  聞言,她心頭一窒,卻見他已經轉開臉走到竈前往裏加柴。

  這還差不多。她悄悄籲口氣,放松地清洗自己。

  背對她的黑鷹知道自己失態了,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想看她,特別在她因爲羞窘而雙頰飛紅時,當她在他的注視中失去一向的平穩冷靜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自然的性子讓他著迷。

  她洗好後,他才回頭對她說:“天不早了,上炕睡吧。”

  雲珊點點頭,安靜地上炕拉開獸皮躺下,隨後聽到屋角傳來水聲。

  今夜他睡哪裏呢?她不安地想,在他們已經有過那麽多次親密的接觸後,難道還要讓他像前幾個晚上那樣坐一夜嗎?

  沒等她想出答案,就見牆上晃動的影子在桌邊落下,石桌上的燈被扇滅,屋裏只有竈上木柴發出的火光。

  知道他真的又要在凳子上坐一夜,雲珊很不安。她突然坐起來對他拍拍身邊的炕。“來吧,到炕上來睡。”

  黑鷹吃了一驚。他仔細打量她的表情,閃爍的火光中他看到的是無法漠視的邀約,也是溫柔的誘惑,他如何能拒絕?

  可是,他真的能嗎?

  “你是說讓我睡在你身邊?”他小心地問,仿佛怕誤解了她的意思傷害到她。

  雲珊沒說話,只是紅著臉點點頭。

  黑鷹心跳地站起來往她走去,可旋即又停住了,因爲他知道如果接受了她的邀約躺到炕上,那他絕對不會只是睡覺那麽簡單,光是看著她誘人的紅唇和他已經渴望過太多次的嬌軀就足以摧毀他的自制!

  他了解自己,與她待在一起越久,他的自制力就越差,他要如何讓自己在她面前表現得更好一點呢?

  “珊兒,我不是登徒子,可也不是柳下惠。你真的要我上炕?”他聲音粗嗄地提醒她,相信自己這富含警告意味的話能讓她反悔。

  “是的,我要你上炕好好睡覺。”雲珊的反應大出他的意料,她展顔一笑,輕快且毫無戒心地說。“而且我也不會誤認爲你是。”

  “是什麽?”面對她那雙美麗純潔的眼睛,他一向清晰的腦袋似乎不靈光了。

  “登徒子、柳下惠啊。”雲珊大笑,他遲鈍的反應讓她覺得很有趣。

  在她的笑聲中,黑鷹不再遲疑,他踢掉鞋大步跨上炕,將她抱在懷裏,用力地親吻她,將她的笑聲和矯喘全都汲入口中。

  她的紅唇甜美醉人,無論怎麽親都親不夠,她的肌膚像綢緞一般柔軟光滑,她身上的氣息聞起來比清晨帶露的花草更香。她的一切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他只想與她融爲一體。

  他的熱情立即傳染給雲珊,她毫不遜色地回應著他,並不認真地推他,嘴裏嘟囔著。“你好多天沒上炕睡覺,我是要你來好好睡覺的,你該做個柳下惠才對。”

  “在你面前,我永遠做不了柳下惠!”他給她一個又一個深長而火熱的吻,很快就奪走了她的呼吸和她的意識。

  她放棄推阻的動作,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腰,任他的唇爲所欲爲,在她身上點燃起無比熾熱的火,任自己的情感隨著他的激情浪濤攀上一個又一個高峰。

  她深情而笨拙的回吻與撫摸像微風吹過草葉般輕柔,卻帶給他如山崩地裂般的震撼,她的每一個碰觸都帶給他無與倫比的快樂,激起他久蟄心底的欲望,他情難自已地發出幸福的呻吟。

  她的感覺,她的氣味,她所有的一切都湧入了他的頭腦,滲進了他的血液,以致他無法再考慮別的事情。除了要她,要全部的她!

  親吻與撫摸已經不能平息內心的渴望,他翻身覆蓋著她,急于完全的得到她,可是一件硬物橫亘在他們之間,雲珊口中發出疼痛的低吟。

  他霍然直起身,看到他忘記摘下的鷹頭劍柄正抵著雲珊的腹部。

  他惱怒地摘下劍扔在一邊,第一次痛恨起這把心愛的寶劍,耳邊卻聽到噗哧的笑聲。

  回頭一看,雲珊正笑望著他,她的樣子讓他又是惱又是愛,卻也清醒了。

  她衣衫半解,滿臉紅暈地躺在那裏,嘴唇因激情狂吻更顯得紅潤飽滿,烏黑的頭發淩亂地散落在炕上,將她凝脂似的肌膚襯托得更加晶瑩粉嫩,她的眼睛因爲羞澀和喜悅而閃動著熠熠光彩,誘人的身體曲線在半遮半露中誘惑著他……

  他情不自禁地再次俯身,可是在看到她脖子下裸露出來的肌膚上有斑斑點點的紅痕時,他停住了,想起那是他的傑作,不由感到自責和慚愧,他暗惱自己如此粗魯和莽撞,竟失控到解開了她的衣服,弄傷了她的肌膚。

  他幫她把衣服拉好,理順她散亂的頭發,拉過獸皮蓋在她身上,然後平躺在她身邊。她立刻怕冷似地靠近他,並將獸皮的另一半蓋在他的身上。

  黑鷹不敢動,怕自己又會像個急色鬼似地撲到她身上,撕下她的衣裳。

  雲珊仰著臉看他,納悶他爲何不再親她?也不再抱她?弄不明白他的熱情爲何來的快去的也快,也弄不清自己爲何這麽喜歡與他親近?過去她根本不可能允許男人動手碰她,可此刻,當他不再親她、抱她時,她覺得空虛和寒冷。

  她伸出手搭在他腰上,由于他是平躺著,因此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腹部。手下的肌肉猛然繃緊,她無聲地笑了,知道他的熱情還在,只不過被克制住了,這讓她很想作弄他一番。

  于是她移動手,從他的腹部緩緩移到他寬闊的胸膛,感覺到手下的肌肉越加緊繃,她的移動越加緩慢。

  他閉眼躺著不敢動,她的撫摸帶給他一波波的快樂,讓他幾乎呻吟出聲,他知道她是在玩火,可他既不想阻止她,也不能鼓勵她,只能忍受著,希望她的小手自行離去。可是她仿佛故意要挑戰他的自制力,而她撫摸過的地方熾熱難耐,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因她的靠近而興奮不已。

  “珊兒!”他終于無法再忍,翻轉身將她壓進懷裏,懲罰似地吻住她。

  她立即張開嘴迎上他,她喜歡他這樣親她、抱她,那讓她覺得自己被珍愛著。

  可是他很快就結束了這個動人心弦的吻,好在並沒有放開她,而是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一只手輕撫著她的背,貼著她耳根說:“別再亂動了,如果你不想今夜就做我的新娘的話,就安靜地睡覺吧。”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溫柔的擁抱和撫摸給了她極大的滿足感,她果真安靜地蜷縮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

   厚厚的雲層擋住了陽光,寂靜的谷中兩條人影正飛速由山頂往谷底墜落。

  水涵谷位于金山東北側的峽谷中,這裏曾是湖泊,經過數百年風蝕,逐漸形成幹涸的河床地帶,四面環山,景色相當獨特。由于林中隱藏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沼澤,行人稍有不慎就會被吞陷而喪失性命,因此多年來這裏極少人迹。

  “迎風一面沙,順水滿山碧,這果真是大自然的傑作啊!”雲珊站在一棵筆直的楊樹下,看著半面青翠,半面土黃的山谷感歎地說。

  “留心泥沙,腳盡量落在石頭上。”緊跟在她身側的黑鷹提醒她。

  “這樣幽暗閉塞的地方,真會有水仙洞嗎?”她問。

  雖然才是正午,但陰暗的天色讓人已有日暮的感覺。從清晨離開莫家石屋後他們就一路不停地飛奔。如今,雨雖然還沒下,但從濕熱的空氣中,她已經嗅到了雨水的味道。

  “那就讓我們去找出答案來!”

  可是他們在谷中轉了很久,也沒看到任何類似“洞”的地方,就連水也沒有。

  “我們把整個山谷都搜遁了,怎麽沒有呢?”雲珊看看眼前的樹林,這裏已經是峽谷的盡頭,看來要在這裏找到水仙洞是不可能了。

  黑鷹沒說話,但心裏有跟她一樣的憂慮。明天就是七煞到“水仙洞”取玉玺的日子,如果這裏不是“水仙洞”,那他們該往何處去尋呢?

  就在這時,憋了半天的雨點終于落下了,而且很快就連成了線,沙沙的雨聲在這個窄小的峽谷中形成很大的回聲。

  “走,到樹林裏避避雨。”黑鷹拉著她到峽谷的最盡頭,那裏有許多高大遒勁的古樹,粗壯的大樹葉茂枝繁,確實是個避雨的好地方。

  “幸好你很熟悉這裏。”拍打著身上的雨滴,雲珊慶幸地說。

  “不,我並不熟悉。”黑鷹巡視著四周,回憶般地說:“三年前我追一個人來過這裏,但也只到了林子外的沼澤地。”

  “是追逃犯嗎?”雲珊感興趣地問。

  “不,不是。”黑鷹剛硬的面上浮現笑容,語氣轉爲平和。“那可是一次很辛苦的追擊,如果不是泥沼困住了他,我絕對沒辦法抓住他。”

  他的表情讓雲珊更好奇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朋友嗎?”

  “對,從那以後,我們成了朋友。”黑鷹深邃的目光注視著身後的樹幹。“不行,雨越來越大了,我們再往裏面點。”

  他牽著雲珊的手繞過大樹,往山坡走,可樹後是垂直的石壁。

  雲珊回握著他的大手,心想,他或許忘記了自己是個不需要特別照顧的女子,可是此刻,她卻甯願做個溫順的小女人,被他呵護寵愛的感覺還真不壞。

  “那裏應該可以避雨。”黑鷹指著石壁上離地數尺的一個小凹洞說。

  “那就上去看看吧。”雲珊立刻回應他。

  兩人輕松地跳上那個凹洞。這是個荒山石崖上時常可見的尋常小洞,比一張八仙桌面大不了多少,洞裏還有一叢灌木占據了不少地方。

  黑鷹毫不猶豫地拉住灌木想將它清除,沒想到,才一用力灌木就像個蓋子似地被掀開了,而“蓋子”後竟是別有洞天:四面絕壁中鑲嵌著一處小巧的樓台庭院!

  只見一池清水與幾蓬秀竹間,一道長廊連接著石洞與一幢精舍,房屋是當地最常見的石木建築,屋宇作尖頂,中脊陡立,飾以脊獸,屋角翹起,如飛鳥展翅。走廊頂頭的椽楣上刻寫著三個讓他們興奮異常的大字“水仙洞”!

  “啊,找到了!”雲珊猛地抱住黑鷹,在他臉上連親幾下,歡喜地叫著。“我們總算沒有白跑!”

  黑鷹立即被她的熱情感染,緊緊摟抱著她,用嘴攫住了她到處亂飛的小嘴,給了她動人心魄的激情一吻,然後拉著她輕巧地跳落石頭地面。

  才落地,就見幾點銀光伴著「飕飕飕”的銳響撲面而來,他倆機靈地閃過。未等看清,四個身穿玄色長衫的凶悍男女已經躍出走廊,揮動刀劍向他們劈來。

  黑鷹、雲珊最初以爲是八煞先到了,可細看之下並不是,想來是八煞手下,雖說個個功夫不弱,但還不放在他們眼中,不過數招,就將其制伏,點了穴道放到屋後牆角,他們則往屋裏走去。

  推開半掩的紅漆房門,他們屏息聆聽,確定再無他人時,才進入查看。

  屋裏擺設極盡奢華,廳堂橫挂的區額上“水仙洞”三個隸書再次吸引了他們。

  “我們快動手吧,一定要先找到老淫賊的玉玺!”雲珊說著就往右側走。

  一只大手抓住她。“你要去哪兒?”

  “房間太多,我們得分開搜查。”

  “不行,你不准單獨行動!”黑鷹不放她走,進門後,他表面平靜,其實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畢竟他們已深入虎穴,他絕對不能讓她出意外。

  雲珊沖他翻了個白眼。“我幾時成了要人照顧的小孩子了?”

  黑鷹溺愛地捏捏她的臉。“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

  雲珊搖搖頭,雖然被他呵護令她倍覺甜蜜,但此刻卻不是她想要的.“喂,大哥,你知不知道現在時間緊迫,況且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她的話讓他心裏充滿暖意,也知道她說的沒錯,是自己太在乎她。于是他笑道:“是啊,誰敢忘記我的寶貝是大名鼎鼎的俠女白嬌娃呢?好吧,你小心點,有事就叫我。”

  “知道了。”雲珊答應著往右側奔去,黑鷹則走向與她相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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