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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語綠]最愛女主播-首席女主播[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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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28:08 |倒序瀏覽
第1章

“美國國防部長倫斯十四日對記者表示,現在派遣國際維持和平部隊進入阿富汗仍言之過早,當地的軍事行動並未完成……”

午夜十二點,周圍的辦公大樓多半已熄了燈火,只有這座電視臺大樓依舊明亮。

位於二十層的董事長辦公室裏,男主人結束一天的工作,走進和辦公室相連的臥室,打開了電視。

電視正播放晚間新聞的重播。女主播神情冷靜肅然,厚厚的濃粧掩去了她真正的情緒。她倣佛是一個美麗絕倫的女機械人,準確無誤的播報一則又一則的新聞。

諷刺的是,她愈是面無表情,卻愈是能夠挑勾男人的神秘欲望。

那婕——T臺當家女主播,今年度PLAYBOY雜志票選男性性幻想對象第一名。

關靖嘲諷地勾起唇角。在世人眼中的她,也許高傲、尊貴、遙不可及,但他卻清楚知道她真實的面貌。

敲門聲響起。

“進來。”他命令道。

門開了。和電視裏如出一轍的臉出現在門後,活脫脫像從電視裏走出來。

“關董——”女人對他綻開微笑。

關靖冷眼看她。說到底——她也是個可以用錢買下來的女人。

她一靠近,身上濃膩的香氣向他襲來,關靖微蹙起眉。

“怎樣?”女人自信微笑的指著電視畫面。“我的表現不錯吧?”

無懈可擊。關靖點頭,他從不輕易讚美人,點頭已是極限。

那婕立即笑開眉眼。“那麼,您不介意加我薪水吧!”

來了。這才是她的真面目,貪得無厭而且不錯過任何一個機會。

“我記得你的薪水已是業界最高,”關靖不動聲色地說。“更何況,你‘額外’的要求,我也從未拒絕過。”

“您是很慷慨,可是有哪個人會嫌錢多呢?”她聳聳肩,朝他走來,在他面前站定。

她脫下套裝外套,緩慢地,一顆又一顆襯衫鈕扣解開了,露出古板裝扮下性感的黑色內衣。鮮明的對比一冷靜與熱情;高傲與淫蕩,再加上她臉上刻意媚惑的神情,足以勾引任何男人最狂野的想像。

她褪去了白色窄裙下的底褲,隨手丟在身後。關靖十分清楚,如今這個貼近他的女人,裙下只剩一件薄如蟬翼的吊襪帶。

他的眼眸變得深邃,粗糙大掌不甚溫柔地就著裙下的絲襪往上,握住她軟膩的臀。

“更何況,”那婕細細喘息,微瞇起眼,“我也提供了‘額外’的服務,不是嗎?”她眼中有一閃而逝的自棄和淡諷,可是很快又被她慣有的妖媚表情所掩過。

她的話讓他頓時停住動作。欲望褪去,升起一種厭惡的情緒。

他往後,坐進沙發裏,燃起雪茄。

透過煙霧,他看著眼前濃粧傃抹的女人,在他面前熟練地褪下剩餘的衣衫,展露出成熟勻稱的女體。

為何他會選擇她作為情婦?他不曾仔細想過。三年來;他只是習慣性地享受她的身體,縱使他們在肉體上那麼親呢,他發現自己對這個女人的瞭解實在有限。

瞭解?!這個字眼讓他譏誚地揚起嘴角。

他不需要瞭解她。他只要知道她是有價的,而他買得起就夠了。存在他們之間的,僅是一場單純的交易。

清清楚楚、銀貨兩訖,沒有不當的期待,事後也不會糾纏不清。

那婕裸身跪在他雙腿之間,眼神勾魅的執起他的手,傃紅的唇微啟,含住他的食指。

一陣熟悉的電流竄過他的下腹,關靖的欲望立刻被喚起了。盡管對她鄙視,他的身體仍作出最誠實的反應。

從他的角度可以一覽無遺她渾圓飽滿的胸脯、曲起的修長滑嫩美腿,最要命的是,她張閹的小嘴正吞吐著他的手指,如此誘人的景象足以令任何男人瘋狂。

他的腦子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沒有什麼理由的。三年前,他們的第一次——她的主動,與其他那些想經由他的關係,坐上主播臺的女人,沒什麼兩樣。

他本來想拒絕的,但也許是那時太久沒有女人,也許是一時的迷惑,也許是盡管她的動作大膽狂野,但她眼眸流轉間無意流露出的一股脆弱和不安,卻勾動地某種異樣的情愫。

佔有她的那時她繃緊了身體,不知是怎樣的一種空來憐惜,他讓她含住他的拇指,緩和他猛然挺人時帶來的疼楚……

關靖自回憶中回神。他有些訝異的是,自己居然一清二楚地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

他曾有過無數的女人,有些甚至記不得她們的長相。

但,卻惟獨記得她的。

也許當年的她,確實帶給他一絲奇異的悸動。那是在妻子死後,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有感覺。可能是她怪異的矛盾吧——雖然濃粧傃抹,卻透著自然的稚嫩;雖然姿態撩人性感,卻難掩生澀無措。

為了搞懂她究竟是怎樣的女人,他留她在身邊三年。

三年,她如願坐穩黃金時段女主播的位置;三年,她從一個剛出道、跑社會新聞的小記者,到如今名利雙收,而她卻還不曾饜足。在他面前,她一直不曾掩飾過自己的野心……

她是為了他的錢和權勢,才和他在一起的,而他居然荒謬到想在這女人身上找純真。可笑呵!

她的舌尖挑逗地旋繞著他的指尖,紅唇吸吮、輕咬,企圖喚醒他的知覺。

關靖勾起唇角,大手撫弄她的粉頰,像讚賞一隻聽話的寵物。“你進步了,懂得怎麼勾惑男人。”

“還不都是你教的。”她嫣笑起來,媚眼勾惑。

關靖不語,心口有股說不出的厭惡。

她主動、大膽地跨坐在他的腿上,赤裸、成熟、誘人的嬌軀款擺,暗示地摩蹭著地挺起的熱源。

他僵硬地坐著,試圖控制自己的情欲。然而她太清楚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敏感的地方。

她解開他的襯衫,雙臂環住他的頸項,讓自己突起的乳尖挑逗他胸部糾結的肌肉。她豐滿圓膩的玉峰抵著他,同時雙手溫柔地探索他的背脊。他的理智很快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火熱的急迫——“停下來。”他的聲音低嗄。當她頑皮的手滑下他們身體交接之處,輕碰他最敏感的一點……

“為什麼?”她笑著在他耳後吐氣。

他低吼一聲,扯開她的手,站了起來,那婕在毫無防備之下跌落地上。

她仰頭看他,從他陰鷙的眼眸、扭曲的唇角、賁張的胸肌,看出他的壓抑、他的欲望。

“為什麼要壓抑呢?”她跪在他面前,像個引人犯罪的墮落女神,美傃、淫蕩,卻也不可思議的誘人。

她鮮紅的指甲劃過他赤裸的腹部,緩緩解開地皮帶的扣環,當她拉下拉鏈,她聽見自他口中傳來的一聲抽氣。她微笑。

“你很得意是嗎?”他咬牙切齒地問,瞪視她細白的手指停在他悸動灼熱的某處。

她放開他,往後退開一步,斜倚在床緣,慵懶而誘惑的一笑,眸中閃著亮光,瑩亮的身體透著邀請的訊息。

關靖低咒一聲。是男人都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

他一個大步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粗魯地將她定在身下。怒氣、欲望,融合成一股迫切的需要——“呃——”那婕急喘,呼吸梗在喉嚨。

“啁……”高潮來臨的那刻,她尖喊出聲。

那一聲縱情的呼喊同時讓他達到期峰,他再幾個狂肆的抽送,在她不斷抽搐的核心內奔射出熱流——他分開二人汗溼的身體,躺在床上,他感到身體得到發泄,卻還沒能滿足。

那婕從床上爬起來時,他瞇起眼。她完美細致的背納入他的視線,她身上殘留他肆虐過的痕跡,更令他再度勃起。

他不需要壓抑,他告訴自己。關靖伸出手,攬住她纖細的腰。

整個過程是瘋狂的、肉欲的、肆無忌憚的。現實不再、理智不再,他們之間只剩彼此的肉體,還有一次又一次無所逃避、無從掩飾的極致高潮——夜,更深了。

回蕩在喑沉室內的,是男女難抑的喘息……

在不知是第幾次的歡愛之後,那婕的手抵住他的胸,喘息地叫道:“停止。”

他懸在她上方,陰鬱地瞪視她。熱汗自他的額際滴下,落在她滿紅瘀的胸脯上。

“讓我休息一下,好嗎?”她半帶微笑、半求饒地對他說。

他又瞪她一會兒,之後才翻身離開她,躺在一旁。

他僵硬地瞪視天花板,像在生著什麼氣似的。

關靖是生氣,氣自己對這個女人永不饜足的欲望。

他從沒如此失去控制的要過一個女人,就連他摯愛的亡妻,也不曾讓他達到過這種滿足。

這女人是浸入他血液中的毒癮,每沾染上一回,他就越不可自拔。相對的,他也越厭惡自己一回。

為什麼他戒不掉對她的欲念?他打心底鄙視她,可是肉體卻不受心靈控制。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能擺脫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那婕偎在他身側,身體是疲憊的,感官卻是敏感的。皮膚感受他的體溫,空氣裏有他的汗水味,和交歡後的餘味。

她沒有移動,閉上眼睛,只怕洩露眼底的一絲眷戀、脆弱和濃情……

她沒有告訴他,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感情鎖在心底。

在他面前,她是個為名利出賣肉體的妓女。她維持這樣的形象,因為她知道他不屑她的情愛,他要的是清楚的交易,不要糾纏。

看過太多女人癡妄地想擄獲他,而他的回應是立即而且絕斷的——一張巨額支票。

他可以慷慨,也同時絕情。

她自詡是個聰明的女人,所以她瞭解分寸。

小心謹慎,封鎖住自己真實的情感,也惟有如此,她才能成為他為期最久的床伴……

一張大床,緊依著的兩人卻各懷心事……

過了好一會兒,那婕起身,扭腰走進浴室,清洗一身黏膩。

關靖坐起身,沉思望著她的背影。

也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他煩悶地想。

近來他已經越來越不能忍受,沉溺於她身體的那種無力感覺。擺脫她!他告訴自己,這樣他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然而就像個深中毒癮的人,他內心掙紮著……

那婕從浴室中走出來,姣好的身體裏在白色浴袍裏,露在浴袍外的,卻是一張被厚厚濃粧所掩蓋的面孔,就連長發也還整齊的盤成一個精明幹練的髻。

老天!關靖厭惡的想,這女人難道永遠不卸粧的嗎?!

那婕偎進他身邊,長指慵懶地勾劃他汗水淋漓的性感胸肌,他冷眼看她。她一勾唇,他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了。果然——“聽說,香奈兒新出了一款包包……”

她太可預期了,關靖冷笑。

“我讓人去買給你。”他冷冷地道。

“不用了。”她舔舔唇。“你給我錢,我自己去選。”

他繃著臉,揮開她的手,站起身,無視自己的赤裸,越過房間,開了一張支票,走回來,故意粗魯的丟在她面前。

她低頭看著那張緩緩落在她膝前的支票。

他等待她的反應。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她把支票丟回他臉上嗎?

那婕只是低頭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終於她抬頭,關靖對上的是一張討好的笑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湧上胸口。

“謝謝!”她站起來,抱住他的頸項。“你對我真好!”

當她要將那塗著厚厚唇膏的紅唇仰上他的臉時,他厭惡地退開了。

“你從不卸粧的嗎?”他終於無法忍受地說道。

她怔了一下。沒多久,又恢復往常的嫣笑。

“人家只是想在你面前,永遠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嘛!這樣不好嗎?”

他陰沉著臉,不語。

“我去換衣服。”那婕看出他的不悅,她聰明地躲開,走進浴室。

再出來時,她已換回一身俐落的套裝。

面他坐在沙發內,赤裸著健碩胸肌,兩手相交,支著下額陰沉地望著她。

他是個好看的男人。黑發上的幾絲銀白更增添他的男人味,也只有他,縱使赤裸著身,仍擁有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權威感。

那婕感覺到自己的臉紅了。幸好,有濃粧的掩飾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讓他看到自己像個花癡似迷戀他的表情。

“我走了。”她用一貫的笑掩蓋心底的一縷波動。

“謝啦!”她揚揚手中的支票。

“等一下。”他冰冷的嗓音喚住她。

“什麼事?”那婕轉身,微笑。

“給你。”他毫不掩飾眸底的輕鄙。

她走回來,從他手中接過另一張支票,微笑在頰邊僵凝。

那張支票金額處空白。

“金額隨你填。”就這麼一句話,像法官的判決。

她像是聽見他的聲音,可是又不能確定,整個人頓時呆愣住。

她麻木的注視著手中的紙片,也許她該驕傲的吧?

她譏誚地想。空白支票!她還沒聽過他對哪個情婦這麼慷慨過,呵!

但,她笑不出來。

“你——要分手?”她仰頭用盡所有力氣,才能維持聲音的幹穩。

“我倦了。”

她曾聽過他對別的女人說過,卻不曾想過那一句話會帶給她這樣的震撼。她怔愣地站著。

“你今晚的表現不像倦了。”她幹澀地諷道。

他看她的表情更加冰冷,不屑。

“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工作上不受影響,你依舊作你的主播。”

“我懂了。”她極緩慢地點頭。

懂了,結束了,他不要她了。

那婕注視他,從他沒有一點溫度的目光中,她知道,就算哭泣、哀求、糾纏,結果仍不會改變。

咬緊牙,她告訴自己——沒有關係,她早就知道,她只是他眾多情婦裏的一個;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只是遲早的問題,她早就有準備……

她會撐過來的。她可以,她能……她深吸口氣,咽回湧上喉頭的苦澀。

低頭,將支票對摺,小心、仔細地收進皮包。

轉身,抬頭挺胸、開門,走出門外。

她步出他的辦公室,步出冷清的電視臺大樓,任黑暗將她的身影淹沒,像下班一樣,沒有任何留戀曠黑夜如同一個包容的懷抱,讓她覺得安全,也只有在此刻,她才容許自己卸下偽裝。

那婕神情木然地走在人行道上,二道冰涼的溼意滑下她的面頰,她沒有管,任它們洗去她從不在人前摘下的面具……

“謝謝,在這裏停就好了。”

計程車繞了好一段小路,最後才在一座舊別墅前停下來。車子的聲音一靠近,別墅裏就傳來一陣吵雜的狂吠。

司機顯然被嚇住了。

“對不起。”那婕歉然,多給了他一佰元小費,讓他離開。

那司機多停留了一會兒,看那婕拿出鑰匙,開門,便有五、六隻花色各異的狗兒,撲到她身上。

他看了眼殘破的別墅。“那個不是T視的女主播嗎?想不到住這種地方喔——”司機搖搖頭。“原來電視臺薪水不高。”他喃喃自語,放手煞車,駛離。

“噓!不要吵!萬一吵醒顏媽怎麼辦?!”那婕對狗兒們低喊。

可是它們根本不聽,還是叫著、跳著,真往那婕身上撲啊、舔啊的。

“小莉!噓!”她抱起一隻最神經質的吉娃娃,那只小狗立刻興奮地直舔那婕的臉。“停!小莉!”她皺眉將它抱寓。

“阿婕,回來啦?今天怎麼特別晚?”

屋裏的燈打開,從裏面走出來一個胖胖的中年婦人。

“都是你們!叫什麼叫!吵醒顏媽了。”那婕瞪狗兒們一眼。

小狗們尾巴下垂,睜著無辜的大眼,倣佛聽得懂她的話,正深深懺悔。

她可不信它們有任何一丁點自省的能力,只有顏媽這種老好人會買它們的帳。果然——“阿婕,你別罵它們,你看,它們好可憐——”

為配合顏媽的話,狗兒們立刻戲劇性地發出嗚嗚聲,讓那婕直翻白眼。

“快進來!這麼晚,餓了吧?要不要我下碗面給你吃?”

“不要。你別忙了,快去睡。”

“不要緊,年紀大了本來就淺眠。”

在狗兒們的簇擁下,屋子的兩個女主人走進客廳溫暖的燈光下。

“咦!”顏媽發現了什麼,緊張又擔心地問:“阿婕,你怎麼了?你哭過?臉上怎麼溼溼的?”

那婕一僵。“沒有啦!”立刻恢復。“是小莉剛舔我——”

顏媽松了口氣。“喔——那就好。”

為免顏媽再度起疑,那婕丟下懷中的小莉,匆匆走進自己房間。

她很想躲進被窩裏,什麼都不想。可是還有一件非得做的事——卸粧。

她走進浴室,洗掉令她頭發僵硬一整天的發膠。包著松軟的浴巾,她坐在梳粧臺前,先上一層卸粧乳液,然後用化粧棉用力抹去。五顏六色留在棉布上,一張幹凈、清秀的臉漸漸露了出來——顏媽敲門進來,手裏捧著一碗熱勝騰的湯面。

“你會養胖我的。”那婕翻白眼。

“那好啊!你太瘦了,風吹你就會倒似的?!

以顏媽的標準,她永遠太瘦。那婕聰明地閉上嘴,不與她爭辯。

“噴,一定要上那麼濃的粧嗎?”顏媽不讚同地看著桌上一堆化粧棉。“你本來的樣子多好看,幹嘛塗個大花臉,像唱歌仔戲一樣——”

“工作嘛!反正我的工作也跟唱戲差不多。”她自嘲。片刻領悟她確實習慣作戲——在觀眾面前,在關靖面前,在顏媽面前。

而化粧,是她最佳的道具。

她怔怔望視鏡中的自己,有時候,連她也搞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呢?那婕心底自問。

“今天,你媽來找過你……”顏媽的話讓那婕神色一變。

“她來做什麼?”

“她說想念你——”顏媽的話被那婕嗤聲打斷。

“想我?少來了,我看是想跟我要錢!”

“那婕,那個是你媽媽,你講話不可以這樣!”顏媽難得露出嚴肅的神色。這會兒的她,又有當年執教鞭時的威嚴。

“媽媽?她哪裏盡過一天作母親的責任?!”那婕握緊拳頭,憤怒地喊。眼眸因回憶而閃過痛苦。

她沒有爸爸,媽媽是個妓女。從有記憶以來,她就沒人管;沒人照顧。

媽只會在喝醉酒的時候跟她講話,讓她還知道自己不是透明人。可是她也只是一再抱怨她是多麼不樂意生下她,有了她對她造成多大的困擾。

開玩笑,她困擾什麼?!

那婕很早就學會自己找東西吃、照顧自己。在其他同齡的小女孩玩芭比娃娃的時候,她已經知道怎麼說謊、欺騙、看人臉色,和博取他人同情。

現在想想,她是很早就習慣戴上面具的。

顏媽是那婕的中學老師。在那婕十五歲的時候,她的媽媽決定那婕該回報她十五年來吃她、喝她、住她的“恩惠”,她認為年輕秀麗的那婕一定可以賣一個好價錢。

那婕逃了出來,她死也不要步上母親的後塵。

愛心泛濫的顏老師找到了她,帶她離開,給了她一個新的家,全新的人生。

基於同樣的愛心,顏媽後來陸陸續續收留了許多流浪動物,受傷的、殘疾的、醜陋的,全被她抱回家。

這些年來,這些動物逐漸成為龐大的負擔,靠顏媽微薄的薪水根本不夠支撐。

那婕很早就扛起負擔家計的重任。

她不計手段的賺錢,她覺得對顏媽有份責任,對動物們更有份感情——她常有種同病相憐之感,因為她也是顏媽撿回來的。

為了顏媽,她仍舊是作了妓女。那婕眼神一黯。不過,顏媽不必知道這些——“對了,顏媽,這裏有張三十萬的支票,給你!”

“怎麼有這麼多錢?”

“公司發的獎金,收視率上升。”她已練就一身說謊不會臉紅結巴的功夫。

“真是及時雨。”顏媽開心的笑說。“昨天我才跟你提說這個月又撿了兩只狼狗、三隻小貓,要打預防針、看醫生,正愁沒錢。”

“你常做好事,自然老天也幫你。”那婕微笑。

“不是老天幫我,是你。這些年要不是有你——”

“拜託,別講這種話好不好?”

“好、好,可是你工作也別太累了,一天到晚只顧賺錢,年紀也不小了,該找個男朋友,定下來——”

“停!”那婕伸手制止她。“你不要再念我了,你自己還不是沒結婚。”

“不一樣。我有這些小貓小狗陪,你還年輕,而且……”

“好了,好了,算我服了你,你是老師,我說不過你,別再講了,讓我吃面吧!”那婕成功地堵住顏媽的嘴。

她埋頭吃面,顏媽還不想睡,直跟她聊天——“隔壁老王今天又找員警來鬧,唉!”

那婕皺眉,“他想怎樣?”

“也不能怪人家,是我們家動物真的太多、太吵,唉,如果我們能再找一塊地,容納這些流浪動物……”

“你上次不是說後山有塊地要賣?”那婕問道。

“是啊,那裏僻靜不怕吵到人,很適合呢!地主開價五佰萬,如果真能把動物們搬過去,那它們就有個又寬廣、又舒適的家了。”顏媽露出夢幻般的笑容,片刻又叫口氣,“只是想想,咱們也沒那麼多錢。”

那婕停下吃面的動作,沉思著。

沒有錢?那也未必——顏媽帶著空碗走出房間後,那捷躺上床。

經過一夜的折騰,她的身體早已疲累不堪,但她的腦子卻不想休息。

她想著要怎麼跟地主談買地的事,該怎麼殺價、該怎麼運用關靖給她的那張空白支票……

思緒紛紛擾擾,她想著想著,頭有點昏昏沉沉起來。終於,她沉人夢鄉。

夢中,她卻沒有夢到顏媽如願擁有一座寬敞、明亮的流浪動物之家,反而夢到了多年前,那時她才剛從新聞係畢業進入T視,第一次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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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28:39
第2章

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那婕如願進入T視。

T視是臺灣前十大企業“新億集團”旗下的公司,它不只是一家電視臺,更是“新億”跨人寬頻網路的一個重要起點。憑著集團的龐大資金奧援,T臺儼然執掌了媒體韻牛耳。

當然吸引那婕的,還有它高於同業的薪資。

“她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喂,你去董事長辦公室送份文件!很急,一定請他馬上簽!”

現實與理想畢竟是有差距的。雖然那婕曾是學校新聞社社長,但在T臺她還是個新人,除了跑些藝文活動等等的小新聞,就是負責跑腿。

二十層她還是第一次來,整層除了可容納上百人的大會議室之外,就是董事長辦公室。

秘書的座位上是空的。那婕沒想太多,直接敲門進去。

辦公室同樣空無一人。但隱約有人聲自相連的別室傳來。記者的好奇天性讓那婕走近……

“不要!我不要分手!”傳入耳中的是女性接近歇斯底裏的哭喊。“靖,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不會再提什麼結婚的事,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留我在身邊……”

那婕立刻明白自己闖入了什麼。她想轉身走開,此時一個極冷的低音響起。

“這張支票你收下,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女子的哭泣聲更大了。

那婕皺眉,心底為那女子抱不平,那男人未免太冷血無情了吧!

她忍不住從門縫邊往裏看——女子掩面哭泣,她看不到她的臉,卻清楚地看到男人的。

他的五官深刻而俊朗,表情卻冷硬而嚴峻。濃眉下的鷹眼,有種空洞麻木的冷情,倣佛在眼後拉上了某道無形的簾幕,把自己孤絕於世界之外。

她的心一震,看著那雙眼,突然有種落淚的衝動。哀莫大於心死,沒錯!他的眼中有著心死的哀絕。莫名的,她很想安慰他,雖然男人根本不需要——那是關靖!她看過他的照片,他是T視的董事長。

“為什麼?”女人猶不甘心,非要一個理由。

“我倦了。”

女人愣了一秒。

“不,我不能接受!”女人尖銳地叫喊。“靖,不要趕我走,求你——”

她扯住他的手,不住哀求;男人卻給予一個沒有溫度的睨視。

他最厭煩這種死纏爛打的女人!

“一開始就說好只是一場交易,現在你最好立刻拿錢走人。”

“你怎麼可以這樣冷血!我跟了你半年,難道連一點點感情都沒有?”

他的表情只有更加嫌惡。

“不要讓我叫人來趕你走,那樣只有更難堪。”他甩開女人,用冷得足以令人打顫的眼光盯著女人。

女人先是用驚恐的表情瞪視他,接著她楚楚可憐的臉孔扭曲,充滿怨憤。

“我不甘心!柔柔都死那麼久了,為什麼你就是忘不了她!我在你身上下了那麼多工夫、浪費那麼多青春,為什麼就不能取代柔柔?廠女人發狂似的捶打著關靖。

他一臉不耐,揪住她的手,一個猛力將她瑞倒在地。

“滾!”他陰冷的瞪視地上的女人。

女人崩潰地嗚咽出聲,掩面衝出室外。

那婕回過神,也匆匆忙忙跑出辦公室外,、一直跑到樓梯間她才劇烈喘息。

心臟怦怦地跳,她知道不只是因為拔腿狂奔的關係。

剛剛的所見所聞,很快在她腦中整理出幾個重點第一,關靖對亡妻始終不能忘情。

第二,除了他死去的妻子之外,他對別的女人可以絕情、可以殘酷。

第三,那些癡心妄想他能愛上自己的女人,下場只有“淒慘”二字。

最後一點讓那婕輕笑起來——白癡!她想這些做什麼?!她跟他不可能有交集,她更不可能愛上那種冷得像冰塊一樣的男人。那婕搖搖頭,走回電梯,機械性地按下開關,走了進去。

她渾然忘記自己上二十層來的任務。生平第一次,她精明清醒的腦袋停止運作,畫面裏凈是那雙黝暗幽深、冰冷得看不穿任何情緒的黑眸——在T視一年多,那婕的工作能力漸漸受到矚目,加上她亮麗的外型,清晰明亮的嗓音,實在構得上主播的標準。可是到如今為止,她卻只有報過氣象……

那日,現任的黃金時段女主播葉薇,將那婕拉到會議室密談—“我下個月要去美國念碩土的事,你知道吧?”

那婕點頭。

“那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

“喂,你別裝傻了!我的位子空下來了,你難道不想爭取?”葉薇挑明瞭講。

那婕咬辱不語,她當然想過,只是有些事她不好說。

“在新聞部裏,我覺得你最有資格。”葉薇不掩飾對她的賞識。

“沒用的。”那婕苦笑。“聽說經理早內定要……”

“拜託!”葉薇怒叫。“那女人光長胸部不長腦袋,用她?!經理是瞎了嗎?我們T臺可是新聞界的翹楚,用她?那不是自砸招牌!”

那婕抿嘴,依然保持沈默,她並不喜歡講人是非。

“是不是她……”葉薇將聲音壓低了。“跟經理有一腿?”

那婕驚訝地挑眉。

葉薇不耐煩地揮揮手。

“拜託,你以為我不知道?誰都曉得經理是個老色鬼,可是我不懂,你比那女人漂亮多了,經理怎麼沒找你?”

那婕定定望住葉薇,還是什麼也沒說。

聰明的葉薇卻懂了——“他找過你,而你拒絕了?”

“嗯。”那婕陰沉地點頭。

“唉,你真傻也真直,我很欣賞你才老實告訴你。在媒體界,漂亮、有能力的女人很多,可是要坐上黃金時段的主播臺除了這些,還要靠關係,你明白嗎?”

那婕盯著她。

“別看我,我沒跟那個老頭上床!”葉薇急急撇清。

“不過我爸和節目部的常經理是好朋友。”

“我什麼關係也沒有。”那婕苦笑。

“那就自己找呀!你別誤會,我不是叫你去跟那老頭上床。可是老實說,作主播還是得靠這張臉吃飯,趁你還年輕,不放手闖一闖,機會很快就溜走了。”

葉薇的話,在那婕心中引起不小的震撼。

她懂她說的都是事實。她沒有背景,惟一有價值的就只有年輕的胴體。

只是她一直還過不了心底的那個關卡——這麼做與她的母親何異?不過都是出賣自己肉體的妓女。

領薪水日也不能讓那婕的心情好起來。

記者的薪水根本連顏媽一個月的狗食開銷都不夠,加上她工作的需要總要買些衣服、化粧品……

那捷的心情更加陰鬱,特別是葉薇再幾天就要走了,接任的那個——套句葉薇的說法——胸大無腦的女人,一天到晚在辦公室裏耀武揚威。

想到要在這種人底下做事,她就夠嘔的。

這天晚上,她又因那女人故意刁難,而在剪接室裏忙到半夜。

她要錢!要當上主播!憤怒地猛按電梯開關,她心裏在怒吼。

電梯門開了,她臭著臉走進去。

在瞥見電梯裏的人時,她的心跳陡地停止,下一秒又急速跳動起來。

視線交會,她對上那雙冷硬的俾沒有生命般的眸子,隨後別開眼。

那婕站在離關靖最遠的位置。

她開始感到不適——耳根發紅、心跳加快、頭暈發熱、呼吸困難……

這些症狀總出現在關靖現身的場合,而與他共處一個窄小、封閉的空間,則讓她的病症更嚴重。

她厭煩地甩甩頭。

想點別的事!她命令自己。別管他是不是就在離你一步之遠的距離……

她卻又想起了辦公室權位之爭、想起顏媽缺錢的窘境,想起自己的夢想與現實的差距、想起葉薇的話……

要找靠山,與其找經理那個禿頭啤酒肚的老男人,不如找像關靖這樣英俊、器宇軒昂而且又有實力的男人吧?

這個念頭一閃過,卻讓那婕的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不!它並不如想像中的荒誕不經。

為何不呢?他比經理有權勢。

那婕不由自主想起曾見過關靖與女人分手的情景——他很慷慨,他不要感情糾纏,他只要清楚而幹脆的性關係。他們正好互取所需……

那婕心裏倣佛有兩個聲音在互相交戰,一個是惡的,一個是善的……漸漸只剩下惡的那方——“關董——”在電梯到達一樓的前一秒,她對他展開一抹嫣傃的微笑。

那婕震驚地躺在絲質的床單上,直直望著天花板。

至今她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膽對他說出那樣的話——讓我坐上主播臺,我跟你上床。

她將手搗住燙熱的臉,其實沒那個必要,她臉上的濃粧足以掩飾一切,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她沒想到眼前一片黑暗,竟加深她清楚意識到男人擱在她腰上的粗糲大掌、他漸平復的呼吸聲、她酸楚萬分的身體,還有微疼腫脹的下半身……

屋裏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氣味。汗水、交歡的氣味……這……就是性愛嗎?

很可怕、很瘋狂、很不像她自己,很……舒服……而且不痛,她以為第一次會很痛的,結果那疼痛限之後的歡愉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她的臉更紅了,因為自己這麼淫蕩的想法。

關靖起身離開懷中的女人,走進浴室,旋開冰冷的水柱蓋去他懊惱的神情。

她居然是處女?他厭惡地撇唇。

誰會想到一個想用身體換取權勢的女人會是處女?

或者她太精明了,懂得把最珍貴的保留給出價最高的人。

不過,她可失算了,因為他討厭處女。

除了柔柔,他沒碰過任何一個處女,想起亡妻,他的表情更陰鬱了。今晚失控又違背原則的縱欲,簡直是對亡妻的一種褻瀆。

以往他跟女人在一起,不論再衝動,總還維持住一定的清醒,可是剛剛有一刻,在他深深發泄在那女人體內的那一瞬間,他卻忘了一切。

他忿忿地關上水柱,隨便披了件浴袍,走出浴室。他瞥也不瞥床上的女人一眼,用力甩上臥房的門。

胸口充塞的悶氣,讓他急需找到平靜的力量,他不加思索地走回屬於他與前妻的主臥房。

失去關靖體溫的那婕感到寒冷。她起身,披了件男人的襯衫走出房間。

這座位於信義區內的樓中樓豪宅,在深夜顯得分外冷清,沒有人氣。

最裏處的一個房間裏選出溫暖的光。

在門外,她看見他坐在沙發裏,手插在口袋,目光停留在墻上一幅二十寸的照片。

照片裏是一個較年輕的他,擁著一個柔美得像天使般的白紗女子。

那時他眼裏沒有冷漠,凈是溫柔……

他在想念他的妻子。在他們瘋狂、激烈的性愛之後那婕的心臟突然緊揪在一起。

也許她發出了某種聲音,關靖回頭看見了她,他沉下臉。“你還沒走。”

他嫌惡的語氣倣佛把她當成一個廉價、骯臟的妓女。

那婕猛然回神,她確實是的。天!她到底在期望什麼?她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忘了曾告誡過自己不許幻想、不許蹴越,他們之間只是一場交易,如此而已。

“關董,有關主播那件事……”她擺足笑臉。

“我會交代新聞部經理。”他立刻介面,似乎恨不得能立刻擺脫她。

也許他臉上的鄙視刺傷了她,但那婕不讓自己露出一絲脆弱。

“那就謝啦。”她嫣然一笑,對他眨眨眼。“下次可以再找我喔!”

她差點笑場。天!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她居然可以把一個煙視媚行的女人扮演得入木三分。

關靖無言瞪視她。

那婕擺擺手,“拜!拜!”再送上個飛吻,轉身,走出他的視線之外……

清晨六點,那婕目紛擾的夢中醒來,發覺臉上溼溼的。

她抹了抹臉。奇怪,到底夢到什麼她忘記了,模糊之中好像有種好心痛、好心痛的感覺。

到底是夢到什麼了呢?

她甩頭擺脫這些毫無益處的思緒。她從不浪費時間和精力在回憶這種事上,她有太多事要做、有太多責任,有太多負擔……

她從床上跳起來,穿著拖鞋跑進浴室,刷牙、洗臉,然後一陣陣食物的香氣,引她走出房閒。

“小莉!”她怒叫,差一點就讓那只不知規矩的狗,叼走她的培根。

“以後不讓你進家門了喔!”她惡狠狠地警告,小莉則嗚嗚哀叫。

“別罵它嘛,它只是餓了——”顏媽從廚房走出採。

那婕翻了白眼,看心軟的顏媽把自己盤裏的墻根讓給狗兒。顏媽就是這樣……

“你怎麼起得那麼早?昨晚那麼晚才回來,早上應該多睡一點才夠。”

“哪有可能?”那婕的聲音模糊不清,嘴裏塞了滿食物。“這有一堆事要做。”

“唉!這是什麼工作嘛——”

“你不懂啦,你們公務員比較好。”

那婕風卷殘雲地把一個煎蛋、二條墻根、二片吐司、一杯鮮奶全下了肚。

“吃完了,我去換衣服!”

說完,她跑回房,從衣櫃裏的一大排套裝中選出灰藍色的一套。換好衣服之後,她就坐在梳粧鏡前開始化粧。

首先在手心擠出一堆慕絲整塊刷在柔順的發上,然後用吹風機吹出一個僵硬的角度。接著化粧水、隔離霜、粉底液、蜜粉一層層掩蓋住她真實的膚色。

最後刷上眼影、腮紅、畫唇線,五官修飾得完美立體。而且,絕對絕對——不像她自己。

那婕滿意地看著鏡中的成品——冷靜、美麗、神秘的那婕。

很簡單,也很神奇,只要幾瓶人工顏料,幾分鐘就能打造出一個全新的那婕,一個所有人心目中最理想的那婕。

一分鐘後她已經拿起公事包,走出別墅。關上生銹的鐵門,也把昨夜那個擾人的夢關在身後…

採訪組來了一個新的女孩子,叫程羽珊。不到兩天;全新聞部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原因是——她周到地買了下午茶點心分送大家,更附送上甜甜的笑容,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姐的叫得每個人心裏服貼極了。

只有那婕沒理她,虛應了一聲,連人也沒多看一眼,就抓起筆記型電腦匆匆出去追新聞。

“那姐好忙,是不是?”程羽珊無辜地對其他同事眨眨眼。

“哼,當主播就這麼踐。”有個女記者不滿地說。“她雞婆什麼啊!人家這條新聞都處理好了,她偏東挑西挑的還要親自跑一趟,搞什麼,是不是不相信我們採訪記者的能力!”

發話的顯然正是採訪這則新聞的記者。

“郭姐,你別生氣嘛,那姐也是想把事做好。”程羽珊安撫著憤恨不平的郭淑英。

“她?!哼!她懂什麼新聞?還不是靠關董的關係,才爬上女主播的位置!”

程羽珊微微瞠大了眼。“郭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全新聞部的人哪個不知道她跟關董有一腿。不要臉,用這種方法往上爬。羽珊,我告訴你,等著看吧,聽說關董已經甩了那個不知恥的女人,哼,這下她再囂張也沒幾天了。”

程羽珊烏黑的大眼滴溜溜地轉著,誰也無法自她那張天真的臉孔下,看出她真正的心意。

“郭姐,你說的關董,是不是我們集團的總裁關靖?”

“不然還有誰。”郭淑英隨口答了。有人來找她,她就走開去了。

程羽珊走回自己的位置,在電腦鍵盤上敲了幾個鍵。 ;不多久,螢幕上出現一張男人的半身照和一串顯赫的頭啣。拜網路之賜,她立刻得到她想要的資料。

螢幕上的男人穿著完美無瑕的手工西裝,銳利的目光睨視前方,他有種天生的自負,光是看他的照片,就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權威感。

那是力量,程羽珊像是嗅到獵物的獵人般興奮而微顫。男人具有的力量是由長期的權勢和金錢堆積起來的,那是異於平凡人的一種領袖特質。

只要接近男人——她就能得到相同的力量。程羽珊揚起唇角,這刻的她看來,與剛剛那副天真的模樣判若二人……

半年後今夜新億集團在凱悅飯店,舉辦跨人寬頻時代的慶祝酒會,這個舉動同時宣示了其稱霸媒體業的動機。現場冠蓋雲集,鎂光燈閃個不停。

身為主人的關靖應付完會場中的政商名流,他接過助理遞來的酒杯,緩緩啜飲一口。

目視現場衣香鬢影,笑語喧嘩,這些人全為了他而來,但在此刻,他卻沒有一絲興奮喜悅的心情。

他的事業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但他卻從未感到如此刻般空虛。他越成功,就越清楚的意識到,沒有人可以與他分享他的勝利,他最摯愛的妻子——柔柔,已經死了。

“關董……”一個嬌媚的聲音闖入他陰暗的思緒。

來到他身前的女人有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材,身著性感不失高雅的服裝。她是競爭對手陣營的當家女主播,如今她媚眼勾惑著他。

他面無表情地看她刻意貼近自己,大方地層露她豐滿的胸脯。

“恭喜關董,以後您在媒體界的地位,可說無人能及了……”女人不斷說著諂媚的話,可是關靖沒有聽進去,他的目光集中在她那張畫著精緻濃粧的臉龐。

她讓他想起了那婕。

連他自己也感到詫異,通常他不會去想那些已經分手的女人。她們對他而言,就像已歸檔的檔案夾,沒有再取出來重讀的必要。

可是他卻想起了她。

他記起她,也同時記起她當時找上他的模樣。她不像眼前這個女人一樣迂回、暗示,她直截了當地提出交易——她的身體,交換主播臺的位置。

關靖勾唇而笑。他一向不允許自己被欲望影響了公事上的判斷力,她讓他破了例,原因是她勾起了他的興趣。

沒有女人像她這麼大膽、坦白。也沒有女人像她一樣自信,而讓他們關係持續維持了三年之久的理由,更在於——她坦白、她誠實,她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和貪婪。

他不用擔心她會糾纏不清,她和他一樣清楚界線在哪裏,從不逾越。

他應該慶幸找到一個幹脆、識大體的床伴。

沒錯,她真是該死的“識大體”,不是嗎?

就連分手,也不像別的女人那樣苦苦哀求、痛哭流涕,而是瀟灑的拍拍屁股走人,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那次之後,她真的一次也沒來找過他……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為您服務……”女主播還在說個不停。

關靖回過神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沒有任何修飾就冷冷地打斷她,讓那名女主播立刻尷尬地停住嘴。

“呃……對……對不起……”女人轉身落荒而逃。

關靖的目光搜尋著宴會廳。

“那那婕沒來?”他皺眉,問身邊的助理。

助理似乎對他的問題嚇了一跳。

“那婕沒有來。”助理還是盡責的提供訊息。“新聞部那邊派的是採訪組的人員來做轉播……”

關靖沉下眼,表情深不可測。他突然想起什麼——“她後來領了多少錢?”

對於這樣無頭無尾的問題,幸好助理的反應夠快,而且對主幹的瞭解也夠。他知道關董想問的,是那婕用那張空白支票兌了多少錢。

“五佰萬。”

關靖挑起眉;。

五佰萬?!他以為她的貪婪應該要更多的,這個數字確實引起他的懷疑。

“你確定?”

“沒錯。”

關靖正想命助理去查一下,一個女性的聲音再次打斷他——“關董,您好。”

眼前是個目光閃閃發亮的女孩,她一身白色套裝,典雅又不失莊重,臉上只撲了淡淡的粉,若說化粧,也只是唇上一抹粉嫩的紅。

他感覺有如電擊。不是因為女孩有多美,而是她太像了,像極他的亡妻。

“柔柔?”他甚至失神地脫口而出。

身旁的助理也大吃一驚。這女孩確實和四年前去世的關夫人極似,就連她身上的衣服,也和關夫人以前常穿的衣服一模一樣……

“關董,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女孩微笑。“我自我介紹,我叫程羽珊,是新聞部採訪組的新人。”

關靖一凜,立刻察覺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他臉上表情僵硬。

“沒關係,可能是我太大眾臉了。”女孩笑著化解尷尬。“我正好有事想請關董幫忙。”

“什麼事?”

“我想請關董幫我介紹一下馮委員,我想做一係列有關他的報導,不知道關董可不可以幫我這個忙?”

順著助理的指引,他瞥見人群中的馮翊。

他是立委,和關靖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傳聞他具有黑幫老大的身份。

關靖一直和那樣的人,保持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問題是,眼前的女孩臉上懷著希冀、渴求的大眼凝望著他,更因她那像似亡妻的模樣,讓他有種錯覺——覺得正在求他的是他的妻子。

他說出口的話連自己也感到訝異——“好。”

“不行。”

新聞部內部會議裏,那婕想也不想就回絕了這個提案。

“為什麼?!這條新聞播出去,肯定能創出高收視率。”提案人程羽珊不平地喊道。

“這根本稱不上是新聞。”那婕冷冷地看她一眼。“頂多只是一些不成熟的臆測和推論。”

“可是政治圈裏誰都知道馮翊是大哥,為什麼我們不能在廣大選民面前揭露他的假面具?”程羽珊義正辭嚴地反駁。

“沒錯,人人都知道。但你以為他為什麼還能平安無事,甚至當上立委?連警方都查不到具體事證,你能有多大能耐?馮翊這種人,除非我們有確實的證據,否則不是我們惹得起的。”

“我可以跟小羅去跟拍他!”程羽珊不放棄,“我不信他狐狸尾巴不露出來!”

“什麼?!攝影師小羅一聽,嚇得臉色發白,他還來不及抗議,那婕便已出口:”荒唐!我不允許。T視不做那種偷拍的事,更何況那不只危險,還愚蠢至極。“

“我不服!為什麼我的提議你每次都推絕?”程羽珊怒目而視。“你根本在刻意打壓新人!”

此言一出,大家全愣了一下。

羽珊在同事間的印象一向積極、態度也不錯。她雖是新人,可是進公司以來,表現十分搶眼突出,加上人也長得清秀,口齒清晰。一個月前已在下午時段播報新聞。

穩坐主播臺的那婕,會不會把她視為威脅呢?

羽珊的話在大家心裏投下懷疑的陰影。

那婕對同事們投來猜疑的目光視而不見,她清楚程羽珊在搞什麼鬼;在某種層面上,她們算是同一類人——不計手段往上爬,坐上主擂臺的位置。

只是她還太急躁、太不成熟。

“Fine,你不服我的決定,那這件事請經理裁決。”那婕的態度依然不動如山。

一下子所有目光焦點,全移向新聞部經理,經理為雉地看看那婕,再看看程羽珊。

那婕是T臺當家女主播,她的重要當然不言可喻。經理很快下了決定——“我讚成那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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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29:08
第3章

但他也不忘安撫羽珊。

“這個案子,我看羽珊你拿到更多證據再說吧。”

一場紛爭就此暫歇。這一回合那婕大獲全勝,但這並非二個女人戰爭的結束,而是開始一“關董,新聞部的程羽珊說有事要找您,您要見她嗎?”

秘書透過對講機傳達這個訊息。

關靖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程羽珊。

他腦中浮現亡妻的身影,和前幾日在宴會中見到的女孩的影像重疊。

“讓她進來。”

她把長發披在肩上,一身白洋裝,臉上脂粉不施,活脫脫是柔柔的模樣,他的心一動。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他輕咳了聲,掩飾一時的恍神。“有事嗎?”關靖僵硬的說。

“上次訪問馮翊那則新聞,被那婕退了件。”她咬住下唇,百般委屈。

程羽珊沒忘記觀察關靖的反應。她看見他在聽到那婕時面無表情,顯然對那女人已無感情,她放下心,繼續投訴。

“她從我進公司就沒給過我好臉色,處處排擠我。

我想,她是在打壓我,因為我威脅到她了。“

關靖發覺程羽珊的話不無可信之處。畢竟以他對那婕的瞭解,她確實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

“我想只要你夠優秀,是不會永違被壓抑的。你的上司應該有足夠的識人之能。”他淡淡地回應。

那並非她要的答案,程羽珊暗暗懊惱。怎麼關靖反應這麼平淡,依她的估計,他應該要為她出氣才對。

不得已,她退而求其次。

“我是想表現給我的主管看,您幫我好不好?我知道星期六馮翊六十歲生日,會邀請一些人去參加壽宴,您可不可以帶我去?我想到時一定會出現很多幫派人物。”

“我並沒有收到邀請。”關靖說,他並不屬於馮翊那個圈子裏的人。

“但若您要求,他不會不請您吧?”程羽珊充滿希望地望著他。

關靖不是不為難,他實在不想蹬這渾水,但他就是不忍拒絕。他知道他在程羽珊身上找亡妻的影子,這也許是錯的,但他無法克制。

他沉吟片刻,按下通話鍵。

“替我撥電話給馮委員。”他對秘書下令。

程羽珊雙眼照照發光。她聽著關靖和馮翊聊了幾句,很快得到馮翊的邀約。

他收了線。

“怎麼樣?”程羽珊忍不住興奮地問。

“他邀請我,”關靖臉色不是很好看。“但要求那婕出席。”

程羽珊怔住。

他有多久不曾見到她了。

“關董。”

“關董……”

關靖的到來引起攝影棚不小的騷動,他越過許多跟他打招呼的人,靜靜走到攝影機的後面。

她鎮定自若地坐在主播臺,有種王者的氣勢。在鏡頭前的她,永遠是面無表情、冷淡而疏遠。

他腦海裏卻掠過她褪盡衣衫的樣子,她嫵媚求歡的樣子。就在她那身保守的套裝底下,藏著冶傃性感的黑色蕾絲內衣。別的男人看到的她,是一個冰山美人,他卻見過她最淫蕩、魅惑的一面。

她今天梳了個保守的發臀,把頭發盤在後面,只露出白皙的頸項。

他還記得撫摸那地方的感覺,那是她的敏感點,每次他一碰觸它,她就……

他的眼神轉暗,攝影棚裏的空氣變得稀薄而灼熱。

“關董——”

突然有一隻小手碰觸他的臂膀,他幾乎跳了起來。

“你怎麼了?臉好紅,是不是棚裏太熱了?”程羽珊憂慮地看著他。

關靖說不出話來,只僵硬地扯動嘴角。

“以上是T視的晚間新聞,謝謝您的收看。明天同一時間請繼續鎖定T視頻道。”

那捷已經作完Ending.下音樂,氣氛一下放松下來。

那婕整理好桌上的講稿,拔下麥克風。

奇怪,她暗忖。今天的最後一部分,她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有兩道灼熱的目光盯住她。她坐在主播臺,卻有片刻不著半縷似的羞窘。要不是臉上有濃粧遮掩,恐怕觀眾就要見到她臉紅的樣子了。

搖搖頭,她斥責自己荒誕的思緒。

“那婕,你過來。”新聞部經理叫她。

她一抬眸,看見了他,呼吸陡然停止。

一秒後,她恢復鎮靜,緩緩地走向他。

“關董。”她的微笑完美,看不出一絲情緒。

“那婕,我昨天告訴過你,今晚要你和羽珊去參加馮委員的壽宴……”經理解釋著。

那婕眉一挑:“那關董——”

“是我求關董帶我去的。關董人好好,還幫我安排了這次的出席。媒體裏面,我們是惟一受邀的。”程羽珊甜笑著,那婕卻聽出她話中的炫耀成分。

原來如此,她苦澀地想。他有新女伴了。

就算他們曾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也不曾在採訪工作上幫過她,想必程羽珊對他而言,是特殊的吧……

壓抑不住胸口翻湧的酸楚,她別開眼。

“我去補個粧,馬上出來,請你們稍等一下。”談完,她匆匆離開。

那婕出來的時候還是相同型式的套裝,只不過換了一套。相對於程羽珊微露香肩的小禮服,她的衣著顯得保守許多。

關靖皺眉。“你就穿這樣?”

“沒什麼不妥。”她回答。那婕捏緊她的皮包肩帶,率先走出去。

程羽珊走在關靖的身側,低聲對他說:“那姐總是那樣,老穿廠商提供的套裝。真是,也該看看場合啊?!”

關靖心中訝異。

是嗎?印象中她是個愛慕虛榮、祟尚名牌的女人。他一直以為她私下應該擁有無數名牌服飾,只因她老是藉口要買最新款的衣服、飾件向他要錢。

他瞇緊眸子,看著她的背影……

在車裏,那婕坐在前座,關靖和程羽珊坐在後座。

程羽珊不斷和關靖交談,他們低柔的談話聲飄進那婕耳中。她將視線調向車外,視而不見的望著流逝的車燈,心中那一點酸澀慢慢暈染開來。

沒有理由吃醋,她提醒自己。他們之間存在的,不過是肉體的交易。而肉體,是很容易厭倦的。

他都清楚表示過了。她還有什麼好期待的?至於他的新女伴,她更是絲毫沒有置喙的餘地。

車子駛進市郊的某個會所,在大門口停住。

他們下車,今晚宴會的主人正笑呵呵地在大廳迎接他們。

在一番寒喧、客套之後,程羽珊主動接近馮翊試圖拉近距離。

關靖則在那婕退身走開時,一把攫住她的手臂。

她嚇了一跳,一抬頭,對上他陰沉的眼。

“香奈兒這季的包包呢?”

“什麼?”他沒頭沒腦的問句,讓她一下子會意不過來。

“香奈兒的包包。”他無情的譏諷她。“你從我這兒拿三十萬要買的包包呢?在哪裏?怎麼不見你帶出來?”

“我——放在家裏。”她心跳狂亂,眨眨眼,力持鎮定。

是嗎?關靖懷疑地瞇起眼。如今回想起來,這三年裏她向他要的首飾、衣服,他一樣也沒見她穿戴過。

以前他不曾懷疑過。他對女伴一向慷慨,送過的東西他從不在意。而剛才程羽珊的話像一顆投進心中的小石,忽然漾起圈圈漣漪。

她真的是他認定的那種女人嗎?

他以為她全身上下一定都是名牌,但那些卻是廠商提供的;他以為她會獅子大開口,結果她在最後有機會大撈一票時,只提了五佰萬;他以為她會糾纏著他不放,結果分手後她走得瀟灑從容,毫不留戀。

在發覺最後一點,是如何讓他感到不是滋味的同時,一股無名的熾怒直竄上腦海。

他還沒機會繼續質問她,馮翊走向他們。

“來,來,關董,坐這邊,還有那婕,坐我旁邊嘛,別客氣。”

半強迫地,馮翊將他們“請”到主桌。

落了坐,身為壽星的馮翊理所當然坐主位,而那婕被安排在他身邊,再來是關靖、程羽珊。

“那小姐,你本人比電視上還漂亮,呵呵!我最喜歡你這型的智慧美女了。”

馮翊大膽放肆地握住那婕放在桌面上的手,一點也不掩飾地對她的興趣。

被那只滿皺紋和斑點的肥膩手掌覆住的感覺,讓她作嘔,可是多年採訪的經驗,遇過各種性騷擾的她,已練就一身圓熟的技巧。

“謝謝馮委員的誇獎。”那婕微微對馮翊一笑,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身體後退,在二人間設下禮貌的距離,不至於讓對方有錯誤的期待,也不讓場面難堪。

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該有所收斂,可是馮翊張狂慣了,根本不在意那婕的拒絕,轉眼閒又把手搭上她的。

“你能來我很高興。呵,我叫關董一定要把你帶來,關董果然是個守信用的人……”

馮翊的話讓那婕腦中轟地一響,瞬間的領悟讓她全身有如陷入冰窖中。

原來如此,她還奇怪為什麼經理要求她參加這個不相幹的晚宴,結果事實是,她是關靖拿來作給馮翊的人情。

他許諾了他什麼?把她當成禮物送給他?要她陪他上床?

他就是這麼處理他“使用”過的女人嗎?羞辱、委屈、絕望、自嘲……各種情緒在她胸中翻攪,最後剩下冰冷的憤怒——此時關靖瞪視著她柔順地被男人握住的手,他瞇緊了眼,右額上的青筋隱隱抽動。

“馮委員,我敬您一杯,祝您福壽雙至。”那婕扮起笑臉,嬌媚的軟誘中有種賭氣的味道。

馮翊自是開懷大笑,一杯烈酒下肚,手腳更是大膽無恥。

關靖的臉色更難看了,當馮翊的手在桌子底下,搭上那婕露在窄裙外的一截雪白膝頭……

“天哪!”一旁備受冷落的程羽珊,低聲在關靖耳邊說。“被人家這樣模也無所謂嗎?”

“馮委員——”

她聽到他冷硬的聲音在她耳邊傳來,心底有一絲冀肋升起。

那一絲希望之火很快煙消灰滅,當她看見他和程羽珊舉杯向馮翊敬酒,一瞬間她明白了自己畢竟是有期待的,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他能解救她、保護她。

而他沒有。

何必呢,她之於他,不過是一個不要的女人,沒有任何意義。

馮翊舉杯飲酒,一時間放開對那婕的糾纏。

而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待馮翊又藉故要對她毛手毛腳,那婕正抬起穿細高跟鞋的腳,準備踩在他臃腫的腳上,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看來像保鎬的人物走近馮翊身邊。

那婕坐得夠近,聽得到他在馮翊耳邊說的話。

“老大,幫裏來了人,說那批貨……”

“去,沒看見我正在忙,別拿這種事煩我!”

“可是……”

“夠了,一會兒客人走了再說。叫他們在後廳等我!”

“是。”那人退下。

那婕全身神經繃緊,屬於記者的直覺全蘇醒過來。

席間陸續有很多人來向馮翊敬酒,喧鬧時笑聲不斷。馮翊看起來很開心,不過那婕從他轉為收斂的神態看出,有事在困擾著他。

而且是件重大的事。

她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她盯緊了馮翊,這回不再抗拒他偶爾輕佻的舉動,為的是要捉住這條線索……

“我們也該走了。”

好不容易忍到最後一道菜上完,關靖陰鷙的臉孔已布滿烏雲,一個晚上他看夠她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的樣子了。要是他再看見馮翊碰她,還是她再對他笑的話,他就要忍不住砍掉馮老頭的手了。

他無暇去分析自己這麼生氣的原因,只想速速離席,把那該死的女人拖離現場,好好質問她——“喔,”那婕挑眉。“關董,你們要走了啊?”

她說“你們”是什麼意思?關靖瞇緊眼。

“我還想留下來陪馮委員聊聊天。”那婕巧笑倩兮,頓時傃光四射、迷倒眾生。“馮委員,”她塗滿寇丹的纖纖玉指曖昧地握住馮翊的手,“您說好不好?”

馮翊受寵若驚,“好!當然好!”

關靖瞪視著那婕,沒有溫度的黑眸中透著森冷怒意。

“那我們就不打擾二位了。”程羽珊勾住關靖的手,輕鄙地睨視那婕。

目送他們相擁的背影離去,那婕有一種異樣的刺痛,但她很快壓下酸澀的感覺,眼前最重要的是追到這則大新聞。

“小美人兒,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馮翊討好地對她說。

那婕當然不可能乖乖坐在那兒,馮翊起身走人後廳時,她就馬上跟了去。

“X,搞什麼?”

躲在門外,她聽見馮翊的怒吼聲傳來。

“貨在海關被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員警發現了,現在幾個兄弟在那裏等大哥您的指示……”

“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他媽的!”接著是一連串馮翊的咒罵聲。

一陣很短的靜默後,是馮翊的聲音。

“喂,楊局長,我馮翊……基隆那邊出了點狀況,你去處理……好……就這樣。”他掛了電話。

“老大,那現在……”

“現在?!現在我叫楊局長去把事情壓下來,你們這些沒用的家夥,下次再出狀況給我試試看!”

“是……是……”

那婕不等馮翊走出來,就閃身走人一旁的女廁中。

她把自己鎖進一間廁所,按下迷你錄音機的停止鍵。拿出手機,撥號。

“喂,小羅嗎?你現在馬上帶機器到基隆海關等我,見面再說。”

她又撥了另一組號碼,“陳檢察官,我那婕……是……麻煩你派人立刻到基隆海關……”

掛了電話,她才發覺自己不住微微顫抖。

顫抖,是因為害怕。

還有壓抑不住的興奮……

“太勁爆了,等會兒這條新聞一出來,一定驚天動地……”

淩晨四點天還未亮,小羅將那婕載回她的住處,他喃喃低語,似乎還未自這一夜驚險刺激的經歷中回神過來。

“獨家耶,那姐!這回咱們T臺要大出風頭了。”

那婕燦然一笑,也掩不住自信得意。“送我到巷口就好了,裏面很難回轉。你快把帶子拿回公司交給小方剪輯,然後就回去休息吧!告訴小方我上去換件衣服,洗個澡就回公司。”

“可是你整夜沒睡——”

“誰還睡?!”那婕的雙眸增照發光。“我等不及要上七點的新聞了。”

“你不累啊?”

“放心啦!”那婕笑道,“再累,只要粧上得夠厚,看不出來的。”

那婕開車門,跨出小羅的車。

“那姐!”小羅拉下車窗喚住她。

“嗯?”她回頭。

“GREATJOB!”小羅伸出大拇指,表達他對她專業的敬意。

她彎起唇角,“謝啦!”

那婕輕快的走進巷子,門前一個陰暗的影子卻令她錯愕不已。

“你……你在這裏做什麼?!”

量黃的燈光照在他森寒的面容上,黑色的胡渣盤踞他的下顎,他的眼眸冰冷而憤怒。

即使他瞪著她的模樣十分駭人恐怖,她還是無法不注意到,其實他留鬍子的樣子,還蠻有男人味的。

怪了,她究竟在想什麼東西?!

那婕在心裏罵了自己幾十句白癡,然後,她昂起頭,憶起剛才的問題。

“你在這裏做什麼?”

完全無視她的問題,他蹙眉瞪著她。“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裏了?”

有沒有搞錯?!他的語氣像個霸道的丈夫。

那婕挑釁地回視他。憶起昨夜他是如何把她打包係上蝴蝶結送到馮翊面前,怒火在她胸臆延燒。

“你猜不到嗎?我以為那很明顯,不是嗎?昨夜我一直跟馮委員在一起呀!”

她沒說錯,她忙了一整夜,確實是為了馮。只不過她的語氣讓人不由得產生曖昧的聯想,而她是故意的。

關靖的臉孔扭曲,黑眸變得更加冰冷。

“你讓那個男人碰了你?”他幾個大步縮短二人的距離,然後他握緊她的手,使她痛得抽氣。

“那不正合你意嗎?你把我像個禮物一樣送出去——”胡扯!“他憤怒地打斷她。”那只是個飯局。“

“飯局?”她想到就怒火衝天。“你看見那個惡心的男人,怎麼對我毛手毛腳了,結果你什麼也沒做!就算我們分手了,你起碼也是我的老闆,這樣算什麼?!

她熱辣的反駁不只讓他一怔,連她自己也呆住了。

過去三年,在關靖面前,她溫順、她聽話、她迎合,她沒有個性、沒有自首,根本不曾對他大吼過。

又來了,關靖又有那種感覺。三年來他認定的,自以為瞭解的那個女人,倣佛有了另一種面貌,而這勾起了他的好奇——他審視的眼神令她暗自心驚。那婕垂首,掩飾慌亂。

“我累了,我想回家睡覺。”她甩開他,轉向鐵門,從皮包裏拿出鑰匙。

他的手撐住鐵門,他的身體靠近她,那婕感受到一股來自於他的壓力。

“我沒想過你會住這樣的地方。”

她的心陡地一跳,抬起頭,她勉力鎮定地直視他審視的目光。

“我住怎樣的地方與你無關,就我記憶所及,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瞇起眸子,對她急於撇清兩人關係的態度極度不滿。

“如果我說,我想再繼續過去的關係呢?”

她瞠大眼。“不!”

她毫不思索的拒絕顯然激怒了他,他抿緊唇。

“我可以給你比以前更多的錢!我可以讓你升上更高的職位。”

“不。”她再也不要那些了。好不容易平復離開他的傷痛,她沒有自信能再重來一次,那些辛苦的偽裝、那些強顏歡笑,那明明接近他卻永道無法觸及他內心的空虛感……她再也不要了。

他的不悅全寫在臉上。

那婕咽了口口水,她不能讓他起疑。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她逼自己擠出一抹不在乎的微笑。

“你怎麼會有那種念頭呢?吃回頭草,似乎不是您關董的作風吧!”她幹啞地笑道。“怎麼?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床伴?不會吧?!應該有很多女人——?

“我不要別的女人。”他打斷她。

她的心跳停止,片刻又狂擂起來。

別傻了,他才不是“那個”意思。盡管她一再告誡自己,可她就是無法不去幻想,她覺得自己的面具就快要崩潰了。

“別說笑了。關董您這麼說,我還真以為您愛上我了呢!”她嘎聲嗤笑,現在連她也搞不清楚自己這麼講,到底有沒有一絲試探的成分。

“跟愛無關。”他面無表情,看來冷酷而無情。“只是我發現,你還能挑起我的欲望。”

一股強烈的失望情緒,今那婕幾乎忍不住要尖叫,但她暴力地將它壓了下來。

“我相信一定有別的女人,可以取代我。”她僵硬地說完,急急轉動鑰匙,關鐵門,打算把他關在門外。

他搜住她,在懷中翻轉她的身體,在那娃還來不及反應時,他的唇粗暴地覆上她的。

他撬開她的唇齒,霸道又強硬地搶奪她甜蜜的檀口,那個吻一點也不溫柔,只有純粹的肉欲和怒氣的發泄。

他從未吻過她,總是嫌她的唇膏太厚、太香。

那婕呆住了,沒想到親吻會是這麼親昵,甚至是他們最激烈的做愛,都比不上這個吻來得赤裸,來得危險,來得毫無掩飾、毫無防備。

她直覺想逃開,可是他的手強硬地緊制住她的後腦,不容閃躲,更不許逃避,只能全盤接受——當他終於結束了這個吻,那婕的唇已是淩亂而微腫,她的手抵住他的胸,必須這樣她才能支撐自己虛軟的身體。

他們的視線交會,在彼此眸中望見深深的震撼和漸漸升起的不安,這是他們都不曾熟悉的一種情感,它強烈得令二人都覺得可怕。

他的黑眸復雜地瞪視著她,為了某種她不明白的原因,他似乎在生著她的氣。

“回來做我的情婦。”他咬牙切齒地說,似乎很不得已才作了這個妥協。

“不。”她的回答比剛才更斬釘截鐵。

剛剛那個吻真的嚇壞她了,她不能再跟這個男人有任何接觸。好恐怖!她可不想最後落得跟他其他的女人一樣,哭著求他不要拋棄她。她寧可保持現在的理智。

他的臉沉了下來。

“不,不過很謝謝你的抬愛。”她放意媚笑,為的就是讓他厭惡她,進而放棄這瘋狂的念頭。

他沈默了,片刻。

“是因為你找到另一個金主了嗎?他比我出更高的價?帶給你更大的好處?”

什麼?她瞪視他。這就是他心目中的她,是嗎?一個待價而沽的妓女,隨時可以為出價最高的人出賣自己。

“是,你說得對極了,你真瞭解我。”她不怒反笑,而那笑虛假得不得了。“所以我不需要你了,再見。”

她用力推開門,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就重重當著他的面將鐵門甩上。

那婕靠在門上,全身氣得發抖。

“傲慢、拔扈、自以為是的渾蛋!他憑什麼這麼說我?!可惡!可惡!可惡!”

她大吼著,怒氣衝衝地走進自己的房間。在她粗魯地扯下自己的衣服衝進浴室淋浴時,她決定把那個男人的事全都忘掉。

當冰冷的水柱灑在她的身體上時,她才稍稍冷靜下來。

突然,一個疑問閃過腦海——他該不會在她家門外站了一整夜吧?

為什麼呢?

她怔怔思考這個問題,絲毫不覺冰水變得燙人……

關靖從那婕家離開時,天已朦朦亮,他決定直接進辦公室。

在開車回公司的途中,關靖也一樣怒憤填膺。他飛快地闖過好幾個紅燈,作了個高速的轉變,在一個危險的緊急煞車中,他的車驚險地停在停車格。

他的雙手緊握住方向盤,好像把它想像成那婕纖細的頸項。

那個毫無羞恥的女人!居然大言不慚地承認她有了新的情夫!她就如同他所認定的一樣,只要對方能給予她金錢和權勢,就可以賣斷自己。

他甩上車門,忿忿走向電梯,用力按著上升鍵。

在等電梯的同時,他腦中又再次浮現一整個晚上不停想起的畫面。馮翊那只油膩鬆弛的手在她雪白如脂的大腿上遊移,不懷好意的目光盯住她飽滿渾圓的胸脯。

他可以想像她在床上是怎麼迎合馮翊的,那個婊子一向知道如何魅惑男人,更知道如何作出絕佳的演出。

而他,就是她的啟蒙老師。

她運用了他教給她的技巧嗎?想到她是如何喘息、蠕動,請求著另一個男人,關靖幾乎要咬斷牙。

在抵達辦公室的時候,他的下顆繃緊,目光兇惡的足以殺人,打掃的清潔婦看見他時,驚恐地睜大了眼。“關……關董……早……早安……”

她畏縮的反應令關靖皺起眉,他的表情真的那麼恐怖嗎?

該死!為了一個女人,他居然失控如斯!

不!他不承認她有影響他的能力。

那婕?!哼!只不過是她的某些矛盾性格,勾起他的興趣罷了。他不在乎她跟多少人上床,絕不在乎!

“早。”關靖對清潔婦擠出一抹他自認為“和藹可親”的笑容。

清潔婦的表情好比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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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29:34
第4章

早上八點二十分,關靖辦公室的電話響起。

“關董!好消息!”電話被接了進來,是新聞部經理。聲音聽起來興奮得好像中了樂透彩。“收視率百分之三十八!這回我們真的大出風頭了……”

“等等,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冷冷地打斷地。

“呃……噢,對不起!關董,請您立刻轉開電視——”

那不難,關靖桌上的液晶螢幕立刻顯現了T臺的畫面。

那婕放大的臉出現,讓他蹙緊眉頭,可是關靖同時也清楚地聽見她以沉穩冷靜的口吻報出新聞——“本臺獨家深入犯罪現場,拍下無黨借立法委員馮翊走私毒品,並且勾結警界高層人士的一切罪行……”

畫面出現大批檢警人員搜索貨櫃,起出來層中大批毒品……另外還有臉色灰敗,被帶走的楊局長。

“本臺獨家錄下馮翊與楊局長通話的內容……”畫面是馮翊和楊局長的照片,背景聲音沙沙地,但仍聽得出是馮翊的聲音,內容正清楚地顯示他與毒品交易有關……

從接下來的新聞裏看見那婕採訪海關人員、檢警人士,和一路追著檢方的公務車到臺北地檢署的情形。

畫面正充分說明,她是如何度過驚險的一夜……關靖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她的眼有層濃粧也蓋不住的淡淡黑圈,但她整個人煥發出一種耀眼的光採,那是種融合自信、專業所散發的神採。

相較之下,他對她的指控顯得可笑。

他不自覺揚起唇角,她的眼神好似在睥睨著正在看電視的他。

關靖正目不轉睛的注視她時,辦公室門口傳來秘書的聲音。

“關董,新聞部的程羽珊想見您。”

“嗯。”全神專注在螢幕上的關靖,其實並沒有聽進秘書的話。

“關董。”可憐兮兮的聲音傳來。

揚起頭,關靖對上一雙含淚的大眼,程羽珊咬著下唇,神情有著難掩的委屈。

“你知道這是那婕做的了?”她看見他桌上的螢幕,臉色更蒼白了。

“她好無恥是不是?!居然剽竊我的點子!”她哽聲泣訴,不一會兒,成串的淚珠便滾至衣襟。

關靖看著眼前的女人,疑惑那張神似前妻的臉為何不再令他失措。

“點子是你的沒錯,但這回那婕做得實在很好。”他中立的評論,不加一絲個人情感因素。

程羽珊聞言,臉色一白,停止了啜泣。

怎麼回事?她慌了手腳,原本相當確信能掌握關靖的反應,現在卻有了絲不安。

不行,她要再加把勁說服他。

“那不公平!她會得到獨家,其實是我之前就搜集料,她在會議上還故意說對這個案子沒有興趣,逼我放棄,可現在她倒好了,一個人搶走了所有風頭。她的心機好深,我想她一定早計劃好要行動了。可是昨晚我在場,她居然什麼都沒說,她分明是故意擠掉我。”

關靖沉吟不語,如果程羽珊說的是事實,那婕的行為不無可議之處……

“她確實應該知會你——”

“你相信我,好不好?這個Case真的是我辦的,是那婕搶了我的功勞。”她淚光盈盈的小臉凝住他。

關靖繃緊臉。“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那婕一直忙到中午才有得閒。

她打了一場漂亮的仗,現在全國的人都沸沸揚揚地在討論這個案子,其他媒體也趕忙出動SNG車守在地檢署和馮翊家門口。

可是盡管他們再努力都是枉然,除了她,沒有人能有第一手的畫面和錄音帶。

她走下主播臺,超過二十四小時沒睡的她應該是疲憊的,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睡,整個人都飄浮在成功的喜悅之中。

“恭喜啊,那主播!”

“今年金鐘獎一定非你莫屬了!”

“你真是太厲害了!”

她一律回以微笑,忽地,她的笑容僵住。

她看見關靖和程羽珊迎面走來,心好像被戰了一記,隱隱作疼。

那婕武裝起自己,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那婕!”經理的召喚粉碎她想要避開的念頭。

“什麼事?”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那預感來自經理明顯的不安,來自程羽珊掩不住的得意,而關靖……不,她看不出來他真正的情緒。

他偽裝自己的功力,跟她一樣強。

“咳,呃……是這樣的,有關七點鐘的晚間新聞……我想……呃……作一些調整……”

那婕挑起眉。

“是這樣的,關董的意思是說……呃……”經理瞄了眼關靖,似乎想從他那兒得到奧援,可是關靖依然沈默,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採用雙主播的方式可能……可以給觀眾帶來新的視覺效果……所以……所以……”

“你要我讓出主播的位子?!”那婕不可置信地怒吼,她不敢相信經理會說出這種話,在她剛剛為T臺獲得轟動社會的大獨家之後?!

“不、不是,你當然是主播!”經理忙不迭地安撫。

“只是,只是搭配羽珊——”

“為什麼?!”那婕甩開經理的手,她直接走到關靖面前,冰冷冷地瞪視著他。

她的胸部因憤怒而急速起伏,晶亮的黑瞳正噴出激烈的火花。他沒想過怒氣勃發的她,看來竟會如此美麗,關靖勾起唇角,他發現自己還蠻享受她的怒氣。

也許他會這麼做不是為程羽珊出氣,而是想見她失控的樣子。

“我認為羽珊的能力不錯,這回要不是她,也拿不到馮翊的新聞。”關靖不動聲色,內心卻暗驚,什麼時候他對她有了這種異常的衝動?!

“因為她?”那婕暴跳如雷。“她做了什麼?馮翊這件事是我‘一個人’去追的,是我‘一個人’發現的,她什麼也沒做。‘我’才是那個超過三十個小時沒有闔眼的人,‘我’才是那個冒險偷聽他們談話過程的人!”

關靖面無表情的聽完她的吼叫。

“正是因為你什麼都‘一個人’做,你只想著個人表現,沒想到新聞工作是要TesamWork才能成功的。”他從容不迫地面對她,只有黑眸一閃而逝的戲謔,洩露出他的作弄。“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讓你可以學習揚棄個人英雄主義。”

那婕有一刻不能會意他說了什麼,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各種不同的情緒在她胸口翻騰,憤怒、委屈、受辱,然後只剩下火紅的憤怒,她的臉漲得通紅。

“夠了,少裝了!”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其實你不過是想把我換掉,讓你新任的情婦坐上主播臺,不是嗎?”

四周傳來抽氣聲。顯然剛剛攝影棚裏的人“真都豎起耳朵,專心聽他們的談話關靖並沒有如所有人預期的惱怒,只是挑起眉。

“你最沒有權利作這種指控,不是嗎?”他嘲弄的冷笑,捏緊她的手臂拉近他,而低沉、惡魔般的嗓音就在她耳畔響起——“別忘了,你又是怎麼坐上主播臺的。”

那婕在一瞬間刷白了臉。

這是一處山上的空地,剛由那婕買下來,讓顏媽養家裏再也容納不下的大型流浪動物。這裏距離她們家,騎車約二十分鐘的距離,有些遠但好處在於沒有鄰居,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抗議。顏媽每天帶著小莉上山來照顧動物們,那婕則只有假日會來。

僻靜的山間傳來可怕的聲音。

“阿婕……你要不要……呃,休息一下?”顏媽遲疑地開口。

“不用了。”那婕回頭,目光炯炯。“我今天一定要把這狗籠給修好。”

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不像在修理狗籠,倒像在敲某人的腦袋。

“事實上……”顏媽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從那婕手中解救出那根快被她捏碎的鐵捶。“鎮上的鐵匠已經答應明天要義務來幫忙……所以,你別忙了,好不容易休了假,呃……你就回家去睡吧?”好不好?“

她再這麼沒命的槌下去,不只狗兒,連她都要精神崩潰了!

“我不想睡!”

那婕的回答讓顏媽簡直快瘋了。幸好她急中生智“啊,那你幫我拔雜草吧,這裏好大又都還沒整埋,你把草拔一拔,我好種點什麼的——”

讓她拔草應該可以消耗她“過人”的精力,而且又不吵人吧?!

那婕終於點頭,顏媽也放下心來。

她蹲在地上開始拔草,顏媽看著她。

那婕的模樣,讓人完全無法和出現在電視上那個冷 傃的女主播,連在一起。

藍白條紋的襯衫、泛白的牛仔褲、破球鞋,素凈的臉,一向吹整成完美弧度的頭發,此刻也只隨意夾了一個黑色發夾,她看來至少年輕十歲。

汗水滑下她的頸項,因勞動而泛紅的臉頰沾了些許泥巴。她拉扯手中的雜草,把它們從土裏連根拔起,丟在地上,那森冷的表情、惡狠狠的姿態,好像把它們當成某人的頭發,要一一拔光……

顏媽不禁冒了一身冷汗。“阿婕……你最近工作上,是不是有什麼不愉快?”

“不愉快?沒有啊!”說著,又有幾株雜草遭了毒手,“我好得很,現在有了一個搭檔一起播報新聞,多好,領一樣的薪水,工作量少一半,真找不到這麼好的事了。”

是嗎?從她的表情可真看不出來是這麼回事……

事實上,那天她回來告訴她這消息時,那婕的表現是氣瘋了。她還惡咒著某個姓關的董事長還是什麼名字的……

顏媽搖搖頭。算了,年輕人的事還是讓她自己解決吧。

“我出去一下!”顏媽決定走開,任她和那堆雜草奮戰。

現在只剩下那婕和在空地上玩耍的狗兒,小莉跑過來跟那婕玩。

“走開!”她現在沒心情逗狗兒。

小莉嗚叫一聲,跑了開。

沒多久傳來一聲尖銳的煞車聲。

那婕抬頭,看見一輛黑色賓士就快壓到小莉,她霍地站起來,尖叫著向小莉跑去——關靖從高爾夫球場開車出來,卻迷了路。

他習慣利用在車上的時間,閱讀或用筆記型電腦處理一些公事,從不曾仔細往意沿途的景致,要不是今天司機放假,而這個球約又非得參加,如今他也不會困在這迴旋盤繞的小路之中。

他不覺慌張,只是厭煩,厭煩必須浪費的時間。

一個棕色的影子突然從路邊衝了出來,關靖緊急踩住煞車。那個棕色的物體消失在引擎蓋下,隨之一聲尖銳的哀叫傳來,關靖低咒一聲,氣急敗壞地下車。

眼前的景象令他松了口氣,一個渾身打顫的棕色小狗縮在地上,哀哀嗚叫。

會叫,表示沒被壓死……

“小莉!”

一個拔尖的女性嗓音震動耳膜,他皺眉,看見一個女人衝出來抱住小狗。

“小莉,有沒有怎樣?被車撞了嗎?痛不痛?對不起,我剛剛沒理你,還叫你走開,可是你也不能調皮跑出來啊!萬一你怎麼了,顏媽和我都會好傷心、好傷心……”

女人用一種足以勒斃那條還在發抖的小家夥的力道,緊緊將它抱在懷中,還一邊嘰哩呱啦地和狗兒說話。

他很少看過一個人表情可以這樣豐富。

跟一隻根本不會說話,可能也聽不懂人話的狗講一大堆……在關靖的世界裏,從沒有這麼不理性,不,可以說是愚蠢的人。

他無法理解年輕女人的行徑,卻奇怪地覺得她新鮮有趣,不覺揚起唇角。

“喂!你這個人,開車怎麼那麼不小心——”在確定狗兒沒事後,那婕抬頭破口大罵站在賓士車前的男人。

她的話驀地止住,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年輕女人瞪著他,關靖這才得以看清她的長相。清秀但稱不上亮麗的臉龐,明亮的大眼,稚氣可笑的頭發,加上臉上、身上的點點泥印。

他不記得曾見過這個女人,雖然她的眉眼之間,令他有種模糊的熟悉感。

她為何一副見鬼的表情瞪著他?!

“小姐,我們認識?”

那婕張目結舌,下巴就快要掉下來。

什麼認識?!他們何只“認識”!他是得了失憶症,還是老年癡呆?!

“你——”她正要罵出口,突然一陣靈光閃過腦際如果他沒問題,那毛病就出在她身上!

她低頭看自己邋遢的打扮,老天!那婕震驚地想,他認不出我!認不出沒化粧的我!

眼前的情境讓她覺得好笑,可是她卻笑不出來。

“我們在哪裏見過面嗎?”他鍥而不舍地迫問,那種熟悉感越來越強,他覺得自己“應該”認識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那婕賭氣說。“我們不認識。”

“是嗎?”他挑眉。“那你怎麼會問我為什麼在這裏?”

“我這樣問有什麼不對?你為什麼在這裏?!你差。

點就撞到我家的狗了,你知不知道?!“那婕叉腰怒視他,反正他又不認識她,她也不用再戴面具,幹脆放膽對他大吼大叫,也算報仇。

“是你家的狗衝出來。”他拒絕接受誣告。

這那婕當然知道,她自知理虧,又不想跟他多攪和,以免被認出來……

“算了。”她揮揮手,轉身走開。

關靖目送年輕女人走進一道鐵門,門的上方掛著一塊簇新招牌——顏媽媽流浪動物之家。

所以,她姓“顏”,是嗎?

透過矮籬笆,關靖饒富興味地看女人被各色各樣的狗兒包圍。

那些動物以世俗的觀點稱不上“美”,有斷腿的,有掉毛的,還有一隻身上殘留著似乎被腐蝕性液體傷過的痕跡,但它們看來全都被好好照料著,幹凈、而且活力充沛。

是怎樣的女人願意供獻青春、付出勞力,在這荒僻的山間,默默照顧這群被遺忘、拋棄的生命!

他的生活周遭全是一些汲汲於名利、權勢的男女,從沒有任何一個人像她——他對她產生了興趣,很大的興趣。

關靖出現在新聞部的頻率增加了。

“關董!”新聞部經理惶恐地相迎。

“沒事,我只是來看看。”他伸手制止了經理接他進辦公室的邀請,直接走到攝影機後,沈默地看著主擂臺上的二個女人。

明顯的,那婕搶了風頭。

她沉穩的臺風、敏捷的思路,對新聞的敏度和掌握度,都比程羽珊強得多。尤其是在處理現場的事件上,更清楚的凸顯出二人能力的差異。

七點五十五分。新聞結束,那婕拔下係在領口的麥克風,可是她並沒有得以喘息,採訪組主任上前採。

“聽說今晚檢方要去突襲檢查馮翊開的一家搖頭PUB.”

那婕眼睛亮了起來。“你派誰去?”

“小敏。”

“我也一起去,她還太嫩!”

“好!車在外面等……”

在一旁被當成隱形人的程羽珊暗自咬牙,隨後她的目光無意瞥見關靖——“那姐,”她表情一變,瞬間從一張怨制的臉轉成虛心求教的樣子。“剛剛那段新聞我不太瞭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我現在沒空!”那婕拋下這句話,看也不看程羽珊一眼,就起身跟採訪主任往外走。

“喂,你克制一點喔!別又像上次一樣搞得整夜沒睡——”採訪主任邊走邊跟那婕聊。“晚上還要ON現場,弄得跟熊貓一樣就難看噦。”

“我像熊貓?!”那婕戲謔地捶他一拳。“喂,我是替你跑新聞耶!居然說我像熊貓?!”拜託!你哪裏是為我,是你自己愛求表現好不好?“他搖搖頭,誇張地嘆口氣。”年紀不小了,再道麼拼下去,看誰還敢娶你這個女強人……“

“啥!你管太多了吧,又不是我媽…”

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說鬧鬧著往外走,渾然不知有兩道陰鷙的目光,正冷冷射向他們。

“那姐跟‘男同事’都很合得來呢!”

關靖回過神,轉頭,對上程羽珊天真無邪的笑臉。

“你也看到了,我試著跟她聊,想化解她對我的歧見,而且,那姐真的很厲害,我想跟她學的很多,但是……”她作出一個無奈的苦笑,憂愁地輕鎖眉心,失望全寫在臉上。“她根本懶得理我。那姐跟部裏的女鬧事全處不來,不過,跟男的倒都有說有笑…”

“我不想再聽她的事了!”關靖突地暴吼。

從他繃緊的臉上,程羽珊知道已達成她要的效果,於是她好心情地笑道。

“好啊!那關董,要不要請我去吃飯?我忙到現在都還沒吃晚飯呢!”

她撒嬌的憨態,再次讓關靖憶起柔柔。心底的某處被觸動了,他急於借著對亡妻的回憶,來抹去“那女人”,在他心裏勾動的暴躁和窒悶。

關靖點頭,“沒問題。”

倆人並肩走出新聞部的樣子,落人所有工作人員的眼裏。

耳語很快傳了開來——“程羽珊是關董的新女友!”八婆甲壓低了聲音說。

“原來就是為了她,關董才常到棚裏探班。”八婆乙羨慕地道。“這接她去吃晚餐。從沒見過關董對哪個女人這麼溫柔過,看來這回關董用情頗深……”

“可是,之前不是傳那姐才是關董的女朋友?!”

“她哪能跟羽珊比?!看關董對兩個人的差別待遇就知道了,那婕頂多只是陪關董上床的女人,關董不會對那種人認真的!”

“喂,這下子那婕的主播位子還坐得下去嗎?”

“我看是快保不住噦……”

“那我們以後得對羽珊好一點。”

“對!對!”

一群八婆很難得地達到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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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30:17
第5章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只知有種奇妙的牽引讓他不得不來。

關靖將車停在路邊,下車。抬頭看——顏媽媽流浪動物之家。

其實不用看就知道他沒走錯地方,籬笆內的狗吠聲已經足夠了。

鐵門沒上鎖,顯然主人不認為有必要。

誰要偷流浪狗呢?

他開了鐵門走進去,狗兒對他狂吠,不過倒沒有對他這個陌生的闖入者展開攻擊。

他一眼就看見她,吵雜的汪汪聲讓年輕女人抬頭望向他的方向。

沒有上粧,卻仍擁有一張素白的臉蛋。他向她走去,直到走到她面前才站定。

俯視她,因為她蹲在地上,地上是挖開的泥坑,旁邊擺了一株樹苗。

“你在種什麼?”他微笑。

女人雪白的臉頰漲紅,片刻又轉為慘白。

她什麼也沒說,從地上站起來,匆匆往後跑。

“為什麼逃走?”他不花什麼力氣就拉住她吊帶牛仔褲的肩帶,把他拽了回來。

“我——”這會兒她的臉又紅了,關靖發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一個那麼會臉紅的女人。她骨碌碌的大眼、豐富轉變的表情,更令他覺得有趣。

那婕可不覺得有趣,她恨不得遠遠避開他——不對啊!這可是她的地盤!

“你來這裏做什麼?!這是私人的土地,請你立刻離開。”

他沒有被她恰北北的語氣嚇跑,反而氣定神閒地指著大門邊的一塊招牌——歡迎參觀,領養她們,給它們一個家。

“你並沒有不讓人進來吧!”他指出一個明顯的事實。

那婕語塞。

“我才不信你會想養狗,”那靖悻然嗤道,就算他要養,應該也是那種有純正血統的狗吧?!

“你很瞭解我?”他挑眉。

“我……”原來他還是不認得她,而她當然什麼也不會說,只是心頭悶悶的,說不上是怎麼了。

“算了,你要看就看吧!小狗大部分都在開放的空間裏,大型犬關在後面的鐵籠裏。”

她不理他,蹲回原來的地方,繼續工作,祈禱他自覺無趣就這麼識相地離開。

但顯然他是個不輕易放棄的人。

那婕感覺有一道陰影遮住了她。“你怎麼,還沒走?!”

“你的表現很冷淡。”他沉吟地看著她。“一般來說,你不是應該親切一點、熱心一點,你希望把狗兒送出去,不是嗎?”

那婕冷冷瞪他。“如果你希望我跪下來舔你的腳,那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

“你很特別,跟我所接觸的人都不一樣。”他不覺被冒犯,反而失笑。

“廢話!我又不想從你身上要到什麼!”

關靖一怔,片刻瞭解年輕女人確實命中要點。由於, 他的出身、他的地位,身邊一直充斥著那些想討好他的人,正因如此,年輕女人的表現更令他覺得新鮮。

她沒理他,繼續跟那個泥坑奮戰,看她用力鏟土的樣子,幾乎像是把它當成某人的眼珠子了。

之後她將幼苗粗魯地塞進洞裏,力氣大得幾片葉子都掉了下來。

他不知道這女人在生什麼氣,她是脾氣一直都這麼古怪,還是因為他?

總之關靖看不下去了,他蹲下來,搶過她的鏟子,將那株可憐的幼苗挖出來,再平穩地種回土裏。

那婕本來要抗議的,可是他熟練的動作讓她訝異得忘了該說什麼。

她怔怔看著他厚實的手掌,堅定而溫柔地對待那株幼苗,驚異地看他毫不猶豫地將那只名貴的皮鞋踩進泥巴裏,他亞曼尼的西裝沾上了塵土,而他根本不在意“我沒想到你也會種花。”

“我本來不會的。”他微笑,那雙平時冷硬嚴酷的黑眸,突然湧進一抹深沉的溫柔和哀傷。“是我太太教我的。她去世之後留給我一個花圃,要我好好照顧它;我沒有忘記對她的承諾。”

那婕想像那個畫面,想像他溫柔的澆水施肥,想像他輕撫那些嬌弱的花朵,想像暴雨狂風來時,他焦急地替它們撐起一個保護網,想像他站在一片花海中,回憶與妻子的點滴甜蜜……

胸口像被什麼人緊揪住了,不能呼吸。

“你很愛你的妻子。”她開口,喉頭幹澀不已。

“是啊……”

他的眼神像陷入了某種又甜又苦的回憶,不論那是什麼,那婕只知道,在他的回憶裏,絕沒有她存在的餘地。

胸口的疼痛愈來愈劇烈,她只能本然瞪著腳下的泥地,久久不能移動。

關靖從回憶中拉回神,搖頭失笑。

這還是第一次他能開口談柔柔,而且竟是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女人,或許是因為她坦率的性格,又或許就是因為陌生,所以他才不用顧忌。

“奇怪,我怎麼會對你講那麼多呢?”

他的話讓那婕側頭看他。

“她是怎麼死的?”拜託!她幹嘛問?!開口那婕就後悔了——你沒看見他已經難過得要死了嗎?!豬頭!

“難產。”關靖的臉變得扭曲。“她明知道自己有心臟病,不能懷孕的,卻偷偷瞞著我……”

“孩子呢?”喂!不是叫你別問了嗎?!

“沒能保住。”他的聲音遲滯平板,聽採無情,可更顯出深沉的悲哀。

那婕有種衝動,她想抱住他、想安慰他、想抹去他憂傷的表情。

沒來由的,她就是生氣!生氣那個傷了他的女人!

“是她的錯!她幹嘛硬要生孩子!要不是她任性——”

“不準你說柔柔的壞話!”關靖立刻打斷她,他不容許任何人污蔑他心目中的天使。“你有什麼權利亂講,你根本不認識她[”

“我是不認識她。”那婕反駁。

“也很慶幸我不認識這種笨蛋,她以為她這麼做可以證明什麼?她崇高?她偉大?她為愛犧牲?哼!全是屁話!

真正愛一個人就不應該讓對方痛苦!因為真愛一個人,就更要好好保重自己,只因為自己是對方最珍貴、最在乎的。

“如果你要問我,我會告訴你,她根本不愛你,她只愛自己,愛那個壯烈犧牲的自己。”

下一秒,她才開始後悔。

他什麼話也沒說,臉色一會兒發青、一會兒發白。

那婕從不曾害怕過什麼,但此刻卻開始覺得背脊發麻。

天!她多事的舌頭終於要給她惹來大麻煩了!

“你——”

他才一開口,那婕便抽了口涼氣,身子往後縮。

“你的想法很有趣。”

“啊?!”

她瞠大眼,因為他突然笑了。雖然是個苦澀的笑,但至少是個笑——“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談這種話,更沒有人有這種另類的想法。雖然我不能認同你對我妻子的看法,但我知道柔柔不會是你想的那樣自私,不過我發現你的想法很有趣,真的很有趣。”

被這麼說,那婕“居然”不好意思起來。

“沒……沒有啦……我不該大放厥辭,畢竟……那是你的私事……”

“這麼謙遜?”關靖挑眉,嘲諷地睨著她。“不像你喔!”

“去!”她惱怒地槌他一拳。

咦?!捶他?I她竟然捶他?!

什麼時候她和他之間可以像這樣?像……朋友那婕愣住。

關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粗魯的舉動,反而很開心,“下禮拜我能苒來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隨便你!”說完她拍拍屁股站起來,大步向後面的狗寵走去。

她的臉紅了,那婕告訴自己,那絕對絕對跟他溫暖好看的笑容無關!

日子過得愈久,程羽珊發現自己愈心急。

原本以為和那婕一起播新聞,不用多久,就可以取代她成為當家主播,結果不但沒有達到目的,還適得其反。

那婕的反應太快,經驗太豐富、太老姦,在她身邊,她不但不能表現,還顯得無能、青澀。

可惡的那婕!程羽珊很想詛咒。

“喂,小靜,你跟小羅跑一趟汐止好不好?氣象局發豪雨特報,搞不好汐止又會淹水。”

程羽珊聽見採訪主任對一個女記者說。

“不要啦!派別人去好不好?去年我也是進去了,結果水淹上來,害我被困了兩天才出來……”

“你不去誰去?!”

“不要,我寧可去採訪刑案現場,也不要去那個危險的地方!”

“喂!你別走啊!”主任追不回一溜煙就逃走的小靜,只有吹鬍子瞪眼。

“主任,經理有事找你。”辦公室那一頭傳來經理秘書的叫喚。

“等一下,”他吼回去。“Shit!再不快派人去。等會兒真淹水就進不去了……”他一邊苦惱地低語。

“主任,我知道有人有空可以去採訪——”

甜美的嗓音傳來,主任一看是程羽珊。

“誰啊?”他問。

“主任!經理叫你快過來!”秘書小姐這回用上更高亢的聲音叫道。

“好啊!”他吼,匆匆對程羽珊拋下一句——“那就麻煩你幫我排一個人過去!”

程羽珊目送採訪主任的身影消失在經理室,一抹蘊涵深意的微笑出現在她的臉上……

時針指到六點整。

程羽珊氣定神閒地坐在化粧間,抬頭一瞄,唇邊綻開微笑。

就是這樣,今晚將是她大展身手的好機會,沒有那個礙眼的人,她絕對可以讓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有多優秀。

一切都很完美。她臉上的粧完美無瑕,她的頭發也吹得一絲不亂,還有身上這件名牌套裝,更襯脫出她專業的形象;沒有問題,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拿起手機,撥了一組號碼——“關董,是我,羽珊,今晚要不要下來看我錄影?是嗎?那太好了……錄完我請你吃晚飯……哪裏……我該回請你的,好,待會兒見。”

收了線,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扭腰走向攝影棚。

採訪主任接起電話。

“那婕?!你在哪?!怎麼還沒進公司?!他們找你找得快瘋了!”

“我在哪裏?!你還有臉問我在哪裏?!”

話筒那頭傳來的獅吼,令他不得不把電話拿離耳朵,以免被震聾。

“你搞什麼東西?!叫我來汐止採訪?!現在我被困住了。該死!我七點還要報新聞,你是頭殼壞去了嗎?

這種新聞為什麼指名要我,幹嘛不派小靜?!你是敵意整我的是不是?

採訪主任只是瞠大了眼——“我沒指名要你去啊——啊!”他想到了,打自己的頭一下。“是程羽珊,她說幫我找人去採訪,那時我在忙,也沒問清楚。是她!可惡,居然假傳聖旨,沒想到她是這麼陰險的女人,我看她八成是故意讓你趕不回來的。”

電話那頭的那婕緊抓著話筒,氣得全身發抖。

“我不會順她的意的!”她發誓,掛了電話,雙眸射出熊熊的烈火……

六點四十分。

程羽珊坐上主播臺,再次翻閱今晚的新聞重點。

沒有問題,她穩贏的……

六點四十五分。

“算了,那婕不可能趕回來,就讓羽珊一個人上吧!”

導播終於做出不得已的決定。

程羽珊微笑。

六點五十分。

現在所有燈光都集中在程羽珊的身上,她感到全身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

她目光掃過整個棚內,像一個女王俯視她的領地,然後,她看見了他。

關靖走進攝影棚裏,就站在他經常站立的角落。

她對關靖微微一笑,自覺已擁有了夢想的一切——六點五十五分。

程羽珊先是聽見四周傳來的吸氣聲,她皺眉。這四大吵什麼?還不進入狀況,今晚可是她最重要的時刻。

她抬頭,眼前的景象讓她不可置信地張開嘴。

“那姐,太好了,你趕回來了……”

“你要不要去換件衣服……”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個昂首闊步走進來的女人,她出現的方式實在太令人吃驚了——地板上有她走過時留下的一行泥漬,她的高跟鞋全被持在手上,她的絲襪濺滿泥巴。她的裙子更慘,又溼又臟地黏在身上。

“哇!你是從災區回來嗎?!”攝影師驚嘆。

那婕冷冷回視他。“正是。”

更不可思議的是盡管下半身慘不忍睹,她的上半身卻“完好”無恙。

不僅臉上的粧依舊厚得像一道墻,連頭發也維持著一道完美的弧線。

“喂,你……還要報新聞?”採訪主任走過來,敬畏地看著那婕下半身的慘況,遲疑地問。

“當然。”她昂起頭,走到主播臺,拉開座椅,由上而下俯視程羽珊,投給她一個勝利的蔑視。“什麼也不能阻止我——”

語落,她放開手上的高跟鞋,咚地掉落地上,濺起的泥巴黏在程羽珊的名牌套裝裙擺上。

“嗅……真是對不起。”那婕裝出一個歉然的嗓音,可是她眼中的惡意亮光根本藏不住。

惡意。是的,光是看程羽珊一臉震驚的癡呆樣,就不枉她涉水奔波,還毀了一雙鞋、一件裙子……

“你是怎麼出來的?!”

那婕伸手制止採訪主任的好奇。

“待會兒再說。”

她用紙巾擦凈了雙手,就聽見導播喊道:“五、四、三、二、一——”

“各位觀眾晚安,歡迎您再度收看T視晚間新聞……”

鎮定優雅的嗓音,準時傳人全國每個觀眾的耳裏。

“從昨天到今天白天;北部地區累計降雨量在陽明山已經超過一千公釐,各地已經造成不少災情,汐止地區積水量已達一公尺——”

那婕突然停下話,轉頭看她的拍檔。“這場雨真大,是嗎?羽珊?”

“什麼?!呃……是、是啊……”猶無法自驚駭中回神的程羽珊,呆愣地回道。

棚裏爆出幾個壓抑不住的笑聲。

程羽珊的臉迅速因羞恥而紅透了,她剛剛在全國觀眾面前,表現得像個白癡。

導播將畫面帶離她身上,為免她再度出醜,接下來的節目幾乎全部的畫面,都只出現那婕的臉……

“有關桃園謝姓少女遭綁架撕票案,今天案情有最新進展,以下是本臺記者的整埋報導……”

畫面一轉開,那婕大喊:“一條大毛巾來!”那大吼的模樣跟剛剛鏡頭前冷靜的女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從助理手上搶過毛巾,她蓋在大腿上,脫掉臟兮兮的絲襪……

“那婕——”導播的聲音警告她。

“是的,嫌犯的手法兇殘,而且行事作風顯然經過續密的計劃,究竟呂姓嫌犯是個怎樣的人,和謝家又有怎樣的關係,請看以下的報導……”

畫面再度移開。

“喂!我的裙子,快點!”

那婕開始脫裙子,當那件溼透的藍色窄裙啪地一聲被她丟在地板上,所有男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咽了一口口水……

“那……婕!”導播的聲音也不由得有些不穩。

“一連串的社會新聞之後,我們來看看有關豪雨造成的各地災情……”

她低下頭來,拉起裙子,只見她在播報臺後的身體微微上揚,咻地一聲,裙子就穿回去了。

現場只聽得一片細微嘆息——“那婕。”連導播的聲音也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至於這場雨還要下多久,我們來連線現在人在氣象局的記者,玉芳。”

“是的,主播。現在記者身邊的正是氣象局主任預報員——李建仁先生。請問,這次的豪雨……”

那婕微蹙雙眉,全神貫注在這段專訪之上,她的上半身前傾,表達出對事件的關心,在畫面拍不到的播報臺下,是一雙冷得做顫的赤裸小腳……

他的目光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她簡直是一團糟,可是她卻優雅自若地端坐在主播臺上,倣佛她穿的是最名貴的服飾,倣佛她腿邊不曾圍了一層布滿最臟汙的衣物,倣佛她腳上的是簇新發亮的高跟鞋,而不是滿污泥的一雙裸足。

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狼狽的一面,相同的,他也沒見過她這麼美麗的一面。

她像個女鬥士,更像捍衛自己領土的一頭母獅,關靖曾鄙視她,但此刻他卻無法不敬佩她的勇氣和毅力。

女人應該是溫柔婉約、乖巧聽話的才可愛,這是他一貫的想法。

可是此刻的那婕,卻有種令他屏息的美麗。

他的腦中掠過一個身影,一個有著相似的倔強眼眸和強悍性格的女人。關靖不由得把那婕和流浪動物之家的年輕女人作比較,發現她們奇異的相同點。

不,不可能,他斥退自己荒誕的想法。

那婕不可能是她。她不是那種會犧牲奉獻,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對她沒有實質助益的地方。她更不可能喜愛動物,他無法想像她能容忍她纖塵不染的高貴衣物,沾上一點狗毛。

但話說回來,這回她的衣服可比沾上狗毛還糟糕“這節新聞就話您播報到此,稍後請繼續收看。”

她甜美的嗓音還留在耳際,下一秒——“Shit!誰來幫我把這堆臟東西處理掉!”

拔高的詛咒聲,令人無法置信,是從剛剛那個甜笑的女主播口裏傳來的。

一群助理們忙著幫她清理,那婕持著鞋,赤腳走來。

“你是怎麼辦到的?”採訪主任衝上前,興致勃勃地問她。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呢?該死,你知不知道淹的不是水,而是泥漿!不只這樣,上面還浮了好幾只死老鼠、死蟑螂,想起來我還會起雞皮疙瘩。”

他笑著搖頭,“你可比那些老鼠、蟑螂韌性還強。”

“謝謝你的讚美喔。”那婕冷睨他一眼。

“喂,告訴我,你是怎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鏡頭前的光鮮亮麗?噴,噴,瞧你,連粧都沒花,頭發也一絲不亂。咦?該不會是假發吧?!”

那婕甩開他惡作劇的手。

“別鬧了,是真的啦!”她自傲地挺胸。“這些可是我最重要的吃飯工具,可不能弄壞了!”

“那婕——”

“好了啦,現在我沒空跟你哈啦。”她抬手制止了他。“難過死了,我要先去洗個澡,喂,你知不知道,我的內褲還溼溼的……”

那婕擺脫了採訪主任,大步往外走,絲毫沒有注意到角落站立的關靖,更沒有注意到她這樣一句話對他所造成的影響。

天!這該死的女人說了什麼鬼話?!而他的手早該落在她赤裸的大腿,一路下滑直到她弄溼了的小褲………

“關董!”

關靖差點跳了起來。程羽珊走到他身邊,關靖猛回頭,瞪著她。

“你怎麼了?”她瞠大眼。“為什麼這麼瞪著人家?”

關靖倏地收起心神,該死!他剛剛究竟在想什麼?!

光只是那個女人的一句話,居然就把他撩撥成這個樣子,他是著了什麼魔?!

關靖深吸口氣,肌肉開始慢慢地放鬆,他命令自己對程羽珊擠出一個微弱的笑。“沒什麼——”

“那我們去吃晚餐吧!”程羽珊也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她把手搭在關靖手臂上。

今晚的挫敗讓她從雲頂狠狠墜回地面,她失望得想哭、想尖叫,想直接一刀殺了那婕,可是她聰明地先把這些情緒擺在一邊。

現在努力攀上關靖這條線,才是她惟一的希望……

兩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之中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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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31:02
第6章

衰透了。

那婕揚起手,一輛黃色計程車衝破雨幕而來,又從她面前呼嘯而過。不只沒停,還激起水花,打在她的小腿上。

“可惡!”她詛咒出聲,恨恨望著遠去的黃色車影。

最近她是走什麼狗屎運?先是昨天顏媽說要和老同事去旅行,把一群狗兒托她照料,再來今天又遭程羽珊那個小人陷害,本來想打完漂亮的一仗之後,就要衝回家好好洗澡睡覺,卻又被經理拖住磨一個新節目的企畫……

現在時間晚上十一點,她在公司旁的麥當勞,吃了她今天以來的第一餐,出來又遇見這場滂沱大雨……

她現在再沒時間去擔心汐止的水是不是淹得更高,山區是不是會有土石流,明天又有什麼災情,她只想回家,回到溫暖幹燥的被窩——又是一輛計程車呼囂而過。

那婕咬緊牙關。沒有關係,她安慰自己,人不可能一真衰下去的,也許下一輛計程車就會停下來。不是也許,是一定……

正當前方又有一輛黃色車影靠過,而且正減速時,那婕松了口氣,正慶幸自己要轉運時——“你就是那婕。”

陰側側的聲音在身後饗自起,讓她立刻轉過頭。

計程車停下來,又開走了。

不過那婕沒有時間去懊悔,因為她有了更大的麻煩。

三、四個惡瞪著她的彪形大漢,正豎立在她面前。

“你們是誰?要做什麼?”她警戒地退了一步。

“哼!你這女人,還問為什麼?就是你,把我們老大害進牢裏,你斷了咱們兄弟的生計,還想安穩坐你的主播位子嗎?”為首的男人咬牙切齒地低吼。

“你們是馮翊的人?!”

“沒錯,你覺悟吧!”語落,男人一把捉住她。

那婕尖叫,想也不想,反握住男人的肩,一抬腿,膝蓋重擊在男人鼠蹊部,男人殺豬似的慘叫出聲,放開了她。

可是她的危機並沒有因此解除,後面的三個男人見同伴受傷,怒叫:“臭女人!”

他們一擁而上,把那婕圉住。兩個人捉住那婕的手臂,這回那婕再不能掙脫。

“把她帶走!好好教訓她!”抱著下體,齜牙咧嘴的男人下令。

“是,堂主!”

那婕心驚。這回在大路上,她還有一絲生機,萬一被帶走,那她就完蛋了。

她於是放聲尖叫,試圖引來路人。

雖然那效果實在有限,一來已是深夜,二來雨下得很大,路上根本沒有人——“臭女人,叫什麼叫!”

“嗚!”那婕痛呼出聲,其中一個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劇烈的疼痛侵蝕了她的心智,她的意識變得模糊。

不,不能暈倒,不能是現在。

“救命!救命啊……”她喊,但聲音已不覺弱了下來。

“這叫!”

男人再補上一拳。

那婕再吐不出任何聲音,疼痛佔據了她所有感官,她的身體軟倒。

這一刻,她看見死神正向她招手——關靖駕車經過滂沱的雨夜。剛送走程羽珊,結束了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他卻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為什麼?他在紅燈時停了下來,瞪視著擋風玻璃上瘋狂揮動的雨刷。

為什麼程羽珊那張神似柔柔的臉,不能再讓他心動?他帶她去以前他們常去的那家餐館,他讓她坐在他們的老位子上,一樣的場景、一樣的音樂、一樣的燈光。

“什麼?一整晚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臉?一個被濃粧掩蓋、倔強又世故的女人的臉?

為什麼?難道——他忘了柔柔?忘了他們曾經深刻的愛過?

這個念頭讓他倏地一驚。

不!他不能接受!

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答應照顧她留下來的花圃,他做到了;他說過會一個人好好過下去,他做到了;他對著在他懷中漸漸冰冷的柔柔承諾,要永遠愛她……

永遠!而現在不過過經了短短五年,他怎麼能對另一個女人產生這種異樣的心動?

強烈的罪惡及自我厭惡讓他掐緊了方向盤,他不能容許自己忘了對柔柔的愛。

柔柔是個孤女,他們的女兒又沒留住,如果連他都忘了柔柔……究竟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證明她曾經存在過?

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關靖渾然不覺燈號已變,直到後方車輛不耐煩的喇叭聲喚醒了他——他正要放開煞車,眼角的餘光無意瞥見路旁騎樓下,幾個大漢園著一個女子。

那女人——是那婕?!

血液一瞬間流失,他全身冰寒。拉起手煞車,再也不管後面的車是如何憤怒的狂鳴,他開了車門,就把車丟在十字路口,衝人大雨之中。

“你們要做什麼?!”關靖怒目直視著架住那婕的男人。

“關你屁事,聰明的就別管我們兄弟的事。”

“放開她。”

男人們甩也不甩他,“帶她走。”為首的人一下令,他們就架著那婕走。

“我說放、開、她!”關靖陰冷的嗓音傳來,隨之厚實的大掌落在那首領的肩上。

“你——”男人回頭正要開罵,關靖早巳出手,在他的下巴揮出狠狠、重重的一拳。

“啊——”幾分鐘前才抱著下體發出慘叫的男人,再度殺豬似的叫出來。

“放開她。”他震怒的表情和野蠻的眼神,散發一種強悍的氣勢。

大漢們面面相覷,在同伴的眼中看到相同的不安。

“滾!”他厲聲命令。

就算最後的一聲怒斥沒有讓大漢們畏怯,關靖在堂主臉上補的一拳,也足以讓他們害怕。看著平日囂張的堂主只能搗嘴慘叫,他們不由自己地放開那婕,匆匆隱人雨夜之中,甚至忘了帶他們的堂主一起走。

關靖衝上前,及時撐住差點軟倒在地上的身體——“那婕,你沒事吧?!”一個憂急的聲音對她吼,一雙強壯的手臂環住她。

那婕的感覺倣佛自層層濃霧中穿出來,然後腹部的劇疼令她皺緊眉頭,她強迫自己睜開沉重的眼臉——一張放大的剛毅臉龐對上她的眼。她一定是在做夢吧?!那婕想。關靖不可能用那種焦急、關切的神情看她,他不可能這樣溫柔地抱著她,倣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

如果這是夢,她真希望永道別醒。她不要醒來……

“不要再昏過去了,醒醒,那婕!”

不要吵,她不想醒。

“該死!”關靖低咒出聲,抱起她虛軟的身子,衝向停在十字路口的車子。

這回那婕是完全清醒了——“好痛!”

“別動。”

關靖堅定的手扶住她的肩頭,那婕痛呼出聲,而醫生正為她纏上繃帶。

“看起來沒傷到內臟,不過從X光片看起來,肋骨有輕微骨折,這幾天最好安靜休息。”醫生處理完包紮的工作,對他們說。

“需要住院嗎?”關靖問。

“不行!我‘不能’住院!”那婕立刻大喊,扯動了傷口,因此又是齜牙咧嘴地抽氣。

她不能住院!她還有工作要做,有狗兒要照顧、有節目要上……

關靖瞪她一眼,轉頭問醫師:“需不需要住院?”

老醫師露出笑,似乎覺得眼前的一對很有趣。

“是可以不用住院,不過要好好休息,不能動到傷口。”

“太好了。”

那婕的如釋重負,換來關靖不悅的瞪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低聲警告。“這幾天你給我好好待在家,別想去上班!”

“可是——”開玩笑!幾天不去電視臺?!那她的位子不就被程羽珊搶走了?

“沒有可是!”她的冥頑不靈惹火了他,關靖厲聲道。

“小姐,你就聽你男朋友的話吧!你很幸福,有個這麼關心你的男朋友。”老醫師呵呵笑道。

“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那婕漲紅了臉,倏地又慘白了臉。

為什麼她會為陌生人的誤解而感到喜悅,卻又在驀然領悟事實時深深的失落?論什麼他讓她有這種心情?為什麼?

當那婕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時,關靖介面——“謝謝醫生,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那婕愕然瞪視他。她是不是聽錯了?他居然不反駁。

關靖沒理會她狐疑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走出診間。

“你坐這裏等我,我去領藥。”

她仰頭,對上他溫柔的眸子和憂切的叮嚀。

過去三年,她從沒見過他這樣對待自己,那婕癡癡凝望他的背影,周遭的環境似乎都模糊了,她眼中只看得到他。

就此一刻,她拋開理智、拋開現實,她放縱自己的幻想,幻想她真是他的女朋友,幻想他真的關心她、疼惜她。

那婕的唇角揚起一個又甜又苦的微笑,如果早知能夠得到他一絲的溫柔,要她受再大的傷她也願意。

關靖走回她身邊時,微蹙起眉。

“你怎麼了?還疼嗎?臉色怪怪的,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他著薄繭的指尖輕觸她的額頭,那婕被碰觸的肌膚就像觸電一樣,她驀然領悟自己剛剛正白癡似的癡望著他,毫不保留的在他面前透明自己羞於啟齒的渴念。

她怎麼會犯這種錯呢?!那婕神色一凜,迅速戴回面具。

“我沒事。”她後退,在兩人之間設下距離。

她明顯的抗拒令他抿緊了唇。

“來,我扶你。”算了,他不跟她計較,也許她傷口還疼,心情不好。

“不用,我自己走。”那婕揮開他的手。

“我送你回家。”關靖挑眉,眸中染進一抹薄怒,咬緊牙,他克制內心的不悅。

這回那婕回嘴回得更快了。“不用,我可以坐計程車!"”你在鬧什麼別扭?!“他終於受不了了。

“沒有!”那婕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謝謝關董的照顧,時間也晚了,不好意思再麻煩您。”

說得好聽,關靖慍怒地瞇起眼,看她用那該死的微笑,把自己縮進面具底下,其實她的目的是要躲開他。

她在躲避、防備什麼,他不知道。可是從他最近對她的觀察已足以發現,她會大罵、大笑,會反擊,她的情緒鮮明而且強烈。

可是過去三年,在他面前,她卻只是個沒感情、沒自尊、沒生命的性愛娃娃。

她最常面對他的表情就是微笑。他以為她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可卻又不是。她只對他笑,那微笑可以掩飾她所有不欲為人知的心思和神秘的意念,就像她從不曾在他面前卸粧,那微笑也是一種保護色,一種偽裝。

問題是,她想保護、掩飾的,究竟是什麼?!

“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他用和她相等的禮貌和自製說道:“身為老闆,我有義務照顧員工。”

那婕瞠大眼。令關靖心情大好的是,看見她眼中掠過一抹慌亂,而裂開她的面具。

“可是——”

“沒有可是,走吧!”

“你……你做什麼?!”在那婕的驚呼中,關靖橫抱起她。

那婕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抱過,她又羞又窘,還很怕掉下來,下意識地,她緊攀住他的脖子。“放……放我下來!”

關靖注視她紅傃的耳朵和頸項,原來她會臉紅,只是臉上的粧太濃,才看不出來。

他深邃的黑眸久久無法自她脆弱的眼神,白裏透紅的粉嫩肌膚移開。她矛盾,她莫名其妙,她桀傲難馴,她明顯的不想要他,但是——對懷中的人兒,他是愈來愈放不開了。

“鑰匙?”

“皮包裏。”

一陣寒華聲後,是清脆的開門聲。

屋裏衝出一隻棕色小狗,歇斯底裏的狂吠著。有一刻關靖擔心它會咬人,它卻在聞了聞他的氣味後,像熟識似的直跳直叫。

他覺得那條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別叫了!”那婕對小莉命令。

她後悔把她從山上帶回家,本來是擔心顏媽這幾天不在,黏人的小莉會寂寞,可是現在她卻很怕他認出它來——那婕全身都僵硬了。她偷看他一眼,沒在他眼中看 出任何異樣,這才放心。

“你的房間?”

那婕伸手一指,關靖就直接往裏面那間臥室走去。

她一直不敢直視他的臉,只敢將目光鎖在他的脖子上。她縮在他寬闊的胸膛裏,被他男性的氣息包圍,他的體溫熨燙著她。

被他抱著,那婕不由得變軟弱。

不!別胡思亂想了!就像他說的,他只不過是在盡一個老闆的職責,照顧手下的員工,僅此而已!

“你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嗎?”那婕僵著聲音說。

關靖將她放在床上,是她的錯覺嗎?他頓了一秒,似乎還捨不得鬆手……

應該是錯覺吧!因為下一秒他直起身體,瞇起眼打量這間簡陋的鬥室。

“我沒想到你會住這樣的地方。”

“這是我家,我不覺得有何不妥。”他的評論讓她像刺 般,豎起全身尖刺。

你大老闆不高興大可滾蛋,她是這麼想,可是沒說出口。

“我無意批評。只是,這些年我給你的錢,還有公司的薪水,加上那張空白支票——”他沉思地看著她。“我以為你應該可以過更好的日子。”

“我的日子過得很好。”她防備地反駁,卻不敢與他對視。

關靖沉著臉,走過她的床,打開墻邊的木質衣櫃。

一如他所料,衣櫃裏除了一排套裝,沒有其他華麗的衣物或飾品,沒有香奈兒皮包,沒有三毛一生的縐褶洋裝,沒有迪奧的絲巾。

“你——你幹嘛亂看我的東西。”那婕又急又窘,一時心兒慌亂。

他轉頭,用足以透視她的深沉目光緊盯住她。

“為什麼?”他的嗓音極其輕柔,輕柔得令人不寒而顫。“你跟我要錢買名牌,結果你什麼都沒買,為什麼?

那些錢都用到哪兒去了?你有那麼缺錢嗎?非得要說謊?“

她不禁畏縮了一下,不可以慌!她警告自己。

“我怎麼用那些錢,又有什麼差別呢?”她微笑。“關董你不像那麼小氣的人,還管女伴怎麼花錢,更何況,我們早就分手了,不是嗎?”

關靖的眼光倣佛要刺透她。

“我是不管你拿錢去做什麼,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當猴要。”

那婕讓表情一片空白,情緒抽掉了,只剩下微笑“呵,瞧你說的,哪有那麼嚴重嘛!”

“說,你為什麼缺錢?”他不容許她閃躲,他要答案。

他有預感,錢是一切事情的緣由,解開這個謎,他將可以看清這女人真正的面貌,那最終的答案,也許會比現在還令他吃驚。

“我——”她感覺被逼到死角,堅固的假面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就要崩潰,她閃躲他的視線,她呼吸不穩,她緊擰衣衫;突然間——“哈啾!”那婕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抱住自己發冷的身體。

“該死!”關靖低咒,暗罵自己的心急。“你該先脫下這件溼衣服!”

他爬上床,靠近她身邊,伸出手——“你一做什麼?!”

“幫你脫衣服。”他答得理所當然。

“不用了!”她的聲音拔高了八度,猛地後退,扯動了傷口,又是齜牙咧嘴的劇疼。

“我——”她疼得抽氣。“呃……自己來。”她拉被蓋住自己,露出被外的一截玉臂向他揮了揮。“你——可以走了。”

他眉眼一沉,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單一把扯下,抿唇瞪視她經過一夜折騰而狼狽不堪的衣衫。

“你身上有哪一部分是我沒看過的。”他冷哼。

就這麼一句話,觸動了無數個香傃火辣的記憶;就這麼一句話,紅了那婕的耳根,讓她忘了掙紮,動也不能動;就這麼一句話。他的目光陡然變得深邃,鼻翼闔張,呼吸粗淺……

他解開她的襯衫扣子,她沒動;他將溼了的襯衫丟在地上,她也沒動;他褪下她的窄裙,她感覺他溫熱而粗糙的掌,接觸到她赤裸的肌膚,她全身起了一陣顫栗;然後,當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腿間,輕柔地拉下她最後的衣物,她覺得胸口一陣劇疼,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呼吸。

她應該將目光移開的,可是她辦不到。她看著他,而他的目光由她紅潤的唇一路而下,掃視她豐滿的胸脯,她平坦的小腹、無助夾緊的雙腿。

她並非完全沒有遮蔽,胸部以下還纏著紗布,可是她卻感覺從未如此刻一般赤裸。緊箍的繃帶只有令她的乳房更加高聳敏感,而在他大膽的注視下,她羞恥地發覺自己的乳頭突然堅挺起來。那婕難堪地閉上眼睛。

停止!她內心狂吼。那婕!停止在他面前表現像個花癡一樣!

“你該走了吧!”她睜開眼,強迫自己直視他,勉力維持剩餘的尊嚴,雖然它們已經稀薄得可憐。

她看見他的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她看見他的僵硬,隱約的,她感到一種殘虐狂喜——原來他並非毫不動情,他也和她一樣深陷情欲而受苦。

“等一會兒。”他沙嘎的嗓音令那婕口幹舌燥;“做什麼?”她挑起一邊眉毛,假裝自己並沒有熱烈期待。

他靠近她,他看她的方式,他火熱的氣自心,他就要那婕的心跳狂亂……

“你的睡衣?”

“嗯?!什麼?!”她的腦中猶如一團漿糊,根本無法會意他說了什麼。

“你的睡衣,我得先替你換上幹凈的衣服。”

有好幾秒,那婕張大嘴,愣愣的看他。隨後她忿忿地閉上嘴巴。

“不用了,請回吧!”很好!她剛剛表現得正像個不折不扣的花癡。

他搖搖頭,倣佛面對一個頑劣的小孩悲憫地看著她。

他自行從她衣櫃中拿出一件白色睡衣。

“穿上吧!然後好好休息。”他的聲音壓抑而嘎啞,動作粗魯卻小心地不弄痛她的傷口。

若靜下心來想,那婕可能會驚訝於他從未對她展現的柔情和體貼,可是她此刻什麼都不能想,她體內燃燒著只靠他無意的幾個碰觸就挑起的情欲,她挫敗,羞得想尖叫、想哭。

“你可以走了吧!”好不容易地幫她穿完,那婕瞪視他,一宇一字咬牙切齒地說。

他僵了一下,然後站起來迅速走到門口,猛然一回頭。

“好好照顧自己,這幾天不要來上班了。”

那婕正要反駁,他已轉頭,飛快地關門離去。

那婕瞪著房門,直到聽見他發動引擎的聲音,才忿忿地一拳擊在床墊上。

天,她真恨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受他影響。她敢打賭他現在一定在嘲笑她,以他毫不留戀就衝出她家的樣子看來,他根本很不得擺脫她。

只有她這個笨蛋還傻傻的期盼……

“可惡!”她用手指住臉,沮喪的淚水滑落指縫。

那婕錯了。

關靖瞪視雨幕淹沒的擋風玻璃,腦海中全是她的影像。她幾乎全裸的躺在他眼前,完美的身材比例,滑嫩到不可思議的雪肌玉膚,還有水漾大眸裏的一抹脆弱無助。他的下腹燃著未褪的烈焰。

為何他剛才會罷手?她的反應明明和他一樣強烈,他卻不忍心傷了她,怕他的魯莽弄疼她的傷口。何時他把一個女人的感覺,置於他的喜怒之上了?

不管他願意承認與否,那婕挑起了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令他在欲望、尊敬,和一種奇異的柔情間徘徊,甚至是柔柔,都不曾帶給他這麼強烈的情慷……

關靖猛然一驚。

不!這太瘋狂了,他必須冷靜下來,必須思考,他必須設法拔除這幻象。

關靖沒有上班,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持在花圃。

從早上到下午,他沒有停下來休息,除了水,沒有吃任何東西,他照顧那些昨夜被暴雨肆虐後的花朵,近似自虐地勞動著。倣佛在彌補什麼,證明什麼……他陰鬱地凝望浴沐在陽光下的玫瑰花海。

不管他再怎麼做,似乎就是少了點什麼,不管他再如何努力,那個缺口就是越來越大。

“柔柔,你為什麼離開我?!”他摔掉工具,陡然怒吼。

安靜的花海,沒有回應。

如果柔柔還活著,也許此刻他不用經歷這樣的心情折磨。他閉上眼,腦中不期然的竄過,那日與流浪動物之家的年輕女人的對話——她根本不愛你,她只愛自己,愛那個壯烈犧牲的自己……

不!他怎麼可以這麼想!柔柔是為了生下他們的孩子而死的。

他是怎麼搞的?!他自我厭惡的想。他不但莫名其妙的被一個滿是矛盾的女人吸引,還質疑起自己對柔柔的愛情。

光是處在這片花海中,已經無法帶給他曾經的寧靜,他的心動蕩著,而那種不再篤定的感覺令他煩躁,令他想證明什麼!

他用手抓過汗溼的黑發,拿出手機,撥號。

“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驚喜的喘息。

“我希望你立刻來一趟我家,位址是……”他頓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請你穿那件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穿的白洋裝。”

“就這樣,我等你。”

收了線,關靖頹然坐在花圃邊的雕花鐵椅上。

他閉上眼睛,花香隨風吹送,他倣佛可以看見柔柔。她常那樣,站在花圃中央,一身輕柔的白色洋裝,對他綻開甜美的微笑。他不覺揚起唇角。

倏地,他的笑凝在唇邊,因為不經意的,另一個女人的影像闖了進來。那是一雙冷傲倔強的美眸,是張濃粧傃抹的臉……

他忿忿地張開眼。

在這座花圃,在這個屬於他和柔柔的地方想起另一個女人簡直是種褻瀆!

“該死!”他暗咒。

“先生,有位程小姐找您。”中年管家此時走近對他說道。

“帶她過來。”關靖回道。

“是。”

不一會兒,程羽珊走來。她依約穿著白洋裝,臉上帶著一抹甜笑。

關靖在她臉上找尋曾熟悉的輪廓與線條,他在她身上描繪過去的影像,當它們逐漸清晰、逐漸取代“那個女人”的鮮明記憶時,他終於展開緊擰的眉心……

“我送你回電視臺吧!”

關靖溫柔的提議,今程羽珊喜上眉梢。

今天的他一反以往的淡漠,變得積極,不但主動邀她來他家,還陪她逛他珍藏的玫瑰花園,更棒的是他要送她回公司。

程羽珊在腦中描繪當公司的人見到他對她的殷勤,會多麼羨慕她,又會怎麼傳他和她的關係。

“你對我真好。”她嘆息,柔弱無骨的小手搭在他厚實的手背上。

為什麼她的接觸,讓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這個念頭一升起,關靖立刻把它壓下來。

“走吧,時間不早了。”他很勉強才擠出一個笑容,卻僵硬得可以。

程羽珊警戒地瞪視他拋下她獨自往前走的背影,她又有一種無法掌握他的恐慌感。

不行!她得趁勢緊緊捉住這個男人。

“等我好不好?”她小跑步跟上他的大步伐,喘息不定地輕喊。“我的心臟不太好……”

那句話像魔咒似的,令關靖渾身一僵。

“你——‘也’有心臟病?”他回首,表情震驚。

“是啊。”程羽珊故意裝作沒聽出他的語病,她斂下眉眼,幽幽地嘆息。“你會不會因此而不要我呢?”

“不!”他立刻以少有的激動反駁。

當關靖憐惜地將她擁人懷中,他看不到程羽珊此時臉上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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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32:29
第7章

有關靖的護送,程羽珊可說走路有風,不僅如此,關靖還一路陪她進攝影棚的化粧間。

“你的工作量會不會太重?我不希望你犧牲了身體健康。”他不讚同的皺眉。

“這是我喜歡的工作,我不覺得辛苦。”程羽珊眨眨眼,嬌聲道。

“我擔心你——”

關靖緊鎖的眉心訴說無盡的憂慮,程羽珊清楚,他看的不是她,他的目光倣佛穿過她,他面對著她,卻與另一個不存在的女人交談。

可是她一點也不介意,這正是她想達到的效果。只要自己能抓緊關靖這個練門,他就會永遠對她百依百順,她不在乎扮演別人,只要她能得到她想要的。

“別擔心了,好嗎?”她拉著他的手,讓它溫厚的掌心貼在她的面頰,她仰首,嬌嗔地撒嬌。“我會照顧自己的。”

關靖心念一慟,不由自主地,他俯首,輕吻她微唳的粉嫩唇瓣。

這一幕正好落在開門進來的那婕眼裏。

她怔怔地呆立,腦中轟地一響,一瞬什麼感覺也沒有。

關靖移開唇,結束了蜻蜓點水的一吻,側頭,視線對上那婕。他沉下眉眼,一下子滿臉的深情款款已不復存在,換上的是莫名狂怒。

“你該死的為什麼會在這裏?!”

那婕猛然醒覺。“對……對不起!打擾二位了,請……呃……繼續。”

她惶然後退,踉蹌地顛簸一下,差一點要跌在地上,關靖詛咒一聲,即時衝上前拉住了她。

“你——”

看他又要開罵,她連忙道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闖進來……對不起……”

她不住的說著道歉,關靖的臉色只有更加難看,他想大聲叫她閉嘴,更想堵住她的唇,讓她再也說不出一句對不起。

天知道他為何會有一種被捉姦的罪惡感和難堪!

那婕抽出被他捏緊得幾乎要烏青的手。

“呃……對不起……我先離開——”她抬頭,他正強硬的瞪著她,陰沉的眸中似乎有許多糾結復雜的情緒。

她不想懂,也不敢懂,她縮了一下肩,轉身,急急往外走。

程羽珊自頭到尾沈默地看著這場好戲。

身為女人,她當然看懂了那婕眼中的震驚和傷痛,一向鎮靜的她,居然也會慌成這樣。看來,她比她想像的還要在乎關靖哪!

程羽珊難掩興奮地揚起唇角——她終於狠狠修理了那婕一頓,那帶給她絕大的滿足感。

莫菲定律——你最不希望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同理,最不想看見的人,就一定會巧遇……

下了節目,那婕走進電梯,電梯門在臨關上之際又重新開啟,有人按了鍵,走進來——竟然是關靖!

他一見到她,就忿忿地皺緊眉瞪她。

幹嘛!這麼小心眼,還在計較她的闖入,壞了他和程羽珊的好事!

那婕想起那畫面,心底傳來陣陣絞痛,她昂首,以相等的憤怒回瞪他。

“你該死的為什麼會在這裏?!我不是叫你請幾天假,在家好好休息嗎?!”他開罵。

那婕愣住。怎麼?!原來他是為了她來上班而生氣,不是……

“不過是一點小傷……”她囁嚅道。不知怎地,她閃躲他的視線。

“小傷?醫生說傷了肋骨,還能算是小傷嗎?你這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腦子?!”

是,她是不對,但他罵得未免太過分了。那婕怒火陡升。

“我哪裏是沒有腦子,我能不來上班嗎?我要是請假,豈不順了程羽珊那小人的意?我一天不來,搞不好第二天就莫名其妙被換掉了,我沒那麼傻!”

關靖聽她說的話,先是不可置信地瞠大眼,再來是受不了的輕嗤。

“你胡言亂語!我看你根本有被害妄想症!”

“我?!有被害妄想症?!”那婕氣極大喊。“那你待在新聞部一個月看看,那時候你就知道,我有沒有被害妄想症。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坐上主播臺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我消失嗎?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當上主播的嗎?你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大老闆,根本不懂我們這些底下人的辛酸!”

關靖瞇起俊眸,他平靜的抱胸承受她的指控,但森冷的嗓音卻無情地展開攻擊。“我不懂嗎?你以為我是怎麼在關家第二代裏勝出拿到繼承權?我想我是最清楚你是用什麼代價,才換得主播的位子的,不是嗎?”

“你——”那婕瞪他,卻無法反駁。

沒錯,當初她確實是靠他的關係,可是他有必要這麼羞辱她嗎?

“你應該清楚,這些年來我靠的不只是你,我有能力———”

“沒錯。但有能力的不只你一個,不是嗎?除了能力,還要有人肯給機會。我當時能讓你當上主播,現在也能讓別人當上主播。”

不知為何,他就是想挫挫她的傲氣,激怒她。

那婕臉一白。“所以傳言是真的?”

“什麼傳言?!”關靖對她無厘頭的問話蹙眉。

“你打算把我換掉,讓程羽珊作主播。”

他沒想過,但他卻不打算對她坦白。

“有何不可?我是老闆,自然有權決定。”他冷笑。

那婕氣憤地漲紅臉。“你公私不分,你——你根本是個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低等動物,你這樣做T臺總有一天會被你搞垮!”

她的指控不但對他不痛不癢,關靖還惡意地揚起唇角。

“就因為我是個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低等動物,你才當上主播的,不是嗎?”

“你——”那婕還想罵人,但此時咚地一聲,電梯門開了。

“關董好!”一群進來的職員對他恭謹地打招呼。

那婕看他優越淡漠的點頭回禮,心底更氣,不顧擁擠的人群,她用力地擠了出去。

可惡的男人!他以為所有人都得對他必恭必敬,跪在地上舔他走過的鞋印嗎?!

她再也不想看那個豬頭得意的臉孔!

星期天。

“阿婕!喂一下狗兒們,我去買菜,待會兒就回來!”

“喔——”

那婕看顏媽騎著五十西西摩托車出了動物之家的鐵門。她搖搖頭,顏媽真是勞碌命,閒不下來。明明昨晚才回來,今天一早又起來忙東忙西了。

她提起桶子,將狗飼料倒人食盆內,狗兒們蜂擁而至,唏哩呼嚕地大啖早餐。

那婕的視線不自主地飄向大門,一輛疾駛過的黑色寶土讓她的手陡地升起來,看著它揚長而去,她又垮下肩。

沒有。她咬咬唇,她才沒有在等什麼人呢!

前幾天她才在公司跟他大吵一架,她根本不想再見到那個家夥。

更何況,他上個禮拜說要再來,可能只是隨便講講,又不一定當真……

她將注意力調回狗兒們身上,這才發覺她無意將幹狗糧撒了滿地,小狗們似乎不介意,還興奮地舔著地上的食物,似乎覺得很好玩。

老天!她心不在焉什麼啊!

那婕正懊惱時,一聲熟悉的車聲飄入耳際,盡管她一再告誡自己不許抬頭,她還是忍不住瞄了一眼。

是他!

那婕臉一紅,又悻悻地罵自己無聊。

當關靖走到她身邊時,那婕正埋頭倒狗飼料。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接過她沉重的桶子,代替她的工作,就像個熟稔的朋友。

“每次看到你都在工作,你不累嗎?不需要休息嗎?”他自然地開了話頭。

那婕終於把視線調向他。他今天穿得很休閒,牛仔褲與一件POLO衫,她從沒看過他如此輕松的打扮。他的手臂看來很強壯,肌肉結實,牛仔褲包裹住他修長的腿,削瘦的臀看來誘人而性感。他看起來比穿西裝時要年輕十歲,而且是不可思議的俊朗……

“我不是在工作,這是我的休閒活動,我喜歡照顧它們。星期一到五的那個才叫工作。”

“喔?你做什麼工作?”他對她很好奇。

“我不想談!”那婕丟下他走開,想到工作,就想到他們之間的爭執。

“為什麼?”他追了上來。“你在公司裏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她仰頭怒視他。“是啊!我有個豬頭老闆,他是個色鬼!想把我換掉,讓他新任的情婦坐我的位子。我就快失業了,你說我怎麼開心的起來!”

很好!罵出來讓她覺得好暢快,特別是被罵的人就在面前,還不知道她在罵他。那婕有種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感。

他果然渾不知情。關靖揚起唇角,只覺得她生氣的模樣有趣、可愛。

“要不要到我的公司來?”他慷慨提議。

“你?”她挑眉,抑下荒謬的笑意。

“怎麼?你不相信我有能力請得起你。”

“你能保證自己不像我現在的老闆一樣公私不分嗎?”她挑釁地斜睨著他。

他一怔,片刻勾起嘴角,笑道。

“我本來想說可以,可是這會兒我不也算公私不分了嗎?我要請你來我公司上班,卻連你現在做什麼,會做什麼都不知道。看來我還真構不上你所謂好老闆的標準!”他自嘲地搖搖頭。

那婕徽訝地望進他眸中暖暖的笑意。

雖然不願承認,但她真的看傻了。好——好心動啊!

她猛別開臉,兀自驚疑不定。她怎麼會,怎麼對一個她前一秒遺恨得牙癢癢的男人動心?!

那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關靖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陪她坐著。

兩人之間雖然不講話,卻有種熟稔的自在氛圍。

“阿婕,我回來了!”

直到開門的聲音和一個中年婦人精神奕奕的出現,打破了這分寧靜。

“咦,這位先生是?”

“顏媽!”那婕跳起來,有種小時候被逮到跟小男生牽手時的尷尬。

“您好,我叫關靖。”與那婕相反,關靖的反應落落大方,他主動與顏媽握手。

顏媽左支右絀地把右手的塑膠袋交到左手,空出一手來要與他握手。

“我來吧!”他紳士地接過顏媽的東西。“要擺在哪,裏?”

“噢,就放裏面的櫃子裏!”

等關靖幫顏媽處理完,顏媽已克制不住對這個又高又帥,又是第一次看阿婕帶回來的男子好奇。

“關先生,您跟我們阿婕是——”

“不認識!”在關靖沒回答之前那婕就搶著說。她太瞭解顏媽在想什麼了。

她的急於撇清顯然令他不悅,關靖皺眉瞪她。轉頭,對顏媽綻開溫文儒雅的微笑。

“我是上回碰巧經過這兒,來了三次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您,想必您就是顏媽媽了。”

“是、是!”

“您真有愛心,收養了這麼多流浪狗,想必很辛苦吧!”

“哪裏,我喜歡它們嘛!就是開銷大了點,好在有我們阿婕幫我,她可真能幹哪……”

“顏媽!”那婕及時插嘴,防止她的亂哈啦,露了她的餡。

“都中午了,人家關先生要回去了啦!”

“咦?不去咱們家吃個便飯——”

“不打擾的話……”關靖微笑。

“不用了!”那婕急吼。開玩笑!回家?!那他不就知道她是誰了嗎?!

她轉頭瞪視關靖。“喂,聽到沒,我們要回家吃飯,你請回吧!”

“阿婕!你這樣很沒禮貌!”顏媽驚斥道。

關靖一愣,不怒反笑。

“沒關係,我真的不該打擾。”她就是這時晴時雨的性子,經過三次的相處,他已經習慣了。

“我走了。”關靖微頷首,走向他的賓土,突然想起什麼,又走回來;他從外套口袋拿出支票簿,寫下了數字。

撕下來,交給顏媽。

“請收下,這是我對貴中心的捐款。”

顏媽訝異地瞠大眼,看著那張三十萬的支票。

那筆跡、那樣式,那落款的簽名,她熟悉得很——“啊!原來您就是我們阿婕的——”老闆!只不過最後的兩個字,她沒機會說出口,因為被那婕急喝住了。

“好了啦!人家關先生時間寶貴,‘真的’該走了!”

她不由分說地拉著關靖往他的車子走去,逐客之意再明顯不過。

“原來你叫阿傑。”

那婕僵住。

“好男性化的名字。”

笨蛋!是阿婕!不是阿傑!那婕在心裏尖叫,可是她當然不會說出來。

“我下個禮拜再來。”

“你不用再來了!再見!不!不要‘再見’!”她對他吼道,忿忿地轉身走回去。

關靖瞇起眸子。她剛剛對他吼叫的聲音和姿態,讓他腦中掠過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像,某個地“應該”很熟悉的印象,可他卻還是想不起來。

他煩悶地抿緊唇,他知道自己還會再來,“阿傑”一直在瞞著他什麼。也許,下次他該找那位顏媽好好聊一聊……

絕代風華酒店 二十層星璨咖啡廳巨幅的落地個邊,對坐著一男一女。

“那婕,跳槽過來我們G臺,我保證你不會後悔。加你百分之二十的薪水,這樣優渥的條件,真的很難得……”

那婕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對男人的話不置可否。

“這樣吧!百分之五十,好不好?你過來C臺,發揮空間一定更大。想想看,現在你在T臺,居然還要跟一個菜鳥搭檔,簡直是辱沒了你的才能!”

那婕面無表情,腦中卻轉著念頭。

這些年來不是沒有人跟她做過這種提議,她只是從沒想過要離開T臺。為什麼呢?對方的條件並非不吸引人,究竟有什麼原因讓她不想離開?

“王董,謝謝你的提議,可是我目前並無異動的打算。”她禮貌地拒絕。

“那婕……”男人不放棄,繼續遊說她。

關靖走進星燦咖啡廳,原本是要等人的,可是他的目光立刻被角落那一對男女吸引。

他瞇起了眼。那男人他認識,是對手集團的董事長王皓剛。他年紀稍長,卻在社交圈頗有花名。

為何他和那婕會在一起?!他見到王皓剛傾身對那婕說了什麼,那婕那張老是冰冰冷冷的絕傃臉龐柔了下來,綻開一個隱約的笑。

她這一笑,看在關靖眼裏,卻有如炸彈在他腦中爆開。他握緊拳頭,才能克制自己衝上前把她拉回他身邊的衝動——“關董,對不起。”

一個有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關靖僵硬地將目光移開窗邊的男女,轉向面前穿著筆挺制服,梳著整齊發髻,清麗秀雅的女人。

方淩,“絕代風華”公關部經理,正歉然地仰首看他,“關少爺溜了。”

她不用多作解釋,關靖瞭解。方淩口中的關昊算是他遠房的堂弟,他生性玩世不恭,今天關家兩老找關靖來,正是要他好好“教導”他幾招企業經營之道,想來他今天是白跑了。

罷了!他盡了他的責任。

“沒關係。你替我轉告伯父、伯母,我先走了。”

他沒和方淩多談,急急回頭,窗邊卻已不見那婕和王皓剛的身影。

“該死!”他咬牙低咒。

“絕代風華”可是有上百間客房的五星級飯店。他無法阻止自己幻想她可能就在裏面的某一間,那念頭令他額冒青筋,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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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32:41
第8章

電梯停在二十樓,關靖神情窒鬱地走進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他居然要方淩去查王皓剛有沒有訂房,訂的是哪間房。

是方淩錯愕的表情讓他醒過來,驀然領悟自己出了多大的糗。

在電梯門關上,又打開,進來的是一個身穿套裝的傃麗女郎,她在看見他時微微瞠大眼。

“我們跟電梯還真有緣,不是嗎?”關靖陰沉地對那婕冷笑。

“呃……嗯。”她選擇合上嘴,瞪著電梯上方的數字變動。

就算白癡也看得出他那張死人臉,她不想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跟他再有衝突,剛剛推拒王董已費盡她的力氣了。但顯然關靖不想放過她——“我都看見了。”他冷冷地開口。“為什麼你會和王告剛那家夥在一起?!”

那婕猛抬頭。有沒有搞錯?!他幹嘛一副想殺了她的模樣。那婕強壓下心頭的怒焰,反而假笑。

“我似乎不需要跟您一一報告我的行蹤吧,關董——”她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很長,可眼神卻與他同樣的冰冷。

他瞪著她,“你是不是跟他——”

“我跟王董做任何事,都與您無關。”那婕甜蜜無比的笑道。

關靖聽到理智繃斷的聲音,他怒吼一聲。

“你這女人——”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腕。

那婕無暇因他的怒氣而恐懼,事實上,電梯的光源突然閃爍了一下,然後整個電梯左右搖晃起來。

“啊——”她高聲尖叫。

“地震。”關靖上止刻回神,他大手一帶,將那婕納進自己懷中,用他的身體護住她,隨後他按下電梯下一個到達的樓層。

可是驀地所有面板的數字亮光全部消失,在一陣可怕的震動後,電梯陡地停了下來。

“Shit!”關靖猛按緊急鍵,可是經過幾分鐘,一點回應也沒有,他用力拍擊電梯門,同樣無聲無息。

他們只剩一盞微弱的緊急照明,不知外面情況如何,連自己身在哪一個樓層都不知道。關靖停下拍擊的動作,低頭,這才注意到懷中人兒不住的抖顫。

“那婕?”他微拉她揪緊他頸項的手,看見的是一個面色慘白,淚流不止的女性臉龐。

“不要放開我!我……好怕……好可怕……好可怕……”她像個溺水的人捉到浮木般,緊緊攀住他。

關靖微愣。懷中這個女人真是那個一向冷靜的那婕嗎?他見過她橫渡災區趕回來上節目;他見過她被黑道攻擊,差點喪命;他見過她捍衛自己的地位;像頭母獅……他就是——沒見她哭過。

他僵硬地伸手,輕撫她抖顫不已的背脊。

“沒事。”他的聲音不由得軟了下來。那個他所陌生的,哭得梨花帶淚的,柔弱無助的,可憐兮兮的那婕,觸動了他心中的某處。“有我在,沒事。”

他環抱住她,堅固沉穩的懷抱無聲地提供她力量。

過了許久,她的顫抖慢慢平緩下來,她還是沒放開他,只是不再抓得那樣緊。

那婕開始哺語,牙關還是微微打顫——“我怕……怕一個人被關在密閉的空間裏……好可怕……小時候我媽常把我關在廁所裏……然後她……然後她……”她打了個冷顫,再也說不下去。

“她怎樣?”關靖問。他知道把她從恐懼中釋放出來最好的方式,是引導她說出來。

那婕歇斯底裏地笑了。“她沒怎樣,她只是忘了我還在那裏——”

關靖收緊了雙臂,震懾與憤怒瞬間填滿胸臆。

怎麼有人這樣對她,!

他想狠狠教訓那個傷害她的粗心媽媽,更想安慰那個被關在密室無助哭泣的小女孩,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緊緊擁住這個外表倔強,但內心仍深受過去陰影影響的小女人。

“別怕,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他一遍一遍重復著,直到她的抽泣聲漸漸停歇。她不再顫抖,他也停下喃語。

漸漸地,兩人只是擁抱著彼此。沒有人移動,因為——很舒服、很舒服呵……

也或許兩個人都有些被嚇著了,震撼於這分甜美的滋味……

怎麼會是這樣呢?關靖想,我不是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嗎?

怎麼心跳得那麼快呢?那婕想,我不是討厭這個男人嗎?

電梯突然間大放光明,隨著電源重新啟動的聲音,按鍵的燈一一亮起,電梯像活過來似的開始平穩運作。

魔咒陡地消失,那婕醒過來,她跳著掙脫關靖的擁抱。

天!她抹去頰上的淚水。她剛剛居然在他面前表現得像白癡,想起來就令她羞愧欲狂。“我——”

“看來沒事了。”微笑地對她伸出手,他還想擁抱她,失去她的體溫,他有種悵然若失之感。

他眸中溫暖的笑意看在那婕眼中,卻當成是他對她的嘲笑,她退了一步。

“謝謝你。”她冰封起自己的臉、情緒,昂起頭挺胸,試圖找回碎成片片的尊嚴。“很對不起,我為我的失控道歉。”

他皺眉蹬她。

道歉?!她在搞什麼鬼?!剛剛那個柔弱可憐,緊緊依偎著他的小女人哪裏去了?!

關靖的第一個念頭是憤怒,覺得被騙了。

可是當他瞪視她,他注意到她不自覺地撥開黏在頰邊的幾縷亂發;他看見她的手微微顫抖,他看見她雖無畏地直視他,身體卻是僵硬而緊繃的。

關靖驀然明白,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長久以來她給人冷靜冶傃的形象;不過是偽裝。

她真的脆弱到,時時刻刻都要偽裝自己嗎?

關靖緊握雙拳在身側,惟有如此,才能壓抑心底深處湧現的強烈疼惜。

“你真的不是個可愛的女人。”

她不可愛。以前他所知道的她大膽豪放,能挑起他最狂野的欲望,後來他見到她在事業上的自信和氣勢淩人,現在他更一點點地看穿她的堅強與脆弱,她的真誠與偽裝。

她不可愛。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樣懂得撒嬌、示弱,引人疼惜。她只會硬,只有固執,強悍和該死的倔強。

她“真的”很不可愛。可是——為什麼他越是瞭解她,就越該死的動心?!

他恨恨地瞪著她,因為很顯然的——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那婕呆愣了一下。什……什麼?!他說她不可愛怒火倏地淹沒了她。

“我——我本來就不可愛!”那婕漲紅了臉朝他大吼,忿忿轉身,電梯門在此時打開。

“你們還好吧?!”門外一群焦急的飯店工作人員將她包圍。“需不需要送您去醫院?!”

“不用了,我很好。”

關靖看見她對眾人綻開最穩定自若的微笑,挺直背脊,她像個女王越過人群走出去。

只有他注意到,她緊捏在身側的小拳頭,和因怒氣而微微打顫的雙腿……

他始終無法移開目光……

關靖的車駛進家門,他才步出車外,一個白色身影立即飛奔至他懷中。

“噢,天!你沒事吧?!我好擔心你,我聽說你被困在電梯……”

他有種頓然醒覺之感。

柔柔?!他心一震,隨後領悟。不,懷中的女子是程羽珊。

他老是把她們兩個人搞混。但不論此時他面對的,是他的妻子或羽珊,他都不自主地有種愧疚之感,因為在一分鐘之前,他腦子裏滿滿裝的都是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我沒事。”他僵硬地扯動嘴角。

“那我就放心了。”羽珊深情款款地凝望著他。“為了你,我今天晚上的錄影都請了假,沒看見你平安無事,我什麼事也沒法做——”

如果是她,應該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她不去上節目吧?!

關靖腦中浮現那天她一身泥濘,從災區趕赴攝影棚的模樣,他彎起唇角。

“靖……你說,好不好?”

“什麼?”程羽珊的問句拉回他的思緒。“你剛說什麼?”

“我說,你明天再來棚裏接我,然後我們再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不!”關靖以前所未有的強烈語氣斷然拒絕。

程羽珊刷白了臉。

在她錯愕的表情中,他看見自己的失態。關靖以一聲輕咳帶過尷尬的情境。“我很忙,不如你下了節目上來找我。”

“噢。”程羽珊松了口氣,燦爛地笑道:“好啊!”

關靖繃著臉,絲毫沒有感染她的好心情。

他不允許自己再見到那婕了,他在心裏告訴自己。

在他無法控制每次見她,就更加深一層對她的動心之前,他不能再見到她。

對那女人毫無道理、身不由己的迷戀——令他厭惡自己。

自從他說她不可愛那天之後,她有很久都沒見過他了。

雖然他不再來攝影棚探程羽珊的班,但關於他和她的傳聞,卻從沒間斷過。

她在同事面前炫棹他送給她的禮物,八卦雜志登了兩人親昵的照片,凡此種種,就算那婕不想聽、不想看、不想知道,卻還是一一傳人她耳中。

惟一令她意外的是——他仍每週日出現在流浪動物之家,不過這並不能算是他們的“見面”,因為他始終不知道,她就是那婕。

也許就因話如此,她反而在與他相處時更自在,更可以無拘無束的表現自己。

他們像老朋友,與對方分享生活上、工作上、感情上的種種。但彼此有個不成文的規範,不探究對方真實的身份。

“Hi”他像每次來一樣,走進來,接手她的工作。

“Hi.”她瞇起眼,仰視背著陽光而來的他。

他精神奕奕,黑眸溫暖而有神。那婕突然想起以前的他,是冰冷平板沒有一絲生氣的,最近的他變了——是程羽珊的關係吧?!她想。

“你戀愛了啊?”她套用一句廣告詞。

他微愕。

“看得出來嗎?”他笑問。

“看得出來啊!一副發情的公貓樣!”她惡狠狠地說。

對她的惡言相向他並沒有介意,他只是專注在手邊的工作。良久,他才突然開口:“也許我會再婚。”

那婕僵住。

“噢……”過了幾秒她才回過神來。“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沈默再度降臨,那婕覺得心慌慌的,似乎應該說些什麼——“呃……你愛她嗎?”

“什麼?”

“你要娶的那個女人,你愛她嗎?”

“不!”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為什麼……”這個答案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長得很像我死去的妻子。”

“就這樣?”

“就這樣。”

“什麼嘛!”她嗤道。“哪有人為這種理由結婚的,你一定是瘋了。”原來這就是他和程羽珊在一起的原因。

“我是有些瘋狂,”他倒是坦然承認。“可是換個角度想,也許讓我遇見這個女人,是上天的旨意,讓我能彌補我此生最大的缺憾。”  。

“上天的旨意?!”她翻翻白眼。“你太迷信了吧!”

他只是無奈地扯動唇,並不反駁。

那婕凝視他:眼中的復雜情緒,她突然瞭解了——他不是迷信,只是癡情。

“這些年,難道沒有其他女人讓你動過心?”心口悶悶地疼,好難受。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咬著下唇,不甘心地追問。

他一下子無法回答,腦中閃過一雙倔強高傲的眸子,一個有著最誘人的胴體,最復雜多變性格的女子。

“有。”他不想隱瞞她。

“是怎樣的女人?”她好奇。

關靖的唇勾起,眼神飄遠,似乎正回想起那女子的種種。“她跟我死去的妻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她成熟、世故、野心勃勃;她好強的要命,在人前永遠戴著堅強的面具;她是個很不可愛的女人,明明脆弱的要命,卻總要硬……”

她的眼睛睜得好大,呼吸倏地停止。

“那你為什麼不娶她,要娶一個你明知道你不愛的女人?這樣會比較幸福嗎?”微微激動地顫抖著,她問。

“我不能。”他搖頭。“我不能容許自己忘了柔柔,你問我這樣會不會比較幸福,我無從判斷,因為我根本不會考慮另一個選擇。”

她震驚地張大嘴巴,隨後又忿忿地抿緊唇。“你哪裏是不允許自己忘記前妻,你根本是不能容許自己得到幸福!有必要這麼死心眼嗎?我沒想到你這麼八股、這麼頑固不化!”

她很生氣,卻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我信守我的承諾,我說過要一輩子愛我的妻子。”

他說,這是他堅信不移的真理。

那婕在他眼裏看出他的認真,她除了震驚,還有一種茫然不知所以的心痛。

心情好像坐雲霄飛車,今天她知道了他對她曾有過一絲心動,但即便如此,她仍遠遠不及他的前奏對他的意義。那比他根本對她從沒感覺還糟——那表示即使她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好,都是沒有用的。

她別開眼,強力克制湧上喉頭的酸澀。

“哼,什麼嘛!”她以輕嗤掩飾翻騰的情緒。“這種專情的男人最令人倒胃口了。”

他不覺被冒犯,反而笑著回敬她。

“怎麼?看你咬牙切齒的樣子,難不成你正巧愛上一個專情的人嗎?”他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根本也沒當真。

那婕立刻斥道:“胡說,怎麼可能——”她轉頭瞪他,在見到他臉上暖暖的笑意時表情倏僵,思緒變成一片空白。

老天!她驀然領悟過來——她真的愛上一個專情的男人。

她愛他,也許從第一眼開始,她至今猶深記當時他眸中的麻木冷絕。

她愛他,所以不顧尊嚴地做了他的情婦;她愛他,所以在知道他與程羽珊在一起時,她會有心痛、酸楚的感覺;她愛他,所以她不敢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因為知道他一直忘不了前妻。

她愛他,是因為他的專情念舊,但可笑的是,正因為他是這樣的男人,她愛上他的後果註定是無望的……天!她究竟將自己陷入怎樣的絕境!

那婕怔怔想著自己的心事,眼淚不覺無聲地滑落面頰。

“阿傑……”

在他憂慮的呼喚中她望向他,看不清楚他的臉,她的視線早巳被淚水模糊了。

“婚紗最好還是去一趟法國選購,比較保險……”

“唉,戒指不知該選哪一個,Tiffany還是VanCleef&Avrpels呢?”

程羽珊正跟幾個女同事談天,音量卻大得讓人不得不側目。

“她又來了,真受不了,好像已經當上董事長夫人似的。”採訪組主任厭惡地在那婕耳邊說。

那婕打開粉盒,淡然一笑。“也許她是真的快當上董事長夫人了,你最好別得罪她。”

“哼,我才不管她是不是什麼女人,那種女人……”

那婕沒仔細聽進他說什麼,她看著化粧鏡中的自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小唐,你覺得我今天的粧是不是怪怪的?”

小唐蹙眉看她。“嗯,真的,怎麼搞的,好像沒什麼精神。”

那婕湊近鏡前,手中的粉撲在臉一抹了又抹,還是擦不掉,她再拿起腮紅刷,往兩頰刷去,刷了又刷,還是沒有預期的效果。

眼影,問題一定是出在眼影!

她一層層匯染開藍、紫、粉紅,各種顏色、各種組合。

還是不行。

究竟哪裏出了問題?她凝視鏡中的自己——為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似的?!

她不知自己發呆了多久,小唐和程羽珊那票朋友早已經離開,化粧間只剩她一個人。

“那婕,該準備了喔!”

助理的叫喚聲驚醒了她。

“好,就來!”她說。

拿起眼線筆,她的手微顫。不行,她絕不能讓觀眾看見她這副模樣,於是她描了又描,一再加深色彩……可是,盡管她再努力、盡管再濃的粧,也不能掩飾她的表情。

“那婕,快來不及了!”助理又來催一次人。

“來了。”

不得已,她丟下眼線筆站起來。想想,又不放心地在臉上撲些蜜粉——“那婕!”這回是副導親自來催。

“好了!就來了!”她拋下桌上的化粧品,小跑步奔了出去。

坐上主播臺。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鏡頭,她竟緊張起來了。

專心!她警告自己,逼自己將往息力集中在桌上的一疊文稿,什麼都不要想,你是主播!絕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臺上的表現!絕不能!。

倒數前五分鐘。

“那姐”程羽珊突然湊近她,甜蜜地對她笑道:“你這個週末有沒有空?靖說要在他家辦個Pady,他說我可以請我的親友參加,你想不想去?”

那婕沒有回答,程羽珊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要辦Party,靖一向是個低調的人,我想搞不好是想趁這個機會宣佈我們訂婚的消息。前幾天他帶我去逛了珠寶店說……”

她再說了什麼那婕已經聽不見,她怔怔望著桌前的文稿,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字在她眼前,她一個宇也看不進去——“OK,準備,五、四、三、二、一——”導播的聲音從耳機傳來。

“各位觀眾,晚安。觀迎您準時收看T視晚間新聞……”聲音自然從她的口中流泄而出。“首先為您播報的,是有關內閣改組的最新消息……”

那場宴會,應該會在那個美麗的花圃舉行吧?!

燈光一盞盞地亮起,他穿著深色的禮服,一個白衣女孩微笑向他走來,穿過那片玫瑰花圃……

“根據總統府方面的說法,這波內閣人事名單,完全是由閣揆主導,總統並沒有介入,但據本臺側面瞭解……”

他為那女子戴上婚戒,兩人幸福的笑容,一如那張十年前的婚紗照……

“傳聞前總統曾與某些特定高層人士有過接觸……”

他會得到他一直渴望的快樂吧?!沒有理由不啊!

他不是一直希望柔柔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中……

“那婕!那婕!你搞什麼鬼?!”導播的怒吼自耳機裏傳來。

她猛回神,這才發覺自己一直在想著心事……

“二號機!鎖定羽珊!”導播在大喊。“下則新聞由羽珊報——”

為什麼?!為什麼要轉走她的鏡頭?

那婕看向螢幕中,她震驚地瞠大眼。

螢幕裏反射出一個脆弱的女子,氳氰的水光在她哀感的大眸中閃動,在她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在眾人的驚喘聲中……緩緩滑落……

她犯了致命的錯。

一個女主播絕不能有個人的情緒,滲入新聞播報的工作裏,而今天她失去了控制情緒的能力,在她的觀眾面前,卸下了面具,那婕無法原諒自己。

“你一直把自己繃得太緊了。”小唐拍拍她的肩。

“也許你需要休息個幾天,度個假。”

那婕很清楚,她的問題絕不是度假可以解決的。

自從領悟了自己對靖的感情,她的情緒就如積滿湖水的堤防,再也藏不住。

她無法再假裝若無其事,她無法再用濃粧當成偽裝,特別是當程羽珊一直不斷在她耳邊,訴說著她和關靖之間的種種……

再不逃脫這個地方,她就要窒息而亡了。

“小唐,G臺的王董曾找我談過。”她對他沒有隱瞞,因為兩人私交甚篤。

“你要跳槽?”小唐壓低了音量。

“我不得不。”

“靖——”程羽珊走進關靖的辦公室,滿面春風。

“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他自公文牛抬起頭來,笑問。“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是啊!明天起我就是主播了,你說我有多開心……”

關靖微愕,他第一個念頭是——“那婕呢?”

“她跳槽到C臺了。”程羽珊忍不住得意。“你說她是不是忘恩員義,怎麼說她也是在我們臺裏發跡的,說走就走,一點留戀都沒有,真是的!”她當然也不忘詆毀那婕。

關靖臉色一變。

“幫我接新聞部經理!”他按下通話鍵,要求秘書替他撥電話,不花幾秒鐘,新聞部經理已經連一線。

“關董,您找我?”

“那婕的事你為什麼沒向我報告?!”關靖厲聲吼道,狂怒的語調是他極少在部屬面前展現的失控。

“報……報告董事長。那婕是昨天才遞辭呈……我也很驚訝……您認為……呃……是不是要對她提出違約的控告……”經埋顫巍巍地說道。

“不用!!”關靖一掌拍在桌上。“我不會讓她走的!”他從皮椅上站起來。

“靖——,‘程羽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你去哪?“

“去找那婕!”他拋下這句話,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如狂風般卷出門外。

程羽珊呆立,片刻才回過神。

怎麼會這樣?靖不為她奪得主播的位子高興,反而只在乎那婕是不是要走?!

可惡,她憤恨地幾乎咬碎了牙,究竟在靖心裏,是她重要,還是那婕重要?!

她一定要知道。程羽珊立即下了決心,跟著關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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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33:56
第9章

那婕怎麼也想不到——關靖會來找她。

在同事的抽氣聲中,她疑惑地抬頭,隨即瞠大眼。

他的表情陰寒得嚇人,出現在同事們為她舉辦的小型惜別會中。

“跟我過來!”他直接走到她身前,冷冷拋下這句命令,大掌不由分說地鉗緊她的手腕。

“你——你做什麼?!”她慌了、亂了,他扭曲的怒顏是她前所未見的。

關靖沒有回答她,他招緊她的手,直接把她丟進最近的一間會議室,再砰地一聲猛力關上門。

他終於轉身面對她。“你在搞什麼鬼?!”

他貫耳的怒吼令她一震,卻也因此回過神來。她沒裝作不懂他說的,挺起胸,她逼自己鎮定地回視他。“良禽擇本而棲,很正常。”

他瞇緊俊眸,良禽擇木而棲?!她是說他給她的條件不夠好?

她選擇了別人,這個念頭讓他既憤怒又驚恐。知道自己將要失去她,他感覺有股難受的躁怒直竄上腦門“王皓剛許了你什麼條件?”

“百分之五十的加薪。”那婕揚起唇角,有種勝利的快感。在發現自己愛上眼前的男人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覺得吐了一口怨氣。

關靖抿緊唇。

“百分之五十,不錯嘛!”他的怒氣轉成譏誚。“我懷疑王皓剛怎麼出手變得這麼大方了,你是怎麼爭取到這麼好的條件?你也答應上他的床了嗎?”

那婕震驚地說不出話,隨後憤怒淹沒了她,她想也不想,伸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關靖制住她使潑的手,他用男性的軀體將她逼至墻角,那婕現在才開始感到害怕,他陰鬱的眸子似乎預言著某種狂暴的意圖——“你想怎樣?”縱使畏懼,她依然還是倔強的。

他額上青筋一一浮現。

“留下來。”從他闔張的鼻翼,她知道他已經盡力控制他的怒氣。“留下來,我可以給你更好的條件。”

“你也要我上你的床嗎?呵,我的身體幾時變得那麼有價值了,我怎麼不知道?”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那婕預期他被激怒,但他沒有。

從他變得幽暗的黑眸,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發現那是個蠻不錯的主意。”

他的唇邪惡地揚起,那婕全身立刻起了一陣寒顫。

“不!”她推著他。“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開玩笑的,我——”

她的氣息一窒,雙唇已被結結實實地吻住,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不……呃……”

他稍放開她的唇。“你要多少錢?你說,絕對沒有問題。”他低嗄地說。“我不許你走。”

“那不是錢的問題——嗚……”

他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再次吻住她。

那婕沒有辦法思考,她前面是他火熱的身軀,身後是冰冷的墻壁,再加上他糾纏的火熱唇舌,令她腦袋缺氧,整個人倣佛要燃燒起來了。

“啊……天……不……不行…。…呃……”她的掙紮抗議,很快即變成一串模糊不清的呻吟低喘。

“你……”她抽氣。因為他強悍粗糙的手,撫上她最敏感的地方,那婕倏地驚嚇。“你瘋了!”她瞠大眼,他該不會是想……想在這裏——“我是瘋了。”關靖陰沉的承認。

夠了!他已經不能再忍耐壓抑了,再次碰觸她,只有令他更加欲望勃發。

“讓我……”他的聲音嘎啞不已,眸中的暗沉更深了。“我必須——”

室內再沒有談話聲了。女人的抵抗只維持了很短、很短的時間,而難耐的喘息,火熱的糾纏隨給,卻持續了很久、很久……

一個滿眼怨憤的女人在門外聽著一切,她怒衝衝的離去,當她回來時,手中多了最新型的偷拍儀器……

會議室裏,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在彼此懷中調整呼吸……

冷風吹在赤裸的肌膚,緩緩降低激情的體溫。兩人視線相交,不一會兒又尷尬地別過頭去。

我怎麼會那麼失控?關靖忿忿地想。剛剛他的表現,簡直像個欲求不滿的年輕小夥子,不是決定要斬除對她的渴望了嗎?

我怎麼可以那麼熱烈的迎合他?那婕絕望地閉上眼。剛剛她的表現,十足是個陷入愛河的女人,萬一被他看出來了怎麼辦?!

那婕掙紮著自他身上爬起來。

“不要走。”他抓住她的手,一語雙關。

那婕的心狂跳。“什麼意思?”

“留下來。在T視,我不會虧待你。”

原來他指的是工作,那婕失落地咬緊下唇。

“那——我們呢?”她畢竟鼓起勇氣問出口。

他的臉沉下來,那婕的心也是。他終於開口,語氣帶著厭惡。

“剛剛發生的事是個錯誤,我會補償你,以後不會再發生丁。”

錯誤……她只是個錯誤?那婕突然覺得很冷,推開他,顫巍巍站起來。低頭,一一扣回襯衫的扣子、調整淩亂的裙子。

她的動作很慢、很仔細,怕若是做了太大的動作,眼淚就要掉下來,她最近太容易掉淚了。

“你的答復?”久等不到她的回應,關靖皺眉問。

那婕猛抬頭。“對不起。”她的背脊挺得很直,“我無法接受你的條件。”

說完,她轉身昂首走出會議室,她的雙手緊抓在身側,她的腿微微打顫。

她離開時,不知為何,他頓時覺得室內好空,好像失去某種重要的東西——第二天晚上程羽珊來找他。

“今天我很忙,可能要加班。”不知為何,他沒心情見她。思緒很亂,一整天他腦子裏都在想“那個女人”,想他永遠失去她了。

程羽珊不接受他的拒絕。

“沒關係,下了班我去你家等你,我真的很想見你,拜託嘛——”

他只得勉強同意。

半夜十二點,關靖終於回家,程羽珊從沙發上跳起來,迎向他。

“靖——”

“太晚了,你不該等我。先回去休息吧!我讓司機送你。”

“人家等了你一夜,你卻要趕我走?”她臉上的笑僵住,換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關靖本能地皺起眉,他一向不喜歡女人的糾纏和眼淚。以往他會斥走這種不識相的女人,可是她是程羽珊,她有著一張神似柔柔的臉……

“對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沒關係,我瞭解。”她又換回笑臉:“這樣吧!你去洗個澡、換件衣服,我等你。”

關靖狐疑地瞇眼,今晚的她似乎和以往不同——更積極、更主動。

“究竟有什麼事那麼急,非得今天談?”他已經難掩他的不耐。

“沒有啦!人家只是想見見你、跟你聊聊,你別想得那麼復雜,先去洗澡,洗完我跟你說二句話就走。”

關靖抿緊唇,決定丟下她先回房清洗。

程羽珊看他上樓,過了一會兒,她深吸口氣,也上樓朝他的房間走去,她的眼中閃動必勝的決心……

關靖穿著浴袍走出浴室,立在他面前的女人令他蹙緊眉。

“羽珊?!你在搞什麼鬼?”

是程羽珊沒錯,只不過如今的她,只穿著一套薄如蟬翼的性感內衣。

“別這樣瞪著人家嘛——”她媚眼如絲,塗滿蔻丹的指甲輕撫他裸露出來的胸膛。“我只是在想,我們都交往這麼久了,也該有些進展了。”

她看著他結實的身軀,全身燥熱地舔舔唇。

昨晚偷窺他時,她就已心癢難耐,她又怒又羨,又怕自己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地位,會被那賤女人奪去,所以她必須靠跟他上床,來鞏固自己的地盤。

更何況,他的表現,還真是讓人側目!

關靖看著眼前媚惑淫冶的女人,突然間,像從一個長長的夢裏醒來。

他怎麼會以為她像柔柔?!

“進展?”他的語調極為輕柔。“你說的進展,是什麼?”

她絲毫沒感覺他的眸光轉冷,徑自甜笑道:“你知道嘛——如果你還沒準備好結婚,那同居也不錯,人家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愛你,我對你好,只是因為你有些像我的前妻。”

“我知道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笑道。“不過沒關係,我不在意你為什麼娶我——”

“只要可以當上關夫人就可以了,是嗎?”他打斷她。

程羽珊一僵,有些心虛地笑了,眼神閃爍。

“噯,你怎麼這麼說嘛:人家當然是因為愛,才想跟你在一起。”

“是愛我?還是愛我的錢?我的權勢、地位?”他諷刺的問。

“呃——”

關靖瞇緊眸子,他懷疑自己為何從未發現程羽珊是這麼貪婪的女人。他早該發現的,若不是被她的外表迷惑。

但也許又有另一個因素是他深受那婕吸引,為了要壓抑對她毫無理由的迷戀,所以當一個肖似柔柔的程羽珊出現時,他自然地將注意力轉向她。

老天!他犯了多大的錯誤。

他以為娶程羽珊可以找回柔柔,找回他心中的平靜,可其實那將是個大災難。

她不像柔柔,一點也不。關靖此刻突然豁然開朗“你走吧。”他說。

“靖——”程羽珊錯愕萬分地看著他冰封的臉龐。

“明天我會叫秘書送一張支票給你。”

“你……你要甩了我?!”

“你的工作不受影響——”關靖直視她,面無表情。

“不!我不接受——,‘她摔然大吼,猙獰的面容跟方才的嬌媚柔弱判若二人。”為什麼?!是因為那婕對不對?那個賤女人有哪點比我強?!“

“你走吧。”關靖再次低吼,耐心用磬。

“不!我不走!我要你告訴我為什麼,我為什麼會輸給她?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查你的資料,分析你的喜好,模倣你前妻的穿著打扮、講話的方式,我還留了跟她一模一樣的發型。我花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嗎?

“我不甘心!為什麼?到最後你居然還是不要我!為什麼?!告訴我!”

關靖震撼地說不出一句話,他只是瞪視著她。

眼前的女人瘋了,有哪個正常人會做這種事?!他不可置信地搖頭。

“你走吧。”對她,他只有這句話。“沒有用的,你的詭計對我無效,也許你該試試別的男人,我相信以你的毅力和心機,絕對可以釣到一條大魚。”他忍不住譏諷。

程羽珊回瞪他,看著幾個月來的心血化為烏有。美夢成空,她好恨。

“那婕哪裏比我好?她不也是為了錢才接近你嗎?”

這問題關靖想都不想就回答。

“她不虛偽、不矯柔造作。她拿她應得的,她不貪心。她倔強、好強、死腦筋、固執……”他說了很多、很多,腦中也不斷浮現那婕的身影——她打敗馮翊那時的意氣風發,她捍衛主播地位時的強悍……

他突然很想她,想她令他生氣的想掐死她的死硬態度,想她讓人不由得佩服的強勢,想她在他懷中害怕得打顫,下一秒在人前卻強裝的鎮定。

他想她,想她熱情的胴體,毫不做作的回應,大膽動作……

他想她,想到心好痛。

“你永遠比不上她,因為……我愛她。”他開口,之後才驀然驚覺自己說了什麼。

他愛她!該死!他真的愛她!而他到現在才對自己承認。

程羽珊憤恨地咬緊牙。“愛?!”她嗤道。“嗯!”

程羽珊捉起地上的衣衫,滿懷恨意地瞪他一眼。“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等著瞧吧!我一定會讓那婕在新聞界沒有立足之地,你看著好了。”

“你想怎樣?”關靖皺眉問。

她只回以一記冷笑,隨即轉身出去。

幾天後,程羽珊的報復實現了,以極具爆炸性的方式——“知名女主播那使出賣肉體換取名利。”

某八卦周刊登出這樣聳動的標題,而內文是陳述那婕如何運用美色,坐上T視女主播的位置,刊登的照片是一對男女熱吻的鏡頭,背景是T臺的某會議室。

該週刊更影射那婕這回爭取到G視高薪挖角,也是因為她和G視董事王皓剛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在週刊的筆下,那婕是個放蕩貪婪的女人,周旋於眾多男人之間“本社所公佈的照片,取自一張匿名人士提供的光碟片,裏面有更勁爆、火辣的畫面,礙於道德尺度不便公開……”

“關董……”新聞部經理成慎恐懼地將明天即將出刊的某週刊呈給關靖,他看著關靖翻閱那雜志,隨著時間過去,臉色也更形鐵青。

“把它們全給我撤掉!”關靖怒吼。

“對不起!關董,呃……恐怕來不及了。”經理面對關靖的震怒頻頻拭汗。

“是誰搞的鬼?!裏面說的光碟是怎麼回事?週刊怎麼會有這些照片?!”那些令人望而血脈賁張的照片,全是他和那婕那夜在會議室裏的親密行為。他背對著鏡頭所以看不真切,那婕的臉卻清晰明顯,雖說照片裏只是他倆擁吻的畫面,可天知道那鬼光碟裏拍到了什麼?!

“是我們在週刊的同業,先偷偷拿了一本給我。”經理咽口口水。“呃……我問他們總編,聽說是有人主動跟他們接洽,至於那個人是誰,他們並不清楚……”

關靖抿緊唇,眼光鋒利而冰冷,令人望而生畏。

“我知道是誰幹的。”他咬牙切齒地道。“撤掉程羽珊!我要她立刻消失在新聞界。還有,派人去盯她,我要拿回那該死的光碟!”

新聞部經理瞠大眼。“是羽珊……怎……怎麼會……”

關靖陰鷙的面容已解釋一切。

“是,我馬上去辦——”他聰明地閉嘴不再問。

新聞部經理走後,關靖也起身衝出辦公室。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那婕,他很清楚明天一早,媒體就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似地,將她生吞活剝。

他擔心她!

他找不到她,事實上,沒有一個人找得到她。

不出所料,這條新聞造成大轟動,全國媒體總動員,要捕捉事件女主角的一舉一動,可那婕就這麼憑空消失了。G臺更在新聞披露的第二天,就發新聞說他們決定辭退那婕,王皓剛那家夥還急急澄清他和那婕絕對沒有“關係”。

除了那婕,媒體當然不會放過照片中的男主角。不須多所猜測,他們從身形就看出,那人應該就是T視董事長關靖。

這幾日圍堵在他家、辦公室的記者,令關靖不堪其擾,怒火衝天。他們的問題他根本不屑也懶的回答,惟一令他在意的,是那婕的下落。

“還沒有那婕的消息嗎?”已經不知是今天的第幾次,他問他的助理。

這是他目前最關心的事情。

“沒有。”助理搖頭,面有慚色。

“該死!”

“不過——”助理急急邀功。“我們已經從程羽珊那裏拿回光碟片了。那女人禁不得嚇,幾個大漢就讓她交出來了。起先她還獅子大開口要幾仟萬,最後還不是乖乖就範。她可真蠢,什麼人不好惹、意到您,結果什麼好處也沒撈到,徒然丟了工作,還惹了一身腥。”

“她這麼做,未必沒有好處……”關靖恨恨低語。

他明白,程羽珊也明白——她最希望達到的效果完成了,那就是毀了那婕。

“你走吧!去找那婕。”他陰鬱地揮手斥退了助理。

關靖打開電視螢幕,果然,幾個主要新聞頻道都以頭條報導那婕的新聞。

在不斷的臆測、推論,旁敲側擊之下,事情被渲染得更加汙穢不堪:“據本臺記者瞭解,現正被羈押的馮翊馮委員表示,那婕慣於運用美色來引導被採訪者,曾轟動一時的走私毒品案的獨家新聞,據說也是這麼得採的……”一家媒體如此說。

“放屁!”關靖氣得大吼。

那婕的努力竟被曲解成這樣!

他忿忿轉臺。

“本臺為您訪問到T臺採訪組記者郭小姐。請問您對那婕的看法?她私底下是怎樣的人?據傳她曾是貴臺董事長關靖的情婦,是不是事實?”

“她呀——平常就盛氣淩人,她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郭姓女記者嫌惡地撇唇。“她跟關董的事傳很久啦……”

“Sht!”關靖罵道,再轉臺——“本臺獨家為您採訪到那婕的母親。那女士,請問您,那婕是個怎樣的女兒?”

畫面上是一個臃腫的中年婦人,她有著可怕僵硬的頭發,和刺眼的粉紅色蕾絲上衣。

“她很不孝啦!十幾歲就丟下我跑啦!後來上了電視,也沒給過我這個做媽的一毛錢!嗚……嗚……我辛豐苦苦拉拔她長大,就她這麼個女兒……嗚……”

“據記者瞭解。”鏡頭轉開那婕的母親,掃過那間淩亂的簡室,女記者壓低了聲音說:“那婕的母親從事色情行業已有多年,而她的父親——”記者聳聳肩,“連她母親也不知道是誰……”

關靖捏緊拳,瞪視畫面,他的胃倣佛被卡車輾過。

他想起那天在電梯裏那婕的失控痛哭,一個會把小孩關在廁所裏更忘了她的母親,沒有權利要求女兒供養她。

他閉上眼,那婕所遭遇的令他心痛,而她不堪的過去,被迫攤在所有人面前一一被檢視、翻閱,令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不忍再看、再聽,但當他正要關上電視,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吸引他的注意“你們全都誤會她了,那婕是個很善良、很貼心的女孩子,她不該遭到這種指控!”

為什麼那個婦人看來如此眼熟?!關靖搜尋記憶,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豁然開朗。

他呆愣地注視那婦人,遙控器掉落桌面。

“這孩子命很苦,十幾歲的時候,她媽要她步上她的後塵,把她賣掉,她不願意出賣身體,跑了出來。這幾年我們倆相依為命,她沒一天讓我擔心過。

她考上最好的學校,兼好幾份工作,所有的錢都交給我,我們家開銷很大,因為養了一群流浪貓狗出社會以後,她拼命賺錢,我們建了一座流浪動物之家,她一有休假,就幫我給貓狗們餵食、洗澡。

她平常省吃儉用。她一點也不浮誇、虛榮。我不懂這樣的女孩,為什麼你們把她說的那麼不堪?“

所以……那個“阿傑”,就是……她?!

關靖瞪視畫面中憂心得頻頻拭淚的顏媽,天!他竟盲目至斯。

難怪他老覺得她眼熟,難怪她剛開始一副錯愕的樣子,難怪她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氣,難怪她不讓顏媽跟他多談話,也避免他們的接觸……

他居然認不出沒化粧的她?!

關靖又好氣又好笑,他搖搖頭,腦中浮現許多他們相處的片段。“阿傑”是他惟一可以交心談話的朋友,那婕是他惟一心動不能自己的女人。

思念瞬間泛濫成災。

“那婕……”他嘆息。“你究竟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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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34:21
第10章

高雄廣播電臺最近來了一位新記者,她的外表不甚起眼,沉重的黑框眼鏡、素凈的臉、深色的套裝,但短短幾日,她所展現的專業素養,就贏得不少人的尊敬。

許多人在猜測她是打哪來的,可她從不多談工作外的事,惟一知道她來歷的,是找她進公司的臺長——林雪。

“那婕,委屈你了,待在我這小地方。”那天林雪找她單獨吃飯。

“拜託!我還要感激你收留我呢!咱們老同學了,別再講客套話了。”

“真不知是哪個人這麼沒良心陷害你,這幾天我看那些報導,實在快給氣死了。”

“算了。”那婕笑笑,倒很坦然。“媒體就是這麼一回事,捕風捉影,編一堆腥膻劇情也不過取悅觀眾,增加收視率。”

“主角是你耶,你怎能說算了。”

那婕苦笑,“我以前也是那些人之一,這回,就當是報應吧!”

“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覺得在你這挺好的。”

“哪有人待過T視、C視,還會覺得我這小廟好的?”林雪不信。

“不,我好像找回當年還是菜鳥時對新聞的熱情。”

林雪驚異的看著她,現在她好像知道,為何那婕會是同學中成就最高的一個了,她簡直是打不死的蟑螂。

那婕的心很平靜,這幾天在南部,她的心情很踏實,現在她已不需要很多的錢,顏媽的動物之家巳完成,今後靠她之前存的錢和現在穩定的薪水足以維持,她在電臺可以做她一直想做的新聞,不須受收視率牽制。

“那婕……,‘林雪的聲音喚回她的注意,那婕注意到她看來相當話難的表情。”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

“你知道,我們雖然是地方性的電臺,可是也不能不處理全國性的新聞,這次你的事鬧這麼大,這幾天我已經盡量把這條新聞壓下來……”

“阿雪,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事實上,我還打算去採訪關靖。”她喝口水鎮定自如的說。

“啊?!”

“沒什麼啊!我瞭解他,更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由我來處理這條新聞最適當不過了。”

那婕公式化的口吻,反而合林雪毛骨悚然。

“可……可是……”哪有人自己報導自己的醜聞?!

“你出現的話,不就被那些記者給生吞活剝了。”

“放心吧!”那婕自嘲的笑。“沒人認得出不化粧的我。”

“那倒是!”林雪點頭如搗蒜,“差有夠多的……”

那婕瞪她一眼。“你不用答的這麼快好嗎?”

林雪哈哈一笑,那婕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午餐結束,她們走出餐廳。

“阿雪,我不進公司了。下午約了人作專訪。”

“OK!拜。”

那婕獨自在路邊等計程車,初冬的涼意讓她瑟縮,她下意識的挺起背脊抵禦寒風。

鑽進計程車中,指示司機方向後,司機親切熱情的建議著。

“小姐,要不要看這期的週刊?很精採喔!”

那婕怔望著週刊封面她與他擁吻的畫面,小小一張照片,打亂她的生活,摧毀她好不容易累積的一切。她曾恨過、怨過、慌亂過,但她很快站起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事業。

這張照片惟一還會讓她胸口一痛的,是知道照片裏曾緊密擁抱的人,再也不可能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雙眼微熱,她的目光調向窗外,看著這陌生的城市。

沒有關係,那婕告訴自己,就連這種心情她也終將克服。

她需要的只是時間,也許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心裏記掛著那婕,但關靖有個不得不參加的會議,必須去香港一趟。

“那婕還是沒消息嗎?”在車上,他問隨行的助理。

“沒有。”

“那些該死的記者不會跟來吧?”關靖煩躁地瞪著窗外。

“這您放心,我們已做了最妥善的處理,保密工夫絕對充足,等會兒您下了車,直接走特別通關通道,沒有問題的。”

最好是這樣,關靖不耐地想。這幾天那些圍堵他的媒體行徑越來越倡狂,問的問題也越來越低級下流。

“關董,到了。”助理下車,為關靖開了車門。

他和助理走人機場大廳,一路順暢,設有出現任何記者打擾,直到Checkin之後走向海關之前,突然——“關先生!關先生請等一會兒,請問您一下……”

高跟鞋小跑步的清脆聲,微喘的女性叫喚聲出現在他身後。

關靖繃緊臉,頭也不回。

“你不是說都處理好了,不會有記者?!”他惡狠狠地瞪了助理一眼。

那助理嚇得面色發白。“我……我也不知道”…明明就——“

“夠了,住嘴!”關靖沒心情聽他廢話,加大了步伐,只想擺脫身後纏人的女記者。

“關董事長,耽誤您一分鐘就好,真的……”身後的聲音還是不放過他。

那聲音……

關董突然止步,女記者一時煞不住腳步,一頭撞上他剛硬的背部。

她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低咒一聲。一抬頭卻很快地恢復專業的完美形象,女記者推正鼻粱上的黑框眼鏡。

“關先生,請問您對傳說中的偷拍光碟有什麼看法?

那些偷拍照片是在什麼時間拍下來的?據傳那個地點是貴公司的會議室是嗎?“

女記者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串問題,關靖一個也沒回答,只是緊盯著眼前蓄著短發,戴著沉重黑框眼鏡,而且脂粉不沾的她。

在他怪異的目光下,女記者不自在地變換雙腿的重心,但緊貼著關靖嘴邊的麥克風卻穩穩握在手中,不肯退去。

“關先生,請您回答好嗎?您被偷拍的地點,是不是正是貴公司的會議室?”

女記者與關靖對視著,誰也不先示弱地別開目光。

漸漸的,其他媒體記者也聞風趕到,將兩人圍了起來。

“喂,別問了!我們趕飛機。”關靖的助理眼見情況失控,連忙對那名女記者斥道。“關董,我們走吧!”助理急急對關靖說。

“不。”他一動也不動,依舊直視著那名女記者,眸光復雜、深沉難解。

“關先生——”女記者鍥而不舍地迫問。

關靖突然勾起唇角,眼神透出詭譎的邪氣。

“偷拍地點在哪,你不是清楚得很嗎?”他以極輕的語氣說。

女記者驀地僵住。

“你是哪臺的記者?”相較她的失神,關靖氣定神閒的問。

“我……呃……我是高雄廣播的記者。”

“高雄?!”關靖沉吟片刻。“廣播……難怪找不到,誰會想得到……”他低語,似在說給自己聽,可那女記者的臉卻越來越白。

其他記者捺不住性子,一一提出詢問。

“關先生,請問一下,傳言那婕是跟您上床才坐上主播的位子,有沒有這回事?”

“關先生,聽說您與那婕一次性交易的代價是五佰萬,是真的嗎?”

“關先生,那婕是您的情婦嗎?那她後來跳槽C臺,是不是也跟王皓剛先生有關係……”

關靖對這些荒謬的臆測和問題一直保持沈默,他只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名女記者。

女記者終於沉不住氣,咽了口口水。

“關先生,請問您和那婕是什麼關係?”

關靖驀地伸手將女記者捉人懷中,他一把扯下她醜陋的黑框眼鏡,厭惡地丟在地上。

女記者錯愕莫名地在他懷中仰首看他,手中的麥克風掉落地面發出咚地一聲。

“關先生……”

“你還叫我關先生?!”關靖耐心用磐,惡狠狠地低吼。

他的手鉗住她的腦後,俯首,猛地吻住她訝然微張的櫻唇。

她全然無法反應。這個吻一點都不溫柔,它是狂暴的、懲罰的,可是,卻同時是壓抑的、深深撼動人的。她無力閃躲,只能將手搭在他的肩頭,無力地承受。

等他陡然放開她的,她氣息淩亂,喘息不止。

“你跑哪裏去了?!”他厲聲指責,“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我……”她茫然地回視他,無法回答,眼中尚有來不及褪去的激情餘韻。

“該死!”他好像更生氣了——“你這女人!還以為我會認不出你嗎?!”

“呃——”

“你居然還敢問我,對那張該死的光碟有什麼看法?!天!我們那天晚上——”

女記者用手指住關靖的嘴唇,臉上已紅霞一片。

關靖拉開她的手,瞪她一眼。

“你就永遠不放棄當個記者嗎?事情都鬧這麼大了,你居然還若無其事地跑來採訪我?!你為什麼不像別的女人一樣,躲起來偷偷哭泣?;”我是個記者,這是我的職責。“她此時驕傲地昂首,毫不示弱。

關靖搖搖頭,又是釋然、又是心疼、又是佩服、又是憐惜。

“就像我說的——”他忽然勾唇而笑,放柔了語調,輕撫她的頸,溫柔的動作霎時奪走她的呼息。“你是個不可愛的女人。”

那婕再也撐不住了,眼眶裏蓄滿淚水。

他們兩人長久地互望著,彼此都像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身旁的記者們呆愣地看著這出乎意料的一切,久久無法反應。許久,才終於有個資深記者啊地叫出聲。

“那婕?!你是那婕!”怎麼女人化粧和不化粧差這麼多!

一下子全部的人醒過來,鎂光燈頓時閃個不停。

那婕不自在地別過頭,關靖的反應則相當鎮定坦然,事實上,他的嘴角正含著一抹許久不曾展露的微笑。

他擁緊了那婕的肩頭,面對鏡頭。

“剛剛這位女記者問我,我和那婕是什麼關係,我關靖在此聲明——”他頓了一下,望向懷中的女人。

“我深愛那婕,我們是一對戀人,至於那個偷拍事件,我覺得無聊、低級透頂,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正常的交往,我不認為有何可議之處。”

此言一出,所有記者果然都說不出話來。

就像關靖說的,既然他倆是情侶,那麼男歡女愛,自不構成醜聞。

“那某週刊報導,那婕是因為權位才跟您在一起的,有無此事?”還是有不死心的記者追問。

“絕無此事!”關靖嚴正斥責。“她是愛我,才肯跟我發生關係的。”他用眼神徵詢那婕。“對不對?”

那婕喉頭一陣緊縮,她以為自己絕說不出口,但聲音卻自然地流泄而出。

“是的,我愛他。”她凝望著他。

鎂光燈再次閃個不停。

在眾人的嘆息中,關靖捧起她的頭,溫柔地印下一吻。

一個小時後,在往臺北的車上,那個在香港的會議已被關靖拋在腦後。

一直不說話的那婕,終於尷尬地開口——“謝……謝謝你為我解圍,剛剛你在機場說的那些話,足以澆熄這些日子以來的流言流語。”

關靖的視線自窗外調回她臉上,他蹙眉。

“我並非幫你解圍才這麼說的,”他看來有點動怒。

“我是認真的。”

“啊?”那婕瞠大眼,頓時不知如何反應。“我以為……”她愣愣迎視他炯炯的注視。“你已經決定要娶程雨珊了,不是嗎?”

“我不會娶她,那是個錯誤。我很慶幸自己及時省悟過來。”

“錯誤……”她喃喃重復,這兩個字又再度撕裂了她的傷口。“你也說過我是你的錯誤……”

他目光鎖住她,“我真的傷你很深,是嗎?”

“你沒有錯!”她苦笑著搖頭。“是我太在乎你了,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很瀟灑的——”

“我也是。”

“你說我也是,是什麼意思?”她的心懸起來。

他耙了耙頭發,煩躁地瞪著她。

“聽著,以後也許我不會常說這句話,但是我要你知道——我愛你。”

那婕腦中轟地一響,一片空白。

他說什麼?他愛她?!而且是那麼認真的語氣……

天哪!

“可是柔柔呢?”她不自覺的屏住呼吸。“你不是說……不是說除了她……不再愛別人了嗎?”

他陰鬱的看著她說,“我無法控制。”他的語氣有種頹廢的味道。

那是什麼口氣、什麼態度?!好像愛上她是件多不光採的事!好像是她把他帶壞一樣——“哼!又不是我的錯,我又沒叫你要愛我!”她的倔脾氣上來,忍不住回嘴。

“是你的錯!”他突然激動起來。“你的身體太誘人、你的個性太矛盾古怪、你老是佔據我的思緒、你總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就連你現在望著我的模樣,也倣佛在誘惑我把你一口吞下去——”他沙啞地說道。“你還說不是你的錯嗎?”

那婕嚇呆了。他……是傻了嗎?雖然想罵他,但連她自己也不由得發傻——“呃……那真是……對不起。”她虛心道歉。

她難得的柔順讓他放鬆下來。他拉她靠在自己的肩頭,輕撫她的頭發。他們之間,很少有這麼和平的時刻,但此刻依靠著彼此,感覺竟是如此舒服。

“也許我並不如你所說,是個專情的男人。我一直告訴自己,我愛的應該是柔柔;一直告誡自己,不可忘了對前妻的承諾;一直壓抑對你的感覺,甚至想借由程雨珊,來確定自己對柔柔的感情,直到你:離開了,我才領悟你已深入我的骨血……”

那婕安靜聽他訴說,沒有插嘴。

“我不懂,我明明很確定當年對妻子的愛是無法磨滅的,可是你的出現,卻打亂了一切……”

那婕抬頭溫柔的對他說:“我不想也不能取代柔柔在你心中的回憶,但屬於我倆的,卻也是獨特而不可取代的。”

關靖剛硬的臉龐上,多了一抹不自在。“你會笑我嗎?”

“怎麼會呢?”那婕眼中閃動可疑的亮光。“我很高興自己愛上個世上難得一見的純情男子呢!”

“你!”關靖氣炸,偏又拿她沒轍,誰叫他乖巧可人的女孩不愛,偏喜歡上這要命的女人。

“咦,這是什麼?”她見他車內有片CD,“是誰唱的歌?放來聽吧!”

他冷冷瞄她一眼。“那是VCD.”

“喔,電影啊?也好,我可以看嗎?”

他眸中閃過一抹怪異。

那婕把他的沈默當作默許,將片子放人車上的VCD放映機中。

關靖驀地跳起來,將後座與司機間的隔窗啪地關上。

“你!”

他的警告來不及了,一瞬間男女激烈的喘息聲,盈滿整個後座的小小空間。

那婕瞠目結舌,不能動彈地看著畫面中的自己和關靖,成了A片的男女主角……

關靖倏地按下靜音鍵,聲音消失了,但畫面中男女的火辣纏綿,仍令人臉紅心跳。

“這……呃……就是傳說中的那張光碟?”那婕怔怔地發問,凝視他的小臉嫣紅欲滴。

啪,關靖聽到理智繃斷的聲音。

“你這該死的女人,真會把人給逼瘋!”他怒吼一聲,隨即撲向她。

車子在之後的數十分鐘內,危險地搖晃不止。

那裏面上演的旖旎繾綣,可一點也不輸那張VCD呢!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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