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4076|回覆: 2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典心]【戰神(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49:45 |倒序瀏覽
  
戰神(上)







方喜悅,嬌甜可人的民宿老闆娘,她與剛毅強壯,
彷彿無所不能的丈夫,攜手經營山區裡,一間溫馨舒適的民宿。
原本以為,他們就將恩愛幸福一輩子,誰知女兒出生後不久,
丈夫就出了意外,從此失去蹤影。她悲傷了數個月,卻無意中發現,
丈夫竟在電視新聞中出現,身旁還有美艷女星相伴,
為了逮回因不明原因而「落跑」的丈夫,她背起嗷嗷待哺的寶貝女兒,
決定遠赴意大利,萬里尋夫去!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火影鳴人 + 1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威望 + 1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0:49
第一章

  令人垂涎的香味,從大鍋裡飄出,瀰漫在木造的廚房裡。

  白嫩的小手,輕輕掀開鍋蓋。熱燙的水蒸氣湧出,香味變得更濃郁。厚軟的香菇,跟健康結實的放山土雞共煮了幾小時,再加上些許姜絲提味,香味撲鼻的雞湯,教人口水直流。

  方喜悅用另一手,熟練的拿起筷子,戳了戳鍋裡的雞肉,確定土雞熟透,且軟嫩適中。然後,她拿著湯匙,舀了些的雞湯,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

  美好的滋味,在舌尖漫開。

  好吃!

  秀麗的小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這道香菇土雞湯,可是她的拿手好菜,鮮美的滋味,總讓人一碗接一碗,吃喝得欲罷不能。

  這也是她丈夫最愛的一道菜。

  想起丈夫,方喜悅抬起頭來,往紗窗外看去。

  窗外,蒼鬱的山色,因大雨而朦朧。這場大雨,從中午開始就沒停過,春天的氣溫,也因為這場雨,下降了好幾度。

  他們居住在山區裡,一個人口不多的小村落,因為鄰近世界聞名的國家公園,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山區的美景,吸引了各國的遊客,以及絡繹不絕的登山客。

  她與丈夫經營民宿「山居歲月」,幾棟以原木搭造,寬闊舒適的木屋,座落在群山之間,她就地取材,用最新鮮的蔬果,烹煮可口的菜餚,丈夫則是接送客人上下山,提供詳細的山區路徑咨詢、溯溪行程,以及陪伴想欣賞山景的遊客,走幾條難度不高,不需辦入山證,就能欣賞絕佳景色的山路。

  幾年經營下來,「山居歲月」的好口碑,在登山客間口耳相傳,尤其是男主人陳浩東對於山區的豐富知識,以及卓越體能,更是讓他們津津樂道。

  不只是外來的遊客,就連當地人,也時常登門求助。

  例如今天中午,管區阿揚就急匆匆的跑來,拜託陳浩東一同冒雨入山,去找尋四個沒辦入山證,什麼裝備也沒帶,卻昨天就瞎摸入山的大學生。

  雨勢增強,那些大學生們,在山上待得愈久,遇到危險的機率就愈大,眼看時間急迫,兩個男人匆匆出門,往蜿蜒山路走去。

  算算時間,他們入山也有三個多小時了。

  喜悅望著窗外,猜測著還要過多久,男人們才會回來。

  就在這時,廚房外傳來一聲軟軟的呢噥,瞬間吸引了她的所有注意力。她走出廚房,來到客廳角落,雙手還先在圍裙上擦了擦。

  木製的搖籃,正輕輕晃動。

  她彎下腰來,溫柔的淺笑,輕聲問著︰「嗨,小寶貝,你在說什麼啊?」

  搖籃裡頭,穿著印滿黃色小鴨棉衣裳的粉嫩嬰兒,雖然才出生三個月,但已經看得出來,那白嫩的小臉、大大的眼兒、紅嫩的小嘴,都跟媽媽像極了,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聽見熟悉的聲音,陳樂樂隨即停止扭動,烏溜溜的眼兒,往聲音的來源追去,小嘴裡咕嚕咕嚕,吐著滿是奶香的軟軟哼聲,有時還會冒出一、兩個小泡泡。

  喜悅用食指輕碰女兒胖軟的臉兒。「怎麼,你餓了嗎?」

  「咕!」

  像是回應她似的,樂樂打了個飽嗝。

  「喔,不餓?那你在嘀咕什麼?」她搔了搔女兒的下巴,逗得嬰兒咯咯直笑,肥嫩嫩的小拳頭跟小腳丫,在空中揮個不停。

  軟軟的哼聲,仍是意義不明。

  喜悅抱起女兒,親匿的用鼻尖摩擦小嬰兒細嫩的肌膚。

  「還是你跟媽媽一樣,在想爸爸了?嗯?」她輕問著。「爸爸出門三個多小時了,好久喔,我們都好想他,對不對?」清澈的眸子,再度看向窗外,她開始有些擔憂。

  雨勢這麼大,山區的土石跟水流,隨時都可能有變化,浩東雖然身手矯健、體能絕佳,早已摸熟了山區所有路徑,但是他出門這麼久了,會不會是遇上什麼棘手的狀況……

  驀地,屋外的雨聲裡,混雜入別的聲音,漸漸由遠而近。

  大門無聲無息的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門外,那健碩的身軀,幾乎要填滿門框。雨水染濕他的黑髮,沿著五官深刻的黝黑臉龐滑下,雖然一身髒污,滿是未干的泥巴,他的神情卻泰然自若。

  「喜悅。」陳浩東叫喚著,率先走進屋裡。「我們回來了。」

  「喔!」她欣喜的應了一聲,先將樂樂放回搖籃,再拿起老早備妥,乾燥鬆軟的厚毛巾,匆忙迎上前去。

  「很冷吧?」

  「還好。」他接過毛巾,擦了擦臉,黑眸中的剛硬,在注視著她的時候,總會軟化,洩漏隱藏在強悍外表下的柔情。

  「找到人了嗎?」

  「嗯。」

  喜悅還想多問幾句,就瞧見四個氣喘吁吁、臉色發白的年輕人,蹣跚的走進屋裡,狼狽得像是落水的小貓,個個手腳發軟、全身濕透,全跌坐在地上直喘氣,她樂於照顧他人的天性,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我去端雞湯,你先把毛巾拿給他們。」她吩咐著,把一疊厚毛巾塞進丈夫手裡,轉身咚咚咚的往廚房跑去,俐落的舀湯、盛湯。

  再回到客廳時,大學生們的身上雖然還是濕透,但至少都沒再滴水。她親切的遞上湯碗,嫣然一笑。

  「來,喝點熱湯。」

  學生們餓了一整晚,又冷得直發抖,見到有熱湯就爭先恐後,顧不得燙嘴,喝得又急又快,還有人一時嗆著,咳得滿眼都是淚。

  「慢慢喝,不要急,廚房裡還有。」她柔聲說著,親切的態度與嘴角的淺笑,比熱湯更能溫暖人心。

  疲憊的大學生們,在喜悅的照料下,緊繃已久的情緒,終於獲得解放,感動得眼眶泛紅,還有兩個已經哭了起來。

  「嗚嗚……」

  「哇啊!」

  「好啦,別哭別哭,沒事了。」她見怪不怪,像是哄自家弟弟似的,安慰哭泣的學生。

  「我、我很害怕……」頭髮染成金黃色的大男孩,人高馬大,身體壯得像頭牛,卻顫抖得最厲害。

  「不怕,你們都安全了。」喜悅拍拍他的肩膀。

  學生深受感動,抽噎得更厲害,只覺得眼前這位美麗溫柔的民宿女主人,就像是天使一般,身後彷彿有著聖潔的光芒。他情不自禁,抬起淚汪汪的大臉,就想撲入她的懷中,尋求母愛的慰藉……

  咚。

  裝滿雞湯的碗,被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你,再喝一碗。」適時出現的陳浩東,俊臉上面無表情,語氣平淡的說道。深幽的黑色眸子,只掃了那張大臉一眼。

  正預備做大熊撲抱動作的學生,被那雙黑眸一掃,嚇得硬生生收住手腳,像是屁股著火似的,跳離喜悅身邊,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端起湯碗,乖乖的低頭喝湯。

  忙碌的喜悅,並沒有察覺出這微妙的氣氛,仍在招呼眾人。

  「浴室在走廊那頭,你們輪流去洗個熱水澡。」救助登山客的事情,可說是屢見不鮮,她早就做好萬全準備。「浴室門口就有乾淨的衣服,各種尺寸都有。別坐著不動,你,就是你,第一個去洗,快點。」

  接到指令的大學生,慢吞吞的站起來,開始往浴室移動,逐一盥洗完畢。就在最後一個大學生,也換上乾爽衣裳時,大門再度被打開。

  不同於陳浩東的細心,這次開門的人,就讓門大剌剌的敞著,陣陣冷風冷雨灌入溫暖的屋裡。躺在搖籃裡,揮舞小手的樂樂,嚶了幾聲,冷得連連打噴嚏。

  黝黑寬厚的大手,翻起暖暖的被子,將嬌嫩的小娃娃,抱進溫暖的胸懷,熨得她全身暖暖。樂樂乖乖躺在爸爸懷裡,一邊哼哼咕咕的,烏溜溜的眼珠,始終追著爸爸。

  喜悅則是火速回頭,溫柔全失。

  「阿揚!」她大叫。

  「啊?」來人愣在門口。

  「快把門關起來。」

  哈啾!

  小娃娃又打了個噴嚏,新手爸爸與新手媽咪,同時瞇起眼睛,對阿揚投以殺人般的警告眼神。

  「啊,抱歉,我這就關上。」阿揚這才醒悟過來,急忙把門關好,不敢慢上半秒。

  「下次注意點,要是害我女兒感冒,我就剝了你的皮。」護女心切的喜悅威脅著。

  「知道了。」阿揚歎了一口氣,滿臉無奈。「你從小就愛管東管西,當了媽後就更囉唆了。」同村同校同班同年紀,要不瞭解彼此也很難。

  「你還敢抱怨?」

  「呃,不敢不敢。」阿揚雙手合十,連忙討饒。

  喜悅忍著笑,才又問道:「你剛才丟下他們,跑哪裡去了?」

  「我回家把車開過來,等一下才好送他們下山。」他歎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這次又多虧陳大哥了,要不是有他幫忙,我肯定找不到這些大學生,更別說是帶他們下山了。」以往山裡是喜悅的爸最熟,可他老人家體力較差,幸好陳大哥盡受真傳,才讓他這個管區當得心安些。

  「山裡狀況怎麼樣?」喜悅好奇的追問。每次遇上這類事情,她從丈夫嘴裡,絕對問不出什麼,他總是說得輕描淡寫,她如果想聽聽細節,反倒還要再去問別人。

  「雨勢很大,好幾處山路都崩了,他們走的路徑又偏得很,要不是陳大哥追上他們,這些大學生遲早會滾進河谷。」他一邊說著,順手拿了毛巾擦臉。「下山的時候,土石嘩啦啦的滾下來,我回頭一看,哇,一分鐘前走過的路,全部都不見了!」

  阿揚丟下半濕的毛巾,興致勃勃的起身,還不時比手畫腳。

  「接著,我又聽到轟隆一聲,腳下的路又垮了一半,有個傢伙啊,被泥流沖得站不住,哭爹叫娘的往下溜,是陳大哥奮勇一撈,才拎住那傢伙的領子……」他左右張望,朝身旁一個學生的頭上,猛的一拍。「就是你啊,還哭什麼?快點說謝謝啊!」

  死裡逃生的學生,乖乖抬起頭來,感激卻膽怯的看著角落那高大沉默的男人,囁嚅了半天才能開口。

  「謝、謝、謝謝陳先生。」

  抱著寶貝女兒的浩東,只是簡單的點了點頭,寬厚的大手規律的輕拍,哄得懷裡的小娃兒漸漸靜下來。

  倒是與有榮焉的喜悅,笑容甜甜的湊過臉來。

  「我老公很厲害吧!」

  四人被問得措手不及,一時語塞。

  「呃……」

  「不是嗎?」

  四顆腦袋同時用力點頭。男主人的英勇,可是他們親眼見證過的。

  喜悅再度笑開,從圍裙的口袋裡,拿出一疊的名片,用暖呼呼的小手,熱切的往學生們的手心裡塞去。

  「來,這是我們的名片,」她從來不會放過可以推銷的機會。「下次啊,如果你們想進山,可以住我們這裡,有我老公陪著,進山就安全多了。」

  學生們拿著名片,偷瞄了陳浩東一眼。

  「他也可以幫你們做生態導覽。」喜悅信心滿滿,不論眼裡、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驕傲。「他解說得很仔細,你們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向他提問,絕對難不倒他的。」

  學生們像在聽課似的,靜靜聆聽著,誰也不敢插嘴,但心裡同時都冒出大大的問號。

  解說得很仔細?!

  可、可是……這一整趟山路下來,從救命恩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加起來還不到十句耶!

  他們實在很難想像,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願意大開金口,對著遊客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的模樣。

  「不論你們是想溯溪、想攀巖、想健走,還是想走大峭壁上的古道,或者看螢火蟲,『山居歲月』不論春夏秋冬,都提供最完善服務。」她如數家珍,詳細的列舉服務項目。

  阿揚試圖開口。

  「呃……」

  「還有,他能帶你們去獵山豬。」

  「啊,那個……」

  「你們有沒有吃過鐵板烤山豬肉?」她仍舊興致高昂,拒絕被打斷。「他還可以教你們射箭、游泳、抓溪蝦喔。」

  學生們全都目瞪口呆,看著眼前清麗的女主人,連連讚美丈夫。很明顯的,她深深以丈夫為榮,而且絲毫不吝讚美,更願意公告周知,只差沒有敲鑼打鼓的四處宣揚。

  這間「山居歲月」民宿,最大的賣點,肯定就是這位,幾乎無所不能的男主人。

  時來走動的阿揚,老早不知聽過幾次,這落落長一大串,喜悅背得滾瓜爛熟,熟悉到幾乎可以不用換氣的熱情宣傳。根據經驗,如果再不阻止她,他們就必須站在這裡,聽她繼續再說上二十分鐘。

  就在阿揚苦思不到腳底抹油的時機時,一聲嚶泣聲響起。哭聲從微弱,漸漸增強,很快的響徹屋內。

  媽咪天線啟動,喜悅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到女兒身邊。

  「怎麼了?」

  相較之下,陳浩東就鎮定多了,他用大手摸了摸樂樂那包著尿布,像是小肉包似的小屁股。

  「尿布濕了。」他簡單的說道。「我來換。」高大的身軀,抱著女兒往臥室裡走去,步履極穩,沒發出半點聲音。

  趁現在!

  眼看機不可失,阿揚搶著開口。

  「啊,那就這樣了,我先載這幾個兔崽子下山。」他嘴上說著,雙腳的速度卻愈來愈快,以接近小跑步的速度,奔向大門的方向。

  「等一下,香菇雞湯還沒喝完!」喜悅轉過頭來,努力試圖挽留,她可是煮了好大一鍋呢!

  「不用了啦,天雨路滑,再不下山,路況肯定更差。」阿揚大聲喊著,已經出了大門,打開車門,半個身子都跨進駕駛座了。「喂,你們幾個還不快點上車?天都要黑啦!」他催促著。

  這話說得有理,追到門口的喜悅,只得停下腳步,放棄留人。她站在門廊上,小手舉得高高的,努力揮動著,跟大男孩們道別。

  「再過一個月,水蜜桃就成熟了,你們記得要再來玩喔!」她熱情不減,笑意盈盈,友善的態度,就像個鄰家大姊。

  替女兒換好尿布的陳浩東,也走到了門口,抱著不再哭泣的女兒,如一座沉默而堅定的小山,站在妻子的身後,無言的護衛著。

  車子發動了,緩緩往山下駛去。

  「再見!」

  清脆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

  濛濛雨幕中,嬌小的清麗女子,還在揮手送行。那棟木屋、那對夫妻跟他們的女兒,身影愈來愈模糊,但他們的好客與熱情,就像那碗香菇雞湯,那麼暖燙、那麼令人難忘。

  入夜後,雨勢轉弱,卻仍未停止。

  木屋的窗戶,透出暈黃的光線,屋內原木的傢俱,在燈光的照射下,都有著沈斂的光澤,那是上好的檜木,經過長久使用,以及細心保養後,才會有的美麗色澤。

  所有的傢俱,都是手工製作,牢靠而結實,就連臥室裡頭的穿衣鏡,同樣也是出於同一個人之手。

  光滑的鏡面上,正映出一個清麗身影。

  將女兒哄睡之後,喜悅就回到臥室,站在穿衣鏡前頭,一件一件的試著懷孕前的服裝。不論是冬季的、夏季的衣服,她全都一一試穿過,反覆思考審視了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選擇了一件夏季洋裝。

  純棉的布料,摸起來舒適滑溜,而淡雅的粉色,襯得她的膚色更白潤。她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用最挑剔的眼光,反覆端詳著。

  唔,她看起來——還不錯嘛!

  喜悅深吸一口氣,嘴角上揚,有些害羞,但更多欣喜。

  事實上,這肯定是她的「最佳狀態」。

  女兒出生三個月,她的身材也幾乎恢復到跟懷孕之前一樣,柔軟的腰、平坦的小腹、修長的大腿,都秀麗如昔,唯一稍有不同的,是她胸前的渾圓雪嫩,比懷孕前更豐滿。

  飽滿的白嫩,撐鼓了布料,豐滿的程度,連她都有些不自在。洋裝上頭,裝飾在胸口的,可愛俏麗的蝴蝶結,現在看來,卻十足的誘人犯罪,像是香艷禮物上的緞帶。

  鏡子裡頭,清麗的臉兒,浮現淡淡紅暈。

  討厭啦,穿成這樣,會不會太……太……「明顯」了一點?

  喜悅咬著唇瓣,用雙手遮住白皙酥嫩的胸口。她陷入掙扎之中,目光再度掃過床上那一堆衣裳,考慮著是否要再換一件。

  正在遲疑的時候,鏡子裡頭,燈光一閃,臥房的門被打開了。

  啊!

  她火速轉身,緊張兮兮的伸手一抓,胡亂扯了一件衣服,像是要隱藏什麼秘密似的,牢牢蓋在胸口,不敢洩漏半點春光。

  小妻子怪異的行徑,引起陳浩東的注意,濃眉微微揚起。

  「怎麼了?」

  她連連搖頭。「沒、沒有啊!」

  「你會冷?」

  「不會。」她有些困惑。「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抱著毛衣。」他淡淡的提醒。

  喜悅臉色更紅了些。

  「喔,我、我是想把冬天的衣服,全都收起來。」為了圓謊,她轉身背對丈夫,坐回床沿,一件件的折起衣服。

  陳浩東沒有再追究,緩步走到床邊,把手裡一大本黑色皮革封面的記事本,擱放在矮桌上,裡頭詳細記錄著,來訪客人的人數、天數與預計行程。

  他習慣用電腦紀錄,而這本記事本,是特別為她謄寫,方便她隨時翻看,整理小木屋,以及採買食物的依據。

  「這禮拜有客人嗎?」她隨口問著,手裡還在折衣服。

  「禮拜五有一組,兩個人。」他打開抽屜,拿出更換的衣服,往浴室走去。「還有,你要的食譜寄到了,我明天就下山去拿。」

  浴室跟臥室,只隔了一層塑膠浴簾,當水龍頭打開時,水珠噴濺在浴簾上,滴滴答答的聲音有如驟雨。

  「太好了,我等好久了!」一聽苦等許久的食譜,終於寄到台灣時,喜悅高興得雙眼發亮。

  為了跟丈夫對話,喜悅還換了位置,坐到大床上,最靠近浴室的那邊,在閒話家常的時候,手裡不忘繼續折著衣服。

  「我想試試一道新菜,你明天下山時,可不可以到漁港去一趟,幫我買鮮魚跟蝦子回來?」

  「好。」

  「我還需要一些番紅花粉。」

  「好。」

  「王大姊的店裡就有賣。」她提醒。「順便也買一罐百里香。」她對各種香料都著迷得很。

  「知道了。」

  這是每晚的慣例,她總在他洗澡時,隔著浴簾在外頭說話,談著最尋常的事情。這類的日常對話,儘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事,而屬於他們一家人的幸福快樂,就是由這些平凡瑣事所堆疊而成的。

  這樣的時光、這樣的對話,都是她心中無可取代的珍寶。

  散落滿床的衣裳,終於全都整理完畢,被收進衣櫃裡頭。最後,喜悅把那件毛衣也擱進櫃子下層,然後才鼓起勇氣,紅著臉走到浴簾旁。

  「老公。」

  「嗯?」

  「那個……呃……」她吞吞吐吐。

  「什麼事?」

  嘩啦啦的水聲停了,那低沉的嗓音格外清晰。

  她再度深吸一口氣,羞得雙頰火燙。「今天下午我打了電話,到謝醫生的診所裡去,醫生不在,是他太太接的,她說醫生出診去了,可能被雨困在路上。」她叨叨說著,緊張得全無重點。「然後,謝太太說,她很喜歡我上次做的番茄紅酒燉牛尾,希望我在教會的聚餐上再做一次。」

  浴簾後頭的男人,極有耐心的聽著,靜默的用毛巾擦拭健壯的身軀,沒有插嘴,更沒有催促。

  「我們聊天的時候,謝醫生回來了,謝太太把電話交給他,我就問了他,已經三個月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她的聲音愈來愈小。「醫生說……說……通常都可以了,我們可以試試……」

  倏地,浴廉唰的被拉開。

  喜悅像是被驚嚇的小鹿,本能的想後退,但強健的男性臂膀,像是獵人捕捉獵物一般,迅速敏捷的抓住她,將她攔腰抱起。

  「啊!」她低呼一聲,本能的伸手扶住他寬闊的肩膀。他雙手環抱著她的腰臀,緊緊的圈著她,這樣的姿勢,讓她完全無處可逃,只能低頭看著強壯的丈夫。

  灼亮的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

  「你確定?」低沉的嗓音,格外沙啞。

  喜悅羞得腦袋發燙,擱在他肩膀上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收緊,隔了半晌之後,才又嬌又羞的,輕輕的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陳浩東抱著妻子,大步走向床邊。他已經等待得太久,不願意再浪費半點時間。

  在大床邊緣,他抱著懷中溫香軟玉,讓她從高處,緊貼著他的身體,緩緩的、緩緩的滑下,如此緩慢的摩擦,輕易就燃起慾望的烈火。

  當兩人的肌膚,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緊緊相貼摩擦時,喜悅顫抖得忘了呼吸,只能滑落在床上,無助的仰望著丈夫。

  冰冷的水珠,從他的發尖滴下,直落入她白嫩的酥胸,教她輕輕一顫,小手無意識的揪緊了床單。

  他們曾經在這張床上,做愛過無數次,也在這張床上,孕育了他們的女兒。

  因為懷孕與生產,他們被迫「休戰」了好幾個月。如今,請示過醫生後,得到允許之後,兩人的熱情就再也壓抑不住。

  高大結實的身軀來到大床上,將床墊壓得微微陷落。喜悅既期待又羞怯,當丈夫那雙寬厚熱燙的大手,撫過她的肌膚時,她只能顫抖輕吟,拱著酥軟的身子,回應他的每次撫觸。

  精心挑選的洋裝,很快的就被褪下,她羞怯而無處躲藏,只能翻身蜷縮著身子,緊閉起眼睛。距離上次歡愛,已經有好幾個月,久得讓她羞於面對,他毫無保留的慾望。

  炙熱如烙鐵的男性身軀,從後方貼了上來,灼熱的鼻息,吹拂過她的耳畔,夾雜著因慾望而沙啞的嗓音。

  寬厚的大手,繞到她身前,掬握了滿掌雪膩,粗糙的拇指與食指,輕輕揉捻著他最鍾愛的紅嫩乳尖。

  「小櫻桃,讓我看。」

  她無法拒絕心愛男人的要求,只能轉身。

  粗啞的呻吟,從他口中逸出。眼前豐滿的白嫩,讓他禁不住的埋首,貪婪的大口品嚐,以唇齒吮味、以舌尖圈繞。

  而另一隻大手則悄悄滑落到她緊閉的腿間,快慢交雜的捻弄著柔嫩的花瓣,誘哄著她的甜蜜。熱燙的氣息一路往下,隨著指尖的挑捻後,是他的唇舌,毫不留情的戲弄,直到她啜泣的哀求。

  「嗯……浩東……不、不要了……」她被催逼得太接近極限,在他的舌尖,嬌嬈的起舞。

  「要。」他啞聲,吮得更深。

  這麼激烈的歡愉,刺激得如同初次。

  直到她完全濕潤後,他才重新回到她身上。強壯的雙臂,撐在她的兩旁,汗濕的身軀懸宕,而汗水卻一滴滴的,滴落她柔軟的嬌軀。

  「看著我。」沙啞的聲音裡,有著讓人難以抗拒的霸道。

  喜悅的長睫顫動,暈眩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汗濕的黝黑俊臉。他熱燙的汗水、他緊繃的肌肉,以及微微顫抖的雙臂,都在顯示著,他是多麼努力在克制,早已沸騰的慾望。

  他是這麼的在乎她。

  滿滿的柔情,淹沒了羞怯,喜悅伸出手,圈繞丈夫強壯的頸項,以紅潤的唇瓣印上他的薄唇。

  屬於男性的硬燙慾望,隨著他沉重的身軀,緩慢卻堅定的,揉擠進她的柔嫩,而後逐寸逐寸的佔有她,誘哄著她再度重溫激情的雙人舞步,時而激狂、時而溫柔。

  窗外,春雨微寒。

  而窗內,火熱的激情,卻包圍著這對恩愛夫妻,從深夜直到天明。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1:10
第二章

    三年前

    她的床上,有一個男人。

    一個陌生的男人。

    跋涉過泥濘斷路,好不容易回到家裡,方喜悅匆匆跟爸媽打過招呼,就三步並兩步的衝回房間,她急著想換下髒衣服,在脫下衣服的前一秒,才察覺到,自個兒的床上,竟然有位不速之客。

    一時之間,她維持著要脫衣裳的姿勢,硬生生僵住了。

    呼,好險好險,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在這個陌生男人面前,豪放而徹底的,脫得一絲不掛了!

    儘管沾滿濕泥巴的衣裳緊貼在皮膚上,滿身的不舒服,但是礙於外人在場,喜悅只能忍耐著,稍微靠近床邊,小心翼翼的觀察,這個躺在她的閨房裡,還大剌剌的睡在床上的陌生人。

    他的眼睛緊閉著,像是陷入昏迷。

    喜悅蹲在床邊,審視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傢伙是真的昏迷不醒,而不是居心不良的裝睡,躺在這兒準備大飽眼福,偷看她換衣服。

    怪了,這傢伙是從哪裡來的?

    山區連日大雨,道路已經崩塌,連車子都進不來。剛辭去工作、退了台北租屋處的喜悅,是搭車到山下,然後自己背著行李,跋涉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走回家。

    雖然說,村落裡常有遊客、登山者來來去去,但是瞧見這陣子的大雨,那些外地人肯定嚇得腿軟,老早在路斷前,全都腳底抹油的下山了。

    然而,這個人卻沒有離開,反倒還攤平在她的床上。

    清麗的小臉,又靠近了些許,烏溜溜的大眼,忙著在他身上打量著。

    這個男人,出奇的好看。

    事實上,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他的五官深刻,濃眉長睫、挺鼻薄唇,縱使在昏迷中,那張俊臉也有種難以言喻的性感魅力,教女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可惜的是,俊臉上頭,這會兒滿是擦傷的痕跡,額上的傷口尤其嚴重,就像是有人拿球棒,重重朝他額頭敲擊過。所有的傷口,都被簡單的治療過,但是沾染在枕頭上的血跡,看來還是有些怵目驚心。

    他的身上還穿著爸爸的汗衫,但因為身材過於高大,爸爸穿來寬大的尺寸,他穿起來卻勉強得很,結實的肌肉,在繃緊的衣料下清晰可見。

    再往下看去,他的下半身,則是蓋著印滿紅艷大花的被單。

    喜悅盯著被單,考慮了好一會兒,雖然心裡好奇得,像是有小貓的爪子,正在搔啊搔,但是從小到大,爸媽總是訓誡她,不可以「趁人之危」,她才勉強忍住,沒去掀開被單,看看爸媽到底找了哪件褲子給他穿,還是乾脆就讓他沒穿……

    唉啊唉啊,糟糕,她怎麼胡思亂想起來了?!

    為了阻止邪惡的念頭繼續蔓延,喜悅用力拍了拍有些燙紅的小臉,在起身之前,又依依不捨的,多看了那張俊臉兩眼,才轉身走出臥房。

    剛踏出房門,迎面而來的,就是食物香噴噴的味道。喜悅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肚子裡的饞蟲,被香味勾得全都造反了。

    她走到餐桌旁,看著滿桌的菜餚,高興得幾乎想跳舞。

    「哇,都是我喜歡吃的菜!」在台北工作,吃了兩年外食,她還是最懷念媽媽的廚藝。

    許水仙端著熱騰騰的豆豉炒山蘇,走到桌邊擱下。看見女兒饞得口水直流,也顧不得燙,徒手就往菜餚進攻,她立刻出手,往不規矩的小手一拍。

    「洗手了沒有?」

    「還沒。」攻擊遭遇嚴密阻擋,喜悅只能縮回手。

    水仙皺起眉頭。「瞧你一身髒兮兮的,怎麼連衣服也沒換?」

    「我放裡頭有人嘛。」她嘴上抱怨,但還是動作迅速的,去廚房洗淨雙手,才又拿了三副碗筷,坐回餐桌前。「媽,裡面那男人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方義也走進屋子。他先是把膠鞋上的泥巴,在門前的棕櫚毯上,刷得乾淨了些後,才踏進客廳。

    聽見女兒的問話,他拍了拍額頭。

    「對喔,我忘記告訴你了。」方義順手接過碗筷,裝了滿滿的白飯,匆匆扒了幾口。「我中午出門時,在溪邊發現那個男人,他撞傷了頭,昏迷不醒,半身都浸在水裡,差點就要被沖走。」

    「他傷得可不輕。」她夾著涼拌蕨菜,邊吃邊回想。

    方義點頭。

    「等吃飽飯,我就送他去醫院。本來想等阿揚過來,現在路斷了,車子也上不來,我送他下去比較快。」

    「唔!」

    喜悅差點噎著。她伸手一擋,做出暫停的手勢,直到努力的吞下喉間那口白飯後,才能順利開口。

    「爸,你要送他下山?」她瞪大眼睛。「不能叫救護車嗎?」

    「電話線斷了,沒辦法聯絡醫院。」

    「等等,我有手機!」她高高興興的,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但是,只看了一眼手機螢幕,她就愣住了。「呃,沒有訊號?」她拿著手機,在屋子裡晃過來、晃過去,卻還是收不到訊號。

    「不用試了,那東西在咱們山裡,本來就不太管用。」他認為無線電都比手機來得可靠。「而且你不是說路斷了嗎,我送他下去就好啦!」

    「但是,路都斷了,你們要怎麼去醫院?」

    「我可以背著他下山啊。」方義理所當然的開口道。

    用背的?!

    喜悅大驚失色,連連搖頭,堅決反對。

    「不行!馬上就要天黑了,連你單獨下山都太危險,更何況還要背著一個傷患?」她上山這一路,背著行李都嫌重了。

    「當年,你半夜裡發高燒,我還不是摸黑背著你下山?」方義自信滿滿。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早已將山區地形摸得熟透,就算是蒙著眼睛,都可以走下山去。

    喜悅歎了一口氣。

    「爸。」

    「怎麼樣?」

    「我那時候才七歲。」她指了指臥房。「而裡頭那個,可是個成年男人,體重肯定超過你。」

    「放心,我還不是一路把他從溪邊背回來了。」他雖然兩鬢已經有些花白,但還是不肯服老,遇到這類考驗體力的事情,他還是興致勃勃。

    一旁的許水仙,選擇跟女兒同一陣線。

    「喜悅說得對,太危險了。」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方義大大的不滿,男性自尊受到嚴重打擊。「孩子的媽,你也對我沒信心嗎?當年我可是村子裡,體能最好的獵人——」

    「那是當年。」許水仙睨了丈夫一眼。「你這性子什麼時候才會改?老是愛逞強,別忘了,上個月村子裡辦慶典,你搶著搭檯子,才扭傷了肩膀。」

    「那是意外啊!」方義還嘴硬。

    「這幾年來,你發生的意外還少過嗎?就是想讓你安分點,才會把喜悅從台北找回來,想說全家人住在一起開間民宿,這麼一來,你有事情可做,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膽。」

    聽得老婆大人一陣數落,方義的肩膀愈來愈下垂,簡直像是敗陣的公雞。家裡就三個人,如今兩票對一票,都反對他飯後下山,就算他是一家之主,這會兒也只能埋頭吃飯,無法再堅持。

    看出老爸的沮喪,喜悅先慇勤的舀了一碗湯,送到爸爸面前,接著才用委婉的口氣說道:「爸,那個人頭上有傷,暫時也不宜搬動。我上山的時候,工程處的人正在搶修斷路,到了明天路肯定就通了,我們到時候再通知醫院,讓救護車來接他吧!」她說得合情合理,還附帶一個甜蜜的笑容。

    「喜悅說得有道理,」許水仙也同意。「今晚,就先讓他休息,其餘的明天再說。」

    「對了,媽,」喜悅突然想到,自己的床鋪已經被佔了。「那我今晚睡哪裡?」她總不能跟那個男人,一塊兒去擠那張床啊!

    方義想了想,最後作出決定。

    「你去跟你媽睡。」

    「爸,那你呢?」

    「我就在你房裡打地鋪,將就睡一夜,要是那傢伙半夜有什麼狀況,我也方便就近處理。」他原本就樂於助人,更何況是親手扛回家的「獵物」,他當然要格外關注。

    「哪有女兒睡床,爸爸打地鋪的道理?」她用力搖頭,不肯答應。放著爸爸去打地鋪,她就算躺在床上,肯定也睡不著,雙眼睜著到天亮。

    「但是,夜裡總要有人看著他啊!」方義皺著眉頭。

    看來,只剩最後一個辦法了。

    喜悅放下碗筷,看著爸媽,慎重的宣佈。

    「那就由我來照顧他吧!」



    深山裡的夜晚,總是格外寧靜。

    洗完熱水澡的喜悅,用浴巾包著及肩的溫潤秀髮,用小快步跑回臥房。她從書櫃旁邊,一個竹製的置物籃裡,很快的找出吹風機。

    這間房間時她上國中時,爸爸為她加蓋的,房裡的擺設始終不變,就連她去台北工作的這兩年,房裡的每一樣東西,也仍舊保持原樣,媽媽只是偶爾進來,簡單的清掃灰塵。

    房裡除了床鋪、書桌跟衣櫃等等簡單的傢俱之外,佔去最多空間的,該算是她從國中開始,就四處搜集來的食譜。

    她熱愛烹飪,對那些印刷精美的食譜,更是沒有抗拒能力。當別的女孩忙於購買漂亮的衣裳,或是名牌包包時,她卻熱衷於購買各式各樣平裝的、精裝的;中文的、外文的食譜,再將食譜裡的佳餚,一道道複製出來。

    房間的角落,有個老舊的書櫃,因為不耐大量食譜的重壓,早已搖搖欲墜。至於那些擺不進書櫃裡的食譜,則是東一堆、西一堆的,散落在房間裡的各處。

    今晚,喜悅需要把一堆食譜收疊進床底下的空間,才能夠在床邊的地板,清出一個能睡覺的地方。

    吹風機吹出暖暖的熱風,逐漸烘乾了她的髮絲。

    為了不吵到爸媽,她把吹風機的功率,調整到最小的那一格,把噪音降到最小。

    雖然,傍晚時爸爸還堅稱自己體力充沛,絕對可以背人下山,但是才天黑沒多久,他就連連打呵欠,早早就回房睡覺了。

    還是媽媽說得對,爸爸的體力,的確不比當年。以前他可以在山裡狩獵,接連三天三夜,雙眼仍炯炯有神,每次獵回山豬的時候,爸爸就讓她坐在肩膀上,驕傲的接受村人道賀。

    但是這幾年來,爸爸接連受傷,體力愈來愈差,狩獵業連連失利,最近一次扛進家門的大型「獵物」,就是眼前這個,從溪邊撿來的陌生人。

    吹乾頭髮的喜悅,把吹風機放回置物籃,之後才回到床邊,用攤開的舊睡袋,臨時湊合的鋪地上。

    床上的男人,還是昏迷不醒。

    她湊到床邊,用雙手撐著下巴,靠在床邊放膽的打量,近到可以細數,他那長而彎翹的眼睫。在內心深處,她其實有那麼一丁點的慶幸,他正在昏睡中;如果他是清醒的,她別說是考得這麼近了,說不定連看都不敢看他。

    寬闊結實的胸膛,隨著他的呼吸,有規律的起伏著。

    她歪著小腦袋,在注視他的同時,也在胡亂猜想著,他是遊客?還是登山者?為什麼會在連日豪雨後,出現在對外交通中斷的深山村落,甚至倒臥溪邊?

    「你到底是誰呢?」她湊近那張俊臉龐,小聲的問著。

    他沒有回答,仍舊陷於昏迷狀態。

    這麼好看的男人,即使在昏睡中,也挺賞心悅目的。她看著看著,不由自主的想起,小時候讀過的童話故事裡,昏迷的公主總是被王子吻醒。

    唔,或許她可以……

    晶亮的眸子,盯著那張誘人的性感薄唇。

    不過,好險好險,她雖然動搖了一下下,但是理智還是佔了上風。

    縱然她這輩子看過最好看的男人,就躺在她的床鋪上,但她還是無法違抗良心,趁他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偷佔他的便宜。

    「呃,我還是早點睡吧!」她紅著臉匆匆退開,遠離強大的誘惑,用最快的動作躲回睡袋,還拉起被子,嘴裡還喃喃自語:「快點睡!快點睡!睡著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只鋪了睡袋的地板,雖然稱不上舒適,但是卻十分暖和,再加上她白天時,跋涉山路回家,體力消耗過大,才躺下一會兒,疲倦就伴隨濃濃的睡意,陣陣的湧了上來。

    她在被窩裡,打了個呵欠,翻過身去,閉眼就要睡去,但是——

    某種聲音響起。

    起初,她困意濃濃,還試圖沉睡,奈何人體的最大缺陷,就是無法關閉聽覺。那一陣又一陣的聲音,吵得她的瞌睡蟲,一隻一隻都逃走了。

    她咕噥著,又翻了個身。

    討厭,那聲音吵得很,聽起來簡直像是——簡直像是——

    喜悅驀地驚醒。

    那是男人的呻吟聲。

    「我醒了!我醒了!」她慌忙嚷著,用最快的速度掀開被子,往床鋪撲去。「你還好嗎?嗯?想喝水嗎?有沒有哪裡覺得痛?」她緊張兮兮的問了一大串問題。

    男人仍舊呻吟著。

    喜悅到這時才發現,他並沒有清醒過來,而是因為不適而發出呻吟。那高大的身軀在床鋪上掙扎著,像是正在昏迷中,跟某種野獸捉對廝殺,額頭上也浮現一顆顆汗珠。

    她嘗試性的伸手,輕碰他的額頭,想替他擦去汗水,但是觸手處的溫度,卻讓她大驚失色。

    好燙!

    糟糕,他在發燒。

    她焦急不已,無法判定,他是因為著涼感冒而發燒,還是傷口惡化引起的高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表情扭曲,痛苦的翻動著。

    「喂,你撐著點!」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她還是靠在他耳邊,大聲的鼓勵著,努力想安撫他。「你不要擔心,我這就去找我爸媽來幫忙,他們可以——啊!」強大的力量,驀地逮住了她。

    喜悅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

    強健的男性手臂,就像是老鷹抓小雞似的,輕而易舉的擒住她,在眨眼間就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壓制她所有的行動。

    這個男人竟然把她拖上車,用沉重的身軀,牢牢抵住她。他的動作快得像是矯健的猛禽。

    他的氣息、他的神情,也像是猛獸。緊盯著她的那雙黑眸,深幽而陰鷙,因高燒而有些渙散。

    有生以來,喜悅頭一次跟異性靠得這麼近。他健碩結實的身軀,重得像是一塊巨石,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因為過度的緊貼,她每一寸柔軟的曲線,都嵌入他的剛硬之中。

    這樣的姿勢,太過親暱,也太過危險,她不由自主的驚慌起來,奮力的扭動身軀,急著要從他的身下掙脫。

    「拜託,你、你先起來……」她又驚又羞,徒勞無功的扭動著。

    男人沒有回應她的要求,反而抵得更緊。他無言的低下頭來,灼熱的呼吸吹拂過她細嫩敏感的頸項,他像是在聞嗅她的味道,或是在評估著,該怎麼處置她。

    喜悅更加不安了。

    「先生,請你——」她倏地瞪大雙眼。

    有某種堅硬的、熱燙的「東西」,因為他的逼近,而緊抵著她的腿間,甚至還隨著他濃重的呼吸,逐漸變得更堅硬、更巨大……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是什麼?!

    她原先的猜測,終於得到證實。爸媽果然是找不到適合他尺寸的褲子,只能替他的下半身,蓋上薄薄的被子。而她的掙扎與扭動,又在無意中刺激了他,此時此刻,他的勃起只隔著她的睡衣,就與她緊密相貼,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的溫度跟脈動。

    現在該怎麼辦?

    她全身僵硬,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陌生的男性氣息,伴隨著熱燙的呼吸,悄悄來到她的耳畔。

    「你是誰?」低沉沙啞的嗓音,醇如濃酒。

    「喜悅。」她戰戰兢兢的回答,聲音有些顫抖。「我是方喜悅。」

    「喜悅。」他醇吟著,語音更濃。

    然後,他開始用下體摩擦她。

    喜悅杏眼圓睜,倒抽一口涼氣,嚇得快昏倒了。

    她從來沒有遇過這麼「危險」的狀況,她跟異性的接觸,還停留在牽牽小手的初級班,連嫩嫩的紅唇也沒被男人吻過,萬萬想不到,這個半昏半醒的陌生人,竟然對她施展高段班的震撼教育。

    「喜悅。」他的語音,宛如虔誠的讚歎,寬厚有力的雙手,捧起她渾圓柔軟的粉臀,將剛硬的慾望抵得更緊、更深……

    「不、不行!」貞操遭遇空前危機,她忙著推拒,小手忙著扑打他的寬肩。「拜託你,快停下來!」她的攻擊,絲毫無法影響他。

    他像是沒聽見似的,不肯捨棄這美好的感官盛宴,甚至還伸手掀開她的睡衣,粗糙的大手不但直接撫上,那嬌嫩的肌膚,還意圖朝她的小褲褲進攻,妄想更「貼身」的美好銷魂。

    這太過分了!

    當冷空氣襲上雙腿,喜悅猛地倒抽一口氣。

    「住手!」她驚慌失措,小手亂抓,終於在床邊抓著一個又硬又重的「武器」,想也不想的,她舉起「武器」,用盡全力的打下去。

    咚!

    男人驀地癱倒。

    所有羞人的、邪惡的、讓她心兒怦怦跳的動作,全都停止了。事實上,他像是連呼吸都停了,巨大的身軀像是被抽了骨架似的,癱軟在她的身上。

    糟糕,會不會是她下手太重了?

    喜悅再度舉起手來,端詳著手中的武器,赫然發現那竟是她所有藏書裡頭,不但價格最高,而且還最厚重的精裝法國料理食譜。仔細一看,白銀包邊的書角,還沾上了一些血跡。

    她把他的頭敲破了!

    「哈囉?」她心懷愧疚,用最小的聲音發問,還試著推了推「受害者」。「呃,你還好嗎?」

    沒反應。

    「那個……很抱歉打了你……」

    沒反應。

    「呃,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因為你實在太……太激動……」

    還是沒反應。

    「我敲得你很痛嗎?」

    怯怯的話音迴盪在臥室裡,男人仍舊癱軟,頭臉深埋在枕頭裡,別說是回答了,他連哼都沒哼一聲。

    滿懷罪惡感的喜悅,再也受不住內心煎熬,小心翼翼的伸出雙手,捧起那張俊臉,觀察她所造成的傷勢,到底有多麼嚴重。

    只是,才剛摸著他的腦袋,她就覺得滿手溫溫濕濕的,不詳的預感揮之不去,讓她心裡直發毛,再仔細一看,她驚駭得連呼吸也停了。

    鮮血滴滴答答的,正從他額頭上,那個原本就很嚴重,又二度魚精裝書攻擊的傷口,不斷的湧出來,鮮血流得他滿頭滿臉,映襯著他慘白的臉色,簡直是恐怖片的最佳男主角。

    「喂,你醒醒啊!醒醒啊!」驚慌失措的喜悅,忙亂的搖晃著重壓在身上的男人。

    嗚嗚,他該不會掛了吧?!這算是自衛?失手致死?還是謀殺?警察追問起來,她該怎麼說?

    為了查明「受害者」是生還是死,她鼓起勇氣,顫抖的伸手,放到他的鼻下,忐忑的探測。

    還好還好,他還有呼吸!

    確定自己暫時還不需背負殺人重罪後,喜悅深吸一口氣,決定先推開身上的「重物」,快快去向爸媽求救,免得時間拖得久了,這傢伙就算沒被她敲死,也會流血過多而死。

    只是,她用盡了力氣,推得小臉通紅,那男人卻像座小山似的,還是趴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害她累得直喘氣。

    不得已之下,她顧不得面子,開口大喊。

    「爸、媽——快來啊!爸——媽——」

   可是她叫了半天,幾乎要喊破喉嚨了,外面卻沒有動靜。

    直到這時,她才慢半拍的想到,爸媽都是那種一覺睡到天亮的人,就算遇到五、六級的地震都還是照睡不誤,現在就算她再怎麼喊,也是徒勞無功,要等爸媽來救人,恐怕得等到早上了。

    在她呼喊求救的時候,他額頭上的血,仍在流個不停。

    放棄求援後,她歎了一口氣,盯著那可怕的傷口直瞧,愧疚感愈來愈重,她實在很想找條毛巾或手帕,替他的傷口按壓止血。

    但是,他壓得她不能動彈,別說是毛巾了,她即便是伸長了小手,也撈不著被子。最後,她只能用先前拿書敲他的同一隻手,去壓住冒血的傷口。

    溫熱的血液,很快滲透指縫,染紅了她的小手。

    「你可千萬要撐住啊!」她小聲祈禱著,實在很擔心,這個男人會躺在她身上,就這麼斷氣了。

    漫漫長夜裡,喜悅就這麼被壓在床上,聽著他的呼吸,感覺他胸膛的起伏,以及那強而有力的心跳,才能稍微覺得安心。值得安慰的是,他的體溫不再那麼燙,高燒漸漸退了。

    從傷口湧出的鮮血,不知何時也停止了。只是,為求保險起見,她還是不敢鬆手,小手仍按壓著出血處,連一秒鐘也不肯挪開。

    夜色,漸漸由濃轉淡。

    直到天色微亮時,緊繃了一整晚,確定「受害者」的呼吸心跳,沒有變慢或是停止的跡象後,疲憊的喜悅,就再也受不住睡魔的誘惑,慢慢的閉上朦朧雙眼……

    她睡著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2:01
第三章

  一雙深邃黑眸在看著她。

  剛醒來的方喜悅,睜開雙眼的瞬間,赫然就見到,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正靜靜的望著她,距離近到她能在那雙眼裡,瞧見自己愕然地倒影。

  就算是牙醫,也不曾靠得她這麼近!

  她本能的稍微退後,剛想開口指責對方缺乏禮貌,不但靠的太近,還偷看她睡覺的模樣,嚴重侵犯個人隱私,但一等到視線範圍稍擴大後,她嚇得小嘴半張,連聲音都發佈出來。

  半聲赫然尖叫,硬生生的卡在她喉嚨裡。

  那雙黑眸,竟是鑲嵌在一張異常恐怖的臉上,暗紅色的乾涸血跡,佈滿他的眼角,他的嘴角,凝結的血珠,甚至懸在他的眼睫毛上。

  更可怕的是,從她醒來開始,那雙眼睛就不曾眨過半次。

  她殘留的睡意,被嚇得全身消失,昨晚的種種記憶,咻咻咻的在她腦子裡,快速的轉了一遍。

  嗚嗚,接過,他還是被她打死了嗎?

  莫非眼前這恐怖的景況,就是傳說中的「死不瞑目」?

  她驚駭的瞪著手中的腦袋,嚇得全身打顫,忙著回憶,所有電視上演過的,小說裡提過的,毀屍滅跡,藏屍逃罪的方法,全都在腦子裡排練過後,身體才慢半拍的察覺到,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

  她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心跳。

  雖然,他不像是昨晚那樣,沉重的壓在她身上,而是側躺在她身旁,但兩人的身體還是緊貼著,她有第一手的「貼身」證據,證明他還活的好好地。

  喜悅大大的鬆了口氣。

  「你嚇了我一跳。」她半是抱怨,半是責備的說道,但基於爸媽從小耳提面命,對人要和善有禮,教養良好的她,還是毫不計較的,對他露出友善的微笑。「早啊!」她說。

  那張染血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很明顯的,這個男人的禮貌有待加強。他並沒有回應她友善的招呼與笑容,而是與其淡漠的提醒。

  「你的手。」

  昨晚情急之下,她用手壓住他的傷口,竟然就這麼壓了一整夜,連睡著也沒鬆開,不過,她雖然立意良好,但他似乎不怎麼領情,非但沒有道謝,口氣更是硬得像是在磨牙。

  算了,反正為善不欲人知,既然人家不高興,她也不用再堅持「義舉」。她收起笑容,也預備收回小手,但是才稍一用力,她就發現不對勁了。

  她的手------粘、住、了!

  乾涸的血液,起了粘著的作用,將她的手心,就這麼黏在他的傷口上。

  喜悅的心理暗暗含糟,而男人的表情,則愈來愈難看,連眼裡也出現不耐,她一時著急,更急著收回手,忘了拿捏力道,小手抽的又快又用力。

  情況卻變得更糟。

  他額上的傷口,經過大半夜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稍稍癒合,但那脆弱的組織,經她猛力一抽,再度被狠狠的撕裂,新鮮的血液又冒了出來,雖然比起昨晚,血量少了許多,但也足以匯聚成流。

  男人痛得眼角一抽,一行溫熱鮮血,無聲無息的從他額頭滑落。

  「啊!」他沒有叫,卻是她驚慌的叫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身為罪魁禍首的喜悅,急著要消滅罪證,再度伸出小手,胡亂抹掉那道血流,這麼一來,溫熱的鮮血滋潤了乾涸的血跡,在他臉上糊得亂七八糟。

  他的樣子,愈來愈像是恐怖片裡的瘋狂殺手了。

  「別擔心,我馬上幫你把血擦乾。」她愈擦愈是心虛,又不敢就此罷手,「那個......你很痛嗎?你是在溪邊撞傷的,但是別擔心,這傷口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男人直直望著她,神情高深莫測。

  「可不可以請你讓開,我才好起來,去拿醫用藥箱過來,幫你止血擦藥。」她充滿希望的提出建議,偷偷的妄想,能夠就此脫身,把擦藥的事情丟給爸媽代勞,她才好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卻一動也不動,還死側躺在原地,用體型上的優勢,限制她的行動,半晌之後,他再度開口。

  「你攻擊我。」

  嬌小的身軀,微微一僵。

  「我,我沒有。」她沒膽子承認,嘴角硬扯出顫抖的微笑,努力想掩飾罪行。「我是在幫你擦血。」

  「你有。」

  男人一口咬定,她罪行明確,還從床頭邊拿出那本重的像磚塊,書角邊染了血的精裝食譜。

  「那是食譜自行掉下來,才會打到你。」她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可以說謊,而且還說的這麼流利。

  男人默默挑眉,沒有採信她的供詞,而是一手拿著食譜,另一手抓住她的小手,徐緩卻堅定的,強迫她把手擱上食譜。食譜的封面上,還殘留著沾血的手印,跟她發顫的小手,不論手型跟大小,全都一模一樣。

  罪證確鑿!

  喜悅無聲的再心理哀嚎著,昨晚把他敲昏之後,她太緊張,慌亂中又摸到了書,在上面印下了血手印,眼前的證據太明顯,不論她再做任何狡辯,也不可能脫罪了。

  「你為什麼要攻擊我?」

  「我那是自衛,因為你昨晚對我......對我摩......摸......」她努力想陳述事出有因,但是畢竟臉皮嫩薄,那些邪惡的動詞就是說不出口,「你,你昨晚想非禮我!不對,你已經在非禮我了,我不得不阻止你。」

  男人雙眸一瞇,眸光驀地轉為深沉,那樣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識。昨晚,在高燒囈語的時候,他就是這麼看她的。他把她壓在身下,呢喃著她的名字,放肆的摩擦著她,發出純然酣醉的沙啞呻吟......

  喜悅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怦怦怦怦的亂跳。

  他們同時想起,昨晚的種種。

  那樣的目光太過灼熱,逼得她不得不轉頭,避開他的視線。就算她在男女情感上,還是個沒經驗的新手,但是女性的本能,讓她明白,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請你讓開。」她再度要求,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理由,「我去幫你拿早餐。」小手亂抹,把血跡都抹在被子上。

  但是,他不但沒有讓開,反而還稍稍的俯下身來,朝著她燙紅的小臉逼近,高大的身體,結實的雙臂,巧妙的將她困在他胸懷之中。

  「喜悅。」他低語著,一如昨晚,「你是方喜悅。」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語音,彷彿有著無限魔力,教她一時失卻防備,像是被催眠似地,只能無助的看著她,任由他靠的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喜悅!」

  響亮的交換,從門外傳來。

  魔力消失了,她頓時間完全僵住。

  「喜悅,你是起床了沒有?」爸爸的聲音,一早就那麼宏亮。

  「我,我起來了!」她猛地伸手,把靠的太近的男人推開,「快點快點,讓我出去!」她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爬過他,急忙要開門出去,就怕動作慢了,爸爸就要推門進來查看。

  如此一來,兩人的肌膚免不了又是一陣親密摩擦,她羞得耳朵都發紅,更糟糕的是,她的睡衣下擺,還不聽話的往上卷,害她覺得下半身都涼颼颼的。

  喜悅火速拉下睡衣,警戒的回頭,果然當場抓到「現行犯」,他的視線還流連在她可愛的臀部上。

  「你看到了?」她質問。

  他抬起頭來,臉上毫無愧色。

  「你指的是什麼?」他反問。

  「就......就......就......」

  他慢條斯理的再問,「你內褲上的櫻桃圖案?」這應該是他清醒至今,最美好的一項發現。

  可惡,他不但看見了,還看得那麼清楚仔細!

  雖然懊惱春光外洩,但擔憂爸爸闖進來,到時候更難解釋,她沒時間指責他,只得匆匆忙忙的,撫了撫凌亂的頭髮,確定自個兒衣著完整,不會被看出昨晚被一個男人壓過,摩擦過,而她也偷偷臉紅心跳的痕跡,她才深吸一口氣,跨步朝門口走去。

  只是,還沒走到門口,她低叫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跑回床邊,用最嚴肅的表情,慎重其事的告訴他。

  「告訴你,絕對不准說,我們昨晚睡在一起!」這件事情要是讓爸爸媽媽知道,肯定會鬧得不可收拾,「我們是分開睡的,你睡床上,我睡地鋪。」她謹慎叮嚀著。

  他沒有回應,只是看著這滿臉認真的小女人,黑眸裡浮現淡淡笑意,以及一抹興味盎然,雖然,他現在所處的狀況,非常不樂觀,但她一舉一動,仍讓他莞爾。

  她一邊退後,一邊還在囑咐。

  「分開的喔!」

  「喜悅!」外頭又傳來叫喚。這次,喊得人是媽媽,「你要睡到什麼時候,早飯都要涼了。」

  「來了!我馬上出來了!」她壓低聲音,又說道:「還有,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我內褲上的圖案。」

  在踏出臥房前,她萬分認真的,最後一次警告他,「記住,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說完,她打開房門,頭也不回的,咚咚咚的超父母跑去。

  還不到七點半,電話鈴聲就響起。

  靠在餐桌旁,正在享用可口早餐的方家三口,外加剛洗完臉,抹去幹涸血跡,換了身乾淨衣裳的臨時新增成員,在同一時間,全都停下了動作。

  方義率先放下碗筷,跑去接起電話,天南地北的聊了將近十分鐘,才愉快的結束通話,再度回到餐桌旁。

  「誰打來的?」許水仙問道。

  「村長啦,他打電話來通知,電話線接通了,道路也通了。」在電信局與工程處人員的徹夜努力下,村裡終於恢復對外的聯絡與交通,村長按照慣例,挨家挨戶的打電話通知。

  喜悅夾著花生米的筷子,還停在半空中。「爸。」

  「怎麼了?」

  「那你什麼時候要送他下山?」她指了指身旁的男人,就因為他坐在她身邊,害的她整頓早餐都緊張兮兮的,始終提心吊膽,就怕他洩露什麼不該洩露的事情。在吃飯之前,她還把手上的干血,偷偷刷洗乾淨。

  「先吃飽,讓我去菜園巡一趟。」方義宣佈著,將盤子裡的花生,一顆顆挑進嘴裡,態度悠閒的很。

  他樂觀的認為,這個男人既然醒了,也沒有再繼續流血,還能坐在這了跟他們吃早飯,身體狀況應該就沒什麼大礙。

  「我也一起下山,家裡好些東西都沒了,必須去一趟大賣場。」許水仙在心理盤算著,該補充哪些生活必需品,難得下山一趟,她每次採買的用品,都能擠滿後車廂。

  喜悅連忙舉手,積極參與。

  「我也去!」

  「你也要去?」許水仙有些壓抑,「你下山去做什麼?」

  「我,我想去山下買些東西。」

  「要買什麼?跟我說就好了,不然車裡多個人佔位子,我得少買好幾大包衛生紙。」她聽村裡的王太太說,這個禮拜衛生紙正特價呢!

  「呃......我......我要去買食譜......」她的小臉埋在碗裡,心虛的很,不敢坦誠,其實是擔心昨晚那一敲,會有什麼後遺症,非得跟去醫院瞧瞧才放心。

  「又是食譜?」方義翻了翻白眼,「你買的食譜還不夠嗎?家裡的那些,都足夠堆成一座牆了。」

  媽媽倒是站在她這方。

  「她想買就讓她買,往後民俗開張,她練得那些外國菜,說不定都能派上用場。」要經營民宿,特色餐點絕對不可或缺。

  「好好好。我又沒說不行。不過,那些外國菜,一般人吃得慣嗎?」方義有些擔心,轉頭徵詢外人的意見,「請問一下,你是哪裡的人?你們那裡的民宿,吃的又是什麼?」

  男人抬起頭來,黑眸深幽,嗓音低沉清晰。

  「我不知道。」他說。

  方義有些訝異。

  「喔,你都不住民宿嗎?」這傢伙只住飯店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所有人都聽得出方義的口氣有些不高興了。「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

  平和歡樂的氣氛,瞬間有些凍結,方家三人無言的交換眼色,沒想到尋常問話,竟然誤觸地雷,問著這人的坎坷身世。

  「抱歉抱歉,不小心竟問到你的傷心事。」方義的不悅全變成歉意。好悲慘的身世啊,竟連自己是哪裡人都不知道。

  「你們誤會了。」男人平靜的語氣,像是在宣佈今日氣象,他指了指額頭,從容解釋,「可能,是因為撞傷的關係,我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

  預備伸手去拍拍對方背部,以示鼓勵與安慰的方式,頓時間僵住了,大手停在空中,像是石雕似地一動也不動。

  準備起身收拾碗筷的許水仙,因為驚嚇過度,一時失手,竟砸碎了一個盤子,碎瓷潑得滿地都是。

  至於坐在一旁,始終豎著耳朵,一句話都沒聽漏的喜悅,更是覺得有如晴天霹靂,轟的她指間發冷,小臉慘白,腦子裡不斷迴盪著:天啊,是我造成的嗎?是我敲得太過用力了嗎?

  方家三口,呆愣無語,同時目瞪口呆。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方義才率先回過神來,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朝著家人大喊。

  「快快快,快上車,我們馬上出發去醫院!」

  事情嚴重了。

  得知那男人外表安好,但腦子裡的記憶,全都不知消散到哪裡去了,連自個兒叫啥名字都不知道後,他們用最快的速度上車,往山下駛去,負責駕駛的方義,一路上幾乎只踩油門,不塌剎車,直奔山下的醫院。

  剛踏入急診室,護士很快的就迎上前來,一聽到病患失去記憶,就驚覺事態嚴重,匆匆去找醫生求救。

  醫生親自走過來,檢查他的傷口,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而他的回應一概是「不記得」。臉色凝重的醫生,用原子筆在病歷單上刷刷刷的,寫了一大串鬼畫符似的英文,隨即吩咐護士,將病患帶去做詳細的檢查。

  眼看著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喜悅擔憂的視線,始終追隨者他,當他消失在轉角時,她必須緊握拳頭,才能克制住自己,沒有追上前去。

  「你是在溪邊撿到他的?」醫生好奇的問。

  方義點點頭,也是滿臉擔憂,「是啊!」

  「那時候他頭上就有傷了?」

  「沒錯,那時他頭上的傷口直冒血。」方義詳細的報告,「他身上的衣服,又是泥又是血,被溪裡的石頭磨得破破爛爛,我們怕他感冒,還替他換了乾淨的衣服。」

  「他身上有帶任何證件嗎?」醫生問。

  「啊,有有有!」方義如夢初醒,連連點頭,「我們在他的褲口袋裡,有找到一個皮夾,裡頭有身份證。」他一邊說著,雙手一邊在口袋裡摸來摸去。

  「別找了,在我這裡。」許水仙打開皮包,拿出一個被水浸的有些發脹的黑色男用皮夾。

  一瞧見那個皮夾,喜悅就雙眼發亮,活像是看到鮮魚的小貓。

  「呃,媽------」

  「怎麼了?」

  「我來幫你拿。」她迅速的探手,接過還有些潮濕的皮夾,然後,她鎮定的半轉過身去,快速的翻開皮夾,迫不及待的查看任何跟他有關的資料。

  皮夾裡只有幾張鈔票,跟一張身份證,除此之外沒有信用卡,沒有月票,沒有駕照,透漏出的資訊,實在少得可憐。

  她抽出那張身份證,反覆查看著。

  陳浩東。

  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他的名字,跟他的人相比,他的名字倒是普通的讓她有些訝異。身份證上除了簡單的個人資料外,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他,雙眼直視鏡頭,臉上淡漠的沒有表情,剛才,醫生問診的時候,他也是冷淡而平靜,只有幾次短暫的瞬間,她似乎看見了,他眼裡洩露出痛苦的情緒。

  失去記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重大打擊。她不敢想像,事情如果是發生在她身上,她會有多麼恐懼,多麼驚慌。

  各式各樣的檢查,耗去許多時間,一直到三個多小時之後,護士才來通知,要他們前往二樓的腦神經外科,當他們走進診療室的時候,陳浩東已經換了病人服,正躺在病床上,而醫生則是低頭研究著一張張的X光片,跟斷層掃瞄檔案。

  「醫生,這傢伙的腦袋壞了嗎?」才剛踏進門一步,方義就急匆匆的開口追問,比任何人都焦急。

  穿著白袍的一聲放下X光片。

  「除了失憶之外,他還有輕微的腦震盪。」醫生詳細的補充,「他的頭部遭受到撞擊,而且,還不止一次。」

  喜悅畏縮了一下。

  「對不起。」她脫口而出,主動認罪。

  眾人茫然,紛紛對她投以疑惑的眼神,只有陳浩東若有所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考慮著,要不要當場揭穿她昨夜犯下的「罪行。」

  「喜悅,為什麼要道歉?」方義一頭霧水。

  「呃......因為......因為......」情急之下,她只能腦筋急轉彎,掰出最合理的借口。「是因為我建議陳先生多留一晚,沒及時送他下山,害他延誤就醫。」

  「傻孩子,怎麼能怪你呢?昨晚路斷了,留陳先生多住一晚,也是不得已的。」方義有些感歎。唉,女兒就是像他,太善良了。

  借口勉強過關,喜悅鬆了一口氣,急忙換了個話題,「醫生,請問一下,他失憶的狀況,會持續多久?」她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口氣裡,不自覺流露出對他的關心。

  醫生沉吟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斷層掃瞄的數據。「這類型的病患,我也是頭一次接觸。」他轉過頭,看著陳浩東,臉色凝重。「他可能兩三天後,就會恢復記憶,也可能要兩三個禮拜,兩三個月,或者更久。」

  「難道,沒有辦法可以幫助他,快點恢復記憶?」她內心隱隱的不安,覺得他的失憶,自己多少該負起一些責任。

  「對了。」方義用力擊掌,興高采烈的提議,「再重複的撞一下,他可能就會恢復記憶了。」

  許水仙翻了翻白眼,沒有對陳浩東動手,反倒是重重的踩了丈夫一腳,踩得他哀哀叫痛,抱著痛腳在診療室又蹦又跳。

  「你那是什麼爛主意?虧你說的出口。」

  方義抱著痛腳,含淚抱怨。「電視上都這樣演的啊!」

  「連續劇裡演的你也信?」

  趁著爸媽爭執著,該不該使用電視劇裡最經典的手法,幫助陳浩東恢復記憶時,喜悅則湊到他身邊,將手裡的皮夾,遞到他眼前。

  「這是你的皮夾。」她輕聲說著,努力克制著,必要露出同情的眼神。她猜想,他應該不是一個樂於接受同情的人。

  陳浩東接過皮夾,粗糙的指掌,滑過微濕的皮夾。雖然,他們說這個皮夾是他的所有物,但是他的腦子裡,沒有任何記憶。

  「這裡頭有身份證。」嬌嫩的聲音響起,小心翼翼的提醒。

  他喜歡她的聲音。

  雖然,他因為頭部遭受重擊而失憶,但是對於昨晚發生的事,他卻記得格外清楚,那是他腦海裡僅存的記憶,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珍貴。

  他清楚記得,她軟嫩的肌膚,驚慌的喘息,掙扎的嬌軀,以及他抵靠在她唇畔時,她羞怯低語的聲音。

  喜悅。

  我是方喜悅。

  還有,她拉下睡衣,遮住粉臀時,又羞又氣的嬌美模樣,跟棉質小內褲上,鮮紅可愛的櫻桃圖案。

  他很確定,自己喜歡的,不只是她的聲音。

  一旁的醫生再度開口,提出較為合適的意見,「不如先聯絡他的親友,或許見到了親人,就能刺激他的記憶。」

  「但是,他的身份證上,只有戶籍地址,沒有聯絡電話。」喜悅搶著說道,對他的關心表露無疑。

  「可以把他交給警方,由警方幫忙聯絡。」醫生的說法,非常的合理,卻也有些無情。

  想到要把失去記憶的他,交給警方接手,她就覺得於心不忍。一旦把他交給警方,他就得再被詢問一次,重複那些雖然基本,但是他根本完全想不起來的答案。

  「爸!」她輕叫一聲,語氣裡充滿懇求。

  方義看著女兒,揚起嘴角,用力拍了拍胸口。「別擔心,幫人就要幫到底,不需要交給警方,這小子交由我負責就行了。」他轉頭問醫生,「你說,他有輕微腦震盪,那他還能坐車嗎?」

  醫生點了點頭,「病人沒有嘔吐,暈眩的狀況,搭車應該不成問題。」

  「那好。把他的身份證拿來給我,我照著上頭的地址,開車載他回去。」方義大聲宣佈。

  「爸,很遠呢!」他的戶籍地址是在台北市。

  「沒關係,我慢慢開。」方義決心管到底,「年輕人,快去把衣服換回來,然後到大門那邊去等我,我這就去開車過來。你家裡的人,說不定也在擔心呢!」他交代完畢,跨著大大的步伐,迅速就往門外走去。

  護士把先前換下的衣服,疊好拿了過來。陳浩東走到診療室角落,拉起淡綠色的布簾,換回一般的衣著。他的動作流暢而快速,不論舉手投足,都沒有絲毫猶豫。

  反倒是喜悅,覺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馬上就要離開了,她心裡驀地一緊,像是突然被人狠狠的挖開了一個洞,胸口空蕩蕩的,彷彿若有所失。那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失落,像是惘悵,像是捨不得......

  當陳浩東走過她身邊時,思緒紛亂的她,卻只能擠出兩個字。

  「再見。」

  他沒有回話,卻停下腳步,靜默的看了她一會兒,緩慢的點了點頭,然後,他頭也不回的,踏上走廊,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他的身上,光影交錯,他的衣服上像是綻放著一朵朵光之花,格外絢麗。

  喜悅始終站在原處,目送著他愈走愈遠,知道消失。

  那時,她還以為,從今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2:41
第四章

    雲淡風輕,陽光在藍天下閃耀,夏季的炎熱高溫,無聲無息的開始肆虐。山裡的溫度,雖然比山下低了五度左右,但仍燠熱得揮汗如雨。

    在碧綠山色包圍的平地上,迥響著嬌脆的嗓音,每一句都精神飽滿、活力十足。

    「這邊、這邊,來來來,好,停——」

    方喜悅站在空地邊緣,抬手揮舞,指示運木料的龐大卡車,停到事先規劃好的位置上。技術高超的司機,才剛把卡車停好,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喜悅已經數不清,這是她今天接到的第幾通電話。
  
    「喂,什麼?怎麼走?你現在在哪?」她捂著另一隻耳朵,閃避一旁工人們敲打木頭、使用電鋸的噪音,提高音量對著手機喊。「山腳?我們在山上啊,你往山上那條走,右邊那條,右邊!對,沿著溪邊的路上來就對了。OK,等會兒見!」

    為了搭蓋民宿,爸媽早已做了事前準備,選定良辰吉日,在今日開工動圖。清晨時分,工人就陸續到達,大夥兒一塊燒香拜拜,祈求工程順利後,才開始各就各位,分工搭建小木屋。

    原本負責統籌的老爸,堅信助人為快樂之本,一椿閒事非得管到底,親自送陳浩東回北部,所以沒能趕上開工日。

    老爸不在,她這個當女兒的,理所當然就扛下監督開工的重責大任,所有的事情,不論大小,自然全都落到她身上。

    才剛掛上手機,後頭已經有人揚聲,大叫著她的名字。

    「喜悅,這些木材要卸到哪?」搬運木材的工人問。

    「先卸那邊,」她轉過身去,比手畫腳。「對,放那裡就好,一會兒就要用了。」

    「喜悅,茶壺裡沒水了。」砌石牆的工人喊著。

    她的頭轉向左邊。

    「客廳地上有一箱礦泉水,你們先拿去喝,我在煮青草茶了,一會兒就好。」

    「喜悅,油漆的顏色不對。」油漆工人拿起桶子。「我們定的是A784號,油漆行送來的卻是C784號。」

    她的頭轉向右邊。

    「先擱著好了,我等一下就打電話,叫油漆行來換。」

    正當她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廚房裡頭,正在燉煮牛肉的壓力鍋,像是存心湊熱鬧似的,也發出尖銳的響聲,她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匆匆跑進廚房,把瓦斯爐的火關掉。

    然後,手機又響了。

    「喂?我是方喜悅。」她把手機夾在肩與頭之間,先將煮著青草茶的爐火關掉,從大水壺裡撈出棉布茶包,再從冰箱裡拿出製冰盒,把冰塊都倒進去,降低水溫。「毛巾要那款的?我爸沒說嗎?我們要百分之百純棉的。很貴?多貴?」

    對方說出口的價格,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那麼貴?老闆,不能算便宜一點嗎?」她停頓了一下,聽著手機裡傳來的聲音。「我知道成本很高。你們一箱有幾條?」

    雖然價格昂貴,但是品質是第一考量,喜悅指向了幾秒鐘,就決定咬牙下訂。「浴巾跟毛巾,我各拿一箱,這樣可不可以打個八折?拜託啦,我們才剛要開業,你要看長久啊,又不是只做這一次生意,對不對?」

    手機那頭的毛巾廠老闆,不知是被她的誠意感動,還是被又求又哄,纏得沒有辦法,最終終於同意,算她九折價。

    「謝謝,那就九折喔,放心、放心,你們品質好,我一定會繼續訂的,謝謝你啦,拜拜!」拗的好價格的喜悅,樂得眉開眼笑,掛掉了手機之後,才吃力的提起大水壺,慢慢走回工地。

    裝滿青草茶跟冰塊的大水壺,重得讓她雙手發酸,她好不容易把大水壺提到樹蔭下一張工作桌上放好,這才覷了點空閒,能稍微喘一口氣。

    原來,要開一家民宿,需要做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樣高。

    她拿出衛生杯,倒了一杯青草茶,咕嚕嚕的灌進嘴裡。溫涼的茶水一入喉,瞬間帶走了大半暑氣,舒服得讓她忍不住要歎息。

    喝掉半杯青草茶後,她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記事本和原子筆,所有等待確認的事,就在一頁一頁的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寫得滿滿。

    毛巾,訂了。

    洗髮精、沐浴乳,搞定。
  
    木料,已經來了。

    消防設備,已經訂購。

    預約水電裝設管線,約好了。

    她靠在樹下臨時的工作桌邊,一項一項的,將確認完畢的事情,一一用筆劃掉。

    申請使用執照?

    原本沙沙揮動的原子筆,在這個項目上停了下來。

    這一項,得等到屋子全部蓋好,才能去申請。

    之前,她還以為,在建蓋的同時就可以申請執照。但是她那個從小就愛管閒事、調皮搗蛋,長大後卻成了管區警察的阿揚,事前就告訴過她,申請民宿執照時,必須附上民宿內外的照片。

    喜悅收起原子筆,將記事本往前翻。等到民宿完工,去申請執照時,還得附上好幾樣文件,她有空時得先備齊才行。

    「喜悅、喜悅......」

    又有人老遠的就在喊她的名字。只是,這回喊她的不是工人,而是許水仙。

    「阿邦打電話來問你,民宿浴室的瓷磚,要用什麼樣子的?」她站在門口,揮舞著家裡的無線電話。

    喜悅匆匆上前,接過無線電話,附到耳邊說道:「我們要藍白色的那組馬賽克瓷磚,就是上次,我們去你店裡,看到的那組,就是淺一點的那個......」

    一個早上,電話聲不斷響起,她忙得焦頭爛額,不斷跟各個店家老闆作確認,接近中午的時候,還要幫忙媽媽,煮飯餵飽辛勞的工人們。

    這次聘雇來的工人,超過十二個,根本塞不進屋子裡,她只能把倉庫裡的折疊桌找出來,搬到大樹下,跟原先的工作桌並成一張大桌子,才將好幾大盤的菜端上桌。

    工人們揮汗勞動,偏愛吃的菜餚,都是最適合下飯的重口味,所以她還特地去活動中心借了大鍋子,煮了一大鍋的白飯。

    廚房距離樹下的大桌,只有十幾公尺的距離,白飯煮好之後,她也想自立自強,獨自把整鍋飯端過去,沒想到那鍋飯卻重得像磚頭。

    她勉強端起飯鍋,小心翼翼的後退、用渾圓的小屁股,頂開了紗門,卻沒注意到階梯,腳底一滑——

   「哇!」

    就在她連人帶飯鍋,重心不穩的搖搖晃晃,驚險的幾乎要往後翻倒時,有個人及時伸出援手,扶住了她的身子。

   「嚇死我了!」喜悅驚 著,直到站穩後,才回身抬頭想要道謝。但她萬萬沒想到,站在身後的,竟是那個已經踏上歸途,照理說應該回到北部的陳浩東。

    他、他他他——他不是回家了嗎?

    她呆了一呆,脫口就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浩東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主動接過她手裡沉重的飯鍋,反問道:「這鍋飯要放在哪裡?」

    仍處於訝異中的喜悅,小嘴半開,眼兒眨了又眨,直到他重複問了一次,她才回過神來。

    「喔,放樹下就好。」

    陳浩東點了點頭,扛起飯鍋,大步朝樹下走去,那鍋重的要命的白飯,他扛起來去世輕而易舉,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卸下重擔的喜悅,像是被釘在原地,雙腳動彈不得,眼兒直盯著他的身影,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再度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原本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哇,好香好香,今天吃燉牛肉嗎?你們真有口福啊,喜悅燉的牛肉最好吃了,我光配這道菜,就可以吃掉一鍋飯」方義嚷嚷著,走下車子,笑呵呵的就要往桌子走去,大啖香噴噴的午餐。

    才走到中途,喜悅就跑過來,攔截住口水直流的老爸,把他拉到一旁,小小聲的問道:「爸,你不是把他載回家了嗎?」

    「是沒錯,但一到他家,我們才發現,他家裡半個人都沒有。」方義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膀。

    「沒有家人,那總有親戚或朋友吧?」

    「他的房東說,一個也沒見過,也不管他是不是失憶,還追著他討上個月的房租。」方義連連搖頭。

    喜悅的眼兒,瞪得又圓又大。

    「所以,你就把他帶回來了?」她不敢置信的問。

    「不然呢?總不能放著他不管吧?」方義理直氣壯的說道。「他的屋子裡頭只有幾千塊的現金,跟幾件舊衣服。我看他孤家寡人,實在是不忍心,才又把他載回來。」

    這麼悲慘的處境,的確值得同情。

    喜悅悄悄的回頭,朝陳浩東看了一眼。他才剛下車,卻也沒有閒著,主動接替她的工作,進廚房端出湯鍋,那張好看的俊臉上,還殘留著幾條紅紅的傷痕,額上的傷口還蓋著紗布。

    「反正,我們正需要個忍受,我看他還滿老實的,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是他好手好腳,也願意留下來做事。」

    喜悅愣了一下,視線追逐著那高大的身影。

    「他願意?」這裡偏僻的很,住慣城市的人,絕大部分都無法適應山中不便利的生活,更何況是在這裡工作。
   
    「他答應了啊!」方義歎了口氣,很是憤慨。「那個房東太狠,看他連這個月的房租都付不出來,就急著叫他收拾行李,把他給趕出來了。」

    「是在太惡劣了!」喜悅也忿忿不平。

    因為遺傳性的正義感使然,父女倆很快的達成共識。「對啊,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把他帶回來,不然,他恐怕就要睡街上了。」方義將前因後果全都說了一遍。

    不只是正義感,就連善良的柔軟心腸,都是會遺傳的。

    就連喜悅也開始覺得,老爸把陳浩東帶回來,是最好的決定,她轉過頭去,再看了他一眼,偏偏就是那麼巧,他也回過頭來,恰巧就跟她對上了眼。

    瞬間,她的心跳,撲通撲通的開始加速。

    臉兒紅撲撲的喜悅,飛快轉開視線,心虛的低下頭,尷尬得像是做壞事時,被當場逮到的小女孩。

    不止尷尬,她的心裡還咕嚕咕嚕的,冒出高興的小泡泡,填補了心中那個,以為再也見不到他時,被惆悵腐蝕出的大洞。能再見到他,她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興奮。

    方義沒看出,粉頰緋紅的女兒心花朵朵開,而是比較關心,工作桌上頭那有一鍋快被工人們吃完的燉牛肉。他餓得飢腸轆轆,雙腳不受控制,已經朝樹下走去。

    「好啦,就這麼決定了,我先去吃飯。」再不過去,燉牛肉就要被吃光了!

    「等等,爸,那他就要睡在哪裡?」喜悅還抓著老爸的袖子不放。
     
    之前,陳浩東是誰在她的床上,身為床鋪的主人,她還必須可憐兮兮的,在一旁打地鋪。可是現在,既然他暫時要待一陣子,就要找個地方讓他睡,總不能再來跟她擠一張床吧?
   
    想起之前,他們「擠」在一起的境況,她就羞澀不已。
     
    「暫時先讓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方義早就想好了,笑呵呵的說出答案。「第一棟小木屋很快就可以蓋好,到時候再讓他去睡那裡。」
     
    說完,方義腳底抹油,奔向樹下的工作桌,一邊還大喊:「喂,不要都吃完,把我的份留下!」
  
    夏日炎炎。
   
    沒有颱風的夏天,總是艷陽高照。
   
    湛藍的天,一路從海那邊,藍到山這裡。太陽每日都火辣辣、紅彤彤,像顆無敵大火球,努力散發熱度,連軟蓬蓬的白雲,都被高熱蒸散,只剩棉絮似的一絲絲,寂寥的掛在天邊。

    建造小木屋的工程,在朗朗晴天中,迅速而持續的進行著。

    每天早上一起床,喜悅就得替大家準備三餐,家裡雖然有個菜園,但是蔬菜生長的速度,根本趕不上大夥兒吃飯的速度,不論是蔬菜或肉類,她都必須自己開車,到山下的市場採購。

    雖然,老爸回來後,監督工人的事情,就不用她插手,但是大部分對外聯絡確認的雜事,還是得由她負責處理。

    這一天,喜悅開著車,剛從山下的市場,買回當日所需的食材。才剛把車子停好,還沒熄火,她就看見陳浩東赤裸著上半身,扛著厚重的木料經過。

    半個月過去,他的皮膚,已經被烈日曬成古銅色。

    原本,收留他只是權宜之策,她對這城市來的男人,實在沒抱什麼期待,甚至以為,他很可能做個幾天苦力,就會受不了的開溜下山,沒有想到,他雖然沉默寡言,但是做事賣力、身手矯健、耐力驚人,一個人就可以抵三個人用。

    這些日子以來,不只是老爸對他讚譽有加,連木工師傅都對他讚不絕口,說他不但願意吃苦耐勞,而且不論什麼事情都是一學就會。

    只不過,他的記憶,卻始終沒有恢復。

    瞧著那結實高壯的背影,喜悅咬咬唇,深吸口氣,然後才打開門跳下車,朝著他走過去。

    「陳浩東。」

    他沒有回頭,腳步沒停,繼續扛著木料往工地走。

    「陳浩東!」她加快腳步,揚聲喊著。

    他還是一副沒聽到的樣子,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即使扛著沉重的木料,他依然健步如飛。

    「喂,我叫你啊,你沒有聽到嗎?」喜悅小跑步追了上去,在他把木料放到工地旁時,伸手就要拍上他的肩膀——

    驀地,她手腕一緊,緊如鐵箍的指掌,牢牢扣住她。

    在她觸及的前一秒,他反射性的轉身,抓住她的手,所用的強大力道,差點就要將她甩出去,或是當場捏碎她的手腕。

    下一瞬間,他眼裡閃過訝異的神色,很快的鬆開鉗制。

    「抱歉。」他說道,瞪著自己的手,微擰著眉。「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有點痛。」喜悅把手收到背後,偷偷的輕甩。「你為什麼要這麼用力抓我的手?」她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

    他眸光一黯。「我不知道。」

    糟糕,又踩到地雷了!

    看他苦思的摸樣,她心裡難受,忍不住提出猜測。「說不定你之前練過空手道,反應才會這麼快。」

    「大概吧!」他淡淡的回答,又問:「你叫我?」

    對喔,他失去了記憶,甚至還不習慣,別人用這個名字叫喚他。

    「對。」喜悅點了點頭,對他的同情心,再次油然而生。

    「什麼事?」他低頭看著她,開口問道。

    這個男人,有一雙深幽的黑瞳,被他這麼近的看著,讓她不由自主的又緊張起來。她可以感覺到,熱燙的紅暈,再度莫名染遍雙頰。

    喜悅深吸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要跟他討論的事上頭。

    「這陣子太忙了,我都忘了,要跟你討論關於薪水的事。」

    他沒有說話,仍舊看著她。

    「那個,說實話,我們家沒有太多的錢,搭蓋這些小木屋的款項,還是跟銀行貸款來的......」

    蟬聲唧唧,驕陽在頭頂上曬著,充足的光線,讓她能清楚的看見,汗水從他額上滑落,順著他的俊臉,經過凸出的喉結,在他強壯的鎖骨上,匯聚成一窪,然後再往下滴溜,滑過他厚實的胸膛。

    他耐心的等了一會兒,才開口。「然後呢?」

    「什麼?」她嚇了一跳,猛地抬眼,才發現自己竟然緊盯著他身上的汗水,看得萬分癡迷。
   
    粉嫩的笑臉,瞬間羞紅。

    「喔,抱歉,太熱了。」她抬起小手,搧著火紅的臉,心慌意亂的問道:「我頭有點昏,剛剛說到哪?」

    「薪水。」他開口提醒。

    「對了,薪水。」她羞窘的看著他,強迫自己的雙眼轉開,別再盯著他裸露的胸膛。「我們一個月,只出得起兩萬元,上班時間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月休六天,你可以自己排假,但是要先跟我說一聲,我們這裡也包三餐和住宿,也會去幫你加勞健保,這樣的條件,你可以接受嗎?」

    「可以。」

    他答應得太快,喜悅反而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為,他會考慮一下,甚至也作好了跟他討價還價的心理準備,畢竟她開出的條件,並不是特別的好,誰知道他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了。

    她忍不住脫口反問:「你確定?」

    「確定。」

    他這麼爽快,她的良心卻微微刺痛,有些不安的再問:「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老實說,這工時有點長......」

    倏地,他嘴角似乎往上揚了一點點。

    「我不介意。」

    咦,那是個微笑嗎?

    喜悅的心跳頻率,再度急速上升。除了那個短暫稀有的微笑外,她的腦子裡什麼都不剩,只能傻傻的看著他,呆呆的問:「不介意什麼?」

    「工時長。」再一次的,他開口提醒。

    天啊,她竟會看他,看到傻了眼!

    喜悅的臉更紅了!

    為免再次出糗,她匆匆的往後退,慌得不敢再多談,一心只想逃離現場。「那、那就是這樣嘍,再見!我是說,等會兒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去忙吧,我要回屋裡去——啊!」

    她邊說邊往後退,沒看路的結果,被地上堆放的建材給絆著,哇哇叫著往後倒去。

    再一次的,陳浩東及時出手,抓住了她。

    只是,不同於先前,她太過驚慌,急著想恢復重心,兩人的力量相加,她非但沒能站穩,反而筆直的往他懷裡撲去。

    喜悅重重的貼上陳浩東的胸膛,即使隔著衣服,但她的胸口仍舊被他的體溫熨燙得熱暖暖的,渾圓有彈性的柔軟雙峰,有一瞬間就像是當晚那樣,被他的胸膛擠壓著。

    她慌亂的抬起頭,只看見他的俊臉就近在眼前。

    一時之間,她連呼吸都停了。

    「小心一點。」他說。

    「對不起......」喜悅飛快的退開一步,卻還清楚的感覺到,手上殘留著他的汗水,跟他的心跳,貼著手心跳動的感覺。她羞怯不已的把小手藏在背後。「還有,謝謝你。」

    沉默。

    「我、我要進屋去了......」她小小聲的說。

    還是沉默。

    低垂著小腦袋的喜悅,因為聽不見回應,困惑的抬起頭來,卻發現陳浩東正一瞬也不瞬的,黑眸緊盯著她......」

    正確來說,是緊盯著她的胸口。

    喜悅順著他的視線,也跟著低頭,卻赫然發現,剛剛那一撞,讓她穿的T恤也被汗染濕。微濕的布料,緊貼著她的胸部,渾圓的弧度格外明顯,也格外誘人,蕾絲胸罩下的蓓蕾,更是嫣然挺立。
   
    天氣太熱,她貪圖涼快,穿的是最薄的布料,萬萬沒想到,會遇上這麼羞窘的情況。

    他的視線,熱得幾乎能燙人。

    喜悅驚叫一聲,羞得面紅耳赤,雙手護住衣衫下的豐盈,遮住那太過羞人的證據,轉身就往屋裡跑。直到跑進臥室,關上房門後,她才敢停下來,靠在門邊直喘氣。

    衣裳上的汗痕依舊,屬於他的溫度,熨得她全身發燙,過度鮮明的刺激,陳浩東看著她時的眼神與表情,那麼的令她難忘。

    顫抖的小手,從床上把被子抓了下來。

    然後,喜悅把紅彤小臉,深深埋進被子裡頭,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在被子裡發出悶悶的尖叫。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3:08
第五章

  自從「貼胸」事件後,她刻意的避開陳浩東,就怕又會發生什麼讓她羞不欲生的事情。

  她臉皮薄,最怕丟臉——尤其,是在他面前丟臉!

  不知為什麼,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就是比其他人更重,她好想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卻總是事與願違。

  那晚,她剛洗好澡,不敢在客廳多停留一秒,快速的往臥房衝去。以往她都會在客廳裡瞎混一陣子,看看電視,或是跟爸媽聊天,但是自從陳浩東住進來後,她能避就避,閃得可遠了。

  只是,她雖然躲得遠,心裡卻格外在意他的動靜。

  老爸原本說,要讓他睡在沙發上,無奈他人高馬大,沙髮根本就塞不下他健壯的身軀,最後只得拿出兩個睡袋,攤開平放,拼成適當大小,讓他打地鋪,暫時將就一陣子。

  每天吃過晚餐後,熄燈上床前,爸媽還會留在客廳聊天。東浩東雖然話不多,但卻學識淵博,愛看探索頻道的爸媽,不論提出什麼稀奇古怪的問題,他都能回答得出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爸媽甚至開始猜測,他以前說不定是教書的。

  他這個外人跟爸媽相處融洽,躲在臥室裡的她,偶爾還會聽見,客廳裡傳來爸爸爽朗的笑聲。

  喜悅三不五時就會貼在門上,豎直了耳朵,偷聽他們在聊些什麼,卻沒有勇氣打開房門,去跟他們聊天。

  原因是,她只要一靠近陳浩東,就會想起那些當他們「擠」在一起的事情,害她心跳加快、臉兒發紅,要是被爸媽發現,問了起來,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每天晚上,臥室就成了她的避風港。

  她花了許多時間,站在老舊的書櫃前,一遍又一遍的,翻看著那些多年來收集的各國食譜。

  要餵飽一群工人,並不是件難事,但是要讓他們吃得津津有味,每頓都讚不絕口,那就需要下點功夫了。為了博取好口碑,讓好廚藝傳遍鄉里,她可說是使盡渾身解數。

  不論是中式的、西式的,各式各樣的美食佳餚,每天輪流上桌,吃得工人們個個心滿意足。

  翻看食譜的喜悅,很認真的思考著,明日該換哪道菜上桌,是西班牙海鮮飯?香煎鮭魚?牛肉羅宋湯?還是普羅旺斯燉菜?

  白嫩的指尖,在書籍上慢慢遊走,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後,嫩嫩的指尖,停在東南亞食譜那一區。

  唔,她還記得,上次煮泰式海鮮酸辣湯時,陳浩東連喝了好幾碗呢!

  他似乎偏愛較辣的口味,不論是印度咖哩,還是宮保雞丁、麻婆豆腐、五更腸旺等等,鮮香嗆辣的菜餚,都格外受到他青睞,能讓他多吃一大碗的白飯。

  她雖然刻意避開他,但是,卻也無法自拔的,格外注意他。

  軟嫩的小手拿出一本食譜,東翻翻西找找,卻沒找到中意的菜色,她只能把食譜塞回去,又抽出另一本來翻看,如此上翻下找、左抽右換的翻著書櫃上的食譜。

  她翻得專心,正在猶豫不決,沒有注意到,負荷過重的老舊書櫃,發出了嘎嘎嘎的可疑聲響。

  那聲音,愈來愈大。

  等到她終於注意到情況不太對勁時,老舊的書櫃,終於承受不住多年來的折騰,發出嘰——的一聲慘叫,開始不受控制的朝旁邊傾倒。

  喜悅猛然抬起小臉,雙眼瞪圓,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看見書櫃緩緩移位,緊接著,書櫃側面的木料,啪地一聲裂開,整櫃的食譜,宛如暴雨時的土石流,轟隆隆的往她衝來。

  「哇啊!」

  喜悅驚叫出聲,被大量食譜推得往後倒,重重的跌在地上。像是老天爺存心懲罰她亂放書籍的壞習慣,她這麼一跌,屁股就正好坐著了一本精裝食譜的邊角——

  「嗚哇!」痛痛痛痛痛啊!

  聽到慘叫聲,正在客廳聊天的兩個男人,全在第一時間跑了過來,自動自發的推開房門查看究竟。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方義跑在最前頭,看見慘遭書流肆虐的臥房,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就捧著肚子,開始哈哈大笑。「我就說了,買這麼多食譜做什麼?你看看,現在自討苦吃了吧!」

  灰頭土臉的喜悅,狼狽的從書堆裡,勉強爬了出來。她跪在地上,含淚揉著撞疼的小屁股。

  「爸,你還笑!」她抱怨。「你也不關心人家,我的屁股還——」她的連串泣訴,在看見父親背後的人影時,瞬間全都吞了回去。

  陳浩東就站在那裡,將她的丟臉模樣,全都瞧進了眼裡。而且,他甚至嘴角微揚,一臉的莞爾。

  她僵在原地,維持著揉屁股的姿勢,窘得動彈不得,如果地上有洞,她一定會當場鑽進去。

  沒有同情心的方義,還在笑個不停,反倒是非親非故的陳浩東,主動搬開砸落在她身上的食譜,朝著跪在書堆中,尷尬不已的她伸出了援手。

  羞窘的喜悅,實在不想靠他幫忙,無奈老爸還在笑,笑得都要喘不過氣了,根本沒有救她的意思,無可奈何的她,只好握住那只伸到眼前的大手。

  寬厚的大手,粗糙卻溫暖,就連指甲也修剪得乾淨整齊。

  她滿臉嬌紅,低垂著小腦袋,雖然羞怯,但是浪漫的幻想,卻悄悄的滋長。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落難公主,正被英勇的騎士,牽著走出這一團混亂。

  這個時候,方義開口了。

  「你的屁股還好嗎?」他問得直接,還取笑她。「是不是摔成好幾瓣?還是撞傷了?破皮了?小心接下來幾天,連坐都不能坐。」

  浪漫的幻想,被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她火速鬆開他的手。

  直到現在,受傷的屁股還火辣辣的痛著。但是,有陳浩東在場,她根本不敢承認,更不願意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爸——」

  「爸什麼爸?要我替你檢查喔?」

  「當然不是!」她氣得跺腳,沒想到牽動疼痛的部位,又是一陣慘兮兮的哀叫。

  方義又笑了出來。

  「那你自己找時間去讓醫生看看,別傷著了骨頭。」笑歸笑,他還是關心著女兒。

  「好啦,我沒事了,你們快出去——」

  「沒事就好,你把書收一收。剛好咱們正在蓋民宿,外頭有的是木料,我有空的話,就幫你再重新做一個書櫃。」

  「知道啦,我會收好的。」她把老爸推出門口。至於陳浩東,則是自動自發的自個兒走了出去。

  很不幸的,雖然他風度良好,不但幫了她一把,更沒像老爸那樣,大聲嘲笑她自作自受。但是,在他離去的時候,她還是清楚的瞧見,他大大上揚的嘴角。

  顯然,他也在笑,只是沒有笑出聲罷了。

  關上門後,喜悅坐在書堆中,哀怨的歎息著。

  討厭,看來在這個男人的眼裡,她已經不剩半點淑女形象了。嗚嗚嗚嗚……


  雖然答應了老爸,要把書收拾妥當,但是滿坑滿谷的食譜,她一時也不知該從何收起,當晚只能暫時放棄,先在床鋪上清出一個可睡的空間,熬過漫漫長夜。

  還好,土石流沒有再度發生,倒是發疼的屁股,讓她翻來覆去一整夜,根本沒有睡好。

  第二天起床後,喜悅趁著採買食物,順道去找了醫生,檢查她可憐的屁股。所幸,除了紅腫瘀青之外,並沒有什麼大礙,醫生只開了消腫的藥膏,讓她回去搽用。

  只不過,屁股上的紅腫,一天天消褪,而她的房裡卻依舊紊亂。

  老爸雖然答應,要幫她做個書櫃,但是民宿工程正在進行中,他實在分不開身,就連那個壞掉的書櫃,都是在陳浩東的幫忙下,才能順利搬出屋外。

  正當喜悅開始考慮自力救濟,乾脆到山下去挑幾個現成書櫃,自己開車搬回來,卻還抽不出時間行動的某個午後,疲累的她剛推開房門,卻赫然發現,臥房裡有了闖入者。

  她驚呼出聲,然後才認出那個人。

  「你嚇了我一跳!」她握著門把,小手撫著心口,愕然看著陳浩東。

  「抱歉。」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緊張兮兮的問,還杵在門口,不太敢踏進去。

  他揚了揚手中一本精緻的食譜,語氣平和。「排書。」

  喜悅這才慢半拍的發現,陳浩東的手裡正抱著一大疊的書,將散落房間各處的食譜,一一放進嶄新的書櫃裡。

  新的書櫃,又大又厚實,不只加高加寬,層板還用了上好的實心木,而不是之前的組合板,看起來大氣又實用,讓她一看到就喜歡極了。

  「咦,我爸把書櫃做好?我還以為他沒空。」喜悅走上前,粉臉紅紅,有些尷尬。「謝謝你幫我排書,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去忙吧。」

  「沒關係,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一點半才開工。」他排書的動作,快速又精準。「我陪你一起整理,會比較快。」

  不知怎麼的,心兒又撲通撲通,頻率略微超速。她看著他的側臉,遲疑又害羞的輕聲問道:「你不想趁午休去睡一下嗎?」

  「我不睏。」他說。

  唔,既然他堅持提供協助,那她再推辭,就顯得沒禮貌了。

  「那好吧,我等一下請你喝飲料。」不由自主的,她朝他甜甜一笑。

  「嗯。」他的嘴角輕輕揚起。

  情不自禁的,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啊,方喜悅,不要隨便對著人家流口水!

  她在心裡,嚴正訓誡自己,迅速拉回視線,蹲下身來,抓了幾本跟磚塊一樣重的書,鼓起勇氣站到他身旁,一起排起書來。

  但是,只要她拿起過重的書,他就會主動接手。而且,他還包辦了較上層的書櫃,讓她能輕鬆許多,不必辛苦的踮起腳尖排書。

  這種體貼,令她心頭暖暖的、甜甜的。

  嬌紅的臉色,藏也藏不住。站在他身旁,她始終緊張不已,老覺得一顆心似乎快迸出喉嚨似的。

  為了掩飾緊張,她胡亂的抓書上架,想轉移注意力,誰知亂中有錯,有次探出小手亂抓時,她還抓著了食譜以外的東西——那麼厚實的、粗糙的、暖燙的——

  是陳浩東的手!

  他們同時伸向一本書,而他先拿到書,她的手則握住了他,大手跟小手,頓時貼在一起。

  喜悅抽了一口氣,活像被燙到似的,飛快的鬆手。她手足無措,慌忙抬頭,眼裡滿是忐忑。

  他無聲無語,黑瞳深幽,讓她心口一顫,小臉更紅。

  天啊,她以前都聽別人說,有人的眼睛會放電。直到現在,她才親眼見識到,這種充滿魔力的眼神。

  「抱歉,我沒在看……」喜悅臉紅心跳的咕噥了一聲,匆匆瞥開視線,慌忙抓了另一本書,就往櫃子上塞。

  在陳浩東的幫忙下,房間很快的就整理乾淨了。不過,她嚴重懷疑,自己從頭到尾,臉和耳朵都是紅通通的。

  結束之後,她認真的向他道謝。

  「謝謝你的幫忙。」

  陳浩東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只是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喜悅才鬆了口氣。但是,同一時間,悵然若失的滋味,也一併襲上心頭,相互矛盾的情緒,教她實在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客廳有動靜,這才走了出去。如她所料,老爸結束午睡,正坐在客廳椅子上穿鞋,準備去上工。

  她倒了一杯水,端到老爸面前。

  「爸,喝懷水。」

  「好、好。」唉呀,這個女兒就是貼心啊。

  喜悅在一旁坐下,滿懷感激的說道:「爸,謝謝你幫我做的書櫃,好漂亮啊,這次做的書櫃結實多了,我放完所有的書,都還有空位呢。」

  「書櫃?」方義一愣。「什麼書櫃?我還沒做啊。」老實說,他都忘了有這件事了。

  什麼?!

  「還沒做?」她困惑不已,嫩嫩的小手,指向自己的臥房。「可是,我房裡有個新的啊!」

  「咦?是嗎?」方義好奇的起身,走過去瞧瞧。只見寶貝女兒房裡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角落裡那個厚實的大書櫃,格外顯眼。

  「這個書櫃做得好。」他打量著書櫃,還伸手敲了敲,忍不住再度稱讚。「這書櫃的用料、手工都是一流的。」

  「不是你做的嗎?」喜悅滿臉狐疑。

  「不是。」方義搖頭,繼續觀察這個櫃子,甚至伸手搖了搖那個書櫃。厚重的書櫃四平八穩,連晃也不晃一下。「會不會是你媽看我太忙,乾脆去山下買的?」這麼好的書櫃,肯定不便宜。

  喜悅略帶懷疑,好奇的探頭,朝客廳揚聲問道:「媽,我房裡的書櫃,是你買回來的嗎?」

  才剛睡午覺起來,準備再去菜園除草的許水仙,聽見女兒的叫喚,也走了過來。「什麼東西是我買的?」

  「我房裡的書櫃啊。」喜悅從門口讓開,指了指臥房角落,那個美觀實用、卻來歷不明的龐然大物。

  許水仙恍然大悟。

  「喔,這個啊,這是浩東做的。」

  此話一出,父女同時傻住。

  「真的假的?」方義問。

  「什麼真的假的,我還煮的咧。」許水仙看著眼前這對父女,笑著搖搖頭。「他每天都趁中午休息的時候,在後院做這個。」

  方義也笑了出來。「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厲害,難怪阿財一直稱讚他。」阿財可是村裡一等一的木工師傅呢!

  「對啊,喜悅,你有空要去謝謝人家,知不知道?」許水仙叮嚀著。

  喜悅傻傻的點著頭,看著父親和母親走出門去。直到父母都出了門,整棟房子裡頭,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依然有些呆愣。

  陳浩東做的?

  她看著那個大大的書櫃,小臉莫名又躁熱起來。

  原來是他做的。

  為什麼他要幫她做書櫃?是不是……其實他也喜歡她?

  也?

  啊啊啊啊啊啊啊,討厭,為什麼會冒出「也」這個字?!

  她心慌意亂的想著,難道自己喜歡上他了?

  胸中的一顆心,怦怦連跳了好幾下。

  不會吧?她喜歡陳浩東?

  喜悅抽了口氣,腿軟的坐倒在床上,直到這時才豁然領悟。

  天啊,她真的喜歡他。

  難怪,每次一靠近他,她就會心跳加快、全身發熱,緊張得要命。

  她怎麼會喜歡上他?可是,那種一想到他,心頭就像沾了蜜一般,甜滋滋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噢,方喜悅,你這個色女,是看他英挺俊郎,身材健壯,才煞到他的吧?

  哪有哪有,他不只身材好,人也很好啊,雖然沉默了點,但是他那麼體貼,還特地幫她做書櫃。

  喜悅害羞的捂著熱燙燙的小臉,在心裡跟理智的聲音爭辯著。

  說不定……說不定……他也是喜歡她的……不然他為什麼要犧牲寶貴的休息時間,費時費工的替她做書櫃……

  呃,等等,說不定,他只是想要報答他們家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情,才會對她這麼好……

  啊啊,好討厭,到底是怎樣?

  他究竟喜不喜歡她?

  所有的臆測,不斷在腦海中閃過,卻全然沒有答案,喜悅心情忽上忽下的,活像在洗三溫暖似的,視線始終盯著牆角的書櫃。

  午後的陽光,斜斜灑進窗戶,映在那深咖啡的木料上。

  這個書櫃,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情不自禁的,喜悅起身上前,伸手觸摸著,那觸感光滑,做工細膩的櫃子。他細心的刨去了每一個銳利的邊角,而且還講究的,只用了接榫的方式,沒有用到一根釘子。

  無論如何,他還是為她做了櫃子。

  特別為她做的呢!

  心頭一暖,喜悅輕咬著唇,卻怎樣也壓抑不住,紅潤唇瓣上,那甜蜜蜜的大大笑容。

  撫著那結實的大櫃子,她傻笑了好一會兒,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夏日炎炎、綠草如茵。

  陳浩東揮汗如雨,正在艷陽下,釘著菜園的圍欄。

  一隻長腳的蜥蜴,站在石頭上東張西望。

  當秀麗的身影,從遠方靠近時,它倏然一驚,忽地跑下了石頭,用一種很滑稽但快速的姿態,一溜煙的奔進了草叢裡。

  「陳浩東!」

  喜悅在菜園田埂上站定,小手半遮在嘴邊,揚聲叫喚著。

  努力工作的他,停下動作,回頭看了過來。

  「可以吃飯了。」她小臉微紅,竭力保持鎮定,用另一隻手,舉起手上的不銹鋼便當盒。

  今天是假日,工人們都休息放假了,爸媽則下山去採購雜貨,家裡只剩下她跟陳浩東。而他一早起來,就到菜園裡,幫忙修理圍欄。這裡離家裡有些距離,所以她特別做了些飯菜拿過來。

  她站在田埂上,看著他把手中的鐵錘,插回工作腰帶上,脫下工作用的粗棉手套,朝她走來。

  「喏,這是仙草茶,你先喝一些,很退火的。」她遞出手中的寶特瓶,這是她一早就熬煮好,特地放涼冰過。

  陳浩東接過手,在樹蔭下的大石頭坐下,然後打開瓶蓋,仰頭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

  喜悅也跟著坐下,然後再把便當盒放到地上,一層一層的打開,逐一鋪排妥當。

  「來。」

  「這是什麼?」他好奇的開口。

  她甜甜一笑。「芥藍牛肉,然後是迷迭香烘雞、綠咖哩、炒高麗菜,還有蘿蔔排骨湯。最後是,噹啷——白飯。」她獻寶似的,亮出一盒裝得滿滿的晶瑩米飯。

  她捧著白飯的可愛模樣,讓他不禁為之莞爾。

  那抹笑容,讓她心兒一跳。

  唉呀,他又笑了!

  喜悅小臉發紅,突然間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放下手中白飯,連同筷子一起遞給他。

  彷彿明白她的羞怯與尷尬,陳浩東沒多說什麼,接過手後,就開始吃飯。他扒了兩口飯,很快就發現,她只準備了一雙筷子。

  「你不吃嗎?」他問。

  這個害羞的小女人,不可能有勇氣,跟他共用一雙筷子。

  「我吃過了。」喜悅回答。

  知道他工作了一上午,一定很餓,所以她先在家裡,隨便吃了點東西,好把便當空出多一點空間,盛裝較多的白飯,讓他能吃飽些。

  陳浩東點點頭,這才重新開始挾菜。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那道綠咖哩,尤其消失得快,她心頭就泛起一陣甜。她知道他愛吃辣,所以做這道菜時,格外用心。

  「好吃嗎?」她忍不住問。

  「嗯,好吃。」

  他的回答,讓她忘了要佯裝不在意。「真的嗎?」她追問。

  陳浩東點頭,又吃了幾口飯。

  「不會太辣嗎?」

  「不會。」

  「會太濃嗎?」

  「不會,這樣剛好,很好吃。」他說。

  啊,他又說了一次很好吃,真不好意思!

  被人稱讚,讓她有些羞,卻又覺得好開心、好開心,一顆心樂得好像要飛起來一樣。

  「我喜歡這個味道。」他又補了一句。

  「那我之後再做給你吃。」心花朵朵花,她高興極了。「以後,不管你喜歡吃什麼,我都做給你吃。」

  陳浩東停下筷子,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那張單純欣喜的小臉,一會兒之後才回答。「好。」

  簡單的一個字,卻慎重得像是某種許諾。

  天色,格外湛藍。

  熾熱的陽光,讓遠處的景物顯得有些氤氳。雖然四周有群山包圍,但是中午的太陽,依然很有威力。

  「這裡很熱呢。」喜悅瞇著眼,看著不遠處的潺潺小溪,一邊用小手搧著風。

  「嗯。」他點頭,應了一聲,繼續吃飯。

  蜿蜒小溪波光粼粼,田里的油菜花,迎風搖曳著,一對白色的粉蝶,在黃花中翩翩飛舞。

  穿越森林的涼風,緩緩襲來。

  「陳浩東?」她再度開口。

  「嗯?」

  「我問你喔,你覺得,我們的民宿,光靠體驗山林田野生活,會不會沒有什麼吸引力啊?」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一陣子了。

  「還好。」雖然,他想不起來失憶之前的生活,但是對他來說,現在這種生活,感覺也不錯。

  「如果在經營項目上,加上野溪生態導覽,會不會比較好一點?」喜悅還是有些不安。「山下多得是民宿,遠一點的,有些地方還有溫泉。」

  她的口氣,聽來有些不安。

  陳浩東抬起眼來,瞧見身旁秀麗的小女人,兩手撐在身邊的石頭上,注視著前方的風景,臉上隱隱有著一絲忐忑。

  這段日子以來,他早已看出,村子裡的年輕人,幾乎都到城市裡去了。很少有人像她這樣,雖然在城市裡有不錯的工作,卻願意毅然辭職返鄉的人。

  「為什麼想做民宿?」他的問題,一針見血。

  「因為這裡很美。」她回答得理所當然。「看,這種乾淨的空氣、這種自然的環境,真的已經很少見了。之前,我住在台北時,才知道有人沒看過螢火蟲,還有人以為,西瓜長在樹上。」

  她的眼神、她的話語,都在透露著,對家鄉的熱愛。

  白嫩的小手,指著前方清澈的溪流。「有一陣子,那條溪流因為人們用蘆籐毒魚、用電擊捕魚,溪水裡的生態都變了,幾乎要變成一條死溪。後來,是村裡討論過後,共同發起護溪運動,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讓它漸漸恢復原貌。」

  「你們的護溪運動很成功。」他說道。

  「你看出來了?」她雙眼發亮,與有榮焉。「明年這個時候,就可以解除封溪,到時就能再次下去溪釣了。」

  陽光穿林透葉灑下,金黃的光線,為她白嫩的小臉,鑲上一層淡淡的金邊,勾勒得她的五官更甜美可愛。

  那張熱切的小臉,往他又湊近了些許。

  「所以啊,我在想,這邊是登山的必經步道之一,但地點又沒有那麼高,以前會來的幾乎都是登山客。如果開發野溪生態導覽,結合溯溪活動、介紹一些昆蟲植物,還有附近一些舊礦區的古跡巡禮,說不定可以吸引那些登山客,帶老婆、小孩全家一起來玩。」她一口氣說完,滿懷期待的看著他。「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不錯。」

  「你也覺得不錯嗎?」得到了他的認同,喜悅好高興。「真的?」

  他點頭。

  這男人的贊成,不知怎麼的,給了她鼓勵與勇氣。

  「好,那我們就來做吧!」她興致高昂,捏緊小拳頭。「這樣一來,也能宣導環保與護溪的重要性,如果狀況不錯,說不定大家都願意回到村裡,你說對不對?」

  喜悅說得是太過興高采烈,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太過靠近,直到她猛然轉頭,再度詢問他的意見,才愕然發現,他的臉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能在他深邃的黑瞳中,看見自己。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看著她。

  不自覺的,她屏住了氣息,莫名的有些口乾舌躁。

  「陳……浩東……?」喜悅不安的舔了舔唇,聲音小小的。烈日之下,她曬得臉頰紅紅,粉唇水嫩,嬌俏如花。

  眼前的小女人,看起來是這般可愛誘人。

  他靠得更近,縮短彼此間的距離。

  她應該要後退的。喜悅想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無法動彈,只能像是被催眠般,等待著、期待著。

  然後,陳浩東俯下身來,貼上她的唇。

  在燦爛的陽光下,他深深吻了她。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3:36
第六章

  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到房裡的喜悅,撲倒在床上,抱緊了被子,像顆小皮球似的,不斷翻過來、滾過去,激動得全身發燙,甚至有些顫抖,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艷陽下、樹蔭裡的那一吻,讓她震撼不已。起先,她還僵硬得不知所措,腦中一片空白,但是在他技巧高超的帶領下,她逐漸被誘哄,從毫無反應而逐漸陶醉,甚至開始學著他的方式,生澀的回吻他。

  她甚至酥軟得無法支撐自己,要不是他及時伸手,她肯定會從大石頭上滑落,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那個吻,比她最難以啟齒的春夢更為羞人,僅僅是回想他吻她的方式,她白嫩的腳趾頭,都會不由自主的蜷縮起來。

  直到發洩完心裡的激動後,喜悅才停止滾動,頭髮散亂、臉兒紅燙的攤開雙手,躺在床上直喘氣。一會兒之後,她慢吞吞的舉起手來,湊到嘴邊,輕咬了一口。

  唉啊,會痛!

  她看著手上,紅紅的齒印,嘴角噙著夢幻般的甜笑。

  不是夢。

  陳浩東真的吻了她。

  柔軟的指尖,輕輕觸在紅嫩的唇瓣上。他的味道、他的觸感;他在她唇上、在她嘴裡所施展的誘人魔法,還那麼的鮮明,害她的胸口,至今都像是有只小鹿在裡頭大跳霹靂舞。

  她的猜測與願望同時都得到了印證,滿滿的愛慕並沒有落空,他肯定也是喜歡她的。

  雖然,他失去記憶;雖然,她認識他的時間並不算太久,但這些日子的相處,已經足夠讓她觀察出,他是個極為自制,且勇於負責的男人,他對待任何事情,都是一絲不苟,全心全意。

  這樣的男人,不會抱著輕浮的心態,去親吻女人。

  那個吻,就是他的宣示。

  想到這裡,喜悅用雙手兜捧住發燙的粉頰,興奮得雙腳亂踢。

  喔,難道,這就是傳說是的兩情相悅嗎?這就是傳說中戀愛的滋味嗎?

  她喜歡陳浩東,而陳浩東也喜歡她。啊,這世界是多麼的美好,沉浸在幸福快樂中的她,好想坐上車子,到村子裡去東轉西繞,拿著工程用的大聲公,學候選人拜票的方式,對所有人宣佈,她是戀愛中的女人了……

  轟!

  驀地,外頭傳來巨響,連地面都像是輕輕震了一下。

  忙碌於幸福翻滾的喜悅,也被嚇了一跳,翻身坐了起來。工人們喊叫的聲音,從窗戶縫隙滲透進來,每一句叫喊裡,都充滿著驚慌。

  「柱子垮了!」

  「有人受傷嗎?」

  「老方!老方!老方!」

  「老方在哪裡?」

  「他被壓在下頭啊!」

  「快叫救護車,快!」

  砰的一聲,屋門被撞開,急促的腳步聲往工地衝去,伴隨著媽媽驚慌的喊叫:「他怎麼了?方義怎麼了?」

  喜悅心頭悚然一驚,急匆匆的衝到窗戶旁,用力推開窗戶,想也不想,直接就從窗戶跳出去。屋外,工人們全都陷入混亂,每個人的表情,都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所有人都集中在三號小木屋旁邊,原本打好地基、立好柱子,已經初具雛形的小木屋,這會兒柱子全都倒了,喜悅用百米賽跑的速度,趕到出事現場。

  在煙塵瀰漫下,傳來陣陣的呻吟,灰頭土臉的方義,被木料的重量壓得動彈不得,臉色蒼白,就連呻吟也是有氣無力。

  直到看見丈夫的臉,確定他還能唉唉喊痛,許水仙才鬆了一口氣,腿軟得當場跪下,要靠著女兒攙扶,才能勉強再站起來。

  「怎麼會搞成這樣?」有人問道。

  「方義逞強,硬要跟我打賭,說要自己上梁,結果沒對準,柱子跟梁都垮下來,全往他身上壓。」在三號小木屋工作的阿財,工程帽下的黑臉,滿是愧疚的神情。

  全身發冷的喜悅,聽見媽媽說了一句話,只是那聲音太小,媽媽又因為驚嚇過度,語音虛弱,所以她聽得並不清楚。不過——不過——媽媽好像是罵了一句髒話——

  「媽,你說什麼?」她不太敢確定。

  「沒什麼。」許水仙勉強振作起來,請工人們先動手,把動彈不得的方義救出來。「先把他搬出來吧!」她暗自決定,確認丈夫沒事後,她就要親手剝了他的皮!

  只是,工人們才剛靠近,方義就喊得更大聲。

  「啊啊啊,痛……」他大叫。「別踩在木頭上,我骨頭要斷了!」木頭在他身上重重疊疊,交錯成一座危塔,只要稍微施加重量,複雜的結構,就更往他身上壓。

  一時之間,工人們都束手無策。不搬開那些柱子跟梁木,根本就無法救人,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方義連聲痛叫。

  在第一時間趕到的陳浩東,這時才開口。他低沉的聲音,平穩而徐緩,輕易就鎮住焦慮不安的人心。

  「這必須用抽的。」他在木堆旁蹲下,黑眸略瞇,仔細審視。「王叔、張大哥,請你們先移動那要梁木,對,慢慢抽出來。」

  所有人屏氣凝神,看著梁木被一尺一尺的,抽出複雜的木堆。底下的方義,沒有再度發出慘叫,呻吟的音量也沒有拔高。

  「然後,是左邊那根。」

  憂心忡忡的喜悅,站在一旁,注視著陳浩東指揮若定,就這麼左邊一抽,右邊一拔,原本結構錯綜複雜的危塔,就像是遇著高手的難解數學題,被逐一拆解。

  不論多麼資深的工人,都服膺他的指示,對他投以欽佩的目光。

  當最後一根倒塌的柱子,被搬挪開來時,方義還是躺在原處,繼續唉唉叫。他的小腿骨彎曲成詭異的角度,讓人一眼就看出,腿骨肯定是斷了。

  許水仙眼裡的淚水,瞬間迸了出來。她哭哭啼啼的,在丈夫身旁跪下,用手猛打他傷痕纍纍的髒臉。

  「你這個笨蛋!笨蛋!就是愛逞強,老愛做這種事。」她愈打愈用力,眼淚也落得更多。「你害我差點嚇死。」

  「老婆,別、別打……」方義扭著頭,左閃右躲,努力避開老婆大人的攻擊。「我好痛,先送我去醫院。」

  「救護車還沒來啦!」許水仙擦著眼淚,雖然手上沒停,但是力道明顯小了許多,已經不像在打人,反倒像心疼的撫著那些傷口。

  「爸,你還好嗎?」喜悅沒有埋怨,只忙著追問。「有沒有哪裡痛?」

  「腳最痛,快把我搬回床上去,別讓我躺在這硬地板上。」

  喜悅抬起頭來,不由自主的徵詢陳浩東的意見。「可以嗎?」

  眾人的視線,都落到他身上。

  「先別動他。」陳浩東搖了搖頭,否決方義的要求。「除了骨折之外,我更擔心內出血的問題。」

  痛極的方義,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什麼內出血不內出血的,我沒事啦,快把我搬進去。」

  啪!許水仙又賞了他一掌。

  「說話客氣點,人家剛救了你一命。」

  「我也救過他啊!」方義忿忿不平。「阿財、阿順,你們別聽他的,快過來幫我一把。」他呼喚救兵。

  救兵卻動也不動,一臉為難。

  「呃……」

  「內出血很危險耶!」

  「我想,你還是別動比較好。」

  「對啊對啊!」

  連喜悅也加入勸阻的行列。「爸,你就聽話,暫時別動,過一會兒救護車就來了。」她好聲好氣的說著。

  「你這個丫頭,也站在他那邊?」方義嚷嚷。

  她粉臉一紅,雖然心虛,卻還是堅持。「浩東——呃——我是說,陳先生的顧忌是對的……」

  眼看眾叛親離,飽受疼痛與委屈的方義,氣得轉過頭去,不再理會他們,獨自生起悶氣。

  當半小時後,救護車趕到時,他的氣都還沒消,被醫療人員移到擔架上,送進救護車時,整張臉還是氣鼓鼓的,像是吹飽氣的河豚。

  喜悅跟在爸媽之後,也預備上車,一起去醫院。在踏上救護車之前,一隻寬厚的大手,包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從那隻手上傳來的溫暖,讓她不安的心情,稍稍有些緩解。

  她回過頭去,望著那個不知在何時,已經走到她身後的男人。她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

  「喜悅。」他的聲音,格外低沉。「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不知為什麼,儘管情況尚未明朗,但是聽見他這麼說,她就像是得到什麼保證似的,鬆了一大口氣。他的一句話,勝過別人千言萬語的安慰。

  「謝謝。」她小聲的說,在醫療人員的催促下,有些不捨的鬆開他的大手,匆匆上了車。

  後車門被關上,救護車往山下駛去。山路蜿蜒,從後車門的玻璃,很快的就看不見那個矗立在原處的高大身影。

  但是,她手上的溫度,卻始終暖暖的,沒有褪去。


  陳浩東的判斷沒錯。

  經過檢查後,醫生確認,方義除了腿部骨折外,受到強烈撞擊的內臟,也有受傷出血的狀況,情況相當危險,即刻緊急安排手術。

  所幸,手術順利,直到方義從麻醉中清醒,又開始唉唉叫痛時,守在一旁的母女二人,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醫生交代,方義必須暫時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家人經過討論,決定由媽媽照顧老爸,而喜悅則回家裡,監督工程進度,還要每隔兩天,就拍照送來給老爸過目。

  離開病房之前,老爸還叫住了她,雖然有些拉不下臉,但還是吩咐她,要替他向陳浩東說一聲謝謝。

  從此之後,長達兩個多禮拜的時間,喜悅每兩天,就要往山下跑,在家裡與醫院之間來回奔波。

  直到某一天,氣象局發佈陸上颱風警報,媽媽才從醫院打電話回來,吩咐她不要下山,留在家裡小心門戶,做好防台準備。

  颱風來勢洶洶,工地也暫時停工,工人們全都回家,忙著固守家園。偌大的家園,只剩下喜悅跟陳浩東。

  他鉅細靡遺的,反覆巡視工地,確定防台工作已經做得完備妥當,之後才往主屋走去。屋門沒關,喜悅正忙著在每扇窗戶上,用膠帶貼上大叉叉,增加玻璃的耐力係數,預防強烈的風壓,會把玻璃吹破。

  「需要我幫忙什麼嗎?」他站在她身後問。

  喜悅回過頭來,想了一會兒。「廚房的後門,好像有點鬆開了,我怕耐不住今晚的颱風。」

  他點了點頭,朝廚房走去。喜悅也亦步亦趨,像只跟屁蟲似的,擱下貼到一半的窗戶,一塊兒進了廚房。

  這會兒颱風還沒登陸,風勢雖然不強,但是那扇門已經晃得砰砰亂響,像是要債的在踹門。要是放著不管,門板大概半夜就會被吹走。

  他檢查了一會兒,還沒開口,一旁的喜悅就按捺不住,搶著發問。

  「怎麼樣,能修嗎?」她湊過來,無意中瞧見,他頸後到肩膀,那結實的線條,驀地臉兒一紅。

  「我手邊沒有零件。」他沒有回頭,伸手從腰間的工具袋,拿出鎯頭跟不銹鋼長釘。「不過,可以先把它釘起來,至少能撐過今晚。」他利用長釘,暫時連結門板與牆。

  每當他動作時,肩頸強健的肌肉,就會稍稍鼓起,撐飽白色的棉質布料。這樣的畫面,格外性感……

  才一會兒的功夫,後門就被釘牢,不再砰砰作響。陳浩東把鎯頭掛回腰間,還伸手推了推門,做最後的確定。

  「好了。」他宣佈,終於回過頭來。「還有什麼地方需要補強?」

  喜悅飛快的收回視線,想要裝作沒事,但紅潤潤的臉兒,卻洩漏了她的注意力並不是放在防台準備上。

  「呃,應該沒有了。」她腦子裡的畫面,還在重複播放著,一顆顆汗水,緩慢滑下他頸部的慢動作。

  他抿起薄唇,斂住嘴角的微笑,主動說道:「我再四處檢查一下。」

  「好,那、那——那我來準備晚餐……」她羞得想逃,匆匆轉身,打開冰箱的門,把小臉湊進去降溫。「晚餐很快就好了。」含糊的聲音,從冰箱門後傳出。

  直到那高大的身軀走出廚房,而鎯頭敲擊的咚咚聲音,從客廳傳來時,凍得小臉發冷的喜悅,才趕緊探出頭來,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為了讓自己分心,雙眼別再追著那健碩的背影直看,她從冰箱裡拿出幾項食材,開始做起晚餐。

  沸騰的湯鍋,冉冉冒出水蒸氣,她在流理台上,切著清脆的蔥段,菜刀在檜木砧板上,切出規律的節奏,伴隨屋裡鎯頭敲擊的聲音,意外的協調。

  當晚餐準備好,被她小心翼翼的,用隔熱手套端上餐桌時,陳浩東也結束巡視,不用她出聲招呼,就主動的走來,在飯桌旁坐下。

  今晚喜悅煮的是韓式鍋燒烏龍面,酸辣的泡菜,染得滿鍋通紅,再配上青綠的蔥、粉紅色的五分熟牛肉薄片,與米白色手工粗面,顏色分外好看。

  除了顏色,味道當然也是一流的。

  濃鬱熱辣的麵湯,加入番茄熬煮,滋味甘醇,喝進肚子裡,全身都覺得暖呼呼。蔥段脆,麵條Q,牛肉更是多汁美味。

  看著陳浩東大口大口的吃著,不一會兒就連添了兩碗,直接用行動來讚美她的廚藝,她就心花朵朵開。她早就知道他吃得多,所以每頓餐準備的份量,都特別增量,絕對足夠他吃飽。

  窗外,強風呼呼的吹,雨勢愈來愈大,連天花板上的電燈,都有些輕晃。燈光搖曳下,坐在飯桌旁的兩人,共享著可口食物與靜謐溫馨。

  吃飽之後,陳浩東把餐盤碗筷,都收拾乾淨。他挽起袖子,接替清洗的工作,把碗盤都洗得乾乾淨淨,再一一歸位。

  這已經是日常慣例。兩人的分工合作,是他們之間漸漸達成的默契。

  最後,他也一如往昔,預備離開。

  「我回去了。」他說道。自從一號小木屋搭蓋完成之後,他就轉移陣地,從客廳地板,搬到一號小木屋裡。

  聽著外頭的雨勢,喜悅忍不住開口。「陳浩東!」

  他回頭來,微微揚起一道濃眉,無聲的詢問。

  「你要小心。」

  他點頭。「你也是。」

  她很想再跟他多說幾句話,但一時又想不起,可以跟他聊什麼。她無意識的,玩弄著衣裳下擺的蕾絲花邊,語氣裡是難以隱藏的不捨。

  「那麼,晚安了。」她說。

  屋內陷入寂靜。

  沒有聽見回應的喜悅,困惑的抬起頭來,卻愕然發現,他正望著她,健壯的身軀徐徐的、徐徐的靠近,黑眸的視線鎖住她,熱燙得就像是,他初次吻她的時候。

  她以為,他又要吻她了。

  高大的身影覆蓋了她,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逼近又逼近,近到他們之間,只剩下一個呼吸的距離。

  她不由自主,紅唇微張,熱切期盼……

  只差那麼一點點!在最後一秒前,陳浩東陡然停住,非但不再往前,反倒還硬生生的後退。他眼神深黯,下巴的線條緊繃。

  「晚安。」他啞聲說道,沒再看她一眼,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主屋。

  只剩期待落空的喜悅,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雙眼瞪得圓圓的,不敢置信的僵在原地。

  即使沒人看見,她也覺得好尷尬,只好孤單的嘟起小嘴,對著空氣啾啾幾下,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自從那次之後,陳浩東不曾再吻過她。

  就算爸媽不在家,兩人獨處機會大增,他也沒有善加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好好「培養」兩人的感情,反而採取退姿,在每一次火花四迸,即將再有羞人接觸前,就猛踩煞車。

  喜悅百思不解,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再吻她。幾乎每天夜裡,她在睡著之前,所想的都是這個問題,甚至有好幾次都想得失眠。

  難道,是她吻得不夠好?

  唉,她是個新手嘛,「技巧」上當然生疏得很,不過勤能補拙,只要再多加「練習」,或許就能漸入佳境。問題是,她實在沒膽子,去要求「教練」,再給她「實習」的機會。

  沮喪又迷惑的喜悅,雙肩垂垂的回到臥房裡,順手從書櫃裡,抽出一本食譜,攤放在書桌上。再從抽屜裡頭,拿出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裡頭全是她在這段時間裡,利用寶貴的空閒,為即將開張的民宿所設計的菜單。

  只是,今晚她一改勤奮態度,食譜都推開老半天了,她還是一手撐著下巴,迷濛的雙眼,直望著窗外,那盞由一號小木屋裡透出的暈黃燈光。

  她無法忘記,陳浩東離去前,那灼人的視線,以及藏不住的男性慾望。女性的本能讓她知道,他是想吻她的。

  但是,他為什麼不吻她,非得次次強忍?

  這樣的情形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他看著她的眼神,老是像餓了很久的人,在看著豐盛的聖誕大餐。

  雨勢跟風勢,隨著颱風登陸,變得更加兇猛,屋頂上叮叮咚咚的噪音,終於吵得她放棄滿腦子的疑問與猜測,決定離開書桌,回床上去蒙頭大睡。

  收起食譜跟筆記本,正當喜悅在伸懶腰時,屋外遠遠的地方,隱約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連地面也輕輕震動。

  不詳的預感,剛閃過她腦中,下一瞬間,燈光全滅,四周陷入濃濃的黑暗。

  停電!

  「啊!」她低叫一聲,急著去找爸媽求援,但是往門外沖了兩、三步後,她就突然想起,爸媽還在醫院裡,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她一個人。

  從小到大,她最討厭停電,黑漆漆的濃夜,最容易激發她無止盡的恐怖幻想。偏偏,住在山區裡,十次颱風有八次會停電,每次颱風夜她都會跑去,跟爸媽擠在同一間臥房。

  但是,今晚爸媽都不在家,她只能摸索著,到客廳去翻找蠟燭或是手電筒等等,任何可以提供照明的東西。

  離家兩年,家裡的擺設有了些微更動,加上四周都暗濛濛的,她心急的翻翻找找,雙手胡亂的摸啊摸,敲門聲突然響起,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對噢,她不是孤伶伶的,陳浩東就在隔壁!

  幾乎喜極而泣的,喜悅用最快的速度,摸黑往門口走去,一路上有好幾次,還不小心踢著或撞著傢俱,她強忍著痛,打開門鎖,將大門打開。

  巨大的風壓迎面而來,吹得她差點壓不住門,狂風暴雨中,陳浩東全身都濕透,連雨衣都沒穿,顯然是在第一時間,就趕過來查看。

  雨水從他的黑髮,像小瀑布似的,嘩啦啦往下流,在大風大雨中,他居然還能站得穩穩的。大而有力的手按住晃動的大門,他很快的進屋關門,把風雨暫時阻絕在外頭。

  黑暗之中,傳來他的聲音。

  「你還好吧?」

  她吸了吸鼻子,因為剛才的冷風冷雨,有些瑟縮。「我找不到手電筒。」她可憐兮兮的說。

  只等了一會兒,喜悅的眼前陡然一亮。

  陳浩東拿著手電筒,已經走到她身邊。他細心的將光束往下照射,提供寶貴的光源,稍微照亮屋內。

  「來。」他遞出手電筒,跟四組備用電池。「這些足夠撐到天亮。」

  她有些訝異。手電筒跟電池都沒有淋濕,證明這些東西,並不是他從小木屋帶過來的。

  「你從哪裡找到的?」

  「櫃子裡。」他指了指角落。「我看過你爸爸把手電筒跟備用電池,放在櫃子的第三層抽屜裡。」

  「但是,剛才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我記得位置。」

  「你也記得傢俱的位置?」

  「嗯。」

  「真好,我就沒記住,剛剛還撞了好幾下。」她揉了揉腿側,還覺得有些疼。

  「需要醫藥箱嗎?」

  「不用,沒事啦!」

  他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還需要我幫你拿些什麼嗎?」

  「沒有了。但是——」她小聲的說,看著朦朧燈光中的俊臉,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開口。「停電好可怕,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深幽的黑眸,注視著那張嬌美的小臉。她哀求的表情,足以融化鐵石心腸,而她說出口的,卻是他亟欲抵抗的致命誘惑。

  她還怯怯的扯住他潮濕的衣角。「拜託你。」

  但是,陳浩東沒有點頭,灼亮的黑眸裡,閃過她熟悉的眼神,連他的下巴都再度繃緊。

  又來了。

  又是那種眼神、又是那種表情,接下來他就會退開……

  一時的衝動,帶給喜悅勇氣。因為害怕停電、因為猜不出他的想法、因為不明白他的顧忌、因為她其實也好想好想吻他,她用力跳進他的懷裡,捧住他錯愕的臉,主動吻住他。

  起初,他僵硬得一動也不動,像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豁出去的喜悅,著迷的品嚐著,他嘴上的滋味,甚至羞怯的學習,他曾「教導」過的方式,用軟嫩的舌,輕舔他的嘴角。

  如此生澀的誘惑,比最嚴苛殘忍的刑求,更令人難以忍受。鋼鐵一般的自制力,終於土崩瓦解。

  恍惚之中,喜悅聽見了一聲粗嗄的呻吟。

  她只想吻他,但是卻不知道,自己無意之中,釋放了一頭猛獸。他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吻。

  倏地,陳浩東抱起她走進臥房。

  手電筒掉落在客廳,但他的那雙眸子卻格外的亮。他化被動為主動,將她圈抱在懷裡,熱切得近乎粗暴,熱燙的嘴吻過她紅嫩的唇、敏感的耳、光滑的頸,逐漸下移。

  顫抖的喜悅,身子彎弓如新月,被他往下挪移的唇,吻去所有判斷力,愈來愈是酥軟。

  唔,這樣不好……這樣不好……這樣不……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舒服啊……

  她無法抵抗,他的吻、他的撫摸、他的吸吮、他執意進行到底的侵略。

  粗糙厚實的大手,捧住衣裳下的豐盈,在她慌亂輕吟時,放肆的舔吮布料下的蓓蕾,剛冒出的鬍渣,同時刺激著她的軟嫩,教她顫抖得更厲害。

  他被雨水淋濕的身軀,沾濕她的全身。而她腿間泌出的暖暖春潮,也沾濕他靈活的指。

  喜悅迷離嬌吟,試圖夾緊修長的雙腿,他的指頭卻擠探得更深,在軟熱緊窒的花徑裡,費心尋找某處嬌嫩,反覆揉擦出滋潤的水聲。

  最後,是她驟然抽搐蜷曲的身子,與難忍的尖叫,給了他答案。他抵住那一處,刻意研磨,力道時輕時重。

  快感如電流般,竄過她的神經末稍,她啜泣著拱腰,無助的迎向他,雙腿再也無法夾緊,紅潤的腿心,在他眼前嬌怯袒露,嫩如雨後玫瑰。

  他俯下身,吮住她的花蒂。

  瞬間,快感超載,喜悅泣叫出聲,眼前驀地一黑。

  她好像昏迷了一下下。

  當迷濛的水眸,再度睜開時,陳浩東已經褪盡衣衫,赤裸結實的身軀,緊緊抵上她酥軟無力的嬌軀。她喘息著,望進那雙黑眸,感覺到他火熱的注視、感覺到他堅硬如鐵的慾望,緩緩的擠開她。

  喜悅倒抽一口氣。

  他好大,大得超乎她想像,要不是她已經充分濕潤,初嘗歡愛的她,根本無法接納他。

  汗水,滑落他緊繃的下巴,他的進佔極為緩慢,她嬌柔的長聲顫吟,在他的挺進中破碎成喘息。最後,當他抵進她最深處時,她幾乎要忘了呼吸。

  他強迫自己靜止不動,好讓她適應他的存在。但,她是那麼濕熱、那麼柔軟,靜止在她的深處,感覺她每次喘息時的收縮,對他來說是天堂,也是地獄。

  巨大的身軀,懸宕在她上方,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黝黑的皮膚上滿是汗水,剛強如他,竟也苦忍到顫抖不已。

  這無言的溫柔,教喜悅心頭暖暖。她鼓起勇氣,羞羞的捧住他汗濕的俊臉,再度獻上一吻,暗示她的應允。

  陳浩東粗啞的呻吟,再也無法忍耐。他先是緩慢撤出,然後再重重的、深深的回到她體內,貫穿她的柔嫩,搾出她豐沛的濕潤,與哭泣似的嬌喊。

  起初,節奏還很緩慢,但隨著慾望增溫,他貪婪得難以自拔,衝刺得一次比一深重,早將溫柔拋在腦後。而她,也不再需要他的溫柔,每次滿脹的進佔,都教她因狂喜而顫抖。

  那一夜,他們在彼此懷中,共享了最美妙的激情。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4:00
第七章

  風雨過後,天色格外清朗,碧空澄淨如洗,連一片雲朵都沒有。

  清晨的微光,悄悄溜了進來。

  颱風離去,一併帶走狂風暴雨。窗外已經不再下雨,只剩屋簷下懸著成串的水珠,滴落在水池裡時,濺起微微的水聲。

  那聲音雖然輕微,但他仍聽得很清楚。

  天亮不久後,他就醒了,一直維持著相同姿勢,擁抱著懷中的軟玉溫香,守護著熟睡中的小女人,靜默地看著她。

  喜悅。

  我是方喜悅。

  她甜美的聲音,是他記憶的最初。

  看著她赤裸的嬌軀,依偎在他胸前,緊閉著眼兒,吐著芬芳的鼻息安穩酣睡,毫無半點防備,彷彿她生來就該屬於他的胸懷。

  雖然,他伯去以往的記憶.但是,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忘記該怎麼做愛,甚至是個中好手。

  昨晚的喜悅,反應是如此甜美,隨著他的吻、他的撫觸、他的衝刺,在他身上嬌吟喘息,慌張的回應他霸道的給予,那因絕頂的歡愉而驚慌,像抱住救命浮木般,緊緊攀住他肩膀,忘情哭叫的她,讓他憐愛、更讓他貪婪的想看更多、想得到更多。

  他把她累壞了。

  粗糙的指尖,輕輕描繪著她細緻的臉龐。

  白嫩的肌夫,柔滑得有如絲緞,粉唇則嫩得得像是剛綻放的花瓣,秀麗的小臉,更是只有他的巴掌那麼大。跟他的龐大相比,她嬌小得不可思議。

  這段時間,他壓抑狂烈的慾望,一次次的克制強忍,不願意嚇著這單純的小女人。他一無所有,連記憶都一片空白,怎麼有資格,接受她的愛慕,甚至將她佔為已有?

  渴望無時無刻都在狠狠折磨著他,他用所有的力量,抵抗對她的渴求。但是,她卻僅用一個,生澀嬌羞的吻,就讓他的自製潰堤。

  以往,他極少失控——雖然他失去記憶,但他就是知道,他剛強的自制,極少被打敗。

  雖然,記憶沒有任何即將恢復的跡象,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過往的生活,並非只是個單純的上班族。

  回到他戶籍地址的所在處,並沒有讓他想起任何事,而是引起了莫名的不安。站在那個房間裡,讓他頸背寒毛直豎,一種無以名狀的危機感,迅速攫住他。

  就算是失憶——不,就因為是失憶,他的本能反倒更敏銳,立刻就知道,那不是可以逗留的地方。

  所以,當方義提出邀請,要他一起返回山上,加入建築民宿的工作時,他很快的點頭答應。

  山村裡的生活,儉樸而愉快。然而,他深切的知道、本能的清楚,在方家這種安逸的日子 ,是他失憶之前,從來未曾擁有過的。

  記憶消失了,但被磨煉得接近本能的反應,仍存在他的血肉裡。他不喜歡人們無預警的靠近,不只一次,他的身體在腦袋有意識前,就反射性的動作,阻止旁人的接近。

  那反應已經深入骨髓,他只能盡力掩飾,強迫自己控制下來,不要傷到任何人。

  夜裡,只要有一點點聲音,他就會立即清醒。只要進入任何環境,他可以最短時間內,記住每個物品的位置,算出距離,就算陷入黑暗,他也能依照記憶,絕不踏錯一步,準確找出物品,這非得是經過特殊訓練,才能夠有的能耐——

  訓練?

  為什麼失憶之前的他,需要接受特殊訓練?

  彷彿察覺他的撫摸,喜悅在淡淡的晨光中,無意識的將臉兒偎進他溫暖的掌心,像是愛撒嬌的小貓,親睨的磨蹭了兩下,然後在睡夢中,安心的彎起紅唇。

  那抹甜笑,讓他的心頭莫名緊縮。

  失去記憶之後,他一直覺得,像是被困在茫茫白霧之中、踩在虛無的流沙之上,好像下一秒,就會落入無底的萬丈深淵。

  而這個小女人,就像黑暗中的燈塔,吸引著他的注意。他無法控制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觀察她的單純開朗、樂觀善良,幾近著迷。

  那張美麗的小臉,表情是如此多變、如此活潑生動。她可以為了電視新聞裡,失去母親的陌生孩子而哭,也能為了一道轉瞬即逝的彩虹,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也隱藏不住對他的愛慕。她的情緒總是全放在臉上,太過顯而易見,太過清楚明白。

  明知他什麼都不記得,明知他什麼也不是,她還是喜歡他、在乎他,毫無保留的接納他,奉上最純摯的愛戀。

  這個女人,給了他存在的意義。

  輕撫著那張小臉,他的胸中盈滿了陌生的情感。

  酣睡中的喜悅,終於醒了過來,懶懶的睜開迷濛雙眼。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搞不太清楚狀況,眸裡睡意惺忪,唇邊已經綻放也好甜好甜的微笑。

  他忍不住低頭,深深親吻她。

  柔軟的嬌軀,毫不反抗的偎得更近。她乖馴的回應他熱烈的吻,一直到他的勃起,抵住了她的小腹。

  那個——那個硬硬的東西,是、是是是是是——呃,是——

  瞬間,喜悅清醒過來,她瞪大雙眼,抽了好大一口氣,跟著她輕叫一聲,像是受驚的小兔子,飛快的退到床鋪角落,還把被子拉到頭頂上,遮住整張臉。

  她想起來了。

  昨晚,他們已經這樣這樣、那樣那樣過,什麼該做不該做的,全部做過了。他手腳太快,「速度」驚人,引領著她歡愛到深夜,至今她的身上,還留著他的痕跡,連腿間的柔嫩,也因為他昨晚的放肆,而有著不可告人的酸疼。

  粉嫩的小臉,驀地羞紅。她咬著唇瓣,悄悄的把被子拉下來一點點,露出烏溜溜的眼,還有半張的臉。

  發現陳浩東正瞧著她,她又是一陣羞,雙手緊揪,忍不住把被子拉得更高,幾乎要遮住雙眼。

  「對不起。」她小聲的道歉。「我、我忘了,以為自己在作夢,夢到你……才會嚇一跳……」她愈說愈小聲。

  薄薄的被子,被陳浩東溫柔卻堅定的拉開,她掙扎了一下,雖然害羞,但還是順了他的意,乖乖鬆手。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唇,印下深深的一吻。這一次,她沒有退縮,她忍住羞怯,沒有推開他。

  「早安。」他在她唇上低語。

  紅暈從喜悅的臉上,擴散到嫩嫩的耳朵。「早。」

  喜悅很害羞,但是並不後悔。她從不曾愛慕過任何人,卻在遇見他之後,就有隱隱預感,知道會把一顆心,毫無保留的交給他。

  但是,當陳浩東再度將她拉入懷中,那黑眸裡也燃起足以燎原的慾望時,她還是羞窘的,輕輕推著他的胸膛。

  「我想洗澡。」她小聲說著,感覺到手心下的肌肉,結實而光滑,像是包著天鵝絨的鋼鐵。她還記得,輕咬他的胸膛時的口感跟味道。

  僅僅是回憶細節,喜悅就羞得全身火燙。她無法忘記,他吻遍她的全身,而迷醉不已的她,也依從情慾,在他有些訝異的注視,以及難忍的嘶吼下,對他做了很邪惡的事。

  啊啊啊啊啊,天啊、地啊,她怎麼會做也那種事?!

  此刻的喜悅,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而浴室正是最佳地點,畢竟,經過昨夜激烈運動,她是真的覺得需要好好洗個澡。

  但是,陳浩東卻抱起她,翻身下床,大步往浴室走去。

  「我幫你洗。」他說。

  喜悅獨處的算盤落空,但是,才進了浴室沒多久,她很快的就忘記所有事情,整個世界裡,只剩眼前這個男人存在。

  在溫熱的水花中,他再度佔有了她。

  ※      ※

  颱風過去之後,山林裡處處一片兒狼藉。

  不過幸好,他們早就知道,不可以小覷颱風的威力,在籌建的時候,就堅持用最好的木料、最優秀的師傅,所以新建的民宿結構紮實,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只毀損了幾塊玻璃。

  電話線路一通,喜悅就打電話給爸媽報了平安。

  陳浩東幫著她,把屋裡屋外都整理乾淨,還抽了空,開車載她下山去醫院探望爸媽。她還很注意的,挑了長袖高領的衣服,遮住滿身的吻痕。

  過了幾天,方義終於出院,回家休養。但是礙於腳傷,跟許水仙的嚴重警告,工地的事情只能動口、不能動手。

  而陳浩東則主動挑起最辛苦的工作,分擔喜悅的責任。就連她都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人們會優先詢問他的意見,而不是她的。

  對這情況,她並不介意,反而感覺輕鬆許多。

  他一肩挑起民宿的建造,跟老爸一起規劃溯溪活動,跟媽媽討論民宿網頁的內容,而且還試吃她煮出來的每一道菜餚,並給予意見。

  她很快就發現,他幾乎是萬能的。無論什麼事,到了他手中,他就能快速的作出正確決定,迅速的處理完畢。

  日子,在忙碌的生活中,飛快的流逝。

  在陳浩東的統籌下,民宿終於在預定的日子完工。

  那天,喜悅翻出相機,在空氣清新、陽光閃耀的早晨,來到那嶄新的五棟小木屋前,準備替小木屋的內外環境拍照,以便申請民宿的執照。

  站在這裡,看著那幾棟小木屋,她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氣。民宿取各為[山居歲月],是她喜歡的一本散文書中的中文譯名。

  貸款來蓋民宿,真的是一種賭注,但是她能夠理解雙親的想法,也願意盡全力去支持,無論如何,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她的未來,就在這裡了。

  喜悅微微一笑,舉起手裡的相機,對準那幾棟美麗的小木屋,預備按下快門,然後,她在景色窗中,看見了他。

  陳浩東正扛著木梯,從小木屋的後面,走了出來。

  看見她就站在小木屋前,他原本嚴酷的表情,變得緩和許多。沉穩的步伐朝她走過來。

  透過視景窗望去,陽光輕輕灑落在小木屋上,落葉隨風翻飛而下,他走過去時,注視著她的眼神,都美得不可思議。

  她忍不住按下快門,然後才放下鏡頭,笑著問道:「你在做什麼?」

  「裝緊急照明燈。」

  「裝好了嗎?」

  「嗯。」陳浩東來到她面前,把木梯放下,低頭瞧著她。「你在做什麼?」

  「拍照。」每次看見他,她還是忍不住會臉紅。「申請執照要用的。」她補了一句。

  主屋的方向傳出了開門聲,她回頭去查看,卻看見媽媽把探頭探腦的爸爸拉了回去。

  噢,討厭,他們一定是躲在門後偷看!

  喜悅的臉兒,又是一陣燙紅。

  打從爸媽自醫院回來之後,陳浩東沒有機會再到她房裡,她也沒膽子去他的小木屋,兩人只能盡量找出時間,躲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交換匆促卻熱烈的吻。但是,兩人間行為止,還是跟之前有些許不同,眼尖的人全看出了端倪。

  話說回來,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因為,她總是會忍不住 ,看著陳浩東傻笑吧?

  唉,她為什麼就是藏不住心事呢?連村裡的小孩子,都會追在她背後,喔喔喔喔的怪叫著,取笑她喜歡酷酷的陳浩東。

  黝黑的大手,驀地探來,將她額前垂落的髮絲,輕輕撥到耳後。

  喜悅猛然回神,因為這親匿的動作,教她耳根子發熱,覺得有些羞,又莫名的快樂,忍不住咬著唇微笑起來。

  他注視著她,無法移開視線。眼前的小女人,看起來是如此可愛,她仰望他的表情,滿是溫柔與愛慕。

  「喜悅。」

  「嗯?」她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笑容甜得像蜜。

  「你願意嫁給我嗎?」這句話,從他嘴裡溜出來。

  嫁?!

  什麼?她剛剛聽見了什麼?

  望著眼前呆愣的小女人,他的心裡,其實比她還要驚訝。他沒有料想到,自己會說也這句話,但是求婚的話語,就這麼理所當然的,溜出了他的嘴。

  只是,話一出口,他就知道,這是他真心想要的。

  他想娶這個女人,想跟她一起生活。並不只是因為,一旦結婚,他們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不是只因為,他再無法忍受,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更不是因為,這樣比較方便。

  他真的想娶她、渴望她,想保護她,想看著她,每天對他微笑。縱使現在他仍一無所有,但是他下定決心,要付出往後的一切,不論是性命與深情,守護這個小女人。

  喜悅還處於震驚狀態。

  「你說什麼?」她瞪大了眼,小手抓著紅唇。

  確認心意後,他再度說道:「請你嫁給我。」

  哇,她沒有聽錯?

  「真的?!」她無法置信,激動又興奮,臉紅心跳的直問:「你確定?真的確定?不可以反悔喔!」

  他笑了,衷心的笑了。

  「嗯。」他點頭。

  喜悅深吸了一口氣,笑容如春花綻放。「我願意!」她衝進他懷中,興奮的大喊:「我願意!我願意……」她的聲音,在山谷裡迴盪著。

  她當然願意嫁給心愛的男人。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每晚入睡之前,都會悄悄許下的願望。

  興奮歸興奮,但理智還是稍稍的冒出了頭來。她站直身子,退開了一點點,撫著他的胸口,緊張兮兮的問:「等一下、等一下!你想娶我,是為了報答我爸的救命之恩嗎?如果是這樣,那真的不需要,你真的不需要以身相許。還是說,你覺得我……那個了……才覺得應該要娶我,以示負責——」

  陳浩東嘴角的笑容擴大,抬手搗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慎重的告訴她:「我不是為了報救命之恩,也不是為了負責。」

  喜悅睜大了眼,心跳加速。

  「我娶你,是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啞聲說。

  老天爺,她早在作夢嗎?如果是夢,拜託拜託,千萬別讓她醒來!

  仰望著心愛的男人,喜悅怯怯的又問了一句:「真的嗎?」

  「真的。」他保證。

  他的表情是那麼認真,他的回答是那麼斬釘截鐵。她忍耐了兩秒,但快樂的泡泡不斷在胸中發酵,她終於再度衝進他懷中,放聲大叫——

  「陳浩東,我願意嫁給你!」

  他抱住了她,在那一瞬間,她聽到他的笑聲在耳邊迴響。幸福淹沒了她,世界幾乎因此旋轉起來。

  在那旋轉的世界裡,她看見爸媽站在門口,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見蓋好的小木屋 ,在林間閃閃發亮;看見他深情的凝望。

  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後悔,嫁給這個男人。

  她的未來在這裡。

  而他,也會在其中,佔有最重要的位置。

  經過多方的討論,兩人的婚禮,決定跟民宿開幕訂在同一天舉行!一號小木屋則緊急趕工擴建,充當他們的新房,各種簇新的生活用品,以後結婚賀禮,在門廊上堆得滿滿的。

  那一日,陽光燦爛,為了辦喜事,村子裡的人,都聚集了過來。兩人的婚禮,被安排得熱鬧又歡樂,有如夏季慶典。

  當喜悅跟陳浩東結束法院的公證結婚,從市區回來時,住家裡裡外外,已經被滿臉笑容的人們,擠得水洩不通,一些婆婆媽媽們,和媽媽在廚房裡忙著。

  她身上穿著,外婆留給媽媽的象牙色真絲旗袍,講究的手工,精緻得像是藝術品,媽媽當年,就是穿著這件旗袍,嫁給了爸爸,她從小就夢想,能穿著這件旗袍結婚。

  看見他們回來,擠在門口的小孩們,紛紛跑上前來。

  「喜悅姐姐,恭喜你結婚。」跑第一的男孩,笑嘻嘻的送上一支玫瑰花。

  她滿心歡喜的收下。「謝謝。」

  第二個跑來的女孩,則送上一朵野百合。「我們大家說好,各摘一種花,曲終人散喜悅姐姐當花束。」

  「不能重複的哦!」第三個孩子跳著說。

  於是,各式各樣的野花,陸續被送進喜悅手中,因為條件嚴格,年紀較小的孩子,不能跟哥哥姐姐們一塊兒進山找花,只好在自家廚房翻找,拿高麗菜跟玉米一類的植物來湊數,沒一會兒功夫,喜悅的手裡,懷裡,甚至腳邊都堆滿了花花草草、水果蔬菜。

  小孩們忙著湊捧花,大人們也沒閒著,屋外的啤酒箱堆跟大西瓜,還有各種新鮮肉類,與從山下的海港,買來的現撈海鮮,全都堆得像山一樣高。

  不知是誰,還弄了一個好大的烤架,生起旺盛的大火,烤起了山豬,濃郁的肉香惹得小孩子們,都守在旁邊排排站,個個口水直流。

  在小木屋的正對面,有人架起一個小舞台,搬來卡拉OK ,一位阿姨正在台上載歌載舞,一眼見到他們倆,就抓著麥克風大喊:「唉呀,新郎新娘回來啦!」

  所有的人回過頭來,掌聲如洪水般朝兩人湧來。

  「恭喜,恭喜!」

  「喜悅,幹得好!這小子不錯啊,是條漢子啊!」

  「浩東,你和喜悅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祝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唉喲,新郎的體格不錯喔,喜悅你眼光很好啊!水仙要抱孫應該不用再等太久啦,喔呵呵呵……」

  一時之間,道賀聲此起彼落,她又羞又喜,只能笑著說謝謝,在混亂之中,被女人們拉到一旁,男人們則是圍住陳浩東。

  「浩東,來來不,先跟我乾一杯!」財叔樂呵呵的,把酒杯塞進新郎手裡。

  喜悅知道,他不是愛熱鬧的人,起初還有些擔心,他會受不住眾人的熱情,但是卻看見,他在熱烈的氣氛中,毫不推拒的接過酒杯,豪氣的大口乾下。

  男人們同時鼓掌起來,財叔笑得更大聲。「好啊!阿義,你這個女婿不錯啊,實在好酒量!」

  台上的阿姨看見了,握著麥克風,用最大的音量叮嚀:「喂!阿財,你不要太過頭了!要讓他留點本,晚點好進洞房啊!不然你要喜悅洞房花燭夜就獨守空閨嗎?」

  此話一出,喜悅羞得脹紅臉,財叔則是轉過頭,用力拍胸膛保證。

  「喜悅,乖,放心放心,我會替你丈夫擋酒的,保證他今天晚上還可以用,不會醉得軟趴趴!」

  這句話,讓眾人都哄堂大笑,也讓她羞得好想逃走。

  那一天,大夥兒從白天鬧到晚上,聊天、吃飯了、喝酒,輪流唱歌,村子裡的男人抓著他說話,而婆婆媽媽們,則是圍著她,叮囑一些讓她臉紅不已,而且已經偷偷做過的事。

  烤山豬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笑聲、歌聲充滿在山林裡。太陽下山後,營火被生得更旺。

  大家圍著營火跳舞,身為新娘的她,也被拉上場,跟幾位阿姨們,隨著音樂跳舞、唱歌。笑聲洋溢,她在女人們的包圍下,一起扭腰擺手,旋轉著,雙眼因為映著營火,更閃亮動人。

  後來音樂一變,男人們也上場。男人與女人交錯,彼此為伴,牽手轉圈,跟她同年的阿揚,故意擠到她身邊,搶著要跟新娘跳舞。

  「恭喜啊恭喜!」他握著她的手,假裝很傷心。「其實,我原本以為,你會嫁給我的。」

  喜悅好訝異,「我沒有想過。」

  「你都不知道,我很喜歡你的。」

  「你沒說過啊!」

  「現在說來不來得及?」他眨眨眼,隨著舞步,在她身邊兜轉。「你拋棄那傢伙,跟我私奔好了。」

  「對不起,我很愛他。」她笑著拒絕。

  阿揚誇張的歎了一口氣。「唉,看也看得出來!」

  驀地,一雙大手搭上他的肩,陳浩東無聲的靠近。「我想跟我的妻子跳舞。」看她跟別的男人跳舞,嫉妒就像火一樣,在他心頭猛燒。

  「當然當然。」阿揚哈哈大笑著,讓出位置。「我這就把她還給你嘍!」他退到場外,轉身去追著一個因為婚禮而從市區回來的年輕女人。

  喜悅沒想到,陳浩東會上場跳舞,她還看出他眸子裡的不悅。

  「怎麼了?」她關心的問。

  「沒什麼。」只是,他剛剛發現,自己會讀唇語。「教我怎麼跳。」他轉開話題。

  她沒有疑心,露出燦爛的笑容,舉起雙手教導他,整個村子裡的人,幾乎是剛會走路時,就得學會的舞步。「像這樣,先往左擺,左左右,右右左……」

  那是很簡單的舞步,並不難學,況且聰明的人學什麼都快,他有樣學樣的,很快就上手。

  火光熊熊燃燒著,映著他黝黑的俊臉,他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笑著,一起跳舞,就算有別人想來邀舞,他也會拒絕,不讓她離開。

  這個男人是如此英俊,如此性感。

  跳舞的時候,喜悅一直看著他,事實上,一整天以來,她的視線都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她好想好想快點他獨處,但是婚禮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她得給父母留點面子,大家都來祝賀,他們還不能退場。

  其實,她知道,他也一直看著她。,

  這男人的視線是如此火熱,讓人無法忽視,每次當她與他視線相對時,他眸裡赤裸的慾望,總是令她臉紅心跳。

  當這一曲結束時,她紅著臉,站在營火邊喘著氣,仰頭看著他。,他們手牽著手,彷彿一輩子都不放開。

  忽然之間,圍觀的群眾裡,不知誰開始喊。

  「親一個!親一個……」

  她嬌羞不已,卻無法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終於,當陳浩東順應大家要求,低下頭,當眾親吻她的時候,她以為那只會是一個小小的、蜻蜓點水般的吻。

  可是,那不是小小的吻。

  這個吻,很火辣——,太火辣了!

  喜悅在他嘴裡,嘗到酒的味道,雖然有財叔幫忙擋酒,他還是在男人們的包圍下,被灌了不少酒。

  他被灌醉了嗎?

  無論如何,他的熱情,都讓她顫抖不已。她的所有意識,全都被他所引起的感覺所淹沒,她被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能攀著他的頭頸,任他以唇舌蹂躪。

  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眾人的喧嘩,還有人吹起了口哨,大笑著學狼叫。

  然後,他終於停下來,一雙眸子裡黑得發亮,映著她紅燙的臉兒。

  喜悅喘著氣,腿軟得差點站不住。但是,他一把抱住她,在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前,抱著她往一號小木屋走去。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陳浩東把她抱進新房。

  喜悅羞得抬不起頭來,小臉埋進他的臉膛,還聽見兩人的背後,響起歡樂的掌聲和叫好聲。

  「好喲!」

  「這才是一條活龍啦!」

  「方叔,你等著抱孫子吧,哈哈哈哈……」

  新婚的兩人,走進小木屋之中。

  屬於新郎與新娘的美好時光,這時才正式開始。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4:23
第八章

    幸福的日子,總過得特別快。

    像是才一眨眼,三年就過去了。

    從睡夢中醒來的喜悅,想起昨夜小別勝新婚的激情,還沒睜開眼睛,就羞得臉紅紅。她起初還裝睡,眼兒只睜開一條縫,看見枕畔空蕩蕩的,這才慵懶的撐起身子。

    陳浩東總是比她早起。

    喜悅在空曠的大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一邊哼著歌,慢吞吞的爬起來,晃到浴室洗澡、刷牙,換好衣裳走出去。

    一如往常,廚房的桌上,早已放著坐好的三明治跟新鮮的果汁。雖然烹飪是她的專長,但是為了讓她多睡一會兒,這三年來的早餐,多數都是陳浩東做的。

    她拿起桌上的柳橙汁,晃到後門,隔著紗門就看見,暖暖的晨光下,正踢蹬著小肥手、小肥腳的寶貝女兒,已經穿好了衣服,換好了尿布,躺在小搖籃裡頭,很有精神的哇啦哇啦直叫。

    一旁的陳浩東,只穿件貼身的T恤跟運動褲,一臉氣定神閒,緩緩的移動,熟練的打著太極。雖然是慢得讓人打瞌睡的動作,但不知為什麼,竟更彰顯他的剛強。

    顯然,他已經練了一陣子,白色的T恤已經汗濕,貼在黝黑皮膚上,布料下的肌肉,一塊塊的清晰浮凸。

    那個模樣,實在是性感得要命。

    喜悅捧著新鮮的果汁,靠在門口偷窺,猜想這個世界上,一定只有他能夠把太極拳打得這麼性感。

    已經結婚三年了,她還是三不五時,就被他的男性魅力電得臉紅心跳。

    當年,用食譜打破他的頭時,她還真沒想過,兩人會共結連理,生下可愛的女兒,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書本上說得對,果然好心是有好報的,幸好爸當年把他救了回來,她才能嫁得這個好丈夫。像他這麼顧家又寵愛老婆的男人,還真的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

    身為「使用者」的喜悅,心頭發甜,像只得意的小母雞,咯咯咯咯的小聲竊笑。

    其實,剛結婚的時候,她偶爾也會擔心,他會突然恢復記憶,為了往日的生活,而拋下她離去。但是,三年過去了,他依然留在這裡,並沒有離開。

    這三年來,他全力協助她,跟爸媽一起將「山居歲月」經營得有聲有色。

    雖然,他仍舊沈默寡言,但是這些年來,村子裡的人,也早將他當成自己人,不論出了什麼事,只要一通電話,他二話不說,立刻就去幫忙。

    他行事明快,思慮清晰且周延,村裡無論老的、小的,遇到事情都愛找他,通常只要他一出馬,不管再大的事,他都能迅速解決,讓她以夫為貴,都覺得與有榮焉。

    大家都誇她眼光好,讓她想來更得意,掩嘴又是一陣喔呵呵呵呵的笑。

    「怎麼了?」熟悉的男性嗓音,驀地響起。

    喜悅嚇了一跳,這才發現他已經練拳完畢,還在她格格傻笑時,越過偌大的後院,走來她的面前。夫妻三年,她還是很難適應他悄無聲息的動作。

    「沒有啦!」她笑意未褪,推開紗門走到他身邊,用他肩上的毛巾,替他擦去汗水。「只是看著你,我就覺得很高興。」

    陳浩東的眼眸,望著那張嬌俏笑靨,眸光深濃。

    她總是率直自然的表達出對他的感情,每次都讓他措手不及的,被溫暖的情感包圍。他心中一暖,不由得低下了頭,吻住她粉嫩的唇瓣。

    喜悅伸手環抱著他寬闊的肩膀,羞笑著回應。

    他的吻裡,有深情,也有慾望。

    對這個女人,他似乎總有著無窮盡的慾望,但是昨天他壓抑太久,不自覺太過粗魯。他知道自己多多少少,在她身上製造了一些傷痕,雖然她並不介意,但是他卻默默責怪自己。

    她是如此嬌小又柔嫩,他必須克制,讓她有時間恢復。所以,即使很想再把她帶回床上,再度恣意纏綿,但陳浩東還是強迫自己,結束那個吻。

    被吻過的喜悅,雙眸氤氳,粉頰紅嫩,趴在他胸口輕輕喘息,全心全意的偎靠著他。

    環抱著她,他幾乎覺得,就像是擁有了一切。

    鳥聲嘰啾中,他們擁抱彼此,共享靜謐中的溫柔。

    過了一會兒之後,喜悅抬起頭來,輕輕開口。「吶,我問你喔——」、

    「嗯?」

    「如果有一天,你恢復記憶了,想起自己其實有老婆、有小孩,或是有萬貫家產之類的,到時候你會不會丟下我跟樂樂,回去過你原本的生活,把我們都忘掉?」

    陳浩東微微一愣,低下頭來,看見她笑靨之後所藏的些許不安。他抬起手,撫著嫩嫩粉頰,開口承諾。

    「不會。」

    「真的?」

    「真的。」他保證。

    喜悅咬著唇,快樂得笑了起來,然後很用力的,再度抱緊丈夫。「說好了,不能把我們忘嘍!」

    「好。」

    「要是你不守諾言呢?」她問。「該怎麼罰?」

    「隨你怎麼罰,都行。」

    「如果你違背承諾,我就把你切了下油鍋!」她開玩笑的說。

    陳浩東嘴角輕揚,攬著可愛的嬌妻,走過去抱起女兒。「如果我違背承諾,到時你想切哪裡都行。」

    「這可是你說的喔,要是真有那麼一天,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她笑個不停,卻還故作凶狠,拿著虛擬的菜刀,對著空中唰唰揮了兩下。

    他忍不住也跟著笑出來。

    這些年來,笑容對他來說,變得越來越容易。

    在金色的晨光下,喜悅接過小娃兒,仰頭對他微笑。一股幸福的滿足感,在他心中充塞得滿滿的。

    曾經,他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有,是美麗善良的她,給了他希望與夢想,還有他連做夢都不敢希冀的幸福。

    「我愛你。」他衷心說道。

    她璀璨一笑。

    他行為裡透露的,往往比話語裡多,這句話他其實並不常說。不過,每當他說出口時,她還是好高興。畢竟,有哪個女人,不愛從心愛的男人嘴裡,聽到這句話?

    「我也愛你。」她輕聲說道,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住他的大手。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那一秒,陳浩東在心中發誓,他會不擇手段,用盡一切保護喜悅跟女兒,保有這雖然平凡,但卻無比珍貴的幸福生活。

    又過了兩個月,夏季接近尾聲時,「山居歲月」來了兩個沒有事先預約,臨時找上門的客人。

    臨時客人當然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兩位男性客人,一個金髮碧眼,一個紅髮綠眸,一看就知道是外國人。

    那天,陳浩東帶著另一組客人,中午就出發去溯溪,直到黃昏時分,才帶著盡興的遊客回來。

    才一進門,他就看見那兩個異國男人坐在餐桌旁,而忙碌的喜悅,正從廚房裡頭端出熱騰騰的菜餚。

    「浩東,你回來啦?」見到丈夫,她把菜放在桌上,開心的迎上前來。「別的客人呢?去洗澡了嗎?」

    「嗯。」他點頭,神色如常。

    「正好,我剛把飯煮好呢,等會兒就能開飯了。」喜悅轉身,又要去端菜,看見兩個異國客人正看著丈夫。「唉啊,瞧我差點忘了。浩東,這是波賽頓跟夏隆。」她連忙介紹。「這是我老公陳浩東,明天就是他會帶你們去溪釣。」

    除了介紹之外,她還興高采烈的報告。

    「浩東,他們聽台灣朋友介紹,想體驗野溪風情,所以臨時就跑來了。」她在丈夫的教導下,英文精進不少,對話完全沒問題,而這兩位客人也懂中文,她招待起來更輕鬆。

    桌邊的兩個男人,同時站起來,走到陳浩東面前,都面帶微笑。

    「陳老闆,你好。」金髮的那個較為年長,姿態優雅,連語調都十分悅耳。「初次見面,我是波賽頓。」

    「我是夏隆。」紅髮的那個說道,綠色的眼睛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

    陳浩東只是平淡的點點頭。

    倒是喜悅在一旁吩咐。「浩東,你先帶他們去三號屋放行李,順便叫一下其他棟的人,再五分鐘就可以吃飯嘍!」嬌小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邊。

    「請這邊走。」陳浩東說道,彎腰去提行李,領著兩個客人往外走去。

    到了三號小木屋後,他簡單介紹屋裡的設備,然後把小木屋的鑰匙給了他們,告訴他們準時開飯後,就轉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餐的氣氛,很是熱鬧。

    方家夫婦連同喜悅,一向都很懂得招待客人,再加上樂樂的逗趣可愛,以及美味食物幫襯,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很快就消失於無形。

    連那兩個外國人,也跟大夥兒打成一片,餐桌上笑聲連連。

    可口的菜餚,吃得夏隆連連讚歎。

    「哇,這烤雞太好吃了!」他抬起頭來,回味無窮。「喜悅,你的廚藝真好,要是能一輩子吃你煮的菜,我就太幸福了!拜託你嫁給我吧?」他當場求婚。

    「我已經結婚了。」她笑著拒絕,勾住丈夫的手臂。

    「人家夫妻恩愛得很,我們才來住了兩天,哇,這一對一直放閃光啊,閃得我們眼睛都快瞎啦!」一位大學生嬉皮笑臉。

    另一個連連點頭附議。「是啊,早知道,我就帶墨鏡來了,就算不能擋太陽,也可以擋一下閃光啊!」

    「什麼閃光?」許水仙好奇的問。

    「阿姨你不知道喔?閃光就是太刺眼的意思啦,浩東大哥和喜悅姐太甜蜜,讓我們這種沒女友的,看起來很刺眼啦,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被挖苦的喜悅,看著大學生們,故意威脅。

    「你們看來體力還很好嘛。」她決定替他們增加行程。「浩東,既然這樣,為了讓他們玩得更徹底盡興,明天一早你再帶他們上山去挖竹筍好了。」

    陳浩東沒有異議,只告訴學生們:「那你們天亮前就要起床。」

    「沒錯沒錯!」方羲用力的點頭。「挖竹筍可是門學問呢,要趁天亮前去挖,否則天一亮,筍尖一冒出頭,就會苦了。」

    幾個大學生一聽,紛紛哀號起來。

    「不要啊,我錯了,饒了我吧!」

    「喜悅姐,我不行了,我累了,真的真的,我完全沒力了,今天溯溪就讓我腿軟了。」

    喜悅甜甜一笑,把手往腰上一插。「咦?是嗎?我看你們都還能喊得很大聲啊。竹筍排骨湯很好喝的,現挖回來的更鮮甜。」

    「那我們會先變排骨啦!」

    「拜託啦,讓我多睡一下……」

    幾個身強體壯的大學生們,在餐桌旁,哭的哭,叫的叫,一起討饒。

    「四點半在門口集合。」陳浩東宣佈,還轉過頭,看著臨時加入的客人。「兩位要是有興趣的話,歡迎一起來。」他露出微笑。

    波賽頓同樣露出微笑,同意加入。

    「我們會準時出現的。」

    天還沒亮,要去挖竹筍的成員,全都起床了。

    草草吃了簡單的早餐,大夥兒由陳浩東領隊,開拔到山上附近的竹林。

    他分發了手電筒,簡單的教導幾個呵欠連連的大學生,該如何尋找埋在泥土裡的竹筍,交代他們待在固定的範圍後,就放他們自由行動。

    天色還沒全亮,竹林裡仍有霧氣,即使有淡淡的天光,超過半公尺外的景物,還是看不太清楚。

    他看顧著幾名學生,不時指導提點,學生們跪在地上,尋找微微凸起的泥堆,注意筍子快冒出土的跡象。

    沒有多久,就有人陸續挖到竹筍,學生們振奮起來,尋寶似的開始比賽。

    陳浩東走到較陡的地方,逕自挖掘。一個身影無聲的接近,來到他的身邊,小心的保持在鐮刀舞動的距離外。

    「這個地方很不錯。」波賽頓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他身上所穿的、所用的,雖然不是名牌,卻都是特別訂製的精品。

    陳浩東瞄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是個退休養老的好地方。」他又說。

    「這裡的確不錯。」陳浩東終於開口,語氣淡然。手中的小鐮刀,唰唰唰連陣幾下,利落的把剛挖好的竹筍削去外皮。「不過,我還沒有退休。」

    鐮刀反射著晨光,銳利且閃亮,他揮刀的動作,快到讓人看不清楚。

    波賽頓保持著微笑。

    「也對,依你的年紀,要退休也太早了。」

    「只是混口飯吃而已。」陳浩東把手上剛削好、滲出了水的鮮甜竹筍,扔給了他。「吃吃看,剛出土的筍子,很甜的。」
   
    波賽頓伸手接住,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這筍子出乎意料的甜。「真高興,你還記得我吃素。」他意味深長的說。

    陳浩東雙眸一黯,卻沒有答話,再度挖起竹筍。

    「或許,世上長得相似的人很多,但是,昨晚夏隆那小子開口向那小女人求婚時,你看著他的眼神,洩露了寶貴的訊息,證明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以為,夏隆會被當場宰掉。

    昨天傍晚,那個微笑差點欺騙了他。因為,他從未見過,那個人露出半點笑意,他甚至懷疑過,那個人是不是天生就不懂得笑。

    許多的竹筍,被擺放在一旁,鐮刀揮舞的頻率,準確得像機器。

    「三年前,你徹底失蹤,很多人花費許多時間,才發現你其中一個身份,曾在失蹤後短暫出現。」波賽頓的口氣,悠閒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你失去記憶,成為陳浩東,在這裡定居下來,還結婚生子,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白霧之中,夏隆無聲出現,警戒得像頭豹子。

    「你恢復記憶了嗎?」他問得一針見血。

    陳浩東抬起頭來,靜默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不論是眼神,還是表情,都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是,由他身上輻射出的危險,卻不遜於那把鋒利的鐮刀。

    「我只想好好過日子。」他一字一句,緩慢的說道。

    「沒有人不想。」夏隆不怕死的上前,步伐陷入鬆軟的泥土。「但是,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對吧?」

    驀地,寒光一閃,鋒利的鐮刀,唰地插入他腿間的土地。

    陳浩東揮刀的速度太快,夏隆完全來不及反應。換做是別人,肯定早嚇得尿濕褲子,幸好他雖然不如波賽頓深謀遠慮,但是膽子大得很,縱然頭皮發麻,但也沒有後退半步。

    陳浩東抬起了頭,眼也不眨的看著臉色難看的夏隆。

    「的確,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但我盡力保護我所擁有的,就像你保護你所珍惜的這條小命。」

    夏隆瞇起眼。「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只是提醒你,記得時時看看自己的腳下。」他拔起鐮刀,看著那個年輕的小伙子,面無表情的說:「你踩到筍子了。」

    有那麼一瞬間,夏隆有些惱羞成怒,暴躁的幾乎就要出手。但是,波賽頓的速度更快,在他動手之前,就開口制止。

    「住手。」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夏隆不敢放肆,忿忿的僵在原處。

    波賽頓連看都沒看夏隆一眼,而是直視著陳浩東。「我瞭解你的選擇,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是人都想好好過日子,可是有時候,情況並不允許。」

    然後,陳浩東站了起來,朝陽在他背後,發出璀璨光芒。

    夏隆驀地一凜,這時才知道,自己太過大意,竟然沒有發現,陳浩東一直佔著最有利的位置。

    逆光讓他視線不清,但是他依然隱約能看到陳浩東臉上冷酷的表情。關於這個人的種種傳說,在他腦子裡轉了一遍,寒意也跟著爬上他的脊椎。

    「就算你不找人麻煩,但麻煩卻是會自動找上門。」波賽頓仍舊氣定神閒,勾起嘴角,但眼裡卻沒有笑意。「舊日的宿怨,總是陰魂不散。」

    陳浩東的臉色一沉,寬厚的大手,把鐮刀握得更緊。雖然他靜止不動,但給人的威脅感,卻萬分懾人,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空氣凝滯,有那麼一瞬間,連波賽頓也戒備起來。他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正在考慮要殺了他們滅口。他記得很清楚,自己認識的那個男人,為了達到目的,向來是不擇手段的。

    「找到你的,不只是我們。」波賽頓語重心長的說道,知道這句話最能轉移陳浩東的注意力。

    同時,這句話也能大大降低他們的危險。

    果不其然,陳浩東猛地起身,黑眸迸出精光,厲聲喝問:「那些人在哪裡?」殺氣,再也掩藏不住。

    波賽頓正要回答,一旁的夏隆卻咒罵了一聲。

    「該死!」敵人的速度,比預料中更快。「他們來了!」

    往山下望去,晨光中的民宿,仍有一部分被山的陰影覆蓋著。在陰影之中,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試圖接近主屋。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武器。

    波賽頓跟夏隆在同一秒,共同衝向民宿,但是,陳浩東的速度更快,還不到幾秒的時間,他已經遠遠拋下兩人,飛奔下山,奔向他遭遇威脅的家園。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4:46
第九章

  喜悅!

  有生以來,陳浩東從來不曾這麼恐懼過。

  當他看見那些人,帶著武器朝主屋靠近時,他立刻丟下那兩個煩人的傢伙,停也不停的從最快的直線距離下山跑回家。

  因為今天有客人,喜悅也是早早起床。他在下山的同時,看見她正在後院曬衣服,還沒感受到飽含惡意的外來威協。

  他搶在第一時間,悄無聲息的幹掉了第一個、敲昏第二個。當他收拾第三個人時,波賽頓跟夏隆一起趕到,解決了另外兩個人。

  下一秒,他鬆開昏厥的敵人,身影如鬼魅,在陰影之中竄伏,準確的逮住那個已經來到後院,正要對喜悅動手的傢伙。他搗住了那人的嘴,採取最快的方式,以右拳狠狠直擊那人的太陽穴。

  溫暖的晨光下,毫不知情的喜悅,一邊哼著歌,一邊把床單曬到竹竿上,渾然不知危險的威脅,正無聲的出現,卻也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消除。

  陳浩東扛起那口吐白沫已昏過去的狗雜碎,往林子裡跑去,預備快快「湮滅證據」。但是,他才轉過屋角,就聽到她在叫喚他。

  「浩東?是你嗎?」

  她一邊問著,還擱下整籃剛洗好的衣物,好奇的走了過來。

  來不及將「證據」處理掉,陳浩東直接把那個倒霉傢伙對折,硬塞進屋子旁的空木桶裡,飛快拉下防水罩蓋上,然後轉身面對嬌妻。

  幾乎在同時,喜悅剛好走過轉角。

  「啊,嚇我一跳!」她撫著胸口,笑了出來。「你不是帶那些學生去挖筍子嗎?怎麼那麼快回來?其他人呢?」

  她身後的草叢裡,冒出另一個敵人。

  他表情不變,指著她的上衣說:「你的衣服沾到東西了。」

  小腦袋低了下去。

  「哪裡?什麼東西?」她查看衣裳。

  他迅速拋出手中的小鐮刀,銀亮的利刃,劃過金色晨光,唰的正中目標,敵人直直倒下,無聲陣亡。

  「沒有啊,哪有沾到什麼東西?」看不見污漬,喜悅抬起頭,好笑的看著丈夫。「你看錯了吧?」

  「抱歉。」他揚起嘴角,撒了個善意的謊言。「我一下子眼花了。」

  「我就說嘛。」她咕噥了一聲,這才發現他一身狼狽。「倒是你,褲子怎麼這麼髒?你下山時摔倒了嗎?」發現他的長褲沾了泥土和草,她擔心的追問:「還是有學生受傷了?」

  「沒有,他們還在山上。」他攬住嬌小的妻子,將她帶回屋裡。「我也沒摔倒,只是鐮刀沒帶夠,少了一把,所以才會回來。你知道其他小鐮刀收在哪嗎?」

  「在廚房吧。」喜悅沒有察覺異狀,走到廚房翻找,從抽屜中拿出小鐮刀,「喏,在這邊,一把夠嗎?」

  「夠了。」陳浩東微笑接過手,低頭在她唇上印下短暫而結實的一吻。「謝謝你。」

  喜悅臉兒一紅。「小心被看見。」她望著丈夫,還想說話,卻聽見屋子裡傳來女兒的聲音。「樂樂醒了,我去看看,你快回竹林去,別把客人丟著不管。」她不忘叮嚀。「還有,路上小心喔。」

  「嗯。」

  陳浩東點頭,看著嬌美的妻子用腰上的圍裙擦了擦手,轉身走進房間。確定她跟樂樂都安全無虞後,他才從後門走了出去。

  屋外的敵人,已經很有效率的被全數搞定。

  溫柔的表情,在她離開視線後,就變得森冷嚴酷,教人不寒而慄。他面無表情,像是收拾散落的貨物,先扛起倒在草叢中的傢伙,再掏出木桶裡的那個,往屋前走去。

  波賽頓和夏隆,面對這類狀況,也是駕輕就熟,已經把殘局收拾乾淨,所有的入侵者,都被塞進大型黑色休旅車裡。這輛車子,是入侵者們開來的。

  陳浩東把手裡頭最後兩個王八蛋,也扔了進去。

  「全都在這裡了?」他問。

  「全都在這裡了。」波賽頓點頭。「放心,我們會處理他們的。」

  陳浩東看著他們,沉聲開口。

  「謝謝。」經過妻子三年的調教,他的禮貌改善不少。

  「不客氣。」夏隆大方接受感謝,俐落的把後車門關上。他轉過身來,嚴肅的說道:「不管你怎麼想,我們並不是來找麻煩的。」

  「你要是真的想退休,我們沒有意見。」波賽頓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意有所指的說道:「但是,該收拾乾淨的事情沒有了結,是很難好好過日子的。」

  陳浩東黑瞳一暗,滿臉陰鬱的握緊了拳。他明白這個道理,就算他想過平靜日子,但是有些人恨他入骨,不會善罷干休,今日這類的危險狀況,往後只會更多。

  「你在這裡的行蹤,已經曝光了。」夏隆毫不客氣,直接挑明了說。「他們知道你就在這個地方,你的存在,對那些人來說,就是個威脅,他們不可能就這樣罷手的。」

  陳浩東的臉色,愈來愈鐵青。

  不知死活的夏隆,壯著膽子,狠聲丟下最後警告。「就算你想從泥巴裡爬出來,也得先把自己洗乾淨。」說完,他掉頭轉身,逕自坐上駕駛座。

  一旁的波賽頓,歎了一口氣。

  眼前這個一臉陰鬱的男人,曾經是組織裡,最讓人聞風喪膽的好手。說實話,過去他佩服這個男人,現在依舊,甚至有增無減。

  能夠徹底撒手不管,放棄過往的人生,需要極大的勇氣,但是這個男人做到了,而且看來毫不戀棧。他不喜歡當那個找麻煩的人,也不想當那個把他拉回泥沼裡的人,可是卻不得不做。

  所以,他開口了。

  「我們需要你。」他看著陳浩東,這個看似平凡的民宿老闆。「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是那些人還會再來,就算不為我們,你也必須為你老婆、女兒想想。」

  他的話,非常有效。

  波賽頓可以看見,男人瞳眸一縮,閃過疼痛的情緒。

  「廢話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要等事情發生之後,才來後悔。」他用一貫優雅的語調,把話說完,才上了車,示意夏隆開車。

  帶著後車廂塞得滿滿的敵人,他們一起離開這個幾乎像是世外桃源的平靜山林。

  照後鏡裡,那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在宛若童話小屋的民宿前,站得直挺挺的,無言的宣示捍衛。

  波賽頓再度歎了一口氣。

  可惜了,那裡真的是個好地方,而方喜悅也是個好女人。但是,陳浩東跟他們一樣,都不是普通人,沒有辦法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

  從昨晚開始,天空就下起雨來。

  這天早上,喜悅吃完早餐,就哼著歌,把碗盤清洗乾淨,再將它們一一擦乾放好。

  今天是星期一,客人都回去了,至於那兩個外國人,原本預定要住三天,但浩東卻告訴她,兩個外國人臨時說有事,就提前走了。

  所以,在昨天下午,送走聒噪活潑的大學生們之後,整個民宿就一下子空了下來。

  該換洗的床單,她昨晚就已經換好了。雖然,下雨天沒辦法曬衣服,但是幸好,她去年忍痛買進烘乾機,所以等一下只需要再去把烘乾好的床單,拿出來熨燙一下就成了。

  下一批的客人,要等到星期三才會來,今天等她去把房間都整理乾淨,明天就能和老公好好休息一天。

  唉啊,明天是她生日,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

  她要不要提醒他呢?

  喜悅一邊想,一邊甜蜜蜜的偷笑。

  還是不要好了,刻意提醒就不好玩了。她要看看,他會不會自己記得。

  如果,他記得的話,她就要給他一點獎賞——唔,那套新的睡衣,不知道會不會太性感?但是,按照經驗,他應該會喜歡的——非常非常喜歡!

  喜悅用雙手捧住雙頰,羞得在原地團團轉。

  討厭,好羞人啊!

  可是,她真的好喜歡看他按捺不住時,那失控的樣子,他飢渴的神情,像是想把她一口吃掉似的,教她一想到,就會臉紅心跳……

  幻想得正高興,她一轉身,就看見丈夫居然就站在她背後不到一公尺遠的地方,瞅著她直看。

  「啊,嚇我一跳!」她抽了口氣,小手拍拍心口,因為腦海裡的綺思幻想而羞紅了臉,嬌嗔抱怨。「討厭,你站在這裡多久了,怎麼都不出聲?」

  「我剛進來而已。」他凝望著那張紅透的容顏,傾身去拿水杯,倒了杯水喝,輕描淡寫的問:「你剛在想什麼?又笑又跳的。」

  「沒什麼,隨便想想而已啦。」不好意思說出滿腦子的綺思,喜悅揮著手,面紅耳赤的含糊帶過。「你要出門了嗎?」

  通常每個星期一,民宿裡多半沒客人,他會趁著空閒時間,到山下採買一些零件跟雜貨。

  「嗯。」他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套上步鞋。「你需要我買些什麼嗎?」

  「我寫了單子。」喜悅從圍裙口袋中,掏出寫好的字條。「都在這裡了,燈泡沒有了,衛生紙也快沒了,大致上就是上頭寫的,其他的等我想到,再打電話和你說,啊,還有——」

  喜悅把單子拿給他,匆匆跑回廚房,抓了一個保溫瓶出來。「我煮了仙草茶,你帶在路上喝,別買山下那些冷飲,都加太多糖了。」

  「嗯,我知道。」他接過仙草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看他要出門了,她連忙開口。

  「等等,那個——」她雙手抓著圍裙,咬著軟嫩的唇瓣,臉紅紅的看著丈夫,欲言又止。

  「怎麼了?」

  唉唉,他到底記不記得她的生日啊?

  喜悅絞著手中的圍裙,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直接問他的衝動。「沒有啦,只是——」她雙眼亮亮,含羞帶怯的看著他。「你要早點回來喔。」

  瞬間,他的胸口一陣緊縮。

  陳浩東看著嬌柔的小妻子,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用粗糙的指,輕輕撫著她紅嫩的小臉,然後低下頭來,深深的親吻她。

  喜悅被吻得一陣暈然,差點要站不住時,才聽見丈夫有些沙啞的聲音。

  「我會盡快早點回來。」

  啊啊,討厭,他是不是看出她在想什麼了?

  捧著發燙的小臉,喜悅心兒怦怦直跳,羞窘的低頭不敢看他。「也、也不用太快啦,你還是要小心開車喔!」

  「嗯。」

  無比溫柔的,他撫過她柔軟的唇瓣,緩聲開口交代。

  「你自己在家小心點,有什麼事,記得找爸媽幫忙,不要自己硬來。」

  「我知道。」她乖巧的點點頭,臉上掛著甜甜的笑。

  看著可愛的小嬌妻,他幾近依依不捨的,強迫自己抽回了手。

  「我走了。」

  「路上小心喔。」

  他點點頭,深深的再看她一眼,這才轉身走出門,上了車。一切,一如往常。喜悅跟到門邊,對著車上的丈夫揮手,笑著再次叮嚀。「快點回來喔。」

  在擋風玻璃後,她看見他揚起嘴角,揮了下手,然後才開車離開。她站在門口目送,直到車子消失在路的盡頭,才心情愉悅的跑回屋子裡。

  啊,他一定會記得她的生日,過去三年,他每次都沒有忘記過。

  不知道,他今年會送什麼禮物?

  好,今天來煮大餐,晚上請爸媽幫忙帶一下樂樂。

  喜悅哼著歌,快樂的晃到了烘乾機旁,決定速速處理好雜務。這麼一來,晚點的時候,就能跟她的親親老公,共度一個美好激情的夜晚。

  等等——她想到了激情這兩個字嗎?

  再次捧著發紅的小臉,她期待又害羞的格格直笑,完全無法停下來。

  啊,她實在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

  雨勢,在下午變大了。

  一陣陣的風雨,在山林裡肆虐。

  雖然如此,喜悅卻不怎麼在意。她正待在溫暖且安全的家裡,而且看看時間,浩東應該再過二十幾分鐘,就會回來了。他向來都很準時。

  早上熨好床單,折好衣服後,她吃過簡單的午餐,餵飽女兒喝奶,替女兒換過尿布,還順便陪著嬌軟的娃兒,一起睡了個午覺。

  起床之後,她就晃進溫暖的廚房,一邊哄著仍在搖籃裡的女兒,一邊開始燉煮浩東最喜歡的幾樣菜。

  「喏,樂樂,你喜歡這個嗎?爸爸很愛喔。」

  關掉熬湯的爐火,她鋪妥餐桌,擺好餐盤跟花束,甚至擺上了蠟燭,等他一回來,就能立刻點上,製造出迷人的氛圍。

  等著丈夫回來時,她低頭瞧見,女兒在搖籃裡扭動,忍不住蘸了一點湯汁,給搖籃裡好奇的女兒嘗嘗。樂樂舔了一口,笑了起來,快樂的揮舞著肥胖的小手小腳。

  「呵呵,你也很愛嗎?你果然是我的寶貝女兒啊,來,親一個。」

  喜悅湊到搖籃裡,吻著女兒粉嫩的小臉,笑著逗弄。「你是不是最可愛啊?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寶貝,對不對?你最可愛了,我和爸爸都最愛你嘍!」

  樂樂格格直笑,喜悅更是笑得開心。

  忽然之間,電話響起。

  她抱起女兒,走去接電話,一邊還猛親那嫩嫩的小臉。

  「喂?山居歲月您好。」

  「喜悅嗎?」

  「阿揚?怎麼了嗎?」她笑著問。「該不會,是你又有以前的女友想來訂房吧?這個週末的床位都滿了喔。」

  「不是,我不是來訂房的。」他咳了一聲。「方叔他們在不在那裡?」

  「爸媽他們去財叔家了,晚點才會回來。」聽出他聲音裡難得的嚴肅,她心裡浮現一絲不安。「怎麼了嗎?」

  雖然有雜音,但是她仍舊聽見阿揚咒罵了一聲。從他那邊的背景聲音,傳來不少喧嘩的人聲,聽來似乎十分吵雜。

  「阿揚?」她忐忑不安的催促著。「你在哪裡?那邊出了什麼事?」

  「我在溪邊。」阿揚深吸了口氣,咬牙開口。「你抱著樂樂嗎?我聽到她的聲音,你先把她放下,然後拿張椅子來坐好嗎?」

  一股冷意,驀然升上心頭。

  「你什麼意思?把話講清楚!」

  「你先把孩子放下,然後坐下來,我再告訴你。」

  她握緊話筒,不安的拉高音量。「許克揚!我不會沒事就昏倒,快點把話給我講清楚!」

  阿揚沉默著,沒有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屋外有一輛車開了過來,她可以看見車頭燈,在雨中射出長長的光,更看見爸媽匆匆下了車。他們推門走進來,爸的臉色死白,媽的眼裡有著淚水。

  話筒裡,總算傳來阿揚的聲音。

  「浩東哥的車子在路上打滑,衝出山路,掉進溪裡了。」

  簡單的幾句話,卻像是刀子似的,直刺進她的心口。

  「你說什麼?!」她喘息著,恐懼的看著雙親,手裡還緊抱著女兒。雖然,她已經能從父母悲痛的眼中,看見不幸的訊息,但她依然不死心。「他人呢?他還好嗎?」

  「他——他被溪水沖走了……」

  眼前驀然一黑,話筒從手中掉落。喜悅緊抱著女兒,砰的一聲跌坐在地上,爸媽立刻衝上前來。

  「喜悅!」爸抱住她,媽則把樂樂接了過去。

  「喜悅、喜悅,你還好吧?該死!」聽到撞擊聲,阿揚更是急得在電話那端叫喊。

  方義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她喘息著,臉色慘白。「我沒事……沒事,把電話給我……」

  知道女兒倔強的個性,方義只能把掉落的電話,拿了過來。

  喜悅顫抖的握著話筒。「在哪裡?在哪裡出事的?我要過去。」

  「你可以開車嗎?」知道不可能勸阻,阿揚歎了口氣。「還是我現在派人過去接你?」

  「不用,我爸回來了,他會載我過去。」

  聽到方叔已經到家,阿揚鬆了口氣,立刻報出公路路段。

  她掛掉電話,抬起頭,臉色死白的看著爸爸。「我要過去。」

  方義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轉頭走出去。

  許水仙抱著外孫女,含淚看著女兒,然後朝她伸出手,「來怠,我們一起過去。」

  那一瞬間,她幾乎要哭了出來。但是,她沒有哭,只是握住母親堅強的手,讓她引領著自己,走到門外,坐上了車。

  車子在山路中行駛。

  「放心,不會有事的,阿財剛說,阿揚他們已經有派人去找了。」

  「對啊,浩東福大命大,上次都沒事,這次一定也不會有事的,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一路上,爸媽偶爾會說幾句話安慰她的話,但她只能緊抱著女兒,看著前方灰濛濕滑的道路。

  短短幾分鐘的路程,喜悅卻覺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車子終於來到出事的路段,幾輛警車閃著刺眼的藍紅燈,停在路肩的空地。

  她冒著風雨,抱著樂樂下車,匆匆朝出事的地點走去。

  阿揚看見喜悅下車,立刻跑過來,想要阻止她上前。但是太晚了,她已經看見,彎路上的圍欄被撞得斷裂,朝外扭曲,可見車子衝出道路時,力道有多麼猛烈。

  「喜悅!」

  「讓開。」她面如死灰,卻仍瞪著他。「我要過去。」

  「溪邊濕滑,你抱著樂樂不方便。」阿揚不安的勸說著,「我們已經派人去找了,你在上面這裡等就可以了,我去讓人幫你弄杯熱咖啡!」

  「許克揚,你讓不讓開?」

  她冷靜的語氣,讓他一僵,不知所措。

  「算了,阿揚,讓她過去吧。」方義深吸口氣,無可奈何。「沒事的,我們會陪著她的。」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讓喜悅看到那輛車。可是,喜悅堅持要過去,任何人都擋不住她,新聞記者也已經趕來,她就算不是親眼看見,也會從電視新聞裡,看到他們不願意讓她看見的慘況。

  阿揚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沉默的讓開,放他們過去。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喜悅一路往前走。當她終於走到失去護欄的路肩,往下看見那輛栽進溪裡的貨車時,她心口猛然揪緊。

  他們說的話,都太過輕描淡寫。

  水勢太大了,貨車有一大半都泡在水裡。山裡所有的雨水都往溪裡灌,平常只有小小的溪流,此刻暴漲得比平常還要寬了三倍以上。
  
  分局裡的警察和消防隊員,全都認識她,他們讓開了一條路,爸媽撐著傘,攙扶著她走下濕滑的邊坡。她抱著女兒,走過大大小小的石頭,終於來到溪邊。

  愈是靠近溪邊,喜悅心中的希望,就更減低一分。

  然後,她終於站到溪邊,清楚看見那輛車的車頭,被撞得歪七扭八,前座的車窗玻璃整個都不見了。

  雖然消防隊員已經趕到現場,但是湍急的水流,讓所有的人都束手無策,他們只能站在溪邊,什麼都不能做,甚至無法太靠近那漸漸漲高的溪水。

  雨還在下,山洪從山裡衝下浮木雜草,溪水渾濁一片,激起陣陣水花,漩渦暗流更是處處都存在。

  從小生長在這個地方,她很清楚,下雨的時候,這條溪是什麼樣子的。更知道這些年來,這條溪流吞噬了多少人命。

  原本,她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出事的不是浩東,希望只是同型的貨車,希望這只是一場誤會……

  那是他的車牌。

  雖然無法靠近,但是她清楚看見,車上還掛著,她不久前去廟裡所求來的平安符。

  喜悅抱著女兒,全身發抖。

  「我們已經請救難隊的直升機,幫忙往下游搜索,或許還有一線——」阿揚站在後頭,話只說到一半,「希望」這兩個字,卻怎樣也無法說出口。

  他無法自欺欺人,包括喜悅在內,所有當地的人都知道,在這種惡劣的天候下,落溪的陳浩東,或許早被衝到出海口去了,就算找到了人,生還的機率恐怕也趨近於零。

  喜悅瞪著那輛車,一股巨大的疼痛,狠狠撕裂了她。

  失去丈夫的事實,是如此虛幻,如此不真實,又如此嚇人。

  他不見了,再也不能幫她過生日,再也不能擁抱她,和她一起吃飯聊天,一起看星星,一起度過將來無數個日出日落……

  淚眼朦朧中,她彷彿看見他的笑、看見他的深情、看見過去每一個和他相處的片段。

  我喜歡這個味道。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請你嫁給我。

  我愛你。

  她記得他說的每句話。

  我會盡快早點回來。

  早上,他是這麼說的。

  但是如今,他卻再也回不來了。

  她深吸口氣,再吸口氣,卻怎麼樣也無法遏止那陣難忍的痛,在那一秒,她好想哭喊出聲,好想仰天尖叫,搥打些什麼、咒罵些什麼,把那錐心刺骨的痛,喊叫出來。

  如果可以喊,如果可以叫,如果可以哭,或許她會好一點。

  她想著,甚至試圖張嘴,可是那感覺實在太疼、太痛了,她無法發出聲音,連張嘴都做不到,世界彷彿在那一秒,完全凍結。

  然後,天際打了一聲響雷。

  喜悅渾身一顫,淚水驀然滑落。

  母親溫暖的雙手,擁抱著她。她茫然回頭,恍神的低喃著。「騙人的吧?明明早上,他還親過我的……明明早上,他還抱著我的……」

  「喜悅!」許水仙淚眼盈眶。

  「明明早上,他還答應我,要早點回來的……」她看著母親,無法置信的搖頭。「這是騙人的吧?媽,你告訴我,這是騙人的,對不對?你告訴我啊!」

  許水仙只能哭泣,更用力的抱緊女兒。

  淚水,一滴滴的,滑落喜悅慘白的雙頰。她痛苦又不解,反覆低喃。「為什麼?媽,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浩東?為什麼?為什麼啊……」破碎的語音,到了最後,化為悲痛的哭喊。

  像是感覺到母親的傷痛,原本安靜的樂樂,也跟著哇哇大哭起來。

  喜悅抱著女兒,跪倒在濕軟的地上,哭得不能自己。

  母女的哭聲,交錯迴盪在山谷之中,在雨聲裡,依然傳得很遠很遠,久久沒有停止。


  〈上集完.下集待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5 11:3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