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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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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6 19:18:47 |只看該作者
第373章 破局

  十二月,燕王朱棣在北平重整隊伍,率北軍再度南征,進駐山東臨清、館陶、大名、汶上、濟寧一帶。盛庸則針鋒相對,率南軍於東昌(聊城)一帶佈署防線,雙方有攻有防,進入了漫長的對峙階段。

  與此同時,除了正面戰場,雙方也展開了一系列的間諜戰、情報戰以及外交戰。飛龍秘諜在京城的活動越來越頻繁,不斷為燕王造勢。燕王也公開派使者上書朝廷,重申只要朝廷誅除方孝孺、黃子澄、齊泰等一眾奸佞首惡,燕王就放棄南征,返回北平,仍然遵奉皇帝令諭,以此為自己南征之舉正名,一口咬死了他是在「靖難」。

  朱允炆當然嚴辭拒絕,同時秣馬厲兵,準備徹底殲滅燕王勢力。南軍現在最缺的就是戰馬,蒙古草原上倒是有的是馬,可北元朝廷現在雖已分裂成了兩個國家,即韃靼和瓦刺,但是這兩個國家與大明朝廷都處於敵對狀態,不可能把戰馬售賣於大明,大明就把主意打到了朝鮮。

  朝鮮的耽羅島(濟州島)原本是元朝政府的牧場,並有專門官員在此管理,元朝逃回草原後,朝鮮趕緊向大明請求接管此島。像雙嶼島那類的地方,因為孤懸於海外,不利於對百姓的統治都被朱元璋主動放棄,把百姓遷回了陸地,他還真沒把耽羅島放在眼裡,便一口答應了,不過從此在朝鮮國的歲貢裡面,就包括了五十匹戰馬。

  這五十匹戰馬是歲貢,除此之外,朱元璋還經常向朝鮮徵購馬匹,交付遼東都司使用。朝鮮不過是個山地島國,其實並不適宜養馬,一開始它還供給得起,可是在大明徵召了數萬匹馬之後,朝鮮的好馬都被征光了,剩下一些劣馬,有的比驢子也大不了多少,弄得朝鮮的官員士大夫們也只能乘坐老病孱馬。

  這一次朱允恢派人出使朝鮮,要求從朝鮮購入戰馬,朝鮮國王李芳遠一口答應,他實際上是篡位自立的,所以非常需要得到大明政府的承認以鞏固他的統治,對大明朝廷的旨意自然奉行不逾,他不但立即下令於全國範圍內徵召馬匹,還公開宣佈,支持大明皇帝討伐燕王的正義之戰。

  一番折騰,不管小馬劣馬統統都要,最後七拼八湊,也沒湊夠朱允墳需要的數目,無奈之下,已經誇了海口的李芳遠咬咬牙,忍痛把耕牛也拿了出來充數。牛不能當坐騎,起碼還能運輜重。朝鮮是個山地國家,牛馬本來就少,這一下幾乎被搜刮一空。

  牛馬沒了,換來的是大明用以購馬支付的絹、綢、布匹。堆積如山的綢緞布匹雖然漂亮卻不能當飯吃,反而激起了朝鮮一些官商追求奢華和利益的風氣,弄得李芳遠頭痛不已,只好把這些絲綢布匹轉賣給日本和琉球人。日本此時還沒有得到大明正式展開朝貢貿易的允許,國內上流社會想買奢侈品只能通過走私,如今朝鮮主動提出貿易,日本國自然求之不得。

  於是,就出現了大明這邊打得歡實,反倒促進了朝鮮和日本之間的經濟貿易的怪事。

  羅克敵得到朱允墳授命之後,動用錦衣衛的力量,倒也抓到過一些發佈傳單、散佈謠言的飛龍秘諜,可是這些人員只是最外層的小蝦米,他們根本掌握不到飛龍秘諜的核心機密,錦衣衛的刑法再了得,對根本不知道機密的人也沒有用武之地。

  而夏潯這邊,以李景隆為突破口,從反對削藩或同情燕王的官員中不斷物色目標,進行拉攏、腐蝕、滲透,漸漸地,已經形成了一個極為嚴密和龐大的情報網絡。

  朝廷方面,現在的內部鬥爭也同前線戰事一樣,變得日趨嚴重,各種勢力錯綜複雜。

  削藩派如今分裂成了兩個集團,一個集團是以方孝孺、黃子澄、齊泰為首的夫子派,一派以景清、卓敬、練子寧等人為首的少壯派。景清、卓敬、練子寧等削藩後起之秀同樣堅定地忠誠於建父皇帝,但是他們對方孝孺、黃子澄這些人的無能同樣深惡痛絕。

  對外,他們主張嚴厲打擊燕王朱棣,絕不妥協。對內,他們則希望把方黃之流無能之輩拉下馬來,因為在他們看來,由這些無能之輩把持朝政,絕非國家之福,可惜的是,朱允墳最信任的仍然是方孝孺和黃子澄,他們的行動還不見什麼成效,只是進一步削弱了方黃之流的影響力罷了。

  就在削藩派內鄯爭持不下的時候,原本薄弱到極點的另一個聲音響起來了。這個聲音的代表就是李景隆。李景隆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突然跳出來,大肆抨擊方孝孺、黃子澄之流蠱惑聖意、離間皇親,是釀成皇室內戰的罪魁禍首,應該把他們繩之以法,與燕王議和。

  原本,像茹常、郁新、高巍這些官員就是這種主張,但是他們缺少一個強有力的領袖,在朝堂上的聲音非常微弱。李景隆的名聲雖然臭不可聞,可是作為曾經有希望取代中山王府成為武臣之首的李字世家,卻也擁有相當龐大的人脈和關係。

  附庸於曹國公府的這個利益集團,需要一個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哪怕這個機會是投機、是鋌而走險。

  於是,在他們的堅定支持下,原本因為兩番大敗羞得大門都不敢出的李景隆們們升起,突然就由一個赳赳武夫變成了一顆政壇新星,

  每日朝堂議事,他再也不稱病不出了,曹國公大人上朝比誰都積極,只要逮著機會,他就在朝堂上誇誇其談地向別人兜售他的「燕王不可戰勝,削藩誤國誤民,應該誅除奸佞,與燕王和解」的理論,那股子狂熱勁兒,與鼓吹「三日亡國論」的汪精衛有得一拼。

  茹常、郁新、高巍這些原本聲音最微弱的議和黨們欣喜地發現了李景隆這個知音,很快,他們就紛紛投奔到了李景隆的門下,對議和派的崛起,一開始掌握著絕對話語權的方黃派和卓景派並沒有在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們有意縱容了這一派系的存在。

  因為方黃派希望籍由議和派的出現,促使景卓派產生危機感,重新與自己團結起來,而景卓派則希望議和派扯扯方黃派的後腿,促使他們下台,想不到議和派有文有武,竟然茁壯成長起來,很快就聲勢大振,居然可以和方黃派、卓景派分庭抗禮了。

  這三大派不管真正目的是什麼,位是都打著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了皇上,為了大明!

  朱允墳本來就是個耳根子軟、沒準主意的主兒,每天都被這三派理論來理論去,理論得他腦門生痛,連他愛不釋手的「周禮」也暫時放下了,每天一上朝就打起精神,開始「活稀泥」。他開始覺得,現在最可愛的就是騎牆派。你看,騎牆派站在那兒,呆頭呆腦的,從來也不找麻煩。

  僵局,需要一個契機來打破了。

  不管是山東河北一帶南北兩軍的對峙狀態,還是朝堂上的三足鼎立狀態,都需要打破。

  春暖花開,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曹國公府,李景隆直到很晚,才離開書房。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李景隆有了記筆記的習慣。

  軍事上的鄯署、朝堂上的紛爭,他都事無鉅細地記下來,逐一進行分析、評價,字裡行間,處處體現著的都是他憂國憂民的感慨,如果這本筆記落到皇帝或者方孝孺、黃子澄手中,即便政見不同,想必他們也會為曹國公大人這樣高尚的情操和偉大情懷而感動。

  李景隆嫌原來打掃書房的家僕據說毛手毛腳的很不受曹國公大人待見,現在他已指定了專人清掃書房口這個人叫徐姜,是國公大人第五房愛妾一濁的堂弟引到府裡

  來的,才來了不到半年,很機靈、很有眼力見兒的一個人,幹活也勤快,所以受到了李景隆的青睞,成了專門灑掃書房內外的下人。

  眼見曹國公大人起身往後宅裡去了,徐姜便進了書房。

  桌上的燈還亮著,這是曹國公的習慣,桌上亮著燈,那就是需要馬上「打掃」。

  徐姜關好房門,放下掃帚,走到燈下打開了李景隆的筆記,匆匆翻了翻,歎口氣道:「今天這麼多宇……。」

  牢騷歸牢騷,他還是趕緊提起筆來,鋪開一張紙,便匆匆地記了起來。

  徐姜粗通文墨,隔三岔五,他就會從這兒抄上幾大篇東西,悄悄送到夏老闆指定的所在,但是一直也未見他所抄送的東西起什麼作用,今天他還是這麼想的,卻不知道,他此刻正在燈下謄抄的,卻正是打破僵破,徹底改變兩軍對峙的關鍵情報。

  這一晚,黃子澄、齊泰、陳迪,正在方孝孺府上議事。

  面對景清卓敬削藩少壯派的掣肘、李景隆茹常議和派的抨擊,他們一籌莫展。沉吟良久,禮鄯尚書陳迪突然道:「孝直先生,擁戴李景隆的,除了一個茹常,再沒

  有什麼了不起的父官了,他之所以如此囂張,是因為他在軍伍中擁有相當多的支持者,我們需要一個人來壓制他。朝中三足鼎立的局面,也需要引入一股外力才能打

  故……,

  方孝孺動容道:「景道先生有何妙策?」

  陳迪斷然道:「徐輝祖,只有徐輝祖,才有壓制李景隆的資格。」

  方孝孺猶豫道:「這個……,當日莫愁詩會,方某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讓魏國公甚是難堪,而今想要重拾舊好,可以嗎?」

  陳迪笑道:「這有何難,前番,莫愁詩會,徐輝祖就曾有意以幼妹姻緣為橋樑,與孝直先生結好。我聞先生有四子,次子中憲正當適婚年齡,先生若以次子與徐家締結姻緣,足以證明先生的誠意,相信魏國公也會不計前嫌,重拾舊好的。」

  方孝孺思忖片刻,起身拱手道:「如此,就勞先生做個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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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7 19:48:24 |只看該作者
第374章 腐儒如腐乳

  南軍北軍的對峙狀態,是由朱棣首先打破的。

  這種軍事對峙的消耗太大,朝廷有整座江山做大後方,供給源源不斷,燕王朱棣卻消耗不起。可是盛庸擺明了要打持久戰,想要打破這種僵持局面,那就只能進攻。

  有的將領認為可以集結重兵,先攻克定州,朱棣卻不同意,他說:「野戰易,攻城難。今盛庸聚德州,吳傑、平安駐真定,相為犄角」攻城未下」兩部明軍合勢來援。堅城在前」強敵於後,勝負難判。

  最後,生性喜歡冒險的朱棣決定把軍隊剁匕到真定和德州中間去,誘敵野戰。對這個戰術,軍中將領大多是有些擔心的,他們認為這樣自蹈險地,如果真定和德州兩路南軍夾攻,北軍將很容易腹背受敵。

  朱棣卻不以為然,他信心十足地道:「我軍多騎兵,來去自如。百里之外,勢不相及。兩軍相薄」

  勝敗只在呼吸間,雖百步不能相救,何況二百里呢?」」

  於是眾將便依燕王之命,迅速拔營,趕到真定和德州之間的滹沱河畔駐營」並派游騎遊走於真定和定州之間,故作伏兵,嚇阻平安、吳傑及時赴援。盛庸得報」果然率軍出征,進駐夾河」雙方在這裡展開了一場大戰。

  這一戰,盛庸再度使用了令朱棣頭痛不已的火器,噴火車、巨銃、火弩為步卒主戰武器,同時以戰車和大盾結陣自保,燕王朱棣表面上採用的則仍是他的傳統戰術,先攻側翼、再衝主陣」可實際上這一次卻耍了個花招,採用了波浪似進攻的策略。

  他的朵顏三衛精騎掠敵營而過,佯撲側翼後立即以騎兵的優勢迅速脫離了戰鬥,代之以五千步卒繼續攻打側翼,而騎兵繞了一個圈」返回主陣,衝擊正面陣營,一衝不破,立即讓開道路,早已蓄勢以待的第二隊騎兵再度發起了衝鋒,數萬鐵騎如波浪一般輪番衝鋒,終於撼動盛庸的中軍,強行突入」展開了混戰。

  這一戰當真是慘烈之極,驍勇善戰的燕將譚淵身先士卒,混亂之中馬失前蹄,跌落地上,被南軍大將莊得一刀斬殺。可莊得還來不及歡喜,便又被率鐵騎衝陣的燕軍大將張武執矛刺死。燕將董真、楚智先後死於戰場」南軍傷亡更是不計其數。這一場大戰,直殺得天昏地暗,數十里地面上,到處都是敵我混雜的軍隊」完全變成了一場大混戰,等到夜色漆黑」敵我難分」各路兵馬才原地停下休息」燕王帶著百十餘悍兵也在戰陣上停歇下來,等到天明時分四處尋找己方士兵,這才發現周圍都是南軍散處的營帳,原來他已衝殺到了南軍後方。

  見此情景"朱棣身邊的侍衛們大為恐慌」生怕燕王有失」朱棣卻靈機一動」叫人整裝上馬,掩了旗幟標識,就那麼大模大樣地縱馬從敵營中穿過。此時天色微明,南軍也正亂亂紛紛地各自樹起大旗,招攬本部兵馬歸隊,朱棣這一行人穿著與南軍相近,又無旗幟標識,混在四處流動的南軍之中,

  一路北向,一時居然無人發覺異樣。等到終有南軍發現這支隊伍不是自己人的時候,朱棣一行人策馬如飛,已經衝出南軍的駐營範圍」

  張開大旗,投向燕軍大營,追之不得了。誅殺燕王的大好機會,因為己方陣營的混亂,這條大魚就這麼逃掉了,燕王一路所經各營的南軍將領們諱忌莫深,深恐被主帥得知問罪,哪裡還敢張揚,卻不知因此而埋下了大敗的種子。

  朱棣他剛從南軍營中衝出來,對那邊的混亂情況一目瞭然,南軍多步卒,殺亂之後,各營士兵步行尋找本部將領並向其集結,速度遠遜於北軍」現在南軍各營仍在亂糟糟的收攏兵馬」這是一個莫大的好機會,所以朱棣回到北軍大營後,立即召集諸將,趁南軍尚未整肅完畢,立即再戰。

  朱棣把所有的騎兵都撒了出去,以百人為一小隊,在敵營中快馬馳騁,到處沖蕩,不讓本就混亂不堪的南軍從容集結,再揮大軍與後」殺入敵營。雙方這一場屢戰,從清晨直殺到正午,突然間又起了一陣大風,三月天氣,草木還未覆蓋地面,大風刮得塵土飛揚,咫尺不見敵我,南軍尚未各自歸營,本就有些各自為戰」這一來看不見中軍號令,更是一盤散沙,終至一敗塗地。

  盛庸灰頭土臉,一路逃回德州,點檢殘軍,居然折損了近五萬人馬,不由驚慌起來。他被吹捧得戰神一般,這是榮耀,同時也成了他的一個負擔,這麼慘重的失敗」他如何承擔得起。何況,每有斬獲時,他都是首功,吳傑、平安對他日益高漲的聲望不無嫉妒,這二人若是落井下石……

  盛庸思及此處,寢室難安」還是他軍中幕僚,見主帥憂心忡忡」悄悄給他出了一個主意,將大敗歸

  罪於天時,以保令譽不墜。盛庸恍然大悟」急忙寫奏表,上報戰敗經過,說是雙方激戰到午後未時,天氣陡變,北風大作,塵沙漫天,旗鼓號令難以貫徹,方才導致大敗。

  消息飛快地傳回金陵,方孝孺、黃子澄等人接到戰報,除了垂頭喪氣還是垂頭喪氣,只得怏怏去向皇帝稟報。

  ※※※※※※※※※※※※※※※※※※※※※※※※

  大清早,羅克敵正在府中吃飯。

  他的早餐非常簡單,白米粥、熳頭、高娜鹹鴨蛋、腐乳以及一碟麻油筍片兒,很是清淡。

  正吃著,劉玉玨從外邊走進來,將披風一脫,搓搓手道:「大人。」」

  昨夜是劉玉玨在宮中當值,今日早朝才剛出來。

  羅克敵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向他笑道:「坐,一塊兒吃吧。」」

  劉玉玨在一旁坐下,小聲道:「大人,今兒早朝前,皇上先在正心殿接見了方孝孺、齊泰、黃子澄三位大人。」

  「哦,說些什麼?」

  「嗨!皇上龍顏大怒唄!」

  劉玉玨是北方人,「好……吃麵。」拿起個饅頭,又抄起雙筷子:「聽說盛庸將軍吃了敗仗,折了五萬兵馬退回德州去了。率安、吳傑兩位將軍率兵赴援,還沒趕到,便聽說盛將軍一路逃下去了,急忙又還師真定,皇上勃然大怒,在正心殿拍著御案大罵前線將士首鼠兩端、不肯用命,枉費朝廷錢糧。」

  劉玉玨剜了口香噴噴流油的蛋黃兒,忽地停箸,蹙起眉頭奇怪地道:「大人,也真是怪了,曹國公在鄭壩村一敗塗地是因為北方的大雪嚴寒,在白溝河再度大敗是因為帥旗被大風吹折,如今盛庸將軍在夾河之戰,又是因為大風刮起漫天塵土,似乎老天特別的偏幫燕王,莫非民間傳言屬實,這燕王……真的是真命天子?」」

  羅克敵一怔,奇道:「你說什麼……說仔細些。」

  劉玉玨把他在正心殿聽來的戰報詳情對羅克敵仔仔細細說了一遍」羅克敵聽罷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憤怒地道:「方孝孺、黃子澄一對書獃子,根本不懂軍事。齊泰雖是個做兵部尚書的,原本也只是個文人」惡補了幾本兵書」就只會指手劃腳、誇誇其談,盛庸一個大老粗的春秋筆法」竟也把他們瞞了去!」

  劉玉玨一呆,訝然道:「大人,這其中有鬼?」

  羅克敵怒道:「這盛庸是個說謊都不會的!他說朱棣清晨發起進攻,至午時,雙方已經變成混戰、肉搏戰,敵我混雜在一起,這又不是燕軍挾大風狂沙剛剛發起衝鋒的時候,可以籍風沙之利。雙方

  既已混戰在一起,這時起了風沙,對我軍不利,難道對燕軍就有利了?敗了就是敗了,說什麼驟起風沙,彷彿天助燕軍一般,如此推卸責任,這幾個廢物竟還根本不察,真是豈有此理!」

  劉玉玨見他大怒,訕訕地解勸道:「大人息怒,說起來,盛庸將軍已是難得能戰的將領,偶有失敗,心中忐忑」所以矯過飾非,也屬尋常。方孝孺、黃子澄幾位大人看不出來也就罷了,不然的話,依著皇上的性子,恐怕就要因這一敗而撤了盛庸將草的職務,那時,又去哪裡再找一個能戰的將領?」

  羅克敵歎道:「唉!敗也無妨,勝敗本就是兵家常事,若是方孝孺、黃子澄、齊泰三位大人想保盛庸,御前進言一番,著盛庸戴罪立功,皇上一定會聽的,可是……。盛庸糊塗,用這樣的法子推脫戰敗的責任:方黃愚蠢,竟然相信了這樣的理由!」

  劉玉玨訥訥地道:「這樣……目的既達,又不折我朝廷顏面,不是……不是挺好的嗎?」

  羅克敵瞪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指點道:「每次我軍戰敗,都非人為而是天意,這叫不折顏面麼?這是變相的為燕王造勢!燕王的秘諜本來就在民間鼓吹燕王乃真龍天子,這下好了,不消燕王的人出面,咱們自己的朝廷股肱之臣,就在主動幫著人家造勢了!當人人都相信的時候……嘿!」

  「呃」,劉玉玨這才想到還有這樣的副作用,不由也怔在那兒,遲疑片刻」才道:「那……大人要不要提醒皇上一下?」

  羅克敵歎息一聲道:「唉,想必朝會上,已經以這個理由諭示群臣了,覆水難收啊!此時進言,與事無補,還要得罪了方孝孺、黃子澄、齊泰,乃至……前方的盛庸大將軍……」

  他默默地撿起筷子,挾了一點腐乳,還未遞到嘴裡,怒氣油然又生,忍不住戳著碟中的豆腐乳,恨恨地罵道:「方、黃、齊泰,就像這碟中腐乳,偶爾做回配餐的小菜也就罷了,登得了大雅之堂麼?讓這麼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竊居廟堂……」

  羅克敵想了想,陰冷的目光一閃,沉沉地道:「不成!得把他們轟下去,否則……朝廷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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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7 19:49:1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1-11-17 19:53 編輯

第375章 如有神助

  朱棣大敗盛庸,盛庸退守德州,龜縮不出,平安和吳傑便也逃回真定,據城堅守,不肯出戰了。見此情景,朱棣又生一計,他命手下士卒四散出營,到處搜集糧草,做足了聲勢。逃難的百姓逃進真定城後,紛紛說起燕王糧草將盡,官兵各自離營去尋糧草的事,一時間眾口爍金。

  平安和吳傑把幾個逃難的百姓叫進帳中仔細盤問一番,確認他們的身份無疑,不禁動了心思。這兩人自認本領、戰功和資歷都在盛庸之上,現在卻受盛庸轄制,心中頗為不服,極想立一樁大功勞,眼下燕王軍中既然缺糧,軍心士氣必然頹喪,又因各營官兵四處搜糧,營中必然空虛,二人便起了貪功的念頭。

  二人先派探馬去探燕軍營中虛實,得到的消息果然如逃難百姓所說,二人大喜,立即領兵出城,奇襲燕王大營。朱棣的秘探早在監視吳傑和平安的動靜,一見二人中計,朱棣大喜,立即集結隊伍,迎面撲去,等到吳傑和平安發現中計,已經退不得了。

  兩條腿如何跑得過四條腿?這時退卻無異於送死,吳傑果斷下令結陣自保,朱棣一見吳傑結的是四方陣,不禁大笑道:「吳傑用兵老成,擅守城,不擅野戰吶,四方陣四面受敵,豈能取勝?本以只消以兵馬攻其一隅,一隅敗,則其餘自潰矣!」

  於是朱棣三面佯攻,一面主攻,偏偏他軍中多騎卒,哪一面佯攻哪一面實攻可以依據敵營中變化隨時而變化,這一來吳傑防不勝防,戰了半日,大陣便被突破,殺到後來,只剩下平安一部兵馬還能勉強支撐。朱棣見平安在軍中立一望樓,從望樓上居高臨下隨時應變,便徂織一隊死士,強行衝入平安軍中,也不戀戰,只是殺向望樓。

  這一路鐵騎都是燕山三護衛中的精銳,悍不畏死,奮勇爭先,堪堪殺到望樓下面,平安無奈,只得棄了望樓上馬作戰,那望樓最終被這隊死士猛揮大斧硬生生砍倒,平安所部兵馬失去了「千里眼。」最終也被燕軍狂潮所淹沒。

  平安浴血廝殺,和吳傑逃回真定城去,再一點檢兵馬,結果比盛庸還慘,兩人只這一戰就或死或俘,折損了十萬兵馬。他二人原本是為了和盛庸爭功,不想卻有這番慘敗,不由得心中惶惶,不知該如何對皇上解說。

  對坐良久,吳傑忽然說道:「盛庸做得,我們便做不得嗎?」

  平安心中一動,試探地道:「侯爺是說?」

  二人目光一碰,已是心有靈犀。

  很快,又一封戰報送到京師。

  戰報上說,又颳大風了。

  這一次的風比盛庸碰到的風還要大,盛庸那一場風不過是塵沙漫天而已,這一次的風竟然是摧屋拔樹,猛烈的把軍中的望樓都硬生生吹倒了,以致朝廷兵馬大敗。

  方孝孺、黃子澄又信了。

  羅克敵又氣瘋了。

  他橫下了一條心,暫且拋開燕王秘諜不管,全力造勢,開始倒黃運動。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幾個廢物不下台,大明的天下早晚要易主。

  朱棣兩番大勝,前番東昌之敗的陰霾一掃而空,士氣空前高漲。可是,吳傑、平安和盛庸據城堅守,任你如何罵陣誘兵,就是不肯出城野戰,弄得朱棣也無計可施了。

  就在這個時候,夏潯的人悄悄找到了朱棣的大營,看到夏潯派人送來的詳細情報,朱棣不禁仰天大笑!

  ※※※※※※※※※※※※※※※※※※※※※※※※※※※※※※

  沛縣隸屬徐州府,東靠微山湖、昭陽湖,與山東府的微山縣毗連。這裡是漢高祖劉邦的故鄉和發跡之地,也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祖籍所在,相對於德州前線,這裡還是大後方,百姓們仍然安居樂業。

  六集天氣,十分炎熱。

  傍晚時分,小王莊的百姓們吃過了晚飯,紛紛攜妻帶子出來乘涼。老人在院子裡鋪開小桌子,渤上一壺粗茶,悠然地談天說地。年輕人則聚集到場院裡,席地而坐,說說笑笑。

  忽然,一隊官兵策馬而來,浩浩蕩蕩,足有數千人的隊伍,而且都是騎兵。戰事雖未打到這裡,可是這裡的百姓已經見慣了軍隊,南來北往的,不斷有朝廷大軍經過,他們還能不熟悉?可是像這隊官兵這麼嚴整的軍容,他們還是頭一回見,不由得暗讚一聲威武。

  這數千人的隊伍確實是百戰精兵,行伍隊列整齊、紀律森嚴,策馬馳去目不斜視,更不交頭接耳,哪怕是在炎熱的夏天,他們也是甲冑齊全,儘管汗流浹背,卻沒有一個人袒胸露腹,這樣的軍隊,才是威武之師、雄壯之師啊。

  百姓們的嘖嘖讚歎聲中,這支隊伍漸漸消失在夜色當中。

  這支騎兵的將領是蔚州指揮使李遠,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原蔚州指揮使,因為燕王攻蔚州時,他已歸降了燕王。沛縣的百姓絕對沒有想到,這支隊伍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燕王兵馬,朝廷大軍駐滿了沿途各處城阜關隘,燕王的兵怎麼可能可能出現在這兒?沛縣這地方還從來沒有燕王的兵馬打過來呢。

  第二天,一個驚人的消息便傳開了,燕王的兵馬如天兵天將,突然出現在沛縣碼頭,把朝廷秘密屯積於此、隨時可以發赴前線的上萬船糧草一把火燒光了。盛庸汲取了前番德州百萬擔軍糧被燕軍擄走的教訓,這一次把軍糧放在了大後方,需要糧草時隨時起運,如此一來,可謂萬全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後院起火,那可是上萬船的糧草啊!

  這一把火,把河水都燒沸了,漕河下游浮起無數魚鱉都是被沸水煮死的。

  驟聞噩耗,盛庸差點兒沒暈過去。

  敵軍六千輕騎,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到後方去,糧草運輸的路線、駐軍分佈的狀況、沿途勤驗的關防、燕軍撤退的路線,這一切……,這一切都是怎麼辦到的?

  悲痛欲絕的盛庸來不及捶胸頓足,連忙就近命令大將袁宇率兵追殺李遠,袁宇麾下有三萬精兵,新近剛剛武裝了從朝鮮運回來的戰馬,算是機動力比較強的隊伍。

  當這支大部分都騎著驢一般大小的戰馬的隊伍匆匆追上李遠的六千騎兵的時候,他們悲哀地發現不是自己的馬快,而是人家在有意等他,李遠的退路上,竟然早就有燕王的伏兵,結果可想而知。

  ※※※※※※※※※※※※※※※※※※※※※※※※※※※※※※

  朱允炆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開始抓狂了,緊接著盛庸的奏章就到了,激怒之中的盛庸措辭嚴厲地指責朝廷用人不當,致使朝廷後方部署也盡為敵軍偵知總算他還記得方孝孺、黃子澄等人對他的提拔之恩,沒有直接點出這幾個人的名宇。

  可是在京的削藩少壯派、議和派,乃至剛剛成立的羅克敵的倒黃派可不管那些,朝野間一片鼓噪,眾口一詞地指責黃子澄之流無能,一時間口誅筆伐,奏章像雪片兒一般飛到了朱允炆案頭。

  朱允炆吃不消了。

  深夜,方孝孺書房中燈火猶亮。

  方孝孺和黃子澄、齊泰三人對坐無言。

  過了許久黃子澄才嘶啞著嗓音道:「連番大敗如今連屯積於後方的上萬船糧草也被燕軍燒了,文武百官群情洶洶,皇上……,皇上對你我也起了怨尤,唉!我們的處境艱難了……。」

  齊泰冷冷地道:「太祖生前攢下的家底,幾已耗損一空,原本充盈的府庠都搬空了再要徵調足夠的兵員也吃力了,建文元年的時候,大幅減免了江南的賦稅,結果

  這兩年戶部入不敷出現在捉襟見肘,已經拿不出足夠的錢財以支付前方將士的軍餉這些,都是你我主政期間造成的結果,皇上應該不惱嗎?」

  黃子澄惱羞成怒地道:「你……。」

  方孝孺歎口氣,截斷他們的話道:「二位,患難之際,你我更當同舟共濟,不要再爭吵了。」

  黃子澄和齊奏各自冷哼一聲。

  沉吟良久,齊泰說道:「如今,李景隆、茹常那些人對我們不斷攻訐,景清、練子寧那班人也不斷上書彈劾,金陵城中怨聲載道,我看……,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不得不拿我們開刀,以安軍心士氣了。與其坐以待斃,咱們不如主動出手!」

  方孝孺目光一閃,忙問道:「尚禮計將安出?」

  齊泰慨然道:「我主軍事,以行主政事,國家落得如此局面,我們二人難辭其咎,所以,我們兩人要主動上書請罪,包攬下全部罪責,如此,便可保得孝直先生仍然留在朝堂。」

  方孝孺一聽霍然立起:「尚禮,不可!」

  齊泰按住他道:「孝直先生不要推辭,我等受奸臣讒言以及利慾熏心之輩的排擠,偏有把柄在人手上,現在不能不做個姿態出來,只要有你在朝中,我們便有再出頭的一天,怕什麼。只是我二人離開以後,皇上面前就只剩下孝直先生一個人了,江山社稷和我們的皇上,都要拜託給孝直先生了。」

  方孝孺見他說的鄭重,不敢再推辭,只是站起身來,向他們肅然一揖:「遜志必不負所托!」

  黃子澄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再言。

  齊泰又道:「孝直先生一人在朝中,獨木難支,必得尋一強大助力。陳尚書為先生之子保媒,魏國公那裡已經意動口我等離開之後。先生務必盡快與中山王府定下親事,只有姻緣一定,得到中山王府一派的支持,先生就能繼續把持朝綱,免為奸人所乘!」

  方孝孺鄭重地道:「遜志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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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聯姻

  因為前線將領和在京官員的一致彈劾,三天之後,建文帝終於對一直執掌朝廷文武大權的黃子澄、齊泰給予了嚴厲的制裁。兩人被剝奪官職,流放出京,並籍沒其家。

  與此同時,建父帝以議和派的茹常取代齊泰、李景隆取代黃子澄,主持朝政,同時派使臣向燕王朱棣商量和解。三十年河東轉河西,上一次燕王求和,而建父帝不允,這一次卻又換成建父帝向燕王求和了。

  令少壯派和倒黃派失望的是,皇帝身邊還留下了一個方孝孺。

  方孝孺、黃子澄、齊泰,這三個極品,任何一個都擁有極大的能量,足以讓強變成弱、讓好變成壞的巨大能量,皇帝身邊還留著一個方孝孺,那怎麼成?奈何,黃子澄和齊泰已經把所有的罪責都扛下來了,方孝孺又有皇帝的維護,他們一時也沒有辦法。

  齊泰和黃子澄離京之日,方孝孺、陳迪等人執手相送,一直送到長江邊上。長江岸邊,方孝孺把兩份密旨悄悄塞到他們手中,悄聲道:「二位大人,此去明為流放,實為徵兵,皇上對兩位大人可是信任依舊啊。京裡這邊,我會等待機會,只消朝廷打上幾個勝仗,時機成熟,我就會立即向皇上進言,宣召你們回京的。」黃子澄拱拱手道:「一切,有賴孝直先生了。」

  齊泰還惦記著聯盟大事,殷殷囑咐道:「孝直先生,切莫忘了搬取強援。」

  方孝孺頷首道:「尚禮放心去吧,從這裡回去,我便去中山王府一行」

  黃子澄和齊泰的船揚帆遠航了,方孝孺悵望良久,這才吁歎一聲,返身上轎,與禮部尚書陳迪,直奔中山王府。

  方孝孺如今育有四子,當然,這是指的嫡子,方博士是個很拘守古禮的人,對人言起家中子女,他對嫡庶是分得很清楚的。官紳人家的庶子,地位只不過比家僕高了半截,那只是與妾侍歡好的副產品罷了,所以他從不提起自己的妾室所生的兒子。

  他的嫡子中,長子方中愈已經成親,次子方中憲正值適婚年齡,另外三子方德宗、四子方朗還是少年郎。此時,四個兒子都還在家鄉讀書,並未隨他赴京。對於和中山王府結親,方孝孺並不覺得自己是高攀了,甚至還覺得是遷就了。

  說起來,他們家不但是詩禮傳家的書香門第,而且是官宦世家,他的曾曾祖父就是讀書人,在地方上做父母官,只不過官越做越小,到了他祖父的時候,就只擔任過蒙元朝廷的鄞縣教渝了,到了他父親方克勤,連教諭也沒得做了。

  不過,那時候天下亂像已現,各地義軍迭起,吳江同知金剛奴奉大元行省之命招募水兵抵抗義軍,方克勤聞訊後覺得做官的機會來了,連忙興沖沖地趕去為金剛奴獻計平叛,奈何這位蒙元的官員並不採納,還把他轟了出來,結果方克勤被亂軍裹挾入山,反而成了他本來要去剿滅的義軍的一員。

  可惜這支隊伍終究沒成什麼氣候,最後是朱元璋得了天下,方克勤便回了家鄉,重新苦讀,於洪武六年考中進士,後來官至濟寧知府。結果這時候「空印案」暴發,天下間受牽連的官員數以千計,方克勤也是其中之一,他被朱元璋罷官免職,貶到江湧服役後不久就病死了。

  到了方孝孺這時候,方家才又重新崛起。

  在他看來,方家世代書香門第,如今他又儼然國之宰相,若非為了獲得中山王府的支持,成全自己的政治理想,他方家的媳婦怎麼也要選個門當戶對的大儒之家,他還不願意與功臣勳戚結親呢。

    ※※※※※※※※※※※※※※※※※※※※※※※※※※※

  小郡主最近很無聊,萍女已經離開金陵,出海待產去了,她已經沒有借口再去鴻臚寺。眼看著已經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得避嫌,所以,她也就無處可去了。

  中山王府的園林是很美的,雅趣精緻,如天上人間,可是從小住在這兒,看也看膩了,所以她待在府邸裡面很是無趣。

  這天下午,她坐在花園廊下的圍欄上,兩條腿搭在外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蕩著,時不時揪一塊饅頭丟到水裡,肥大的金鯉簇擁而來,在她的腳下擁擠爭奪著。

  有長廊延伸出去的一截滴水簷擋著,陽光不能照到她的臉上,只能照在膝蓋以下的部分,可是沒有風,曖洋洋的天氣,還是讓人昏昏欲睡。

  徐茗兒無聊地歎一口氣,跨過欄杆,正要回房去睡個午覺,長廊盡頭忽有幾人緩緩走來。

  「呵呵,小妹啊,還未午睡麼?」

  徐輝祖笑吟吟地走過來,說道:「來來來,為兄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方孝孺方大人,這位是陳迪陳大人,兩位大人,這是輝祖的幼妹,妙錦!」

  「我徐家少有文官來的,大哥請這麼兩個愚夫子回家幹什麼?方孝孺……,不就是上回大哥要給我說親的人家?」

  徐茗兒警惕地瞟了他們一眼,微微福身道:「妙錦見過方大人、陳大人。」

  「呵呵,小郡主不要多禮,不要多禮。」

  方孝孺和陳迪微笑著拱手還禮,方孝孺上下打量徐茗兒一番,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

  徐輝祖笑道:「今日方大人和徐大人來訪,因天氣炎熱,園中清爽,所以為兄就請二位大人到花園中就坐。小妹一起來吧,當位大人博學多才,乃當世名儒,無須拘束禮節。」

  徐茗兒淺淺一笑,答道:「小女子正在回房歇息,就不打擾兩位大人與家兄敘談了。」

  方孝孺聽了撚鬚微笑,本來他還有些擔心這武將功臣家的女兒驕橫刁蠻,如今一見徐茗兒嬌俏如畫,談吐禮貌大方,不由暗暗點頭:「好!好!出身名門而不驕矜,知書達理,談吐大方,倒還有些大家閨秀的模樣,嗯,也算勉強配得上我方孝孺的兒子了。」

  徐輝祖長兄如父,不免有點兒尋常人家父母喜歡在人家前賣弄自己孩兒本事的心理,頗想讓禮部尚書和這位天子近臣、未來的親家曉得藍得自己的妹妹如何多才多藝,一見她要走,徐輝祖著急起來,可他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氣,外柔而內剛,是個綿裡藏針的性子,這要是把她惹惱了,別說什麼當世大儒了,就算孔老夫子來了,她也不賣帳的。

  情急之下,徐輝祖突地想到一個主意,便笑道:「罷了罷了,你要午睡,也由得你去。不過為兄方才可是在兩位大人面前誇過海口,說我的小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無所不精呢。你要去歇息,先為兩位大人賦詩一首吧,呵呵,兩位大人都是飽學之士,正好為你指點一二,用些心作,妙錦,可不要讓為兄丟臉啊。」

  徐輝祖這一說,徐茗兒便有些不悅:「我習不習詩詞,關他們什麼事兒,需要讓他們指點麼?莫非……」

  徐茗兒妙目往哥哥臉上一瞟,再一睨站在那兒好像考察學生似的方孝孺和陳迪,心中不由一動:「莫非大哥他…」

  陳迪見她左瞅瞅,右看看,以為她做不出詩來怕丟了臉面,便哈哈笑著打圓場道:「這作詩也是講究情境氛圍的,哪能說做就做,哈哈哈,國公以為天下人個個都是曹子建嗎?郡主不要為難了……。」

  徐茗兒忽地嫣然一笑:「做詩麼?那有什麼為難的,小女子才疏學淺,勉強也能做得,兩位鴻學大儒面前,若是現了丑,還請多多包涵。」

  方孝孺撫鬚微笑道:「呵呵,無妨,郡主且做來聽聽。」

  「咳,兩位大人聽了。」

  徐茗兒裝腔作勢地咳嗽一聲,站定身子,面朝魚池,朗聲吟道: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繡花,描紅,裁剪縫紉。

  從明天起關心廚藝和朦食。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方孝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

  徐茗兒氣跑了大哥,越想越不對勁兒,回到閨房之後並未睡下,而是馬上打發人跟在大哥和方孝孺左右打聽消息,她在房中等候。

  一見巧雲跑回來,徐茗兒趕緊迎上去,急急問道:「巧雲,打聽明白了麼?」

  巧雲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喜孜孜地道:「恭喜小小姐,賀喜小小姐,大老爺給小小姐說了一門親事,就起…就是那個姓方的大人家的二公子。」

  「什麼?」

  徐茗兒一聽花容失色,方家那位二公子是方是圓她都不知道,反正那姓方的夠古板的,才四十出頭的人,老氣橫秋的就跟八十歲的老頭兒似的,要是有這麼一個公爹,還不把人膩歪死?

  徐茗兒在繡房裡團團亂轉,轉了半晌,突地停下,吩咐道:「備車,我要出去!」

  巧雲詫異地道:「小姐,你要去哪兒呀?」

  徐茗兒道:「去鴻臚寺!」

  「啊?」

  巧雲的嘴巴張得更大了:「小姐,你忘啦,小姐的乾姐姐萍女王妃已經回國待產了,她不在鴻臚寺啊。」

  徐茗兒小瑤鼻兒一翹,理直氣壯地道:「乾姐姐不在,我去看我乾姐夫,不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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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8 19:16:51 |只看該作者
第377章 眾人尋他千百度

  金陵有朱元璋下旨賜建的官營酒樓十六座,這十六座酒樓座皆六楹,高基重簷,棟宇宏敞,紅妝燕舞、狂客瓊漿,極盡繁華。其中來賓樓和重譯樓是鴻臚寺指定的款待外賓的所在,裝修尤其繁華,其中來賓樓就在聚寶門外西側,山後國王子賀天羊很喜歡這裡的菜式,經常到這座酒樓用餐。

  今天王子的興致似乎很好,一個人搖搖擺擺地就來了,上了三樓他慣用的那間臨窗雅座,叫幾道酒菜自斟自飲,卻也怡然自得。

  待到酒菜上齊,那小二並不就走,門兒還開著,外邊有些散客,能看到那小二點頭哈腰的,而賀天陽指指點點,似乎正在吩咐他做些什麼別緻的菜式,可他時不時的往窗外指指,又像是在詢問城中風光景致,大家都是到酒樓來尋開心的,這位王子又穿著大明人士的衣著,旁人不知他的身份,便也懶得理會。

  包廂內,那小二一邊點頭哈腰地陪笑,一邊低低地道:「四號被鷹爪拔掉了。」

  「四號?那可是專門負責傳遞由曹國公府傳出的情報的信息點啊!」

  夏潯瞿然一驚,雖然為了確保李景隆這個最重要人物的安全,他在安全上做了種種設置,四號信息點的人員只是按照規定機械地將情報收集過來傳遞下去,四號本身並不知道消息來源於哪裡、又送去哪裡,也不知道傳來消息和接走消息的人員的身份,可是錦衣衛既然能把這個據點拔掉,焉知他們沒有掌握更多的消息?

  夏潯緊張地問道:「四號被抓走了麼?可有情報被截獲?」

  小二道:「四號自盡身亡,當時四號點兒並沒有需要傳遞的消息。」

  夏潯鬆了口氣,向他遞個可以出去的眼色,小二便高聲道:「好勒,客官你算來著了,這道菜還就數咱們來賓樓做得地道,小的馬上知會廚房一聲,客官您先慢用著。」說著退出包廂,又把門兒給他們掩上。

  房門一關,何天陽馬上跳了起來,急道:「大人,怎麼辦?」

  夏潯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自從他對內部進行了一番冷血的整頓之後,秘諜們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已迅速成長起來,幾個月來與錦衣衛鬥智鬥法,飛龍秘諜陸續有些人員落到了錦衣衛手中,被俘人員的經歷,讓他的手下有了這樣一個覺悟和認識:血肉之軀,一旦落入錦衣衛手中,是很難抗衡那些慘無人道的刑罰的,不怕死的勇士,在那酷刑之下,竟然可以為了求死而招同一切。

  可招供之後仍是難免一死,即便錦衣衛肯饒過他們,夏大人手下那支神出鬼沒的潛龍隊伍也會用盡辦法把叛徒除掉,終究還是難免一死,而且招供之後不論是死在錦衣衛手中還是自己人手中,家裡都是沒有撫恤的。

  所以秘諜們大都存了必死之心,一旦錦衣衛找上門來,又無法逃遁的時候他們就會選擇自盡,以求少受些折磨,家眷也可以得到豐厚的撫恤,夏老闆從不虧待烈士,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

  既然四號已經自盡,當時又沒有正要傳遞的情報落入錦衣衛手中,那麼錦衣衛想以四號信息點為突破口抓到其他情報人員就是很困難的。不過李景隆對燕王這邊實在是太重要了,不管是他能夠掌握的情報、還是他在朝廷上的作用,都足以抵得上十萬大軍,這個重要人物萬萬不能有失。

  夏潯仔細思索片刻,斷然說道:「山東河北一帶,盛庸鐵鉉、吳傑平安兩路人馬都已龜縮不出、據城堅守了,殿下不久就要再度回師北平休整,暫時敵我雙方不會有大的軍事行動。所以,為安全起見,要暫時切斷與零號的一切聯繫,與四號點有關聯繫的所有人員必須立即全部轉移,在我們鋪好新的信息通道前,不得再與零號有任何聯繫。」

  何天陽訝然道:「咱們不是正要借助零號策反一號麼,明天可就是……,就此放棄?」

  夏潯斬釘截鐵地道:「小心無大錯!一切行動,都要停止。我們得鑽到地下去,不到風平浪靜的時候,絕不可以再露頭。」

  何天陽見他說的如此鄭重,只好點了點頭。

  他們口中的零號就是李景隆,而一號則是當今兵部尚書茹常,茹常雖然是議和派,卻並不是燕王的人,夏潯利用何天陽的山後國王子身份,頻繁同朝廷官員中對燕王持同情態度的官員,尤其是仕途正不太順利的官員們接觸,現在已經陸續策反了一些人員。

  這些人中,當之無愧的頭號人物自然是李景隆,此外還有懷慶駙馬等一些不得意的勳貴也被半推半就地拉攏了過來,但是若論對燕王的重要性,茹常顯然是可爭取的官員中,僅次於李景隆的重要人物。本來夏潯的下一步計劃就是策反茹常,如今為了確保整個情報網的安全,他不得不停止一切行動,暫且觀望聲色了。

  獲悉這件大事,二人也無心在外消磨了,捱過了一段時間,二人便匆匆返回了鴻臚寺。一到驛館,司賓官張熙童便笑嘻嘻地迎上來,作揖道:「王子回來啦,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剛剛到了,正在館舍等候殿下呢,說是給您未出世的小王子準備了幾件禮物送來。」

  何天陽先是一怔,隨即做恍然大悟狀道:「哦,哦哦,對了,郡主是說過這事兒,我都差點兒忘了,我馬上去見她。」說著向張熙童拱拱手,便急急趕向自己的院落。

  一進客廳,二人便看到小郡主正在廳中走來走去,一臉的焦急模樣。一見二人進來,後邊並未跟著外人,徐茗兒喜形於色,一個箭步衝上來,扯住夏潯衣袖便道:「喂,姓楊的,你以前答應過我的話,還算不算數?」

  這話可就有點兒曖昧了,何天陽疑心頓起,瞧瞧兩人,訕訕地插嘴道:「呃……,我要不要迴避一下?」

  夏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有些茫然地對徐茗兒道:「郡主,我答應你什麼了?」

  徐茗兒急得跺起腳來:「你個大騙子,可不能說話不算數,你答應過我,只要我大哥逼我嫁人,你就帶我走的,你怎麼可以忘了!」

  這話可就更暖昧了,何天陽咳嗽一聲,敗而不餒地道:「呃……我還是迴避一下吧!」

  ※※※※※※※※※※※※※※※※※※※※※※※※

  錦衣衛衙門,羅克敵聽到實施抓捕的那個燕王秘諜已然自盡的消息,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情報工作其實是非常乏味枯躁的,絕不是一拍腦門、靈機一動,就可以莫名其妙地找到他想找的人,自從他破獲了「松竹梅」和「怡紅舫」兩處所在後,燕王秘諜行動更加小心,也更加隱秘了,他想在金陵數百萬人口中找出幾個間諜細作,無異於大海撈針,這需要大量數據的採集、分析和篩選。

  而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疑的人物,還沒把他抓起來,他就自盡了,這條線一斷,不知又要用多少時間、做多少準備,才能再找到一條線索了。

  羅克敵苦惱地站起身來,背負雙手,緩緩地踱了一陣,兩道劍眉便是一挑,凜然道:「這條線不可以因為他的死就這麼放棄,他不是開古玩店的麼,繼續查,左鄰右舍都要問,他的帳本也翻出來,找出所有和他打過交道的人,再對這些人一一進行排查。」

  劉玉玨拱手道:「是!」

  這時候陳東匆匆地走了進來,羅克敵輕輕一抬手,制止了他行禮的動作,問道:「這兩天,那七個人有什麼異動?」

  陳東馬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向羅克敵稟報起來。

  羅克棣所說的這七個人分別是李景隆、徐增壽、茹常、郁新、卓敬、景清、練子寧。」

  沛縣糧草被焚,明顯是朝中有內應,知道這麼詳細的情報的人並不多,方孝孺、黃子澄和齊泰當然是知情人之一,但是他們是因此受到牽累的人,黃子澄和齊泰正是因為這樁公案而被流放地方,所以他們可以排除在外。其餘這七人,則分別代表著議和派和與方黃之流志同道不同的削藩少壯派。

  這七人也未必全都是知道山東全境軍事部署、武力配備、糧草儲放等詳細情況的人,但是只要他們有心打聽,他們都是有條件得到這些情報的人。

  這些人裡面,議和派當然是最可疑的,但是那些口口聲聲與「燕逆」誓不兩立的削藩少壯派官員,也未必就不可能是在故意作戲以掩人耳目,所以他把這七個人全都列為了重要嫌疑人,對他們進行密切監視。

  監視朝廷大臣是很犯忌諱的一件事,廠衛一類的組織被罵成人民公敵,好像他們幹的所有事情都是禍國殃民,只是因為沒有人願意在自己脖子上套一條無形的枷鎖罷了。人人都有隱私,沒有人喜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瞭如指掌。

  皇帝並沒有賦予他羅克敵監視百官的權力。所以這個消息一旦洩露,他馬上就能被滿朝文武口誅筆伐,打到萬劫不復之地,因此,朱允炆雖然授權他可以調動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員,他卻只能動用絕對可靠的自己人,故而,全天候地監視七個朝廷高官,已經是他眼前能夠動用的力量的極限了。

  陳東匯報的情報非常瑣碎,什麼練子寧、景清在一家酒館飲酒,醉後大罵方孝孺無能,茹常、李景隆無恥了;都督陳暉生了病,徐增壽上門探望了;駙馬王寧明天又要請客啦,宴請的人員包括兵部尚書茹常、曹國公李景隆,還有近幾個月來與他來往非常密切的山後國王子羊啦;方孝孺和陳迪頻繁出入中山王府,雙方就要結成兒女親家啦;當然,還包括今天中山王府小郡主去鴻臚寺見她乾姐夫,要給她小侄兒送禮物,等等等等……

  這些零零碎碎的情報千頭萬緒,聽不出什麼古怪之處,羅克敵無奈地擺擺手道:「有行動,必有馬腳!繼續監視,如果內奸就在他們之中,他們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是!」陳東返身欲走。

  「慢著!」

  羅克敵雙手如虎爪般箕張,突然據案半起,目中射出慄人的光芳,陳東嚇了一跳,惶然道:「大人?」

  羅克敵目中銳利的目光漸漸消失了,繼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喃喃自語道:「到京的時間,以及接觸的人員……,這個番邦王子……,我怎麼就從沒注意過這個杵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人物?」

  劉玉玨和陳東面面相覷,心中只想:「大人是不是想抓燕王秘諜都想瘋了?一個異國番邦的王子,能和燕王有什麼瓜葛?」

  羅克敵雙眼微微瞇起,沉聲吩咐道:「監視他,立即派人監視他,給我盯緊了他的一舉一動!」

  陳東面有難色地道:「大人,我們現在的人手非常有限,恐怕……」

  劉玉玨上前一步道:「大人,要不然……我去吧!」

  羅克敵擺擺手道:「不行,古玩店這樁案子,是我們已經到手的線索,不容放棄,你繼續查,一定要找出與他有關聯的人來。」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又對陳東道:「從監視景清、練子寧、卓敬的人員裡邊抽調幾個精幹的人出來,由你帶隊,從現在開始,給我盯緊了這個賀天羊!」

  劉玉玨和陳東齊齊拱手道:「卑職遵命!」

  「郡主慢走,慢走!」

  何天陽站在驛館門口,笑容可掬地拱手,夕陽下,看著徐茗兒的車駕轆轆駛離。

  回到自己住處,何天陽便猴急地問道:「大人,你真要帶小郡主私奔嗎?」

  夏潯在來賓樓喝了點酒,回來後又和徐茗兒說了半天話,有些口渴,剛剛倒了杯涼茶,剛喝到嘴裡,一聽何天陽這話,一口茶水「噗」地一下就噴了出去,正噴在何天陽臉上。

  何天陽很有唾面自乾的覺悟,擦都不擦,仍舊緊緊地盯著他。

  夏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到哪兒去了?你不覺得,救小郡主離開,是破壞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聯盟的極佳手段麼?」

  他把茶杯一頓,坐下,悠然道:「所以,我不但要救她走,而且還要在一個最恰當的時候帶她走,讓方孝孺把他那張老臉丟到他的姥姥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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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成功不僅靠實力

  朱允炆派使臣去見燕王,提出只要燕王息兵罷戰,便赦免燕王及燕軍將士的一切罪名,仍然恢復朱棣的王爵。朱棣聽了頓時冷笑起來,這不過是那皇帝侄兒的緩兵之計罷了,他如何不知。

  朱棣厲聲道:「臣自起兵之日便曾詔告天下,非為反皇上,實為清君側。今靖難三年,百姓流離,地方糜爛,將士傷亡,國家衰弱,誰之過?就此偃旗息鼓,休兵罷戰,保得了俺一家安泰富貴,可是朱棣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如何向那些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們交待?如何向三年來南軍北軍無數陣亡的將士們交待?」

  使節變色道:「殿下……」

  朱棣拂袖道:「天使不用再說了,陛下要臣息兵罷戰,可以,但得答應臣一個條件,只要陛下將蠱惑君心、離間皇親,以削藩為名,逼死皇子,囚禁宗室,挑起這場大戰的罪魁禍首方孝孺、黃子澄、齊泰一干奸佞當眾誅殺,臣即刻休兵,與三個兒子單騎歸於闕下,唯陛下之命是從!」

  使節無奈,只得回返京師,朱允炆本就只是為了緩兵,利用這段時間抽調兵馬、徵集糧草而已,哪是真的有心罷戰求和。再說朱棣提出誅殺方孝孺、齊泰等人這樣苛刻的條件,就算他有心求和,也是絕不能答應的。

  因為天氣驟變,朱允炆患了風寒,正在生著病,接到使節回報後,勉強拖著病軀到前殿來,皇后放心不下,忙讓木恩去召太醫隨侍。

  朱允炆召集方孝孺、茹常、李景隆等父武眾臣來到了正心殿,剛剛提起燕王拒絕議和,方孝孺便搶先說話了。如今黃子澄和齊泰不在京中,方孝孺勢力有些單薄,他怕李景隆和茹常老調重談,又提什麼議和,便搶先說道:「陛下,利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們已經籌措了些糧草,可以稍彌沛縣損失,又從南方各地抽調了十萬勁卒,可為前軍補充。臣以為,燕逆拒絕聖上好意,正證明他的狼子野心,我天兵更是出師有名了。陛下可令盛庸、吳傑、平安揮軍再攻北平,還可以從遼東徵調諸將入山海關……」

  李景隆翻咋『白眼道:「若是韃靼、瓦剌趁我遼東兵內調,趁機奪我遼東都司,奈何?」

  方孝孺道:「韃靼、瓦剌正忙於內戰,無暇他顧,未必就有取遼東之心。再者,燕逆之勢越來越大,這是心腹之患,縱然捨了遼東,也要先把燕逆剷除,只要除了燕逆,縱然遼東被人佔了,我天朝威武之師,難道還奪不回來嗎?只要遼東兵馬內調,燕逆必急於回軍以衛巢穴,我軍躡後追擊,當可一舉功成。」

  朱允炆遲疑了一下,又望向他人,徐輝祖不動聲色地出班奏道:「希直先生所言,乃老成持國之見!臣附議!」

  魏國公這一表態,便有許多軍中將領紛紛表態支持,景清、練子寧等人並不諳軍事,只是他們已經見識了太多方孝孺、黃子澄一班人好心辦壞事、越幫事越忙的本事,原還不敢表態,如今見眾多軍中將領支持,料想這計策縱然不是什麼神機妙算,應該也不是太蠢的主意,便也紛紛表態支持起來,這一來,李景隆、茹常就顯得勢單力薄不好說話了。

  方孝孺見狀不禁暗暗得意起來,如今黃子澄和齊泰雖不在京師了,可是有了這未來暗家的鼎力支持,他照樣可以一樣九鼎,左右朝廷大勢。

  其實這是他和徐輝祖商議出的辦法,徐輝祖詳細分析了關外局勢之後,斷定現在剛剛分裂的韃靼和瓦剌正忙於爭權奪勢,暫時不可能打遼東的主意。關外土地本就廣袤,這些牧族首領在乎的是現成的財富,而不是奪取一塊空曠的原野,調遼東兵入關,看似冒險,實則為蒙古人所乘的可能性並不大。

  朱允炆見大多數人都同意方孝孺的主張,也不禁開心起來,連忙讓人擬旨,就按方孝孺的意思,命令盛庸、平安等人進軍北平,同時令遼東兵馬入關策應。

  等到眾人紛紛告退的時候,方孝孺站立不動,候眾人都離去了,便湊到皇上面前,悄聲道:「皇上,臣還有一計,可助陛下對付燕王。」

  朱允炆不意還有驚喜,連忙道:「希直先生快快講來。」

  方孝孺對朱允恢低低地說出一番話來,朱允炆聽得頻頻點頭,喜形於色道:「先生智計無雙,朕就依先生之計去辦!」

  正說著,木恩帶著御醫進來了,看見方孝孺喜氣洋洋、大步流星地出去,木恩不禁有些納罕。自從黃子澄、齊泰被貶官流放,他可是很久沒看見方博士這般揚眉吐氣的模樣了,只是因為他剛從太醫院回來,卻不知道方孝孺有了什麼喜事。

  ※※※※※※※※※※※※※※※※※※※※※※※※※※※※※※

  盛庸接到朱允炆的聖旨後,立即部署反擊,他先調大同守將房昭揮軍入紫荊關,攻擊已經歸順燕王的保定諸縣;令吳傑以糧草接濟房昭;又令遼東諸將揮師入關,攻擊永平;自己則親率大軍出德州,駐軍於易縣西水寨,這個地方處於萬山叢中,易守難攻,燕王倚仗鐵騎慣用的野戰之力是發揮不出來的;最後又讓平安率游騎機動於外,或攻北平、或攻燕王,便宜行事。

  一時間北方戰局鉛雲密佈,再北平城再度受到朝廷大軍的攻擊,入關的遼東兵馬和平安的軍隊輪番攻打北平,戰況激烈,雖不如上一次李景隆的四面包圍聲勢駭人,但是他們知道守軍斷然不會捨了北平城,所以根本無需四面圍城,每日只是集重兵於一處猛攻,其慘烈比起上一次北平保衛戰不遑稍讓。

  三年來,燕王與次子朱高煦領兵在外,金戈鐵馬、百戰沙場,朱小胖做為世子鎮守北平,雖未上過戰場,實比在戰場上還要艱難,他鎮守在北平城、要徵調糧草、募招士兵、接收歸順和征服的府縣、管理地方官員、徵收稅賦以充軍餉,接收整理前線運回的戰利器,如此種種,才能讓燕王領兵在外沒有後顧之憂。

  三年來,這麼多事壓在他的肩上,日夜操勞,讓朱小胖整個人都成熟起來,性情沉穩,辦事老練,為人精明,唇上兩撇微髭更讓他整個人都透出幾分威嚴,唯一未變的只是他對家人的敦厚和他那怎麼勞累怎麼節食都減不下來的肥胖。

  這天一早,南軍便對北平再度發起了衝鋒,朱高熾親自鎮守在千瘡百孔的城頭,四處鼓勵慰勉將士,等到中午南軍退下,他才得以喘上口氣。朱高熾回到城門樓裡,擦一把臉上的汗水,端起一隻大茶碗來剛要喝,便有人來稟報:「稟報世子,城人有人搖旗求見!」

  朱高熾一怔,問道:「有幾人到陣前來?」

  那士兵道:「只有一人!」

  朱高熾微一思索,吩咐道:「放下吊筐,拉他上來,我倒要看看,平安想玩什麼把戲。」

  不一會兒,一個南軍的信使被拉上城頭,帶進城樓裡。朱高熾端坐上首,冷冷地道:「平安派你來做什麼?」

  那人哈哈一笑,泰然拱手道:「世子,小臣不是平安將軍的部下。」

  朱高熾微一蹙眉,疑道:「你是遼東的人?」

  那人神秘地一笑,說道:「也不是。小臣來自金陵。」

  「金陵?」

  朱高熾驚疑地道:「你是皇上派來的使節?」

  那人自袖中取出一封黃綾封著的密信,微笑道:「世子,這是陛下親筆寫與世子的,陛下知道,世子堅守北平與朝廷作對,乃是從於父命,不得不然。不過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時,當捨孝而盡忠,陛下說,只要世子歸順朝廷,獻出北平,皇上就封世子為燕王,世代鎮守……」

  「不要說了!」

  朱高熾勃然大怒,霍地立起身道:「來人,把他綁起來,押進大牢!」

  一旁站立的一個武將眼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切,眼珠轉了轉,一絲狡獪的光彩攸地一閃而沒。

  這人乍一看是個武將,仔細看,皮甲下邊罩著的卻是一件靛藍色的太監袍。

  燕王府中幾個管事大太監,鄭和、李興、侯顯、狗兒、王安,大概是北方武風興盛的緣故吧,他們都有一身好武藝,這黃儼也是其中一個,世子都親自守城了,他自然也要隨侍左右。

  前兩天因為南軍攻城猛烈,黃儼畏戰不敢近前,被督戰的朱高熾發現,以軍法重重責打了一頓,黃儼懷恨在心,此時看到朝廷派人來招攬世子,登時計上心來,到了夜晚,黃儼便悄悄喚過一個心腹小太監,如此這般吩咐一番,然後把他悄悄綴下城去。

  南軍也怕城中燕軍夜晚襲營,所以駐營之地距北平城有二十里地,城下並無敵軍,那小太監下了城,便撒腿奔去,投進了茫茫夜色當中。

  再說朱高熾,押了那朝廷的使者去見母親。

  徐妃也未把這事放在心上,朱允炆的親筆信被她看也不看地丟到一邊,便與兒子議起燕王即將回師,今冬數十萬大軍的冬衣和糧草問題。

  第二天上午道衍和尚募集了一筆金銀財物,到燕王府來交給王妃,徐王妃想起昨日之事,順口說給道衍,道衍不禁失笑道:「皇上真是技窮了,竟然想讓世子背叛殿下,且不說那周王之子受他慫恿告父,落得個什麼下場,就以世子之仁孝……」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徐妃何等機敏,立即察覺不妥,忙問道:「大師,有何不妥?」

  道衍緩緩地道:「貧僧擔心,皇上招降是假,離間是真。」

  徐妃一怔,說道:「離間?高熾和殿下乃是父子,以一封書信便能……」

  說到這裡,她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周王次子何嘗不是親生骨肉?而且也是嫡子。自古以來,為了權力骨肉相殘的事兒還少麼,燕王如今領兵在外,如果北平有失,立即就會失去根基,消息傳開,頃刻之間他的大軍就得散去十之七八,沒有糧草、沒有根基,覆亡也不過是剎那間事,如果燕王聽到這個消息,他會不擔心麼?

  徐妃霍地立起,粉面失色道:「哎呀,是我大意了,大師,如今怎麼辦才好?」

  道衍問道:「皇上那封書信,可曾拆開看了?」

  徐妃道:「沒有,高熾根本不屑一顧,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匆匆走過去,在桌上翻了翻,找出了那封未曾開啟的書信遞給道衍,道衍鬆了。氣,說道:「如此還好,馬上派人攜此書信,再帶上那個朝廷的使節去見殿下,一切聽憑殿下處置,如此,方可消去殿下疑慮。否則,殿下縱不中計,難免疑心世子曾經猶豫,日後對世子大大不利!」

  徐妃也知事態嚴重,急忙叫人提了那押在大牢的使者,叫來幾名親信的家將,殷殷囑咐一番。朱高熾從城頭回來,聽母親說明其中厲害,也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待到當晚夜半時分,朱高熾便打開城門,放這幾名家將出城,快馬去尋燕王了。

  黃儼派去的小太監一俟脫離北平範圍,立即使錢買了匹馬,晝夜兼程趕到燕王駐營之地,燕王聽到小太監稟報皇上派密使誘降世子,不禁有些猶疑,他實不願相信兒子會出賣自己,那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可是事關重大,一旦屬實那就是萬劫不復的結局。

  思來想去放心不下,燕王便把二兒子朱高煦喚來,問他在京時候,世子與皇上可有往來。朱高煦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及至父親取出黃儼的密信,他才明白其中經過,一絲貪慾不禁油然而生。

  他自問為了父親出生入死,功勞極大,可他不是長子,不管是這燕王之位,還是一旦父親坐了江山的皇位,都沒有他的份兒,朱高煦平時想起,也曾大感不忿不平。大哥既胖且虛,也許不得長壽,可他已經有了兒子,有這嫡子長孫在,王位或皇位,依舊不會屬於自己,如果能……

  一絲惡念在他的心頭徘徊,忽而想起大哥一向仁厚,對他和老三都極為親近,從小兒他們兩個闖了什麼闖事,大哥都極力包容,護著他們,如今自己一言便可定大哥生死,不禁又有些不忍起來。

  朱棣見他臉色陰睛不定的,不禁喝道:「為父問你話呢,為何彷徨不答?」

  「啊!」

  朱高煦吃了一驚,那權利之心終究戰勝了骨肉親情,他橫下心來,跪地說道:「父王,人…猶豫不決,是不想言及大哥是非,那畢竟是孩兒的親大哥呀,可……可是事關父王和十數萬大軍的安危,兒子又不敢隱瞞,所以……」

  朱棣目光一厲,沉聲道:「只管講來,為父自有分寸!」

  「是!」

  朱高煦做出一副百般不願的樣子,勉強說道:「兒臣三兄弟到京師時,皇上設盛宴款待,對大哥極盡優容。以後……以後也時常召大哥入宮敘話。大哥博學多才,精通琴棋書畫,不似孩兒這般一介武夫,所以甚受皇上愛護,皇上身邊的近臣,如懷慶駙馬等一眾皇親國戚,也常與大哥一起飲宴吃請,皇上與大哥……的確……的確是非常親近的……」

  朱棣聽到這裡,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朱高煦趕緊又道:「不過,孩兒相信,大哥是絕不會受皇上蒙蔽的,黃儼送的口信兒不也只說皇上派人招降,被大哥帶人帶信扣下了麼,可並沒說大哥答應投降。」

  朱棣驚疑不定,心中只想:「如果兒子真的受了皇上蠱惑,投靠朝廷……」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雖說北平有愛妃徐氏,還有道衍大師在,但是高熾是名正言順的世子,一直執掌著北平的軍政大權。這幾年自己領兵在外,北平軍政法司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兒子一手掌握,如果他要反,王妃和道衍大師是制止不了他的,不要說他獻出整座北平城,只要他打開一道城門,放南軍進城,那就大勢去矣。

  朱棣思來想去,終不敢把全家人性命和十餘萬大軍的前程都放在他對長子的信任上,他沉著臉色對朱高煦道:「高煦,你立即以催繳錢糧的名義率輕騎返京,對朝廷招降之事只作不知,見了你大哥之後,馬上動手把他抓起來,再持俺的手令控制全城,等俺回去再作道理。如果你大哥膽敢反抗,那就……

  朱棣咬了咬牙,目中厲色閃爍,右掌白下狠狠一劈,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殺!」

  「孩兒遵命!」

  朱高煦連忙答應,心頭不由自主地急跳起來,雖然父親吩咐,如果大哥不肯遵令才可殺他,可是到時候到底是個什麼局面,還不是自己說了算。就算事後被父親察覺什麼,他還能殺了自己為大哥報仇不成?何況兄弟三個裡面,父親本來就最喜歡自己呀。

  朱高煦一面急急地轉著念頭,一面站起身來往外走,恰在此時,朱能引著幾個燕王府的家將,押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傢伙走進帳來。

  原來,黃儼雖然提前一天就派人了來送信,可他不敢驚動朱高熾,是偷偷用籮筐把他的親信小太監放下城的,那小太監走了幾十里路,到了一處村鎮,才買到代步的馬匹,還是一匹劣馬。

  而徐王妃派來的幾員家將是朱高熾大模大樣打開城門放出來的,騎的也是軍中一等一的戰馬,結果只比那小太監晚了片刻便趕到了軍營。

  朱棣聽那家將說明來由,再接過那封皇帝的御筆書信一看,見那火漆封口完好無損,根本不曾開啟過,激動的雙眼漾起一抹淚光,仰天長歎道:「險殺吾兒、險殺吾兒啊!」

  這一樁離間計,正是方孝孺密授於朱允炆的,以國之宰輔、管仲樂毅自詡的方孝孺,自入京輔政以來,唯一一點可圈可點的事跡,就是這一回了。

  若不是徐妃偶然說與道衍知道,他這一次真就成功地讓朱棣父子相殘了,憑此一計,也可稍稍洗脫他的無能之名,可惜,被道衍那個禿驢給破壞了,由此看來,方孝孺剛一把持朝政,就嚴厲打壓佛教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離間計沒有成功,方孝孺正懊喪不已的時候,夏潯又給他上了一把眼藥,因為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聯姻的父定之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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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文定之日

  錦衣衛對何天陽一行人的監視,很快就有人匯報給了夏潯。鑒於夏潯的情報總部實際上就設在鴻臚寺,容不得半點閃失,所以夏潯安排了最精銳的人員,佈署在鴻臚寺左右,利用各種身份和職業為掩護,他們唯一的使命,就是注意自己周圍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

  他們的唯一使命就是盯著自己的頭領,沒有其它任何舉動,看來自然與普通百姓無異,毫無可疑,因此也就很難引起錦衣衛密探的注意。結果這些扮成商販、夥計、吹糖人兒的,乃至街頭擺碗乞討的叫花子的潛龍秘諜們,突然發現他們多了幾個夥伴,同他們一樣認真地監視著鴻臚寺儀賓館。

  秘探們不知道這是大人另外安排的一路人馬還是朝廷一方的人員,立即把這些怪異現像稟報了他們的上司,再由他們的上司轉達到夏潯那裡,夏潯一聽就察覺有些不妙。

  他以外國使節的身份到京,主要是為了開展局面方便,可以公開與勳貴公卿們來往而不引人注目,現在這個目的已基本達到,他已經打開了局面,在敵人的心臟位置安插了釘子,這個時候情報網的安全和維護現有成績顯然比繼續冒險更加重要,所以夏潯馬上決定啟動撤退預案,把他的指揮機構化明為暗。

  何天陽對夏潯的決定當然不會反對,也無權反對,何況有機會離開,他也非常樂意,再過兩個月萍女就要生產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兒子出世時能夠守在娘倆兒身邊,所以立即按照夏潯的安排準備起來。在錦衣衛對儀賓館部署監視的第三天早上,山後國承直郎尋大鬍子就出了鴻臚寺,騎著一匹馬揚長而去。平素只有王子出城遊玩或去別人府上赴宴時他們才乘車馬,其他時間隨從們自去城中遊逛都是步行的,所以對夏潯的這番舉動,錦衣衛準備不夠充分,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一時找不到馬,只得派了兩個人憑腳力追上去,卻見這個大鬍子出了城,夏潯出了南城,打馬揚鞭飛馳而去。錦衣秘探們監控的主要對像是山後國那位王子,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因為事涉外交,對這位王子及其僕從可是一個也不敢動的,眼見這種場面,那跟蹤的錦衣衛莫名其妙,也不敢追上去阻攔。

  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的廟還在儀賓館,那座廟裡的大方丈賀天羊王子還在,跑個小沙彌也不算什麼,他們便回去稟報陳東。陳東聽了消息也有些奇怪,他考慮了一下,便去了趟五城兵馬司,找了個理由,請人出面去儀賓館打聽。

  得到的消息說,山後國王世子妃快要生嚴了,王子思念妻子和即將出世的兒子,決定近日返回山後國。王子赴大明朝覲時的兩艘大船已經護送王妃返航了,所以要派人先去福州,搭海船出海,至彼國調船和護衛到福州港迎候王子。

  山後國王子已然要走了?

  聽到這樁大事陳東不敢怠慢,立即回去稟報羅克敵,至於走掉的那個小蝦米,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賀天羊這班人真的可疑,最可疑的也只能是賀天羊本人,王子是個無關輕重的人,倒是一個僕從才是首腦?這種事兒的確是不易想像的。尤其是夏潯煞有介事地往福州方向走,又要安排海船什麼的,佈置得挺像那麼一回事兒,陳東對他們的警惕進一步減弱了。

  他始終認為,在羅大人列出的這些嫌疑人中,最不可能的就是這些番邦使者。

  羅克敵對所謂的山後國使節也僅僅是產生了懷疑,聽了回報又能採取什麼有力措施?他現在做事最大的困難不是來自敵人,而是來自朝廷內鄣的鉗制,他是在各方勢力的壓制和戒備下做事的,哪能使得出當初錦衣衛緹騎四出的威風,也只能讓陳東打起十二分精神,盯住這個賀天羊了事。

  第二天,何天陽請孟侍郎再向天子請辭,因為老婆要生孩子了,雖然還有兩個多月呢,可是路途遙遠,他這就得準備回國了。孟侍郎代他把意思呈報了天子,朱允炆正忙得焦頭爛額,也無心再挽留這位在大明白吃白喝了快一年的山後國王子,只吩咐孟浮生擬定歸期、安排行程,把這個山後國王子風風光光送走便是。

  孟浮生領了聖旨,便回去準備起來。

  ※※※※※※※※※※※※※※※※※※※※※※※※※※※※※※

  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聯姻的文定之期到了。

  所謂文定,也就是六禮之中的納徵,不過現在這時節,已經很少有人嚴格按照古禮來操辦了,什麼大雁白鵝的,大戶人家,總不成真的抱著這麼個東西上門去求親吧。

  方孝孺雖然執著於上古禮制,在這一點上也不能不屈從於現在的風俗,畢竟是辦喜事,總得依著現在的習俗,讓賓主盡歡才成,如果一味可著自己的性子來,那就要鬧得大家不愉快了。

  文定是男方納禮,雙方正式定親。這個大日子,要有女方來操辦,男方登門送騁禮訂婚書。女方會在這一天廣邀親朋友賓客,因為成親的時候是在男方家裡操辦,女方的親朋好友都是無緣參加的,正好趁這個機會大大操辦一番。

  當然,這一天男方來的也不會只有主人翁一人,他同樣要廣邀親朋友,一同上門。一來是示之隆重,二來也有證明門當戶對的意思,反正以中山王府的財勢,也不差再多擺幾十桌酒席。

  文定的地址設在莫愁糊畔勝棋樓,這是徐家的產業。

  一大早兒,中山王府的人就開始張羅起來,其實大部分準備工作頭一天就佈置完成了。到了巴」時,徐家的主人們就到了,徐輝祖、徐增壽,甚至連本來在外地做官的老二徐膺緒都趕了回來,個個新衣新帽,喜氣洋洋。

  徐增壽私下裡曾經問過小妹子,徐茗兒吱吱唔唔,並不見原來的決絕態度,徐增壽只道妹子對方家還算滿意,女孩兒家家的臉皮子嫩,不好意思說出來,既然妹子自己個兒樂意,他也懶得做個惡人,所以今日操辦喜事,他也是由衷地歡喜。

  又過片刻,徐家的親朋好友便陸續到了,這個時候便看出徐家的潛勢力究竟有多大了。徐家的支房旁脈,不管是在鳳陽的、開封的,還是其他什麼地方的,都派人帶了厚禮回來,各地也有許多與徐家有關係的武將文官派人攜重禮來道賀,在京的文武官員來參加文定之禮的更是不計其數。

  除了這些人,皇親國戚、勳臣公卿世家來的人更多,放眼望去,不是王爺就是公爺、不是駙馬就是侯爺,京裡有字號的世家,不管和徐家走得遠近,這種日子都得給面子,一時間竟來了大半個朝廷。

  又過了一陣兒,方孝孺一方也帶著大隊人馬來了,方孝孺邀請的大多是御使台、國子監的官員、教授,又有許多他的門生以及攀附在他左右的官員主動趕來道賀,雖然遠不及中山王府來賀的親朋好友眾多,也不及他們有份量,但是清一色的文臣儒士,風景倒也別緻。

  方孝孺坐在車上,怡然自得。

  要結盟,當然不必非得結親,可是還有比結親更具像征意義的結盟嗎?

  這婚事一定,就是讓普天下郫知道,他方孝孺已經和中山王府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當初黃子澄力薦李景隆為詩逆大將軍,對黃子澄心中打算的小九九,方孝孺未必一點不知,想不到黃子澄沒有成功,自己卻成功了,有了皇上的寵信,再有中山王府的全力支持,朝野間還有誰能與他抗衡?

  假以時日,燕藩被剷除,諸王被消滅,到那時候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推行井田之制,復上古制度,想必也沒有人敢在他耳邊聒噪,阻礙他天下大治的宏偉理想了吧?

  想到這裡,方孝孺不禁微笑起來。

  車駕到了,已然聞訊的徐輝祖三兄弟領著一大幫子公侯爵爺、高官貴冑迎了出來。方孝孺連忙下車,彼此寒暄相見。對於徐家的莫大聲勢,方孝孺心中早已有所準備,可是乍一見到這麼多平時大朝會都未必湊得如此齊全的王公大臣,還是把他嚇了一跳。

  不過方孝孺倒也沒有過於忐忑,論實力、論根基人脈,他遠不及中山王府,可若論帝寵,還有人能超過他嗎?徐家道賀的人再多,官兒再大,難道比得上皇帝一位使節道賀帶來的尊榮?

  皇上己經知道他要與徐家結親了,對那個曾在御前頂撞自己的小丫頭,朱允炆還頗有印像,聽說她馬上就要做了方家的兒媳,朱允炆也很高興,他當然知道希直先生如果有了徐家之助,對自己將有多麼大的幫助。

  戰局到了這一步,哪怕他是天子,也不得不放下身段,拉攏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了。

  所以,他也準備了一份禮物,只等雙方文定之時,派使節來當眾賞賜,給希直先生壯壯行色。

  遠遠的,一輛馬車停在那兒,簾籠稍稍挑起一道縫兒,可以窺見勝棋樓前車水馬龍的熱鬧景像。小郡主緊張得臉兒有些發白,窺探著樓前動靜。

  她是中山王府小郡主,幾個哥哥都不在家,她想離開,又有哪個敢攔她?

  看了半晌,小郡主扭過頭,緊張地問夏潯:「咱們……,就這麼走了不成嗎?非得去當眾拒絕他嗎?」

  夏潯道:「不這樣不成啊,你不當眾拒絕,給他一個大大的沒臉,他還得死皮賴臉非要拉你去當他方家的兒媳,到時候你大哥對外佯稱你生病需要靜養,再暗中派人到處抓你怎麼辦?為免後患,就得一步到位,叫他又羞又憤,再也沒臉再提親事,小郡主就算不小心被抓回去,這親也結不成,那才能一勞永逸呀。」

  小茗兒被魔鬼的甜言蜜語感動了:「你真好,還是你想的周全!可我去了,萬一……。」

  「你放心,如果出了什麼差遲,我馬上搶你出來!」

  夏潯把胸脯拍得咚咚直響:「知道那兒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嗎?我早就安排了百十條壯漢在裡邊,一旦有事,馬上搶親!」

  「嗯!」

  徐茗兒重重一點頭,掀開簾兒跳下車,長吸一口氣,挺起酥胸,便雄赳赳氣昂昂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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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本姑娘不敢高攀

  「今日小妹妙錦與方先生佳兒中憲文定佳期,承蒙各位親朋好友光臨道喜,徐輝祖真是感激不盡呀!」

  眼見人來得差不多了,徐輝祖便走到堂前,向各位來賓抱拳道謝,他行了個羅圈揖,眾人紛紛站起還禮。李景隆懶洋洋的,最後一個站起來,隨隨便便地向他一拱手。

  方孝孺滿面春風地道:「徐氏有佳女,知書達理,姿容秀麗,犬子中憲,正當適婚年齡,承蒙禮部尚書陳迪大人從中撮合,方某今日得與徐家結下百年之好,呵呵,今日文定,擇日成親。唯願以後,小兒女們夫妻保守,嗣續繁昌,今日各位親朋故舊、同僚好友到賀,也請為彼此做個見證!」

  徐輝祖便笑道:「呵呵,我那妹子嫁到方家以後,便是方家的人了,孝敬公婆、和睦手足,那是份內之事,若有不當之處,希直先生就該教訓,可不要寵慣著她。」

  旁邊便有人起哄道:「婚書一換,定了終身,便是真正的親家了,魏國公對希直先生怎麼還是這般客氣?」

  「是啊,是啊,應該換個稱呼了。」

  徐輝祖扭頭一看,見那起哄的幾個都是自己好友,不由笑道:「今日你們來,只做一個陪客,多喝幾杯酒,便是與我的賀禮了,休得聒噪。」

  轉過頭來,徐輝祖又對方孝孺道:「希直先生,你我這就交換婚書,做個真正親家吧,呵呵,你看,大家都有些著急了。」

  方孝孺神秘地一笑,擺手道:「國公莫急,再稍候片刻,還有貴客未到啊。」

  徐輝祖奇道:「還有貴客?」

  他想了想自己所請的客人,方孝孺未必是在乎的,這貴客一定是方孝孺請來的人,可是環顧席上,正談笑晏晏的幾個官兒,幾乎已涵蓋了六部九卿,要說還有貴客,那還能有誰?

  徐輝祖想問,可是見方孝孺一臉神秘的樣子,自己終究是女方家長,不好表現得比對方還要著急,只好揮揮手,讓那捧著準備讓雙方簽字畫押的通婚書、應婚書上來的侍婢又退了下去。

  李景隆是曹國公,地位不在徐輝祖之下,故而也坐在首位,看見方孝孺那副德性,不屑地撇了撇嘴,茹常捻著鬍鬚,肩膀頭兒向他這邊一歪,低聲道:「故弄玄虛!」

  李景隆「嗤」地一聲冷笑,說道:「一朵鮮花,插在狗屎上了!」

  在他右首旁坐著的是促成這樁婚姻的大媒人禮部尚書陳迪,李景隆的聲音雖小,卻未著意在掩飾,被他聽見了,不禁扭頭看了一眼。

  李景隆嘻皮笑臉地對他道:「天天朝堂上相見,時不時的還鬥鬥嘴皮子,陳大人還沒看夠麼?」

  他轉而對兵部尚書茹常道:「茹大人,本國公真有如此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麼?」

  茹常拱手笑道:「曹國公風度翩躚、一表人才、謙謙君子,溫良如玉啊。」

  李景隆捏著下巴沉吟道:「哦?原來我還是個君子……」

  這時徐增壽答對了幾個客人,剛剛回到席前坐下,看出他好像在說怪話,便瞪了他一眼,說道:「九江,今兒是我妹子大喜之日,你給我消停著些,否則,我可不饒你!」

  李景隆聳聳肩,哼道:「既是君子麼,我就當一回啞巴得了。」

  這句話剛說完,他突然「咦」了一聲,本來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的身子攸地一下坐直了,兩隻眼睛也亮起來,坐在斜對面的徐增壽察覺他神情有異,順著他的眼光扭頭一看,不由也吃了一驚,失聲道:「小妹!她來做什麼?」

  ※※※※※※※※※※※※※※※※※※※※※※※※※※

  今日是方、徐兩家文定之期,可這當事人卻是不必露面的,尤其是女方,根本不需到場,特別是中山王府這樣的人家,哪裡需要小郡主拋頭露面,這是極為失禮的行為,起碼要被人說一聲管教不嚴,陡見茗兒出現,徐增壽自然大驚。

  今日賀客中認得徐茗兒的,都不禁目瞪口呆,有那不認得的,眼見別人神情詭異,低聲問上兩句,自己的神情也立即詭異起來,才片刻的功夫,整座勝棋樓上鴉雀無聲,徐輝祖驚見自己小妹出現,急忙站起來迎上去,小聲道:「茗兒,你……你怎麼來了?」

  「你議的是我的終身大事,我怎麼就不能來?」

  徐茗兒推開徐輝祖,雙眼冷冷一掃,依著夏潯教她的話兒,明明看見了方孝孺,以前也曾在府中見過的,偏做出一副不認得的樣兒,把小瑤鼻兒一翹,大聲道:「哪個是方孝孺,請出來一見!」

  方孝孺眉頭大皺,他知道徐家這個女兒不大願意做自己家的媳婦,當日聽她吟出一首荒唐之極的詩來,他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對方家有些成見了。不過為了大業,他勉強也能忍得。再說,她那三個姐姐嫁的雖然尊貴,如今卻也不過是朝不保夕的王妃,其中代王妃更已做了蜀中一囚徒,自己當世大儒、當朝隱相,自己的兒子難道還娶不得他中山王府的姑娘?

  所以在方孝孺料來,徐妙錦縱有不滿,待到生米煮成熟飯,也會回心轉意的,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不知禮儀,這可是方家的未來兒媳,拋頭露面丟他方面家的臉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直呼自己名姓,就連她大哥都要稱自己一聲希直先生,她竟敢直呼自己這老公公的名姓,方孝孺大為不忿:「馬上就要做我方家的媳婦,還敢對我端郡主的架子麼?」

  他把臉一沉,緩緩起身,端起公爹架子道:「方某在此,姑娘是什麼人?」說著向徐輝祖不斷地打眼色。

  依著他的意思,皇上的欽使馬上就要到了,甭管在座的賓朋認得她還是不認得她,只管佯做不識,叫徐輝祖見機把她拉走,面子上過得去就成了,先應付了今日的事,回頭等她嫁到自己家裡,到那時想怎麼管教她,可就連徐家都不能插手了,何必當著滿朝公卿的面丟人現眼。

  可是徐茗兒被夏潯連哄帶嚇,已是牢牢記住了夏潯告訴她的話:「方孝孺這個人,好名重於性命,你非得羞辱他一番,讓他主動放棄聯姻才成。要不然,他為了得到你大哥的支持,你的些許不是他都隱忍下來,非要與你家結親,那麼你就算逃掉天涯海角去,也仍然是方家的媳婦,因為不管你願不願意,只要你大哥簽了字,你可就是方家公認的兒媳了呀!」

  所以一見方孝孺裝佯兒,徐茗兒也不點破曾與他見過一面,只是一甩袖子掙開大哥的手臂,對他大聲說道:「你就是方孝孺?好教你知道,本姑娘就是徐妙錦!」

  四下裡議論聲像蒼蠅般嗡嗡起來,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不對勁兒呀,小郡主好像不同意這樁婚事呢,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什麼呀!怎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這不挺好看的嘛,我還是頭回看見徐家小郡主,嘖嘖嘖,還真俊吶。」

  「你廢什麼話呀,我說的是她的神氣!」

  茹常肩膀一歪,又湊到了李景隆身邊,耳語道:「國公,有好戲看了。」

  李景隆正襟危坐,精神奕奕,只回了他兩個字:「看戲!」

  議論聲傳到方孝孺耳朵裡,弄得他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一時間那股子書生強勁兒也上來了,眼見徐輝祖要把妹子拖走,反而被他攔住,沉聲道:「原來是小郡主,不知郡主要見方某,有什麼事?」

  徐茗兒道:「方先生名滿京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聽說大哥要把妙錦的終身許配與方家二公子,小女子特意趕來瞧瞧。」

  方孝孺聽了一怔,聽這口氣不大對勁兒,聽她說的話卻是在稱讚他,一時間他也拿不定這小姑娘的心思了。

  徐茗兒大聲道:「我聽說太祖皇帝三十年勵精圖治,使得大明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物阜人豐,四海昇平,自建文皇帝繼承大寶,請了你方博士入朝輔政,只三年功夫,便鬧得皇室操弋、戰亂頻仍、府庫空虛、民不聊生,可有此事麼?」

  「你……你……」

  方孝孺的面皮如同打了雞血,赤紅赤紅的,一口氣兒堵在喉嚨裡,指著徐茗兒竟然說不出話來。

  徐輝祖大怒,拔腿就向徐茗兒衝來,徐增壽一見他那副窮凶極惡的樣子,還道他要對小妹動手,連忙向他的好哥們大都督陳暄使個眼色,一左一右衝上去,架住了徐輝祖,拉起了偏架。

  徐茗兒用清清脆脆的聲音說道:「我聽說,藩籬天下是太祖遺制,方博士甫一入朝,便鼓吹削藩,太祖屍骨未寒,皇子們便死的死、囚的囚,骨肉相殘,致有今日之亂;我聽說,方博士博學多才,當世大儒,最為推崇上古井田之制。自古銳意改革者,必有人受益、有人失意,有人擁戴,有人反對,唯有方博士井田古制一出,普天之下,無論士農工商,莫不群起反對,也算得是古今第一人了!

  我聽說,方博士崇尚禮教,傾慕周官法度,認為只要按照周禮命名官署治理天下,我大明就能繁榮昌盛,遠邁太祖,所以今日省州,明日省縣;今日並衛,明日並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階;宮門殿門名題日新,日不暇給而不曾休,常常是各個衙門口兒的牌匾油漆未干而再做新匾?」

  「你……你……」

  方孝孺氣得哆嗦起來,人群中卻已有人吃吃偷笑起來。

  同後世文人吹捧的所謂「四載寬政解嚴霜」不同,民間對方黃之流的改革卻有著不同的評價。

  實際上也是如此,朱元璋是狠、是嚴,可他的狠與嚴是對誰呢?所謂四載寬政解嚴霜,是哪些人的感慨之言呢?會是平民百姓嗎?朱允炆上台的這四年,戰事不休,不斷地徵兵征役,會有平民百姓歡欣鼓舞地得出這麼一個「四載寬政解嚴霜」的結論嗎?

  恰恰相反!民間對方孝孺等人的所謂建文新政、愚蠢改革,是持反對和譏笑態度的。

  削藩不用說了,已經逼反了燕王,百姓們便不敢妄議了,因為這時候再提反對,就可以給你扣上同情叛逆的罪名;恢復井田制也不用說了,連他最堅定的盟友都不支持他,這種天真到難以置信的想法,剛在朝堂上提出個設想,就被隸屬於不同派系的官員們一齊撲滅了,連個火星都不給他留下,並不曾真個危害人間,無須議論。

  對官員和百姓們來說,最煩不勝煩的就是方孝孺的復周官法度,合併幾個州縣,把官名換個古老的名稱,改宮殿名、改城門名,而且還是改了一遍又一遍。

  他改一遍,各個衙門口兒就得跟著動彈一遍,牌匾要換、官印要換,在大明嚴格的戶籍制度下,涉及到的州縣及其百姓,有無數的證件都要換。他動動嘴皮子,就得有無數的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做的卻是些無用功,民間豈能不怨聲載道?

  方纔徐茗兒所說的第三條中那段「今日省州,明日省縣;今日並衛,明日並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階;宮門殿門名題日新,日不暇給而不曾休。」就來自於民間的一段歌謠,類似於現在的「你拍一,我拍一」,被小朋友們早就傳唱開來的。

  徐茗兒又道:「方博士能以三年之功,毀掉太祖皇帝夙興夜寐、殫精竭慮的三十年奠基,這樣的大本領,徐妙錦可不敢高攀方家,小女子擔心蟻蛀棟樑,萬一大廈傾覆,會連我徐家都受了牽累。方博士這等人才,虎父無犬子,令子方中憲定也是一等一的人中俊傑了,小女子自慚形穢,同樣不敢高攀。所以,承蒙青睞,好意心領,徐妙錦言盡於此,告辭了!」

  徐茗兒一副稚嫩的少女聲音,可是字字句句如戟似刀,戳得都是方孝孺的痛處,把方孝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徐輝祖鼻孔冒煙,氣極敗壞地吼道:「徐妙錦,反了你了!來人吶,把她給我拿下!拿下!」

  李景隆一看,「噌」地一下,跟兔子似的就躥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徐茗兒前邊,眉開眼笑地道:「別動!誰也別動!哎呀,我說老徐呀,跟個小孩子嘔什麼氣嘛,小孩子不懂事,說話沒深沒淺,你別往心裡去,希直先生,你也別往心裡去,來來來,咱們喝酒、喝酒!」

  夏潯早已料定徐茗兒進去說這番話,可以從容出來的。自家小孩子當眾說了不該說的話,當家主事人該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當然不是教訓自家小孩子,他得先向被氣瘋了的那位賠不是。再說,且不提這勝棋樓上有多少他的人,就是徐家那些親戚朋友,也得蹦出來勸和呀,徐茗兒只說退親,沒說逃走,還能馬上把她捆起來不成。

  果不其然,根本不用夏潯事先安排的人出面,懷慶駙馬、尚書茹常、御使郁新、黃真,乃至所有自認為和徐家有交情的,或者正想攀交情的賀客全都蹦了出來,拉這個、勸那個,七嘴八舌,亂作一團。

  趁這功夫,徐茗兒已大模大樣地出了勝棋樓,上了候在門口的那輛馬車,臨時客串車伕的夏潯把氈帽往下一壓,大鞭一揮,馬車便揚長而去。

  「罷了,罷了,我方家……我方家不敢高攀你中山王府,這樣的好媳婦,我方家娶不起!」

  方孝孺氣得嘴唇發木,這句話說完,氣兒都喘不勻實了。

  徐輝祖怒不可遏,可他被徐增壽和陳喧緊緊抓住雙臂,面前又有茹常擋在那兒苦口婆心地解勸,也衝不出去抓人。

  正忙碌間,樓梯口兒噔噔噔一陣響,一個穿著靛藍太監袍兒的小太監手持拂塵,領著四個宮中侍衛走上樓來,後邊那四個侍衛手裡還托著漆盤,上邊放著如意、玉珮等物。

  那小太監正是御前行走的小內侍木恩,勝棋樓上熱熱鬧鬧的,他可不知道倒底發生了什麼事,辦喜事可不就是熱熱鬧鬧的麼。

  木恩跑到台階上站定,把拂塵一揚,眼皮子一壓,看也不看眾人,便拉著長音唱起來:「皇上有旨~~~~」

  「唰!」

  勝棋樓上原本吵吵鬧鬧的人們立即肅靜下來,許多人仍舊保持著拉扯、推拽的動作,一齊扭頭向樓梯口看來。

  木恩頭不抬眼不睜地道:「皇上說了,欣聞中山王府妙錦郡主與希直先生次子中憲喜結佳緣,朕心甚慰,特賜玉如意一對,龍鳳玉珮一雙,銀鎏金鑲玉嵌寶魚藍觀音桃心一枚,霞帔墜掛熏香繡囊一隻,願新人雙雙,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木恩像唱喜歌兒似的說完,又把拂塵又一揚,這才睜開眼皮。一睜眼把他嚇了一跳,只見滿堂賓客都在看著他,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木恩也不覺奇怪起來,他左看看、右看看,沒發現自己有什麼毛病,便把脖子一梗,拂塵一揚,又唱道:「徐輝祖、方孝孺,上前接旨、謝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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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1 19:39:10 |只看該作者
第381章 和叔叔私奔

  方孝孺大怒而去,兩家婚事自然告吹。

  夏潯已經篤定了這個結局,這在徐茗兒登上勝棋樓,對方孝孺一番冷嘲熱諷之後-已是必然的結局,而且就連方徐兩家其它形式的聯盟之路也都一起堵死了。

  方孝孺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本來就不是為了大局能忍辱負重的角色,況且此人向來自負,他現在雖需要中山王府的支持,可是在他心中看來,一旦聯盟的話,他給予中山王府的支持遠比他能得到的更多,那他豈肯接受這樣的羞辱。

  更何況,在場的那些文武官員可是彙集了朝中各個派系的勢力,不管他們在朝堂上爭得多凶,在這種婚喪嫁娶的事情上卻不能失禮的,沒必要徹底撕破臉面嘛,所以今天他們全都來了。如今既然有機會利用小郡主的拒婚來破壞方孝孺和中山王府的聯盟,他們又不是傻鳥,一個個在官場上遠比夏詩這種人更老辣、更會捕捉機會,他們會放過嗎?

  不出所料,這些官場老油條見機不可失,馬上用了種種表面上是解勸,實則是火上澆油的手段,成功地把方孝孺給激走了。

  方孝孺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個教了半輩子書的方級大學教授,教的還是古典文學,一直鑽在故紙堆裡做學問。

  這些官兒們是什麼人吶,他們在宦海裡撲騰了半輩子-能從朱元璋那個眼裡不揉沙子的倔老頭兒手下混到現在,哪個不是人精,若說玩心眼、動權術,方孝孺哪比得了他們。所以他們不勸還則罷了,越勸方孝孺越怒,競是一刻也呆不得了,當即拂袖便走。

  木恩杵在那兒,這邊聽一句,那邊咱一句,七拼八湊的,卻也聽明白了經過,眼見這禮是送不出去了,木恩忙不迭向那四個宮中侍衛打聲招呼,又把東西棒回去了。

  片刻的功夫,經由一哄而散的文武百官及其僕從下人乃至每一個車伕、轎夫之口,發生在勝棋樓的這樁事情就迅速在金陵城裡傳揚開了。

  羅克敵聽說這件事後只是征微一笑,對於破壞方徐聯盟,他也是樂見其成的,這樣的結果,他覺得很不錯。但是緊接著監視徐增壽的人趕來匯報徐增壽舉動時,順帶著梢來一個消息:小郡主沒回中山王府,魏國公正在勝棋樓答對各方賀客,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負責監視徐增壽的主事人是葉安,消息就是他送回來的。羅克敵聽了這個消息只是一怔,也並未深想,只是隨口問道:「想必,她也知道回去後要受兄長責罰,去了親友家中居住?」

  葉安道:「郡主從勝棋樓出來,便上了一輛馬車,觀其形樣,不似中山王府車駕,左右也沒有隨行的下人,卓職覺得蹊蹺,因見徐大都督仍在勝棋樓上,一時半晌不見得便會離開-所以就讓兩個人跟了上去。」

  羅克敵唔了一聲:「結果如何?」

  葉安吸了口氣,說道:「結果車子走街穿巷,一路下去,似乎早有許多人接應,用了狼多搖脫追蹤的方法,咱們的人……居然跟丟了。」

  羅克敵的眉尖輕輕佻了起來:「哦!居然跟丟了?」

  一輛車子要擺脫跟蹤方法多的是,比如故意走一條只容一輛車子通過的窄巷,事先做好準備,這邊車子剛一出去,立即從對面再駛進一輛車子,故意堵寨住巷子,叫輟在後邊的人無法跟上,那麼只需片刻的功夫跟蹤目標也就失去蹤影了。

  類似的法子有很多,羅克敵也沒有徊問,問題是他派去的人絕非易與之輩,跟蹤與反跟蹤的手段都相當高明,竟也會跟丟了,那麼對方所做的準備、所動用的力量可就不容忽視了,不但要有龐大的力量,這個人對這一行還得絕不外行才行。

  葉安道:「是,跟丟了。等他們再追上去時,竟然看見七八輛一模一樣的車子,分別駛向不同的方向,二人恃急之下,分別攔住了一輛,結果一番盤問,都是占平安車行,的容車。」

  「那這平安車行……」

  「卑職去查過了,有人用假身份租了整整十輛車子,線索斷了,查不下去。」

  羅克敵沉默一下-徐茗兒翹家,這無所謂!只不過是貴冑人家的小兒女與家裡人鬧彆扭罷了,可是徐茗兒還有個大姐夫,那可是是叱吒風雲的燕王殿下,如今一聯繫,恐怕他在勝棋樓上的舉動,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她在勝棋樓上當眾拒婚,破壞了中山王府和方孝孺兩家的聯盟之後,居然有人動用這麼多人手幫助她逃走,連錦衣衛的探子都可以搖鬼……

  羅克敵起身踱了一陣,目光漸漸銳利起來,他站住身子,緩緩地說道:,6燕王秘諜!一定是燕王秘諜從中作祟-馬上集中人手查她的下落,說不定咱們可以從她身上找到我們一直想抓而抓不到的那個人!」

  剛說到這兒,陳東便氣喘吁吁地趕來稟報:」大人,山後國使節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孟侍郎正安排車輛,準備護送他們離城。」

  「嗯?」

  羅克敵的心中急急翻騰起來:「徐妙飾破壞徐家與方家聯姻,緊接著就被人接應,巧妙脫身逃走。然後是山後國使節離京,而此前不久,徐妙錦曾往鴻臚寺見過山後國王子,以此看來……」

  羅克敵的眼睛亮了,脫口說道:「快,馬上截住山後國使團!」

  ※※※※※※※※※※※※※※※※

  上坊門-一行車駕緩緩出了城門。

  孟浮生坐在車上,對一旁的何天陽笑道:「幾個月來,孟某與王子相處甚歡,今日王子歸國,孟某可是有些依依不捨了。」

  何天陽道:「小王也是一樣啊,承蒙何大人一直以來的關照,過上幾年,天陽定然再度來朝謁上國,到時與大人還是有相見之期的。」

  說著,一方玉珮已經順著他的袖子順了過去。

  「番邦小國,海外孤地,實在沒有什麼拿得出乎的東西,小王此番回國-特意在城中父金玉坊蕩採買了許多禮物,準備回去後敬獻與父王、母后,以及親朋好友,見這方玉珮極是華美,便也買了下來,今日把它贈予這件大人,小小禮物聊表小王對大人的謝意……」

  「哎呀呀!王子,這可使不得,款待王子,乃是本官的責任,哪能收受王子的謝禮。」

  何天陽正色道:「這點東西,別無所圖,只是希望孟大人睹物思人,記得你我今朝友誼,記得海外異域還有小王這位朋友。大人若是拒絕,那可就是拒絕了小王一番情意了,還請大人千萬收下!」

  「這……這……」既然王子這麼說,那下官可是不便推辭了-多謝王子惠賜,本官傀受了。」

  玉珮在遞到他手裡時,微微閃出一線來,只見潔白瑩瑩的,果然是一方美玉,而且那質地別透澄澈,堪稱極品。等那沉甸甸的美玉這一入手,更覺觸感溫潤滑膩,孟浮生在袖中用大拇指狠狠地蹭了兩下玉珮,感覺著它的細膩質感,心中暗道:「果真是一方極品好玉,這質地,想必是一方和闐羊脂玉了,黃金有價玉無價,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

  心裡想著,他的袖子往下一垂,那方羊脂玉的玉珮便滑到了袋子裡去,孟浮生又捏了捏,這才踏實下來。再與何天陽敘談時,可就真的有些依依不捨起來。

  「站住!站住!停車檢查!」

  車子剛出上坊門,還未到十里長亭,就有幾個差官按刀迎了上來。

  鴻臚寺護送的官兵勒馬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這是鴻臚寺的車駕嗎?」

  那巡檢官不卓不亢地道:「不好意思,牟職也是奉命行事,還諸鴻臚寺的同仁多多體諒。」

  孟浮生眉頭一皺,起身走出車轎,往那一站,威嚴地喝道:「什麼事?」

  「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拐帶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呀酬……」

  一個白鬍子老頭兒踉踉蹌蹌地跑上來,捶胸頓足,號啕大哭。

  四下裡忽啦啦圍上一群持刀槍的公人,看服色,應該是應天府的差役,其中還擁著一個身著推官服的官兒,在這些人中品秩最高,應該就是他們的頭兒了。

  看這推官只三旬上下,雖只是個五品官兒,可他是在天子腳下負責地方治安、偵輯問案,麾下的公差捕快們比別的地方一省按察使司衙門裡的人數還多,所以威權極重,見了孟侍郎這三品大員也不顯得侷促慌張,只是拱了拱手,對孟浮生道:「大人請了,這個百姓向本官舉報,這一行車駕中,有人拐帶了他的女兒-本官職責所在,不得不察-還請大人行個方便,讓下官派人搜查一番。」

  「簡直是胡鬧!」

  孟侍郎拂袖大怒道:「這是山後國使節,來朝覲我國天子的,今日歸國,本官奉天子旨意護送離去,你們應天府也敢來查,這怠慢外使之罪,你們承擔得起嗎?」

  不想那推官倒是頗有點「強項令」的架勢,夷然不懼-元聲道:「下官掌一府刑名,維護京城治安,無論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但為不法事,下官就管能得!今有苦主在此,只因他們是外國使節,下官就查不得嗎?下官職責所在,還請侍郎大人莫要為難下官,且容下官搜上一搜,若車中果真藏匿了民女,那下官就要把他們都帶回去交由府尹大人發落。若是所控不實,下官自向大人您叩頭謝罪便是了。」

  「你大膽!」

  孟侍郎職責所在,豈肯讓他搜查外國使節車輛-再說,拿人手短,剛剛收了人家一方上好的玉珮,哪能不管事呢,他正要再度斥罵,何天陽從車中走了出來,笑吟吟地道:「行為坦蕩,自然心中磊落,大人維護之心,小王心領了,他要查,就由他查去吧。

  孟浮生擔心地看了他一眼,遲疑道:「王子……」

  何天陽笑道:「大人放心,小王雖是番邦小國中人,也習天朝上國文化,哪能幹出這等作奸犯科的事來呢。」

  孟浮生這才一擺手,讓鴻臚寺的護送官兵閃到一旁,那位推官便按著刀,領著那告狀的白鬍子老頭兒逐輛車子仔徊地查起來,這一通查,他們車上車下、車裡車外都查遍了,不肯漏過一處可以藏人的所在,就連廂壁和踏扳也要叩上一叩、敲上一敲,看看有無夾層。

  十幾輛大車全都查遍了,所有的僕從使女也都在地上排成隊,一個一個地由那老頭兒仔徊看過,始終找不到那老頭的女兒,老頭眨巴眨巴眼,有些茫然地道:「沒錯呀,鄰居二愣子說,老汊的女兒就是被這樣一行車駕給帶走的呀,怎麼不見人呢?」

  「混帳!你污告外國使節,本官回去一定要嚴厲治你的罪!」

  那個推官勃然大怒,狠狠斥罵了那老頭兒幾句,才轉向孟浮生,陪笑道:「侍郎大人,下官莽撞,回頭人……」

  孟浮生冷冷一笑,接口道「回頭兒,本官自會去應天府,見見你們的府尹王洪睿王大人,問問他王大人是怎麼管教手下的!哼!我們走!」說完一揮手車隊揚長而去。

  看著那車隊遠去,白鬍子老頭兒把鬍子一撕,赫然正是陳東喬扮他又看看那個扮推官的葉安,苦笑道:「現在怎麼辦?」

  葉安搖搖頭,垂頭喪氣地道:「回去如實回稟大人便是了……」

  與此同時金陵城朝陽門門口,百姓們正排隊等候出城。

  「城門城門幾丈高?三十六丈高。騎白馬帶把刀,城門底下走一道人……」

  街頭小兒拍掌唱著兒歌,歡樂無憂。

  準備進城的百姓在左側通道,接受檢查,繳納進城稅,出城的百姓在右側通道,檢查比進城的要松寬多了。

  「幹什麼的?」

  喊話的老兵是金陵本地人,叫崔拽拽,四十出頭了還沒說上個媳婦兒,所以他倒不是守城極嚴,而是一見帶著大姑娘小媳婦出城的人,才非常熱恃地湊上來,其實不過找機會搭訕幾句。

  面前正有一個汊子,一臉鬍子,約摸有三十出頭,一身粗布衣裳,挑著兩個空竹筐,重要的是他還帶著一個小村姑,頭梳雙丫髻,荊釵布裙,眉請目秀,雖然像是得了黃痘病,挺漂亮的的一張小臉蛋兒居然是薑黃色的,卻絲毫不影響她那五官的俊美。

  見那守城的大兵粗聲大氣的,一雙目光像刀子似的在自己身上剜來剜去,那小村姑怯怯地拉住汊子的衣襟,輕聲喚道:「叔教……」完全就是一哥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姑娘模樣。

  那汊子點頭哈腰的陪笑道:「軍爺,小人進城賣幾隻鴨子,這正要回去呢。」

  把門的士兵上下看看他們,又看看那空空的竹筐,裡邊還有幾根鴨毛,實在尋不著什麼由頭留人,這才把槍一頓,擺手道:「去去去……」

  兩人趕緊往外走。

  「叔叔,那位軍爺好凶呀……」

  小村姑怯生生地叫,可是那雙慧黠靈動的大眼靖裡,卻漾動著一秣頑皮的笑意,好像覺得很有趣的樣子。

  擔著竹筐的汊子就像任何一個老實本份、不願惹事的鄉下人,只顧埋頭往前走,隨口訓斥逍:「別瞎說,再淘氣,下回叔叔不帶你進城玩了。」

  後邊崔拽拽貪婪地盯著那小姑娘款款扭動,如風拂楊柳的誘人小蠻腰,舔舔嘴唇,嘿嘿淫笑著,用當地土話道:「這個小盼兮,長得還蠻擺的……」

  出了城門,那挑筐的汊子便加快了腳步,小村姑在後面連跑帶跳,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小姑娘一手叉著腰,呼呼地喘氣道:「楊旭,你慢點兒,累死我了,人家跟不上!」

  「叫叔叔!」

  夏詩機警地四下一掃,看左右無人,這才狠狠瞪了她一眼。

  這小村姑自然就是徐茗兒了,夏詩沒有叫她扮成男孩子,她沒有經驗,如果強扮作男人,反而容易露餡,所以只是把她打扮成了土裡土氣的小村姑,把她的膚色、髮型換了一下。

  徐茗兒撇撇嘴,拉著長音兒吟哦道:「叔枷……你慢點走成不成,人家跟不上你。」

  「要不要我背你呀?」

  「好啊好啊!」

  「想得美!」

  「嘁!」

  「快點走,前邊有車接應-上了車,我便送你去江邊,馬上登船出海。」

  「去那個什麼島麼,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在金陵還有大事要做,還要回來的。」

  「那我不走,你跟你走。」

  「豈有此理!」

  夏潯惱了:「我答應救你出來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啊,答應得好好的,怎麼又要變卦!」

  徐茗兒理直氣壯地道:「我當時不知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啊,上一次你把我丟在謝家,一個熟人都沒有,我在那兒跟坐牢似的。要不,你把我送去北平見我姐姐,我到了那兒,大不了不再露面,不露名姓,想必消息也傳不出來不會影響我們徐家……」

  「別胡鬧了成不成,我安排你出海,都費盡了周折,現在北方在打仗,這一路下去哪有太平的地方,把你一路送到北平太困難了,如果走海路,眼下又到了冬天,刻的可是東北風,不說海路難行吧,你這身子骨兒怕也吃不消一路的困苦。」

  「那我就跟著你唄,你不出事,我就安全。你如果出了事,我照樣安全,大哥還能把我怎麼樣麼,嘻嘻,到時候說不定還要我來救你呢。」

  「你……我告訴你,你要跟著我,那可是只能扮村姑,一直扮村姑,沒有好衣裳穿、沒有好東西吃,睡大土炕,住草坯房,而且……」

  「好呀好呀,我就喜歡這樣,從來沒試過呢,真的很好玩……」

  夏詩恐嚇無效,只好埋頭趕路。

  徐茗兒又叉著小腰,一溜小跑起來:「楊旭,你慢點走,你追不上。叔叔!叔~叔~~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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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1 19:39:56 |只看該作者
第382章 兩隻害蟲

  時間進入建文四年,北方的戰局叫人更加琢磨不透了。

  三年來,南北兩軍的交戰主要集中在河山和山東兩省,總結戰績的話,燕軍勝多敗少,越戰越強。可是以戰果來說,燕軍整整三年靖難大戰,幾乎沒有什麼進展,他們的鐵騎始終在山東、河北一帶,朝廷兵多勢勝,哪怕敗的再慘烈,都能隨時補充兵員、補充給養,以致於北軍攻不勝攻。

  由於北軍的地盤有限,一大半給養來自於戰爭繳獲,他們養不起太多的兵,總兵力始終保持在十五六百左右,這就使得他們有野戰能力,卻沒有足夠的兵力去分散守護被他們攻克的各處城池。因此這三年來,雖然被他們打下順德、廣平、大名等許多城池,卻是旋得旋失,要麼主動放棄,要麼被朝廷兵馬反撲奪回,能始終牢牢把持在燕軍手中的,不過是北平、保定、永平三府。

  表面上看,燕軍沒有佔到任何便宜,但是朝廷方面自家事自己知,他們卻知道這三年苦戰,朝廷方面耗損有多大,府庫空了,役夫徵召已超過數百萬次,可以調動的兵力已經全部投入北方戰場,他們已經拿不出錢來養兵、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再去補充北方戰場的需要了。

  就連本來固定守候著金陵城,雷打不動不能外調的四十萬京城衛戍部隊,業已被他們悄悄調出了十萬,投放到了北方戰場。現在齊泰、王叔英在廣德募兵募糧,黃子澄、姚善在蘇州募兵募糧練子寧、黃觀以及駙馬梅殷等分赴杭州等地籌集糧草和徵調兵員,百姓們被搜刮得怨聲載道。

  在這種情況下,多少jun國大事需要處理,可是天才皇卝帝朱允墳不知怎麼的,卻想起了被他liufang到雲南去當人猿泰山的五叔朱棚來湘王一家zi卝f卝en了,齊王被卝關到鳳陽大卝獄了,代王被異地關卝ya到四川了,寧王跟著燕王zao卝fan了,這幾位王ye裡邊只有周王卝還是自堊you之身,雖然他過的是餐風宿露的野人生活。

  這可太不安全了,萬一燕王派人去雲南把他救走,三個王爺一同號召天下靖難,那不更是聲勢大振了麼?於是,朱允墳趕緊下了一道詔書,把他五叔朱櫥十萬火急地從雲南弄回了京師,在金陵城裡找了個地方關押起來,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他才放心。

  允炆「算無遺策」未雨綢繆地把他五叔從流放勞改成拘押坐牢的時候,他的「臥龍」希直先生在幹什麼呢?希直先生引經據典、認真考證、夙興夜寐地辛苦工作,也終於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更定了大明王朝的品官勳階。

  他對洪武朝時的官階制度進行了改革和細化,制定了文勳多少級、武勳多少級、文官多少品、武官多少品、文官每品多少等、武官每品多少等等,並進呈於皇帝,詔告天下,立即實施。

  這兩個不著調兒的……

  ※※※※※※※※※※※※※※※※※※※※※

  在他們兩個忙不到點子上的瞎忙的時候,北方還在打仗。

  燕軍過了年就再度出兵了連陷東阿、東平、汶上、充州、濟陽等地,山東布政使鐵錢束手無策,只好繼續做他的「城神」緊閉城門,守住他的濟南府了事。討逆大將軍盛庸也是步步後退,朝廷在兵員和錢糧上的匿乏已經開始在戰場上得以體現了。

  在這種情況下,請兵、請糧的奏章像雪片一般向京城飛來不著調兒的皇帝朱允墳和他不著調兒的宰相方孝孺這才緊張起來,派誰去解山東之圍呢?兩個人計議來計議去,實在找不出一個可用的帥才終於想到了魏國公徐輝祖頭上。

  徐輝祖和方孝孺雖未結成兒女親家,但是在雙方接觸的那段日子裡總算是彼此有了些交情,比起以前雙方互相並不熟悉要強上許多,在這種緊要關頭,只得讓徐輝祖掛帥趕赴山東解圍。

  由於各地已經抽調不出兵馬,時間上也不容許再從地方抽調兵馬。方孝孺又獻計,從衛戍京師的軍隊裡再抽十萬大軍,由徐輝祖帶去山東。當然,隨軍是要派有監軍,擁有最終的統兵權的。

  這是一等一的絕密消息,從京營裡抽調兵馬,南京就空虛了。由於前番沛縣糧草被焚,他們也知道京師裡有燕王耳目,因此這個消息屬於絕密,除了他們兩人,竟是誰也不曾告訴。

  徐輝祖還沒趕到山東,朱橡已然扔下那座濟南城不管,大搖大擺地從濟南城下過去,一路攻城拔寨,很快就殺到了沛縣,再往前去就是徐州,過了黃河就是中都鳳陽了。

  一時間,盛庸、平安、何福、陳輝等將領都慌張起來,紛紛搶去,前堵後追,務必要讓燕王止步於黃河岸邊。眼見各路南軍紛紛趕來,迎面又有他的大舅哥徐輝祖領兵來迎,朱林便來了個戰略迂迴,一路轉移到了濾河、靈璧一帶。

  何福在靈璧深壕高壘,想跟燕王打持久戰,重施故伎,把燕王耗回北平去。朱標見狀,就去截他的糧道,阻止糧草運達靈璧,這一來何福可是作繭自縛了,出戰他又不敢,不出戰又沒有飯吃,只得派人向平安求援。

  平安領兵去為何福解圍,結果被燕王以朵顏三衛的精銳鐵騎為先鋒,將平安的軍隊一截為二,分段剩殺,何福在山上見狀連忙開城門赴援,又被朱高煦領軍擊退。好歹他是把被殺得狼狽不堪的平安等將領救回了山寨。朱棣也不強攻,只管在山下對峙。

  圍點打援,這可是自古就屢試不爽的好辦法。

  山上本來就缺糧,一下子又突然多出了來救援的一隊敗兵,本來山上的兵喝的就是稀飯這一下稀得都能當鏡子使了。

  眼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何福與平安等人計議了一番,決定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強行突圍,轉移到淮河一帶,就近從附近州縣搬取糧食。

  眾將計議已定,立即向全軍頒布命令,明日以三聲號炮為令,聞得炮響立即衝出山寨,向誰河方向突圍。

  一處營地裡,總旗官宣佈了主帥的將令之後便轉身離開了,兩個士兵互相使個眼色,悄悄走到了一邊。

  這兩個人,一個叫東方亮,一個叫岳俊弘,白溝河一戰,就是這這岳俊泓弄倒了帥旗,令得本來佔了上風的李景隆一敗塗地隨後兩人就因功分別被封為總旗和百戶,只不過好不容易打進了官兵一方,所以兩個人還是一直受命潛伏在這兒。

  「東方大哥,明日就要突圍……」

  「我知道!」

  東方亮袖著手,用襖袖蹭了下鼻子,骨碌碌地轉著眼珠子打量四周:「殿下為防南軍夜襲,駐營之地可不近吶,要是抽冷子突圍,南軍至少能逃出大半去。自打在李景隆身邊當了幾天親兵,這一年來,咱們哥倆先是跟著鐵鎖、後是跟著盛庸、再接下來跟著平安,苦日子也該到頭了,咱們今天夜裡就摸回去,給殿下報訊。」

  兩個人對視,嘿嘿地奸笑兩聲,羊肩走去。

  「我們是害蟲,我們是蛀蟲,我們藏在最隱蔽的角落裡,露出一副最無害的模樣,於無聲無息之間,專門蝕空主人家的房梁、柱子,一陣風來,叫它轟然倒塌,還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第二天一早,寨上各路兵馬紛紛起床,升火做飯,飽餐一頓後準備突圍,各營兵馬陸續集結,才只集結完一小部分,「叨叨叨,三聲號炮便突然響起,在山谷中久久迴盪。

  各營將士都懵了:「已經開始突圍了?」

  有那已經集結完畢的部隊反應比較快,立即一馬當先向營門跑去,反應慢的人登時也明白過來,要在燕軍的騎兵追擊下突圍,那是何等凶險的事情,落在後面的人,十有八九不被砍死也得被俘,是以也顧不得再向主官身邊**了,人人爭先,奮勇向前,只管向寨門闖去。

  高級將領們自然清楚地知道還未發出突圍的號令,但是這時任由他們聲嘶力竭如何叫喊,也制止不住炸營的士兵了。

  山坳外,朱橡站在山坡上,腳下就是一蹲火炮,猩紅的披風隨著山風飄揚,好像一朵紅雲,眼看著潮水般湧出的南軍士兵,朱林微微一笑,淡然吩咐道:「放一半出去,再卡死山。!」

  這一戰,如果這一仗也算是一戰的話,很快就結束了。

  平安等三十七員大將、監軍的文官、宦官等一百五十餘人全部被生擒活捉。本來嘛,他們是知道還未下令突圍的人,所以也是留在最後面的人,自然就被甕中捉鱉了。尤其是平安,平安自與燕軍作戰以來,驍勇精猛,勝多敗少,他的被俘,令燕軍上下歡聲雷動。

  兩隻害蟲,又立功了!

  ※※※※※※※※※※※※※※※※※※※※※※※※※※※

  南京應天府西南方,與太平府當塗縣交界處,有一座慈姥山,當地人又叫它慈母山,貓兒山。山不太高,五十多丈,積石臨江,岸壁峻絕,風景倒是美麗。山上盛產一種掛竹,可以用來做簫,所做的洞簫音色渾厚圓潤、嘹亮悠遠,享譽天下。

  山下不遠就是一條官道從慈姥山西南方向經過,道上商旅不絕。官道旁不遠,傍山又有一座小山莊,二三十戶人家,靠打渣、擺渡、在路邊擺茶攤為生,偶爾也有人家上山砍伐老竹,送去城裡樂店出售,只能撈個外快,終非長久之計。

  臨村頭的那一家姓陳。

  年過六旬的陳婆婆坐在自家小院子裡,和兩個坐著小馬扎的女孩兒正在說話。兩個女孩兒都只十四五歲年紀,一個穿著大紅的襖兒,看模樣分明是剛開臉未久,雖然姿色一般,卻也有種初承雨露、嬌艷欲滴的新媳婦兒的味道。這女孩是陳婆婆的親孫女兒,叫白纖纖,新婚三天,今天和新姑爺剛回門兒。

  另一個小姑娘穿著土氣,髮型也土氣,可是五官非常的靈秀,一點也不像打扮的那樣土氣,如果好好收拾一下,絕對是個禍水級的小美人兒,可惜了,明珠蒙塵。

  不過這也不奇怪,家裡沒有娘親,跟著大伯、二叔兩個大男人過日子,小姑娘邋遢一些也是正常的。

  這小姑娘叫夏普,是陳婆婆鄰居家的女孩兒,鄰居家集本只有一個男人,從河南過來的,在這兒住了快一年了,後來托陳婆婆的大兒子幫忙,介紹了個在採石礬當搬卸工的活兒,平時就不大著家了,上個月他的兄弟帶著夏普也來到了這裡,據說是家鄉遭了水災。

  「可憐見的,這黃河就是不消停,以後啊,就在這長江邊上住下吧!」靠水吃飯的陳婆婆如是說。

  兩家很快就熟了,夏普經常到陳婆婆家來串門兒,和白纖纖成了極要好的朋友。三天前,白纖纖出嫁,今日回門,她自然要來看看自己的閨中好友。

  陳婆婆一邊納著鞋底兒,一邊教訓自己的孫女兒:「嫁了人就要懂規矩,不管人前人後,都要有個媳婦的樣子。你看看你,一口一個何蓋地叫,那是你的男人,能這麼叫麼,叫人聽見還不得笑話咱們白家沒有家教。」

  白纖纖嘟著嘴兒道:「這不是沒有外人在麼。」

  「沒有外人也不成!」

  夏菁眨眨眼睛,插嘴問道:「陳婆婆,那應該怎麼叫呀。」

  陳婆婆道:「不管人前人後,對自己男人都應該……」

  剛說到這裡,屋裡有人嚷道:「老婆子,老婆子,我那褂子呢,姑爺子來了,我得去打點酒哇。」

  「這個老不死的!」

  陳婆婆站起來,一邊走一邊往屋裡吼:「那麼大件褂子都看不見嗎?就差掛在你眼皮子底下了!」

  白纖纖和夏普對視一眼,吐吐舌頭,一齊吃吃地笑起來。

  「啊,我叔叔回來了!」

  越過矮牆,看到從官道折向村子的小徑上走來的兩個人,夏菩突然跳起來,很快活地叫。

  走過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白纖纖也認得,他是夏等的二叔夏有財,唇上兩撇微鬃,很英俊的一個大叔。就為這,白纖纖發春夢的時候,還夢見過自己變成了夏蕭的二嬸兒呢。另一個她就不認得了,雖然也穿著短褐、草鞋,挽著褲腿兒,一副鄉下人打扮,可村子裡二三十戶人家她都認得,就沒見過這人。

  這人走著,時而回頭看看左右,肩膀卻不跟著動彈,白纖纖想起說書的說過,這麼看東西叫鷹視狼顧,奸雄之像,不禁掩著嘴兒笑起來:「比來比去,還是夏二叔中看呢!」

  想起那與自己同歲的半大小子丈夫何蓋,小姑娘忍不住又輕輕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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