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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戰神(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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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5:16
戰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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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斯,冷酷無情的軍火商,他販賣最精良的高科技武器,
從中賺取暴利,人們恐懼的稱呼他為──「戰神」!
他經手的每一樁生意,不但金額龐大,且隨時有生命危險,
這個甜美的小女人,卻突然出現,闖入危機四伏的交易中,
還抱著嬰兒,指控他是她失蹤已久的丈夫。為了懲罰她的無禮,
他軟禁她、誘惑她,卻在情慾深濃時,洩漏了一個最最不該讓她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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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5:47
第十章

    天亮了。

    喜悅躺在床上,無神的雙眼,直盯著天花板。她不知道自己醒來多久了,還是,根本一整夜都沒睡著。

    窗外鳥兒啼叫,陽光穿透林葉,灑落一地。

    她瑟縮著身子,將被子拉過頭頂,繼續縮在黑黑的地方,不願意起床,不願意面對那個沒有他的世界。

    但是,床畔的搖籃裡,響起嚶嚶哭叫。

    母性的本能,逼迫著她掀開被子,離開黑暗的被窩,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搖籃邊。身為一個女人,她可以軟弱;但是,身為一個母親,她必須堅強。

    要不是因為,她還必須照顧樂樂,她無法確定,自己能不能熬得過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失去浩東,而日夜折磨她的巨大痛苦。

    樂樂已經九個多月大了,每次望著女兒,她都在那張小臉上,搜尋著浩東的影子。

    淚水,毫無預警的倏然滑落。

    那緊揪著她心口的疼痛,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止。

    喜悅淚流滿面的,默默幫女兒擦洗小屁股,換上新尿布,然後把可愛的樂樂,抱進懷裡。

    「對不起喔……」她語音哽咽,跟餓肚子的女兒道歉,掀起衣裳餵奶。

    白嫩的渾圓,仍因為充足的母乳而鼓脹,餓極的小樂樂,一碰著媽媽的乳尖,立刻張開小嘴,大口大口的吸吮。雖然沒空再哭泣,但是盈在眼裡的淚,卻滾落小小的臉蛋。

    喜悅的心又是一痛。

    她知道自己,不該沉溺在悲傷中,母親的喜怒哀樂,很容易影響孩子的情緒,可是她無法控制,這幾個月,她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哭。

    原本,她還以為時間會淡化一切。可是幾個月過去了,她卻還是覺得心好痛好痛,那個看不見的傷口,像是永遠無法痊癒。

    每次看到房裡那個,浩東親手做的書櫃,她的眼淚就像下雨似的,嘩啦啦的落下來。

    看到小木屋,她就會想到,他在那邊工作的情景;走到廚房,她就會想起,他每次坐在那吃飯的樣子;去到田里,她就會想到,兩人第一次的初吻。

    只要是看到任何跟浩東有關的東西,喜悅就會忍不住掉淚,而這地方,處處充滿著跟他有關的回憶。

    再度歎了一口氣,喜悅把眼淚擦乾。這些日子以來,她時常在歎氣。

    摸摸女兒的額頭,她滿懷歉意的,吻了吻女兒的小臉,然後擦去兩人的淚水,抱著喝飽的小娃兒,一邊替她拍背,讓她把嗝打出來,一邊往廚房走去。

    廚房裡頭,許水仙已將早餐準備妥當。

    「喜悅,你還好嗎?」許水仙擔心的看著眼眶紅紅的女兒和外孫女,一顆心只能揪著。

    「嗯。」喜悅點點頭,深深覺得自己真是個不孝的女兒。

    這幾個月來,爸媽深怕她承受不住喪夫之痛,會一時想不開,所以時時刻刻都在擔心她,還讓她回到老家,搬回主屋裡住,才好就近照顧她。

    她當然看得出,爸媽的擔憂與不捨,但是她無法控制,心中揮之不去的悲傷,只能強迫自己,盡量讓他們看見,自己在吃、在喝、在照顧孩子,免得他們更傷心。

    「來,我來抱樂樂,你先吃點東西。」許水仙走上前,抱起打過嗝後,正咿咿唔唔不停的樂樂。小女娃會認人了,看到外婆,高興的伸出胖胖小手,討著要抱抱。

    「謝謝媽。」喜悅把女兒交給媽媽,獨自做到餐桌前,食不知味的咀嚼著放進嘴裡的食物。

    最近,吃飯變得像是一種痛苦的功課,因為她必須喂母奶,所以不得不維持食量,免得餓到樂樂,否則她根本一點食慾都沒有。

    四個月過去了,「山居歲月」依舊暫停營業。原本乾淨整潔的小木屋前,到處落葉滿地,卻再也沒有人去打掃,幾棟小木屋就這麼空著。

    沒有了浩東,別說是經營民宿,她呼吸都覺得痛苦,除了照顧樂樂,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坐著發呆。

    爸媽看了不忍,有好幾次,都試圖帶她出門走走。但是,她一路上也是毫無興致,還會在半途上,毫無預警的就掉下淚來。

    看著那低頭吃飯,吃的像機器人的女兒,許水仙忍住一聲歎息,抱著扭動不停的樂樂,指著餐桌上的包裹說道。

    「那個包裹,是昨天郵差送來的,你也看一下,裡頭是什麼東西,不要一直放在那裡。」

    「喔。」喜悅點點頭,只應了一聲。

    「好像是國外寄來的,你又去訂食譜了嗎?」如果真是如此,她倒真要準備三牲與鮮果,趕緊到廟裡去還願。謝天謝地,女兒開始有興趣買東西,這可是踏出傷痛的一大步啊!

    喜悅卻搖了搖頭。

    「沒有。」她有些困惑,發下湯匙,拿起包裹查看。包裹的寄件地址部分,寫的是鬼畫符似的法文,沒有寫寄件人。上頭還貼滿了郵票,以及航空郵件的機票。

    包裹很輕,雖然尚未拆開,但是她猜想,裡頭應該不是食譜。

    猜不出內物,喜悅只能把包裹拆開。裡頭的東西,包了好幾層防水、防震的氣泡袋,如她所預料的,不是食譜,而是一片光碟。

    「那是什麼?」許水仙好奇的問。

    「我不知道。」

    「好歹看看吧!」

    「嗯。」

    雖然意興闌珊,但喜悅還是依著媽媽的意思,把光碟放進光碟機裡,再打開電視,用遙控器按下播放鍵。

    電視畫面,跳出一個歐洲的新聞片頭。

    看到是外國人在講話,許水仙有聽沒有懂,也失去興趣,抱著樂樂走去客廳,預備拿樂樂最喜歡的彩色畫冊,翻給寶貝外孫女看。

    電視銀幕裡,金髮碧眼的新聞主播,開始播報著一則又一則的最新消息。

    這是誰寄來的光碟?

    寄這張光碟給她,又有什麼意義?

    她只想了一會兒。

    算了,失去浩東,不論什麼事情,她都變得意興闌珊,懶得去追究。

    喜悅按著快轉鍵,一邊木然的吃著碗裡的麥片粥,把糊糊的麥片,一口又一口的塞進嘴裡。剛開始,新聞畫面裡,那些身穿華服的人們,並沒有引起她的興趣,直到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握著湯匙,她整個人猛然一僵。

    她看見了什麼?她剛剛在電視上,看見了什麼?!

    怎麼可能呢?

    喜悅瞪著電視畫面,以為自己看錯,但鏡頭再度晃過去,第二次拍到了那個她絕對不會認錯的高大男人。

    下一秒,她丟下湯匙,衝到電視螢幕前,慌忙抓起遙控器,用顫抖的手指,把聲音調到最大。

    天啊,真的是他!

    那個人,那個男人,那個攬著一位美艷女子的男人,絕對就是他——

    電視畫面一閃而逝,但喜悅已經看的一清二楚。

    「媽!媽……」她激動的大叫。

    「怎麼了?怎麼了?我來了!發生什麼事?」聽到叫魂似的喊叫,許水仙左手抱著樂樂,右手拿著畫冊,急忙衝回來。

    喜悅回過頭,又是哭又是笑,眼淚掉不停。「媽,我看到他了!我看到浩東了!」

    「什麼?」

    「怎麼回事?」在屋外工作的方義,聽到女兒的叫聲,也匆匆跑了進來。「喜悅,怎麼了,你還好吧?」

    她興奮的語無倫次,哭哭笑笑,不斷重複著。「我看到浩東了,他在電視裡!電視裡!他沒死,我看到他了……」

    方義呆了一呆,許水仙卻是哇的一聲,哭的眼淚如泉,丟下畫冊抱著女兒。

    「我可憐的女兒,你怎麼這麼傻啊!」

    「不是啦!媽,我真的看到了!」雖然被抱住,喜悅依然抓著遙控器,從媽媽的肩頭看著鏡頭,一邊連忙把遙控器按下倒轉,試圖找到同一個畫面。

    「他在電視裡!他沒死,他上了新聞,參加一個什麼展覽,還是宴會什麼的,我看到了,真的是他!」

    那斬釘截鐵的口氣,讓原本以為女兒終於崩潰,預備跟著大哭的方義,也有些遲疑,只能收住眼淚問道:「你確定?會不會是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我自己的老公,怎麼可能看錯?!」喜悅瘋狂的按著遙控器,一邊安慰爸媽。「媽,你別哭了,我沒有瘋掉,真的,相信我,我找那個畫面給你看!」

    可是,她越是說,許水仙就哭得越是傷心。

    「找到了,在這裡,你看!你看!是他,真的是浩東!爸,對不對!媽,你別哭了,快看啊……」

    「哪裡?我沒看到啊?」方義頂著電視猛瞧。

    「後面那裡,他攬著那個穿露背紅色小禮服的女人!」

    方義看見了。他先是一愣,然後湊得更近。「咦?看起來好像有那麼一點像啦……」他不是很確定。

    瞧女兒跟丈夫這麼認真,許水仙也停下眼淚,好奇的回頭看去。

    看著電視畫面,喜悅心急的叫出聲,還焦急的傾身,胡亂的猛拍電視機。「噢,可惡,被擋到了!快讓開啊,可惡的金髮傢伙擋到浩東了!」

    「誰?是誰擋到了?」除了記者正在訪問的那個明星,新聞畫面裡擠滿外國人,許水仙看到眼都花了。

    方義連忙指著畫面。「那裡,那裡,布萊德皮特跟他老婆後面那個。」

    「不是老婆啦,小布還沒跟她結婚。」

    「哎呦,小布小布的,你叫的好像是你舊情人一樣。」方義咕囔著,話裡滿是醋意。

    喜悅朝父母猛揮手,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屏幕。「不要吵不要吵,他們要移動了!快看!」

    「噢,天啊!」許水仙一呆。

    電視畫面裡,真的有個看起來很像陳浩東的男人。

    他西裝筆挺,一身名牌,神情冷峻,帥的不輸旁邊那些參加展覽的電影明星。而他的手裡,還攬著一個艷光四射的波霸美女,美女身穿紅色大V領的性感禮服,酥胸若隱若現。

    「看,我沒騙你吧!是浩東,對不對?」喜悅激動的說。

    許水仙嘴巴開開,不得不承認,那男人真的長得很像浩東。但是,他們親眼見過,那輛撞得半爛的貨車,浩東應該已經——已經——

    畫面再一切,換到下一條新聞。

    喜悅那肯罷休,不死心的按下遙控器,讓光碟轉到看得到那個她朝思暮想、也不成眠的男人的畫面。

    不同於女兒的興奮與激動,許水仙還是高興不起來。

    「喜悅,那可能是有個人,剛好長得跟浩東很像。」她看著女兒,狠下心來,語重心長的說:「當時的那種情況,他要活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不可能?」喜悅把畫面停在他出現的鏡頭,轉過頭來看著媽媽,眼裡有著喜極而泣的淚。「媽,你看,這是他。你看到了,爸也看到了,他活著,活生生的!不是我看錯,那一定是他,我不會認錯的!」

    方義遲疑一下,謹慎的說道:「你媽說的沒錯,那可能只是另外一個人。如果,你真的是浩東,他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會回來找我們?」

    「他可能又撞到了頭啊!」喜悅看著雙親,抹去臉上的淚水,認真的說著。「他上次就是撞到頭,所以才忘記之前的事,說不定,這次他又撞到了頭,然後才把我忘了。」

    夫妻對看一眼,無法反駁女兒這過度樂觀的猜想。

    電視裡不也演過類似的劇情嗎?他們不是專業人士,也沒有失憶過,無法判斷女兒的說法是不是正確。

    無論如何,這張光碟,都給了喜悅莫大的鼓舞,那雙大眼再度變得神采奕奕,不再死氣沉沉。

    「他一定是忘了,所以才沒有回來,但是沒關係,等到他見到我,就會馬上想起來的!」喜悅用力點頭,再度回頭對著電視,死命按著遙控器。

    光碟機上,顯示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後面一定還有別的。

    她讓影片往前快轉,試圖尋找跟多跟丈夫相似的身影,一邊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會讓他想起來的!」

    喜悅毫不懷疑,他們偉大的愛情,會不敵區區的失憶障礙。

    有了他的線索,她立刻就就要去找他!雖然,她並不知道,是誰寄來這片光碟,但是她衷心的感謝那個人。

    不論浩東在哪裡,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他。

    像是在回應她的決心,電視畫面裡,這段新聞結束後,跳出另一個時段的新聞,畫面裡出現他的身影,以及一座巨大的歐洲古堡。


    意大利。

    藍天,一望無際。

    雖然已經接近黃昏,但是天邊的太陽,依然十分刺眼,熱得好像連古老的石磚路,也都快融化似的。都聽說外國月亮比較圓,但難道外國太陽也比較炙熱嗎?

    曬得頭髮燙燙的喜悅,很快攔下一輛計程車,讓全家人都坐進去。她用英文告訴司機,下榻旅館的地址。

    雖然,爸媽還是很懷疑,那個男人是不是浩東,但是她百分之百確定,畫面裡出現的,就是她的丈夫。

    看完整片光碟後,喜悅抄下新聞的標題,跑去網上搜尋,關於那場展覽的相關訊息與影片。因為那個美女是法國人,英文的新聞沒幾句,但法文的相關新聞卻有不少。

    她很快找到幾篇法國美女跟浩東合照的新聞,甚至抓著一本英法字典、一本中英字典,逐字逐句翻譯。

    那個展覽,是一個畫展,舉行的地點在法國。

    美女是法國知名的國際影星,而陪伴她出席的男人,名叫馬爾斯,身份是意大利的百萬富翁,兩人之間傳出戀情,而接下來一個月,他們會在意大利那座屬於他的海濱古堡度假。

    戀情?!

    這兩個字,讓喜悅深吸一口氣。

    她嫉妒、她吃醋、她覺得很不舒服。但是,事情還不明朗,她暫時無法決定該怎麼反應,只確定自己非要見到他不可。

    感謝萬能的國際網路,跟無孔不入的狗仔隊,他們不只寫出了古堡所在的村子名稱,甚至把那個古堡拍出來了。

    喜悅從白天查到晚上,對著電腦,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

    方義跟許水仙,也抱著樂樂坐在一旁,從白天到黑夜,聽著女兒翻譯那些新聞。

    雖然明知道,馬爾斯不可能是陳浩東,但過去幾個月來,他們從沒見過喜悅如此有活力,她像是睡了很長的一場覺,直到這時候才醒過來,再度充滿力量。

    女兒是自己生的、自己養的,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喜悅的個性,不讓她親自證實,她是不會死心的。

    但是,第一,馬爾斯不一定是陳浩東;第二,就算他是,他恐怕也已經再次失憶;第三,如果他不是,喜悅可能要再次承受極大的打擊。

    懷抱著忐忑的心情,方家三大一小,還是上網定了機票和旅館,用最快的速度,大老遠飛到意大利,來到電視新聞裡所說的,那個海濱古堡的所在地。

    經過一路奔波,在天黑不久後,他們好不容易到達旅館。放下簡便的行李,安頓好爸媽跟女兒後,喜悅就迫不及待的要出門,衝去那個古堡找人。

    「等一下!方喜悅,你給我站住!」許水仙叫道:「外頭天都黑了,你還想去哪裡?」

    「太熱了,我去買水回來。」

    「買水?冰箱裡就有了,你是去買什麼水?」

    謊言被拆穿,喜悅一臉心虛。「呃,我只是想去看看……」

    「這裡是意大利,又不是台灣,你人生地不熟的,現在出去很危險!」

    方義脫掉鞋襪,跟著好言相勸。「對啊,我們都大老遠跑來這裡了,也不差這一個晚上,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再陪你一起過去,好不好?」

    看著爸媽臉上的疲憊,喜悅心中,驀地被愧疚淹沒。

    過去這陣子,爸媽一直很縱容她,始終提心吊膽,為她擔憂。再者,經過這兩天的轉機和舟車勞頓,爸媽跟樂樂全都又累又倦,她就算再心急,也該讓大家都好好休息一晚。

    強壓下內心的急切與不安,喜悅關上門,走回房間,內疚的道歉。

    「媽,對不起。」

    「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許水仙露出笑容。「好了好了,快先去洗個澡,把樂樂也帶進去洗一洗,不要把她給燙壞了。」

    「知道了。」喜悅點頭,接過汗濕的樂樂,視線仍不由自主的望向窗戶外頭。

    在月光之下,那座古堡高高矗立著。

    她告訴自己,那座古堡待在那裡,已經有幾百年的時間,不會在一夜之間就突然消失的。

    依依不捨的,喜悅收回視線,這才抱著女兒走進浴室。


    那天晚上,喜悅原本以為,自己會因為太緊張而再度失眠。但是,也許是長途奔波的太累了,她頭一沾枕,竟然一睡到天亮。

    這是她這幾個月來,首次睡的這麼沉。

    早上當她醒來時,明亮的光線,穿透窗戶,灑落進來。

    她聽到打鼾的聲音,從床上爬起來,看到父母依然睡得正熟,但是身邊的樂樂已經醒了。她會醒過來,就是因為樂樂正用小手揉搓拍打她的臉。

    看見她坐起來,樂樂快樂的爬得更近,小嘴裡還不斷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噓,樂樂乖,別吵到外公外婆睡覺喔。」她伸出手,抱起女兒,到浴室裡盥洗。

    在浴室裡梳洗完畢後,她替女兒換了尿布,才回到房間餵奶。直到忙完所以的雜事,疲倦的爸媽卻仍在呼呼大睡。

    陽台外,碧海藍天,海濱古堡此刻看起來更清晰巨大。

    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也不忍把疲倦的雙親叫醒,喜悅寫了張字條放桌上,然後悄悄的把嬰兒車打開,將笑的很開心的女兒放進去。

    看著樂樂天真無邪的笑容,她忍不住親了小寶貝一下,小小聲說:「乖,我們讓外公外婆繼續睡,媽咪帶你出去散步喔。」

    樂樂已經聽得懂散步兩個字的意思,高興的直笑,還揮舞小胖手,跟睡得正香的外公外婆道別。

    抓住那肥胖胖的小手,喜悅再親了一下,才推著嬰兒車,偷偷摸摸的打開門,帶著女兒出門去。

    因為人生地不熟,加上氣候炎熱,雖然從窗戶就看得到古堡,但她不想繞路,還是請旅館員工,替她叫了一部計程車。十分鐘之後,她已經順利的到達目的地,站在那棟古堡的雕花大門外。

    剛剛在車上,她跟司機用英文簡單交談,知道在古堡旁,方圓數十公里,從遠處的山丘到海邊的私人沙灘,都是屬於馬爾斯所有。

    陽光很大,她把嬰兒車的遮蓋放下,避免樂樂嬌嫩的皮膚被曬傷。

    還沒下車之前,喜悅本來勇氣滿滿,但是下車之後,她望著在雕花大門後頭,擁有花園噴水池和私人海灣的高聳古堡,她竟然一下子怯弱了起來。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麼?

    只憑著一片不知道是誰寄來的光碟,就認定這個男人是他?

    可是,那一定是他。

    她把那片光碟看了無數次,她知道那個男人,就是陳浩東。她熟悉那個男人,就算他化成灰,她都認得出來,更何況,他只是穿上意大利手工訂做的高級西裝。

    沒關係的,他只是因為撞到頭,所以把她給忘了。

    她會讓她想起來的,她跟樂樂,會一起讓他想起來的!

    深吸了口氣,喜悅推著嬰兒車,快步走上前去,按下石頭門柱上的門鈴。

    門鈴上的螢幕畫面,出現了一個男人,一臉冷淡的開口。他講的是意大利文,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喜悅鴨子聽雷般的,聽著那一串意大利語,只覺得有點窘。她清了清喉嚨,很禮貌的以英文說道:「對不起,你好,我想找馬爾斯,請問他在嗎?」

    對方不耐煩的挑起眉,改用英文回答:「先生沒空,請問你哪裡找?」

    「我是喜悅,方喜悅。可以請你幫我聯絡一下嗎?我有急事找他。」

    「方喜悅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哪來的,但是你不在預約簿上,如果你想見先生,麻煩你先打電話聯絡預約,謝謝。」

    說完,他伸手拍了一個東西,下一秒,螢幕畫面啪的消失不見。

    喜悅不死心,再次按了下門鈴。

    螢幕亮起,看見又是她,男人撐著眉,滿臉不悅。「還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他的電話,只知道他住在這裡。」她擠出一抹微笑,盡力維持著禮貌。「我真的有急事找他,請你跟他說一聲好嗎?」

    「抱歉,我很想替你通報,但是我必須按規矩來,就算你是美國總統也一樣。」他面無表情的說,跟著又啪的一聲,把電源給關了。

    喜悅倒抽了口氣,一瞬間,火氣驀然上湧。她回過身去,抱起嬰兒車裡的樂樂,再一次死命的按住門鈴。

    這次,鈴聲響了快一分鐘,畫面才再度亮起。

    「小姐你——」

    「你閉嘴!」她火大的斥責,把女兒放到鏡頭前。「這個女孩,叫樂樂,是你們先生的女兒!我則是他老婆!我勸你最好快點通報那個混蛋,否則我就去告他遺棄,你聽懂了沒有?」

    那個守衛呆了幾秒。他從沒見過,有女人帶著嬰兒找上門,看著鏡頭裡咯咯直笑的嬰兒,他反應遲鈍的又問:「你說什麼?」

    「我說——」喜悅把女兒抱回懷裡,瞪著那個可惡的傢伙。「我是你們先生的老婆,樂樂是他的女兒,你快點把他叫出來,不然我就去法院——」

    這次,她話還沒說完,對方竟轟然大笑。「小姐,你這招太厲害了,你是哪家小報的狗仔?這實在太有創意了,但是就算你聲稱替先生生了一百個孩子,我還是不能放你進門。」

    「我不是狗仔!」她氣極的跺腳。「孩子真的是他的!」

    「我不知道你這個嬰兒是從哪裡借來的,但是你這是白費工夫,快點把孩子還給人家吧,不要再亂按這門鈴,下次我就派警衛放狗過去了。再見!」畫面又消失了。

    「噢,你這個笨蛋!」她氣惱不已,失去理智的再伸手去按門鈴。

    但是這一次,螢幕沒亮,倒是大門突然往兩旁滑開。

    喜悅嚇了一跳,以為那傢伙真的開門放狗。她緊緊抱住女兒,擺好預備姿勢,正準備拿陽傘當打狗棒,卻看見一輛銀色敞篷跑車,從裡面開出來。

    車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陳浩東。

    他坐在駕駛室上,一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手曲了起來,擱在車窗上,撐著他英俊的臉龐。

    喜悅呆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車子滑順的開出大門,經過她身邊,往前方道路駛去。

    她猛然回過神來,抱住女兒衝上前去,叫喊他的名字。

    「浩東!」

    她知道他聽見了。

    但是,車子裡的人,只在人車交會時,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踩下油門,極駛而去。

    「陳浩東——」她想追上去,卻因為太過心急,才跑兩步就被絆倒,踉蹌的往前摔跌。

    「啊!」害怕女兒跌傷,喜悅一手緊抱著女兒,一手撐地,死命的護著女兒,就害怕孩子受傷。

    車子引擎發出隆隆咆哮,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喜悅的手腳都擦傷了,但是她卻一點也不在意,急切而充滿期待的抬頭,還想再度喊叫,但是車子已經加速離去,跑車銀亮的車尾,跟那個男人頭也不回的背影,就在她的注視下,很快的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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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6:21
第十一章

    直到這個時候,擦傷引起的疼痛,才伴隨著挫敗一併上湧,化為奪眶的淚水,一滴滴的落在石地上。

    被曬暖的石地,轉眼就吸乾淚水,地上只留下模糊地影子。

    一隻肥嫩的小手,嘗試性的探起,摸到喜悅滿是淚水的臉上。

    「ㄇ......ㄇ......」母女連心,看著喜悅哭泣,樂樂微皺著小小的眉頭,一臉擔憂的看著她。「馬......」

    喜悅看著寶貝女兒,猛然一怔,驚訝的脫口。「樂樂,你說什麼?」

    「媽......」樂樂認真的再說了一次,這次不但發音正確,小手還繼續在她淚濕的臉頰上又揉又搓。

    過去幾個月來,樂樂的嘴裡,只會發出簡單的音節,原本喜悅跟爸媽還擔心,都已經九個月大的樂樂,是不是也因為,感受到大家的悲傷,所以學習能力也變得遲緩。

    終於,在喜悅做夢也想不到的這一刻,樂樂開口了。

    身為母親的喜悅,沖淡了身體與內心的疼痛,她激動的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淚開心的抱著女兒。「噢,樂樂,再說一次,你再叫我一次!」

    圓潤潤的小臉,也跟著笑開了。「媽、ㄇ......ㄇ......媽......」

    「沒錯,是媽媽!」她忘了手腳的擦傷,跪在地上,連親女兒好幾口。「樂樂,你好可愛,你最厲害了,媽咪最愛你了!」

    樂樂被親得咯咯直笑,因為癢癢的,所以縮著脖子。

    女兒的笑聲,重新帶給喜悅力量,她心裡充滿感動,好想好想跟浩東分享此時此刻的快樂。

    但是,剛才人車交會時,他臉上淡漠的表情,已經證實了,她早先的猜想是正確的。浩東已經忘記她了,所以他才會露出那種眼神、所以他才沒有回來找她......

    雖然沮喪,但是她畢竟找到浩東了。她緊緊擁抱女兒,深吸一口氣,認真的說道:「沒關係,爸爸肯定是舊疾復發,才會不認識我們。我們在這裡等他回來,這一次,媽媽一定會攔住他!」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車子突然在路邊停下。

    她滿懷希望的回頭,卻發現停下的跑車,並不是浩東駕駛的那輛,而是另外一輛,她認不出牌子,但是百分之百確定,是非常非常昂貴的純白色的跑車。

    純白色的車門被推開,一雙她這輩子看過最完美無暇的長腿,穿著金色的綁帶高跟鞋,優雅的跨出車門,喀拉喀拉的走過來。

    順著停在前方的長腿往上望去,只見那位女神,穿著一件極短的連身迷你裙前面的衣襟,開著幾乎要低到肚臍眼的大V領,黃金打造般的金髮,用一個髮夾鬆鬆盤起,只有幾縷髮絲垂在性感的裸肩上。

    「嗨。」女神順手摘下白框鑲鑽的墨鏡,露出迷人的微笑。

    喜悅這時才認出,眼前美得炫目的女人,就是在光碟的新聞片段裡,貼在浩東身邊,狀似親暱的法國女明星。

    「小姐,你還好嗎?」美女的笑容,比太陽更耀眼。她友善的伸出手。「怎麼抱著娃娃跪在這裡?來,起來吧?地上好燙,別坐著不動。」

    喜悅首度知道,連女人見到美女的時候,也會被深深震撼。她望著那張美麗的臉龐,不由自主的,把手遞進那纖纖玉手裡,憑藉著對方的幫助,順勢站了起來。

    美女微笑著,聲音又柔又軟。「你怎麼啦?是迷路了嗎?」

    「我......」喜悅咬著唇瓣,搖了搖頭。「我沒有迷路。」

    「沒迷路?可是,這條路只通往那座古堡。」美女指著那座古堡,好心的提醒她。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比核子武器更有力的微笑再現。「還是說,你是到村子裡玩的觀光客?這古堡是私人產業,不讓人參觀的。」

    「不是!」喜悅急著否認,顧不得新聞裡提過,美女跟浩東是戀人的緋聞,索性實話實說。「我不是觀光客。我是來找浩東——就是馬爾斯,我是來找馬爾斯的!」

    「馬爾斯?」美女紅唇微啟,秀眉輕揚。「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我是方喜悅,是他的妻子,這是他的女兒。」

    「喔,是嗎?」美女沒有暴跳如雷,雙眉挑得更高,眼裡還閃現有趣的神情。「你是馬爾斯的妻子?」

    「真的,我不是胡說八道!」怕對方不相信,喜悅焦急的重申。「我真的是他妻子,不是什麼狗仔隊或小報記者,請你相信我。」

    「這樣啊。」美女微微一笑,不見分毫妒色。「那麼,你怎麼會抱著女兒跪在這邊呢?」

    這個問題,讓沮喪的情緒再度咬了她的心一口。「因為......因為......他舊疾復發,把我忘了,那個可惡的守衛又不讓我進門......」

    「太可惡了!」美女眨著藍色的大眼,連指責都是輕聲細語的。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友善的提出保證。「好,沒關係,你別擔心,守衛不讓你進去,我讓你進去。」

    喜悅一時之間還難以置信。

    「真的?」

    「當然是真的,來吧,別在這愣著了,太陽好大呢,把你的寶貝帶著,我們一起進去吹冷氣。」美女把墨鏡重新戴上,腳跟一旋,優雅朝跑車走去,在踏入跑車前才回過頭,用甜美的聲音說:

    「對了,我叫阿芙羅黛緹,是馬爾斯現任的情婦。」

   
    古堡聳立於海灣的懸崖上。

    從大門到古堡真正的入口,還有一小段上坡路。

    阿芙羅黛緹開車載著,滿腦子回想著「情婦情婦情婦情婦情婦」的喜悅,一路來到古堡門前,才下車把鑰匙交給僕役,保持友善的態度,帶領喜悅走進那座興建於好幾百年前,但早已加裝了所有現代設備的古堡之中。

    涼爽的冷氣,將夏季艷陽阻擋在外頭,眼前華麗的景象,讓直叨念情婦二字,快被醋意淹沒的喜悅,也在仰望著無比高聳的大廳門頂時,忍不住讚歎。

    這地方真的很大,在網路上看到照片時,景象就已經很令人咋舌了,但是到了現場,一切看起來更奢華。

    舒適昂貴的擺設,有的是為了實用,有的只是為了欣賞。水晶吊燈、印度織毯、鑲金邊的屋頂,繪著聖經裡的故事,就連大廳的盡頭,還有一座她只在「亂世佳人」那部電影裡看過,在郝思嘉家裡出現的樓梯。

    看著那鋪著紅地毯,往上延伸的寬敞樓梯,眼前的這一座,毫無疑問的比電影裡的更華麗、更雄偉。

    阿芙羅黛緹腳步不停,從容往樓梯走去,腳上的金色高跟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喀喀聲。

    一名衣著打扮十分正式,雙手還戴著白手套的管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態度恭敬的鞠躬。

    「喜悅,這位是菲力,馬爾斯的管家。」阿芙羅黛緹介紹著,聲音悅耳。「菲力,這位是方喜悅小姐,從今天開始,她會住在這裡。」

    住在這裡?

    就算說出這句話的,是丈夫現任的情婦,喜悅也無法拒絕。沒錯,她需要跟浩東面對面,好好的談一談,住在這裡對她很有利。

    管家菲力點頭,對突然冒出來的喜悅,沒有提出任何身份上的質疑,只是恪盡職責的又問道:「請問小姐,想安排喜悅小姐住哪間房?」

    「嗯......」阿芙羅黛緹沉吟一秒,誘人的大眼眨了一下,嘴裡浮現一抹神秘的微笑。「就讓她住靠海的那間客房吧,那裡風景很好。」最後一句,她是對喜悅說的。

    「是。」

    「那就這樣了。」阿芙羅黛緹笑盈盈的,輕鬆揮了揮手,「小可愛,菲力會帶你去房間,等會兒你一定要和我說說,是怎麼逮到馬爾斯,讓他套上婚姻的枷鎖的喲,一會兒見,拜。」


    看著那雙美腿,喀喀喀的走過大廳,消失在轉角巨大石雕的背後,喜悅心裡還是五味雜陳。

    很明顯的,身為情婦的阿芙羅黛緹,根本就不在乎她是馬爾斯的正牌妻子。從那雙漂亮的藍眼睛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嫉妒,態度更是友善,出奇的熱絡。

    是因為外國人比較開放,妻子跟情婦,不時興吃醋打架那一套,還是阿芙羅黛緹沒把她放在眼裡,認為情婦的位置穩如泰山?

    即使喜悅滿肚子疑惑,一板一眼的菲力,還是謹守本分,挺直背脊,抬高下巴,舉起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彷彿變魔術般,兩位女僕——真的是女僕,她們穿著貨真價實的女僕裝——無聲的移動過來,拿走喜悅身邊的嬰兒車,其中一位還想抱樂樂。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不願意讓陌生人抱走女兒,她不肯鬆手,還是把樂樂緊抱在懷中。

    「喜悅小姐,請跟我來。」菲力維持著撲克臉,恭敬的踏出一步,準備為喜悅帶路,女僕們也在一旁等待著。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邁開腳步,在菲力的帶領下,來到三樓角落,一間靠海的房間。這個房間就跟大廳一樣,非常的豪華寬敞,除了起居待客的客廳之外,還有著面向大海的華麗陽台。

    首度一窺有錢人的奢華生活,喜悅拘謹的抱著樂樂,站在客廳中,忍不住偷瞄了一眼通往隔壁房間的門。

    那裡面是臥房,敞開的門中,有一張罩著白紗床幔,給公主睡的夢幻黃銅四柱,更誇張的是,面向大海的落地窗旁,就是一座超級奢華的按摩浴缸,透明落地的偌大窗戶上,完全沒有任何遮掩,直接就可以看到屋外的大海;按摩浴缸裡,已經讓人放了水,還撒著一整層的紅色玫瑰花瓣。

    喜悅看得目瞪口呆。

    女僕們已經放妥嬰兒車,打開落地玻璃窗,還推來一台銀亮的小餐車,送上各式各樣的精緻蛋糕,跟剛沖泡好的錫蘭紅茶,才無聲退出去。

    管家站在小客廳裡,指著茶几上的電話,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使用這支電話,直接按數字鍵0,我們會派人立刻過來。」

    「我知道了,謝謝你。」

    那具電話精緻得像藝術品,她其實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勇氣去碰。

    菲力微微頷首,正準備退下時,待在喜悅懷裡的樂樂,卻漲紅了臉。不同於媽媽的緊張,她很從容的放了一個屁。

    噗——

    臭味,瞬間充斥整個華麗的房間。

    即使如此,菲力還是那麼鎮定。「小小姐需要什麼嗎?」

    「呃,那個,不用了,謝謝你。」喜悅尷尬不已,害羞的抱著女兒,朝著嬰兒車走去。

    「不需要新的尿布嗎?」

    「不用了,我有帶。」她紅著臉,匆匆在嬰兒車裡亂撈,費了一番工夫,終於把乾淨的尿布撈出來。為了環保,她使用的是布制、可以重複清洗的布質尿布。

    有了尿布後,她四下張望,想找個平坦合適的地方,卻立刻碰上難題。客廳裡的桌子,擺著熱茶和小蛋糕,旁邊幾張簡單的茶几,都擺著漂亮的花器,不然就是鋪著精緻的蕾絲桌巾。

    正當喜悅猶豫不決時,處「便」不驚的菲力走過來,把客廳桌上的糕點和熱茶搬到一旁,很快挪出位置來。

    「謝謝。」她連忙把樂樂放到桌子上頭。

    「不客氣。」菲力細心而周到。「需要溫水幫小小姐清潔嗎?」

    「是的,可以麻煩你幫我拿水過來嗎?」

    菲力點頭,快速的走進浴室,端來一盆溫熱的水,協助清潔樂樂的小屁股。小娃兒躺在桌上,咯咯笑著,一點也不介意春光外洩。

    然後,菲力以慎重的態度,將髒掉的尿布,放到一隻銀托盤上。「我會讓人清洗烘乾,晚點就會再次送來。」他拿著托盤的樣子,會讓人誤以為,托盤裡正盛著高級的法國料理。

    當菲力要離開時,喜悅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衝動的開口。

    「菲力,等等——」

    「是的。」管家停下腳步。「請問還有什麼吩咐?」

    「我想請問你,浩東——呃,馬爾斯,他跟阿芙羅黛緹......他們——」她有太多的問題,急著想問清楚。「情婦」兩個字讓她耿耿於懷,但是「現任」二字,也教她如坐針氈。

    會有現任二字出現,那就代表有前任,甚至前前任、前前前任......他、他他他他他到底有過多少任情婦?!

    但是,菲力卻溫和的打斷她詢問。

    「抱歉,我們不談論主人的事情。」沒有提供任何解答,他讓喜悅碰了個軟釘子後,再度恭敬鞠躬,接著轉身離開。


    從僕人的嘴裡,問不出她想知道的答案,害得喜悅如坐針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在客廳裡,困擾的直繞圈子。

    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去問當事人——陳浩東!

    想到他竟然跟阿芙羅黛緹是情侶,她心裡就一陣絞痛。雖然說,他是失去記憶,才會另尋新歡,但是身為妻子,哪裡容得下丈夫處處留情,要是他每一次舊疾復發,就找上一個情婦,她絕對會受不了的!

    她在屋裡頭繞得窗外太陽都下山,連樂樂都累了,躺在床邊的搖籃呼呼大睡。暮色漸濃,女僕也推著餐車進來,送上豐盛的菜餚。

    「小姐,請用晚餐。」女僕恭敬的說道。

    喜悅對滿桌的佳餚視而不見,急急追問:「馬爾斯回來了嗎?」

    「是的。」

    「他在那裡?」

    「主人正在餐廳宴客。」

    「他知道我來了嗎?」

    「知道,阿芙羅黛緹小姐已經告訴主人了。」

    喜悅心兒一沉。

    那就是說,即使知道她人在這裡,浩東還是一點也不在乎,把她晾在一旁,想來個眼不見為淨?

    一股怒火咕嚕嚕的上湧,喜悅捏緊拳頭,勉強自己保持鎮定,知道女僕離開後,她才悄悄的上前,無聲的打開門,決定主動出擊,不再傻傻的等待。

    她溜出房間,發現走廊上沒半個人影,就連女僕都消失了。她猜想,這個數百年的古堡裡,應該有讓僕人走的專用通道,而她現在走的這條,則是讓主人與客人使用的。

    現在,不論是主人,還是客人,都齊聚在餐廳裡,走廊上才會空蕩蕩的。

    古堡很大,喜悅又是初來乍到,她花了不少時間,才摸索到餐廳的門外。她迫不及待的,偷偷摸摸貼在門上,從門縫往裡面偷看。

    餐廳裡頭,處處金碧輝煌,一張超級大的長餐桌,佔據整個房間,每一個位子都坐了人,所有的男女,衣著都正式而講究,女性賓客的穿著更是爭奇鬥艷,首飾的光芒,閃得人眼睛發痛。

    即使在那麼多人之中,喜悅依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個男人,就坐在餐桌的主位上,看來不僅僅是主人,那態度甚至如君王般傲然。他一臉的冷漠,偶爾才會開口,回答旁邊人的問話。

    一看到他,喜悅喉頭一緊,心跳立刻往上飆升。

    天啊,真的是他,那個眉、那雙眼,那高挺的鼻子!都是她在夢裡,回憶過無數次的,她是這麼這麼的想念他......

    搗著顫抖的紅唇,她幾乎要哭出來。

    無論怎麼看,她都覺得那個男人就是浩東。她早就想好了,馬爾斯如果真的是浩東,頭上一定留有疤痕,失憶的他,無法解釋那道疤痕的存在,但是她可以。

    到時候,他就會願意聽她說明來龍去脈,然後他一定會恢復記憶!

    喜悅看著主位上的男人,緊張的汗濕雙手。她深吸一口氣,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在耳中轟然迴響。

    他一定是!一定就是!

    抱著這個信念,喜悅連連深吸好幾口氣。接著,她用力推開餐廳的門,筆直的朝他跑去,衝到他的面前。

    一鼓作氣的,她伸出小手,在眾人訝異的注視下,撥開他的黑髮。

    「你先別動,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了!」她嘴裡嚷著,手裡繼續撥著,想找出最有利的證據。

    正在談話的人們,因為她的闖入,以及她過於大膽的動作,全都停下交談,個個瞪大雙眼,表情駭然,只有一個白髮、白鬍鬚,穿著考究白色西裝的老紳士,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銀眸像銀幣般閃亮,欣賞著她無禮的舉動。

    咦?沒有?

    她遍尋不到傷痕。

    真的沒有!

    「怎麼可能?!」她驚訝的脫口而出,無視於一旁人們的驚駭抽氣聲。

    不,她不相信!

    他頭上的傷疤呢?跑哪去了?這裡應該有傷疤的!應該有的啊!

    喜悅拒絕放棄,不死心的把他頭上的黑髮,翻過來又撥回去,撥過來又翻回去,連續撥了兩、三次。

    「為什麼?為什麼不見了?」這個男人的黑髮下,沒有浩東之前的舊傷疤。

    她不敢相信,甚至把他的頭整個往前扳,死命翻找著。

    可是,沒有就是沒有!

    她這瘋狂亂撥,把他的頭髮當雜草翻找東西的動作,讓現場的人全都看傻了眼。從來沒有人,膽敢對馬爾斯做出這麼不敬的動作。

    「你夠了嗎?」

    眼前的男人,發出了冷如寒冰的聲音。

    捧著那個黑色的腦袋,喜悅倏然一僵,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大事不妙。

    餐廳裡,一片死寂,她仍舊捧著他的頭不放,但是男人緩緩的抬起了頭來。

    「你是在我頭上找黃金嗎?」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用那雙湛藍的眼瞪著她,薄唇微抿,眼角抽搐,顯得異常不耐。

    他的眼睛!

    喜悅倒抽一口氣,愕然驚覺,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先前在光碟影像裡,跟大門外短暫的人車交會時,她都沒有注意到,馬爾斯的眸色截然不同。

    那個時候,她太相信馬爾斯就是浩東,才盲目到連這麼明顯的差別,都沒有注意到。

    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她。

    「呃......我......」喜悅張開嘴,滿臉通紅,慌得語無倫次。「不好意思,那個......剛剛......我看到......有一隻虎頭蜂跑進去......哈哈......好大一隻呢......被叮到,會死人的......」

    她乾笑兩聲,緊張的把他被撥亂的黑髮,胡亂順了兩下。「好像......好像飛走了......」

    他動也不動的,冷冷看著她。

    「應該是飛走了。」她尷尬不已,抽回小手,窘迫的連連後退。「不打擾你們了......我......我先走了......」

    她邊說邊退,一路退到了門邊。退出餐廳前,她又看了馬爾斯一眼,所有的希望,都在剛剛那短短幾秒鐘,灰飛煙滅。

    淚水,伴隨著心痛,倏然上湧。

    天啊,她是得了什麼失心瘋,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浩東死了,已經死了,他是馬爾斯,不是陳浩東!不是......

    「對不起。」喜悅匆匆丟下這一句道歉,轉身推開門,心碎的哭著,一路往樓上跑去。

    白髮老紳士目送她離去,嘴角笑意更深。

    「這小女人真教人驚喜。」他和善的笑容,就像是個正在討論自己孫女的老爺爺。他是歐洲最知名的慈善富豪,身上還有貴族頭銜,他親和力十足的容貌,跟紳士的舉止,讓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他真的是個慈善家。

    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累積財富的手段,並不像他穿的白色西裝那樣乾淨。

    馬爾斯看著客位上笑容滿面的米歇爾。這場餐會就是為米歇爾舉辦的,雙方要談的是一筆交易——一筆很大的交易!

    所有的發展,原本都在照著計劃順利進行。但是,那個小女人,卻突然間闖了進來。

    「只是想得到我注意力的新把戲。」他淡淡的說。

    米歇爾挑起白白的眉頭,對喜悅展現出不同尋常的興趣。他看似和藹的雙眼,實際上銳利的在審視馬爾斯臉上的表情,連最細微的變化也不放過。

    「話說回來,她這招很有效。」米歇爾呵呵笑著。「膽敢這麼做的女人,滋味可是特別不同。」

    「沒錯。」

    僕人們端上甜點,精緻的蛋糕,格外誘人。

    馬爾斯卻在這個時候起身,離開餐桌,丟下滿桌的賓客,往餐廳外頭走去。

    「你不用甜點嗎?」米歇爾好奇的問。

    馬爾斯只回答了一句話。

    「我的甜點在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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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6:55
第十二章

    喜悅衝回客房裡,撲倒在床上,再也壓抑不住,顫抖的痛哭失聲。

    發現自己認錯人後,她好不容易才振作的精神,再度轟然崩潰。因為有一次的失望,她摔得又重又深,再度心碎的滋味,遠比前一次更難受。

    她滿懷希望的趕來意大利,但殘忍的事實,卻明明白白的擺在眼前,摧毀她最後一絲希望。

    馬爾斯不是陳浩東。

    他只是外表神似她的丈夫,實際上卻是個徹底的陌生人。

    而她心愛的丈夫,早在數個月前的那一個下午,就被渾濁的溪水吞沒,消失在滾滾洪流中。

    浩東已經死了。

    喜悅咬著拳頭,心碎的嗚咽,淚水沾濕絲綢被褥。

    她的心好痛好痛,希望破滅後,她心愛的男人,像是又死了一次。她兩度受到喪夫之痛的打擊,心中尚未痊癒的傷口,被血淋淋的撕開,痛得她連靈魂都要破成碎片。

    房門再度被推開,高大的身影無聲的踏入房內。

    他站在陰影裡,陰影遮掩了他的臉龐,幽暗的雙眸,靜默的看著在床上痛苦的小女人。

    半晌之後,馬爾斯才開口,語調平淡而冰冷。

    「你不該擅自闖入餐會。」   

    那冰錐似的指責語氣,讓喜悅不得不暫時擱下心中的痛楚,軟弱的撐起因為哭泣而無力的身子。

    「我很抱歉。」她擦拭淚水,低聲說著。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冷淡的口氣,比十二月的寒風更凍人。

    自知理虧,喜悅的腦袋垂得更低。「我認錯人了。」她捂著小嘴,嚥下一聲啜泣。「我原本以為,你是我失蹤的丈夫,所以我......」

    粗糙的大手,倏地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光線昏暗,但馬爾斯的雙眼卻熠熠生光,亮的像是藍寶石。
   
    「你連自己丈夫都認錯?」他緩慢的逼近那張還殘留淚痕的蒼白小臉,語氣如常冰冷,不帶一絲的同情。

    他靠得太近,讓她不由自主的驚慌起來。事實上,除了浩東之外,沒有男人曾經這麼靠近她,驚慌取代心痛,她戒備起來。

    「你、你們長得很像......」她說得吞吞吐吐,想要後退,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馬爾斯卻逼靠得更近。

    「有多像?」他冷冷的問。

    瞪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喜悅驀地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馬爾斯的長相,雖然跟浩東相似,但是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浩東堅毅穩重,看著她的眼神,總帶著溫柔,而馬爾斯卻像是一塊不會融化、有稜有角的冰,連吐出來的每個字,都森冷無比。

    那雙藍色的眼睛,叫她忐忑不安。

    「是我看錯了。」她一定是被思念蒙蔽,才會做出錯誤判斷。「我收到一張光碟,裡頭有你的新聞,在電視裡頭,你看起來很像——不——你看起來有點像他......只有一點點......」她愈說愈小聲。

    馬爾斯的呼吸,吹拂過她的唇瓣,只差一點點,就要吻上她了。「只是一點點的相似,就能讓你千里迢迢的,帶著孩子趕來?」他諷刺的一笑。
   
    她又想退後,但是馬爾斯單掌握住她豐厚的髮絲,逼得她只能仰起頭來,迎向她原本懷念不已,現在卻恨不得遠遠逃離的俊臉。

    「或許,」他聞嗅著她,像是在聞嗅著一瓶上好的紅酒。「我可以代替你那失蹤的丈夫,好好地安慰你。」他提出最邪惡的建議。

    這個提議,不論是對喜悅,還是對她心愛的浩東來說,都是嚴重的羞辱。她驚呼一聲,熊熊的怒火,瞬間淹沒理智——

    想也不想的,她衝動的揮出手,想痛揍這個不知廉恥的傢伙。

    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出手,馬爾斯的動作更快,大手一探,俐落而輕易的,就箝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攻擊。她甚至沒有看見,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把喜悅的手,故意反剪在身後,逼得她挺出的圓潤雙峰,不得不貼上他的胸膛。

    在她厭惡羞惱的掙扎中,馬爾斯露出微笑,在她耳邊低語。

    「我相信你很寂寞。」他繼續說著,那些邪惡的話。「否則,你不會把我誤認成你的丈夫。」

    「放開我!」喜悅扭開頭,不肯去聽。

    他卻慢條斯理的附上她另外一隻耳朵。「難道,你不會想念嗎?想念他的吻、他的身體;想念你們在床上,或在任何地方,度過的兩人時光。」

    她咬住唇瓣,緊閉雙眼,無助的聽著,邪惡的話語一句句傳入她耳裡。

    「我可以代替他,好好的溫暖你。」馬爾斯慢慢說著,像是故意要讓她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句話。「只要一次,我就能讓你忘了他。」

    喜悅倏地睜開雙眼,扭頭瞪著馬爾斯。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她堅定的宣佈,即使面對邪惡的誘惑,仍舊不能動搖她對丈夫的深情。「我愛他!永遠都愛他!」只要她的心還在跳動,她對浩東的感情,就不會有分毫的減少。

    馬爾斯沉默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表情不再冰冷,藍眸裡的眼神複雜,像是極度痛苦,又像是深情溫柔。這時的馬爾斯,看來又很像是浩東。

    那微妙的變化,只是眨眼之間的事,喜悅甚至以為,那只是因為美輪美奐的水晶燈,散發的柔和光芒,所造成的錯覺,或者是她的過度思念,才引發的幻覺。

    馬爾斯邪惡的言行,在在證實了,他並不是陳浩東。

    就在這個時候,床鋪旁的精緻搖籃,傳一聲嚶嚀。睡飽的樂樂,笨拙的蠕動,好不容易翻身坐起。

    她先是打了個呵欠,然後用胖小手揉揉惺忪的睡眼,大腦袋晃了晃,差點又要跌回枕頭上。她一臉無辜,茫然的環顧四周,直到看見喜悅,才忙著伸出小手。

    「馬、馬......罵......」她試音似的,嘟囔了幾個相似的字,然後抽噎了幾下,小嘴一扁。哇的就哭出來。

    馬爾斯聞聲一僵,鬆開她的手。

    喜悅匆匆趕過去,抱起睡得暖暖的女兒。上次她喂樂樂喝奶,已經是四個小時前的事,樂樂肯定是餓了,才會一醒來就哭。

    餵飽女兒,是她身為母親最要緊的任務。只是,心疼不已的她,才預備掀開衣裳,奉上營養的母乳時,就陡然僵住。

    馬爾斯還在房裡。

    更糟糕的是,他杵在原地,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喜悅抬起頭來,故意提醒。「我要喂女兒......呃......吃飯......」她彆扭的換了個詞,不願意在他面前說出那個親暱的字句。

    「我知道。」馬爾斯淡淡的說,轉過身去。

    還好還好,這個男人雖然邪惡,但是至少還知道,該禮貌的迴避,衝著這一點來看,他或許良心未泯。喜悅鬆了一口氣,還以為馬爾斯會離開,但是他卻只是走到一張單人沙發旁,從容的坐下。

    噢,她錯了!什麼良心未泯,這傢伙邪惡得肯定連心都黑掉了!

    抱著哇哇大哭的女兒,喜悅瞪著那個舒適的坐在沙發上,優雅的蹺著腳,一手撐著方正下顎,俊臉有大半被陰影遮掩,姿態簡直像是,時尚雜誌裡的廣告男模特兒。

    「請你出去。」她不抱希望的說。

    「這是我的房子,」馬爾斯平鋪直述的點出事實,還淡淡的補上一句。「而且,我要看。」

    換做是以往,喜悅肯定會拿起離自己最近的東西——不論是花瓶、石雕或是精裝的大本食譜,什麼都好——狠狠的敲破這傢伙充滿邪惡思想的腦袋,嚴懲他的出言不遜。

    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裡是他的地盤,她即使很想揍他,也必須暫時忍耐。再說,樂樂餓得厲害,哇哇直哭,小臉上沾滿淚,讓她好心疼。

    情勢至此,喜悅只能退讓。

    她維持殘餘的自尊,轉過身去,避開那雙藍色的眸子,正預備掀起衣裳,卻愕然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面大大的鏡牆。鏡子裡面,她錯愕的視線,與馬爾斯的藍眸對個正著,因為這面鏡子,她就算背對著他,她的一舉一動,還是會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喜悅羞惱的,又轉了個方向。

    這次,在她面前出現的,是一面落地玻璃窗。

    窗外黑漆漆的,加上屋內燈光反射,玻璃的效果跟鏡子差不了多少。不論是向左轉,不論是向右轉,在玻璃與鏡子的夾擊下,她都無法躲避,馬爾斯無所不在的視線。

    難怪,他會選擇那張單人沙發。坐在那裡,他輕易就能將房內的動靜,全都收入眼裡。

    樂樂哭得更厲害了。

    別無選擇的喜悅,只能硬著頭皮,強忍著羞惱的情緒,在馬爾斯的注視下,顫抖的掀開衣裳,露出一邊的酥胸,將乳尖送到樂樂的嘴邊,才止住女兒飢餓的哭泣。

    她把樂樂抱在胸前,試圖遮掩,不在玻璃裡暴露太多。

    但是,馬爾斯卻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他不再藉助玻璃,而是親眼看著她哺餵母乳的模樣,藍色的眼眸注視著她雪嫩的渾圓,以及在樂樂吸吮時,偶爾露出的紅潤乳尖。

    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羞窘,喜悅只覺得雙頰火燙。他的視線就像是長針,將她牢牢固定在原處,讓她動彈不得。

    寂靜的房裡,只聽見樂樂大口吸吮時,滋潤的啾啾聲響。

    看著粉嫩的小女娃兒,津津有味的吸吮,馬爾斯毫無預警的伸手,在喜悅能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就掀開她的衣裳,讓她另一邊的渾圓,也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

    她驚呼一聲,想要躲避,卻被他按住肩膀,輕易阻擋下來。

    白嫩的豐滿上,嫩紅的乳尖傲然挺立,因為母乳的關係,她的乳尖總是濕潤的,尤其是樂樂餓得哭泣時,因為母性的本能,豐沛的母乳就會滲出,濡濕嬌嫩的乳尖。

    在馬爾斯的注視下,喜悅無助的僵硬不動。他緩慢的伸手,粗糙的拇指,抹過嫩嫩的濕亮乳尖,掠奪屬於嬰兒的寶貴乳汁,再將濕潤的拇指放到嘴邊,慢慢的舔去。

    那煽情的、邪惡的舉止,嚇得喜悅連呼吸都停了。

    品嚐她的滋味後,馬爾斯勾起嘴角,冷冷的一笑。

    「你可以留下。」他沉聲宣佈。

    然後,馬爾斯就轉過身,步履從容的,逕自往門外走去。

    月黑風高。

    一個嬌小的身影,偷偷摸摸的匍匐,溜出古堡,先在花叢裡頭,躲了一會兒之後,確定四下無人,才迅速衝向另一個花叢,躲在裡頭不敢出聲。

    馬爾斯離開後,回過神來的喜悅,立刻決定要逃走。她要盡快遠離馬爾斯,而且,愈快愈好!

    這個邪惡的男人,顯然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想起他對她所做的事,她全身的雞皮疙瘩就自動起立,她不敢想像,要是繼續在這裡逗留,他又會對她做出什麼叫人發指的舉動。

    她等了兩、三個小時,直到午夜過後,才撕開床上那條一摸就知道很昂貴的絲綢緹花被單,把樂樂綁在背後,小心翼翼的溜出來,預備趁夜色掩護逃走。

    夜色深濃,古堡裡安安靜靜,所有人像是都入睡了,但喜悅仍不敢大意。

    她靠著花叢的陰影,用很慢的速度前進,一邊在心裡臭罵著,這個花園真是該死的大,有錢人就是這麼莫名其妙,沒事把花園蓋這麼大做啥?害她爬了好久,還爬不到花園的四分之一,鍛造的雕花大門還是遠在天邊。

    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通過那高高的鍛造大門。但是,為了逃離馬爾斯,她就算是用爬的,也要爬出去。

    花叢裡枝葉濃密,雖然能提供掩蔽,但是濃郁的花香,像是無形的手指,搔弄著母女的鼻端。喜悅還能忍耐,但是樂樂卻抽了好幾口氣。

    糟糕!

    喜悅腦子裡,才剛閃過這兩個字,還來不及阻止,樂樂已經打了個響亮的大噴嚏。聲音在寂靜的夜色裡,傳得特別遠。

    「噓!」喜悅嚇得差點跳起來,急忙解下被單,改把女兒綁在胸前。「樂樂,乖,不要出聲。」

    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卻讓樂樂誤以為,這是個遊戲,不但格格直笑,還再度打了個噴嚏。

    「哈啾!」

    「樂樂乖,不要哈啾了,乖,你乖乖的,安靜別出聲。」喜悅又是哄又是求,對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

    聰明的樂樂,雖然不知道安靜時什麼意思,卻能看出,媽媽對「啾」這個字特別有反應。

    「啾!」她故意重複。

    「不要——」

    「啾!」

    喜悅哀叫。「樂樂......」

    「啾!啾!啾啾啾啾!」樂樂太喜歡這個遊戲了,聲音愈來愈大。

    驀地,喜悅頸後的寒毛,一根根豎起。強烈的危機感,無聲的滲入她的每個毛孔,那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太像是她小時候,在山林裡亂闖時,被山豬攻擊前感受到的恐懼。

    黑暗裡頭,有規律的呼吸,逐漸靠近。

    幾雙晶亮詭異的黃色眼瞳,在夜色中慢慢靠近,將母女倆包圍起來。喜悅本能的知道,此刻盯上她們的動物,遠比山豬更可怕。

    她把樂樂抱得更緊,顫抖的深吸一口氣。然後,她用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

    狗的吠叫聲響起,傳遍整座古堡,更糟糕的是,那聲音聽起來好近,狗群們的狺狺低咆,近的像是就在她頸後幾公分遠的地方。

    喜悅不敢回頭,全力往前衝刺。

    但是,無論她跑得再努力,狗群們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追趕上她。一隻跑得最快的杜賓狗,往前一跳,擋住她的去路,白森森的利牙,在夜色裡閃著寒光。

    「啊!」喜悅驚叫出聲,被逼著停下腳步,才後退沒兩步,後頭又傳來警告的低咆。

    狗群在不知不覺間,再度將她包圍。他們緩慢的逼近,伏低肩膀,收攏包圍的圈子,一隻比一隻更猙獰駭人,全都咧著嘴,預備撕裂闖入者的喉嚨。

    「救命啊!」喜悅恐懼的大叫,把樂樂抱得更緊,驚駭的團團轉,害怕有任何一隻杜賓犬,會突然發動攻擊。

    她的求救聲,卻更激怒了狗群,他們憤怒的吠叫,聲量極大,輕易蓋過她的求救,就連樂樂也害怕得嗚嗚叫。

    杜賓狗愈靠愈近,黃色的眼瞳,像是魔鬼的眼睛。

    喜悅恐懼不已,就怕這些狗群,會傷害樂樂。她情願自己被那些狗撕碎,也不願意樂樂受到任何傷害。

    浩東,救我!浩東,救救樂樂!

    她眼眶含淚,在心裡吶喊,但顫抖的手,已經按住女兒的小臉,不讓樂樂看見,她濺血時的可怕景況。

    浩東!

    淚水滴落,她在心裡呼喊。救救我!

    一聲男性的嗓音,穿透因殺意而緊繃的夜色。

    「停!」

    像是變魔術似的,狗群們的殺意,瞬間煙消雲散。原本猙獰的杜賓犬,集體乖乖趴下,變得像貓咪一般溫馴。

    馬爾斯走上前來,抓起 腿軟的喜悅。打從她踏出客房的那一秒,監視器就看見她了,他接到通報後,盡速的趕來,但是狗群比他更早趕到,而她逃跑的舉動,引發了杜賓狗們的追逐。

    「它們、它們......它們要咬我。」極度的恐懼,讓喜悅失去判斷能力,她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這個,彷彿回應她的祈求而出現的男人。

    她以為,他就是浩東。

    「它們不會咬你。」刻意壓抑過的語氣,特別冷淡。

    「不,它們明明就......」

    「那是威嚇。」馬爾斯簡單的說,揚手一揮,杜賓犬們就無聲離開,消失在花園的角落。「他們受過訓練,會包圍、威嚇入侵者,除非對方手上有武器,否則它們不會發動攻擊。」

    淡漠的語氣,讓喜悅突然驚醒。她趕緊鬆手,推出馬爾斯的懷抱,因為再度誤認,而粉頰羞紅。

    「你為什麼要逃?」

    「我要回家。」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待在他身邊。

    「我說過,你可以留下。」

     她不領情。「可是我不想!」

    「我應該說明白,」馬爾斯略略瞇起雙眸。「我要你留下來。」他的口氣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喜悅瞪著眼前的男人。「聽著,雖然你救了我們,但是你還沒有權力,阻止我離開。」

    「我可以。」
  
     簡單的三個字,輕易激起喜悅的怒氣,她重重的跺腳。「我明明已經跟你道歉了。」

    「那不夠。」

    「你要怎麼樣才肯放我們走?」她問了一個最不該問的問題。

    藍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火苗。接著,馬爾斯抓住她,重重吻上她的唇,那個吻是最徹底的宣示,粗暴得幾乎弄痛她,跟浩東吻她的方式完全不同,但是卻同樣讓她戰慄。

    他無情的挑逗她最敏感的地方,準確得彷彿原來就知道,哪個地方能讓她酥軟,讓她輕吟,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應。

    被擠在中間的樂樂,發出很不快樂的尖叫,小小的身軀亂扭,抗議兩個大人幾乎要把她擠扁了。

    最後,是馬爾斯中斷那個吻。他一言不發的,扛起還因為那個無比震撼的吻,而呆愣的喜悅,以及唔唔抗議的樂樂,帶著這一大一小的戰利品,轉身大步往古堡走去。

    喜悅還處於震撼中。

    她回應他。

    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回應,這個邪惡的男人!

    馬爾斯先前的舉動,以及剛剛那個吻,清楚明白的表達,他正覬覦著她的身體。而且,他沒有耐心等待,她這麼被扛進屋裡,包準像是闖進狼窩的小紅帽,馬上就被吃干抹淨。

    「不要,停下來!」她拚命掙扎,粉拳像雨滴似的,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放我下來!」她大叫著。與其說是怕他,她其實更怕,一直把他誤認成浩東的自己。

    不再被夾擊的樂樂,也有樣學樣,不斷揮舞手腳,一邊咿呀亂叫。跟喜悅不同的是,她高興得很,咯咯咯的一直在笑。

    才剛踏進屋子,管家已經迎上前來,把樂樂抱走。

    「樂樂!放開我,菲力,你要把樂樂抱去哪裡?放開我!」馬爾斯扛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她焦急的看著逐漸遠去的女兒。「我不要離開樂樂!馬爾斯,你快放開我!」

    滿頭白髮的米歇爾,像是早就預料到有好戲可看,一派輕鬆的站在樓梯口。「怎麼了?什麼事情值得勞駕戰神,在半夜裡忙碌?」

    馬爾斯重重的狠拍喜悅的小屁股,痛得她喊叫出聲。

    「女人不乖。」他言簡意賅。

    米歇爾仍舊帶著微笑。

    「又是一個奇招?」

    馬爾斯沒有回答,扛著掙扎不已的喜悅,經過米歇爾的身邊。

    「好可愛的東方小女人,真教人想捧在心口,帶著那個漂亮的小娃娃,拋下煩人的俗事,隱居去過太平日子,對吧?」老人的眼裡,閃過狡獪的光芒,分外危險。

    馬爾斯置若罔聞,把米歇爾拋在腦後,一路走進那間喜悅原先待過的臥房,才直接把她丟在又大又軟的床鋪上。

    她喘息的坐起身子,看見站在床邊的馬爾斯,正低頭注視著她。他沉默的、緩慢的,一邊看著她,一邊解下兩手的寶石袖扣。然後,他解開那個最靠近領口的扣子。

    這個動作,比用火燒喜悅的屁股更有效。她嚇得連連驚叫,拚命後退,直縮到大床的最角落,還抓住床幔擋在身前。

    「你不要過來!夠了,停在那裡,你聽不懂嗎?別過來!」她緊張過度,一時之間,中文、英文、法文甚至閩南語、客家話,所有她日常用的、精通的或涉獵過,還有發音不標準的,只要是喊停的單子,她全都像保命咒一樣,哇啦哇啦念個不停。

    馬爾斯還是愈靠愈近。

    「走開!」她甚至試圖用腿去踢他。

    他握住她的腳踝,將她整個人慢慢拉過去。

    「不、不要......」喜悅哀嚎著,縱然被拉過整個床面,雙手卻抓住床幔不放。

    「不要碰我!浩東!浩東,救我——」她絕望的大叫。

    馬爾斯動作一僵,深吸一口氣,無聲的咒罵著。

    敲門聲突然響起,美得驚人的金髮女子,沒得到允許,就擅自打開門,笑盈盈的探頭進來。

    「馬爾斯,你在忙嗎?」她一臉莞爾,視線溜過凌亂的床鋪,跟慌忙抽回腳踝,再度躲到角落去的喜悅。「很抱歉打擾你們,但是馬爾斯,米歇爾說他想談生意了,就是現在。」

    這次,他真的咒罵出聲了。

    「小心點,屋子裡有小孩呢,讓她聽見多不好啊!」阿芙維黛緹伸出食指,笑瞇瞇的左搖右晃。

    馬爾斯臉色鐵青的咬了咬牙,重拾冷靜。他本來想回頭,但是在最後一秒,又阻止了自己,不再去看已經嚇壞的喜悅,起身往外走去。

    「晚安嘍!」阿芙維黛緹揮揮手,又對角落的喜悅神秘的一笑,才退了出去,把門房關上。

    縮在床角的喜悅,用最快的速度,衝上去把門鎖住,還把沉重的單人沙發、檯燈、茶几、枕頭棉被,所有能搬的東西,全搬去擋門後,才虛脫的跌坐在地上。

    那一夜,她就這麼心驚膽戰的瞪著門,始終不敢入睡,就怕馬爾斯去而復返,又想回到房裡,對她不軌。

    那一夜,她也在心裡,無數次的懊悔,不明白自己怎麼能夠,回應馬爾斯的那一吻。

    嗚嗚,浩東在天之靈,會不會原諒她呢?

    喜悅坐在地毯上,困擾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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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7:31
第十三章
  
  馬爾斯軟禁了她。
  
  從那晚之後,他嚴格的限制她的行動,命令管家與僕人,必須隨時提高警覺,不論她走到哪裡,都得要有人跟著。
  
  就連手機都被沒收,她甚至沒辦法打電話,給古堡外頭的爸媽通風報信,更不可能對外求救。這座巨大的古堡,成了最美麗的牢籠。
  
  僕人們的伺候,和善且無微不至,樂樂更是備受寵愛,白潤白潤的小臉,總是笑容滿面。但是,喜悅卻始終提心吊膽。
  
  她害怕馬爾斯,怕他會再度吻她、甚至想對她……
  
  所幸,他似乎被一樁生意絆住,沒有時間對她亂來,只是在早餐時間,偶爾會出現,就像是特別來監視,看她有沒有乖乖用餐。
  
  喜悅原本就情緒不佳,有馬爾斯在一旁看著,她更是食慾大減。雖然早餐很豐盛,而且很巧合的,都是她愛吃的食物,但她還是沒有胃口,只用純銀的叉子,在白瓷盤裡翻來翻去。
  
  倒是坐在舒適嬰兒椅裡的樂樂,開始嘗試離乳食品,僕人每天為她磨新果泥,吃得她不亦樂乎,每吃一口,小屁股就蹦一下。
  
  喜悅很欣慰,但還是高興不起來。
  
  「放我走。」她抬起頭來,看著桌子對面的男人,重複這十幾天來,每次見到他時,都會提出的要求。
  
  他的答案,總是一成不變。
  
  「不行。」
  
  「你留著我,又有什麼用呢?」
  
  「我要你。」
  
  他的坦白,教她手裡的銀叉子,差點要溜下去。「你已經有阿芙蘿黛緹了。」有了那種絕世美女,為什麼他還會對她有興趣?跟阿芙蘿黛緹比起來,她是這麼的平凡。
  
  「她跟這件事無關。」
  
  「無關?但是,她是你的情婦,現任的情婦!」
  
  「那又怎麼樣?」
  
  「你就不擔心,因為你……你……把我留下來,她會因此生氣,甚至離開你?」
  
  「她不會。」
  
  喜悅幾乎想哭。
  
  對,阿芙蘿黛緹不會生氣,更不會離開。即使她自稱是馬爾斯的妻子,阿芙蘿黛緹也巧笑倩兮,表現得落落大方,甚至還帶她進入古堡,證明她對馬爾斯有其他女人,一點也不在乎。
  
  最後,無可奈何的喜悅,只能瞪著馬爾斯,慎重說出那句老套卻經典,而且每部連續局的女主角,都會對壞人說的台詞。
  
  「你、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但是永遠得不到我的心!」她強調,虛張聲勢抬高下巴。
  
  藍眸深處,閃過難解的光芒,他還是面無表情,只是抬起一隻手。始終等在旁邊,安靜低頭的僕人,立刻送上一個大大的素面禮盒,小心翼翼的掀開。禮盒裡頭,是一件優雅保守的精緻禮服。
  
  「今晚會有一場宴會,我要幫助米歇爾募款。」他諷刺的語音,像是剛剛說出口的,是個天大的笑話。「我要你也一併出席,整晚都待在我視線範圍內。」
  
  喜悅咬著紅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起初,她並沒有認出米歇爾,只覺得那個白髮紳士看起來有些眼熟,直到這些日子以來,從管家仔細熨燙過、不會沾墨的國際報紙上,她才認出,那個被許多生活在戰火頻傳地區的貧苦兒童,暱稱為『聖誕老公公』的老人。
  
  報紙上不時會有米歇爾的新聞,每一樁都是他樂善好施的偉大事跡,連篇的讚美與恭維文章旁,都有他親切和藹的照片。
  
  喜悅思忖著,或許,她可以找機會,向米歇爾求救,那麼善良的好人,應該會願意對她伸出援手……
  
  「不要動歪腦筋。」他冷冷的說道。「你不會有機會接觸米歇爾。」他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
  
  呃,這傢伙居然能猜出,她在想什麼。
  
  希望破滅,喜悅忿忿的瞪著他。「那麼,你休想我會去參加那個見鬼的宴會。」她還哼了一聲。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馬爾斯站起來,走到餐桌旁,輕撫過樂樂的小臉,擦去蘋果泥。樂樂急得嗷嗷叫,小嘴一張,咬住那只搶她食物的壞手手,吸著好吃的蘋果泥。
  
  「不要碰她!」喜悅立刻跳起來,深怕這個邪惡的男人,會傷害樂樂。
  
  但是,他的動作很輕,甚至是溫柔的、憐愛的。他收回手指,拍哄著有些不甘心,小嘴咂咂作響的樂樂,藍色的眸子落到喜悅蒼白的小臉上。
  
  「為了你女兒的安全,你必須聽從我的安排。」
  
  「你好卑鄙!」
  
  他露出笑容,藍眸深處波濤洶湧。那抹笑,有深深的苦澀。「沒錯,我是很卑鄙。」他不再看她,逕自轉身離開。
  
  氣惱不已的喜悅,衝動的抓起禮盒,就把它丟向窗外,裡頭的精緻禮服,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掉落到一樓的花圃。
  
  該死,馬爾斯說的沒錯!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縱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為了樂樂,喜悅在僕人的三催四請下,還是裝扮妥當,離開那間豪華的牢籠,往樓梯走去。遠遠的,她就可以聽見,樂隊現場演奏的古典樂,以及人們歡笑的聲音。
  
  但是,當她出現在樓梯口的時候,熱鬧的宴會,竟出現短暫靜默。不論是男人或女人,都對她的出現感到訝異。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的頭髮被綰起,別上與禮服同色的紫羅蘭色緞帶蝴蝶結,襯托出她精緻的五官,以及嬌甜單純的氣質。但她所穿的禮服,卻造成截然不同的效果。
  
  美麗的禮服,雖然長及腳踝,但是她曲線優美的頸項、雙肩、手臂,甚至是胸口都是裸露的。細膩的布料,遮住她渾圓的酥胸,但露出來的部分,已經足以讓男人血脈賁張,被那揉合純潔與性感的美麗迷惑。
  
  她白嫩的頸間,只戴著一條金銀絲編成的項鏈,上頭垂墜著幾顆大小不一的鑽石,最大的那一顆,就躺在她的胸前。
  
  連女人們也覺得呼吸困難。
  
  她們都認得那鑽石項鏈,那是數年前,馬爾斯在拍賣會上,以不可思議的高價,所買下來的古董首飾。據說,那個古董首飾,還跟一個纏綿悱惻、令人心碎的愛情故事有關。
  
  如今,這個東方小女人,戴著這條鑽石項鏈出席,無言宣告著,馬爾斯對她的重視。
  
  看見喜悅出現,站在大廳中央的馬爾斯,臉色卻難看得嚇人。
  
  「是誰讓她穿成這樣的?」看著她走下樓梯時,禮服下的渾圓,曼妙的輕輕彈動,他更是怒不可抑。
  
  阿芙蘿黛緹笑咪咪的承認。「我。」
  
  「我原本挑的那件呢?」
  
  「扔了。」阿芙蘿黛緹回答,看著因為不習慣被注目而動作有些僵硬的喜悅。「你不覺得,我挑的這件比較適合她嗎?」馬爾斯挑的那件,根本就無法彰顯喜悅的優點。她實在不能忍受,這麼暴殄天物的行為。
  
  馬爾斯暗暗咬緊牙根,克制著親手掐死阿芙蘿黛緹的衝動。
  
  沒錯,那件禮服,該死的太適合了!
  
  喜悅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所有的男人,全都在對著她那柔嫩飽滿、呼之欲出的雙峰流口水,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即使隔著老遠,喜悅仍一眼就看見馬爾斯,但是她卻故意不走到他身邊,反倒往牆邊提供跳舞跳累的客人,休息談話的沙發走去。
  
  就算馬爾斯逼著她出席、就算馬爾斯要求她不能離開他的視線,但是並不代表,她就得陪在他身邊。她甚至還請僕人,拿一本食譜過來,供她坐在沙發上時翻閱,打發這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宴會。
  
  但是,天不從人願,從她坐下的那一秒開始,男人們就前仆後繼,一個個的走上前來,向她邀舞。
  
  她保持禮貌,微笑的拒絕了很多人。不過,男人們不肯死心,甚至還有開始排隊,都想得到她的青睞。
  
  她不斷的拒絕,直到一個俊美瀟灑、風度翩翩的國際巨星,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才錯愕的瞪大眼睛。
  
  「我看過你的電影。」她脫口而出,萬萬沒想到,會遇見心目中的偶像。
  
  巨星微笑,魅力四射,比電影中更迷人。
  
  「哪一部?」
  
  「每一部!」她還參加影迷俱樂部,搜尋關於偶像的所有相關訊息。
  
  「你喜歡嗎?」
  
  她興奮的用力點頭。不論哪部電影,她都重複看過好幾遍!
  
  「那麼,我有榮幸能請你跳舞嗎?」巨星伸出手來,巧妙的提出邀請。「我可以跟你分享許多拍攝電影時,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起初,喜悅還有些掙扎,但是她不經意的,看見馬爾斯隔著大廳,遠遠望著她,臉色格外難看,那嚴厲的眼神,正無聲的警告她。
  
  這反而激起喜悅的脾氣,她故意露出最燦爛的笑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放進對方的手裡。
  
  「我很樂意。」她說著,在對方的帶領下,滑入舞池中。
  
  音樂曼妙,而偶像妙語如珠,幽默風趣,讓她暫時忘卻煩惱,甚至還笑了出來。她不習慣跳舞,跟不上節拍,有好幾次還踩到對方的腳。
  
  「對不起。」她臉紅著道歉。
  
  「沒關係,我最喜歡讓美女踩了。」巨星眨了眨眼。
  
  她緊張的笑了,腳步更亂,又踩了好幾腳,每一腳都恰好踩中對方。她匆忙退開,本能的傾身道歉。
  
  巨星毫不在意。「別怕,再來。」他又伸出手,雖然腳上很痛,但是卻又捨不得當她靠近時,他居高臨下所看見的美景。「來,我會慢慢的教你。」他想教她可不只是跳舞。
  
  馬爾斯眼睜睜的,看著喜悅羞紅著臉,再度走入那個男人懷中。他銳利的雙眸,注視著那個處處留情、惡名昭彰的演員,藉著跳舞的機會,握著她的手,還裝作不經意的,撫過她纖纖的腰。
  
  怒氣,以及嫉妒,像火一樣燒灼著他。
  
  那個男人,貪婪的看著她裸露的胸口,以及那引人遐想的乳溝,假裝在她旋轉時提供協助,大手卻太過親密的擱在她的乳側,還用拇指輕輕刷過軟嫩的肌膚。
  
  她沒有發現,正被技巧高明的偷吃豆腐,還紅著臉兒,專心在對方的教導下,學習複雜的舞步。
  
  那個男人,靠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麼。
  
  她羞怯的嬌笑,臉兒更紅。
  
  那個男人,在她頸邊吹氣,幾乎要吻上她白嫩嫩的頸項。
  
  她沒有閃躲,笑得那麼快樂。
  
  那個男人,圈抱著她的腰,把她攬得更近。
  
  她嬌笑著,轉出對方懷抱,卻又被轉回來,胸前的豐盈,撞入對方的胸懷,誘人的彈動。
  
  那個男人故意把她抱緊,享受軟玉溫香。
  
  馬爾斯手裡的酒杯啪的一聲,被捏得粉碎。怒火終於燒燬最後防線,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嫉妒把他賴以維生的自制,啃食得一乾二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越人群的。他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舞池中,抓住那個該死的王八蛋,重重的摔到旁邊去。
  
  以動作片聞名的國際巨星,被摔在地上,像個高中女生,捧著擦破皮的手臂,歇斯底里的尖叫,大喊著經紀人的名字,還急著要叫救護車。帥氣瀟灑的形象,都是電影包裝出來的假象。
  
  來參加宴會的客人,全都愣住了,男人們錯愕不已,女人們議論紛紛只有米歇爾在微笑。
  
  被嫉妒蒙蔽的馬爾斯,在眾目睽睽之下,抓住呆愣的喜悅,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拖過寬闊的大廳,穿過走廊,走到某個僕人的房間,還把門砰的關上。
  
  黑暗的空間裡,她看不見馬爾斯的表情,卻聽得見他沉重的喘息。她心裡浮現恐懼,不願意跟他獨處,小手慌亂的摸著門把,試圖開門逃走。
  
  他不放她走。
  
  巨大堅實的男性身軀,把她緊抵在門上,他瘋狂似的,用熱吻攻擊她,吻住她的唇瓣,激烈得好像要吞了她。
  
  她剛剛勉強應付那個笑咪咪也色迷迷,一直在偷吃她豆腐的演員。但是,她完全無法應付馬爾斯。別的男人碰觸她,令她厭惡反感,但是馬爾斯的碰觸,卻教她無法抵抗,彷彿她生來就是屬於他。
  
  他激狂熱烈的,將她拖進激情的深淵,像用生命在吻她、抱她,大手巡迴過她的嬌軀,像是守財奴重新確認,最珍貴的實物安然無恙。
  
  黑暗之中,她抗議的嬌吟,都被他吞沒。
  
  他吻著她的氣息,用她最無法抗拒的方式吻她,雙手粗暴的扯下那件誘人的小禮服,再捧握住那嬌顫的渾圓。他在嫉妒的火海裡,握住她的豐盈,不肯鬆手。
  
  她是他的!
  
  她是屬於他的!他一個人的!
  
  佔有慾讓他幾近瘋狂,他發誓會親手撕碎任何一個覬覦她的男人,挖出那些人的眼睛、剁斷那些人的手腳。
  
  但,在那之前,他要徹底的愛她。
  
  馬爾斯灼熱的嘴,往下挪移,吻上乳峰上紅嫩的蓓蕾,貪婪的吮嘗。一聲沙啞的低吼,從他口中逸出,在黑暗中聽來特別清晰。
  
  「小櫻桃……」
  
  簡單的三個字,讓兩個人同時一僵。
  
  她聽見了!清清楚楚的聽見了!那個暱稱,是她跟浩東之間的秘密,只有在情慾深濃時,浩東才會這麼喊她。
  
  所以……所以……
  
  喜悅腦中一團亂。
  
  所以說……
  
  「喜悅,你聽我說。」嘶啞的聲音裡,是那麼熟悉。
  
  所以說……
  
  「喜悅,我——」
  
  「閉嘴。」她懂了。
  
  「聽我解釋。」
  
  「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喜悅——」
  
  「我不要聽你解釋。」
  
  「乖,你冷靜點。」
  
  「走開!」
  
  「喜悅——」
  
  「把褲子脫下來。」她很平靜的說。
  
  「什麼?」他一怔。
  
  「你說過的,要是丟下我跟樂樂,隨便我切哪裡都行。」異常的平靜,是火山爆發的前兆。「把褲子脫下來,我要剪了你。」
  
  「我是不得已的。」
  
  她聽不進去。「你竟然假裝不記得我,還對我——還對我——」她甚至每晚在心裡,向浩東懺悔,卻渾然不知,這個王八蛋正在耍弄她。
  
  「喜悅——」
  
  「滾開。」
  
  「你必須聽我說——」
  
  她終於崩潰了。
  
  「我叫你滾開!」黑暗之中,響起她怒極的尖叫。
  

  
  他落荒而逃。
  
  即使關上了門,退到門外,他卻仍舊聽得見,喜悅氣憤的哭泣跟惱怒的尖叫。她還對著門,胡亂丟東西,從那響亮的破碎聲,她丟的應該是花瓶、杯子、茶盤,或許還有檯燈。
  
  在一陣鏗鏘破碎聲後,或許是沒有東西可丟了,她不再攻擊緊閉的房門。但是,門的那一邊,卻傳出她啜泣的聲音。
  
  那悲傷的飲泣,比起大哭大鬧,還要讓他心痛。從門裡傳出來的每聲抽泣嗚咽,都像把刀,一再戳刺著他的心。
  
  陳浩東緊握雙拳,極力忍住想開門進去,好好安慰她的衝動。不,他還不能進去,她還太過激動,現在進去,只會讓她再次崩潰。
  
  他很清楚,對她來說,他的欺瞞無可原諒、罪不可赦,但是他不能不這麼做,即便要重來一次,即使知道會重重的傷害她,他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哇喔,她剛剛真的說,要剪掉你的命根子嗎?」
  
  一句輕佻的話語,讓他倏地回過身來。
  
  美麗得宛如從圖畫中走出來的男女,就站在他身後,表情興味盎然,像是在欣賞一曲難得的好戲。
  
  阿芙蘿黛緹勾著一個英俊男人,手拿香檳杯,秀眉輕佻,紅唇微翹,調侃笑著。「你的小親親,還真火爆啊。」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他瞇起眼,怒瞪著那個英俊男人,聲音冰冷。「厄獅,你應該看著米歇爾的。」
  
  厄獅聳聳肩膀,涼涼的說道:「我們會在這裡等著你的好戲,當然是因為米歇爾已經走了。」
  
  該死!
  
  他臉色一沉。
  
  阿芙蘿黛緹輕啜了一口杯中的粉紅香檳王,開口指出。「你不應該失去冷靜的,現在,他已經得到了他要的答案,當然不會繼續留在這裡。」
  
  他眼一瞇,怒火再度燃起。
  
  「如果,你不把喜悅牽扯進來,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藍色的大眼睛微微瞇起來,透出不悅。「馬爾斯,你這話就不公平了,如果我不把喜悅帶進來,誰知道她會在那裡等多久,難道你想讓她在那邊,被車子撞傷,或是被米歇爾的人馬帶走?」
  
  他憤怒的上前,瞪著那一對男女,低聲咆哮。
  
  「我回來時,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要顧及她們的安全!你們卻連個人都顧不好!」
  
  「嘿,話不能這麼說,是她毫無預警,帶著一家大小跑過來的。」厄獅替手下辯解,吊兒郎當的笑著。「至少,她們現在還是很安全,如果你希望,我們可以立刻將她們,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不!」這個提議,被他瞬間否決。
  
  現在,情勢早已改變。
  
  馬爾斯有太多敵人。
  
  原本,他是希望在事情處理好之前,能將喜悅與樂樂隔絕在危險之外,所以他才狠下心來詐死,想等事情處理完,再回去找她。
  
  誰知道,她卻自己闖入了地雷區。
  
  如今,已經有太多人知道她的存在,他不敢讓她跟樂樂離開身邊,他不要再冒任何危險,無法再賭任何機會。
  
  他要她們在他的保護之下,在他的羽翼之中。
  
  「我要她們在這裡!」他緊握著拳,咬著牙,瞪著那兩個王八蛋。「我要她們待在這,直到事情結束!」
  
  「你確定?」阿芙蘿黛緹甜笑著。「我是沒意見啦,你高興就好。厄獅,你呢?」
  
  「當然沒有。」厄獅搖頭,嘴角噙著一抹笑,眼神卻格外冰冷。「不過,你從一開始就該知道,不應該讓自己有弱點。」
  
  藍色的瞳眸一黯。他冷冷的瞪著嘻皮笑臉的厄獅。
  
  「如果你認為,那是我的弱點,那你更應該曉得,只要她們有一點差錯,都可能讓我失去更多的冷靜。」他的聲音,冷如冰雪。
  
  厄獅的笑容微微一僵。「這是個威脅嗎?」
  
  「只是讓你知道,我他媽的,除了她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他瞇著眼,從厄獅身上,再掃到一旁變得有些不安的阿芙蘿黛緹臉上。「現在,是你們需要我,如果你們想要事情順利發展下去,最好能百分之百確保她們的安全。」
  
  「你不會故意搞砸的。」阿芙蘿黛緹的神情不再那麼從容了。「你不是那樣的人。」
  
  「你可以試試看。」
  
  他丟下這句有效的威脅,然後轉身走人。
  
  看那遠去的男人,厄獅低低咒罵一聲。
  
  「該死,他是真的在乎她,對吧?」
  
  「沒錯。」阿芙蘿黛緹歎了口氣,美麗的臉上,難得的失去笑容。「我們得提高安全警戒的層級,你最好確定,沒有人能動那對母女一根寒毛,否則事情恐怕不會善了。」
  
  馬爾斯表達得夠明白了。
  
  一旦喜悅跟樂樂出了任何意外,他們全部的人都得陪葬。
  
  一陣寒意,竄過阿芙蘿黛緹的身子。
  
  她知道,他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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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夜深人靜,明月高懸於海上夜空,粼粼的波光,悄悄在夜裡閃動。

  男人無聲推開房門。

  玻璃與瓷器碎片,在門邊散落一地。客廳裡一片狼藉,但是已聽不見那傷心的啜泣聲。很顯然的,回到樓上後,喜悅又發了一頓脾氣,把能摔的東西都摔個稀巴爛。

  男人技巧的避開那些尖銳的物品,穿越陰暗的客廳,走進臥房裡頭。

  靠海的落地窗,仍是敞開的。海風襲來,揚起床上的輕紗,拂過蜷縮在床上的婀娜身影。

  起初,他還以為,喜悅已經睡著了。但是走到床邊時,他才發現,她仍舊醒著,而且還坐起身子。

  這次,她沒有再次崩潰咆哮,也沒有抓起最近的東西,朝著他丟來,而是坐在那張偌大的床上,靜靜的看著他。

  藉著明亮的月光,他可以清楚看見,她哭紅了眼,臉上猶有淚跡。他的心,因為那些淚而隱隱作痛。

  在這個世界上,她就是他最珍愛的寶物。厄獅說得沒錯,她是他的弱點,但他一點也不想消除這個弱點。與她相遇之前,他的生命像沙漠般荒蕪,他以前從來不知道也不想理解生命的喜悅,直到遇見了她。

  遭到暗殺,失憶,和喜悅相遇,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

  但是對她來說,卻是一種不幸。

  這個事實,讓他心口再次刺痛。

  「我很抱歉。」他凝望著床上的小女人,沙啞的道歉。

  這句道歉,讓她瑟縮了一下。半晌之後,她才張開小嘴,含淚開口。「為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我以為……我以為你真的死了……」她不能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殘忍。

  「我知道。」他黑瞳深幽,飽含苦痛。「我一直在那裡。」他看見她的悲慟,聽見她的哭泣。那景象都烙在他心口上,像發燙的火星,烙印下燒紅的傷口。

  他深吸了口氣,握緊拳頭。

  「我只是想保護你。」

  「用詐死的方式?」她不可置信的低問著,大眼閃著淚光,「你欺騙了我。」

  「在當時,那是最好的方式。」他必須要離開,讓陳浩東死去,才能讓她脫離危險,讓盯上他的人,把注意力從她身上,轉移到馬爾斯身上。所以,他動手術除去傷痕,戴上藍色隱形眼鏡,再度成為馬爾斯。

  喜悅淚眼朦朧,不解的吐出一連串困惑,「什麼叫最好的方式?就連我追來意大利,你都還要欺瞞我,裝成另外一個人,對我……對我……」有好幾次,她以為自己就要被陌生人「欺負」了。

  「我不能讓你認出來,」他太瞭解她。「你藏不住情緒,而我不能讓別人看出,你對我有多麼重要,那只會增加你的危險。」所以,他只能強迫自己,毀滅她的希望,看著她驚慌閃躲。

  只不過,當他當眾帶走她時,敵人已經知道了他再也無法掩藏的答案。不論他是不是陳浩東,不論她是不是他的妻子,全都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在乎她,這個女人對他太過重要。

  她,就是他的弱點,足以讓他失去理智,也足以讓他致命。

  喜悅還在追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你會認為我需要保護?」

  他下顎緊繃,苦澀的開口。「我不能告訴你。」他不能透露更多,她知道得愈多,就愈是危險。

  這個回答,像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無法理解。「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告訴我?我是你妻子啊,不是嗎?」

  他沉默了。

  那無聲的沉默,像把巨大的錘子,打在喜悅心上,讓她疼痛不已。

  「不是嗎?」懷疑偷偷的從她心裡竄出來,她的聲音在顫抖。「還是你不只擁有情婦,也早就有妻子了?」晶瑩的淚水,驀然從她眼角滑落。

  「不。」他嗄聲說道:「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是嗎?」喜悅捂著心口,懷疑的看著他。「那情婦呢?阿芙羅黛緹呢?」她無法容忍,丈夫有別的女人。

  「我從來沒有碰過她。」他看著她,往前走一步,全然坦承。「在你之前,我的確有過別的女人,但在你之後,就沒有了。」他走到月光下,不再待在陰影之中。

  他抬起手,無限溫柔的,抹去她的淚。他注視著她,聲音沙啞。

  「我的妻子,從以前到現在,就只有你一個。」

  「既然如此,那就告訴我,你在做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她顫抖著粉嫩的唇,仰望著他,苦苦懇求。「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讓我以為你死了?」

  「我不能。」他的語氣萬分苦澀。

  「不能,還是不願意?」她含淚質問。

  再一次的,他以沉默代替回答。

  喜悅咽出聲,死心的閉眼,撥開他溫柔的大手。

  她的拒絕,讓他僵在當場,像被刮下一刀心頭肉。他們的生活環境,是如此天差地遠,他不認為,她若知道了真相,還能接受他,還能愛他……

  他不想讓她知道,不想冒險失去她。只要他不說,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馬爾斯有多麼骯髒污穢。

  這是最後一次了,只要能夠完成這件事,他就能回到她身邊,當那個平凡的、但被她深愛的陳浩東,他會花一輩子的時間補償她。

  或許,她會很氣憤,或許她會對他冷戰一陣子,但是他心裡明白,她對陳浩東的愛有多麼深。

  「我很抱歉。」

  聽到他再一次的道歉,只讓喜悅更難受,她氣惱的口吐惡言。「你走開,我不要和你說話,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只聽到一聲歎息。那是一聲充滿痛苦的歎息。

  然後,他就離開了,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

  明明是她開口趕人,但是瞪著前方空無一人的黑暗,她竟又覺得惆悵、覺得不捨——她好氣他,更氣自己,竟然還對他餘情未了。

  「可惡!」她抓起身邊的枕頭,丟向前方的黑暗之中,又趴在床上,再次痛哭失聲。

  
  喜悅睡到日上三竿,卻只覺得疲倦。

  一整個晚上,她哭得睡著,又從夢中哭醒,反覆折騰好幾遍,窗外天色也漸漸亮起。她又稍微睡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女兒的笑聲,才清醒過來。

  她走下大床,循著歡樂的笑聲走出去。

  客廳的髒亂,已經被人清理乾淨,地上連一小塊玻璃渣渣都看不到,昨晚被她砸碎的東西,像是變魔術似的,全都被放回原處。她相信,不論她再摔多少次,僕人們還是能找到一模一樣的代替品。

  在窗戶旁邊,那個欺騙她、傷害她的可惡男人,穿著黑色的絲襯衫,盤腿坐在地毯上,手裡拿著一個紅色的球,在地上朝牆邊丟出去,當它滾回來時,又再次的丟出去。

  晨光下,包著尿布的樂樂,格格笑著,追著那顆紅色的球,一下子爬過來,一下子又爬過去,笑得可開心了。

  當他把球拿起來時,樂樂像個火車頭一樣,筆直朝他衝去。他把球給她,樂樂抱著球,坐了起來,衝著他直笑。

  男人的薄唇微彎,揚起一抹溫柔的笑。那抹笑,軟化他冷硬的表情。

  他小心的傾身,抬手撫著樂樂帶著笑容的小臉,女兒看著他,也笑著抬起手來,用肥肥的小手揉搓著他的臉龐。

  「巴!」樂樂用力的搓著,發出一連串格格的笑聲。

  那一秒,他屏住氣息。

  「你說什麼?」他悄聲問。「再說一遍。」

  「巴!」樂樂開心的重複,一邊笑著,一邊拍打揉搓著他的臉。「巴巴巴巴……」

  他將女兒抱入懷中,緊緊擁著,結實強壯的肩頭,微微的顫慄。

  喜悅把一切看進眼裡,知道他誤以為,樂樂在叫爸爸。事實上,那只是小丫頭在揉搓別人臉頰時的習慣用字,那代表巴掌的「巴」,不是爸爸的「爸」,但他不曉得這一點,感動得彷彿親眼見證奇跡。

  可惡!

  他是個混賬,但是他真的愛樂樂。

  眼前的景象,讓喜悅的心緊緊揪著,她退了一步,想退回臥房,他卻聽到了動靜,轉過頭來。

  他的俊臉上,還殘留著激動的情緒。

  「馬馬馬……」幾乎在同時,樂樂也發現了她,在他懷裡奮力的扭動,開心的朝她伸出手。「馬咪!」

  他抱著女兒,慢慢站起來。

  樂樂餓了,而且她也想念女兒。所以,她走上前去,伸手把樂樂從他懷裡抱出來,看也不看他一眼,抱著女兒回床上餵奶。

  他仍舊站在原地,一直站著,看著她跟樂樂。

  喜悅忍住想瞪他的衝動,只是緊抿著唇,低頭照顧著樂樂。

  她不想和他說話!她才不要和他說話!他想要看,那就讓他看,反正又不是沒被看過。

  原本,她還以為,他會像昨晚一樣,掉頭離開。可是他靜靜站在那個地方,龐大成熟的他,竟像個被罰站的孩子,一動也不動。

  就在她幾乎要忍不住抬起頭來時,敲門聲響起。

  「什麼事?」

  他開口問,聲音平靜無波,但是喜悅知道,他仍在看著自己,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

  「先生,客人來了。」菲力的聲音傳來。

  他沉默兩秒,終究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在那最後一秒,喜悅忍不住抬頭,看見他孤寂的背影。跟著,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回過頭來。

  那雙眼睛裡,滿佈陰鬱與無盡的渴望,深深撼動她的心。

  她以為他會開口說些什麼,或解釋什麼,但他依舊沉默,緊抿著薄唇,在注視她的同時,把門輕輕帶上。

  噢,這個可惡的男人!

  喜悅在心裡咒罵著,費盡所有力氣,才沒有再拿東西丟門。


  接下來的日子,他只要一有空,就會出現在這個房間。

  他堅持不肯向她坦白,跟將她軟禁在這裡的事實,讓喜悅惱火不已,持續跟他冷戰,較量彼此的耐性。

  但是,她沒有阻止他和樂樂相處,那太殘忍了。

  他對女兒的愛,是如此顯而易見。每天早上,他會來幫樂樂換尿布,還帶來許多的玩具,陪女兒一起玩,幫她洗澡,甚至念繪本給她聽。

  喜悅雖然決定,要跟他冷戰到底,但樂樂的存在,讓她的作戰計劃,變得難以徹底實施。

  那對父女,總是會發出歡樂的笑聲,吸引她的注意;他念繪本時,她也總是忍不住豎直耳朵;當然,洗澡換尿布時,她更不可能讓他自己單獨一個人,跟那個過於活潑好動的女兒戰鬥。

  每一次,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她總是會迅速收回,卻無法遏止心跳加速。

  每一次,他的眼裡,也會露出彷彿被攻擊的痛楚,像是她不僅僅是抽回了手,而是拿火紅的鐵,狠狠的按在他皮膚上,對他施以最殘忍的烙印之刑。

  她總是又氣又惱,又覺得心疼。

  她氣自己還會心疼他,惱火他的不肯坦白,惱火他的無法信任,但是卻沒有辦法完全將他拒於千里之外。

  今天中午,他帶著她的午餐前來,跟她一起吃飯。用完餐後,她不小心弄掉了湯匙,幾乎在同時,他跟她都蹲下去撿。

  喜悅飛快抽回了手,看見他的眼裡,又浮現那抹痛。

  她終於受不了,打破數日來的沉默。

  「不要這樣!」喜悅惱怒的瞪著他。

  「怎麼樣?」他啞聲問。

  「不要那樣看我,」她氣憤不已,怒聲指責。「你的表情跟眼神,好像我對你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他沒有辯駁,瞳眸卻再次一黯。

  噢,該死!

  喜悅氣得咬住了唇。

  他的痛,讓她也覺得很痛!這真的很不公平,明明錯的是他,可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大壞人!

  喜悅氣惱的轉過身,拋下那個男人跟天真無知的樂樂,快步走回房間,離開客廳,拉上隔間的玻璃門,躲回臥房去。

  可惡!可惡!可惡……

  喜悅搥打著枕頭,幾乎想大聲咒罵尖叫。她真是痛恨,外面那個混賬王八蛋,可是又該死的好愛他!

  為什麼事情那麼不公平?為什麼連冷戰,她都是先開口的那一個?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把他驅逐到心房之外?

  埋首在枕頭堆之中,喜悅聽到女僕進來收拾餐具,聽到他開始念起最新的繪本,聽到樂樂被他逗笑的聲音,熱淚不由得再度盈眶。

  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圍繞著她。那一字一句,都溫柔不已,她死命克制著去偷看的衝動,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忍不住偷偷下床,移到門邊瞧著。

  那個男人,抱著女兒,半躺在沙發上。

  吃飽喝足的樂樂,趴在他偉岸的胸口,困困的打著呵欠。他溫柔的拍撫著女兒的背,直到她安心的睡去。

  喜悅咬著唇,有那麼一秒,竟然羨慕起女兒,可以這麼光明正大、自由自在的窩在他懷裡。

  當樂樂終於睡著,她親眼看見他,小心的握著女兒肥胖胖的小手,一根根的細數著。他數著樂樂的手指,數著樂樂的腳趾,每一根都不放過。

  那動作,是如此憐愛,如此小心翼翼,彷彿是在檢查,過去分離的四個月,他的寶貝女兒,有沒有哪裡少了一點、多了一些。然後,他偷偷的,吻了吻女兒的頭頂。

  那神情、那無以名狀的溫柔,在在都揪緊了她的心。

  如果喜悅曾經懷疑,他是惡意遺棄她們母女,在這幾天的相處下,那疑慮也早已完全消散。

  無限輕柔的,他撫著女兒的腦袋,撫著女兒的背。

  不久之後,像是被樂樂的瞌睡蟲感染,他慢慢的閉上眼,撫慰的手也漸漸停下來。

  她感覺得出來,就算眼睛瞎了,事實也顯而易見,他是多麼深愛兩人的女兒。

  那麼,或許,是不是他也真的愛她?

  站在門邊,喜悅凝望著,那個溫柔擁抱女兒的男人。

  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那句話,動搖了她的心。

  過去幾天,喜悅不是沒有想過,他或許真的有難言之隱,但是什麼樣的困難,會讓他堅持隱瞞,不願意跟她說清楚、講明白?

  他們是夫妻,不是嗎?

  一開始,她曾以為,或許他在恢復記憶之後,發現自己家財萬貫,覺得她搬不上檯面,所以才拋棄她、假裝不認她。

  但是他卻說,這一切,只是想保護她。

  不由自主的,喜悅無聲推開門,悄悄的走到那沉睡的父女身邊,偷偷的蹲了下來。看著眼前的一大一小,她的心再次抽緊。

  這個男人真的好可惡,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再對他生氣多久。她該死的愛他,就像染了毒癮一樣。

  凝望著那個男人,喜悅眼眶微濕。

  這麼近看,才發現他的臉上有著倦累的痕跡。黑眼圈、眼角細微的紋路,都顯示出他的疲倦。

  他看起來,活像幾天幾夜沒睡。過去三年多,他一直像鐵打般強壯,總是替她擋去所有外頭的風風雨雨,她很少看見他露出這麼疲憊的模樣。這個男人累得好像這四個多月以來,他所經歷的事、所承擔的責任,比那三年加起來還要多、還要重。

  即使在睡夢中,他依然緊鎖著眉頭,無法完全放鬆下來。

  那皺起來的眉頭,看起來好礙眼。喜悅情不自禁的,抬起手來,撫摸他的眉,試圖把那個討人厭的眉頭順開。

  本來,她只是想順個一、兩下就好,他以前在睡夢中,偶爾擰皺濃眉,只要她摸個兩下,他就會比較好睡。可是,這麼一摸,她的手指卻不受控制的,重溫他的輪廓,從眉頭滑到眉角,再往下輕輕的,依依不捨的,撫過他的臉龐,滑至他的嘴角。

  就在這個時候,他睜開雙眼,已經除下隱形眼鏡的黑眸,清楚映著她像落進陷阱的小鹿,驚慌錯愕的表情。

  可惡,他應該在睡覺的!

  被逮個正著的喜悅,羞窘不已,慌張的想把手收回來,他卻閃電般伸手握住她。

  縱然心裡清楚,她可以硬把手抽開,他不會硬抓不放,但是這一次,不知怎麼的,當兩人四目交接時,她再也無法狠下心腸。

  那雙黑眸裡,浮現難以明辨的情緒。

  「喜悅。」他嘶啞的低喚,非常非常緩慢的,把她的小手再度拉回臉上,讓柔嫩的小手,緊貼他的臉龐。然後,他深深的呼吸,因為極度渴望她的觸碰、她的撫摸,龐大的身軀隱隱顫抖。

  他的眼裡,有著教喜悅難以拒絕的懇求,她順從了他,也順從自己,攤平了手,撫著他剛硬的臉,撫著他的唇。

  他一直看著她,黑眸深幽。當她的手指滑過他的唇時,他忍不住張開嘴,舔吻她的手指。

  如電流竄過的酥麻,從指尖開始蔓延擴散,教她呼吸困難。

  他知道,她想念他;他知道,她從來無法抗拒他,這是一個以柔情布下的陷阱,她應該抽回手,快快逃開。但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讓她無法動彈,只能看著他,舔吻她的指尖、掌心,還有手腕內側,柔軟敏感的肌膚。

  壓抑已久的慾望,在她心軟的同時,輕易被他撩撥成失控的大火。

  他的唇舌,讓她顫抖。他的手撫著她的臉,引領她上前,她就像撲火的飛蛾,明知道該退開,卻還是忍不住傾身,任溫柔而霸道的他將她拉到沙發上,親吻她的小嘴。

  這個可惡的、該死的男人!

  淚水從眼角滑落,喜悅再也不想抗拒掙扎,她在他的唇下歎息,捧著他疲憊的臉龐,回應那教人心疼的渴望與溫柔。

  天啊,她好想念他,好想念這個惡劣的傢伙……

  那個吻無比溫柔,溫柔得讓她心疼,眼裡還浮漫一層水霧。透過朦朧淚眼,她依然能看見,他偽裝的冰冷眼神,再也藏不住黑眸深處的渴望,以及深沉的慾望。

  當他抱著樂樂,坐起身來,牽著她的手,一同走回臥房時,她沒有反抗。

  她無法反抗,事實擺在眼前,她想念他,也渴望他,即使他做出那些惡劣的罪行、讓她傷心、讓她痛苦,她依然深愛著他。

  他把熟睡的樂樂放進嬰兒床裡,然後轉過身來,在注視她的同時,緩慢的解開身上的衣扣,脫掉昂貴的真絲襯衫,她早已熟悉的黝黑健壯身軀,在陽光下漸漸裸露。

  喜悅心跳加速,無法轉開視線。她知道,自己能拒絕,但是,她滿腦子都是「我願意」三個字,只差沒有大聲喊出來。

  她累了,和他冷戰,一點也不好玩。反正不管怎麼樣,她都是注定輸掉的那一個。

  所以,當他脫掉衣服,緩步來到她面前時,她只是仰望著他,抬手撫摸那結實得像是以天鵝絨包裹鋼鐵的寬闊胸膛。

  幾不可見的,他顫抖了一下。

  「我愛你。」他虔誠的低語,皮膚因慾望而熱燙,心臟就在她的手下,急速跳動著。

  那句話,害喜悅兵敗如山倒,防線全面崩潰。

  「你好可惡。」她啜泣著,猛搥他的胸膛,懲罰他的犯規。他明明知道,她無法抵抗那句話。

  「對,我好可惡。」他贊同,黑色的眼裡,盈滿教人心疼的情緒。

  「你好卑鄙。」

  「對,我好卑鄙。」

  「你……」

  「但是,」他聲音沙啞,誠心傾訴。「我真的愛你。」

  她的眼淚嘩啦啦的滾落,徹底輸了這場僵持。她踮起腳尖,哭著親吻這個可惡又讓人憐愛的男人。

  開始時,他一動也不動。可是,下一秒,他已經抱起她,大步走向寬闊柔軟的黃銅四柱大床。

  他的吻不再溫柔,而是帶著激昂的急切。

  像是怕她會突然後悔,轉身逃走似的,他貪婪的吞噬著她,大手撫過她的雙峰,掀起她的洋裝,滑到她的腿間,揉擰著她敏感的花芯。

  喜悅緊攀著他的肩頭,顫聲呻吟,在迷亂中感覺到,他粗糙的手指擠入她的身體,發現她隱藏不住的濕潤。

  他抬起黑眸,注視著她,眼中的驚喜,像是發現了無價之寶。

  粉嫩的小臉在瞬間燙紅。她無法掩飾自己的慾望,她好想念他,而她的身體,總是比她的心誠實太多。

  在午後的寧靜裡,他放慢了動作,低下頭來,慢慢的脫掉了她的小褲褲,跟著開始親吻她的腳趾,然後是腳背、膝蓋內側,再一路上滑到那羞人的禁地。

  她難耐的呻吟,無法判定,那是可怕的折磨,還是甜蜜的禮讚。

  他的吻,既溫柔又誘人,教她渾身發顫。

  當他以唇舌吮吻舔弄,將她誘哄得更濕潤時,她顫抖不已,喘息低叫,小手緊抓著他的黑髮,卻無法決定應該要推開他,還是把他拉得更近。

  在高潮的前一秒,他卻退開了。

  在她開口懇求之前,他已經深深的進入她。

  「啊……」喜悅感覺到,他的巨大堅硬撐開她濕潤的緊窒,他火燙的溫度,令她昂首嬌喘顫抖,難耐的嚶嚀出聲。

  在她嬌顫喘息時,他捧著她的腰臀,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再往前推進得更深,重新在她身體裡烙下無數印記。

  距離上次歡愛,已經隔了太久,她幾乎要忘記,這感覺是那麼驚人,讓她無法控制自己,只能任由他恣意擺佈。

  她羞得想閉上眼,卻又捨不得移開視線,無助的眸子望著身上的男人。

  他臉上滿佈慾望,看著她的樣子,彷彿她就是一切。他的動作幾近粗魯,不斷的衝刺,將她往更高的極限推去。

  「浩東……」

  當她終於受不了的弓起身體,達到高潮的瞬間,他低下頭來,吻去她的叫喊。幾乎在同時,他抵住她的深處,徹底釋放。

  她還以為,自己會因為極度的歡愉而昏過去。

  但是,過了幾分鐘,她卻仍然清醒,還清楚的感覺到,他在她的身體裡再度變得堅硬灼熱,明顯預備再接再厲。

  喜悅雙頰羞紅,望進他深情的眼裡,在他溫柔的舔吻她軟嫩的紅唇時,不由自主的回應。

  這一次,他不再粗魯,反而無比的溫柔,用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和無比的耐性,再次跟她廝磨歡愛。

  那一個下午,他成功的讓她忘了一切,忘了他的欺瞞,忘了他的可惡,忘了他的卑鄙,忘了他討人厭的頑固……

  只記得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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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8:46
第十五章

    美好的日子,像是烏雲背後的太陽,稍稍露出曙光。
   
    喜悅還是氣惱他、還是滿懷疑惑、還是不能接受他一聲不響的,選擇詐死的方式,讓她心痛了好幾個月。
   
    但是,她卻沒辦法拒絕他。

    明知他還有事情沒坦白,沒有徹底交代清楚,喜悅的心防卻被他的深情凝望,撞出好多破洞,她無法再跟他冷戰——事實上,因為分開太久,小別更勝新婚,他們只要有機會,就會「熱戰」一番。

    想起氣氛融冰之後,浩東對她所做的事情,她就會心跳加速、臉若桃花。

    陌生的環境,增加刺激感,不論是在床鋪上、沙發上、精緻的蕾絲桌巾上,甚至是入夜後,月光下的陽台上,只要他激情的一吻,或是用那雙眸子,火熱的注視她,她就會全然淪陷,嬌羞的在他懷中,任憑他為所欲為。

    不過,她也沒讓激情沖昏頭,擔心爸媽苦苦等候,她終於拿回手機,在第一時間久撥打電話。

    本來,她還以為,電話接通後,爸媽就會劈頭罵她一頓,責怪她失蹤多日,卻連半點消息都沒有,哪裡知道電話裡傳來的,是爸媽樂呵呵的笑聲。

    「哎啊,喜悅啊!」爸爸說著,口氣興奮得很。

    「什麼?是喜悅?讓我聽、讓我聽!」媽媽一把搶過電話,高興的嚷著。「媽跟你說,我在米蘭買了四、五個包包,跟好幾件衣服、披肩——」

    「是好幾十件。」爸爸插嘴。

    「浩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讓我們出來旅行,什麼都是最高規格的,連旅館的浴室,都比我們家還大,一定花了他不少錢,你要替我們謝謝他啊!」這個女婿真是太貼心了。

    「媽,你們在哪裡?」喜悅有些困惑,小漁村裡頭,哪來可以購物的地方?

    「我們在梵蒂岡啊,浩東沒跟你說嗎?」爸爸終於拿回電話。

    喜悅眨了眨眼睛。

    「你們在梵蒂岡做什麼?」

    「我們在排隊啦!等一下就可以見到教宗了!」

    她坐直身子,不敢置信。「你們可以見到教宗?」她也想去!

    「好像都要經過安排啦,但是浩東把一切都搞定了。」

    喜悅看了丈夫一眼,再一次見識到他有多麼神通廣大。在她關入古堡後,他大概就以女婿的身份,立刻派人帶爸媽出遊,一來讓爸媽安心,二來也讓爸媽避開危險,在他的安排下,爸媽顯然玩得樂不思「女」。

    不想讓爸媽擔心,她只能囑咐。「太陽很大,你們排隊時不要曬昏了。」

    爸爸又是一陣笑。「安啦,浩東有派人幫我們打傘,你不用擔心。隊伍好像在動,我要掛電話嘍!」

    「記得跟浩東說謝謝啊!」媽媽最後又喊著。

    喜悅看著斷線的手機,有些放心,也有些羨慕,浩東看在眼裡,貼心的主動提議,等一切結束,也會帶她去見教宗。她依偎在他懷裡,沒有告訴他,其實比起去見教宗,她更想回到他們那個被翠綠山林環繞的家。

    雖然他好像忙得很,但是只要有空閒,他就會讓僕人把餐點送到房裡,陪著她跟樂樂用餐。他對樂樂有無限耐心,就算小娃兒拒絕吃飯,在房裡橫衝直撞,他也會拿著小碗,耐心的輕哄餵食。

    她老是覺得,她會把樂樂寵壞。

    但是,當昨天開始,浩東突然失去蹤影,不再踏入房內,也不再陪她們用餐的時候,原本令人雀躍期待的用餐時間,頓時變得格外無趣,讓她完全提不起勁來。

    怕廚師傷心,喜悅勉強吃了幾口用迷迭香烤的小羔羊排,香料用得恰到好處,肉質更是軟嫩多汁,一切都完美得無法挑剔。上次廚師做這道菜時,她還大聲讚賞,吃得乾乾淨淨,連樂樂都爬過來,偷抹些肉汁入口。

    喜悅又吃了一口盤子裡的食物,還剩下三分之二,她卻覺得已經吃不下了。

    雖然,廚師完美重現這道菜,但是她就是覺得,上次浩東用叉子體貼的切下小羊排,餵給她吃的滋味,比眼前的這盤更美味。

    唉,看來,不只是樂樂,就連她都被浩東寵壞了。

    少了爸爸的陪伴,連樂樂也垂頭喪氣,大眼睛東張西望,搜尋半晌之後,才可憐兮兮的看著喜悅。

    「啊唔!」她像孤單的小動物,發出困惑不解的聲音。

    喜悅摸了摸女兒的臉。

    「很無聊,對不對?」

    樂樂的屁股,在椅子上一蹦,提高嗓音叫著。

    「巴!」現在,這個「巴」字,已經是浩東的代名詞,樂樂一看見他,就巴巴、巴巴的叫個不停。「巴巴?」

    「我知道,我也好想他。」喜悅歎氣,舀起一勺果泥,喂樂樂吃。樂樂雖然吃了,但還是想念爸爸,變得特別安靜,手裡還抱著爸爸送的紅色球不放。

    女僕走進來,看見沒吃完的食物,小心翼翼的問,「小姐,你不再多吃一點嗎?那盤小羊排,沒動幾口呢!」

    「不用了,撤下去吧!」

    「那甜點呢?」女僕極力推薦,盡心解說,就盼能激起喜悅的食慾。「甜點是提米拉蘇,是甜點師傅最擅長的,用了蛋黃、鮮奶油、蘭姆酒,最後再撒上可可粉。甜點師傅還做了小小姐的份,特別不加酒——」

    「也不用了。」喜悅滿臉歉意,連美味的甜點也興趣缺缺。「對不起,可能是因為太熱,我沒什麼胃口。」她撒了個小謊。

    像是要附和媽媽,樂樂也把果泥推開,拒絕再吃。

    「樂樂,你要多吃點。」

    「嗚哇!」

    「樂樂……」

    「巴!巴巴!」

    看來,她們都得了「浩東缺乏症」。第一症狀就是食慾降低。喜悅歎了一口氣,忍不住問道……

    「浩東——馬爾斯他在做什麼?」她好想念他,幾乎想衝出去找他。

    「主人正在會議廳開會,談了一樁重要生意。」

    「喔,」她撐著下巴,看著猛咬紅色球球的女兒。「他有吃東西嗎?」

    「有。」

    「吃了多少?」

    「呃,不多。」

    女僕遲疑的口氣,讓喜悅有些警覺。她放下手,看著忐忑不安的女僕,有些焦急的又問,「他吃了什麼?」

    「主人……主人……主人只喝了咖啡……」

    什麼?!

    喜悅差點跳起來。「你是說,他中午只喝了咖啡?」

    「不是……」女僕吞吞吐吐,不敢欺瞞。「女人這兩天來,就只有喝咖啡,廚師還做了三明治,送進會議廳裡,但主人完全沒動過。」

    「這怎麼可以?!這樣會弄壞身體的。」雖然,她不知道那個會議有多麼重要,但是想到他沒吃東西,連續兩天只喝苦苦的黑咖啡,她就坐立不安。

    想了一會兒,喜悅實在是放心不下,身為妻子的職責,讓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丈夫餓肚子。她決定主動出擊,就算他在開會,也要讓他多少吃點營養的食物。

    打定主意後,她抱起樂樂,詢問女僕,「請問,廚房在哪裡?」

    「在一樓,大廳的後面。」

    「你可以幫我帶路嗎?」這個古堡,實在是太大了,有人帶路,總比在古堡裡瞎走的好。

    「當然可以。」女僕恭敬的回答。「小姐,請跟我來。」

    走過寬闊的古堡,當廚房的大門被女僕推開的剎那,各種食物的香味,像是無形的洪流,朝喜悅湧來,讓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喜悅跟樂樂的出現,讓廚房裡的人大吃一驚,紛紛停下手邊工作,眼光都帶著敬畏。他們全部都知道,這一大一小,可是主人最在意的貴客,絕對不能得罪。

    「大家好!」喜悅用她少數會的意大利文,跟大夥兒打招呼。然後,她先把樂樂用嬰兒繫帶綁在背後,再拿出一本英文字典跟意大利字典。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笑著宣佈,

    「請讓我在這裡做菜。」

    她沒有忘記浩東偏愛的口味。

    只要是辣的食物,他就情有獨鍾,但是這裡的廚師似乎不知道他的偏好,這些日子以來,她沒看過廚房裡端出什麼辣味菜餚。

    起初,她決定做一碗辣呼呼的青蔥牛肉麵。

    但是,這裡用的是奇揚尼納牛,味道濃郁,卻有些堅韌,沒什麼油花,跟台灣黃牛的軟嫩截然不同,比較適合做成牛排,要是做成牛肉麵,恐怕咬起來也是硬邦邦。

    再說浩東已經兩天沒吃東西,辣的食物並不適合,或許她應做一些清爽好消化的食物。

    雖然語言不太通,但是靠著字典跟世界通用的比手畫腳,她還是在眾人的幫助下,找到需要的食材,做出一鍋意式番茄海鮮雜燴粥。

    熱騰騰的鮮美雜燴粥,散發著凡人無法擋的香氣,連樂樂都咿唔咿唔,吵著要吃。她先餵飽女兒,請女僕把女兒送回房裡,然後採用隔熱手套,端著剛煮好的食物,小心翼翼的走到會議廳的門前,想給浩東一個驚喜。

    模糊的談話聲從裡頭傳來,她困難的轉開門把,往裡頭悄悄看了一眼。

    會議桌旁邊,坐著不少人,除了浩東之外,阿芙洛黛緹、米歇爾,還有幾個她沒見過的生面孔,菲力則站在角落。他們的視線,都落在會議廳前方,一面巨大的液晶螢幕上。

    發現阿芙洛黛緹連工作場合,都可以待在浩東身邊,她心裡就一陣酸溜溜,急著想衝進去「宣告主權」。

    只是,她還沒踏出步伐,就聽見轟的一聲巨響,螢幕裡發生大爆炸,瞬間煙霧瀰漫,一個偏僻殘破的小村莊,轉眼化為烏有,火光直衝天際。

    那是什麼?拍電影嗎?

    螢幕裡的景象,比電影寫真太多,有種掩飾不住的殘酷氛圍。一種不祥的預感,悄悄浮上心頭。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似乎不該闖進去,螢幕上的爆炸,讓她莫名不安。

    螢幕鏡頭晃動,接著出現一個陌生男人,語氣興奮的報告。

    「老闆,試驗完畢,這些新型炸彈,只要一枚就可以毀掉一個村子。」男人的眼裡閃著嗜血的光芒,他取出另一枚炸彈,撫摸著流線型的外表,簡直愛不釋手。

    「這個飛彈可以輕而易舉的,炸穿戰車的裝甲,只要一枚,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乾淨利落、保證過癮。」另一個男人出現,笑得滿不在乎。他曾在古堡裡出現過,阿芙洛黛緹稱他為厄獅。

    米歇爾伸手,讚許的鼓掌。他望著馬爾斯,慈祥的臉龐上,帶著最友善和藹的笑容。「戰神不愧是戰神,果然名不虛傳,有了你提供的武器,這個內戰肯定會打得更精彩,死傷人數會更多。」

    喜悅僵在門口。

    武器?

    「我向來樂意保護客戶的利益,人死得越多,你就賺得越多,你賺得越多,我也就賺得越多。」低沉的嗓音,說出最可怕的話語。

    瞬間,她嚇得鬆手,整鍋的雜燴粥砰的落地,食物濺得到處都是,陶鍋也成了碎片,尖銳的碎片邊緣,甚至割傷她的腳,她卻渾然不覺。

    會議廳裡有幾秒的沉默,菲力走上前,把門完全打開。

    所有的人,都看見站在門口、臉色慘白的喜悅。她的身子,隱隱顫抖著,雙眸裡滿是不敢置信。

    「你……你……」她想問,卻又恐懼得問不出口。

    浩東的眼神,陰霾得難以看穿。

    「回去。」他命令。

    米歇爾再度笑了。

    「不,就讓方小姐留下了吧!」他態度輕鬆的說道,欣賞著喜悅的困惑與恐懼。「馬爾斯這麼寵愛你,你終究還是會知道的,他是用什麼方式賺來億萬家產。」

    「我、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事關浩東,她無法不問。她吞下了米歇爾的餌。

    「菲力,帶她回房去!」他的聲音更冷。

    「讓方小姐留下來。」米歇爾說道。「我很堅持。」他的手往前一指。

    原本站在米歇爾背後,神情陰悍的長髮男人,動作快如閃電,轉眼就來到門邊,砰的一聲把門關上,阻止菲力上前,也阻止喜悅離開。

    那人無聲的打量她,琥珀色的眼睛,像貪婪的老虎。他脖子上的紋身,延伸到衣服裡,看著她的眼神,彷彿想當場撕開她的衣服。

    女性的本能,教喜悅不由自主的後退,她從沒感受過,這麼直接的危險,踉蹌的連連後退,但身後的門已經被關上,退無可退的她,只好驚慌的躲到浩東後方,尋求丈夫的保護。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才慢慢轉身,走回米歇爾身邊。

    米歇爾的食指,輕輕敲著桌面。「戰神,你這批武器,確實不錯。」

    「你打算買多少?」她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人開口,跟國際知名的慈善家談論著死亡生意。

    這就是他的秘密?!

    這就是他保護她的原因?!

    她覺得自己像是陷在惡夢之中,無法脫身。

    「就像你說的,人死得越多,我就賺得越多。藥品和軍火,絕對是永不匱乏的好生意。」米歇爾微笑,語氣中帶著歉意。「不過,這批武器很好,卻不符合我的要求,殲滅性太強的武器,會縮短戰爭的時間,也會減少我的利潤。」

    他一彈手指,身旁散發邪惡氛圍的男人,就按下桌上的電腦按鍵,螢幕上的畫面立刻改變,不再是沙塵瀰漫的武器試驗場,而是一張照片。

    照片裡頭,火在燒,人們在尖叫。

    「這是我最喜歡的畫面。」

    下一張照片,是中槍的男人橫死街頭。

    「我偏好槍支跟大量的子彈,不需要提高戰況,只要保持零星的衝突,戰爭就能長久些。軍火需求提高,醫藥需求提高,這才是長久的生意之道。」

    再下一張照片,是行刑前,排隊的人們絕望的表情。

    「我會把槍支賣給戰爭的雙方,維持他們的武力平衡,不讓任何一方強到足以戰勝另一方。」

    照片,一張又一張。

    喜悅全身發冷,無法轉開視線。

    抱著孩子逃竄的母親。

    痛苦哀號的老人。

    全身是血,卻還拿著槍射擊,神情瘋狂的年輕人。

    死去的小女孩,倒在牆邊,睜大的眼瞳上,停著一隻蒼蠅。那女孩的年紀,只比樂樂大一點點。

    米歇爾的輕聲細語,如今跟惡魔的咆哮同樣令人駭然。「方小姐,你應該感到榮幸,馬爾斯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死亡商人之一。」他鉅細靡遺的告訴她,充滿惡意。「這棟古堡、你身上的漂亮衣服、昂貴首飾,還有你女兒吃得、用的、穿的,都靠馬爾斯靠著販賣軍火賺來的。你這輩子,都不需要再擔心錢的問題,他輕而易舉就能供養你所有的開銷。」

    「但是,你……他們說你是好人……」她聲音虛弱,不敢看浩東。她害怕,怕這個她原本以為完全瞭解,卻直到如今,才發現他殘酷如斯的男人。

    米歇爾呵呵的笑了。「我的確把一部分的錢,都捐給了戰爭中的兒童,替他們買食物、替他們蓋醫院、替他們蓋學校。我也投資藥廠,你知道,如此一來,才能創造更多利益,這些國家非常樂意讓我進出,那些漂亮的名聲,對我的生意,有極大的好處。」

    「但是,那些孩子……」

    「噢,是的,我很愛孩子。但是,我更愛錢。」僅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這個慈眉善目,被稱為「聖誕老公公」的老紳士,送的不只是糖果。

    還有死亡。

    螢幕上的畫面,定格在那個死去的小女孩臉上,喜悅無法移開視線,心痛的感覺,就像是強酸在她心口腐蝕出黝黑的大洞。

    米歇爾的視線,在喜悅的臉上逗留,神情愉悅的欣賞著她的恐懼與痛苦,一會兒之後,才轉移到馬爾斯身上。

    如他所猜測的,這個女人的確能影響馬爾斯。雖然,馬爾斯的神情,依舊冰冷強硬,但是他確信,馬爾斯已經被動搖了——畢竟,馬爾斯是那麼在乎那個女人。

    這是他談生意的方法之一,對方愈是動搖,他就能得到愈大的折扣與利潤。

    馬爾斯冰冷的藍眸,有著竭力壓抑的怒火。

    「你想要什麼?」

    「槍跟大量的子彈。」米歇爾說出心中盤算已久的要求。「我知道,你之前曾賣給我的競爭對手,一大批的卡拉希尼可夫,我要你剩下的貨,全部。」

    「因為阿富汗戰爭,卡拉希尼可夫的價格漲了五倍。」

    「我付得起。」米歇爾淡淡的說。「我要的是正宗的蘇聯卡拉希尼可夫,不是以色列、芬蘭、波蘭跟南斯拉夫的仿製品。」

    馬爾斯沉默幾秒,才沉聲開口。

    「菲力。」

    管家恭敬的退出,過了一會兒,就拿著一個木盒,再度走進會議廳。他將木盒放置在桌上,才優雅的退開。

    「這是樣品。」馬爾斯說道。

    「不介意我驗驗看吧?」

    馬爾斯淡然揮手。

    那個長髮的男人走上前,將木盒拉過桌面,發出刺耳的聲音。他利落的打開木盒,從防潮的木屑中拿出一把由鍛鋼製成,體積跟重量都不大的步槍。

    男人的手,宛如魔術師一般,快速拆卸著槍支的所有零件,仔細檢查步槍的每一寸,再重新組裝好。

    「卡拉希尼可夫,是我的最愛。」米歇爾微笑,像是看著孫子般看著那把步槍。「甚至在攝氏零度下,它都能夠發射,絕不卡彈,結構跟使用方法,簡單到小孩子只要訓練過三十分鐘,就懂得怎樣使用。」

    毫無疑問的,那武器能輕易奪走無數人的生命。

    想到連難以分辨是非的小孩子,都拿著那把步槍,朝著彼此射擊,喜悅的胃就一陣翻攪,幾乎要當場吐出來。

    她從來沒想過,世界上會有這麼邪惡的武器,而販賣這些武器的,竟然就是她心愛的男人。

    「方小姐肯定沒見識過,卡拉希尼可夫的優異性能。」米歇爾抬手,很愉快的說道,「不如,現在就試給方小姐看。」

    長髮的男人,猝然出手,舉起長槍,瞄準著喜悅扣下扳機。

    砰!

    喜悅的身子,微微一晃,過了好幾秒,才發現子彈並沒有貫穿她的身體。事情發生得太快,她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

    子彈精準的打碎她髮夾上精緻的水晶花朵,之後才穿入牆壁,留下一個焦黑的洞。她清楚的聞到,頭髮因為子彈的高熱而燒焦的味道。

    剛剛那一瞬間,她跟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很好。」米歇爾很是讚賞手下精湛的射擊技巧。他總是把最信任的人,留在身邊。

    米歇爾的笑讓喜悅驚恐的後退,她喉嚨緊縮,彷彿被死神用雙手緊緊掐住。她試圖張口求救,但當她的視線與馬爾斯的蘭眸接觸時,她又驟然閉上嘴。

    她不能向他求救。

    他跟米歇爾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同樣都是以犧牲別人的性命,換取巨大利潤的死亡商人。

    喜悅嚥下啜泣,卻無法阻止眼淚滑落雙頰。突然間,她再也無法忍受跟這些人相處一室,更無法忍受螢幕上那個死去的小女孩,如控訴般瞪大的幽暗雙眼。

    她搗著嘴,跌跌撞撞的,在眾人的注視下,狼狽逃出會議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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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9:14
第十六章

    喜悅要走了。

    那是他這輩子,最害怕的一件事。

    這比剛才長髮男人射擊喜悅,更讓他恐懼不已。雖然他清楚知道,喜悅不會受到傷害,但是親眼目睹一切,還是讓他瀕臨失控。

    但是,當她轉身離去時,他的恐懼非但沒有消失,反而無限制的擴大。

    他知道,她無法承受那些事,一定會用最快的時間,逃離他的身邊,他在會議廳中,依靠著最後的一絲力量,才沒有丟下一切,當場追出來。

    他盡快結束那場會議,才三步並作兩步的飛奔到她居住的那個房間。當他趕到時,臉色蒼白的喜悅,已經收好行李,正推著嬰兒車走出房門。

    遠遠看見他的出現,喜悅還想抱起女兒往另一邊跑。但是,她絮亂的腦子很快判斷出那是下下之策,她絕對跑不過他,更遑論還抱著樂樂。

    所以,她只是推著嬰兒車,直接往前大步走去。
   
    當然,他擋在前方,不肯讓路。

   「你想去哪裡?」

   「回家。」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對他的深情,卻讓她還是忍不住保持最後一絲希望,懇求的看著他,抓著他的衣袖。「你不要再做那種生意,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們一起回去......」

    他臉色微變,戴著變色隱形眼鏡的藍眸,閃過一絲疼痛。

   「我很想,但我不行。」

   「為什麼不行?」她眼眶含淚,又開始梗咽。「我們這幾年,不都過得很好?雖然錢不多,但我們腳踏實地,一樣可以過活,不是嗎?我們不需要那麼多錢,也過得很快樂啊,不是嗎?」

    他沉默的看著她,沒有回答。
  
    喜悅咬著唇,隨著時間分秒過去,她的心就愈絕望,淚水像是斷線的珍珠,一顆顆的再度滑落。

    原來,他寧願選擇,這個用血腥的髒錢堆砌出來的古堡,也不願跟她一起回去,那個兩人一起胼手胝足打造出來的家。

   「我要回家......」她看著心愛的男人,只覺得心好痛好痛。「如果你不想,那你自己留下,我會請律師辦妥離婚手續。」

    聽到離婚兩字,他呼吸一窒,驚慌得像是要被挖去心臟。

   「我不會跟你離婚!」

   「我會!」她丟下這一句,推著嬰兒車,繞過他往前走。

    他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喜悅——」

   「別碰我!」她抽回手,哭著胡亂毆打這個可惡的男人。「你這個笨蛋!既然你那麼愛錢,你和錢結婚就算了!」

   「你聽我說!」

   「我不要!你走開,別擋著我!」喜悅火冒三丈的哭著攻擊,邊哭邊罵。「別以為我蠢到不在乎錢是從哪裡來的。我死都不會跟一個軍火商在一起,這種染血的髒錢,我一毛也不想要!你也不要以為,我會讓樂樂生長在這種環境裡......」

    她崩潰哭叫,對他又踢又打,無計可施之下,他只能將她攔腰扛上肩膀。

   「噢!該死!王八蛋!你不要再來一次!放我下來......」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死命掙扎著。「陳浩東!放我下來......」

   「菲力,帶我女兒到嬰兒房!」他不顧她的反抗,對跟上來的管家下達指令,隨即扛著掙扎咆哮的小女人回房,砰然關上門,才將她帶回床上。

    一下了他的肩膀,她抬腳就踹人。

   「你這混賬的王八蛋!走開!」

    他閃電般抓住她的腳,跨坐在她身上。

   「別碰我!」她吼著握拳揮出去,命中他的左眼。
   
    沒料到有這一招,他不慎被打中眼睛,咒罵著抓住她兩隻攻擊力十足的小手,抵在頭兩側,將她有效的壓制住。

   「夠了!該死的,你會弄傷你自己的!」他惱火的低咆。

   「噢!別說得好像你有多在乎!」她火大的瞪著他。

    他的反應,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他低下頭來,注視著她,眼裡滿是痛楚的低吼。「我在乎!我該死的、他媽的在乎!」

   「你在做軍火生意!」她指控著,痛恨自己有眼無珠,痛恨他如此心狠手辣,淚水不斷湧出。「你這個混賬!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為什麼要去賺那種錢?可惡!我一直以為你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我笨到以為你可能真的愛我,但一個買賣軍火的人,怎麼可能懂得什麼真愛?當你賣出的每一把槍、每一顆子彈,隨時都能奪走一條生命時,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在乎?」

    在這之前,她可以盲目的去愛,可是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後,有時另外一回事。她不可能只因為愛他,就遮蔽住自己的雙眼,摀住自己的耳朵,假裝沒看見他的所作所為。

   「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被殺害的人,都是有父有母的?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有一天,你賣出的軍火,會殺死樂樂?」就算她愛他,也無法忍受他做出這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注視著她,恐慌爬上心頭。在那一秒,他知道,他會失去她;如果,他再不把話說清楚,他百分之百會失去她。

   「我不是軍火商。」他嗄聲開口。「你誤會了,我不是。」

   「噢!拜託,我看到了,也聽到了!」她氣急敗壞,恨他此刻還想騙她。「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的感情,拜託你讓我走......」

   「我不是!」他緊抓著她的手,傾身強調:「不是!」

   「那你是什麼?」喜悅惱火不已,心痛的譏諷。「玩具槍的製造商?好萊塢的特效公司老闆?還是你們在拍一場買賣軍火的戲,而你只是出借場地,順便在裡面軋一角?」

    她本來只是刻意諷刺,但在說出最後一句時,她清楚看見,他的臉色微微一變,讓她心底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又悄悄燃起。

    喜悅心頭一抽,收起尖銳的言語,滿懷希望的顫聲問著:「你是嗎?你是演員?」

    他真的希望自己是。

   「不是。」他嗄聲否認,鬆開她的手,坐直身子。「我不是演員,但那的確是一場戲。」

    什麼意思?

    她一愣,緩緩的睜開眼,聽到他苦澀的低喃。「我只是一個該死的棋子。」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疲倦。

   「你在說什麼?」喜悅困惑不已。

    他抬起眼,凝望著眼前的小女人。

    一直以來,他不敢把事實告訴她,因為他曉得,她知道真相之後,還願意愛他的機率,小到幾近於零。但是,讓她誤以為,他是個靠買賣軍火賺錢的吸血鬼,是一個更糟糕的選項。

    終於,他深吸口氣,鼓起勇氣,決定坦誠所有事情。

   「我不是軍火商,馬爾斯只是我其中一個身份。」他疲憊的歎息。「剛剛,你看到的確實是軍火交易,但那是我們設下的陷阱,好攔截真正的軍火交易,並誘捕參與交易的軍火販。」

    她杏眼圓睜,仍舊質疑。

   「不是。」他抬起手,想撫摸那張柔嫩清麗的臉兒,卻在碰觸她的前一秒,遲疑的停住。「我隸屬於一個從國際刑警分支出的組織,簡稱是SSS。這個組織是為了遏制軍火交易猖獗才成立的,我們專門處理誘捕軍火販子。」
   
    她呆愣的聽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困惑的疑問。

    「所以......你是國際刑警?」
  
    「SSS強調以暴制暴。」他瞳眸一黯。「我們並不完全被承認,但國際刑警組織的確私底下提供金援,以及掩護。」

    她眨了眨眼,腦子飛快的轉動。「所以若是你們成功了,功勞是他們的,失敗了,就不干他們的事?」

    「沒錯。」

    看著眼前的男人,喜悅推了推他的小腹,示意他讓開。

    這一次,他讓開了。

    她坐起來,看著與她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開口又問:「你想要我相信這種鬼扯?」

    一抹痛楚,再次閃現他的眼底。

   「我不是在鬼扯。」他坐在床上,屈起一隻腳,深深的凝望著她。「我也從來不曾惡意欺騙你,陳浩東,是我另一個身份。」

    這個男人是認真的。

    這一切太過荒謬,荒謬得過了頭,反而顯得像是真的。

    她不認為,他隨口就能瞎掰鬼扯出什麼SSS的組織;她也不認為,他會自己在頭上敲一個大洞,然後躺在那條溪邊,等著爸去救他。

    他說的話,解釋了許多疑點。

    「你沒有在販賣軍火?」她顫抖的問出最介意的問題。

    「沒有。」

    他的回答,沒有任何一絲遲疑。

    看著眼前的男人,在那一秒,喜悅發現自己相信他。她相信他,不只因為她愛他,也因為在心底深處,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她一直相信他不是壞人,所以才更無法接受,他竟然在販賣軍火。

    但是,謝天謝地,她沒有!

    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幾乎要再次哭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她真想衝上前去親吻他,但是他還有事情沒說清楚,她不能讓事情就這麼過去。

    「所以,你不叫陳浩東,也不叫馬爾斯?」

    他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她凝望著他,很慎重的問。「我是說,真正的名字。」

    「我沒有那種東西,就算曾經有,也早就忘了。」他深吸口氣,神情苦澀。「我是孤兒,我們每個人都是。我三歲就被挑選進入SSS,接受專業訓練,我們是特別被培養出來的。」

    他抬起手,扒著黑髮,倦累開口。「三年前,我剛完成一個任務,到台灣去度假休息,但敵人追蹤我,伺機暗殺,所以我才會倒臥在溪旁。」

    聽到這裡,喜悅臉色刷白,輕抽一口氣,小手摀住了唇。

    「當時我是真的失去了記憶,如果我還記得,我不會——」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是,那沒說完的話,就像根針一樣,戳刺著她的心。

    「不會什麼?不會娶我?」

    「對。」他嗄然承認。

    這個字,像把刀一樣隔空飛來,正中心口。

    她痛得一縮,淚水再次滑落,但是他抬起了手,撫去溫熱的淚水。「別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淚眼朦朧,梗咽追問。

    「我的生活太危險,如果我還記得,我不會娶任何人,不會娶妻生子,我不會冒險讓任何人進入這種狀況之中,更遑論......」他眼裡佈滿傷痛,啞聲把話說完。「更遑論是我深愛的人。」

    這句話,讓她渾身一顫。

    她可以從那雙眼裡看出來,這個男人是真的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娶妻生子、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如果不是因為失去記憶,他顯然打算這一輩子,都保持單身,甚至連愛都不敢去愛。

    因為失去記憶,忘卻危險的威脅,他才會娶她為妻。

    喜悅心疼又難受,凝視眼前這個男人,鼓起勇氣,問出一個讓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題。「你......你是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我們認識的那個冬天。」他永遠不會忘記,當殘酷的真相重新回到他腦中時,他所感受到的震撼。

    「真的?」她眨了眨眼,壓住心口,有些不敢相信的。「你那為什麼沒有......沒有......離開?為什麼等到今年才......」

    當時,她還沒有生樂樂,兩人也才結婚半年,他多的是機會可以離開。

    「因為,我愛你。」

    他的過去,是如此血腥污穢,配不上她的單純,但是他就是無法不愛她。

    「我瞞著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的人。你愛的那個陳浩東,沒有過去,只是個深愛著你的平凡男人。我以為,只要瞞著你,把事情處理好之後,就能回去找你,當那個陳浩東。」

    「等一下!」喜悅這下真的火大了,「你現在的意思是,我愛的不是你,只是一個虛幻的假象嗎?你真的覺得,我有這麼膚淺嗎?」

    他看著她,啞聲提醒。「你愛上的那個男人,失去了記憶。」

    天啊,她真不敢相信。

    這麼長久以來,他竟如此深深相信,她會嫌棄他,只因為他長年為了世人,把自己弄髒,做著無名的英雄?

    這個男人,真是讓她既氣憤,又心疼。

    「你沒有想過,失去記憶的那個人,或許才是真正的你嗎?」喜悅跪在他面前,捧著他的臉,含淚氣惱的說。「我嫁的那個男人,雖然沉默寡言,但熱心助人。他會扶老婆婆過馬路,會爬上樹幫小孩子撿氣球;會在暴雨之夜,上山拯救迷途的陌生人;會在盛夏時,揮汗如雨的幫村人收割;會在寒冬時,揹著鄰居發燒的孩子,跋山涉水,翻過因地震崩塌的山路,下山去求醫,那個男人,有一顆最善良的心。」

    她好想搖晃他頑固僵化的腦袋,但是最後,她卻只是憐愛的撫著他深刻的臉龐。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是你。」喜悅凝望著他,柔聲說出事實。「那就是你。」

    望著她溫柔的雙眼,他不自覺的忘卻呼吸。

    「失憶的你,雖然沒有過去,但就是因為沒有過去,所以你才能當真正的自己。」她斬釘截鐵的說。「我知道,因為我就在那裡,我知道那是真正的你。」

    他震撼不已。

    這麼多年來,他扮演著各種不同的角色,到了最後,連他都不認得真正的自己,但是眼前的女人,卻乾淨利落的抹去那些曖昧不明的渾濁。

    她看見真正的他。

    連他也看不清自己,她卻看見真正的他。

    喜悅輕撫著他的臉龐,溫柔的低語。「我愛的是你,不是你的名字,不是你的身份,是你這個人。」

    她的撫觸是如此溫柔,眼裡滿是愛意。

    「難道,你不會懷疑,殘酷才是我的本性?」

    望著眼前像天使一般的小女人,他乾啞的張嘴,吐出心中最深的恐懼。「我殺過人,雙手染滿血腥,我用這雙手做過許多殘暴的事。」

    喜悅沒有因此退縮,反倒拉起他的大手,輕輕印下一吻,仰頭含淚微笑。「但是,你這雙手,也為樂樂接生,讓她來到這個世界上。」

    一顆心,因她的話,深深悸動著。

    他無法動彈,任憑她捧著他的臉,用萬般的溫柔,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如果你曾親手傷害過任何人,那也必定有你的原因。」

    她相信他,而且愛他。

    即便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他雙手染滿血腥,她依然愛他。

    眼前這個女人,是如此不可思議。

    情不自禁的,他摸著她柔嫩的小臉,嗄啞的低喃。「天啊,你不是很愚蠢,就是很聰明......」

    「不。」喜悅眼淚盈眶,輕輕的告訴他。「我只是很愛你。」

    那一天晚上,他告訴她,關於SSS的事情。

    還有,他為什麼會被敵人發現,又為什麼必須回來。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對她解釋清楚,再沒有一絲隱瞞。

    「你知道,想殺你的人是誰嗎?」

    他搖頭。「馬爾斯的身份是個軍火商,敵人很多。」

    喜悅心中一痛,她實在無法想像,那麼多年來,他一直過著這種水深火熱、無法擁有自由的生活。

    「你不知道兇手是誰,為什麼還要回來?」話才出口,她就已經領悟過來。「你是為了我和樂樂?」
   
    「四個月前,SSS的人找到了我。」他緩緩點頭,清楚的解釋。「他們警告我,敵人已經發現我還沒死,他們要求我回來,讓馬爾斯繼續一場三年前未完的交易。」

    「米歇爾,是個道貌岸然的假紳士,他表面上是慈善家,實際上卻是軍火商。」他告訴她,不再有所保留。「SSS想抓他已經很久了,所以我們創造馬爾斯這個身份,直到三年前,才讓他跟馬爾斯成功接觸。」

    「可是,你失蹤了,馬爾斯不也應該消失了,不是嗎?」她困惑的問。

    「我失去了記憶,SSS也以為我死了,但是馬爾斯這條線,他們佈了太久,所以他們讓組織裡別的人,偶爾扮演馬爾斯,維持這個身份的存在。」

    「既然有人可以當馬爾斯,那為什麼還需要你?」

    「因為,只有我,才是米歇爾認定的那一個。」他下顎緊繃,痛恨卻也無可奈何。「米歇爾見到我,光靠替身,是沒辦法瞞過他的。他很小心,從不輕易露餡,只要發現情況不對,就會立刻抽手。」

    「所以,當SSS再次找上我,我才答應回來。」他握著她的手,輕聲告訴她。「我必須把事情做完,再讓馬爾斯徹底死去,只有這樣,我才能徹底脫離這個圈子,跟你在一起。」

    喜悅喉頭一梗,脫口道歉。「對不起。」

    他不明白。「為了什麼?」

    「指責你不想回家。」她歉疚的說道。

    「我很想。」  他語音瘖啞,充滿著渴望。「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拖那麼久。」事情一天拖過一天,變成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在這個華麗的古堡裡,他看似擁有一切,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

    只有喜悅的存在、只有能回去見她的希望,始終支撐著他,讓他能勉強忍受這片彷彿永遠擺脫不掉的泥沼。

    當那一天,她出現在古堡門口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是從小到大的訓練,跟害怕她被牽連進來的恐懼,才能讓他保持冷靜,繼續踩下油門離開。

    「我最不願意的事,就是讓你捲入這團混亂。」

    「我知道。」這個男人,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保護她跟樂樂。「但是我希望,下一次,你能更加信任我。」

    他伸出手,將她擁在懷裡。

    「我很抱歉。」

    「不要說抱歉。」她將臉靠在他肩上,微微一笑。「我只需要你愛我。」

    「我愛你。」他沙啞的說,眼中竟浮現淚光。

    喜悅環抱著丈夫的腰,在他耳畔真心告白。「對我來說,你永遠永遠都是那個,我深愛的陳浩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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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2:59:38
第十七章
  
  陳浩東。
  
  以前,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只是個代號、只是一個假身份。
  
  但是自從跟喜悅相遇後,陳浩東這三個字,不再只是一個虛假的身份,而是有了深刻的意義。
  
  清晨醒來,他看著依偎在身邊的妻子,心中充滿柔情,只覺得此生再無所求。他不戀棧危險刺激的生活,更不需要奢華的享用,只要能跟喜悅與樂樂,回到溫馨的家,他就覺得心滿意足。
  
  雖然有些不捨,但為了不想吵醒她,他無聲無息的,悄悄下床起出門外,到另一間房去探望女兒。
  
  那個對他來說,如父如師、亦如友的男人,就坐在搖籃邊,親自守護著沉睡中的樂樂。
  
  他知道,男人一夜沒睡。這個親手創立SSS,嫉惡如仇的男人,看待自己的責任,向來比誰都還要重。
  
  看見他走來,男人抬眼,凝望著他。那雙眼裡,總有著無比的睿智。
  
  「你真的要走?」男人開口。
  
  他點頭。
  
  對方輕輕的歎了口氣。要培養一個像馬爾斯這樣的菁英,需要花上數十年的時間。再者,要有跟他一樣敬業、忠誠,又具備強大抗壓性的人才,更是舉世少見。
  
  他真的很希望,馬爾斯能再多加考慮。
  
  「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喜悅很單純,不適合這個世界。」陳浩東看著他,走上前抱起在搖籃裡,已經醒過來,正在伸手討抱抱的樂樂。「我也不希望,讓樂樂在這種環境下長大。」
  
  男人點頭。他能夠理解,畢竟孩子是無價的寶物。
  
  當年他所啟動的計劃,特意從孤兒裡去挑選,因為他曉得,不會有父母願意讓自己的兒女,踏入這麼危險的計劃。
  
  他心裡也清楚,其實欠這些孩子一個乾淨完整的人生。所以,在馬爾斯回來的時候,他確實答應過,這是最後一次,只要能完成這次任務,就還馬爾斯自由。
  
  不過,當時,他真的以為,或許馬爾斯會改變主意,這孩子向來很適應這種生活,他在這一行做得如魚得水。
  
  馬爾斯一直是幾個孩子裡,最不需要他擔心的那一個。
  
  但是,早在他曉得,這孩子已經恢復記憶,卻沒有回來的時候,他心裡就有了底。
  
  他安慰自己,至少這個孩子找到了真愛。
  
  雖然非常遺憾,他仍是站起身,走到馬爾斯面前。「方喜悅是個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陳浩東看著眼角已有皺紋的男人,點頭應聲。
  
  「那就這樣吧。」說完,他揚起嘴角,轉身走了出去,沒入黑暗裡。
  
  陳浩東看著那挺直的背影。過去,他就跟那個男人一樣,只能一再走入黑暗,他一直以為,自己會走上與那人同樣的道路,而且甘之如飴。
  
  但喜悅改變了一切。
  
  她把陽光帶給他,從今以後,他的生命,再也跟往日不同。
  
  懷裡的女兒,軟軟小小的,有著嬰兒特有的香味。
  
  「巴巴!」樂樂格格笑著,肥肥的小手,再次拍打揉搓著他的臉龐。
  
  「樂樂,早安。」
  
  「安……」她巴咂著嘴,揮舞著小手,重複著單字。「安安安安……」
  
  陳浩東笑了起來,抱著心愛的女兒,從黑暗裡,跨步走入晨光之中。
  

  
  身邊是空的。
  
  喜悅閉著眼,摸了半天,卻沒摸到人。
  
  有那麼一秒,她還以為這一切都是夢。她仍在家中,而浩東真的死了。
  
  失去他的恐慌,再度來勢洶洶,她嚇得清醒過來,才看見頭頂上的床幔白紗,她正躺在四柱大床上,而身旁的枕頭,也有凹陷的痕跡。
  
  太過害怕自己仍是在做夢,她甚至忍不住,把枕頭抓過來,將臉埋到枕頭裡嗅聞。
  
  沒錯,是他的味道。
  
  太好了,不是夢。
  
  陳浩東進門時,就看見妻子跪在床上,抱著他的枕頭,反覆深呼吸。
  
  「喜悅,你還好嗎?」
  
  「沒,沒有啊、沒事沒事……」被當場抓包,她羞紅了臉,卻還是抱著枕頭不放,傻傻的看著那個如夢似幻的男人,抱著女兒朝她走來。
  
  她深深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性感帥氣。
  
  村子裡的女人,不論老少,都愛找機會跟他攀談,要是看見他微笑,更是雙頰羞紅,心花朵朵開,就連來住宿的女遊客,也時常盯著他流口水,害她時常醋意滿滿,好在他的眼裡,只容得下她一個女人,她才能夠表現得大方些,不去斤斤計較。
  
  浩東走到床邊,低下頭來,親吻她的小嘴。
  
  「早安。」他用大拇指撫著她濕潤的紅唇,輕聲說道。
  
  「安安安安……」樂樂在爸爸懷裡幫腔,很高興的笑了起來。「安安安安安安安……巴巴,安!」
  
  喜悅露出微笑,伸手搔搔女兒的下巴。「她最近在學講話。」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
  
  看著丈夫,喜悅再次感謝上蒼,讓她遇見了他,她實在是太幸運了。她放掉枕頭,依偎進他的懷中,甜蜜蜜的獻上一吻。
  
  「浩東,我愛你。」
  
  「愛!」樂樂高興的喊著,一次就抓到重點。
  
  夫妻看著活潑的女兒,相視一笑。
  
  「沒錯,愛!」喜悅把女兒從浩東懷裡抱出來,把她壓到床上猛親,用親吻攻擊。「我也愛你啊,樂樂!媽咪好愛你啊……」
  
  被強吻的樂樂,揮舞著四肢,開心得格格直笑。
  
  正當樂樂被媽咪逗弄的時候,敲門聲響起,得到他同意後,幾位女僕才陸續送進早餐。
  
  女僕們沒有久留,放下食物後就離開。喜悅抱著女兒下床,跟著丈夫坐到桌邊,看到滿桌豐盛的早餐,不禁滿足的一歎。
  
  「哇,我真的餓了。」少了他的陪伴,加上昨天那場驚嚇,她這幾天根本沒吃多少。
  
  浩東替她倒柳橙汁,還貼心的接過樂樂。
  
  「你先吃吧,我來餵她吃點蘋果泥。」
  
  喜悅拿起刀叉,開始用餐,可是才吃了幾口,實在又捨不得丈夫餓著,於是切下一小塊煙熏火腿,送到他嘴邊。
  
  「你也吃點吧?」這些天來,他只喝咖啡,肯定比她還餓。
  
  浩東點頭,但還沒張嘴,懷裡的女兒看見食物上門,竟然一口含住叉子,毫不客氣的搶了老爸的食物。
  
  「樂樂,這不是要給你的!」喜悅好氣又好笑,連忙伸手到女兒嘴邊。「你還不能吃,快吐出來。」
  
  「啊噗——」
  
  樂樂嘴裡含著肉塊,試著咬了兩下,無奈火腿太硬,她咬不太動,才噗的又把它吐出來,不過卻不是吐在媽媽手上,反倒是朝另一邊吐。
  
  浩東飛快伸手,接住那塊火腿,動作利落神准,讓喜悅驚歎不已。
  
  「她還不能吃肉嗎?」他好奇的問。
  
  「她才長了四顆牙,可以喝些肉湯,或吃很軟的肉,太硬的東西,她根本也咬不動。」她好笑的說道,數落女兒的事跡。「現在還好,之前她剛長牙時,不管看到什麼,她拿起來就往嘴裡塞,甚至連沙發椅腳,還是樓梯,她啃得很高興,爸媽都說她上輩子肯定是隻老鼠。」
  
  「她幾個月開始長牙的?」
  
  「六個多月的時候。」看著丈夫臉上閃過一絲遺憾,她不禁伸出手,握住他厚實的大掌,柔聲告訴他。「你並沒有錯過什麼。」
  
  那雖然只是安慰話語,但是他的心裡,還是覺得好過了一些。
  
  「而且,別擔心。」喜悅笑著補充,搓搓女兒肥軟的臉頰。「她還有很多顆牙要長,會一路長到兩歲左右,到時候只怕家裡的樓梯,都要被她啃壞了。」
  
  「不論她啃壞什麼,我都會修好的。」他保證著。
  
  他已經錯過太多,但是他很慶幸,自己還來得及參與女兒接下來的成長。他暗暗發誓,再也不會離開她們母女。
  
  情不自禁的,浩東回握住喜悅的手。他很清楚,即使有爸媽的幫忙,過去幾個月來,她依然過得很辛苦,在悲傷的同時,還要照顧幼小的樂樂。
  
  「謝謝你。」他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親吻。
  
  這溫柔的舉止,讓喜悅心頭暖暖,眼眶再度微微發熱。她彎起嘴角,撫著他的唇,輕聲告訴他:「不要說謝謝,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幸福,圍繞著他們,有好一會兒的時間裡,他們沉溺在彼此的眼中,雖然沒有說話,卻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但是幸福的號角,只吹響三秒,就被敲門聲給打斷。
  
  「唉呀,你們還在吃早餐啊,真是不好意思。」阿芙蘿黛緹邊說邊朝桌邊走來,雖然嘴裡說著不好意思,但她表現出來的,可完全是兩回事,漂亮的臉上連一絲歉意都沒有。
  
  她笑容滿面的,自行拉開一張椅子,根本無視浩東不歡迎的眼神,逕自坐了下來。
  
  「喜悅,早啊。」
  
  「早。」喜悅露出微笑,起初,以為阿芙蘿黛緹是浩東的情婦時,她就無法真的討厭她,現在知道,兩人根本沒有情愛糾葛,讓她對這個美女更是完全心無芥蒂。
  
  「小可愛,你也早啊,來,叫姐姐,叫啊,咕嘰咕嘰咕嘰……」阿芙蘿黛緹伸手,逗著樂樂。
  
  樂樂歪著頭,很乖的叫了一聲。「咕嘰!」
  
  淪落為『咕嘰』的阿芙蘿黛緹,只得放棄讓小娃兒叫姐姐的希望,轉頭看向喜悅,甜笑著問:「怎麼樣,你昨晚睡得好嗎?」
  
  「還好啊。」單純的喜悅,不疑有他的回答。
  
  「還好嗎?」阿芙蘿黛緹伸手,交抱在身前,朱唇微揚,笑得意味深長。「還好就好,我昨天看到馬爾斯把你扛進門,還替你擔心了一下,怕他會失去理智,把你給怎麼樣了呢。」
  
  聽到這句,喜悅雙頰飛上紅霞,只覺萬分羞窘。
  
  事實上,昨晚,浩東的確是對她——對她——『怎麼樣』了。但是,事關閨房之樂,她哪裡敢承認,只能尷尬不已,小臉通紅。
  
  阿芙蘿黛緹心裡當然有底,只是喜悅實在太可愛,跟樂樂比起來也毫不遜色,讓她忍不住就想逗她幾句。
  
  身為保護者的浩東,卻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氣的冷聲問道:「你有什麼事?」
  
  見他一臉不善,她心裡就有氣。
  
  「怎麼,沒事我不能來嗎?」她仰著下巴,故意甜甜一笑,存心搗亂。「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情婦啊。」
  
  這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我沒有碰過她。」他直接轉頭,再次對喜悅澄清。
  
  喜悅認真點頭。「我知道,你說過了。」
  
  阿芙蘿黛緹的興致又往上攀高一些些,故意又挑撥。「難道,他說了,你就信嗎?說不定他是騙你的。」
  
  喜悅卻堅定的點頭。
  
  「我信。」她含羞帶怯的說。「因為他愛我。」她轉頭看向丈夫,握住他的手,再度補上一句。「我也愛他。」
  
  「討厭,真不好玩。」看著眼前這一對含情脈脈的夫妻,阿芙蘿黛緹誇張的哀歎,秀氣的壓著心口,受不了的喊著。「饒了我吧,大清早的,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眉來眼去的?」
  
  幸福的氛圍,再度被打破,陳浩東的不悅全寫在臉上。他冷冷的看著阿芙蘿黛緹,開始考慮,要把她直接踢出去,免得她繼續打擾他們一家團圓。只是他太瞭解阿芙蘿黛緹了。
  
  「你到底有什麼事?」這女人要是沒事,是絕對不會浪費睡眠時間,一大早就從床上爬起來的。
  
  她蹺起修長的腿,將長腿交疊在一起,用保養得完美無瑕的手,拎起桌上一根蔬菜棒。「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是來告訴你,米歇爾剛剛來電,要求這樁生意,要加上一項新的條件。」
  
  浩東臉色一沉。
  
  「什麼條件?」
  
  「交貨時,他想要喜悅在場。」
  
  想也沒想,他鐵表著臉,瞬間回絕。
  
  「不行。」
  
  雖然丈夫拒絕,但喜悅卻有些好奇,她放下叉子,看著阿芙蘿黛緹,不解的問道:「他要我在場?為什麼?」
  
  「米歇爾怕馬爾斯搞鬼。」阿芙蘿黛緹用蔬菜棒指著這個單純的小女人,甜笑著解釋。「他知道馬爾斯在乎你,只要你在,他搞鬼的機率就會大大降低,因為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傷到他的心肝寶貝。」
  
  「叫他不用想,喜悅不會去!」浩東惱怒不已,厲聲重申。「我不會讓她到現場!」
  
  正在咬著紅色球球的樂我,被那冷酷的聲音嚇到,突然安靜了下來。
  
  阿芙蘿黛緹聳肩,滿不在乎的說:「那麼,這交易就不用做了。他特別強調,若是喜悅不在場,交易就取消。」
  
  「那就取消!」他斬釘截鐵的丟下這句話。
  
  「好吧。」阿芙蘿黛緹把那根蔬菜放回桌上,婀娜多姿的站起身,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連試圖說服他的意思都沒有。
  
  「抱歉,打擾你們用餐。」
  
  丟下這一句話,她風姿綽約的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當事人不急,倒是急壞了喜悅。她連忙開口,叫住阿芙蘿黛緹。「等一下!」
  
  金髮美女立刻原地站定,回眸一笑,等待著預料中的答案。果然,她聽見了那個可愛的小女人,勇敢的開口。
  
  「我去!」
  
  陳浩東聞言,臉色刷白。「你不能去!」
  
  「我當然可以。」喜悅看著他,認真的說。「這件事拖太久了。你也說了,這是最後一次,對吧?只要逮捕米歇爾,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你忙了這麼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難道甘心讓他溜掉?」
  
  他當然不甘心。可是,他絕對不要拿她來冒險。
  
  「你不能去!」陳浩東冷聲重複。
  
  這男人真是頑固!
  
  「你一天不逮到他,我們就得在這裡多困一天。我雖然不介意,但樂樂會長大,她必須去上學,到時候,你想怎麼保護她?」她就事論事,努力說服丈夫。「我會來這裡,是因為收到一張匿名光碟,我猜寄件者應該就是米歇爾。」
  
  「答對了。」阿芙蘿黛緹微笑著。
  
  喜悅繼續遊說。「只要米歇爾在的一天,他就會把我、把樂樂當成籌碼,那個男人有多卑劣,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陳浩東看著妻子,陷入天人交戰。
  
  的確,他確實很清楚,但是他不想她以身涉險。
  
  看著丈夫緊抿著唇,不發一言,喜悅靠過去,握住他的手。「與其心驚膽戰的,在他的威脅之下過日子,我寧願把事情一次解決,更何況,若是我在,他不是會更加放鬆對你的戒心嗎?」
  
  「你知道,她說得沒錯,她若是在現場,那雜碎會覺得安全許多。」阿芙蘿黛緹笑著附議。
  
  他狠狠的瞪了那張燦爛的笑容一眼。論起狡猾,阿芙蘿黛緹也不遑多讓,她肯定是在一開始,就曉得事情會這麼發展,才特別挑喜悅也在場的時候,跑過來找他。
  
  她就是要讓喜悅知道這件事。
  
  她知道,勇敢的喜悅不會退縮,反而會搶著要去。
  
  「別瞪我,我可沒有開口說服她,那是她自己的決定。」阿芙蘿黛緹甜笑說,還撇得一乾二淨。
  
  「浩東。」喜悅握著他的手。
  
  他移回視線,滿眼痛苦與掙扎,看著她一臉堅定。
  
  「你知道我是對的。」
  
  該死,他的確知道,但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主意。
  
  「浩東?」
  
  深吸口氣,他一咬牙,不甘願的開口。「你要去可以,但是到了現場,你必須要聽我的,絕對不可以離開我身邊。」
  
  喔,太好了,她成功的說服這個固執的男人了!
  
  喜悅露出笑容,傾身吻了吻他發涼的唇,乖乖的舉手發誓。
  
  「沒問題,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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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匿名  發表於 2011-7-24 23:00:13
第十八章

  那一夜,月黑風高。

  烏雲遮掩住明月,因為風浪較大,除了遠處村子裡,偶有零星的燈光,海面上連一盞漁船的燈火也看不見。

  黑夜裡,喜悅聽見海浪一波波,拍打著巖壁。

  夜半十二點,樂樂已經熟睡,她摸摸女兒的小臉,依戀的又親了幾下,這才鼓起勇氣,轉身走向丈夫。

  他已經戴上藍色隱形眼鏡,穿上西裝,梳起頭髮。

  眼前的男人,已經戴上馬爾斯的面具,他一臉冷硬,只是改變站姿,收起笑容,就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雖然是同一張臉、同一副身體,他卻擁有完全不同的氣質。

  只有那雙眼,透出對她的關心。

  「你還是可以留在這裡。」再一次的,他忍不住開口。

  「我要去。」喜悅看著丈夫,已經下定決心。「我不想讓那種人繼續逍遙法外。」

  當初,米歇爾故意讓她看那些照片,只為了驚嚇她,讓她痛苦不已。他從那種炫耀中,得到變態的樂趣。

  她真的覺得,這種人應該被關起來,永遠的與人群隔開。

  陳浩東看著妻子,知道無法再勸阻,只能握住她的小手,帶著她一起穿越走廊,走進電梯,打開隱藏的面板,按下其中的按鍵。

  電梯往下,樓層數不斷下降,超過了一樓,經過地下室,電梯依然繼續往下。

  喜悅這才發現,這座古堡,並不只有表面上的建築。

  電梯下降好一陣子後,終於停下來。當門打開時,他緊握她的手,又看了她一眼,直到看見她鼓勵的笑容,他才壓抑著內心的強烈不安,帶著她走出去。

  門外,燈火通明。

  這座建造在懸崖上的古堡下,經由人工挖鑿出一個巨大的地下室。寬敞的空間裡,堆放著無數的木箱,木箱上都烙印著類別與編號,標明裡頭所放的是哪一種武器。

  在地下室裡,阿芙羅黛緹腳踏紅皮長靴,穿著鮮艷的紅皮衣,帶著幾個人手,已經等在那裡。

  空氣中,帶著海水的鹹味。海風從前方襲來,吹起喜悅的裙擺。

  為了降低米歇爾的戒心,她特地穿著輕便的洋裝,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穿上行動方便的緊身內搭褲,在必要的時候,可以逃得快一些。

  帶著緊張的情緒,喜悅四下張望,發現地下室裡竟然有個水道,通往外面的海灣,水道大得足以行駛停泊中型船隻。而一艘大船,正從黑暗的夜裡,緩緩駛了進來。

  米歇爾跟幾個手下就站在船頭上,而那個冷酷的殺手,就站在米歇爾背後,寸步不離。

  喜悅的心跳,因為緊張而加快。她深吸口氣,勉強鎮定下來,勾緊丈夫的手,一起走上前去。

  船隻下錨,穩穩的停妥,最後放下樓梯。
 
  啪啪啪啪!

  「了不起、了不起!」身穿全白西裝的米歇爾,一邊拍著手,讚歎的微笑,慢慢走下樓梯。「我真的沒想到,在這座古堡下,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倉庫,馬爾斯,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您客氣了。」他微一頷首,冷冷的回答。「我相信,你一定見識過更大的場面。」

  「啊,你收到我的訊息了。」米歇爾上岸,走到喜悅面前,牽起她的手,印下一吻。「親愛的喜悅小姐,很高興又再次見到你。」

  那一吻,冰冷濕黏,就像是被冷血動物的皮膚摩擦過,讓她全身的雞皮疙瘩瞬間自動起立。她要很努力忍耐,才沒有把手收回來,在衣服上抹乾淨。

  看見她手上的鑽石戒指,米歇爾微笑著。

  「看來,你已領悟了金錢的美好。」

  「美麗的事物,人人都喜歡。」她說著違心之論,知道唯有這些謊話,才能讓米歇爾降低戒心。「馬爾斯說服了我,我們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

  「當然當然。」米歇爾呵呵笑著,態度慈祥。「我們的確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我們大家都是。」

  忍住想反駁的衝動,喜悅不著痕跡的收回手,勾著浩東的手,故意喃喃抱怨。「我累了,這裡又好冷,我們可不可以快點把事情結束?」

  「當然。」米歇爾滿意的點頭,看向馬爾斯。「我相信,你已準備好我要的貨了。」

  他表情冰冷,抬手彈了下手指。

  「米歇爾先生的貨。」

  接到指示,阿芙羅黛緹拉下身後的防水布,露出好幾個平放在地上的木箱。她身旁的幾個男人,也立刻上前,把箱子都打開。

  「喏,都在這裡了。」她雙手一攤。「你需要點點看嗎?」

  看見那些精良的武器,米歇爾雙眼都亮起來了,他無法轉移視線,直接叫喚手下的名字。

  「摩根。」

  那名曾對喜悅開槍的殺手,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然後走上前來,檢查木箱裡的長槍,快速的點閱數量。

  喜悅真的不喜歡那個人,他有一雙冰冷又貪婪的眼睛,那男人比米歇爾更讓她害怕。像是感覺到她的不安,浩東不著痕跡的拍了拍她的小手,帶著她到一旁的沙發坐下。

  當那個叫摩根的男人在點貨時,菲力為男人們送上威士忌。

  「你的貨都在這裡了,我的錢呢?」

  看著米歇爾放鬆的坐在另一張沙發上,他淡淡的開口,語氣中卻有著強硬的威脅。「你該不會是想要我吧?」

  「當然不是。」米歇爾笑著,輕啜一口威士忌。「我哪敢呢,這是生意,我也懂得什麼叫做信譽,不過……」

  「我已經做到了你所有的要求。」他開口打斷那拖泥帶水的傢伙,露出不耐和冷酷。「你正在消磨我的耐性,如果你不想要這批軍火,還有別人想要,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米歇爾朝手下招手。「把錢拿過來。」

  站在後頭等待的男人們,絲毫不敢怠慢,立刻走上前,把手上的黑色手提箱打開。手提箱裡頭,滿滿都是美金。

  喜悅忍不住抽了口氣。

  天啊,她一輩子都沒有看過那麼多的錢。

  不過,顯然浩東有看過,而且還一看就知道箱子裡有多少錢。他只看了一眼,就冷冷的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數目。」

  「我知道。」米歇爾保持微笑。「不過,我認為你的價錢稍微偏高了一點,既然我帶了禮物過來送你,我認為,你應該要多給我一點折扣。」

  「什麼禮物?」他微瞇著眼。

  米歇爾拍了拍手。「把他們帶出來。」

  他們?

  喜悅一頭霧水,不明白米歇爾在耍什麼把戲,卻赫然看見米歇爾的手下,粗魯的把爸媽從船上押下來,推到沙發前方。

  「喜悅、浩東,這是怎麼回事?」方義臉色發白,看見女兒,急著要問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爸、媽!」

  看見父母,她嚇得臉色慘白,急著就要衝上去,浩東卻拉住她,阻止她上前。她無助的回過頭,看見他臉色冷如寒冰,不過,他沒有看著她,而是瞪著那個可惡的小人。

  「怎麼樣?這禮物值得一些折扣吧?你該給我多少折扣呢?」米歇爾露出卑鄙的微笑,還想了一想,故作大方的說。「我想,也不須要多,就對折吧,你覺得如何?」

  他瞇起了眼。「這就是你做生意的方式?」

  「對折很公道啊,你可以問問方小姐,我相信她一定覺得,這項交易絕對十足划算。」

  那名殺手點完貨後,走了回來,站到米歇爾身邊,手裡還拿著一把手槍,槍口距離爸媽,只有三公尺不到。

  喜悅驚恐的看著眼前這些邪惡的壞蛋,又氣又懼,連聲音都在發抖。「米歇爾,你……你快把我爸媽放了!」

  「別緊張,我當然會放,只要馬爾斯同意這個最新的折扣方案,我馬上就把他們還給你。」

  米歇爾笑咪咪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享受著勝利的滋味。這才是他堅持方喜悅一同在場的原因,這個女人可以影響馬爾斯,只要掌握了她,就能掌握這次的交易。

  三年多前,他派人幹掉馬爾斯,想要吞掉戰神的地盤,沒想到殺手失敗,馬爾斯依然在這個圈子活動,還一再拒絕與他交易,害他錯失好幾筆大生意。

  他該死的痛恨這個老是妨礙他做生意的傢伙,誰知道年初,卻又有情報顯示,馬爾斯用另一個身份,過著雙重生活,卻在他有所行動之前,就車禍死亡。

  陳浩東死去後,馬爾斯卻還帶著女星,在歐洲各地出雙入對。

  為了測試,他寄出光碟,等著看看那個失去丈夫的小女人,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啊,而她的確有了反應,還千里迢迢的跑來。

  更讓他出乎意料的是,戰神這個在業界中,向來是以心狠手辣著稱的軍火商,竟然真的在乎她。

  看著淚濕眼眶的方喜悅、看著那個臉色難看的馬爾斯,米歇爾幾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浩東……」喜悅緊張的看著丈夫。

  馬爾斯握著她的手,無聲安撫,繼續跟米歇爾周旋。「所以,你想用五折的價錢,買我這批軍火?」

  「還有你的岳父、岳母。」米歇爾點頭,好心提醒,笑得不懷好意。「而且,不是這一批軍火,是你這裡所有的軍火。」

  馬爾斯的額上冒起青筋。他緊抿著唇,沒有同意,但是旁邊開始啜泣的女人,顯然起了很大的作用。

  沉默了半晌,他終於點頭同意。

  「算你厲害。」他彈了下手指。「菲力,收錢。」

  米歇爾得意的笑了起來,讚賞的再度拍手。「我向來聽說你很有風度,戰神的名聲,果然名不虛傳!」

  菲力和阿芙羅黛緹一同走上前,把裝滿錢的黑皮箱,全數收下。

  米歇爾則舉起酒杯,哈哈大笑。「馬爾斯,很高興和你做生意!」

  語音方落,瞬間,菲力和阿芙羅黛緹同時發難,兩人身手利落、合作無間,拳腳刀槍並用,只在眨眼間,就制伏敵方的人馬,把挾持方氏夫妻的人,全數打倒在地。

  解決那些男人後,阿芙羅黛緹一腳踩在那幾箱裝滿錢的皮箱上,露出甜美的微笑,舉槍對準米歇爾。

  「別動!」她說。

  沒料到馬爾斯的情婦和老管家,竟然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米歇爾愣了一下,笑容盡失,急忙大叫。

  「摩根!」

  不用提醒,那名長髮殺手,早已在那兩人發難時,就舉起了槍,直接瞄準馬爾斯。

  眼看情況危急,喜悅想也不想的,直接張開雙手,挺身擋在丈夫身前,要以性命保護他。

  「馬爾斯!你不想要她的命了嗎?」米歇爾叫道。

  但坐在沙發上的馬爾斯,卻一臉冷靜,姿態輕鬆的將緊張的喜悅拉到大腿上坐好。她還是擔心他會受到傷害,仍舊死命的張開雙手,想擋住隨時會射出的子彈。

  看見她不顧自己安危,挺身保護他,讓陳浩東既感動,又生氣。他伸出手,把她的小臉轉過來。

  「你答應過,要聽我的話的。」

  「我是答應,不會離開你身邊。」她飛快瞥了他一眼,又匆匆把頭轉回去,防備的瞪著那個殺手,不忘辯駁。「我現在又沒離開你身邊。」

  阿芙羅黛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搶口持續對準米歇爾。

  米歇爾冷汗直冒,只能盡力維持鎮定。「馬爾斯,叫你的人退下,我就叫我的人收手。」

  陳浩東抬起眼,冷冷的瞧著他。「你以為你依然佔著上風嗎?別忘了,我這裡也有把槍對著你。」

  米歇爾憤怒的喊叫。「你可以叫你的情婦開槍試試看,看是你或你老婆先死,還是我會先掛掉!」

  這樣的威脅,並不能嚇退喜悅。她更是努力的,盡量伸展身體,恨不得自己能在瞬間暴肥一倍,能把老公全身上下都擋住。

  陳浩東看著她。

  他不是不感激,但是,她擋住他的視線了。他伸出手,把在腿上亂動的老婆,牢牢固定住。「好了,不要動了,你扭得像只毛毛蟲。」

  「可是,那個人還舉著槍……」喜悅回過頭,卻詫異的看見他竟揚起嘴角,露出莞爾的笑。

  都這種時候了,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放心,沒事的。」他把美麗的妻子更加攬進懷裡,笑意也更深。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米歇爾的背後,那個持槍的殺手,不耐的擰起濃眉。

  「你是不是搞錯瞄準對象了?」

  殺手先是冷冷的瞪著他,然後,竟然揚起了嘴角。

  下一秒,在喜悅吃驚的注視下,那冷血殺手竟把手裡的槍,轉向米歇爾。

  米歇爾臉色丕變,嚇得魂都要飛了。「摩根,你這是做什麼?」

  「做我該做的事。」

  「你被他收買了?他出多少錢,我給雙倍!不,三倍!」米歇爾額冒冷汗,見眼前的殺手,一點也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他狗急跳牆的叫。「你想要多少都行……」

  殺手不為所動,慢條斯理的從懷裡掏出一副手銬,將瞪大雙眼的米歇爾,俐落的銬上手銬。

  「米歇爾·馬丁,你被逮捕了。」

  「你說什麼?」米歇爾難以置信。

  「我代表國際刑警,控告你走私軍火、涉嫌謀殺,以及不當圖利與行賄多國政府官員……」

  「國際刑警?可是,你是殺手啊!」

  「對了,還有教唆謀殺,謝謝你的提醒,必要時,我非常樂意上法庭作證。」摩根不忘補充。「你可以把財產留下來打官司。當然,那是說,如果還有剩下的話。」

  「這是怎麼回事?馬爾斯,你和國際刑警合作?你怎麼可以這麼沒有道義?你這混賬……放開我……你們這些王八蛋!狗雜碎……」米歇爾氣急敗壞的叫囂,但久等外頭的大批警員,已經一擁而上,把他一路押了出去。

  「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他說了道義這兩個字?」摩根挖了挖耳朵,不可思議的諷刺著。

  「你沒聽錯,我也聽到了。」阿芙羅黛緹笑著走過來。

  喜悅看著那兩個人,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太過來。接著,她看見重獲自由的雙親,所有的思緒瞬間飛走,她擔心的跑過去。

  「爸!媽!你們還好吧?」

  「沒有、沒有!我們沒事。」方義抱住女兒。

  許水仙更是把女兒拉過來,檢查她全身上下。「我們沒事,倒是你有沒有怎麼樣吧?你這傻孩子,真是嚇死我了,怎麼可以跑到浩東前面擋子彈?」

  她粉臉一紅。

  「媽你剛剛還不是一樣,一下子就擋在爸面前。」

  「呃,我只是不小心絆了一下。」許水仙紅著臉辯駁。

  「才怪,你媽是因為太愛我了。」方義沾沾自喜,得意極了。

  許水仙瞪了丈夫一眼。「你還敢說,剛剛不知道是誰在船上嗆聲,說什麼要殺就先殺你的?」

  方義笑得更開心。「那是因為我也很愛你啊!」

  確定雙親安然無恙,她轉過身去,看見丈夫走過來,朝她伸出雙手。她迎上前去,投入他溫暖的懷中。

  「你還好嗎?」他柔聲問。

  「嗯,我沒事。」

  菲力在這時也走過來,身邊跟著那個脖子上有刺青的殺手。

  看見摩根,她忍不住瑟縮,雖然事實證明,他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但是她還是覺得心裡怕怕的。

  「那個人是好人?」偷偷的,她問身旁的丈夫。

  浩東還沒回答,他們已經來到面前。那個殺手仍盯著她看,還上上下下、毫不客氣的,將她打量一遍,那目光比之前幾次,更直接、更大膽。

  這個男人的眼神,還是一副想將她衣服剝光的樣子。「這個小甜心,看起來很好吃。」他說。

  「她是我的。」陳浩東冷冷的瞪著他,丟出如冰塊般的字句。「把你的賊眼給我收回去。」

  沒錯沒錯,她是浩東的,拜託拜託,別再看她了!

  喜悅躲在丈夫身後,用力的點頭,忍不住探出頭,偷瞄那傢伙一眼。

  那男人聳了聳肩,眼裡卻閃過一絲戾氣。接著,他瞥見她,竟然露出一抹邪惡的微笑,嚇得喜悅立刻又把頭縮回來。

  好恐怖,這個像野獸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好人?應該要有人把他關起來,關到籠子裡面去!

  一旁的菲力,走上前來,露出和藹的微笑。

  「喜悅小姐,謝謝你的協助,你今天的表現,非常勇敢。」

  「呃,還好啦,我也沒做什麼。」她有點害羞,從菲力俐落的身手,知道原來他也是sss的人。

  「不,你做了很多。」菲力認真的說道。「如果你沒有出現,米歇爾會在門口掉頭就走,絕不會走入這個陷阱,讓我們確認他的罪行。」

  喜悅看著眼前的老管家,發現他的氣勢,完全不同以往,不再內斂有禮,反而變得十分落落大方,充滿了自信,她甚至有種錯覺,好像他一下子變得更加高大。

  顯然,他的本業,也不單單只是一個管家而已。

  「我替你們準備了機票,就放在兩位的臥房裡。稍後,我會安排一場意外,讓馬爾斯墜海身亡。」

  浩東喉頭一緊,看著眼前的男人。「謝謝。」

  「是我該謝謝你。」菲力揚起嘴角,真摯的給予祝福。「你保重。」他伸出手。

  陳浩東握住那只粗硬的大手。這隻手,陪著他成長,帶領他前進,他從未想過他會放開,但是他找到了新的、更需要保護的事物。

  「你也是。」他說。

  菲力點點頭,鬆開手,轉身離開。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滿心疑惑的喜悅,拉拉丈夫的手。「浩東,菲力到底是誰?」

  「他是sss的成立者,組織裡的最高指揮官。」

  喜悅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他是……最高指揮官?!可是……」喜悅結結巴巴的,看著遠去的管家,錯愕到極點。「他之前還幫我替樂樂換尿布和洗尿布耶!」

  「他很習慣幫小孩子把屎把尿。」浩東鎮定如常,看著慌亂的妻子,輕聲告訴她。「我們都是被他帶大的。」

  看著指揮著所有人員的老管家,再仰望著親愛的丈夫,喜悅忽然領悟,對於丈夫來說,那個老管家,並不單單只是個指揮官而已。

  喜悅抬起手,輕撫丈夫的臉龐,微微一笑,道:「你知道,這裡其實還不錯,我不介意,偶爾過來度過假。」

  陳浩東心頭一緊。

  這個女人,是如此溫柔體貼。

  看著她甜美的笑容,他情不自禁的,當著所有人的面,低頭吻了她。當兩人的吻,漸漸變得火熱時,旁邊開始傳來調侃的鼓掌和口哨,以及阿芙羅黛緹的嬌笑。

  終於,浩東抬起頭來,貼著妻子濕潤的唇,啞聲開口。

  「走吧,我們回家。」

  她又羞又喜,露出甜甜的一笑。

  「我,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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