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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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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3:49:48
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七章  俚之危

臨江,亦即華夏和越南邊境東段上的界河,北崙河。

發源於十萬大山之中,向東南在後世的東興市和越南芒街之間,流入北部灣海域。

全長 109 公里,而下游六十公里,則構成了中國和越南的邊界線。

但是,在公元 620 年,這裡已經被納入了大唐治下。事實上後世所謂的越南,自有漢以來,一直都是華夏不可分割的領土。自漢以來,這個地方被命名為交趾。

武德四年三月的一天,北崙河口喊殺聲震天。

身著白色戰衣的黑俚人,和身著隋朝制式的黑色衣甲的白俚人,正混戰在一處。

戰場上,黑白交織一處,血肉橫飛。

正值春汛時節的臨江,河水已經被鮮血染紅。

臨江南岸,一支唐軍裝束的人馬,正列陣觀戰;而臨江北岸,黑白俚廝殺在一起,難解難分。

李言慶勒馬立於高崗上,鳥瞰這個戰場。

對於黑白俚之間的戰鬥,他沒有半點興趣。黑俚和白俚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

數十年,乃至於百年的仇恨,必須用鮮血才能夠洗刷乾淨。

這一戰,勢在必行,無人可以阻撓。殺紅了眼的黑俚,在羅竇的督戰之下,瘋狂的和白俚糾纏在一起。而白俚人呢,也知道這一戰關乎他們的生死,更拼死一戰。

李言慶所關心的,是在高崗下的一處小戰場。

一個灰衣僧人,正在戰場中,和一個老者酣戰一處。

說是老者,年紀大約在五六十歲的模樣。

也許是欽州的風水獨好,這老者的樣貌,看上去頗為年輕。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瘦削的身體,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手中是一柄大馬士草彎刀,殺法凶狠。

每一刀揮出,都帶著一股奇異的迴旋力道,刀刀致命;而僧人,卻顯得游刃有餘。

他手中使的是一對鏈錘。

或者說,是一個鎖鏈,兩端繫著沉甸甸的鐵鎚。

勢大力沉,威力無窮…… 如果熟悉這兵器的話,就知道這和尚用的兵器,俗名兩頭蛇,又名飛龍錘,是少林寺獨有的一種兵器。其用途可強身健體,也能護身殺敵。

在平時,飛龍錘的效用,和雄闊海所練的混元球很相似;但在搏殺的時候,其威力更甚於普通的兵器。

老者,正是欽州俚帥,寧長真。

而那僧人,也就是寧長真的老對手,專程從番禺趕來的言虎。

李言慶在平定了邕州之後,馬不停蹄,率部星夜趕赴欽州。與此同時,受到消息的馮盎,也立刻做出了反應。他並沒有出兵攻打李言慶,而是命其次子馮智玳,以及名義上算是馮家女婿的鄭宏毅兩人,率俚兵三千,前來欽州為李言慶助戰。

馮智玳和李言慶之間的關係,很複雜。

當年一征高句麗的時候,他和李言慶發生過衝突;然而在平壤之戰後,卻又被李言慶兩次相救,這才活著返回中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馮智玳欠著李言慶的人情。

而鄭宏毅…… 那就更不用提了!

言虎和馮盎是老朋友,本來對寧長真這一戰,李言慶並沒有打算讓言虎出馬。

他已經做出決定,寧長真由他親自解決。

哪知言虎一聽寧長真之名,二話不說,逼著李言慶同意,由他出手來對付寧長真。

“玉娃兒,自當年周山之戰以後,我言家村滿門盡沒。

我這二十年來,在太室山中苦修,勤練武藝,所為的就是要手刃那俚賊寧長真…… 寧長真,誰也不許和我搶,他是我的…… 如果誰敢和我搶,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積鬱二十年的毀家之恨,可不是念念佛經就可以化解。

哪怕佛家裡說什麼放下屠刀,但對言虎來說,寧長真就是他修佛道路上的業障。

他這一輩子,有三個業障。

李言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不過如今李言慶已經找到。

女兒不知他的存在,也不清楚她過得怎樣…… 而今,馮果和言虎已經相認,並且嫁入豪門,成為五姓七望之一,滎陽鄭氏的媳婦。這個結果,無論是對馮家也好,還是對言虎也罷,都是巨大的安慰。

三個業障,只剩下寧長真一個。

言虎的理由如此充分,讓李言慶也無法反駁。

不過,他還是派出沈光在一旁觀戰,以防備發生萬一。

人道是,老不以筋骨為能。

寧長真雖然悍勇,卻終究比不得二十年如一日,苦心修行的言虎。兩人大戰了數十個回合後,寧長真便有些抵擋不住。李言慶這才把目光收回,專注於黑白俚的戰事。

“王爺!”

李端催馬上前,在李言慶身後停下。

“李先生,有事兒嗎?”

“此戰,寧賊必敗…… 王爺今後,便可以安坐欽州了。”

哪知,李言慶卻搖了搖頭,似乎並不太同意李端的這個說法。

“今天這一戰,結果我早就預料到。

不過若說安坐欽州,恐怕還為時尚早……”

“哦?寧長真一敗,欽州還能有什麼人,與王爺相爭呢?”

一旁觀戰的鄭宏毅突然抬頭,沉聲道:“王爺,您所顧慮者,莫非是黑俚騾子?”

“黑俚騾子?羅竇嗎?”

李端一怔,旋即明白了鄭宏毅的意思。

他出身於行伍,雖然閱歷豐富,也執政過一方。然而術有專攻,在某些方面,李端的確是不如世族出身,在謁者台歷練過的鄭宏毅敏銳。

黑俚騾子,是馮氏對羅竇的稱呼。在李言慶到來之前,羅竇其實也是馮氏的對手。當年羅竇追隨王宣仁造反,後來被冼夫人親自率兵剿滅,而後才帶著殘部,從番禺到了容桂地區。

鄭宏毅輕聲道:“黑俚騾子這個人…… 據家岳所言,桀驁不馴。

他現在雖表示歸附王爺,可是這骨子裡面,卻生有反骨…… 王爺,不可不防啊。”

李言慶沒有回頭,沉靜道:“這些話,是馮老大人讓你帶的吧。”

“啊……”

“宏毅,你需記住,你現在是大唐的臣子,吃的是大唐的俸祿。

為馮家也好,為鄭氏也罷,替他們著想本來也算不得什麼錯。可你要分清楚輕重,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或者說該怎麼說,自己心裡面,一定要有個分曉。

世人皆知,你我親近。

我能有今日成就,錯非鄭氏厚愛,也不太可能。

這份情意,我會記在心裡…… 只是有些時候,你要多些小心。黑俚騾子,非你能言。”

這一番話,軟硬兼施。

只說得鄭宏毅,冷汗淋漓。

鄭家對我有撫養之恩情,我不會忘記。

以後,我會給鄭家足夠的報答…… 但你鄭宏毅要弄清楚,這天下非鄭家的天下,而是李唐的江山。

李端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鄭宏毅的肩膀。

“王爺,鄭大人的確是有些冒昧了,不過他這些話,倒也不能不考慮。

我來欽州不過數日,就見羅竇在欽州拼命搜刮…… 此人的秉性貪婪,而且頗有野心。王爺救他於貧苦之時,但他卻未必會記住王爺的恩德。俚人好鬥,且多貪鄙之徒。其骨子裡,並非願意服從王化,受我天朝所治…… 還是要多幾分小心。”

的確,俚人有很多習慣,是隨著他們的習俗。

其貪婪鄙薄,也的確成性。比如,他們佔領了欽州之後,大肆掠奪,並對當地居民,進行血腥的屠殺。按照俚人的風俗,欽州被攻占之後,一切都是他們的。他們把當地的百姓,納入自己的財產,並稱之為俚奴…… 就這一點而言,李言慶也非常不滿。

可是,容桂地區的俚人,如今是他治下的主體。

入鄉隨俗也好,隱忍退讓也罷,李言慶想要把這種種陋習改正過來,並非一日之功。

況且……

那羅竇這次和他相見,言語中所流露出的驕橫之氣,也讓李言慶心生不快。

這樣子下去的話,遲早會成大害!

李言慶的高明之處,就在於當別人還沉浸於眼前勝利的喜悅時,他已經開始著手,去考慮以後的問題。

俚人,是他治下的一大隱患。

可是該如何整治? 還需要認真計較……

而在他還沒有拿出一個方案之前,也只能暫時容忍俚人的存在。

可惜,房喬現在還被困在兩湖,否則的話,又何需懼怕那黑騾子呢?

想到這裡,李言慶心裡已經生出了計較。

“王爺,海門鎮鷹揚郎將高履行,渡江求見!”

“快請他過來。”

李言慶說罷,猛然回身,“宏毅,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親自去處理。”

鄭宏毅聞聽,不由得微微一怔。

“王爺有命,宏毅定竭盡所能。

“你立刻帶人趕回欽州,請馮二郎去宣化一趟。

而後,你陪同麥子仲一家人前往錢塘,覲見蕭太后…… 你只說,馮家已歸順李唐,其他無需贅言,明白了沒有?”

鄭宏毅先是愕然,旋即輕輕點頭。

“我這就動身。”

李言慶知道,蕭太后和張仲堅,如今還懷有一絲僥倖心理。

只要他們守在江東一天,房玄齡就無法施展拳腳。所以,李言慶必須要再給蕭太后一個刺激,迫使他們早日離開。馮家,雖然已經靠了過來,卻遲遲沒有表明態度。

哪怕派馮智玳前來……

現在,李言慶要加一把火。

一方面迫使蕭隋盡快撤離江東,另一方面,也要讓馮盎,消除最後一分幻想。

想要蛇鼠兩端嗎?

那我索性就絕了你馮家的念想!

高崗下,言虎拼著被寧長真砍中肩膀,雙頭蛇凶狠的拍碎了寧長真的腦袋。

當寧長真倒地的一剎那,渾身浴血的言虎,忍不住放聲大笑……

李言慶端坐馬上,看著大笑不止的言虎,眼睛不由得一下子濕潤了!

恍惚間,那張秀麗的面容,重又浮現在眼前。

“娘…… 我和舅舅,終於為你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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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八章  雇傭軍初構想


行在臨江南岸,觀察著北岸的局勢。

寧長真攻打交州,並沒有明目張膽。按照寧長真的意思,是想要來一招假途滅虢,藉口要自交州通過,而後突然襲擊,拿下交州。因為從交州的動向來看,其歸唐之勢已經非常明顯。寧長真雖不算堅定的隋室臣子,也不想背後有人捅他的刀子。

他手握欽州,是白俚都老。

有足夠的資本和李唐來進行談判…… 如果交川歸唐,勢必會令他感到頭疼。

交州太守丘和,也的確是有歸唐的打算。

其子丘行恭奉李世民之命,秘密潛入交州後,已說服了丘和。

他對寧長真不是沒有防備,卻也沒有完全防備。而寧長真出兵的消息,被高士廉最先知曉。他也想歸附李唐,只是正如高履行所言,歸李言慶和降李世民,概念全然不同…… 而且,是由他來主導歸順,還是隨丘和歸附,結果也不一樣。

當得知寧長真前來的時候,他勸說住準備出迎的丘和,命丘行恭率兵出擊。

當丘行恭離開之後,高士廉又迅速囚禁了丘和。雖說他在交州只是一個郡丞,但這聲望,卻絲毫不遜色於丘和。此前,他一直是配合丘和行事,所以丘和也沒有對高士廉有所提防。囚禁了丘和之後,高士廉就秘密調派高履行自海門鎮出擊。

當丘行恭阻擋住寧長真大軍的時候,高履行由側翼突然襲擊,大敗寧長真。

丘行恭毫無防備,興高采烈的與高履行匯合。兩人也是老相識了!丘和是洛陽人,其祖宅就在洛陽。而丘行恭小時候在洛陽長大,和同樣是在洛陽出生的高履行,非常熟悉。當時長孫晟還在,高士廉以名士之身份,享譽洛陽,連隋煬帝楊廣,對他也非常讚賞。所以,丘行恭根本沒有想到,高履行此來別有用心。

一邊毫無防備,一邊卻是處心積慮。

當丘行恭走進高履行的軍帳之後,被高履行一聲令下,繩捆索綁……

而後,高履行憑藉著手中虎符,迅速接收了交州大軍。交州兵馬,顯然對高履行更有歸屬感。畢竟,高履行隨高士廉前來交川已經有六七年了,丘行恭又如何比擬?

好在高家父子還算厚道,沒有要了丘和父子的性命。

高士廉奪取交州之後,立刻命高履行追擊寧長真…… 他的命令是:莫與俚蠻死戰,只要把他們趕過了臨江,即可止步。同時,高士廉也命高履行再試探一下李言慶的態度。如果李言慶態度不錯,高履行可將李言慶,迎回交趾,商議具體事宜。

所以,黑白俚之戰,高履行並沒有參與其中。

他在臨江對岸結陣戒備,也是想觀察一下,李言慶的動作。

從血緣上來說,高履行和李言慶也算是一家人。但高履行並沒有和李言慶有過接觸,其原因就是高士廉當年對李言慶頗有敵意,所以高履行也不敢擅自行動。

不過,對李言慶,高履行還是很佩服……

寧長真被言虎擊殺之後,白俚大敗!寧長真之子寧玄,率部殺出重圍,而李言慶也沒有下令追擊。不是他不想下令追擊,而是他指揮不動黑俚人去繼續追擊。

大戰落下帷幕之後,黑俚人興高采烈的收拾戰場。

從一具具屍體上,剝下衣甲,有割去了頭皮,以為自己的戰功。

這種很類似於印第安人對待敵人的手法,令李言慶頗為不快。但是,他卻沒有辦法來阻止。

命人為言虎療傷,李言慶則催馬下了山崗,和高履行會面。

兩個人,差不多是同齡人,而且都是鷹揚府出身,自然表現的非常親熱。

高履行拱手笑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寧長真這一死,容桂之地將盡歸王爺。”

“呵呵,承高兄吉言。

如果沒有舅父在交州配合,言慶焉能獲此大勝?兄長不遠千里,追擊寧長真,令其兵馬疲乏,言慶恐怕就算勝,也是慘勝…… 對了,舅父身體可好?母親在我來時,還叮囑我一定要去拜會舅父,聆聽舅父的教誨。只是這事務繁忙,一直沒有合適的機合。”

李言慶並沒有表現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而是以高士廉晚輩的身份,和高履行以一種自家人的口吻交談。

更扯出了他那岳母來做擋箭牌,也讓高履行對他,頓生出親切之感。畢竟是一家人,所以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的規矩。

高履行拉著李言慶的手,剛要開口。

“李王爺,我們贏了 !”

一個帶著極其濃重口音的囂張聲音響起。只見羅竇在百餘人的簇擁下,大步走來。

在李言慶面前,他也沒有行禮,只微微一拱手。

李言慶面帶笑容,連連點頭道:“若非俚王襄助,此戰勝負尚在兩說……

俚王,你這次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待我回報朝廷,您這王位定然是唾手可得。”

李言慶承諾過,要封羅竇為俚王。

可是如果沒有朝廷的同意,這俚王始終是名不正,言不順。

羅竇哈哈大笑,拱了拱手說:“如此還需要李王爺多費心了…… 孩兒們正在收拾,本王要過去探望一下,就不與李王爺多說了…… 對了,寧長真一死,他那白俚……”

“哦,自然是按著俚人風俗處置。”

按照俚人風俗,白俚從此以後,將成為黑俚的奴隸。

羅竇滿意的點點頭,帶著人就走了……

他前腳剛走,高履行在後腳,就蹙起了眉頭。

這俚狗好生囂張!

“王爺別往心裡去,俚人涼薄成性,貪婪好財…… 其實,交州也有這樣的情況。

家父在這邊生活了八載,也有些習慣了!想要改變他們,恐怕不是一下子可能奏效…… 不過,俚人的戰鬥力的確強悍。特別是這些黑俚,可當得上悍不畏死。”

李言慶笑了笑,卻沒有發表意見。

在他眼中,羅竇不過是一頭貪婪的豺狗。

要收拾他並不困難,難的是…… 俚人的風俗。都老的地位,猶如一國之君,更是一個部落的精神領袖。這些俚人對羅竇非常服氣,想要對付羅竇,若不收買俚人之心,怕是困難重重。

“兄長,我剛才留意到,你軍中似乎也有俚人?”

高履行點頭道:“卻有俚人參戰…… 你知道,整個容桂,俚人佔了大部分。除了黑白俚之外,還有許多遊散俚人。哦,就是那種被滅了部族,無依無靠的俚人。

這些人聚集在交州,已隱隱成了心腹之患。

後來家父與丘和建議,招攬這些俚人從軍……”

“他們肯嗎?”

據李言慶所知,俚人並不喜歡約束。

高履行苦笑回答:“當然不肯…… 不過若給以厚祿,這些傢伙還是願意參戰的。

我海門鎮治下,共有五千兵馬。

可實際上呢?府兵不過八百,鄉勇也只千人…… 剩下的全都是臨時召來的俚人。

每個人參戰,可得三貫,而且說好了,戰場上繳獲來的物品,都歸於他們所有…… 你也知道,我海門鎮還算富庶。如果換做其他地方,恐怕就難以負擔這種支出。

這一次出戰,幾乎把我海門鎮的遊散俚人全部召集,這花銷也著實驚人!”

按照高履行的說法,他帶來了五千人。

其中有三千人,都是臨時召集的遊散俚人……

只這一戰,高履行就需要支出萬貫錢帛。如果他不是守著海門鎮這麼一個油水富足的地方,還真就承受不起。要知道,即便是麥子仲治下的宣化,一年的賦稅也不過十萬五千貫而已。這樣龐大的支出,莫說是麥子仲,恐怕連高士廉也承受不起。

不過,李言慶這心裡,卻不由得一動。

他疑惑問道:“這種遊散俚人,數量很龐大嗎?”

高履行有點不明白,李言慶為什麼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想了想,他輕聲道:“遊散俚人的數量其實不多…… 俚人的鄉土觀念很重,而且對戰利品也非常在意。每逢部落間開戰,勝者大都會吞併敗者的部落。能逃出去的俚人,其實並不算太多。只是,俚人貪鄙,極好財貨……”

說著話,高履行用手遙指自己的軍陣,壓低聲音道:“王爺您想,我海門鎮在冊人口不過萬人,加上游散俚人,也不會超過萬五之數。這三千俚人,其中有不少是從那邊隨船過來…… 俚人其實也蠻苦,若有賺錢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海島上這些年來過的還算平靜,可隨著人口不斷增加,俚人的負擔也越來越重。

所以當地土著俚人只好渡海尋求機會…… 三貫錢,可令他們在海島上舒服過活三個月。沒成了,他們就再出來幹上幾次。

馮家也清楚這件事,不過並未阻止。”

李言慶突然覺得,這些俚人,和後世的僱傭軍似乎頗有相似之處。

不過,他們缺少一個組織,也沒有嚴格的訓練。所為者,只是財貨,倒也不難打發。

“這些俚人,都做些什麼?”

高履行所說的海島,其實就是後世的海南島,同時也是馮家的根基所在。

“如果有部落開戰,他們就參加,如果沒有戰事,這些人就會隨海門鎮的商船做事。

你也知道,那些傢伙不但凶狠,而且水性純熟。在海上也有些門路,所以海門鎮的商船,也願意僱傭他們……”

李言慶不禁有些心動了 !

這儼然就是後世僱傭軍的雛形嘛。

只不過這些俚人,目前尚處於無組織,無紀律的散兵游勇狀態。如果能把他們組織起來…… 慢著,其實容桂地區的俚人也有不少,而且過得也非常貧苦。高履行剛才說他們貪鄙好貨,豈不是說,如果給他們足夠的利益,他們就能服從我?

羅竇?

不過一個貪財鄙薄的二貨,只要許以足夠的好處,就可以輕鬆地把他搞定。

我可以通過僱傭的方式,將羅竇的手下拉攏過來…… 恩,還需要配合以相應的洗腦!白衣彌勒不是最擅長做這樣的事情?他們可以讓老百姓心甘情願的傾家蕩產,那也可以令俚人漸漸歸附於我,而疏遠羅竇…… 沒了部眾,他羅竇又算個什麼?

隨軍彌勒!

就好像政工幹部,或者說西方的隨軍牧師……

在電光火石間,李言慶的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雛形。不過要想完全推行,還需要更周密的計劃…… 恩,過些時日,朵朵就要抵達宣化,到時候和她好好商議這件事情。不過白衣彌勒的教義未免有些進取不足,也可以適當進行修改。

想到這裡,李言慶的嘴角,勾勒出一道邪魅的線條。

也許今天晚上,就可以試探一下羅竇的態度…… 只要這傢伙點頭,當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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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3:50:24
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九章  偏地黃金

羅竇很貪。

佔領欽州之後,他幾乎是洗劫了欽州庫府,卻沒有分出一文錢給他麾下的士卒。

其實,李言慶在山裡第一次見到羅竇的時候,就看出這家伙的性子。

刻勞寡恩,貪得無厭。

那些黑俚人,對羅竇而言不過是斂財的工具。在十萬大山那麼艱苦的環境裡,羅竇還能住的很舒適,而許多黑俚人,卻只能居住於窩棚,或者山洞中苦苦支撐。

想要從他手中摳出肉來,就必須要付出更多代價。

不過對於李言慶來說,那些付出的代價,遲早都會被他收回。

眼下,對李言慶而言最重要的,是削弱羅竇的力量。如果能夠把那些俚人轉換成自己的人,哪怕羅竇成了俚王,又能如何?正如李世民所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羅竇失去了他賴以為生的部眾,他還能翻騰出什麼浪花?李言慶根本不怕!

按照言慶的計劃,解決了寧長真之後,他要前往交趾,拜會高士廉。

但高履行給他打開了一條新的思路,讓李言慶不得不改變計劃,決定先試探一下羅竇的口風。

於是在大戰結束當晚,李言慶帶著沈光,徑自來到羅竇的住所。

羅竇大獲全勝,正在營地裡擺酒設宴,與他麾下各洞都老慶祝…… 聽聞李言慶前來拜訪,羅竇不禁有些奇怪。

正如李言慶所猜測的那樣,羅竇如今志得意滿。

寧長真一死,他就是粵西地區的王…… 至於那個從長安來的什麼河南王,在他眼裡,算得什麼?

他也的確有這個資本驕狂,因為佔領了欽州之後,他手中數十萬俚人。而整個粵西才多少人?他羅竇可以說,已經成為粵西實力最為強大的一股力量。當然了,羅竇也不會狂妄到想要卻接收交州和邕州。如果真惹怒了漢家郎,對他並沒有好處。

羅竇的目標,就是做一個欽州王。

不過,李言慶這時候來,又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要去交州?

“讓他進來!”羅竇連起身相迎的意思都沒有,大大拉拉坐在主位之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李言慶就來到大帳。

這軍帳裡有幾十個都老,見李言慶進來,紛紛起身。

“李王爺,快請坐!”羅竇依舊沒有起身,大大咧咧的招呼。

如果李言慶是個普通人,亦或者二人是私下裡相見,他這種態度倒也算不得什麼。可李言慶代表的是李唐朝廷,羅竇如此做,可就有些不太妥當。

在座的幾個都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雖然那表情稍縱即逝,卻被李言慶看在眼裡。

言慶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徑自在席間落座。

“俚王,本王借花獻佛,先敬俚王與諸位都老,恭喜諸位此次大獲全勝。”

“哈哈,同賀!同賀!”

羅竇可以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卻不代表那些都老,也會如此。

李言慶彬彬有禮,舉止文雅談吐不俗,使得這些個都老們,也感覺頗有面子。

眾人飲酒過後,羅竇問道:“李王爺不是要去交州,怎麼來到我這裡呢?”

他耐不住性子,竟率先發問。

李言慶笑笑,神色一肅,“俚王,諸位都老,寧長真雖死,可其子寧玄猶在。

我聽人說,長真為虎,玄乃虎子…… 此人手下尚有不少人馬!本王思來想去,覺得這寧玄定會成心腹大患,故而冒昧前來,打攪諸公雅興,也是為了詢問對策。”

羅竇說:“非是本王不願出兵,實連番大戰,孩兒們疲乏。

再者說了,那寧玄不是已經逃離欽州了嗎?他若是回來,我定不饒他。可他若不回來…… 李王爺,你也知道,俚人有俚人的規矩。他逃出欽州,我實不好追擊啊。”

寧玄逃往僚子部,位於雲貴境內。

據說,寧長真和僚子部之間頗有聯繫,非常友好。

僚子部,顧名思義即為僚人。不過這些僚人,都是生僚,與岷蜀的僚人又不一樣。

欽州境內,羅竇可以說一不二。

但若跨境追殺,就觸犯了俚人的風俗……

你越境出兵,就是對我僚子部開戰。這種事情並沒有先例,如果羅竇和僚子部關係密切,大可以通過贖買方式,將寧玄擊殺;可他之前躲藏在山裡,被寧長真打壓還來不及,哪有機會和僚子部接觸?

其餘都老,也是紛紛點頭。

李言慶見此,不免有些失望道:“如此,卻平白損失許多財貨。”

“李王爺,這追殺寧玄,怎麼和財貨扯上了關係?”

羅竇的耳朵很好,李言慶又是刻意這麼說,頓時引起了他的興趣。

“諸公有所不知,我聽說僚子部因和真臘親近,故而極為富庶…… 諸公也許還不知道,大業年間,真臘國發生叛亂。叛軍通過僚子部購買軍械,僚子部因而收穫頗豐。

當時真臘國的國主,派遭使者扶南前往洛陽求援。

只因為正逢戰亂,以至於未曾理會…… 我本打算,藉寧玄之事對僚子發動攻擊,而後揮師南下進入真臘。呵呵,不過既然諸位為難,我看這件事,就算了吧。”

“真臘國,很富庶嗎?”

一個都老開口詢問,正問出了羅竇想要詢問的問題。

李言慶笑道:何止富庶…… 我聽人說,真臘遍地黃金,錢糧廣盛。真臘國主願意用都城國庫交換,據說裡面…… 而且,真臘國向西,尚有天竺國。那裡佛寺眾多,用黃金鋪地,連佛像都是純金。只是苦於沒有藉口,我難以擅自發動戰事。

據說真臘國的叛軍已派遣使者前往長安,如果朝廷一旦接受他們的請降,再想開戰,就沒有藉口了…… 只是,可惜了那許多錢帛財貨,竟在光天化日下,受風吹雨打而不能為我所有。

說著話,李言慶還露出遺憾之色。

羅竇的眼睛,頓時亮了!

“好了,交州的使者尚在等孤出發,我就不打攪各位了。”

李言慶說罷,起身就要離開。

羅竇終於站起身來,“李王爺,何必這麼急著走呢? ”

“哦,實公務繁忙,不得不走啊…… 這樣吧,俚王與諸位都老可徑自返回欽州,有什麼事情,待我回來再商議吧。”

羅竇那裡願意李言慶就這麼走了……

可言慶卻執意要走,並再三保證,一俟交州事畢,他就立刻返回。

李言慶離開之後,羅竇等人再也沒有了喝酒的興致。

那真臘國的國庫,還有天竺國遍地的黃金,讓他們感到心裡面奇癢無比。偏偏李言慶只說了一半,更使得他們感覺難受。許久後,羅竇開口問道:“大家認為李王爺剛才說的事情,可是真的?”

“哦,真臘國叛亂,確有其事。

當時真臘國國主還從欽州借道,去到長安…… 至於天竺國遍地黃金,我也聽人說過。

可是,這件事如果沒有李王爺的支持,恐怕很難成行吧。”

“是啊,再說孩兒們剛得了個安身之處,就讓他們出征…… 好像也說不過去吧。”

“俚王,我剛才看李王爺欲言又止,似乎已經想出了主意。

他這一去交州,萬一在那邊和別人商議,豈不是…… 我聽說,那番禺的馮家似乎已決定歸順李王爺了。這麼好的事情,斷不能便宜了馮家。好歹咱們黑俚,可是幫過李王爺的大忙…… 要不然,咱們派個人追過去,找李王爺再問一問?”

黃金啊,黃金!

羅竇這時候,滿腦子都變成了黃金。

“既然如此,就讓林甦去吧。”

林甦,是黑俚都老之一,年紀也不算太大,頭腦也非常靈活。

眾都老聞聽,齊聲稱讚。

於是羅竇立刻派人把林甦找來,命他前去追趕李言慶……



武德四年三月,京山隋軍突然跨江出擊。

李世民在荊門設下了埋伏,大敗隋軍…… 杜伏威在亂戰之中,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李世民趁機強渡江水,不成想迎接他的,只是一座空城。

房玄齡,在杜伏威過江出擊之時,率部退出郢州,至安陸死守。

李世民雖得了郢州,卻未傷及房玄齡半分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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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卅章  天下棋局(一)


嶺南氣候多變。

特別是在進入初夏以後,就越發如此。

兩湖戰事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隨著房玄齡撤出郢州,退守安陸之後,李世民也隨之將所有的精力,投注於江陵之戰。荊門丟失,令宜都守軍軍心大亂…… 李瑗也隨即不分晝夜,猛攻宜都。宜都守將在堅持了十天之後,最終開城獻降。

荊門、宜都兩地失守,也使得江陵成為一座孤城。

蕭銑一日連派十二名信使,趕往錢塘求援。信中,他言辭懇切,表明願意臣服蕭隋,並非常沉痛的說了一番唇亡齒寒的道理,希望蕭太后能看在同宗的面子上,派兵援救。

而蕭太后的回信,同樣是格外懇切。

“公為肱骨,亦是同宗,焉能置若罔聞?

然李唐兵勢太盛,房喬敗退,謝科退守,皆無奈之舉。今哀家已敕令徵召兵馬,舉江東之力,不日即可出兵援救…… 望卿堅守,不旬月,江東大軍定渡江伐逆……”

你再堅持一下,我這邊已經在徵召兵馬,很快就會渡江援助。

這一封懇切的回信,也使得蕭銑放下心來。根據信使的報告,蕭隋的確是在徵召兵馬,且調來近百艘五牙戰船,停泊於錢塘江外。看那架勢,蕭隋是準備水陸並進,以增援江陵。蕭銑得知了這個情況後,也是信心大增,堅守之心日益堅決。


江陵,尚有兵馬數萬。

兩湖的發展,雖然不似後世那樣繁榮,卻也初具雛形。

自東晉以來,不斷的填湖墾荒,令兩湖魚米頗豐。如果只是堅守,以江陵的兵力,支撐個三五月,當不成問題。試想一下,蕭太后既然已經開始徵召兵馬,又豈能時間太久?

李世民自荊門移師,合大軍十五萬人,圍困江陵。

他當然也知道,若強攻必然損失慘重,所以在圍城之後,便派出使者前去說降。

歷史上,蕭銑在荊門失守之後,即歸順李唐。

可如今他卻態度堅決,絲毫不露半點口風,將使者趕出江陵。

其原因……非常簡單。

蕭太后讓那信使帶給蕭銑了一句話:公不聞王世充舉城獻降,雖為王公,也難逃一死。

義寧禪位,猝死長安。

前車之鑑,比比皆是,望公三思。

想當初王世充投降,李唐也是格外恩重,封以王侯…… 然則王世充最終又如何呢?

被獨孤修所殺,李淵卻不聞不問。

再往前,還有蕭太后的孫子,義寧帝楊侑。他才多大年紀,甚至連皇位都不要了,可是卻突然猝死。你蕭銑很厲害嗎?即便蕭家是名門望族,能比得太原王氏嗎?

蕭銑也是深以為然。

自古以來,亡國之君難有好下場。

三國時赤壁之戰,魯肅對孫權說:張昭等人皆可降曹,為大王不可以……

說穿了,其實就是一個意思。

蕭銑也不是傻子,前車之鑑,又豈能不介懷?

不得已,李世民只得下令,強攻江陵……



攻打江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且不說江陵自武德元年開始修繕,城高牆厚,易守難攻。其兵力充足,糧草充沛,守城器械也是威力巨大,對李世民帶來了巨大的損失…… 特別是那種巨型床弩,殺傷力極強。開戰以來,令李唐損失大量攻城器械,頗令李世民感到頭疼。

而就在李世民為江陵感到頭疼的時候,李言慶卻站在船甲板上,迎著海風,駛離海門鎮。

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碧空萬里無雲。

據船家預測,海上很平靜,估計不會生什麼問題。

李言慶負手而立,一襲白衣被海風撩起,獵獵作響。他貪婪的呼吸著空氣,一時間竟生出無限的遐思。

從陸地走向海洋?

李言慶的腦海中,浮現出壯觀的景象。

一艘艘巨大的海船,在海洋中劈波斬浪的航行。高高飄揚的龍旗,遍插世界各地。

如果真如此,那該是何等壯觀的景象!

如今,是武德四年。

按照公曆計算,也就是六百年出頭。

距離哥倫布現美洲大陸,麥哲倫環遊世界尚有千年時光。如果…… 只是說如果,我能讓漢人龍旗插在美淵大陸、非州大陸、歐州大陸的話…… 又該是怎樣壯觀呢?

不過李言慶也知道,這個夢想,從目前而言還不太現實。

航海技術還沒有展到那種程度,想要實現夢想,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我看不到這一天,我還有兒子。我兒子的兒子,以及我的後代們,也許會實現我的夢想。

只是憑自己目前的情況,這種夢想同樣艱難。

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太好過。哪怕他李言慶身為宗室,一樣要謹小慎微。把所有的一切,交給別人的來掌控的感覺,真的是很不舒服…… 耳邊迴響著海浪聲,沐浴在海風之中,那種不可為人所知的野心,越發壯大,越發的強烈起來……

不曉得長安,如今形式如何?

他身處嶺南,和長安的聯絡,卻非常緊密。

長孫無忌如今在崇文館中,奉命編撰《唐律疏議》,已漸漸為李建成所看重,甚至開始接觸一些核心的事情。

比如,長孫無忌來信說:東宮目下,形式複雜。

隨著一批年輕人的崛起,李建成開始漸漸疏遠太子少保李綱。同時,李建成在朝堂上的聲音,也越來越重…… 據長孫無忌分析,李淵已開始對李建成產生忌憚之心。新年以來,李淵數次在朝會時稱讚李世民,並數次駁回了李建成的奏章。

估計,李淵會把李世民調回長安。

如果江南之戰一切順利的話,李世民重歸廟堂,指日可待。

這也是李言慶早就知道的事情……

在回覆長孫無忌的信中,李言慶很鄭重的告訴長孫無忌:勿論李世民是否回歸長安,絕不可參與其中。長孫無忌現在所要做的,是好生編撰《唐律疏議》,不要捲入漩渦。

李言慶推測,江陵之戰會成為李世民的絕唱。

蕭銑一旦滅亡,即李世民返回長安之日…… 前朝隋煬帝楊廣統一了南方,自成一派。

到最後居然把太子楊勇幹掉,登上皇位。

想必李淵不會不吸取楊廣的教訓…… 從目前來看,李淵對李建成還算是比較滿意。否則的話,也不會任由李建成發展。只是這帝王心術,在於一個平衡之道。

至少就目前而言,李淵還沒有做好傳位的準備。

所以相應的壓制必不可少,而壓制李建成最好的手段,莫過於李世民返回長安。

李言慶覺得:這就好像走鋼絲。

李淵的做法並沒有錯,可惜卻不是一個好演員。

他走鋼絲的本事,顯然並沒有到家,最終使得李世民幹掉了李建成,登上皇位。

再李世民,會支持他李言慶的大航海計劃嗎?

想到這裡,李言慶的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也許,李世民的確是千古一帝,可是他卻未必會支持自己的想法……

“王爺,咱們到了!”

沈光站在李言慶身後,低聲提醒。

李言慶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只見在遠處,停泊著一艘巨大的海船。一面大蠢,在海風中飄揚,上書一個斗大的‘張’字。

海船甲板上,一個赤面虯髯的錦衣大漢,正目光灼灼,凝視著李言慶…… 距離雖遠,可是李言慶卻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熾熱。

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拱手,朝著海船上的錦衣大漢一揖,而那大漢,也隨之露出笑容,隔船還禮。

兩艘船,距離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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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卅章 天下棋局(二)


河南王與馮盎海上私會?

羅竇一把推開懷中幾近半裸的女人,驚訝的站起身來。

“林甦,你確定?”

“回俚王的話,千真萬確。”

林甦身材不高,頭上箍著一枚金環,散髮披肩。

他恭敬的回答道:“河南王抵達交趾不久,馮盎長子馮智戣隨即抵達…… 三日後,河南王便啟程離開交趾,前往海門鎮。而馮智戣隨行陪伴,必是私會馮盎。 ”

馮家的地盤在粵東,可是俚人之間,相互間也並非是沒有聯繫。

林甦身為都老,雖是黑俚,但想必羅竇而言,卻沒有受到太過於慘烈的打壓。

所以,林甦認得馮智戣,倒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馮智戣是馮盎的長子,但卻沒有馮氏的繼承權。準確的說,馮智戣是庶長子,很難接手馮家。而馮智玳雖然比馮智戣小,卻是嫡長子…… 不過馮智戣性情沉穩,也頗得馮盎看重。在某種程度上,馮智戣在族中的作用,甚至過馮智玳。

羅竇聞聽,也不禁有些焦慮。

他沉吟片刻後,沉聲問道:“林甦,你這次跟過去,可探得河南王的口風?”

林甦說:“河南王倒是沒有說出他具體的計劃。

不過聽得出來,他之所以用兵,是想要徹底剷除寧玄,順便再把僚子部吞併下來。河南王本人對錢帛並不是特別看重,他所看重的是戰功…… 我私下裡和河南王的護衛沈光喝過幾次酒,聽沈光的意思,河南王並不想在嶺南久駐…… 此次之所以前來嶺南,更多的是因為被殃及池魚。所以河南王最希望的是擴張土地,獲取足夠的功勳,以期可以早日返回長安…… 只是,他手中兵馬不足,不得已……”

林甦後面說了些什麼,羅竇並沒有聽進去。

他所在意的是,河南王不想久駐嶺南。

說實話,羅竇雖然不把李言慶放在心裡,卻也懷有幾分忌憚。

如果河南王走了,那豈不是說這粵西地區,盡歸他羅竇所掌控?而且,李言慶用兵,是想要獲取戰功,並不在意錢帛上的分割。如果他和馮盎…… 豈不是把大筆的財富,送給了馮盎嗎?

羅竇在山裡面的苦日子也過多了,對財貨極為看重。

聽完林甦的這番話,羅竇這心裡面,好像是被貓爪子撓著,癢癢的……

“你覺得,如果我支持河南王的話,能得到多少好處?”

林甦想了想,“這個我還真說不上來…… 不過我在交趾逗留的那幾日,曾刻意和一些豪商接觸。聽他們說,天竺盛行佛法,佛徒甚多…… 為求高僧傳道,許多人捐獻黃金,鑄成金磚鋪路。而且大部分寺院佛像,也都是用黃金鑄成,甚為富有。

此外,真臘國如今正處於戰亂之中。

真臘國主如今就在交州的文陽避難,前朝時就曾派使者前去洛陽求取援助,只可惜當時中原戰亂,難以顧及。真臘國主願傾舉國財富,收復文單城,也確有其事。

據交趾的豪商說,如今中原的戰事已逐漸平息……

真臘國主也準備再次派遣使者去長安,請求漢人皇帝援助;不過叛軍也在籌謀此事,很難說到最後,誰能獲得長安皇帝的支持。我覺得,河南王之所以想要在這個時候用兵,其用意就是支持真臘國主,在叛軍獲得長安皇帝承認之前,將其剿滅。

萬一長安皇帝認可了叛軍,到時候再想出兵,恐怕就是師出無名,連河南王也無能為力。”

“那你說,真臘國能有多少財貨?”

“聽交趾豪商言,真臘國的財貨非常豐沛,足以買下整個嶺南。”

羅竇,真的動心了!

他在大廳裡徘徊許久,終於下定決心。

“林甦,你再去一趟交趾,探探河南王的口風。

你就告訴他,我願意出兵相助。

但怎麼出兵,還要請他詳細告之…… 恩,你告訴他,我隨後也會前往交趾拜會。”

林甦連忙應命,躬身離去。

此時的羅竇,已滿腦子都是黃金。

如果我獲得這麼多的財貨,恐怕連馮盎,也奈何不得我。

到時候,我說不得可以雄霸整個嶺南,做一個真真正正,所有俚人的王……




海風徐徐,頗為柔和。

一艘大型海船上,李言慶和張仲堅正在艙中,博弈廝殺。

兩人的棋風相差很大。

張仲堅棋風強硬,大開大闔;而李言慶則是綿裡藏針,不溫不火。可就是在這種不溫不火中,棋盤上的局勢卻漸漸明朗。從一開始李言慶處於下風,到現在,已佔盡了先手。

溫水煮青蛙,當你覺察到危險的時候,已經無力反抗。

張仲堅臉色鐵青,捻子凝視棋盤,久久不語……

“我輸了!”

他突然發出一聲長嘆,把棋子扔在棋盤上。

李言慶仍舊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笑瞇瞇的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張大哥棋風剛硬,卻需知這剛則易折,終非長久之計。”

張仲堅陷入了沉思。

“張大哥,想必已經準備好了?”

“你怎麼知道?”

你這突然前來,總不會單單是和我下這一盤棋吧。

我想,這天下大勢已經明朗,太后也好,張大哥也罷,肯定已經做出了最後決斷。”

“養真,你難道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殺回來嗎?”

李言慶笑道:“如若真有那一天,恐怕早已經是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了!我知張大哥的手段,遲早必崛起於南陽。如若真如此,於我李唐江山,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聖人之言。

人常道臥榻之側豈容惡虎安睡,可我倒是認為,若真有一頭惡虎,也許是一樁好事。

我願隋楊江山千秋萬代,如此一來,我李唐子弟,才能居安而思危,長久不衰…… 若有一日,我李唐子弟不當再為這天下主人,還請張大哥能看在同為炎黃子孫的份上,挽救這片江山。我今日送張大哥走,也許他日,張大哥的子孫,也會送走我李唐子孫。”

李言慶這番話的意思非常清楚:你張仲堅在海外越強大,我李唐子弟就會越有危機感。

只耍這種危機感存在一日,李唐就不會滅亡。

除非有一天,我李唐子弟完全墮落了…… 那時候你張仲堅的子孫,盡可以回來。

這一番話,既充滿了豪氣,也帶著無盡的感慨。

張仲堅默默不語,許久後輕聲道:“天下大勢,分分合合。

沒有長久不衰的江山…… 養真,你看的比我清楚,也看得比我久遠,我輸得不冤。

只是,你這番苦心,未必能有用處。

要知道,這李唐江山的主人並不是你,而是…… 呵呵,君不聞,狡兔死,走狗烹?”

李言慶沉默,並沒有接這個話茬子。

兩人起身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誰也沒有開口。

其實,許多事情不需要說出來。

張仲堅知道,李言慶決不可能甘心做那走狗。

而李言慶也清楚,他不會給張仲堅,任何的機會……

昔日兄弟,如今為了各自的理想,分道揚鑣。李言慶不知道,張仲堅此去南洋,還會不會有再見之日。

不自覺,兩人開始談論起當年趣事。

從首陽山下的初次相遇,到後來精誠合作,兩個人談了很多,很多。

直到夕陽將落,張仲堅和李言慶,拱手作別。

在李言慶下船的時候,張仲堅突然說:“養真,此一別,再見無期。

為兄不知該說些什麼,但這兄弟情誼,還望賢弟莫要忘懷…… 江東之局,盡託付賢弟了。”

誰也不是傻子!

李言慶在江東的佈局,張仲堅豈能沒有覺察。

當房彥謙病故之後,張仲堅就隱隱看出了房玄齡的心思。

房玄齡退守安陸,卻遲遲不肯東進,而是將兵力不斷向南傾斜,並佔領了鄂州,逐漸向洪州靠攏。房玄齡的撤退,可不是普通的撤退。他每到一地,必先拿到當地戶籍。除了那些當地的豪族世冑之外,大肆遷徙百姓…… 江南流民甚多,在短短一月間,房玄齡自淮南遷流民二十萬,自鄂州遷流民十五萬,盡數聚集於洪州。

與此同時,留守在邕州的魚排軍,也開始向北挺進。

先後奪取了桂州、昭州等地,隱隱有兵出嶺南之勢…… 在許多人看來,李言慶這樣安排,是為了配合李世民在兩湖的戰事。可張仲堅是什麼人?在短短的時間裡,已判斷出房玄齡和李言慶兩人之間的勾連。準確的說,房玄齡已準備歸降。

事到如今,張仲堅已無意再去阻止房玄齡。

因為他非常清楚,房家為隋室,已經是仁至義盡。房彥謙為蕭隋嘔心瀝血;房玄齡則牽制住了李唐的兵馬。在某種程度上,也給蕭太后和張仲堅爭取了更多時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家還是好聚好散。

張仲堅倒是能看得開,非但沒有阻止房玄齡的所作所為,還命人將房氏家眷,送至豫章。

李言慶向張仲堅拱手一揖。

這是一個爽氣的人,只可惜有些生不逢時。

據野史記載,張仲堅在歷史上也是讓出了江山,遠赴海外,自立扶餘國。

李言慶不曉得張仲堅的扶餘國在哪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去南洋,定會建立起遠勝於歷史的基業。

他有能力,更有足夠的基礎。

不管隋室在海外能持續多久。但至少說,漢人在海外,多了一處根基,而不會似歷史上那樣,任由他人欺凌吧。

這些美好的幻想,李言慶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登上了自家的海船後,再次向張仲堅拱手。

而張仲堅則雄立船頭,臉上帶著笑容……

“賢弟,多保重!”

李言慶一揖到地,“兄長,保重!”




承啟五年五月廿四,亦武德四年中。

蕭后棄錢塘,遠赴南洋……

唐大正十一年(公元 756 年),隋主崩,無嗣,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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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卅一章  長安野望(一)


苦苦等待的蕭隋援兵,最終也沒有出現。

整整五十天的時間,江陵幾乎是浸泡在鮮血之中,雙方的死傷人數,更達到了數萬人之多。

這聽上去似乎並不是一個巨大的數目。

但考慮到隋唐時期,還沒有什麼政治思想工作,士兵們自然也不會懷有什麼遠大的理想。能鏖戰若斯,其慘烈可見一斑…… 不過,也正是蕭銑這般瘋狂的抵抗,使得蕭太后在錢塘得以從容佈置。江東上下,共有約十餘萬人願意隨同蕭太后離去。這其中,多以青壯為主…… 張仲堅心知這路途遙遠,又多風險。如果帶一幫子老弱病殘,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活著抵達目的地。

吳縣張氏家族,也留下許多老弱。

不過,他們並沒有待在吳縣,而是在蕭太后出發之前,便隨同謝映登所部人馬,開拔前往嶺南。

李言慶向張仲堅承諾,定會善待張氏族人。

雖然張、李二人處於敵對的位置,卻彼此相信對方。

李言慶既然做出了承諾,張仲堅不會有半點懷疑。

他知道,那些留在中原的族人們在李言慶的護佑下,一定能迅速的壯大起來。為了表達他的謝意,張仲堅將手中一些不為人知的張氏產業,交給了李言慶。張氏是大族,名下有很多土地和產業,但同樣也有許多隱秘的生意。

李言慶得到了這麼一支力量,自然也非常滿意。



只是,李言慶滿意了,蕭銑卻哭了!

隨著蕭太后遠走南洋,江東局勢大變…… 李道玄正在廬州,得知江東防線實際上已經變成一盤散沙的時候,第一時間下令徐世績和蘇定方兩人率部自江陰和歷陽兩地同時跨江而擊……

由於謝映登已經撤離了江寧,所以李道玄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

在沒有遇到特別頑強的攔截情況下,短短二十日,從江陰一路打到錢塘,攻占了西子宮;李道玄和蘇定方順利暢通,徐世績一路同樣是毫無阻礙。他從歷陽渡江,向西挺進,一路如風捲殘雲。在李道玄佔領了錢塘的時候,徐世績也攻克鄂州,佔領壺頭山,兵鋒更直至洪州房喬。

如果說,蕭太后的撤離,讓蕭銑絕望的話,那麼房玄齡二話不說撤走,徐世績攻克壺頭山的消息,使得蕭銑徹底的放棄了抵抗的慾望。

只是此時,蕭銑即便有心投降。李世民也無法答應。

唐軍顯然是殺紅了眼,特別是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之後,蕭銑居然要求投降?李世民豈能讓他如願!

武德四年夏末,在歷經六十餘天的血戰之後,江陵城破。

李世民在攻入江陵的瞬間,出了一個可以說是昏頭的命令:屠城!

如果不是氣急,李世民斷然不會出這樣的命令。可江陵一戰,唐軍的損失著實太過於慘重。他在江陵費盡心思,結果是損兵折將;誰知道江東的蕭太后居然不做半分抵抗,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走了……

最可恨的是,被他罷了兵權的李道玄,兵不刃血的拿下了整個江東。讓李世民全然無法接受。他辛辛苦苦打拼,最終平白便宜了李道玄,讓李世民心裡如何平順?

所以,這屠城令一出,江陵頓時變成人間地獄!

“沒想到,二郎竟做出這等事情……”

李言慶輕輕搖頭,嘆了一口氣。

得知李世民下令屠城的時候,李言慶也大吃一驚。

根據他對李世民的了解,這傢伙若非是氣得急了,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雖然說屠城自古有之,可算得上是屢見不鮮,但這並不代表著可以隨便屠城。屠城令一出,李世民勢必要承擔沉重的壓力,對他的名聲而言,絕不會有什麼好處。

李世民主持平梁之戰,是為了賺取足夠的軍功和名聲,現在,軍功雖然有了,李道玄分了一半;名聲嘛……

“公子,秦王做出這等事情,朝廷定然會對他治罪。

秦王是公子大敵,他若是被治了罪,於公子不是大有好處嗎?為什麼公子卻是憂心仲仲的樣子?”

沈光疑惑的問道。

此時,他們正坐在一輛返回宣化的馬車上。

當得知李世民屠城的消息之後,李言慶開始是一陣欣喜,但旋即就陷入了沉思當中。

“你以為二郎會因屠城之事受到責罰嗎?”

沈光奇道:“難道不會嗎?”

李言慶一笑,又搖了搖頭,“此次平南之戰,受益最深者,非道玄莫屬。

但若說秦王會因此事而被冷落,可能性卻不會太大…… 如今,長安太子羽翼日益豐滿,陛下對太子,已多少生出了一些疏離。如果李世民這一戰勝的漂亮,陛下恐怕還不敢輕易把他召回。

可這一戰……

你看著吧,朝廷不日就會發出敕令,命二郎返回長安。

不過我敢肯定,陛下絕不會因此而冷落了,甚至會委以重任…… 老沈,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沈光愕然不解,搖頭表示不太明白。

“陛下天縱之才,焉能不清楚二郎的野心?二郎雖然才華出眾,可這閱歷終究是少了幾分…… 他若是得了大功,返回長安之後,必然會和太子生衝突,甚至有可能會因此而動搖國本。

陛下雖然有些防備太子,但總體而言,對太子也還算是滿意。

秦王聲明卓著,軍功顯赫,必然會對太子造成威脅;但若是秦王的功勞不高,而且還在江陵屠城…… 呵呵,我敢肯定,最後必然是陛下斥責他兩句,而後必然重用秦王,以平衡太子之勢。

陛下需要的是一個能制約太子的人,卻不是一個能夠取代太子的人。

你看著吧,用不了多久,必然會有結果!”

沈光不禁撓頭苦笑,“這朝廷裡面的事情,端地是複雜啊。

只是這樣一來,豈不是會害了許多人的性命……”

想想也有道理。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似李言慶這樣清醒,也一定會有很多人,轉而投向秦王。

可這樣一來,他日李建成登基後,必然會大開殺戒。


李言慶笑了笑,沉聲道:“不為我所用則為敵…… 是和風細雨,亦或者風雨雷霆,只在太子一念之間。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吧!”

沈光還是有些無法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乾脆就閉上了嘴巴。

既然不明白,那就不去費心思。反正對沈光而言。他如今跟隨的是李言慶,只要李言慶不參與其中,那他大可不必為此而耗費心思。

車廂裡,陷入沉默。

李言慶沒有再說什麼。而沈光也沒有再談及這些事情。

畢竟,長安如今對他們來說,還很遙遠。至少從目前來說,長安的風風雨雨,吹不到嶺南……

車廂外,突然傳來一陣喊喝聲。

緊跟著雄闊海暴戾的吼聲傳進來:“河南王出巡,何人阻路?”

“休要誤會,是自己人……

請代為通禀河南王千歲,就說羅竇帥容桂二十四洞都老,有要事求見河南王!”

是羅竇?

不過從聲音裡,卻聽不到先前的囂張氣焰。

李言慶嘴角一翹,呈現出一道柔和的弧線…… 他輕輕點了點頭,對沈光道:“魚兒,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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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卅一章  長安野望(二)


言慶這次返回宣化,按道理說,是應該途經欽州。

無論是從禮節,還是從各方面來看,他都應該拜訪一下羅竇。畢竟,羅竇現在是欽州的土皇帝。

在以俚人為主的欽州,羅竇這個名義上的俚王,有著巨大的話語權。

本來,李言慶即便是不登門,羅竇也大可不必理睬,甚至可以裝作全不知曉的樣子,不理不問。

然而他現在來了!



羅竇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漢裝。

博領大袖,頗為華美…… 只是配合著羅竇的外貌,穿上著一身行頭,不免讓人有一種沐猴而冠的感覺。

李言慶從馬車上走下來,一臉不快之色。

“俚王,何故阻攔本王車馬?”

羅竇連忙道:小王絕非是想要阻攔王爺,只是聽聞王爺途經欽州,所以設下酒宴,迎接王爺。”

設下酒宴?

這和上次在臨江畔時的倨傲,有何等巨大的差距!

李言慶很清楚羅竇為什麼會有這種前倨後恭的行為,只是臉上卻流露出不太情願的模樣,拒絕道:“俚王,非是本王不給俚王面子,實在是公務繁忙…… 不如這樣,待改天我再登門拜訪?”

羅竇一聽就不願意了。

他今天拉下臉,親自前來阻攔李言慶,自然是有求於人。

李言慶給不給他面子,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大的好處,莫要給了別人……

“王爺,你說羅竇如何?”

李言慶一愣,點頭道:“俚王甚好。”

“想當初,王爺初至嶺南,羅竇聽聞王爺的召喚,義不容辭,與王爺攜手,奪宣化,殺寧長真…… 王爺乃當今名士,定然知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小王是化外蠻夷,卻不知能否擔得起王爺同袍之誼?”

羅竇顯然是下了一番功夫,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居然還能背上一段《秦風 - 無衣》的篇章。

不過,李言慶可以肯定,這絕不是羅竇能說出來的話語。

欽州雖然是以俚人為主體,但實際上,漢人的數量同樣不少。特別是在開皇年間,隋煬帝平陳之戰後,隨著陳國的滅亡,許多南方士子紛紛離開家園,投奔到了嶺南,以躲避朝廷追殺。

哪怕後來寧長真臣服了隋朝,也沒有對他們如何。

寧猛力也好,寧長真也罷。從內心而言,對中原文化還是非常的仰慕。江南遺民前來,他們自然也很歡迎。只要這些人不試圖造反,寧長真甚至願意供養著他們。特別是那些才子名士,更被寧長真所看重。寧長真後出任歸寧郡(也就是欽州)郡守,為了加強與朝廷的聯繫,進一步推行欽州的漢化速度,於是將那些士子名流聘用到府中,來作為他治理地方的參謀。

欽州的發展,與寧長真推行的漢化政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寧長真戰死之後,羅竇雖說是個粗俗蠻子,卻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傢伙。他很清楚,嶺南歸化是大勢所趨,非他一人可以阻撓。既然無法改變,那乾脆就推上一把……

不過治理地方,他是狗屁不通,於是寧長真留下的那些幕僚,也留下來了一部分。羅竇認為,李言慶這種人喜愛名聲,一定很注重談吐。要想和他達成合作,就必須投其所好,只是財貨錢帛,羅竇可不願意付出。於是讓府中的幕僚設計了一段文雅的談吐,為此羅竇還專門花費時間,認真背誦。

李言慶心知,到這個程度就差不多了!

如若再裝下去的話,只怕會逼急了羅竇,反而得不償失。

“俚王,你在本王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本王沒齒難忘…… 你我袍澤,勿需多慮。”

說著,他擺手道:“請俚王引路。”

“河南王請!”

“俚王先請……”

兩人一番客套之後,就來到距離車隊不遠處,一個河灣上的亭子。

酒菜已經擺好,李言慶和羅竇分賓主坐下之後,舉杯相邀。這是一種禮節,有什麼事情,先喝了酒,然後再說。

三巡之後,李言慶說:“俚王,您攔住本王,究竟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吧。”

羅竇覺得有些臉發燙,可又不得不說:“此前在臨江時,王爺曾談及一樁財路,故而小王……”

“財路?”

“就是那真臘國庫房,和天竺的黃金。”

羅竇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小王聽說,王爺似想要與馮盎合作。可王爺是安南大都督,他馮盎卻遠在番禺。何故王爺不尋小王,卻要與那馮盎聯手?馮家勢大,恐怕與王爺有不利吧……”

言下之意,羅竇已經把自己歸劃進了李言慶的治下。

自己人不聯手,為何要便宜外人……

哪怕羅竇和馮盎都代表著俚人的利益,可羅竇是正經的俚人,而馮盎…… 說穿了不過是個混血。

馮盎的祖母洗夫人,是正經的俚人。

但馮盎的祖父,卻是漢人官員。

不過羅竇也很聰明,沒有說什麼馮盎是雜種之類的話語。他也知道,若真如此,只怕會令李言慶更傾向馮盎。

李言慶苦笑一聲道:“俚王卻是誤會我了

當初我在臨海與俚王談及此事的時候,俚王和帳下各位都老,表現的似乎並沒有多大興趣。

俚王應該清楚,寧玄多活一日,這僚子們就多一分準備。

正好馮老先生告訴本王,海島之上,有許多遊散俚人,所以我就和他提起了這件事情,欲合作早日剿滅那寧玄。”

“那些個狗子們,不曉得大事。

寧玄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焉能以錢帛而計…… 小王那天是喝的多了,故而也沒能反應過來。

可是等後來小王明白了王爺的苦心,王爺卻遲遲不見返回。故而此次小王冒昧前來,就是想要和王爺商議一下,如何合作的問題…… 小王是這麼認為的,這是安南都督府治下的事情,還是應該由安南都督府來出面解決為好。小王知道王爺也很為難,故而特來效力!”

你他娘的是想要為錢帛效力吧!

別看羅竇說的這麼好聽,義正辭嚴。

其實這心理面,還不是為了那筆巨大的錢帛……

李言慶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冷笑:老子設計了這麼久,你這黑騾子,總算是上鉤了!

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俚王又想如何來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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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卅一章  長安野望(三)


其實,李言慶的確是和馮盎見過。

但兩人並沒有商討過任何實質性的問題。

事實上,兩人之所以能有機會見面,還是因為張仲堅要和李言慶會面,才得以實現。從當時的狀況來看,馮盎還是有一些猶豫的……

無論隋煬帝是英明還是昏庸,但是在對待馮家的問題上,的確是給予了許多寬容。特別是馮盎的祖母冼夫人,更深受隋朝的恩典。開皇年間就被封為譙國夫人,到了仁壽年間,又被追封為誠敬夫人。

這對於一個少數民族的女人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恩寵。

就這麼背叛隋朝?

馮盎在當時,的確很難拿定主意。

不過,他也沒有去拒絕李唐的好意。因為從當時的狀況來看,李唐王天下的氣勢已經極為強大,想要阻止,非常困難。所以,馮盎保持中立的狀態,希望能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再來表明立場。

哪怕是李言慶奪取了宣化,也只是讓他微微動搖而已……

真正令馮盎下定決心的,是蕭太后的態度。當張仲堅奉命前來和李言慶會面的時候,馮盎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決斷了。

既然蕭太后已經決定要讓出天下,他又何必愚忠下去?

不過,馮盎還是很夠意思,得知張仲堅手中急需海船之後,立刻秘密從崖州調出六十餘艘大型海船,協助蕭太后的撤離。同時,馮盎還派出自己的二哥馮暄,隨同蕭太后一同前往南洋…… 這馮暄,是馮盎同父異母的兄長,長年從事海外的貿易,同時還有一個秘密的身份,海盜!

這個人,對通往南洋的海路非常熟悉。

同時,馮暄手中還掌握著一支近百艘海船,並在通往南洋的海路上,擁有數個秘密的補給點。

蕭太后有馮暄相助,會順暢許多。

而馮盎呢,雖然損失了一部分的實力,確落得一個心安。

所謂破產免災,如果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和隋朝斷絕關係,也算是解決了後顧之憂吧……

李言慶和馮盎是在與張仲堅會面之後,與海門鎮相見。兩人也沒有打算對外隱瞞,所以很快就被人知曉。

李言慶,是刻意而為。

馮盎呢,對此也無所謂……

時局已經清楚,既然下定了決心,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意義也不大。

可是在羅竇看來,李、馮的會面,是不是代表著兩人將會結成同盟?亦或者,是內有玄機?

不多久,遠在交趾的林甦就傳來了消息。

李言慶從崖州招來了六百俚人,並有意組建軍隊……

果然,這傢伙是想要獨吞了真臘國和天竺的財富!

羅竇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李言慶見火候差不多了,也知道該給這傢伙一些希望。

面露為難之色,他看似猶豫了片刻之後,嘆了口氣道:“看起來,俚王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羅竇不置可否,看著李言慶,一句話也不說。

“好吧,既然俚王你開誠佈公,那本王索性就把事情說清楚吧。

沒錯,我和馮盎的確是達成了協議,準備組建出一支八千人左右的遠征軍。不過,這支遠征軍,並非朝廷所有,而是一支屬於個人的私人武裝…… 我將其稱之為,僱傭兵。我們將接受真臘國國主的僱傭,出兵真臘國,奪取單文城…… 俚王想必也清楚,真臘國的事情,朝廷還沒有拿定主意。但根據我的消息,朝廷似乎有些偏向叛軍……

如此一來,我們貿然出乓,必然會令朝庭不滿。但如果這支人馬是受真臘國主的僱傭,就與朝廷毫無關係,也牽連不到你我。”

“八千人?”

“正是!”

羅竇蹙眉道:“馮盎會同意嗎?”

李言慶不由得大笑,“他又怎麼會不同意呢?

我又不是讓他派出本族人馬,大可以將族中的奴隸戰俘充入軍中,本王自會委派大將領兵。”

戰俘,奴隸?

本來,讓羅竇一下子支出八千精壯,也不是不可以。

但問題在於,羅竇還真的有些捨不得把這麼多人,交給李言慶……

可是,這奴隸和戰俘?

他羅竇缺錢缺物,還偏偏就是不缺人!

寧長真死後,羅竇吞併了欽州俚,得到了大批的奴隸和戰俘。黑俚人不善經營,哪怕是得了這麼多的人,也不知道該如何來使用。有的黑俚人乾脆就把那些奴隸賣了,還有的甚至殺掉。

畢竟,這麼多戰俘和奴隸,每天都會產生巨大的支出。

可如果讓他們去打仗……

羅竇的小眼睛眨啊眨啊,心裡的主意,也漸漸的輪廓清晰。

“河南王,小王才疏學淺,但也知道這兵貴神速的道理。

據我所知,馮盎手裡的戰俘和奴隸可是不多。要從他手中湊足八千人,恐怕需要花費很多時間。

王爺你曾經說過,時間越久,寧玄在僚子的準備就越充分。

這樣吧小王願意抽調萬人,配合王爺組建那個,那個,那個什麼兵來著? ”

“僱傭兵!”

沈光在李言慶身後出言提醒。

“沒錯,就是僱傭兵!”

羅竇感激的看了一眼沈光,連連點頭。

“不過…… 若攻佔了真臘國,這酬勞……

“酬勞就是單文城的庫府!真臘國主說了,庫府盡歸你我所有。不過考慮到這些戰俘和奴隸的鬥志不夠旺盛,哪怕我們組建出一支人馬,也未必能抵得上大用。所以我準備這樣規定,軍卒戰場所得,可以盡歸個人。庫府的財貨,可派出三成,供眾將士分配,餘者則歸於…… 嘿嘿!”

李言慶這一笑,羅竇哪裡還能不清楚。

只是,讓他一下子丟掉三成財貨,不免有些肉痛。

李言慶又笑道:“俚王可是心痛那三成財貨?”

“哦……”

羅竇雖然貪財,卻也知羞,故而那張老臉,微微泛出紫色。

“俚王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兒郎們參戰,既非朝廷兵馬,又無甚好處,如何能過效命呢?

不過俚王也不需要擔心,你若想要收回這些財貨,也不是不可能。

本王聽說,俚人中有這樣一個規矩:奴隸和戰俘,可以自贖,對不對?”

羅竇想了想,輕輕點頭:“確有此事。”

“這樣,讓兒郎們可以保留一部分財貨,到時候俚王可以提出,只要交納一定財貨,就可以恢復自由身。俚王只需要把那標準訂得高一些,那些流失的錢帛財貨,到最後不還是會歸於俚王?”

“妙計,妙計!”

羅竇聽李言慶這一番話後,頓時大喜。

而李言慶,也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森冷笑意……

得意吧,且看你能得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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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卅一章  長安野望(四)



俚人的組織,其實很鬆散。

寧長真死後,粵西是以羅竇為尊,也就是所謂的俚王。可實際上呢?羅竇雖然是俚王,卻不是所有俚人的俚王。他只是自家部落裡的王,其餘各洞俚人,是以一種聯盟的形式而存在,而非是依附。

在這個俚人的聯盟裡,羅竇最大。

而且各洞都老,也服從羅竇…… 可這種關係並不緊密!

李言慶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剝離!

將羅竇周圍的種種關係,或者說是種種保護,一一剝離出來,成為單獨的個體。但這種剝離,又不能太過於明顯,否則被羅竇發現,很可能會立刻引出整個粵西地區的俚人暴亂……

畢竟,羅竇是俚王!

既要剝離,分割;又要小心翼翼,不可以打草驚蛇。

這也是一種藝術,一種手段吧。

如何來分割羅竇的勢力?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利益來分化……

於是,李言慶在寧玄敗逃僚子部後,就想到了僱傭兵的方法。

但這還不夠,一個僚子,尚不足以讓羅竇動心,也不足以讓整個粵西的俚人動心。同時,僚子太小了,小的根本不足以實施計劃。

李言慶需要的,是一個足夠廣闊,需要花費足夠的時間,並且吸納足夠兵力的地區。

因為只有這樣安排,才能夠在無聲無息中,把羅竇的勢力分割成支離破碎…… 就在李言慶為此而頭疼的時候,高履行向他提起了真臘國主在交趾避難的事情。李言慶隨即就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個真臘國使者,扶男。真臘國,也許算不得太大,但是卻足以讓李言慶實施計劃。

“先讓那些奴隸和戰俘們出去,只要他們能活著回來,贖買了自由之後,就會令其他的俚人心動。

我們就從最初的俚奴開始,當這些俚奴們一個個恢復了自由身,並帶著錢帛凱旋而回的時候,他們那些昔日的主人,也會心動…… 足夠的利益。可以讓他們瘋狂。只要他們成為僱傭兵,我就不會再還給羅竇…… 這容桂之地,又有多少俚人?羅竇沒有了這些子民,又算個什麼?

李言慶和羅竇告辭之後,重又登上了馬車。

“公子,您這麼安排沒有錯,可您打算,派什麼人去統帥呢?

排軍大叔肯定不會去的…… 我聽他提起過,他對行軍打仗的事情挺不上心,更希望能治理地方,回歸中原。

如果讓排軍大叔去真臘國和那些蠻夷交鋒,恐怕……”

“魚排軍?”

李言慶笑了起來,“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讓他統領兵馬。”

說罷,他頗為讚賞的看了一眼柳青。這孩子跟隨他的時間也不短了!屈指算來,也有三四年之久。

許多跟隨自己三四年的人,如今都得了升遷。

可唯有柳青,至今還只是他身邊的隨從…… 柳青也十八歲了!年紀也不小了。

這孩子很本分,心思很細膩,而且也非常的忠誠。李言慶自從組建麒麟學館以後,至今已更換了三個隨從。最初時期的馬周,而後的李淳風,到現在的柳青,可算得上是各有各的長處。

但總體而言,以才學論,柳青比不得馬周;以機智和應變論,他不及李淳風十分之一。

可這孩子有韌性,做事非常勤勉。

知道察言觀色,明白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

就這一點說,柳青似乎比馬周和李淳風,更適合做一個隨從。

而且,李言慶本人對柳青,也非常滿意……

“魚排軍這個人,無甚大志!

否則,以他的才華和才幹,當初麥子仲在邕州的時候,他大可以登門拜訪,求取個一官半職。

連童環都可以做兵曹,更何況這魚排軍,是大名鼎鼎的白老柱國之後?

麥子仲的祖父麥鐵杖麥老柱國,和魚老柱國也算是莫逆之交。平陳之戰後,兩人也多次合作,關係很密切。如果魚排軍找上門,麥子仲絕對會給他一個非常妥善的安排,何至於去做個團頭?

這個人,非獨當一面之人。

其才甚高,其能卻小…… 呵呵,如果真要是讓他統軍,恐怕還比不得童環那個半路出家的傢伙。

征伐僚子,出征真臘的人選,我已經想好了!

此次返回宣化,也正是為了這個人…… 如果他願意統兵的話,橫掃真臘天竺,當易如反掌。”

看著李言慶自信滿滿的笑容,柳青也是連連點頭。

是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公子又豈能想不到呢?

不過李言慶說的那個人是誰?

柳青並沒有過問。

因為他很清楚,該知道的事情,李言慶自然會告訴他;不該讓他知道的事情,他絕不應該過問。




武德四年七月,李世民在江陵屠城的消息,傳至長安。

一時間,長安上下頓時嘩然,李建成趁機發動手中的力量,在朝堂上對李世民開始了口誅筆伐。

太子少保李綱雖竭力勸說,但李建成卻沒有半點收斂。

相反,因為李綱的數次反對,也使得李建成對他越來越疏遠…… 最終,李綱辭去少保之職,告老還鄉。

不久後,李淵發出敕令。

命李世民即刻返回長安,免去征南大都督的職務。

不過,其天策上將和尚書令的職務,依舊保留…… 而後,李淵又下詔,命李道玄接替江南軍務,封平南大都督,江南撫慰使,總督三路兵馬,並下轄水軍。

誰也沒有想到,最終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李世民離開江陵的時候,忍不住仰天長嘆:千般算計,卻最終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自他赴任以來,可說是嘔心瀝血。

好不容易將蕭銑搞定,卻又因為一時衝動,到手的功勞平白送人;反倒是李道玄,無欲無爭,接連獲取大勝。先有渡江攻取江陰之勝,而後長驅直入,幾乎是兵不刃血的奪取了整個江東。

人比人,氣死人啊!

一想到這些,李世民不免生出鬱鬱之情。一回到長安,就臥床不起,直至第二年開春才算是完全康復。

武德四年八月,房玄齡正式宣布歸降。

安南大都督李言慶,平南大都督李道玄聯手上疏,保奏房玄齡為洪州總管,下轄六州之地。

同時,馮盎也派遣長子馮智戣前往長安,表示歸附李唐。

李淵當然高興馮盎能歸附自己,於是封馮盎為和州總管,轄嶺南八州。

長子馮智戣入長安。官拜散散騎侍郎,尚書省員外郎。馮盎次子馮智玳為春州總管,留守嶺南。

這春州,正是馮盎下轄八州之一。

隨著房玄齡、馮盎、謝映登等人的一一歸附,江南局勢一下子變得平靜下來。

天下太平,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可是李言慶卻知道,在這平靜的背後,一場風暴,正在悄然的醞釀之中……


“朵朵,待風暴起時,就是咱們回家之日!”

除夕,交趾城中鑼鼓喧天。

李言慶登高鳥瞰,懷中摟著朵朵,在她耳畔輕聲道:“到那時候,這天底下再不會有人,能夠威脅到咱們!”

【第五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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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最終卷!

第六卷  奪嫡新萌事可憂  第一章  長安風雲(一)


武德八年的長安,風起雲湧。

在過去的四年當中,發生了很多事情。可仔細再一想,這四年當中,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武德四年,江南平靖。

後梁蕭銑滅亡,蕭隋朝廷遠走南洋。

嶺南馮盎宣布歸附,房玄齡在洪州納降…… 轟轟烈烈的隋末戰亂,在短短四年的時間裡,便煙消雲散。各路諸侯死的死,降的降,李唐江山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泰山穩固。

國內,荒棄的土地,重又開始耕作。

李淵借鑒了李言慶在滎陽郡推行的租庸調稅法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著手在全國推行。

在歷經兩年的調整之後,李唐江山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而在國外,武德四年末,新羅聯手百濟,決意消滅已日暮西山的高句麗。高句麗在淵太祚和乙支文德的爭鬥中,早已不復當年的興旺。歷經了隋煬帝三征高句麗,雖使得隋室江動盪,可高句麗本身,同樣是元氣大傷。無奈之下,淵太祚向靺鞨人請求援助。

不管怎麼說,這高句麗人雖分離出去,卻始終是靺鞨人的一支。

靺鞨人接到淵太祚的求援後,立刻整備兵馬,準備出兵援助。不成想杜如晦卻在這時候突然發難,命羅士信和劉黑闥兩人,兵分兩路,向靺鞨人發動攻擊。對朝鮮半島的三個國家,李淵並無太多好感……

三征高句麗的失敗雖然歸屬於楊廣,但對於出身關隴貴族的李淵而言,同樣無法接受。武德五年,李淵敕令廬州總管徐世績出任幽州都督,下轄六州之地,與杜如晦聯手出擊。同時,又把幽州總管辛文禮調至江南,出任荊州都督。

這看似稀鬆平常的調動,卻又隱藏著無盡的奧妙。

徐世績在到達幽州後,立刻著手開始對靺鞨人的攻擊……

同時,李淵又拜杜如晦為遼東撫慰使之職,對高句麗實行懷柔之術。 武德六年,杜如晦與乙支文德達成了協議,高句麗割讓鴨綠水以東三城之地,以獲取李唐方面的物資援助,抵抗新羅和百濟的征伐。

隨後,李淵敕令杜如晦在遼東設立安東都督府,杜如晦隨即成為首任大都督。

同年三月,僚子部俚人被滅亡,寧長真之子寧玄被殺。消滅僚子的兵馬,並非李唐治下。這支兵馬號龍騎兵,全部是由遊散嶺南各他的俚人組成。不過,他們受李言慶的僱傭,出兵征伐僚子,隨後不待長安做出反應,這支龍騎兵就跨境追擊,直撲真臘國。

武德六年末,真臘國叛軍被滅,真臘國主遣其子北上長安,遞交國書,願永世臣服。

龍騎兵並沒有返回嶺南,而是駐紮於真臘國王都,文單城。

對外,真臘國國主宣稱,龍騎軍是受他的僱傭,接手整個真臘國的防務;而對內,龍騎軍則開始大肆擴張,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龍騎軍麾下兵馬幾近三萬人,成為真臘國最大的一支軍事力量。

但這支龍騎軍究竟是從何而來?

長安方面,卻是一派茫然……

他們只知道龍騎軍的首領名叫程度,其副手卻是蕭隋時期,肆虐江淮的悍匪,杜伏威。

李淵與朝臣在商議之後,最終做出決斷。

敕令安南大都督李言慶重置安南都督府,不過其治下由早先的五十四州縣,擴展為一百一十八州縣。雲貴以及僚子地區,盡歸安南都督府所轄,李言慶除安南大都督一職之外,又被拜為鎮南大將軍,麒麟上將,總督嶺南兵事,假節鉞,上開府儀同三司,三品以下,可先斬後奏。

這一個詔令,等於是承認了李言慶在嶺南地區,乃至整個雲貴地區的地位。

整個嶺南道,盡歸李言慶所轄,包括馮盎治下的八州之所,也一同納入至李言慶的手中。

一時間,李言慶雖遠在嶺南,可他那嶺南王的名號,卻在長安洛陽的大街小巷中流傳。

雖比不得李建成的太子,也不如李世民的尚書令,天策上將。

但在李唐朝堂之上,李言慶巳隱隱與靈州大都督李玄霸持平,更凌駕於諸皇室之上……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是那麼美好!

如果沒有武德七年發生的那一樁事情,人們也許都忘記了,什麼叫做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武德七年五月,李淵至玉華山靜養,長安則留太子監國。

事實上,李淵對太子,非常滿意。

李建成性情溫和醇厚,有長者之風,且處理事情條理分明,朝廷上下對李建成都頗為讚賞。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從長安傳至位於銅川縣北的玉華山中。

這玉華山,地勢隘峻,是勾連關中南北的要衝之地。

而大唐皇帝消暑的行宮 - 仁智宮,就位於這玉華山裡。


仁智宮營建在半山腰上,其格局和裝潢都算不得華麗。宮牆是用厚重的大石塊堆砌而成,上面密佈各式各樣的箭樓和垛口。據說,這仁智宮營造的時間不過一個月,但宮中倉廩裡的糧食,卻足夠幾萬人吃上半年之久。所以,與其說仁智宮是一座行宮,倒不如說它是一座要塞更為妥帖。

一晃七年過去,李淵已呈現出幾分老態。

他本是因為身體緣故,所以來這仁智宮靜養,卻不想在他靜養的時候,竟發生了這等事情。

“楊文幹,要反嗎?”

李淵倒吸一口涼氣,臉上流高出凝重之色。

仁智宮位於銅川縣,而銅川縣則位於慶州…… 好死不死的,這楊文幹,就是慶州的兵馬總管,同時還兼領慶州刺史之職。換句話說,楊文幹如果造反,仁智宮必首當其衝。

慶州總管府駐節慶陽,距離銅川縣不過六十里的路程。

六十里是什麼概念?

從總管府的大門口,騎著馬趕路,最快三個半時辰,就可以抵達仁智宮的大門外。

而手握慶州兵馬的楊文幹,最不缺的就是馬匹。仁智宮只駐守三府兵馬,合計三千六百人,想要抵抗楊文幹,的確是有些危險。不過,李淵畢竟也是馬上皇帝,對此並不擔心。

他真正擔心的是,這件事情究竟是真還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麼太子李建成,又在其中充當什麼樣的角色?

因為,這楊文幹,是李建成的人……

最讓李淵感到不安的是:奏報這件事情的人,竟然是東宮所書。東宮六率之中,有兩個下級武官,一個名叫橋公山,一個名叫爾文煥。他二人本是奉東宮左衛率韋挺之命,為楊文幹運送一批甲仗軍器。卻不成想這兩個人中途改道,居然跑到了仁智宮奏報。

李淵得知這消息後,也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六月初五,李淵敕使飛馬馳回長安。三天后,李建成素服免冠,面色蒼白的出現在仁智宮內。

這三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已無人知曉…… 總之,少不得一番勾心鬥角的爾虞我詐。

初九,李淵命司農寺卿宇文穎前往慶陽招降楊文幹,結果卻是這宇文穎一去不回,若人間蒸發一般。

至六月二十四日,謠言越來越多。

更令李淵吃驚的是,楊文幹終於在慶陽起兵造反…… 更甚者,楊文幹還襲擾了與慶州比鄰的寧州,口稱今上無道,太子明德,並提出了“誅秦王,清君側”的口號……

據說,涇州刺史,左翊衛大將軍李藝已公開響應……

據說,太子在前年任命的山東地區的那一堆刺史太守,一個個都在蠢蠢欲動。

據說,連安南大都督度,鎮南大將軍,麒麟上將,河南王李言慶,也有些不太安分了……

不過這個消息一傳出,李淵反而不怕了!

他對李言慶的確是有些忌憚,但如果說李言慶會造反?他是絕不會相信。

李言慶是個聰明人,而且遠在嶺南…… 他若是真要造反的話,那麼現在的幽州、遼東,荊襄各地的舊部,早就起兵了。李言慶的這些舊部一旦行動起來,天下又怎可能如此平靖?

李言慶沒有造反,說明事情並沒有想像的那麼複雜。

當務之急,李淵必須要平定關中的動盪。

要知道,仁智宮的秩序雖然勉強還在,可人心卻已經越發不安。

隨著楊文幹兵發百家堡,距離玉華山不足二十里的時候,李淵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斷。

“召秦王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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