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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妍]戀戀檢察官[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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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18:47 |倒序瀏覽
戀戀檢察官 作者:朱妍

從光鮮亮麗的第一名模退居幕後當秀導……
啊!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正常生活。
但! 是誰那麼黑心,竟偷偷在她的行李箱裡放安非他命後再報警來抓她?!
她到底得罪誰了?
雖說來查案的檢察官長得非常高大帥氣,
不過,怎麼說被人栽贓陷害就是穢氣。
況且,她還是個頗具知名度的公眾人物,
這下名譽豈不受損嚴重!
幸好她無愧於心兼之是樂天派,也相信他會還她清白……
呃,也只能選擇相信了。
唔,這個據說是「毒品剋星」的帥氣檢察官
其實很平易近人,讓她不知不覺有了某種期待的fu……
她……她被綁架、關鐵桶?!
有人想置她於死地?!和毒品有關?!
她一點都不想死!她想甜甜蜜蜜和帥檢察官談戀愛!
他,會來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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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19:20
第一章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門鈴聲劃破靜夜,驚擾了正泡在浴缸洗澎澎的文希娣,她愣了下,斜挑起眉毛,低啐了句:

  「是哪個冒失鬼!三更半夜把門鈴撳得震天駭地?」掠了掠柔光水滑的髮絲,心忖:八成是住在對門李太太的那個酒鬼丈夫又喝酒喝到茫,茫到醉眼惺忪,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又錯按了我家的門鈴。呿!不管他,罰他多站一會兒,等他發覺按錯門鈴了,自會走開。忙碌了一整天,原本想舒舒服服洗個熏衣草泡沫浴的興致,全被這突如其來的門鈴聲給破壞殆盡。

  她掃興地起身,一面打開水龍頭,讓強力水柱穿透雨點狀的蓮蓬頭,嘩啦嘩啦灑落身上,洗去渾身泡沫;一面感歎怪不得俗諺說:「百萬買屋,千萬買鄰」。當初,她千挑萬選買下東區靜巷內這棟雙併華廈的頂樓,圖的就是雙併住戶少,出入分子相對單純,沒想到對門竟住了個酒鬼鄰居,常常深夜喝醉酒按錯門鈴,令她不堪其擾。而,最嘔的是,第二天,她還來不及去抗議,自知理虧的李太太已先發制人的揪著李先生的耳朵上門,當著她的面死命一陣狂扭狠擰後,再涎著笑臉向她打躬作揖陪不是。看到這種情形,她也不好意思再追究。於是,同樣的爛戲碼每個月都要上演一、兩次。最近,許是受到全球金融海嘯波及,李先生的應酬驟減,她屈指算了算,大概已有半年時間不曾在半夜聽到惱人的門鈴聲了。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再度響起,被惹毛了的文希娣不禁大動肝火,她低吼一聲,恨恨地關掉水龍頭,抬手將一頭濕答答的長髮盤成一朵水亮亮的髻,拿鯊魚夾穩穩咬住,再抓起大毛巾胡亂抹乾身上的水滴,匆匆披上寬鬆的浴袍,趿著拖鞋啪達啪噠朝大門走去。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持續狂作,她忽覺得自己再不火速去應門,下一秒很可能就會慘遭破門而入,這……欺人太甚!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火氣也隨著步伐不斷向上飆升,她再也按捺不住滿腹怒氣,聲音冒火的嚷著:

  「可惡!你再按,我就報警!找警察過來處理……嗄?!」她氣沖沖打開鏤花銅門,門口的景象令她錯愕得瞠瞪著眼。

  「你要報警?正好,我們就是警察。」站在最前面的警員接腔回答。

  「這麼說……剛才狂按門鈴的是你們?」

  「是。」警員點點頭。

  「你們……呃……兩名男警兩名女警,還有這位?」她拿探索的眼神來來回回梭巡穿著筆挺制服的男女警員,最後,目光落在一名穿著白襯衫卡其色牛仔褲外搭深藍條紋薄夾克的高大男子身上。她職業病發地暫時把錯愕拋至腦後,只顧著轉動兩顆滴溜溜的黑眼珠上下打量他……身高約一米八三,兩道濃眉下嵌著一對晶亮晶亮的深邃黑眸,高挺的俊鼻,襯著微微勾揚的自信嘴角,配上線條堅毅的下顎,眼前這個外表出眾的男人若站在伸展台上,吸睛度鐵定百分百。他似感受到她正不客氣地對他品頭論足,立刻回以犀利眼光,文希娣這才猛回神!人家他又不是來參加模特兒甄選,再說,此時此刻的她也不是擔任主考官,她這般兩眼發直盯著他猛瞧,實在很冒失,她忙不迭臉微紅調開視線。

  「他是翟羽檢察官。」警員鄭重跟她介紹。

  「檢察官?」她尾音拉高拖長,臉上流露出戒慎恐懼的神色,如履薄冰的問:

  「這麼晚了,檢察官大人如此大陣仗帶著四名警察前來,請問有什麼事嗎?」雖然她嘴上說得不亢不卑,心裡可是七上八下的忙著搜索枯腸,呃……自己除了曾經為了甩掉狗仔跟拍而超速、闖紅燈以及並排停車等等諸如此類的交通違規事件之外,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幾時犯下什麼滔天大罪,竟招惹檢察官在凌晨時分親自帶警察找上門。

  「這是搜索票。」警員從口袋取出法院發出的搜索票,亮至她鼻尖。

  「搜索票?老天!你們……你們該不會懷疑我窩藏通緝犯吧?」她駭然抽息。

  「我們不是來抓通緝犯。」

  「那是?」她的一顆心陡地提到喉嚨。

  「我們接獲檢舉,說你藏毒。」

  「藏毒?這……天大的冤枉啊!」她表面一副若無其事,內心卻大大的驚駭。

  「……」聽到她喊冤,翟羽回以清冷的斜睇,淡淡瞥她一眼,不發一語,彷彿她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厚!我最痛恨的就是毒品了,怎麼可能藏毒!檢察官大人!別說是毒品,我家裡連一顆安眠藥都沒有。我相信,這一定是誤會,或者,有人惡作劇謊報存心整我。」她邊說邊側身讓一行人進入屋內,這才發現對門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開了條門縫,李氏夫妻兩人的頭顱就這麼一上一下的卡在門縫,往她家探頭探腦。她沒好氣地丟過去一枚大冰眼,砰一聲甩上大門。

  「……」踏進屋裡的翟羽面無表情,逕拿一對深沉厲眸審視著她。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發誓。」在他迫人的逼視下,她情急地舉手欲對天立誓,卻又覺得這個動作幼稚得可笑,肩膀一軟,頹然放下手臂作罷,沒奈何的說:

  「顯然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採信。既然如此,你們愛怎麼搜就怎麼搜吧!」她這個小老百姓可深諳「民不與官斗」的道理。

  四名警察不約而同望向翟羽;翟羽點點頭,四名警察立刻分頭進入她的臥室、書房、衣帽間,開始翻箱倒櫃。

  「……」文希娣默默踱到窗前,斜倚著窗,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漆黑如墨的夜色,頭痛地按著額角,幽幽想著:她究竟是得罪了誰?為什麼要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對付她?她承認自己事事追求完美、近乎苛求的龜毛個性,極有可能在無意間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可是,就算如此,也沒必要如此誣陷她呀!

  ※

  留在客廳的翟羽也沒閒著,他雷達似的利眼一寸一寸掃瞄客廳……白色石材牆面、黑色大理石地板、東方紅的L型沙發,搭配整組紅木傢俱,約莫十來坪的客廳,大膽採用黑、白、紅三種強烈對比的顏色,卻意外融合出獨特的品味以及濃濃的時尚感。

  他平視的目光從牆上掛著的一幅林風眠的「林間彈箏仕女圖」移開,抬眼看見頭頂上的華麗水晶吊燈正折射出晶瑩剔透的橘**亮光,他謹慎地盯著天花板,平整的漆面委實看不出藏有夾層的痕跡。他掉頭指著一隻放在玄關、裝得鼓鼓的行李箱,開了口:

  「這只行李箱是你的或者朋友寄放的?」

  「是我的。」低沉的磁嗓敲進頭快爆掉的文希娣耳膜,她趕緊收拾亂糟糟的思緒,揚聲回話。

  「那麼,請你打開來,把裡面的東西通通拿出來放在茶几上。」他雖然客氣的說了

  「請」字,可是,聽在耳裡就像下聖旨般,不容違抗。

  「這……不大好吧?!」她倏地紅了漂亮的巴掌小臉。

  「不大好?何以不大好?」見她雙頰嫣紅似桃花,他當下啟了疑竇。

  「呃……因為、因為,箱子裡放的都是……都是一些……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對!都是雜七雜八的東西。」她不安地舔了舔絳紅的唇瓣,支支吾吾。

  「是否雜七雜八,我自會認定。」他冷橫一眼。

  「這……」文希娣遲疑地搧下兩排長睫,緊盯著腳上的人字拖,偷偷在心中沉吟著:她當然可以大大方方取出行李箱內無傷大雅的假髮啦鞋子啦飾品啦絲巾啦針線……等等物品;然而,箱子裡除了這些,還有幾件令人臉紅心跳的超性感丁字褲、NuBra、水餃墊以及衛生棉條,叫她在第一次見面的男人面前拿出這些女性的貼身小物,實在有夠難為情哪!

  「你不拿?難不成要我親自動手?」他盯著她說。

  「好嘛好嘛!拿就拿嘛。」他是依法持搜索票前來搜索的檢察官,她若不乖乖配合,搞不好會額外吃上妨礙公務的官司。況且,退一步想,等搜索完之後,他就會帶著警察離開,從此一拍兩散,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就算難為情,只要厚著臉皮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了,何苦跟他僵持不下?文希娣自問雖非俊傑,卻很識時務。

  於是,她將滑輪行李箱拉到沙發旁,唰地拉開行李箱的拉煉,首先將三頂不同髮型的假髮、兩雙高跟鞋、一條寬版皮帶跟幾條金屬腰煉以及一大把耳環、項鏈、手鐲……整整齊齊排列在大理石地板上;接著,她小臉撲紅地取出NuBra之後,再取出一件又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各式各樣丁字褲,分別有豹紋的、透明的、網狀的、蕾絲的,通通攤開來放在茶几上。然而,隨著她的動作,翟羽一本正經的俊臉也隨之掠過一絲絲尷尬神色;她見狀,禁不住在心中竊笑:哈!原來不可一世的檢察官跟我這個升斗小民一樣,也會尷尬?這個發現令她覺得有趣,所有的難為情一掃而空,她促狹地仰起清麗的臉蛋,嫣然綻笑。

  「報告檢察官大人,箱子裡的東西我已經遵照你的指示全部拿出來了。」

  「咳……」他藉著輕咳幾聲,抑遏湧至喉間的滾滾笑氣,似笑非笑的說:「你的行李箱所裝的內容物真是……琳琅滿目。」

  「沒辦法。」她聳了聳肩,回說:「我是個苦命的秀導,除了指導模特兒台上的美姿,也在後台幫忙打理模特兒的化妝跟服裝配件事宜。為了方便起見,索性將這些哩哩扣扣的物品全部裝進行李箱裡,以備不時之需。」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每當模特兒穿養眼的低胸爆乳裝,就要仰賴NuBra或者水餃墊才能讓胸部UpUp,露出迷人的深深乳溝;至於穿露美腿的高叉禮服,就少不了丁字褲。當然啦!這些嶄新的貼身小物完全不花她一毛錢,因為,一有新產品上市,廠商絕不手軟的整箱整打進貢。

  「現在,請你把行李箱交給我。」他煞有介事地戴上白色輕薄的乳膠手套。

  「可是我已經把箱子清空了,你要一隻空行李箱做什麼?」她美麗的臉龐溢滿好奇。

  「你只管把行李箱給我就對了。」他沒必要、也懶得跟她多作解釋。

  「你……喏!給你。」原本她不服輸的獅子座個性,在好奇心沒有得到答覆之前,一定會堅守立場絲毫不退讓;不料,當她的視線一接觸到他不容置喙的強硬眼神時,立刻很沒出息地把行李箱雙手奉上。不過,表面順從的她卻在心底翻白眼犯嘀咕:這個叫翟羽的檢察官會不會疑心病太重了啊!

  「……」他接過行李箱,把手伸進去探探內袋,確定沒遺留什麼之後,更往箱子底縫摸索,這時候,他摸到一個小小的夾煉袋,取出後,臉色一沉,厲聲詰問:

  「這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她茫茫然盯著他手上小小拉煉袋內的白色粉末,不敢確定是痱子粉還是蜜粉。

  「你不知道?那麼,我就好心告訴你,這白色粉末叫安非他命。」他說完,謹慎的將它放進證物袋密封好。

  「安非他命?!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眼睛霍地驚恐瞪大,只覺得體內的血液正快速地一點一滴流失。

  「不可能?」他眼色森冷反擊道:「剛才你親口承認行李箱是你的,現在更親眼目睹我從箱底縫中搜出毒品,鐵證如山,你不但不俯首認罪,還意圖狡賴,大呼不可能?」

  「沒錯!行李箱是我的,不過,我把它放在後台,所有走秀的模特兒和工作人員一旦發現缺少什麼,不必經過我的同意,就可以自行打開箱子,從裡頭拿走所需物品。」

  「你這是在向我指控,所有的模特兒跟工作人員都跟你一樣是涉嫌藏匿二級毒品的嫌疑人?」他把話說得很重。

  「不!我無意指控任何人,我想表達的是,若真要藏毒,我只要隨便藏在家裡的某個角落不就得了?幹嘛笨到把毒品藏在很多人都可以輕易接觸到的行李箱裡?」

  「你敢如此明目張膽,那是因為你深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張了張口,還想為自己辯解,卻被一名從衣帽間搜索完畢的女警給硬生生打斷,女警對著翟羽說:

  「報告檢座!我搜遍衣帽間的各個角落,並沒有搜到毒品。」

  「我們也沒有搜到毒品。」兩名男警跟另一名女警也陸續出來,異口同聲表示。

  「你們一無所獲?我倒是搜到一小包安非他命。」他揚了揚手上的證物袋,踱到她面前。「文希娣小姐,請你跟我們回地檢署接受偵訊。」

  「去地檢署接受偵訊?你是說……現在嗎?」她兩眼空洞,神情木然。

  「不然咧?難道還要翻農民歷挑個黃道吉日不成?」一名男警露出一絲訕笑。

  「呃……檢察官大人,能不能給我十分鐘,讓我進去換套衣服?」她扯了扯身上的浴袍,央求。

  「好,就給你十分鐘。」翟羽一派施恩口吻。

  「謝謝!」她飛奔進衣帽間。

  十分鐘過後,她再出現時,已經換上白色帽T跟深色煙管褲,一頭濕髮也已經吹乾,宛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而,白淨無瑕的臉龐僅僅刷上一抹腮紅,似乎希望藉由腮紅給她蒼白的素顏好氣色。她無言地抓起皮包,拖著彷彿灌了鉛的雙腿,腳步沉重的跟著他們離開了家。

  ※

  燈火通明。

  地檢署二樓左側第一間辦公室內,翟羽檢察官坐在辦公桌前,按程序核驗完文希娣的身份、戶籍資料後,神色一凜,正色告知:

  「文希娣小姐,我懷疑你涉嫌違反毒品危害防治條例第一條第二項,持有二級毒品罪。你可以保持緘默、可以找律師、可以請求調查對你有利的證據。」翟羽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告訴文希娣,她這個涉嫌人所擁有的權利,坐在另一張辦公桌的書記官則低頭飛快地敲著鍵盤做記錄。

  「謝謝你的告知。」她隔著桌面,微微傾身向他致謝。

  「怎麼?你不打算找律師過來陪同你接受偵訊?」他見她文風不動,再度提醒一句。

  「不了。一則,我相信我可以應付得來;再者,我實在不忍心把律師從被窩裡挖起來。」文希娣最討厭被人從睡夢中叫醒,本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同理心,她決定放律師一馬,獨自接受偵訊,她用堅決的口吻承諾:

  「檢察官大人,為了早日揪出陷害我的人,我一定跟你充分配合,對於你的問話,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他讚許的抬頭看一眼已然恢復冷靜的她,隨即埋首於手上的數據,偌大的辦公室靜得只剩下他翻閱數據時的沙沙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抬頭——

  「原來你曾經是紅透半邊天的第一名模?」從閒談開始讓對方卸下心防,再伺機切入案情,是他慣用的問案技巧。

  「是啊!我承認,我只有紅透半邊天,因為,從你的口氣,不難聽出在另外半邊天的你,全然不知道我是何許人也。」文希娣語調輕鬆,跟她看見他搜出安非他命時的驚慌失措判若兩人;這麼巨大的轉變得歸功於她在來地檢署的路上,不斷地在內心告訴自己:穩住!穩住!無論如何不可自亂陣腳,一定要穩住;毒品不是她的,只要她配合調查,終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呃……算算你當紅之際,我正在為司法特考猛K書,對於考試範圍以外的一切人、事、物,很抱歉,我一概無心也無暇聞問。話說回來,要從光鮮亮麗的幕前退居平淡的幕後,當時,你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

  「嗯。」她點點頭換,了個坐姿,開始娓娓道來:

  「我是隸屬﹃祖古模特兒經紀公司﹄旗下的模特兒,公司幫我接下一支名牌香水廣告,這支遠赴沖繩拍攝的廣告,在電視密集播出後,大受好評,不但香水賣得嚇嚇叫,我的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讓我嘗到名利雙收的滋味。從此,除了登台走秀老本行之外,我更跨足拍偶像劇、拍電影,以及當產品代言人,每天忙得團團轉,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回想起來,忽然覺得好心酸,我居然創下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的個人紀錄。」

  「每一個成功的人的背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心酸,點滴在心頭。」他感同身受;三年前,為了考取司法官,他也是沒日沒夜,除了苦讀還是苦讀。

  「如果只是像個陀螺忙不停,我倒還能忍受;最教我不能忍受的是狗仔隊陰魂不散跟拍我。我只不過是跟多年未見的男同學一起吃個飯,就被媒體渲染成緋聞;我遇上大塞車,錄像遲到十分鐘,就被寫成得了大頭症耍大牌;我對腳本提出意見,就說我難搞。唉!我真的厭倦這種一言一行都被刻意放大解讀並惡意扭曲、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所以,毅然決然卸下名模光環,當一名秀導。現在的我,出門沒有狗仔隊亦步亦趨跟蹤;我可以坐在路邊攤吃一碗三十五元加四種配料的剉冰,也可以穿著短褲晃啊晃,晃到超商買關東煮。雖然我的收入變少了,卻可以快意做自己。」她說完,不禁詫異自己是怎麼了?為何一古腦兒跟他道盡心底話?

  「恭喜你。」他由衷表示。

  「謝謝。」她露出如鮮花盛放的笑容。

  「呃……傳聞,我先聲明只是傳聞,並未掌握確實的證據。」翟羽見她打開話匣子侃侃而談,立刻旁敲側擊。

  「什麼傳聞?」

  「傳聞有模特兒以吸食毒品來控制體重?」

  「嗄?!這麼做,豈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她驚訝得瞠目結舌,說:「我真的不曾聽過這樣的傳聞。不過,據我所知,很多模特兒的食量比小鳥還要少。而,少數自制力比較薄弱的模特兒,面對美食的誘惑,無法抗拒地大快朵頤之後,會馬上衝進洗手間催吐。」

  「催吐?」

  「就是用手指頭往喉嚨一直摳一直摳一直摳,直到把剛吃下去的食物全吐出來為止。」

  「老天!用這種方式控制體重,根本是自虐。」他狂搖頭,不表認同,轉而言歸正傳:「文希娣小姐,你是否承認在搜索你家時,從行李箱的底縫搜出一包夾煉袋?」

  「我承認。」

  「你是否知道夾煉袋裡面裝的是安非他命?」

  「不,我不知道。」

  「那麼,你是否承認行李箱是你所有?」

  「我承認。不過,我要補充說明,每次演出時,我都將行李箱放在後台,所有參與演出的模特兒跟工作人員都可以自由打開取走裡面的物品。」

  「我會針對你的供詞,展開調查。」

  「謝謝。」她睜著一雙水亮明眸感激涕零地凝望著他,楚楚動人的模樣兒十分惹人憐。這時候,翟羽剛好抬頭,兩顆烏閃閃的漆眸跟她的水眸對了個正著,四目交接的剎那,他感覺到胸腔中那一片沉寂多年的感情死海開始吹起了陣陣的風,掀起了層層的浪……這股子說不出來的異樣情緒令他心底警鈴大作,警告他:他是承辦檢察官,怎能對她這個涉毒嫌疑人產生千不該萬不該的心動?再說,幾年前的痛,他痛得還不夠?所以,沒能讓他從中記取要跟所有與毒品沾上邊的女孩劃清楚河漢界,以免重蹈覆轍?

  「該死!」想到這裡,他狠狠咒罵自己一句,用以收斂浮動的心緒;雖然他的聲音小若蚊蚋,可一桌之隔的文希娣卻聽見了,而且,以為他在罵她。

  「嗄?!」該死?他罵她該死?她一怔,唇角一顫,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惹惱他了?她不由得開始擔心,板起一張俊臉的他會不會把她收押、關進警局的拘留室?

  「……」翟羽則是心虛地瞥書記官一眼,確定書記官並沒有聽到這句「該死」;想當然耳,這句「該死」也就不會出現在筆錄上,他這才鬆口氣,用制式化的語調對她說:

  「文希娣小姐,我對你的偵訊就此暫告一段落,將你予以飭回。等一下你詳細閱讀筆錄,確認無誤後簽名,然後,隨著那名女警去採集尿液跟毛髮,接受毒品檢驗。」

  「是。」謝天謝地!他沒下令收押而是飭回,令她欣喜到快哭出來。

  ※

  月落日昇。

  從黑夜折騰到白天,身心俱疲的文希娣甫踏出地檢署大門,冷不防十多支麥克風像約好了似的湊到她面前,卡嚓、卡嚓!猛按快門聲更是此起彼落,拍個不停。毫無心理準備的她被這個突發狀況嚇了一大跳,本能的一手遮臉一手撥開麥克風想走,卻被記者們所築起的人牆堵得寸步難行,一名記者搶先發問:

  「文小姐,你吸毒嗎?不然,檢方怎會從你家裡搜出毒品?」

  「……」厚!有哪個吸毒者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己吸毒?這種白癡問題,她才懶得理睬。

  「希娣,對於檢警半夜發動搜索,你有什麼看法?」一個她認識多年、專跑影劇新聞的平面記者接著問。

  「沒看法。」她臭著一張美美的臉,使盡吃奶力氣拚命推呀擠的,一心只想突破重圍,速速離開。

  「文小姐!你不想對著鏡頭跟關心你的親友說幾句話嗎?」有線電視新聞台的記者發動溫情攻勢,她這才發現連SNG車都開來做聯機了。

  「案子已經進入司法調查,一切……無可奉告。」她大打太極拳。這時候又是一陣推擠,一名扛著重重攝影機器的攝影師在混亂中不小心摔了個四腳朝天,幾名記者顧不得採訪,跨步上前攙扶,人牆因此露出一道缺口,文希娣見機不可失,拔腿跑向缺口衝出重圍,她腳下踩著三寸高跟鞋,一路狂奔,奔到大馬路邊,喘吁吁地攔下出租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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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19:45
第二章  

  「今天凌晨,素有『毒品剋星』之稱的檢察官翟羽再度親自出馬帶著警方展開搜索行動,將曾經紅極一時的『第一名模』文希娣帶回檢察署漏夜偵訊。文希娣小姐接受偵訊後遭檢方飭回。離開地檢署時,對於在現場守候的記者所提出的問題,不但採回避態度,還趁亂搭車離去。」記者頓了頓,隨著鏡頭轉個身,繼續往下說:

  「不過,本台記者為了做更進一步的後續追蹤報導,現在已經趕到文希娣小姐住家樓下守候,只要她一出現,就會立即為各位觀眾做最新最詳實的第一手報導。以上是記者荷怡在忠孝東路三段所做的衛星連線,現在,就先將鏡頭還給棚內主播。」

  「唉!」感到又冤又氣又好笑的文希娣歎口氣,按遙控器關掉電視,把自己重重拋進沙發裡,兩眼癡癡愣愣地瞪著天花板。呃……這個名叫荷怡的記者欠缺火候的平板報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剛入行的菜鳥,不像其他的老鳥記者為了沖高收視率,不惜把新聞報導綜藝化。

  打從她一覺醒來,就頻頻轉台緊盯各家電子媒體新聞台對這件事情的報導:首先,她看見A台記者就她的事件刻意找來曾因吸毒爆瘦恍神的女星接受採訪,細訴遭強制入監勒戒的心路歷程;B台的記者則站在鏡頭前面拿出幾本勵志書籍,建議她不妨帶進勒戒所閱讀,以便徹底洗滌她受污染的身心靈;而C台的記者最誇張,居然請什麼命理老師批她的八字、流年,最後,命理老師更鐵口直斷說她今年難逃牢獄之災。總之,媒體一致唱衰她,甚至,未審先判,認定她苦窯蹲定了。

  咕嚕咕嚕!突然,她的肚子叫得又大又響,這才想起來,打從逃回家就累到倒頭大睡,一直睡到傍晚才醒來,幾乎二十個小時未進食,難怪肚子會餓到咕嚕咕嚕叫。

  「這時候,如果來一碗麻辣燙的正宗川味黃牛肉麵,該有多幸福!嗯,心動不如行動,吃牛肉麵去。」她嘴饞地從沙發上彈起,捏著小錢包興匆匆打開大門,旋即關上大門,按住心口,自言自語:

  「呼!好險,差點餓昏頭,忘了樓下有一群豺狼虎豹正磨刀霍霍要堵我拷問我,我若下樓,豈不是自投羅網?這……算了!吃不到現煮的牛肉麵,將就吃沖泡的牛肉碗麵,一樣也能填飽肚子。」所謂的美味,也不過是味蕾的瞬間饗宴罷了,她寧願捨棄好吃的牛肉麵,也不願被記者追著滿街跑。

  她鑽進廚房,從櫥子裡拿出一碗蔥燒牛肉麵,正要打開來沖泡,竟聽到「叩叩叩」清脆的熟悉敲門聲。

  咦?來家裡的朋友,只有她完全無視門鈴的存在,非敲門不可,難道真的是她?文希娣喜形於色的衝出廚房打開大門,又跳又叫,喊著:「祖古媽咪!真的是您!太好了!可是,此時此刻,您不是應該跟您的小男友麥安傑在吝裡島度假嗎?」

  文希娣口中的「祖古媽咪」,是她成為「第一名模」的重要推手,在流行時裝界享有盛譽的「時尚大師」祖古。

  當年,念大三的文希娣到「祖古模特兒經紀公司」應徵暑期工讀生,祖古一見到她,即驚為天人,立刻跟她簽下模特兒合約,不但親自調教,還遵循古禮正式收她當乾女兒。

  「度假?我都快被你嚇出心臟病了,還度個什麼假!」祖古拉長化著濃妝的臉佯裝生氣,不住抱怨著:「瞧你嘴巴親熱的喊我『祖古媽咪』,可你真的有把我這個『祖古媽咪』放在心上嗎?要不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你居然連打通電話叫我甭擔心都沒有?」

  「我……我以為遠在吝裡島的您應該不會知道這件事,再說,您難得出國度假,我真的不想拿這些事讓您煩心。」

  「你以為吝裡島有多遠?在火星或者冥王星嗎?希娣!當你一被帶進地檢署,我就接到報社記者打給我的電話。我一聽,嚇得睡意全無,決定取消行程,搭機飛回來。」

  「對不起!」她一臉歉然,解釋著:「當我的前腳才踏進家門,手機跟電話就像在互別苗頭似的瘋狂響個不停,我一看,全都是記者打來的,為了讓耳根清靜,也為了讓一夜未眠的我可以好好睡個覺,乾脆關掉手機,拔掉電話線。」

  「怪不得我怎麼狂打手機跟電話都打不通。」祖古瞅她一眼,問:「噯!你幹嘛抓著一碗泡麵不放?」

  「這個……」她低頭看著手上的碗麵,嬌憨地吐了吐舌頭,回答:「剛才我正要衝泡麵時,聽到敲門聲,就急急忙忙去開門,竟忘了放下泡麵。祖古媽咪!我去多泡一碗,您陪我一起吃?」

  「我陪你吃泡麵?不如你陪我吃剛起鍋的芝麻水煎包,喝濃郁不油膩的清燉牛肉湯?」祖古說著說著便朝餐廳走去,把手上的提袋擱在餐桌上。

  「祖古媽咪您真是我生命中的貴人,知道我肚子餓得眼冒金星,您就及時送來好吃的食物。」她把盒子裡的芝麻水煎包放到盤子裡,再將清燉牛肉湯平均倒進兩隻湯碗,遞上一雙筷子給祖古,飢腸轆轆的她舉箸夾起芝麻水煎包,咬一口,肉餡的汁液流進嘴裡,齒頰留香,她直呼好吃,更不忘招呼:「祖古媽咪!您別光坐著看我吃,您也趁熱吃啊。」

  「瞧你吃得眉開眼笑,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祖古用寵愛的眼神笑看她一口接一口,一連吞下三個水煎包,喝掉半碗牛肉湯,還意猶未盡繼續攻陷第四個水煎包時,憂心忡忡的祖古沒耐心等她吃完,開口便問:「希娣,檢察官真的從你的行李箱搜出安非他命?」

  「嗯。」她點點頭,嘴巴忙著唏哩呼嚕把碗裡的湯汁喝個精光,祖古馬上把自己的湯碗推到她面前,她「天鬼假細意」的推回湯碗,推辭著:「說好一人一半……」

  「什麼一人一半!我已經在機上被空中小姐餵飽了,這湯你就全喝了吧。」

  「真的?那麼,恭敬不如從命。」她拿調羹舀起一塊燉得入口即化的牛肉送進嘴裡。

  「……」祖古見她一口接一口吃個不停,不禁失笑想著:希娣真是得天獨厚啊!再怎麼縱情大吃大喝,她超完美的模特兒九頭身比率,就是不長一盎司贅肉。

  「噢!吃得好飽。」她吃掉第六個水煎包、喝光最後一滴牛肉湯。心滿意足抽出紙巾揩揩油膩膩的嘴巴。

  「希娣,你被搜到毒品這件事,讓媽咪很擔心……」祖古見她吃飽了,立即延續剛才的話題。

  「您不必擔心,警方已經採集我的尿液跟毛髮送去檢驗,等檢驗報告出來,就可以還我清白了。」她起身,把碗盤拿進廚房的洗碗槽清洗。

  「媽咪知道你沒吸毒,所以一點也不擔心檢驗報告,我擔心的是……」祖古臉朝向廚房,提高音量。

  「是什麼?」她大聲問。

  「我擔心這個把毒品偷偷藏在你的行李箱底,再打電話檢舉你的人,究竟跟你有什麼過節,竟然如此陷害你?」

  「這……」

  「希娣,媽咪要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得罪誰了?」

  「祖古媽咪,我想,凡是跟工作有關的人,我大概全得罪光了。」她扯唇苦笑,將洗淨的碗盤擦乾收拾妥當。

  「啊?不會吧?」

  「您也知道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眼裡容不下一丁點瑕疵,加上又硬又直又急的臭脾氣,常常在失去耐心後脫口罵人。」在綵排時,有些模特兒不知是心不在焉還是把她說的話當耳邊風,不是忘記動線就是走位不對,第一次忘記,她笑笑沒發脾氣,第二次又忘記,她沒笑也沒發脾氣,第三次還是忘記,她當場發飆罵個狗血淋頭。

  「大家都知道你之所以發飆罵人乃出於求好心切,挨罵的人應該不會往心裡去,更不會為此挾怨報復。」

  「可是,除了公事之外,我不記得跟誰有私人恩怨。」她端上兩杯香醇熱咖啡,笑嘻嘻說:「剛吃飽不宜談如此嚴肅的話題,否則,一旦腸胃消化不良,恐怕會得胃潰瘍。」她將熱騰騰的咖啡遞給祖古,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覺得,現在比較適合我們母女倆一起喝咖啡聊是非。」

  「聊是非?聊誰的是非?」

  「就聊您的那個小男友麥安傑的是非。」她彷彿將杯子當成畫布,提著一根小銀匙輕輕攪拌咖啡,畫出一個又一個漣漪似的圈圈。

  「聊他?你這個丫頭每次見到安傑,兩人就像貓見到狗,鬥個不停,簡直超不對盤到極點,這會兒,卻要聊他?」

  「就是不對盤,我才想聊他的是非。」她手按住眼眶往下拉,扮了個鬼臉。

  「你喔!」祖古一副拿她沒轍的笑著搖頭,極其優雅地用食指勾著杯耳啜一口咖啡。

  「對了!這次您草草結束度假行程匆匆返國,麥安傑他……他沒趁機跟您討補償吧?」

  「這個……呃……我答應安傑要給他……給他……」

  「您又答應給麥安傑什麼?」

  「我答應要買一輛五百CC重型機車給他。」

  「五百CC重機車?哼!送他一輛小摺還差不多。」果然不出所料,文希娣氣呼呼地鼓起粉嫩粉嫩的腮幫子。

  「花一點小錢彌補他不能盡興度假的沮喪心情,無所謂啦!你千萬不要為此跑去跟他吵架。」

  「豈止吵架,我還想跟他打架呢!」一提起麥安傑,她就懊惱得想一頭撞牆。

  去年,她因為臨時接手一場泳裝秀,不得不把祖古的生日宴交給她的助理阿潘去籌備,阿潘提議要讓祖古過一個不一樣的生日,大家追問怎麼個不一樣?阿潘說「角色扮演」,由壽星祖古扮女王,然後找一名男公關扮僕人,在祖古生日那天,由僕人服侍女王吃喝玩樂一天。

  大家聽了,都覺得這點子很有趣,紛紛舉手贊成。沒想到這個被找來當一天男僕的麥安傑從那天起一直伺候到現在,轉眼都半年了,還無意離開。

  文希娣冷眼旁觀嗤哼著:攀上慷慨又多金的祖古,傻瓜才想離開。

  其實,麥安傑若安分一點、知足一點,忙得不可開交的文希娣才不想也沒空趟這渾水:偏偏這個麥安傑既敢且貪,一逮到機會就涎著一張俊臉,纏著祖古買這個買那個的,讓文希娣看在眼裡越發打從心底瞧不起這個吃軟飯的沒出息傢伙。有監於此,原本就是祖古財務大臣的她,為了有效防範麥安傑貪得無厭的需索,於是商請祖古凡超過十萬元以上的消費,在刷卡前要先知會她,唯有如此,她才能為心軟耳軟出手下手軟的祖古看緊荷包。

  因此,有一次,好說話的祖古實在拗不過麥安傑,準備花數百萬買法拉利跑車給他,就被她成功攔截,改以一輛價值百萬之譜的日系跑車替代;還有一次,麥安傑再度發揮纏功哄祖古買鑲鑽滿天星名表,也被她換成連一顆鑽都沒有的K金錶款。

  麥安傑當然知道是她從中作梗,但,祖古的事業全仰仗文希娣打理,麥安傑心中再不痛快,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文希娣和麥安傑間雖然暗潮洶湧,見面時還是會點頭打招呼維持基本禮貌,兩人之間的不合會越演越烈,甚至當眾撕破臉,起因是閒來沒事的麥安傑也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無聊想湊熱鬧,只要「祖古公司」有走秀表演,他就會不請自來在後台晃悠,還時不時拉著正在培養情緒、準備登場的模特兒問東問西;文希娣跟他說過好幾次,請他不要干擾模特兒,他就是不聽,依然我行我素。

  文希娣在忍無可忍的氣頭上,當著眾人的面把他轟出去,叫他擦亮眼睛看清楚掛在門口「後台重地非請勿入」的斗大牌子,並且警告他:後頭禁地,以後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話說這次的毒品事件,文希娣也曾懷疑是麥安傑幹的好事,不過,她很快就推翻這個想法。因為,她遭搜索時,麥安傑正陪著祖古遠在吝裡島度假,有最佳的不在場證明;更何況,自從她下禁足令之後,麥安傑果真從後台消失,根本沒機會把毒品偷藏到她的行李箱。

  「希娣,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啊?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難道真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嗎?」她聳了聳肩,意有所指。

  「這……」祖古不是省油的燈,當然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突然示意她:「希娣,把你的臉湊上前靠近我一點,然後,睜大眼睛瞧著我的臉。」

  「瞧您的臉做什麼?」她一頭霧水,仍依言傾身向前。

  「你以為安傑喜歡我的魚尾紋?或者我失去光澤毫無彈性的肌膚?哈!以上皆非。」祖古自問自答,接著又問:「你說,為什麼安傑不去把街頭年輕的漂亮美眉,甘心陪伴我這個遲暮老女人?那是因為我有錢,我可以滿足他的物慾;而,他可以填補我空虛的心靈,我跟他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可是,麥安傑的物慾像個無底洞。」

  「對於安傑的貪婪,我心中設有底線,他一旦跨越,我會立刻叫他滾蛋。」

  「原來您對他早有設防?聽您這麼說,我就可以鬆一口氣了。」

  「媽咪不僅讓你鬆一口氣,還要加碼讓你再多鬆一口氣。」

  「再多鬆一口氣?」

  「嗯。」祖古用力點頭,說道:「我一下飛機就接到阿潘的電話,阿潘告訴我珠寶秀的綵排一切OK,所以,我打算把明天即將登場的國際珠寶秀交給阿潘接手,這幾天,你就安心在家休息。」

  「休息?不!不行!雖然阿潘跟在我身邊多年,對於『秀』的流程跟細節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但整場秀的演出過程未必能夠按照綵排順利進行,怕就怕突發狀況,我擔心從未獨當一面的阿潘一旦面臨突發狀況,會慌了手腳。再說,這場國際珠寶秀是世界四大知名品牌首度聯手展示,眾所矚目,絕不容許有絲毫閃失,否則,豈不是砸了我們『祖古模特兒經紀公司』在業界的招牌?」

  「可是,你一出現,媒體記者就會窮追不捨,把焦點全放在你涉入毒品事件,這麼一來,我們辛苦策劃的珠寶秀不就失焦了?」

  「這……」她沉吟了下,說:「我想,『解鈴還需繫鈴人』。」

  「你的意思是?」

  「我這就下樓去跟記者們談條件。」她決定勇敢面對,不再龜縮逃避,絕不讓莫須有的罪名影響到她的生活作息與工作。

  「談什麼條件?」祖古打了一臉問號。

  「您陪我一起下樓不就知道了?」她姑且賣個關子,趁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氣潰散前,拉著祖古下樓。

  寫好長達八頁的起訴書,翟羽扭了扭酸到險些僵掉的脖子,覷了眼手錶,這才驚覺都快八點了。

  唉!自從當上檢察官,三年來,他沒有一天是準時下班;不過,他熱愛這份打擊犯罪、伸張正義的工作,再辛苦也甘之如飴。

  翟羽把起訴書收進抽屜,關掉電源開關,離開辦公室,開著黑色休旅車準備回位在植物園附近的租屋。他打轉方向盤,把車停在一間麵包店前面,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

  當!自動門從中央向左右兩邊滑開,翟羽走了進去,一股淡淡的小麥香氣味兒迎面撲鼻而來。

  他拿起籐編的圓形盤子,經過一排排陳列整齊的各式各樣可口麵包、蛋糕前面,將巴掌大小的「楓糖椰子麵包」夾入盤子裡:這種以高營養山藥麵團揉制,上頭灑滿爆香椰子絲,外層裹著香醇楓糖漿的麵包,是他百吃不厭的最佳消夜。

  至於明天的早點,他正考慮吃外皮炸得金黃酥脆的酸菜麵包或者是內餡飽滿口感濃郁的咖哩雞肉麵包時,忽聽到架在牆上的液晶電視傳來熟悉的甜美聲音,他側過臉瞥見新聞台正在播出文希娣接受採訪的畫面,他饒富興味地抓著夾子,雙眼緊盯螢幕,聽到她說:

  「各位記者先生小姐,大家辛苦了!」文希娣彎腰九十度鞠躬致意。

  「文希娣小姐,請問……」一名女記者眼明手快的搶著發問。

  「對不起,請讓我把話說完。」文希娣笑著搶回發言權,她抬起自信滿滿的美麗臉孔對著鏡頭說:「我知道大家一定很關心這次的毒品事件,不過,檢察官已經介入調查,我不可以、也不方便對外多說些什麼;所以,就算你們圍堵到我,我的回答也只有千篇一律的四個字……『無可奉告』。因此,我請求大家耐心跟我一起等待檢驗報告出爐,到時候,我一定主動召開記者會將檢驗報告結果公佈給大家,好嗎?」她停頓一下,接著說:

  「現在,我必須趕往『君臨飯店』為明天即將登場的國際珠寶秀的場地做最後巡視,晚安!」

  晚安聲剛落,新聞主播換播報另一則社會新聞,文希娣的畫面迅速被一名臉部烏青疑似慘遭家暴的婦人所取代。

  「……」翟羽這才回頭夾起「咖哩雞肉麵包」。他早已掌握明天晚上在「君臨飯店」展出的國際珠寶秀,將於七點半開始,九點結束。

  然而,真正的好戲卻是在九點結束後才正要開鑼呢!可預期的是明晚將是一個人仰馬翻的夜晚……

  翟羽嘴角一抿,抿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神秘笑紋,走向收銀台,把裝著麵包的盤子遞給店員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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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20:15
第三章

  「哇……好美的翡翠珠鏈!希娣,你瞧它,珠身渾圓,色澤勻綠,水頭飽滿,彷彿掐得出水似的。」何菲菲嘖嘖讚歎。

  「是啊!聽說這條頂級翡翠珠鏈要價上億元啦!」文希娣笑著回答,從她滿臉藏不住的笑意,顯然很滿意何菲菲身上這襲月牙白低胸細肩帶禮服發揮的加乘效益,將整串翡翠珠鏈襯托得越發光彩奪目。

  「上億?噢!我何菲菲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身價非凡,貴氣逼人,這種感覺像透了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

  「別忘了,人家灰姑娘身上的華麗行頭直到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才會消失變回原形,你身上的翡翠珠鏈卻是一下展示台,馬上就會被珠寶公司派來的職員拿走,鎖回保全的手提箱裡。」文希娣提醒一句。

  「無所謂!反正我這個人一向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今天的保全會不會太多了點?」何菲菲朝她努努嘴,示意她注意週遭兩兩一組的保全,一個將手銬直接把裝珠寶的手提箱銬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個則是左手按著腰際的瓦斯槍,右手緊握住電擊棒,目光炯炯地盯著後台,如臨大敵。

  「多?四家珠寶公司各派出一名職員跟一組保全,怎算多呢?再說,今晚的秀長達九十分鐘,一共要展示三十件價值不菲的高檔珠寶,總金額高達數億之多,當然不可掉以輕心。你說是嗎?」

  「嗯!」何菲菲敷衍地應了聲,站起來對著落地穿衣鏡左顧右盼。

  「彩妝師!丁蕾細長的丹鳳眼只需一抹靛藍,就東方味十足,你千萬不要在她眼部做太多著墨,免得失去特色。」文希娣轉身,為正在化眼妝的丁蕾提出叮嚀。

  「我知道。」彩妝師猛點頭。文希娣笑了笑,正想去找水喝,卻被綽號小龜的特約造型師一把拉住,劈頭就問:「希娣,你有黑色網襪嗎?」

  「你忘了帶?小心我扣你錢。」

  「我帶了,只是不知道隨手放在哪裡了。」小龜怪不好意思地乾笑一聲。

  「我的行李箱裡面有,你自己去拿。」

  「謝啦!」小龜耍帥地跟她行了個舉手禮,掉頭走人,誰知才走了兩步又倒退。「我還想多拿一副水餃墊。」

  「儘管拿,想拿幾副,悉聽尊便。」

  「再一次謝啦!」小龜大步走開。

  「……」文希娣將吸管戳進水杯蓋,吸了一大口,靠著牆壁環視這個鬧烘烘卻亂中有序的後台,不料,竟看見她的助理阿潘神色慌張的跑過來,嘴裡嚷嚷著:「希娣姐!慘了啦!」

  「慘了?究竟出了什麼事?」

  「剛才艾湄的腳不小心扭了一下,整個腳踝竟腫得像拜拜用的紅龜咯。」

  「嘎?怎麼會這樣!我去看看。」文希娣火速衝到痛得五官皺得像顆梅子的艾湄面前,蹲下去伸手輕輕碰觸艾湄的腳踝,艾湄立刻哇哇大叫:「好痛!」

  「對不起。」文希娣嚇得趕緊縮手,直起身吩咐:「阿潘,你快去拿條毛巾裹著冰塊幫艾湄冰敷,然後,送她去醫院。」

  「好。」阿潘點頭走開。

  「不行!我不要去醫院,待會兒我還要上場秀兩件珠寶哩。」

  「我親愛的艾湄,你連走路都有困難,怎麼上場走秀?」

  「可是……可是,我負責秀的兩件珠寶怎麼辦?」艾湄急得快哭出來。

  「別擔心,我會請菲菲跟田心各分擔秀一件。所幸你的出場序跟菲菲、田心間隔五個之多,梳妝換裝應該來得及。我相信她們倆都是秀場老將,就算臨危受命沒綵排也可以完美演出。」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呃……希娣!」

  「還有什麼事?」

  「我想留下來陪大家,可以嗎?」

  「當然可以!艾湄,你好好坐著冰敷,我這就去跟菲菲和田心說一聲。」

  「謝謝你。」艾湄看著她把何菲菲、田心拉到角落,三個人一陣交頭接耳之後,文希娣回頭朝艾湄比了一個OK的手勢,艾湄頓時鬆了口氣。

  這時候,幕前的音樂響起,後台的模特兒也已經著裝完畢,準備登場。

  田心打頭陣,為今晚的珠寶秀揭開序幕。

  她穿著剪裁利落的平肩露胸粉藍色雪紡禮服,佩戴在修長頸項間的鑽石項鏈極具創意的擷取青花瓷魚游動姿態,鑲嵌重約六克拉的鑽石及藍寶石、可靈活擺動的尾鰭,在數萬瓦強烈聚光燈束的照射下,璀璨耀眼,宛如一條在水中悠遊的魚兒,活靈活現。

  田心臉上掛著盈盈淺笑,踩著輕快台步,走到伸展台左前端叉腰站定十秒,再以腳尖就地劃了個圓弧,優雅迴旋面向右邊的觀眾,接著轉身往回走了三步,做了一個花式旋轉,這才款擺纖腰往伸展台尾端走去……

  走到三分之二的位置,第二位出場的丁蕾已就位:丁蕾一頭俏麗短髮往後梳,露出精緻的臉龐跟白淨的耳朵,只見她雙耳上的鉑金鑽石耳環采流蘇設計,兩邊各垂墜一顆梨形黃鑽,隨著她的走動搖啊晃啊,搖曳生姿……

  啪……掌聲如雷,久久未歇。

  「希娣,今晚的珠寶秀很精彩。恭喜你!」祖古一走進後台,立刻給文希娣一個大大的擁抱。

  「謝謝!這都是大家的功勞,謝謝各位。」文希娣不敢居功,連忙向在場的所有人員深深一鞠躬,她滿臉欣慰地回想……

  這半年來,她馬不停蹄地分別跟四家珠寶商不斷開會研議,從挑選展示的珠寶到模特兒的造型以及舞台的燈光設備……等等,一點都不敢馬虎;直到定裝、綵排到正式演出,過程之繁瑣,讓她這個秀導差點累出病來。

  如今,她的努力受到肯定,所有的辛苦也都在這一刻被成功的喜悅所取代。文希娣明白舞台工作不能NG、無法重來,卻可以立即從現場觀眾的掌聲或噓聲得知演出是成功還是失敗,這種不是天堂就是地獄的極端,也正是舞台的迷人之處。

  「慶功宴!慶功宴!慶功宴……」大家趁機起哄喊著。

  「珠寶秀這麼成功,開香檳慶祝是一定要的啦!」祖古神情愉悅的看著大家。

  「其實昨天我就已經訂妥飯店頂樓的總統套房,做為今晚的慶功場地。剛才安傑打手機通知我,美酒佳餚都已經備妥,就等大家卸完妝上樓慶祝狂歡。」

  「祖古英明!祖古萬歲!」聽到有好吃好喝的,大家樂得拍手外加狗腿歡呼,正當大家情緒high翻天之際,忽蹦出殺風景的四個字——

  「警察臨檢。」

  「臨檢?警察大哥!你們跑錯地方了,『Me  Too』夜店在隔壁。」保全前腳剛走,警察後腳就到,小龜眼見大家彷彿遭人隔空點穴似的愣在原地,趕緊跳上前,充分發揮警民合作的精神,指出「Me  Too」的位置。因為,據他所知,「Me  Too」夜店被警察抄過N次,此番應該也是衝著它而來。

  「開什麼玩笑!警察臨檢是一件多麼慎重的事,怎會跑錯地方!」

  「沒跑錯地方?這……對了!容小弟向各位警察大哥說明,我們一大群人會聚集在這裡,那是因為我們剛結束一場珠寶秀,不是在開轟趴。」

  小龜忙著澄清。

  「剛才我只說警察臨檢,可沒說你們在開轟趴。」帶隊的警員沒好氣的回答。

  「這麼說,你確定沒弄錯臨檢的人、時、地?」小龜慎重地再確認一次。

  「當然沒弄錯。」

  「林小隊長,該執行今晚的勤務了。」翟羽一踏進後台就下令。

  「是。」林小隊長點頭稱是,一個字一個字念著:「我們警方懷疑現場有——」

  「等一下。」文希娣一見到翟羽出現,立即打斷林小隊長的話,竄上前,舔了舔唇,問翟羽:「檢察官大人,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好。」翟羽爽快答應。

  「那麼,這邊請。」文希娣走在前面,將他帶往後台最遠的角落,這才氣憤不平的壓低嗓門質疑著:「你不覺得你的作為太濫權,濫權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濫權?你說我濫權?」他冷眉以對。

  「難道不是?這裡既非酒店亦非夜店,你憑什麼帶著大隊人馬跑到後台來臨檢?」

  「請問你口中的後台屬『君臨飯店』吧?」

  「沒錯。」

  「很好。如果你不嫌法律條文太枯燥乏味,那麼,我就告訴你,依刑事訴訟法一四七條第二款,旅店、飲食店或其它於夜間公眾可出入之處所,仍在公開營業時間內者,亦得夜間入內搜索或扣押。既然後台屬『君臨飯店』所有,警方自然有權臨檢。」

  「你……」她只懂時尚圈的流行趨勢,不懂那些聽起來令人一個頭兩個大的法律條文。不過,就算如此,她還是不肯就此干休,忿忿詰問:「你搜索我家,還把我帶回地檢署接受偵訊調查,已經毀了我平靜的生活,現在,你又跑來臨檢破壞我的事業?」入行多年,她跟記者過招不下百回合,她比誰都瞭解記者最喜歡聳動的爭議性話題,因此,一旦有藝人捲入吸毒疑雲,記者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興奮莫名,非加油添醋大肆報導不可。至於她嘔心瀝血、深獲好評的珠寶秀,頂多三言兩語草草帶過,讓讀者忽略她努力的一面,徒留她是毒品嫌疑人的負面印象。

  「你的說詞根本是無的放矢,讓我不禁懷疑你有被迫害妄想症。」

  「什麼?你說我有被迫害妄想症?」她氣得只差鼻孔沒冒煙。

  「難道沒有嗎?文希娣小姐,我是一名執法者,我的所作所為皆依法行事,何來毀了你的生活、破壞你的事業?」

  「你……你……」一向伶牙俐齒的她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還有,順便一提,我是針對你的供詞,才有今晚的臨檢。」

  「我的供詞?」她的腦筋一下轉不過來。

  「哈!果真貴人多忘事。文希娣小姐,經你確認簽名的筆錄上,清楚記錄你說在後台的任何人,不必經過你的同意,就可以自行打開你的行李箱,拿走裡頭的物品?」

  「沒錯!我是這麼說。」她點頭如搗蒜。

  「既然如此,我當然要選在珠寶秀一結束就進行臨檢,這樣才能將參與演出以及工作人員一個都不少的帶回調查,不是嗎?」

  「你……可是,你有必要為了區區一小包安非他命如此大張旗鼓,小題大作?」

  「大張旗鼓?小題大作?你說這話不僅暴露你對這個社會漠不關心,也凸顯你的無知。」他措詞嚴厲,重炮回批。

  「你罵我無知?」她氣急敗壞,恨不得張口往他那張很帥卻很欠揍的俊臉上咬下去。

  「說你無知算客氣了。」他輕慢地一斜臉,冷冷睇睨她。

  「毒品害人不淺,是治安的一大隱憂,絕不能等閒視之。你可知,有多少人因吸毒而傾家蕩產?男人為了吸毒淪為盜賊,女人為了吸毒淪為娼妓?甚至……」他激昂的語氣倏忽一哽。

  「甚至什麼?」敏銳的她赫然捕捉到他深邃漆亮的黑眼珠閃過一絲痛楚,一種很受傷很刻骨銘心的痛楚,不知怎地,她那顆易感的心竟也隨之揪著疼。

  「甚至……甚至,有人為了毒品失去寶貴的生命。」他胡亂耙梳幾下頭髮,很懊惱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就在她面前流露埋藏在內心最底層、那個他最不願觸及的痛。他護衛地昂起下巴,迅速武裝起自己,大聲指示小隊長:「林小隊長!開始執行今晚的勤務。」

  「是。」小隊長對著大家宣說:「我們懷疑現場有人涉嫌藏匿毒品或者吸食毒品之不法行為,現在,必需將在場的所有人通通帶回警局作尿液檢驗;我們警方所準備的警備車已經停靠在飯店門口,請各位移動腳步,排隊上車。」

  「……」祖古沒說什麼,神色自若的帶頭走在第一個,而,緊跟在祖古後面的小龜則邊走邊發牢騷,嘀咕著:

  「我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本以為可以在慶功宴上吃香喝辣的飽餐一頓,沒想到竟要被帶到警察局,真是有夠衰。」

  「……」看著所有的模特兒跟工作人員默默地一個接著一個走,文希娣也邁開腳步跟了上去,翟羽卻喊住她:「你已經偵訊過,也採集了尿液跟毛髮,現在,你就可以離開不必去警局。」

  「你以為我會撇下我的工作夥伴,獨自落跑嗎?」她一點也不領情,快步追上落在最後一個的何菲菲,兩人並肩而行,何菲菲回頭瞄翟羽一眼。

  「原來他就是三更半夜跑去搜索你家的那個檢察官?」

  「嗯。」

  「希娣,這個高大的帥哥檢察官叫什麼名字?」

  「翟羽。」她恨恨地從牙縫擠出這兩個字。

  「翟羽?老天!人帥,連名字也很帥。」何菲菲飛起一雙桃花眼。

  「菲菲,你即將搭警備車去警察局採集毛髮跟尿液接受毒品檢測,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你居然還有心情發花癡?」

  「檢測就檢測,誰怕誰!有沒有吸毒我自己最清楚,呃……」何菲菲猛停下腳步。

  「怎麼了?」文希娣也跟著緊急剎住步伐。

  「希娣,等一下到了警察局,我可不可以指定翟羽檢察官親自偵訊我?」何菲菲突發奇想。

  「你……我親愛的何菲菲小姐,你要去的是警察局,不是牛郎店,而,翟羽他是檢察官,不是男公關,不接受點名坐台。」她一臉被打敗、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樣啊?好可惜哦。」何菲菲心裡不禁一灰。

  「快走吧!別讓警備車等太久。」她催促著,何菲菲卻依然故我,頻頻回眸偷瞄翟羽,走得比烏龜還要慢,最後,她索性一把將何菲菲推上警備車。



  早上十點。

  「祖古模特兒經紀公司」的四大金釵……祖古、文希娣以及負責公關兼發言人的李敏兒,都已經在會議室坐定,獨缺經紀部門的陳怡安遲遲未現身。

  「瞧你們兩個都跟我一樣,有了熊貓眼,想必昨晚也沒睡好吧?」祖古笑著關心。

  「是啊!打從出了娘胎,第一次進警局作筆錄采檢體,兩點多回到家,還是驚魂未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天濛濛亮,才沉沉睡去。」李敏兒回答。

  「對不起,都怪我不好,拖累大家。」文希娣很愧疚很自責,徹夜未眠。

  「這怎麼能怪你?你不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祖古拍拍她的手背,看見復古式落地鐘的分針已經走到三的位置,遂別過臉,問:

  「敏兒,你是不是忘了通知怡安十點要開會?」

  「我通知啦!可能臨時有事耽擱了,我去催她一下。」李敏兒一起身,恰見陳怡安匆匆跑進來。

  「不好意思!我要到會議室時,接到大陸『女媧』劇的製作人打電話來,雙方溝通了下,才會遲到,很抱歉!讓你們久等。」臉上也有兩個熊貓眼的陳怡安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女媧』不是後天即將開拍?這時候製作人打電話來,莫非有什麼細節沒弄好?」祖古開口詢問。

  「相關細節都已經白紙黑字寫在合約裡,絕對沒問題。製作人打電話來,是要我通知田心,暫時不必去『橫店』片廠拍戲。」

  「嘎?有沒有搞錯?田心飾演女媧,是劇中的女主角,田心若不去,整齣戲要怎麼拍攝?」祖古提出質疑。

  「我也是這麼問製作人。」

  「製作人如何回答你?」

  「製作人告訴我,他跟導演討論後,決定先跳開田心的戲份,等毒品檢驗報告出來,田心再加入劇組即可。」

  「跳開田心的戲份?呃……很聰明的做法。采跳拍,女主角就可以視情況換角,也就是說,田心的檢驗結果若呈陰性反應,就依然是『女媧』的女主角,要是呈陽性反應,田心的角色將不保?」

  文希娣恍然大悟,為田心打抱不平:「這怎麼可以!田心好不容易才擊敗競爭對手,贏得演出的機會,製作人這麼做會不會小心過頭了?」

  「希娣,不許你這麼說。難道你沒聽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句話?今天,我若是製作人,我也會這麼做:畢竟,沒有哪一個製作人敢甘冒大不韙,用一名可能的吸毒犯當女主角。不過,話說回來,田心的戲份只是暫緩又不是被換角,等拿到檢驗報告後,一切就會雨過天青。」祖古用樂觀的口吻表示,伸手端起水杯喝一口,再說道:「今天早上,我看了電視新聞,也瀏覽了一下各家報紙,全都以頭條新聞來報導昨晚我們被臨檢,全體被帶回警察局做筆錄採集檢體的消息。我驚覺事態嚴重,所以找你們來召開這個緊急會議,希望擬定相應的對策,化解這場危機。因為,我有預感,『女媧』劇延拍田心的戲份,只是倒下的第一張骨牌,接下來將會有更多的代言跟秀約被取消,我們要慎防骨牌效應。」

  「其實,若依時間來排定順序的話,『女媧』的製作人應該算是第二張骨牌。」陳怡安冷不防丟出這麼一句。

  「那麼,第一張骨牌是誰?」

  「T&D的總代理商。」陳怡安接著告訴祖古:「今天,我一進辦公室,就接到由菲菲當代言人、預定下個週末舉行的T&D新表發表會,台灣總代理商表明唯恐遭臨檢事件波及,決定取消該發表會。」陳怡安狀極無奈的扁扁嘴。

  「哦?」

  「我一聽,馬上告訴總代理商,除非警方確定菲菲吸毒,違反合約上面所載的犯罪條文,不然不能隨便取消代言活動,否則就會涉及違約問題,沒想到對方竟然態度強硬的表示,寧可付違約金也要取消代言活動。」

  「這……」祖古沉吟了下。「雖然對方違約,但鬧出吸毒風波的是我們,我們理虧在先,沒道理還要跟對方收取違約金。」

  「您的意思是?」陳怡安謹慎問著。

  「違約金不收。」祖古很阿沙力的指示。

  「不行!此例一開,萬一其它的簽約廠商也要跟進比照辦理,那該怎麼辦?」

  「那就通通比照辦理。怡安!我剛說了,錯在我們,是我們讓簽約廠商擔心形象受損,無法安心把產品交給我們代言。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還收取違約金,對方不在背後罵死我們才怪。」祖古一向堅持賺錢要雙方都歡喜才圓滿。

  「是啊!要是留給對方這麼惡劣的印象,將來就休想對方還會找我們代言產品了。」陳怡安領悟的不住點頭。

  「孺子可教!你總算開竅了。我們做生意不能只貪圖近利,眼光要放遠放准,這樣,財源才會滾滾來。」

  「您說得很對……」於是,四大金釵你一言我一語的展開討論,開會結果做出三項決議。

  第一,若簽約廠商欲取消合約,將遵照祖古的指示:違約金不收,簽約金退還的原則處理;第二,下達封口令,由發言人李敏兒統一對外發言;第三,將對惡意中傷或過度渲染的媒體保留法律追訴權。

  碰!一聲巨響,把文希娣嚇了一大跳,她吃驚的睜開迷濛睡眼,定睛一看,原來是麥安傑把一疊厚厚的報紙重重摔在她的辦公桌上。

  「喂!你沒事丟一疊報紙給我做什麼?」文希娣嗅到他來意不善,得小心應付才行,連忙甩甩頭,甩掉那昏昏沉沉。

  剛才,她開完會,吃過魚排便當,回到辦公室坐下來,取出資料夾翻了翻裡頭已經簽約敲定的幾場秀約,心中不斷祈禱著:但願這些合約不會被廠商取消。唉!害大家跟她一樣成為嫌疑犯,更害公司名譽受損,她良心備受譴責與煎熬,千萬不要讓公司再蒙受任何損失才好,千萬不要、不要、不要、不……她想著想著,眼皮子越來越沉重,身子也越來越往下滑,最後,就歪歪斜斜地靠著高椅背皮椅睡著了。

  「做什麼?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麥安傑指著報紙頭版「吸毒疑雲籠罩珠寶秀黯然失色」的粗黑標題。文希娣瞅了眼,低頭不語。老是在她面前吃癟落居下風的麥安傑,好不容易逮著她出包,此時不狠狠修理她更待何時?麥安傑欺身上前,盛氣凌人的指著她的鼻子,嘲諷道:「奇怪?平時你不是挺牙尖嘴利的,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

  「你以為裝聾作啞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轍?我告訴你,休想!我保證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遺漏。」麥安傑嗤哼冷笑。

  「原本我以為你只不過是仗著有祖古在背後幫你撐腰,所以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罷了。沒想到你的心腸那麼黑那麼壞,不甘自己是吸毒嫌疑人,就把公司所有人全部拖下水!」

  「不!我沒有!我沒有要拖大家下水,你不要含血噴人。」她不容他詆毀,大聲為自己辯護。

  「你說我含血噴人?哈!要不是你的供詞,警察會到後台臨檢?好好的一場慶功宴又怎會泡湯?聽說昨晚警察的大動作把一向膽小的阿潘嚇到皮皮挫,而,最最最可憐的莫過於腳踝扭傷的艾湄,還得一跛一跛的在警察局採集檢體。」

  雖說當時他不在場,並未被帶回警局,不過,事後他卻是將過程問得一清二楚,這樣修理她時才有所本。

  「你敢說這些都不是因你而起?」愈罵愈順口的麥安傑繼續數落她的罪狀:

  「剛才,我更聽說『女媧』女主角田心的戲份,遭製作人擱置暫緩拍攝,呃……怎麼聽起來很像留校察看?而且,倒楣的不僅田心,連你最麻吉的姐妹淘何菲菲也受到波及,被T&D摘掉代言人的頭銜?」

  「……」麥安傑掀動兩片嘴皮子每說一個字,她的心就宛如被針紮了一下,好痛!好痛!

  「文希娣呀文希娣,你這個害人精,害公司面臨成立以來最大的風暴,害大家成為嫌疑人,害田心可能當不了女主角,害菲菲丟了代言,你害慘一堆人,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窩在椅子上睡覺!今天,換成我是你,早就羞愧難當引咎辭職,沒臉再多待一分鐘了。」

  「原來你說得口沫橫飛,為公司為大家抱屈是假,想趁機拔除我這根眼中釘肉中刺才是真。麥安傑,請你馬上離開我的辦公室,滾蛋!」她大聲咆哮,下逐客令。

  「怎麼?惱羞成怒啊?」麥安傑裝嘻皮笑臉,存心要氣死她。

  「麥安傑!你以為你用言語羞辱我、激怒我,我就會抓狂丟出辭呈走人?不!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你真是厚顏無恥。」麥安傑嘴角輕蔑一撇。

  「你說誰厚顏無恥?好膽再說一遍。」她怒不可遏,瞇覷起眼睛來。

  「你們兩個在吵什麼?吵得大家不能午休。」兩人吵得怒目切齒,完全沒發覺祖古進來。

  「祖古?」前一秒眼珠子差點瞪爆的麥安傑,一聽到祖古的聲音,迅速換上溫文爾雅的面容,小心伺候祖古坐到沙發上。

  「安傑,你幾時來的,我怎麼不知道?」祖古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我來了好一會兒,只是當我打開您的辦公室,看見您閉目靠在搖椅上休息,心想昨晚您沒睡好,就輕輕把門帶上,讓您好好休息。」麥安傑緊捱著祖古坐下來。

  「你真體貼。」祖古眼底儘是甜蜜的誇他一句,接著才問:

  「既然我在午休,你就該回家或者在接待室等我,怎會跑到希娣的辦公室與她發生爭吵?」

  「這……我只是好心拿報紙進來給她,順便提及這次事件對公司對大家帶來很大的衝擊,誰知道她聽了勃然大怒,才會吵得大家不得安寧。」麥安傑輕描淡寫,避重就輕。

  「啊!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發生這種事,希娣已經很難過很自責了,你還跑來在傷口上灑鹽,難怪希娣會如此氣急敗壞。安傑,你還不快點向希娣道歉?」

  「您……您這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叫我道歉?」麥安傑不敢置信祖古會偏袒文希娣到這種地步。引爆這次事件的導火線是她,祖古卻要他道歉?擺明了在祖古心目中,他的地位遠不及文希娣。

  「今天,你們若在其它地方發生爭吵,我一定會問清楚來龍去脈。不過,你跑到希娣的辦公室與她口角,分明就是『侵門踏戶』找碴,在『理』字上站不住腳,我才會叫你跟她道歉。」

  「……」麥安傑悶不吭聲。他原本打著借此風波讓文希娣捲鋪蓋走路的如意算盤,萬萬沒想到最後卻落得由他道歉收場。他心裡很不服氣,面子上更是掛不住,把十根手指頭交握到泛白。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搬開文希娣這塊阻攔他通往富豪之路的大石頭。

  「安傑,快道歉啊!怎麼還呆呆愣愣坐著?」祖古催促。

  「我……對不起。」他背向著祖古,走到文希娣面前,刻意不讓祖古看見他的臉部表情,順從地大聲說出對不起,聽在祖古耳裡感覺誠意十足,可文希娣卻不然,只覺得從他黑色的眼珠裡迸射出很惡很殘的怨毒眼神,令她看了心裡不禁顫慄起來。

  「希娣,既然安傑已經向你道歉賠不是,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他吧。」祖古扮演和事佬。

  「嗯。」雖然她很訝異麥安傑居然敢明目張膽說一套做一套,大玩兩面手法,不過,正值多事之秋,她沒多餘的力氣跟他計較,就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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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20:43
第四章

  位在延吉街的「高句麗韓式燒烤店」,素以新鮮食材、獨門醬料緊緊抓住食客的胃;再加上消費極為平價,因此,每到用餐時刻,店內一位難求,店外更是大排長龍。此時,在長長隊伍中赫然顯見文希娣與何菲菲兩抹高挑美麗的身影,兩人似乎不想被人認出來,在脂粉未施的素顏上戴著口罩,遮掉大半張臉。

  「一口氣進去五個,呃……一、二、三……希娣,只要再等七個就輪到我們了。」隊伍一往前移動,何菲菲立刻數了數排在她們前面的人頭,先嘴饞地嚥了嚥口水,再拿肩膀撞了撞文希娣,小聲交談著:

  「我聽田心說,幾天前你跟麥安傑大吵一架?」從警局採集檢體返家,何菲菲連夜打包行囊,第二天一早,就飛往北京拍化妝品廣告,直到今天傍晚才回來,隨即就跟文希娣約好一起來吃燒烤打打牙祭。

  「是啊。」文希娣淡笑。「他想利用這次的毒品風波逼我辭職。」

  「憑他也想逼你辭職?笑死人了!也不想想他算哪根蔥,不,他當然不是蔥,像他這種人,在古代叫『面首』,現代叫『小狼狗』。」何菲菲這個毒舌教主損起人來絲毫不留口德。

  「其實,倘若錯在我,不必他苦苦相逼,我就會主動請辭。可是,這場毒品風波,我也是無辜受害者,為什麼要辭職?雖然我的供詞連累大家,但我說的每句話句句屬實,不是嗎?」

  「嗯。」何菲菲用力點頭相挺,語帶不屑:「這個麥安傑,他只管討祖古歡心就行了,我們公司內部的事,還輪不到他說三道四。」

  「我想麥安傑一定是為了我老是不准祖古媽咪在他身上花大錢,才會懷恨在心……」

  「噓,先別說話。」何菲菲突然打斷她的話,緊張兮兮的附在她耳旁。

  「希娣,排在我們後面的歐巴桑好像認出我們了,呃……她們好像在議論什麼,我來偷聽看看……嘎?原來她們在說我們耶……什麼?兩隻毒蟲也來排隊吃燒烤?」何菲菲說什麼也嚥不下這口氣,摘掉口罩轉身兩手插腰,丟出一串連珠炮:

  「喂!你們兩個亂嚼舌根說誰是毒蟲來著?還有,請問你是哪只眼睛在哪個地方看見我們吸毒啦?檢驗報告未出爐,連警方都不敢說我們吸毒,你們憑什麼罵我們是兩隻毒蟲?」

  「你們若沒涉及毒品,又怎會被警察帶回警局採集毛髮跟尿液?」歐巴桑不甘示弱反問。

  「是啊!警察怎不帶我們去警局采檢體,偏偏要帶你們?」另一名歐巴桑也開口嗆聲助陣。

  「你們兩個歐巴桑嘛幫幫忙!採集檢體不等於吸毒,拜託有點常識好不好?」何菲菲猛翻白眼挖苦。

  「你說我們沒常識?」

  「是啊!沒常識記得要看電視喔。」何菲菲不慌不忙的再涼涼丟出一句。

  「你、你、你……」兩個歐巴桑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

  「菲菲,我們走。」文希娣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讓大家看笑話,連拖帶拉,硬扯著何菲菲離開。

  「噯……你要把我拉去哪裡?我們辛辛苦苦排隊排了老半天,眼看著就要輪到我們進去大快朵頤……」

  「臉都被你丟盡了,你還滿腦子大快朵頤!菲菲,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大喇喇地站在燒烤店門口跟兩個歐巴桑吵起來。」

  「誰叫她們在背後說我們的壞話!我一時氣不過,才會找她們理論,以正視聽。」打從一開始排隊,何菲菲就發現兩個歐巴桑一直在背後指指點點,因而引起她的注意,就算在跟文希娣說話,也忍不住分心偷聽兩個歐巴桑窸窸窣窣在說些什麼。

  「你這麼衝動,難道不怕被多事的民眾拍下來傳上網或者寄給報社?」

  「我……我氣都氣死了,哪管得了那麼多。」何菲菲摸了摸肚子。「吃不到燒烤,今晚我們吃什麼?」

  「我們就在附近找一家店,隨便吃吃。」經過剛才那一吵,文希娣食興盡失。

  「希娣,對面什麼時候冒出一家『印度王子』自助餐廳?」何菲菲像發現新大陸般遙指著閃爍的偌大招牌,興奮得兩眼發亮。

  「我也不知道,應該剛開幕不久吧?」

  「快快快!我們快點過去瞧瞧。」這回換何菲菲拉著她穿越馬路,直奔「印度王子」自助餐廳。何菲菲從大片玻璃窗瞧見餐檯一字排開近十種印度料理,「美食達人」何菲菲如數家珍,一一念出:「呃……有玉米蕃茄咖哩、香蒜黃扁豆、馬鈴薯咖哩佐茄子、羊肉蕃茄佐優格、香料飯、烤雞香草鮮魚丁……菜色很豐富,加上店內高朋滿座,這家餐廳一定不錯吃。」

  「你真厲害!不僅可以說出這麼多菜名,還光憑眼睛看就知道它不錯、好吃。」文希娣似褒似貶,如是說著。

  「現在,你應該知道我這個『美食達人』並非浪得虛名了吧?再者,你以為店裡滿滿的食客為何而來?」

  「廢話!既是餐廳,食客當然是衝著美味而來。」

  「這就對啦!因為,從人氣彙集可以得知美味指數,美味指數高代表食物好吃,只是……裡面好像客滿了。」何菲菲垮著一張苦瓜臉。

  「誰說的?那個最邊邊的位置還有一張空桌。」文希娣眼尖發現。

  「真的耶!我們趕快進去,才不會被人捷足先登。」何菲菲一陣風似的刮在前頭,文希娣緊跟在後,兩人一進入餐廳,濃濃的印度香料味迎面襲來。店裡的裝潢很簡單,純以口味取勝,兩人直接走到空桌,面對面坐了下來,何菲菲一副心滿意足的說:

  「吃不到燒烤改吃印度菜也不錯。」

  「這就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對不起,兩位小姐……」女服務生匆匆跑過來,面露難色的猛搓雙手。

  「怎麼了?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先埋單?沒問題!我這就去埋單。」何菲菲打開皮包抽出裡頭的長皮夾。

  「本店要先埋單沒錯,可是,對不起……」

  「要先埋單我這就先去埋單,你不必一直說對不起。」

  「呃……對不起,這張桌子已經有人了。」

  「有人?人咧?人在哪裡?沒有哇!」

  「早你們幾分鐘進來的先生剛離開座位去洗手間。你們看,他的杯子遺留在桌子上。」服務生指著桌上喝掉三分之一水的杯子當證物。

  「那位先生他獨自一人嗎?」

  「是。」

  「好極了!我們等他出來,問看看可不可以跟他並桌。」何菲菲神情篤定,平白有兩位漂亮的前後期第一名模同桌吃飯,何菲菲打死也不信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拒絕。

  「不、可、以,我不並桌。」宛如從冰窖發出的聲音,很冷很硬很絕,無一絲溫度。

  「嘎?怎麼會是你?翟羽檢察官!」聽見耳熟的低沉嗓音,文希娣心頭「喀蹬」了下,忙不迭抬眸循聲往上看,這一看,令她頓時傻眼,心想:果真「冤家路窄」,要不然,怎麼連吃飯都會跟他狹路相逢?

  「哈!太好了!翟檢察官跟我們有過好幾面之緣,雖然談不上熟識,但也非完全陌生,大家不如就湊合著並桌一起吃飯吧。」何菲菲一廂情願地笑得花枝亂顫。

  「不。」他眉峰一凝,斬釘截鐵,再次吐出冷冰冰的「不」字。

  「你不肯?老天!我沒聽錯吧?」何菲菲掩頰驚詫,有多少企業界大老闆跟小開莫不透過各種管道想邀請她們吃飯,甚至開出陪吃價碼,有吃又有拿,她們都不為所動,今天只不過是想跟他並桌湊合一下,卻討了個沒趣,碰了一鼻子灰,簡直不識抬舉!

  「菲菲,我們走。」文希娣被他傲慢欺凌的態度氣得嬌容暴黑,抓起錯愕呆坐的何菲菲欲走,卻心有未甘……受到這等屈辱,若不做出一點反應就摸摸鼻子走開,這股怨氣堵在心間會梗得她無法呼吸。既然他讓她不好受,她也絕不讓他好過,她兩手撐著桌面,傾前注視著翟羽俊帥的臉孔,還以顏色,怒斥: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粗魯、無禮又自大的傢伙!」她打直腰桿,餘怒未消,再咬牙切齒奉敬一句:

  「祝你用餐愉快,小心別噎著了。」一說完話,她甩頭揚長而去,何菲菲見狀,趕緊追了上去。

  「……」翟羽並非被她的話激怒,反而覺得十分有趣。

  他目送她們離去的背影,兩隻燦亮星眸瞬也不瞬地緊緊鎖定文希娣,想起她發火卻一臉受傷的模樣,很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小野貓,在負傷離去前,無論如何也要反撲抓傷對方,留下斑斑爪痕才肯罷休……他徐緩回神,緊抿的嘴角漸漸舒展,微微上彎,彎出一個莞爾,拿起餐盤走向餐檯取菜。

  再度回到街頭的文希娣和何菲菲這次學乖了,兩人不再堅持挑選什麼人氣美食餐廳,而是走進騎樓下的小麵攤。

  「老闆,請給我們兩碗小碗的麻醬面,要細面喔!另外,還要兩碗魚丸湯。」文希娣就著昏黃的燈光看著各式滷味,別過臉問何菲菲:

  「要不要切點滷味?」

  「當然要。呃……兩條海帶、四塊豆乾、一顆鹵蛋,再切一份肝連。老闆!記得多灑一些蔥花。」

  「沒問題!兩位小姐請坐。」胖胖的老闆隨手抓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揩額頭上的汗水,嗓門很大的招呼她們。

  「希娣,你沒事吧?」何菲菲一坐上圓板凳,滿臉憂色的問著。

  「我沒事。你為何這麼問?」

  「沒事就好。」何菲菲拍拍心口。「剛才你的激烈反應,差點把我嚇出心臟病。」

  「你說我的反應太過激烈?」

  「是啊!希娣,敢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罵檢察官是粗魯、無禮又自大的傢伙?」

  「怎麼,我罵他的字眼不夠精準嗎?」

  「不是罵得不夠精準,而是罵得太超過了。」

  「太超過?有嗎?」

  「還說沒有?希娣,人家翟羽從頭到尾一共只開口說了兩句話,你卻用這麼刻薄的字眼兒罵他。」何菲菲為翟羽感到不平。

  「你說我刻薄?喂!你到底是我的好朋友還是他的好朋友?怎麼你的整只胳膊全彎到他那邊了?」

  「希娣,就因為我是你的好朋友,才會忍不住為你發愁。」

  「發愁?你有什麼好發愁的?」

  「你有沒有想過,他是檢察官……」何菲菲瞥見老闆端面過來,馬上閉嘴,等老闆將麻醬面、魚丸湯跟一碟滷菜擺上桌、走開後,才繼續說下去:「他是檢察官耶!你什麼人不好罵,居然膽大包天罵到檢察官頭上,難道,不怕他告你公然侮辱?」

  「如果他那麼愛告人就去告啊!我才不在乎。」她不以為意地皺了皺鼻子,扒開免洗筷,把麻醬面拌勻,低頭吃起來。

  「你這個人就是『死鴨子嘴硬』。」何菲菲舉箸夾起豆乾送進嘴裡,不僅嘴巴動,腦袋瓜也跟著動,說:「依我看,明天我以你的名義送一籃水果跟他道歉,讓他消消氣,也許,吃人嘴軟,他就不會告你了。」何菲菲知道以她又臭又硬的倔脾氣,叫她送水果向翟羽道歉,想都甭想,乾脆由自己代勞,讓事情落幕。

  「什麼?」她噎了下,放下筷子。「何菲菲,我警告你,你膽敢送水果向他道歉,我一定跟你絕交!」

  「不送就不送,幹嘛火氣這麼大?更何況,我這麼做也是出自一番好意,擔心你被告,擔心你被關……唉!人家都不領情,我又何苦拿自己的熱臉孔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何菲菲越講越委屈,把嘴撅得老高。

  「菲菲,對不起啦!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這……這全都怪他啦!這個可惡的翟羽,也不知怎地,當我聽到他冷冷說『不』時,心裡就有氣,霎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在怒火攻心下,才會口不擇言罵他。菲菲,我為我的莽撞向你道歉,對不起,害你為我發愁。」

  「你不必跟我道歉,因為我知道你最近受到很大的壓力,才會動不動就亂發脾氣。」何菲菲低頭吃麵。

  「謝謝你的體諒。」

  「噯!別只顧著說話,快吃吧!說真格的,這裡的麻醬面味道不錯,滷菜也鹵得很入味。對了!百貨公司的週年慶折扣戰開打了,等一下祭完五臟廟之後,我們殺過去撿便宜?」

  「好啊!我的保養品快用完了,趁現在打折買,最划算。」她一口答應。

  「那就快點吃吧!小心去晚了,好多商品都被掃光了。」

  「嗯。」文希娣不再和何菲菲交談,化氣憤為食量,很快就吃個碗底朝天,兩人付完帳,攜手直奔百貨公司血拼去。



  「祖古媽咪,您找我?」文希娣一踏進祖古寬敞又氣派的辦公室,就看見祖古正打著赤腳,走在鵝卵石步道上。這兩年,祖古開始注重養生,特別找來工人在辦公室采門字形鋪上一米寬的鵝卵石步道,只要在辦公桌前久坐感到腰酸背痛,就起身在步道上來回走幾趟,踩著大大小小鵝卵石刺激腳底穴道,促進血液循環,既方便又養生。

  「你來啦?快過來陪媽咪走幾圈。」

  「好啊!」她脫掉高跟鞋,光著腳丫子跟祖古並肩走,問道:「您去喝下午茶,這麼快就回來啦?」她很清楚每次祖古跟朋友相約喝下午茶,少說也要花上兩、三個小時閒嗑牙,很少像今天,去不到一個鐘頭就打道回府。

  「因為我聽到一些消息,急著要回來告訴你。」

  「哦?關於誰的消息?」

  「翟羽。」

  「噢!怎麼又是他。」她猛搖頭,直歎氣。這個翟羽怎麼像流感病毒一樣,時不時就冒出來肆虐她一下?

  「剛才我正在喝下午茶,忽然有人從背後拍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老剛。」

  「老剛是誰?」

  「他是一名已經退休的資深記者,以前專跑司法新聞。」祖古稍作介紹後,又繼續說:「我趕緊請老剛坐下來,向他打聽翟羽這個人。」

  「這個……老剛,知道他嗎?」

  「知道!還知之甚詳哩。」

  「哦?」

  「老剛說,人家是嫉惡如仇,這個翟羽檢察官是嫉毒如仇,舉凡跟毒品相關的案件落在他手上,他一定卯足全力偵辦到底。老剛還說,其實,像去你家搜索以及到後台臨檢的勤務,只要交給管區警察就行了,翟羽卻堅持要親自出馬。由於他對查緝毒品不遺餘力,因此有了『毒品剋星』的封號,卻也因此令毒梟對他恨得牙癢癢,數度放話要他好看。」

  「他給了我很強烈的永不妥協印象,我想,性格鮮明的他,應該不是被嚇大的吧?」

  「說得好!除了他不是被嚇大的之外,還有來自他的切身之痛,讓他無懼恐嚇,堅持打擊毒品犯罪。」

  「切身之痛?」

  「嗯,他的切身之痛,是關於他跟一個名叫水荷的女孩的一段情。」

  「水荷?好美的名字。」文希娣的心沒來由地揪了揪,她不解為何聽到他跟水荷的一段情時,自己內心竟感覺有一點酸有一點澀,還有一點不是滋味。

  「老剛告訴我,翟羽跟水荷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時常膩在一起,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直到各自念一南一北的大學才不得不暫時分開,當時,兩人約定,每逢單周的週末由翟羽北上,逢雙周的週末則由水荷南下相聚,兩人之間的感情並不因距離而轉淡轉薄,反而讓他倆更加珍惜每一次相處的時光。」

  「……」她聽得十分專注,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怕遺漏掉什麼。

  「然而這段感情卻在大二時,被警方的一通電話驚爆出不堪的真相。」

  「不堪的真相?什麼不堪的真相?祖古媽咪!求您不要吊我胃口了,拜託您快點說下去吧。」她不依地搖晃祖古的手臂。

  「別急別急!我這就說下去……警方通知家屬,水荷留下遺書,燒炭自殺身亡。」

  「嘎?怎麼會這樣?」她大吃一驚。

  「唉!水荷是一個活潑外向的漂亮女生,白天讀書,晚上到Piam  Bar打工賺零用錢。她在遺書裡泣訴自己誤交損友,禁不起一個叫雄哥的慫恿,染上吸食安非他命的惡習,吸食成癮後,為了籌錢買安毒,開始援交。」

  「……」文希娣不禁想起翟羽曾語重心長的對她說,為了吸毒,男人淪為盜匪,女人淪為娼妓,甚至失去寶貴的生命,原來他自己就是苦主。

  「水荷上網援交時,被警方以釣魚的方式釣上後,移送法辦。水荷眼看著紙包不住火了,很擔心警方的起訴書寄到家裡,就會拆穿她甜美單純的假面具,她感到很羞愧很後悔,覺得沒臉見爸媽,更沒臉見始終被蒙在鼓裡的翟羽,竟一時想不開,留下遺書結束生命。」

  「翟羽聽到這個噩耗,一定很傷心。」

  「豈止傷心,他整個人近乎崩潰,不斷地自責自己太大意,為何沒發現水荷的異樣,不然,也許可以挽回這場悲劇。他把自己關在房裡足足一個星期,他的爸媽在門外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傷心欲絕的寶貝兒子。最後,翟羽終於接受水荷已經離開人世的殘酷事實,同時決定轉系攻讀法律,立志要當一名檢察官,要竭盡心力抓毒蟲、抓毒販,絕不讓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複製在別人身上。」

  「……」她聽完,心情沉重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故作輕鬆地表示:「這個老剛真厲害,如此私密的事,都可以知道得如此詳盡,幸好他已經退休了,不然哪天不小心得罪他,恐怕連祖宗八代的事都會被他挖出來哩。」

  「其實老剛也沒你說的那麼了不起,只不過他的同事剛好是翟羽的親戚,在閒聊時將整件事情的始末說給老剛聽罷了。好啦!翟羽的故事說完了,接下來,我們就靜待檢驗報告出爐。」

  「可是,等待檢驗報告的日子好難熬,總覺得分分秒秒走得比烏龜爬還慢。唉!現在我終於嘗到什麼叫度日如年的滋味了。」她喟歎了聲。

  「從事發至今,算一算也有半個多月了吧?」

  「正確的數字是十九天。」

  「日子再苦再難熬也終會過去,終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祖古笑著安慰她。

  「但願如此。」

  卡嚓、卡嚓、卡嚓……

  「下巴微微抬高,臉稍稍再向右偏一點,很好!呃……眼神放柔放慵懶些,太棒了!我要的就是這個味道!」卡嚓!

  文希娣盯著何菲菲聽從攝影師的指令,做出豐富的肢體動作擺Pose。

  從攝影師不停「卡嚓卡嚓」按快門看來,顯然很滿意何菲菲的表現。

  今天,她陪著何菲菲到攝影棚為「嬌點雜誌」拍明年春天的流行服飾,她一口氣帶來八套粉嫩色調的新款服裝供何菲菲漂亮入鏡。這時候,她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連忙退出攝影棚,閃進化妝間接聽。

  「喂……敏兒……你有好消息要告訴我?什麼好消息?我洗耳恭聽……真的?你沒騙我?剛剛收到警方的檢驗報告了……全部的人都呈陰性反應……檢察官已經簽結不起訴?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你剛發簡訊給媒體記者?一個小時之後,要在『君臨飯店』召開記者會……可是,菲菲才拍第三套服裝,剩下五套沒辦法在一個鐘頭內拍完,我恐怕抽不出身趕去出席記者會……嗯,一切就交給你這個發言人……好!祝你記者會成功,拜拜。」

  「耶!真相大白,雨過天青了。」她關掉手機,樂得手舞足蹈。

  「希娣,動作快!快幫我換一下套……噯!你幹嘛抱著我不放?」何菲菲一跨入化妝間,就拉下背後的拉鏈,脫掉身上的洋裝,才脫一半就被文希娣狠狠抱住。

  「菲菲!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嗚……」

  「你……你怎麼嘴巴說高興卻哭了?希娣,你是不是生病了?」何菲菲伸手探了探她的額溫,表情很困惑。

  「沒發燒啊。奇怪?幾分鐘前明明還好端端的,這會兒怎麼又哭又笑?天啊!敢情你中邪了。」何菲菲美眸瞪凸,哇啦哇啦大叫。

  「我中邪?依我看,你才中邪呢。」她拿手背擦掉淚水。沒好氣問:「你沒聽過喜極而泣嗎?」

  「既是喜,就該笑,幹嘛泣?好了啦!到底發生什麼事把你弄得又哭又笑的?」

  「剛剛敏兒打手機給我,說檢驗報告出來了,我們都沒驗出毒品反應,全數過關。」

  「真的!太棒了!」這回換何菲菲抱著她又親又叫又跳。

  「這場惱人的毒品風波終告平息,一切都過去了。」

  「是啊!我總算可以不必再戴著悶死人不償命的口罩趴趴走了。」何菲菲心情激動地落下兩行清淚。

  「菲菲,你哭什麼?」

  「人家……人家跟你一樣,喜極而泣嘛!嗚……」

  「我親愛的姑奶奶,求你別哭了!瞧你,臉上的妝都哭花了,快點擦乾眼淚,我幫你補妝,攝影大哥還在外頭等你換裝拍照呢!」

  「好。」何菲菲朝她露出燦笑,她也回以久違了的笑靨,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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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21:11
第五章

  咦?怎麼才十點多,這條巷子就冷冷清清沒什麼人在走動?偏偏路燈又壞了一盞,使整條巷子看起來越發陰沉沉黑黢黢,一個人走起來感覺毛毛的。

  文希娣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要到她停車的巷底開車回家。

  今天晚上,理應在上個月珠寶秀結束當晚舉行的慶功宴,因警方臨檢被迫取消:祖古決定在公佈檢驗報告結果的記者會之後的隔天,也就是今晚,邀請原班人馬參加這場遲來的慶功宴,大家打打鬧鬧吃吃喝喝之餘,小龜意猶未盡宣稱喉嚨發癢,提議大家去KTV唱歌續攤,小龜此話一出,馬上博得滿堂彩,唯有文希娣借口頭暈想早點回家休息而隻身離開。

  「……」當她走到巷子的一半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她側轉頭拿眼角餘光往後瞄了瞄,確定有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在她背後時,她那顆高懸的惶恐的心這才稍稍落實下來,心想:就算是一個不認識的路人甲,也好過她獨自在這條幽暗長巷踽踽而行。

  不過,她很快就發覺不對勁,剛才那個男人的腳步聲聽起來步伐很大、很沉穩,此時腳步卻刻意放慢略顯遲疑……她是首席秀導,很懂得運用肢體語言來表達心境,她常知道模特兒走秀時,踩輕快的步伐表現活潑的一面,踏平穩的台步充分展現自信……等等,因此,對於腳步聲的靈敏度更勝一般人。

  聽說這附近的巷子,最近常有襲胸之狼出沒,尾隨落單女子,伺機襲胸猥褻,他、他、他該不會就是那匹狼吧?她內心惴惴不安地忖著,下意識把皮包緊緊抱在胸前。

  這時候,她聽到原本放慢的腳步又快了起來,整個人頓時從頭頂直涼到腳底,吃驚地想著:天啊!他的腳步聲變快了,這是否意味著他將採取行動偷襲我了?

  這……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隨著越來越逼近的腳步聲,她的神經繃得像被拉滿的弓弦,她再也受不了這股令人窒息的龐大壓力,準備扯開喉嚨大聲喊救命……

  「文希娣!」像是懂得讀心術,看穿她的意圖似的,他竟搶在她大叫的前一秒呼喚她的名字。

  「你……原來是你,翟羽檢察官。吼!你幹嘛鬼鬼祟祟跟蹤我?害我以為你是襲胸之狼,害我差點嚇破膽。難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一看到是翟羽,驚魂未定的她噼裡啪啦爆出一串罵,發洩飽受驚嚇之恨。

  「首先,我要澄清我沒有鬼鬼祟祟跟蹤你。再者,我絕對不是什麼襲胸之狼;還有,我真的很難想像,我只是走路,什麼也沒做,居然也會害你嚇破膽?」他一臉無辜,挨罵挨得很莫名其妙。

  「你走路不好好走,為什麼忽慢忽快?」她話一出口,才猛然想到走路忽快忽慢又不犯法,人家翟羽愛怎麼走就怎麼走,干她底事?

  「想不到你對腳步聲那麼敏感。其實,我走路一向步伐很大,剛才會放慢腳步是因為我發覺走在前面的女孩的背影很熟悉、很像你,卻又不敢肯定,才會放慢腳步,等確定是你後,我再以原來的步伐上前叫住你。」

  「上次在『印度王子』餐廳,我跟菲菲請求你並桌吃飯,你不是冷得像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一口拒絕……」她記仇翻舊賬。

  「那時候,警方的毒品報告還沒出來,你們還是涉毒嫌疑人的身份,而我是承辦檢察官,這樣的關係就算在路上相遇,都要主動避嫌,更遑論並桌吃飯?」他抬手截斷她的話,解釋著。

  「那現在呢?」

  「現在警方的檢驗報告已經洗刷你們的嫌疑,我也將案子簽結不起訴,我跟你之間已經不存在承辦檢察官和嫌疑人的敏感關係。至於從你的行李箱搜出來的零點三公克安非他命,警方會繼續偵辦。」

  「太好了!既然我跟你現在已無直接牽連,請問你叫住我有何指教?」從他口中再度證實自己已非嫌疑人,爾後,她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不再矮他一截。

  「呃……我要跟你說聲謝謝。」

  「跟我說謝謝?你說錯了吧?你應該向我說對不起才是。」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對不起?」他問得很理直氣壯。

  「為什麼不要?打從你到我家搜索,就攪得我的工作與生活陷入一團亂、一團糟,不是記者圍堵我,就是民眾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甚至還要背負公司合約被取消以及害同仁面臨換角的罪名,這一切的一切,全拜你所賜,不是嗎?」她越講越激動,兩隻盈盈水眸怒氣騰騰,卻也因此將她襯托得越發美麗動人。

  「我依法執行檢察官職權,何錯之有?既無錯,就無須道歉。」他悍然拒絕。

  「你……」文希娣露出很想崩潰的表情,尖酸問道:「請問,小女子我究竟做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事跡,竟讓檢察官大人您不惜紆尊降貴要謝謝我?」

  「我要謝謝你的巧克力。」他不理會她的挖苦。

  「我的巧克力?等等……你是指我、我送你巧克力?」

  「是啊!吃起來甜而不膩,不只是我,連我的檢事官跟書記官都說很好吃。」

  「很好吃?這……可是從來只有人家送我巧克力,我還不曾送人巧克力啦!」她所言不假,不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況,她長的漂亮又有名氣,追求者如過江之鯽,每逢情人節,收到的鮮花跟巧克力幾乎塞爆她的辦公室。

  「你是說?」他皺眉。

  「我沒有送你什麼巧克力,你一定是弄錯了。」

  「弄錯?絕對不可能!巧克力盒子上面貼著的卡片,不僅有你的署名,還寫著……」

  「還寫著什麼?卡片上面究竟還寫著什麼?」她追根究底。

  「卡片上面寫著:我在『印度王子』餐廳口沒遮攔,請你大人大量,一笑置之。最後,署名文希娣。」他好整以暇觀察她的臉部表情。

  「菲菲!一定是她!她竟然陽奉陰違,瞞著我送你巧克力!可惡!我若見到她,非親手掐死她不可。」她小臉惱紅直跳腳。

  「陽奉陰違?」

  「那可不!菲菲很擔心我罵你是粗魯、無禮、又自大的傢伙,你可能會為此告我,因此菲菲說她想用我的名義送你水果禮盒向你致歉,我不同意她這麼做,沒想到這個多管閒事的菲菲嘴巴答應我不送,結果還是偷偷送了,只是把水果禮盒換成巧克力。」

  「我很羨慕你有一個為你收拾善後的朋友,當你見到她時,不但不該掐死她,反而應該由衷向她致謝;因為,要不是巧克力甜了我的嘴融了我的心,說不定我真的會告你公然侮辱。」他炯眸中調皮笑光一閃,故意要惹惱她。唉!不知怎地,他就是喜歡看她被惹毛時雙瞳噴火的恰北北的模樣。

  「如果連這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你都要告的話,就去告啊!咱們法庭見!橫豎你們檢察官除了起訴、告人,還是起訴、告人,不是嗎?」她果然氣得火燒火燎,掉頭就走。

  「……」他在心裡偷笑,繼續走在她後面。

  「喂!你謝都謝過了,可以走開,不要老跟著我。」她很受不了他的如影隨形,停下腳步,扭頭瞪他。

  「我沒老跟著你。」她讓他覺得有趣,嘴角忍不住小小上揚又趕緊往下彎。

  「哼!你明明從巷子頭一直跟到巷子尾,還好意思說你沒老跟著我?」他的否認令她不滿意的嗤鼻。

  「小姐,我把車子停在巷子底,現在我要前去開車回家,不是要老跟著你。」他一臉無奈。

  「是嗎?這麼巧?你也跟我一樣把車停在這條巷子底?」她為自己愚蠢的咄咄逼人紅了雙頰。

  「看來我跟你很有緣哦,之前在『印度王子』餐廳不期而遇,這會兒又不約而同把車子停在這條巷子底。」他將她臉紅的俏模樣看在眼底,笑在心裡。剛才驗完屍,本想直接驅車回地檢署,卻臨時改變主意繞道過來取回幾天前送修的手錶,沒想到竟因緣際會遇見她。

  「說起這個『緣』字,可分為兩種:一種是良緣,一種是孽緣,我跟你當屬後者。哼!」她驕傲地昂起下巴甩頭轉身要走,忽聽到「卡」一聲,整個人竟倒栽蔥似向前仆,他眼明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大手一撈,即時攔腰撈住她。突遭驚嚇的她臉色慘白地將整副背脊緊緊貼靠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尋求支撐後,這才低頭想找出害她差點摔跤的元兇;她揉揉眼睛仔細一瞧,原來她右腳的露趾魚口高跟鞋的鞋跟,好死不死一腳踩走入孔蓋的縫隙裡,才會導致身體重心不穩險些跌個狗吃屎,她悻悻然掙脫他的臂彎,扭動腳踝想要拔出鞋跟時,忽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腐敗氣溫,她翕著鼻翼東聞聞西嗅嗅。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道?呃……有點像經烈日曝曬過的死魚氣味?」

  「你說這個呀?」始終給她沉著、冷靜、無一絲慌亂印象的翟羽,此時竟露出罕見的尷尬神色。

  「哪個?」她從他的表情察覺蹊蹺,決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半個鐘頭前,我在基隆河邊檢驗一具男性浮屍……」

  「浮屍?你說一具浮屍?也就是說……你身上的怪味道來自屍臭味?我的媽呀!」不等他說完,她的背脊已竄起颼颼涼意,漂亮的五官因極度驚嚇而扭曲成一團,她連一秒,不!連半秒都無法忍受跟他站在一起,她顧不得彎腰拔出卡住的鞋跟,乾脆不要了,狀況極其狼狽地左腳踩著高跟鞋,右腳光著腳丫,長短腳一跛一跛跌跌撞撞,沒命的往前跑。

  「噯!別跑!你的高跟鞋……」他圈起雙手朝她的背影喊。

  「我不要了!」她頭也沒回,跑了兩步又停下來,轉身對相距三公尺遠的他大聲說:「我發覺每次見到你都沒好下場,因而我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我跟你命中注定相剋、相沖,以後若不幸相遇,就當彼此是空氣,連招呼都免了。OK?」

  「當然不OK!我才不信見到我真有那麼糟。」

  「你不信?那麼,我就數給你聽。第一次是搜索我家被你帶回地檢署;第二次是後台臨檢被帶到警察局;第三次在『印度王子』餐廳被你氣跑;這次又被你身上的屍臭味嚇跑。為了自求多福,我決定離你遠一點!」她說完,扭身續跑幾步,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呼!」文希娣抓緊方向盤的手指仍然止不住顫抖,她長吸一口氣,狂踩油門,把車開得像脫弓之箭般飛射出去。

  「……」翟羽撫著下巴搖頭哂笑,一直目送她的BMW跑車的紅色車尾燈消失在巷子口之後,這才蹲下去使勁拔出她卡住的銀白色高跟鞋。他拿著高跟鞋,不禁聯想起「灰姑娘」的童話故事裡,王子撿到灰姑娘匆匆逃跑時不小心掉落的一隻玻璃鞋的場景似乎跟現在有點雷同。不同的是他比較幸運,知道高跟鞋的主人叫啥住哪,連身份證字號以及有沒有前科……等等,他也都因職務之便一清二楚,不必像王子那般大費周章派人拿著玻璃鞋挨家挨戶找未婚少女試穿……他想著想著,發覺自己跟文希娣之間似乎越來越有意思……

  「希娣,我一共帶了六套家居服,等一下到電視台的化妝間,再請你從中挑出一套,讓我在節目上穿。」何菲菲拉著一隻登機箱,進入她的辦公室。

  「很抱歉,我不陪你去電視台錄影了。」文希娣從攤在辦公桌上的一堆設計圖裡抬眸,淡瞥何菲菲一眼,迅疾將目光調回設計圖上。

  「什麼?你不陪我去錄影?這怎麼可以!你明知道我連到超市買條口香糖都要化個美美的妝才肯下樓;你更知道我這個人一旦卸了妝,少了化妝品這層保護色,整個人就超沒自信,超沒安全感,更別說這次我將要在電視節目中卸妝素顏穿家居服!」何菲菲哭天搶地地說一串後,轉而抱怨:

  「都怪這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怡安啦!什麼通告不接,替我接下這個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現出原形的素顏通告!」

  「……」她忙著挑選設計圖,無暇搭腔。

  「噯!我都快急死了,你還在看這些鬼設計圖!」何菲菲將一張張設計圖收起來,扔進她的抽屜裡,頗有微詞怪罪道:「別忘了!怡安轉達我這個通告時,你也在場,當時我連想都不想就要推掉,你卻在一旁鼓勵我參加,還叫我別怕,你會陪我去電視台錄影,幫我加油打氣,我在你的鼓吹之下,才硬著頭皮接下這個通告。現在可好了,眼看著節目即將開錄,你竟臨時變卦不陪我去錄影。希娣!你說話不算話!這算哪門子好朋友!」

  「說話不算話?還不是跟你學的。」她抽冷箭反將何菲菲一軍。

  「我?我幾時教你說話不算話了?」何菲菲歪著腦袋瓜,挺認真回想了下。

  「你不必教,因為你已經親自示範了。」

  「示範?喂!怎麼你越說我越聽越糊塗?」何菲菲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好吧!為了不讓你聽糊塗了,我就把話挑明了說。菲菲,你不是答應我不會送水果禮盒向翟羽致歉嗎?」她開始興師問罪。

  「沒錯,我的確這麼答應你。」

  「既然答應我,為何還送他巧克力?」

  「因為你只叫我不可以送水果禮盒,並沒有說不可以送他巧克力啊。」何菲菲耍賴地露出狡猾的狐狸笑臉。

  「你呀!就會強詞奪理。」她噗嗤笑出聲,都怪自己一時疏忽,忘了何菲菲最喜歡賣弄小聰明玩小手段。

  「原來你說不陪我去上節目錄影,是故意作弄我、嚇唬我?好藉機報復我不該瞞著你送巧克力給翟羽?」

  「是啊!想起剛才你著急的模樣,我在心裡偷笑到快岔氣。」

  「你偷笑到快岔氣是不是?好!我這就讓你真的笑到岔氣。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作弄我!」何菲菲知道她怕癢,就拿手指頭猛攻她的胳肢窩呵癢,嚇得她邊跑邊閃躲,大聲告饒:「不要、不要!嘻嘻哈哈……行了!行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作弄你了。」

  「好吧!姑奶奶我就大發慈悲饒了你這一次。」

  「感、恩、哦。」她上氣不接下氣。

  「好說,好說。」何菲菲得意洋洋的搓著雙手,繼而大惑不解。

  「奇怪!我以為送他巧克力,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他知,怎會連你也知?」

  「既是天知地知你知他知,那麼,天跟地,不會開口跟我說話,你也不會主動向我自首,因此,隨便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他告訴我的,笨哦!」

  她彎起食指,不客氣地敲何菲菲一記腦袋。

  「他打電話給你?」

  「不是。我跟他湊巧把車停在同一條巷子裡,又在同一個時間去取車,兩個人就這麼遇見了。」

  「請你說話不要像吃蝦子般掐頭去尾,求求你把話說清楚好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她清了清喉嚨,說:「前天晚上,我們不是去吃慶功宴嗎?」

  「對呀!我也去了。」

  「後來你們要去KTV續攤,我先行離去……」接著,她把事情的經過鉅細靡遺的說給何菲菲聽。「哇哦!」何菲菲聽完,怪叫一聲,笑得一臉曖昧地問:「你依偎在高大英俊的帥哥檢察官懷裡,有沒有喜得暈陶陶呀?」

  「暈陶陶?拜託!我差點被他身上的屍臭味熏暈倒好不好?」

  「噢!好可惜唷!」

  「可惜什麼?」

  「可惜當時你沒有被熏暈倒,不然他一定會對你施行口對口人工呼吸。」

  「何、菲、菲!你再這麼不正經,我就真的不陪你去錄影。」

  「是是是!我閉嘴就是。」何菲菲朝她做了一個把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逗得她哭笑不得,抓起小罩衫套上,說:「我們該出發了,再抬槓下去,錄影可就要遲到了。」

  「嗯,我們走吧。」何菲菲走了兩步,別過臉,問:「等一下要開你的車還是我的車?」

  「依我看,坐計程車去比較方便,省得還要找停車位。」

  「好。」兩人一走出辦公大樓,眼尖的何菲菲就扯住她,努努嘴。

  「旁邊那棟大樓的廣場為何聚集了那麼多人,究竟在圍觀什麼?」

  「我的姑奶奶,請你克制一下你過度氾濫的好奇心行不行?我們正趕著去錄影哪。」

  「不行不行!我若不參一腳瞄一眼,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不僅無法專心錄影,連晚上都會睡不著。希娣,五分鐘,只要五分鐘就好。」何菲菲撇下她撒腿就跑,無可奈何的她也只好跟了過去。

  「希娣,你看!警察還在四周拉起一條黃色封鎖線耶!」何菲菲像一尾滑不溜丟的泥鰍,拉著她左鑽右鑽,鑽到最前面。

  「老天!地上有一大灘血,還用粉筆畫出一個人形。」她見狀,雙手摀住臉,不忍卒睹。

  「那、那、那邊躺著一個人,身、身上還……還蓋著白布。」何菲菲聲音透著驚恐,臉色嚇到青筍筍。

  「看樣子好像有人跳樓,菲菲,我們快走吧。」

  「等一下!」

  「等?還等什麼?快走啦!」她不耐地垮著臉催促。

  「他是翟羽?」何菲菲驚呼。

  「嘎?你說什麼?翟羽跳樓身亡?」她霎時愕然,驚惶地按住心口,不敢置信。

  「呸呸呸!你幹嘛詛咒他?」

  「我詛咒他?天地良心!明明是你喊他是翟羽。」

  「我說的不是躺在地上的,而是,那邊……你看!那個帥氣到不行的背影,除了翟羽還會有誰?」

  「果然是他。」她順著何菲菲的手指方向,瞥見那條就算化成灰燼她也可以一眼認出的熟悉背影。

  「翟檢察官!」何菲菲興奮莫名地大聲喊他,她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見翟羽回頭看她們一眼,跟旁邊的警察交代幾句後,昂首闊步走過來。

  「雖然很高興見到兩位,但這種場面實在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交叉雙手,擠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是啊!」何菲菲開口附和,裝熟笑問:「阿羽,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他唇角笑意略深。

  「太好了!」何菲菲使出三姑六婆本色,低聲打探:「請問這裡出了什麼事?」

  「有一名久病厭世的老太太跳樓輕生。」翟羽簡短回答,一雙烏邃亮瞳跳過何菲菲,旁若無人的盯著文希娣瞧了半分鐘,眉頭鎖上深深的擔憂。

  「你的氣色看起來很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不過,無預警撞見眼前這一幕,讓我感到驚嚇與哀傷。」

  「既然如此,你們應該趕快離開,不要駐足圍觀。」他頓了頓。「眼前這一幕,不是電視或電影演出來的情節,而是現實人生的一場悲劇,大家擠在這裡圍觀不僅不尊重死者,更令家屬情何以堪。」

  「我深表同感。你放心,我和菲菲會盡快離開。」

  「很好。」他感到欣慰地牽唇輕笑,欠了欠身。「很抱歉,我還有事要忙,不陪你們了。」

  「你快去忙你的,拜拜!」她大大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只要有他在,她就感到一股無以名狀的壓力,壓得她快喘不過起來,因此,一聽到他有事要忙,立刻如釋重負的跟他說拜拜。

  「拜拜。」他帥氣一擺手,大步走開。

  「唉!」何菲菲從他的背影收回癡迷的眼神,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無緣無故歎什麼氣?」她納悶回眸。

  「我歎氣是因為……希娣,你不覺得翟羽不是驗屍,就是跟什麼毒梟什麼殺人嫌犯這一干壞蛋交鋒,簡直辜負了老天爺賜他又俊又帥又酷貌的美意?我敢打賭,只要他肯轉換跑道改走伸展台,一定迷死一大票女生,到時候『男模一哥』非他莫屬。」

  「我不確定『男模一哥』是否非他莫屬,倒是很確定我們再不走的話,錄影就真的要遲到了。」

  「老天!我差點忘了要去錄影這檔子事。走走走!我們快走。」何菲菲拉著她擠出人群,攔下一部計程車,兩人一前一後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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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21:44
第六章

  文希娣穿著清涼的白色小可愛,露出白皙滑嫩的臂膀和一截纖細小蠻腰,搭配一條粉藕色七分燈籠褲,高高跨坐在鋁梯頂端;她小心翼翼地探手從水晶吊燈旋下一顆燒壞的尖清燈泡,低頭摸摸口袋,這才發現新買的那顆燈泡放在茶几上,只好從鋁梯下來,從幾上拿起燈泡,右腳剛踩上階鋁梯,門鈴就叮咚叮咚響起。

  「這時候會有誰來找我?」她想了下,就是想不出來,自說自話:「去開門不就知道是哪位貴客臨門了?」她一打開鐵鏤門,發出驚呼:「翟羽?」

  「我這個不速之客,特地來送還你的高跟鞋。」他晃了晃拎在手上的A4紙袋。

  「謝謝你。」她深感意外的接過紙袋,略顯靦腆地說:「真不好意思,你好心幫我拔出高跟鞋,還讓你親自跑這一趟。」

  「小事一樁,不是掛齒。」

  「請進。」

  「謝謝。」孰知,翟羽才一抬腳,她卻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把攔住他。

  「等一下,你先別進去。」她湊上俏鼻,像哈巴狗般在他身上一陣猛嗅。

  「怎麼了。」他被她嗅得一頭霧水。

  「沒什麼,只是想在你進屋前,先確定你身上沒怪味,才准通行。」

  「你放心,今天是週日,我不必上班,身上除了刮鬍水的味道,保證沒其它氣味。」他笑得恁是耀眼,說:「其實你不必害怕,因為在命案現場除了葬儀社的人員,只有法醫會動手碰觸屍體,我只是在一旁聽取法醫的初步驗屍報告,並針對可能的疑點提出意見,決定是否需要做更進一步的解剖,以確定有無他殺嫌疑。」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碰觸到屍體,只是沾上一氣氣味而已?」

  「是。」

  「吼!你早說嘛!害我那天晚上回家,像瘋了似的拿著刷子狂刷,刷到差點破皮流血。」那天晚上,她一回到家,想起曾偎在他懷裡,就覺得很噁心,忙跑進浴室裡拿著海棉刷子拚命的刷……「

  」連高跟鞋都不要了。」他雙眼晶燦,唇邊勾笑。

  「說來慚愧,老是讓你看到我的狼狽模樣……請!快請進。」她嬌憨地用手抓了抓臉龐。

  「你在忙?」他看著撐開的鋁梯。

  「只是爬上去換顆燈泡而已,稱不上忙。」她端出一杯水,遞給他。

  「請喝水。」

  「謝謝。」他仰頭喝一口,放下杯子,自告奮勇:「把燈泡給我,我上去幫你換。」

  「謝謝你,這種小Case,我自個兒來就行了。」她一向獨立,自己可以做到的事從不假手他人。

  「不行。哪有我這個大男生坐在這裡,看你這個小女生爬上爬下換燈泡的道理?」他蠻霸否決,在不經意中流露出濃烈的大男人心態。

  「有何不可?男生可做的事,我們女生一樣做得到。」她是大女人主義的信徒。

  「你……算了。既然,你這麼堅持,就請便吧。」他可不想每次跟她見面都引發唇槍舌劍,再者,他估摸著爬上鋁梯換顆燈泡,理應沒啥危險,於是決定袖手旁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來者是客,你像這樣坐著就對了。」她像個搶贏玩具的孩子,衝著他綻露一抹如鮮花般盛放的笑容。

  「小心一點。」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的叮嚀一句。

  「我知道。」她扶著鋁梯輕巧拾級而上,因為底下多了他在場觀看,她不得不放棄姿勢不雅卻相對安全的跨坐,改為一腳踩著梯子,單膝跪在鋁梯頂端,再傾身將尖清燈泡旋上,她居高臨下告訴他:「換燈泡就是這麼簡單,不是嗎?」

  「嗯。」他點頭同意。

  「啊?」正當她打直跪彎的膝蓋準備下來時,小腿不慎撞了下梯子,整個人從鋁梯頂端飛墜落下,嚇得她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說時遲那時快。

  翟羽動作矯捷地從沙發彈起衝過去張開雙臂,宛如天羅地網般牢牢接住她,然而,在重量加速度的衝擊下,他抱著她踉蹌往後倒退幾步,上半身後仰掛在沙發上,下半身則跌坐在地上。所幸整支鋁梯只是劇烈搖晃幾下,並沒有倒下來,讓他看了不禁在心底捏了把冷汗。

  「咦?」她本以為這一摔,輕者鼻輕臉腫,重者斷腿斷胳臂,可,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痛?為什麼冰涼涼的大理石地板像鋪了床墊似的軟綿綿?而,更令她感到納悶的是,他那迷人的帥勁五官,為什麼會在她的瞳仁前不斷放大?感覺很近、很近、很近,近到可以輕易聞到他不均勻的渾濁呼息?那溫熱的呼息癢癢的呵在她臉上,搔出她滿心甜味……這究竟怎麼一回事?她不解地滴溜滴溜轉動兩顆黑白分明的晶眸,左顧右盼……

  嗄?天啊!自己竟像一隻八爪章魚,兩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兩腿很不害臊的纏住他頑長偉岸的身軀,更驚人的是,她的嘴巴說巧不巧就黏在他的嘴巴旁邊,只要再偏斜一些些,兩個人就嘴對嘴吻個正著。

  她慌張地連滾帶爬從他身上翻落,羞得把臊紅的滾燙臉蛋整個埋進膝蓋,沒臉見人。

  「哈……」他一個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你……」她詫異抬眸瞥他,一時間,竟被他爽朗的笑聲感染,原本不彎的懊惱唇角緩緩向上勾揚,先是勾出一抹嬌憨傻笑,繼而咯咯笑出聲。這一笑,遂將兩人這段時間以來的諸多不快盡付笑聲中,一笑泯恩仇。

  「你沒受傷吧?」他止住笑,關切問著。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他的關切讓她心窩溫熱地翻騰,坦承:「剛才我還在擔心,我把你當作人肉彈簧墊狠狠撞倒在地,你可能受傷不輕,不過,從你還能開懷大笑看來,顯然我是多慮了。」

  「與其說是多慮,倒不如說運氣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撞,要不是我的上半身僥倖跌掛在柔軟的沙發上,並未直接倒地,否則,就算我是銅筋鐵骨,不當場摔成腦震盪或者跌斷幾根肋骨才怪。」他額手稱讚不已。

  「對不起!真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你專程送還我的高跟鞋,我不但沒好好謝謝你,還差點害你受傷,我……」她覺得很過意不去地不停絞著十根蔥白纖指。

  「快別這麼說。今天我除了把鞋送還給你之外,另有一事想請你幫忙。」他打直脊骨,席地盤坐。

  「幫忙?你找我幫忙?這……未免太抬舉我了。不瞞你說,我這個人只懂時尚,其它的事老是犯迷糊……」她客氣地說著,卻猛然抽氣,掩頰驚問:「老天!你該不會要我做線民當爪耙子吧?這種出賣朋友的缺德事,打死我也不答應。」她直搖手,表明立場。

  「什麼線民什麼爪耙子?當然不是!」他失笑否認。

  「不是?那麼,你倒是說說看,究竟要我幫你什麼忙?」

  「事情是這樣的……我的檢事官司即將在下月初披婚紗當新娘,我打算送她一份禮物當作結婚賀禮,卻不知道該送什麼才好。我想,你是女孩子,應該比較懂理什麼樣的禮物最適合,所以,想請你幫我這個忙。」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想找我幫忙買結婚賀禮?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她滿口答應還不夠,更拍胸脯打包票:「我一定幫你買到便宜又大腕,物超所值的結婚賀禮。對了!不知道你準備花多少錢買禮物?」

  「一萬至一萬五千元。」

  「買上萬元禮物當賀禮?你對你的檢事官出手挺大方的。」據她所知,同事結婚包個二千六至三千六百元紅包,是一般行情價。

  「因為我的檢事官在工作上為我分擔許多,是我的得力助手,我希望在結婚禮物上聊表心意。」』

  「原來如此!那麼,我得好好想想去哪裡買什麼禮物……」她支肘托脈認真思索著。

  「……」他坐在一旁靜默不語。

  「啊!有了!」她一彈指,大叫:「我們走!」

  「去哪裡?」他站了起來。

  「先不告訴你,跟我走就對了。」她裝神秘地瞅他一眼,大聲喝道:「別動!」

  「你……不是說走嗎?怎又叫我別動?」他都被她給弄糊塗了。

  「那是因為你的嘴角有一個唇印啦!」她手指頭捲著發稍呵呵傻笑。

  「唇印?我的嘴角怎麼會有唇印?」他是有血有肉有知覺的人,不是一塊冷冷硬硬的木頭,當然感覺得到她的唇在撲倒時曾親吻到他的臉,才會留下唇印,不過,他就是喜歡看她發窘的俏模樣,索性刻意裝傻。

  「一定是剛才我摔撲在你身上時,我的嘴唇一個不小心……一個不小心吻到你的嘴角才印上的。」她雙頰紅粉撲撲。

  「哦?」他表面一副若無其事,可是,已經在心裡笑出聲。

  「來!我幫你擦掉,要不然當我們一起走在路上,你的嘴角印著一個跟我的唇膏一模一樣的亮橘色唇印,路人看了心裡會怎麼想,一事實上以為我跟你之間,呃……我跟你之間……」文希娣盯著他上下移動的喉骨說不下去。

  唉!為了幫他擦掉唇印,她不得不跟他采近距離面對面,這樣才能用指腹輕輕的、一點一點的擦乾淨他嘴角的唇膏印漬;可,這麼一來,她的眼睛就無法避開他上薄下厚的性感唇形。望著他那飽滿的柔軟唇片,令她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該死!擦印不好好擦,竟然像個花癡對著他的嘴唇流口水?她用盡吃奶力道,好不容易才調開發直的視線,以近乎虛脫的聲音宣佈:「擦乾淨了!我們可走了。」

  「不,等一下。」這回換他喊停,只見他慢條斯裡的掏出一條淺藍色格子方帕,捉住她的手翻過來,仔細揩掉沾在她指腹上的唇膏污漬;他的動作輕柔似羽毛,讓她禁不住幻想自己是一尊被呵護在手掌心的搪瓷娃娃,此時此刻的他,跟她印象中絕不妥協的強硬作風恰是雲泥之別,莫非這就是所謂的「鐵漢柔情」?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走了。」他把手帕胡亂塞回褲袋裡。

  「嗯。」

  「慢著。」翟羽叫住走在前面,正要進入「蘇菲亞珠寶店」的文希娣。

  「已經到了,為何不進去?」她停下腳步回頭問他。

  「你確定這裡就是你宣稱可以買到物超所值結婚賀禮的地方?」

  「沒錯!這是這裡。」

  「哈!你當今天是愚人節愚弄我啊?」他頻頻打量這間座落在十字路口三角窗位置的「蘇菲亞珠寶店」,透過香檳色的落地玻璃門,將店內金碧輝煌的華麗裝潢一覽無遺;而,擺在展示櫥窗裡的漂亮珠寶更在一盞盞投射燈的照射下,閃爍著璀璨光澤。

  雖說他沒空、也不愛逛街,但,光看這等氣派,不必進去看標價,也知道店裡所賣的珠寶一定價值不菲。

  「愚弄你?我才沒那麼無聊呢。」真是好心被雷劈!她朝他猛翻白眼,說:「我承認平時到『蘇菲亞』買珠寶的確不便宜;不過,只要等到它一年一度的秋季大拍賣才來買,保證便宜到令你直呼賺到了。」

  「真的?」他依然一臉狐疑不信。

  「當然是真的。」她用肯定的口吻進一步解釋,「『蘇菲亞』的秋拍,賣的是一年來北、中、南三間店的顧客所訂做卻沒來拿取的珠寶。呃……舉凡訂做珠寶,最少得預付三成以上的訂金,若逾期沒來拿取,訂金就會被『蘇菲來』沒收。」

  「也就是說『蘇菲亞』將這些逾期的珠寶,扣除掉沒收的訂金後,降價擇期拍賣?這種作法即贏得回饋顧客的美名,又可以出清存貨減輕成本壓力,『蘇菲亞』可說是面子跟裡子全賺到了。」他接著她的話。

  「很好!一點就通。」她滿意地眉眼綻笑,又意猶未盡的說:「說到秋拍,不是我幫『蘇菲亞』吹噓,每年秋拍當天,明明對外公佈下午兩點準時在現場發號碼牌,依序入內選購,卻有不少民眾從前一天晚上開始徹夜排隊卡位,黑壓壓的隊伍從店門品一直排到巷子裡,宛如一條長長的人龍……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東張西望在找什麼?」

  「我在找你口中所描述的那一條長長的人龍。」

  「今年的秋拍下週三才登場,距離現在還早得很啦!這時侯哪來的排隊人潮?」

  「你明知道下週三才秋拍,那,我們今天來做什麼?」

  「喏!我有秘密武器……秋拍預展的邀請卡。」她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粉紫色的精美邀請卡。

  「你可不要小看這張邀請卡,有了它,除了可以提前三天捷足先登前來選購之外,還額外享有七折優惠價。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它附註一條但書。」

  「什麼但書。」

  「每張邀請卡只能限購一件珠寶。」

  「那……我們還是到別處挑選結婚賀禮吧!」

  「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這麼自私的用掉你的邀請卡,要不然你若看上什麼珠寶,就不能再享有折扣優惠了。」

  「無所謂!反正我也沒打算要買珠寶;更何況,萬一真的看上什麼非買不可的珠寶,我也可以去要祖古媽咪或者菲菲的邀請卡來買。好啦好啦!你就別再婆婆媽媽了,我們快點進去吧!」她不由分說的將他拉進珠寶店。

  「文小姐,歡迎光臨!」前腳才踏進店裡,一名穿著制服的女店員即笑臉迎人地迎上來。

  「玉芬,我們來看秋拍預展。」她直呼店員的名字,揚了揚手上的邀請卡。

  「秋拍預展的會場設在二樓,我帶兩位上去。」

  「不必麻煩,你忙你的,我們自個兒上去就行了。」

  「好,兩位請。」

  「……」文希娣識途老馬的帶著他從右側樓梯間爬階梯上樓。

  「你跟店家很熟?」

  「嗯。」她點點頭,回答:「『蘇菲亞』是我們公司合作多年的珠寶商,每回走秀時,模特兒身上所佩戴的珠寶十之八九由『蘇菲亞』免費提供。聽說每次時裝秀演出後的第二天,就會有許多名媛中貴婦到店裡,指定要某位模特兒走秀所佩戴的珠寶首飾。」

  「這就叫『魚幫水、水幫魚』。」

  「說得好。」

  「歡迎光臨!」二樓的電動玻璃門一滑開,站在排列整齊的展示櫃後方的三名女店員,臉上堆滿笑容,齊聲表示歡迎,其中一名年紀較長的店員招呼著:「文小姐,請你慢慢挑選,要是看上什麼喜歡的就叫我,我會取出來供你試戴。」

  「好,謝謝你。」她笑瞇瞇地打算由後往前面的展示櫃開始瀏覽,卻發現她的助理阿潘正一臉愕然的望著她,她主動走過去,問:「阿潘,你也來看預展買珠寶啊?」

  「沒、沒有!我沒有要買珠寶,只是田心把邀請卡送給我,我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跑來湊個熱鬧,沾點珠光寶氣。」

  「如果看到喜歡的珠寶就買下來,偶爾寵愛自己一下,並不為過。唉呀!瞧我只顧著說話,差點忘了為你們互相介紹。阿潘!你見過他,他……」

  「他是翟羽檢察官。」阿潘不等文希娣介紹就直接說出他的稱謂,還補充一句:「當天臨檢至警局,就是翟檢察官親自問訊我的。」

  「幸會,潘宜攆小姐。」翟羽禮貌地跟阿潘頷首問候。

  「翟……翟檢察官的記性真好,居、居然記……記得我。」沒想到阿潘一聽到他不假思索叫出自己的名字,竟臉色刷白。

  「阿潘,檢察官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有什麼好怕的?你幹嘛一副快暈倒的模樣?」她笑著打趣。

  「怕?沒有哇!我怕什麼來著?只是忽然感到一陣暈眩,整個人不大舒服。」阿潘嘴上否認,眼神卻飄忽不敢直視他。

  「暈眩?不舒服?一定是貧血,阿潘!你快點坐下來休息。」文希娣將阿潘按坐在椅子上。

  「謝謝希娣姐的關心,我覺得好多了。對不起,我約了人,得先走一步。」孰料阿潘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丟下話,頭也不回的匆匆下樓。

  「奇怪?阿潘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見到你就像老鼠見到貓,倉皇逃走?」她目送阿潘一點一點隱入樓梯的身影,百思不解。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很感興趣。」他挲著下巴,兩隻黝黑的漆眸愈發深沉不見底。

  「我想你跟阿潘問訊時口氣一定很凶,嚇到阿潘了,她才會一見到你就逃之夭夭。」

  「那你呢?我既搜索你家,也把你帶回地檢署問訊做筆錄,請問,你有因此見到我就想逃嗎?」

  「逃?笑話!我又不做虧心事,就算你是檢察總長也不能對我怎樣。可是依照這個邏輯去推敲,那麼阿潘見到你就嚇跑了,豈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呸呸呸!我瞎猜亂講個什麼呀。」她揮了揮手,直呼:「不想了!不想了!還是挑結婚賀禮要緊。」她將注意力轉移到各式各樣珠寶上,心中飛快撥算著:他的上限是一萬五千元,加上憑卡可以打七折,換算一下,只能鎖定標價不超過兩萬元的品件。

  「……」心中有了譜,她在挑選時眼睛即自動跳脫高價位的大克拉數珠寶,專注起克拉數小、富設計感的首飾。她一件越過一件瞧著、瞧著……眼睛終於被一條有著幸運草墜子的玫瑰金項鏈吸引住,她先瞄一眼標價——一萬八千元,這才放心的指著它告訴店員:「我要看這個。」

  「好。」店員打開玻璃櫃,取出項鏈交給她。

  「這枚一元硬幣大小的墜子,以噴砂技巧將幸運草的四片心形葉子做霧面處理,邊緣則采拋光打磨,呈現出立體的層次感,右上端的葉片還鑲著一顆十幾二十分的鑽石,乍看這下宛如清晨的露珠兒似生動極了。」她讚不絕口之餘,有意考一考一直沉默在她身邊的翟羽。

  「你知道幸運草的四片葉子代表哪四個象徵嗎?」

  「我只知道幸運草的學名是酢漿草,常見的是三片心形葉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十萬株酢漿草中才有一株呈四片心形葉子,十分罕見;至於四片葉子的四個象徵,我並不清楚。」他對花花草草所知不多。

  「你不清楚?沒關係,我來告訴你。」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教教檢察官,她難掩亢奮的語氣。

  「幸運草的四片心形葉子象徵:名譽、財富、愛情、健康。」

  「真的?幸運草這個名字已經夠討喜了。還有這四個充滿祝福的象徵加持,作為結婚賀禮再適當不過了。」

  「那麼,就決定買它了?」她徵詢他的意見。

  「請你包起來。」他爽快掏出信用卡交給店員。

  「今晚你有空嗎?」兩人離開「蘇菲亞」,在人行道上漫步。

  「今晚?」

  「為了謝謝你幫我挑選到這麼棒的結婚賀禮,晚上我請你吃牛排?」

  他一臉熱切期盼。

  「今晚……恐怕不行。」

  「喔。」他沒問她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行?只是淡淡輕喔一聲,卻聽得出滿滿的失落。

  「早在一個星期前,我已經跟造型師約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飯討論婚紗秀的造型設計。」她實在搞不懂自己,人家根本沒問,她幹嘛急著解釋?

  「那麼,明天呢?」他眸心一亮,重新燃起一線希望。

  「明天是週一,公司安排我在下班後為新進模特兒講習美姿美儀課程,走不開。」

  「這……不如請你告訴我哪天有空。」一連碰了兩支軟釘子,他決定改弦易轍。

  「星期二晚上我有空。」

  「好極了!那麼,星期二晚上七點,我準時去接你?」他俊臉漾笑,笑得好迷人。

  「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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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22:18
第七章

  「穿這套焦糖色短版紋套裝看起來很OL,端莊有餘卻嫌老氣,到不如穿這件黑色皺褶緊身洋裝。可問題是V字領口開太低、太性感,好像要去夜店。算了!還是穿這件閃著真絲光澤的銀灰色削肩小禮服?不,感覺太隆重,又不是要去赴宴趕場……」文希娣站在衣帽問對著滿滿一整櫃衣服喃喃自語。

  唉!耗了老半天,還在猶豫不決要穿哪件衣服跟翟羽去吃牛排,她自我解嘲:

  「虧我以前是第一名模,現在的首席秀導,居然連該穿什麼衣服去吃牛排都拿不定主意。哇!不就是去吃牛排而已,我幹嘛把自己搞得好像要去參加什麼國宴?不挑了!摸到哪件就穿哪件吧。」終於,她穿上一襲蜜桃色印小白花的雪紡紗洋裝,滾在腰間的一圈荷葉邊,將她的腰肢修飾得更纖細。

  她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薄施脂粉化個美美的淡妝,然後綁上一條粉紅色髮帶,任由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披在肩膀。她凝視鏡中的自己,狀極滿意的走出衣帽間。

  「六點五十分,我把時間抓得挺準的。」她走進客廳,瞟了眼牆上的時鐘,坐在沙發上靜心豎耳等待門鈴聲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門鈴卻像個啞巴,不聲不響,急得她頻頻抬頭瞄時鐘。七點三十分,翟羽已經足足遲到了半個小時。她板起漂亮臉孔,在心中冷哼:第一次約我就遲到,親愛的檢察官大人,等一下你最好可以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否則……這時候,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她以百米的速度衝過去開門。

  「小姐,送披薩來,一共是七百六十八元。」門口站的不是翟羽,而是提著大披薩跟飲料的工讀生。

  「我沒訂披薩。」她沒好氣,心情蕩到谷底,「沒訂披薩?對不起,請問這裡是不是七樓A?」

  不是。這裡是B,對門才是A.  」她關上門,咕咕噥噥:

  「真是的!都等的不耐煩了,送披薩的還跑來攪局。」她鼓著兩個腮幫子,蜷在沙發抱著靠墊生悶氣……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文希娣在瞥一眼時鐘,九點整。她心中的怒火汪汪燒,忍不住開罵:「簡直可惡加可恨到極點!就算臨時有事不能來,也該打個電話來說一聲吧?呃……他不打來,我可以打去呀!可是,打去要說什麼?說我正望穿秋水在等他?啐!」她繼續像塊化石般動也不動的蜷在沙發上。

  然而,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她的臉也越來越臭……直到十點鐘,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慘遭翟羽放鴿子。

  「……」她打直蜷得酸麻的雙腿回到衣帽間,眼角濕濕的扶到鏡前,望著鏡中精心打扮的身影,覺得諷刺、委屈、沮喪、憤怒、不甘……五味雜成。她不禁難過的將臉埋在手中低聲啜泣,直到哭累了,這才神情木然的動手卸掉臉上的殘妝,再褪下身上的洋裝,套回她的舊棉T、迷彩短褲家居服,像具木乃伊似直挺挺躺在床上。

  她不斷哄自己:睡吧、睡吧、睡著後,就不會生氣,也不會傷心了。

  但,哄歸哄,她的兩隻大眼睛硬是不配合的睜得老大,瞪著天花板發呆……倏地,門鈴叮咚!乍響,把她嚇了一大跳。

  」十一點多,還有人來按門鈴?唉!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對門那個酒鬼李先生又喝醉酒按錯門鈴。太好了!我憋了一整晚上的怨氣正愁無處宣洩,今晚算他活該到楣,我這就去按他家門鈴,叫她老婆領回去好好管教,別一而再再而三丟人現眼!」她打起精神去應門。

  以前,每次她打開門,就看到李先生爛醉如泥癱坐在地上,這次應該也不例外,所以,她打開門後,眼皮子壓根兒沒抬,逕直往地上瞧。

  咦?奇怪?人呢?地上不見李先生的蹤影,卻見到兩條穿著筆挺黑色西褲的長腿,她將眼睛一寸一寸由下往上挪移……頓時,腦門一轟!原來按門鈴的是翟羽,不是對門的李先生。

  「你來做什麼?」她挑起眉梢,滿瞳子怒意,說話口氣沖得像著了一桶炸藥似的;不僅如此,還忙不迭把門掩至剩下一條小小縫隙,擺明了沒打算要請他進來。

  「咳!我……」他表情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啊!我想起來了。」她誇張的一拍額頭,皮笑肉不笑。

  「檢察官大人來接我去吃牛排?」隨即,冷臉嗤哼:「現在已經十一點多,牛排館早就打烊了。」

  「對不起。我……」他搔搔臉又搔搔頭。

  「希娣,請你息怒,聽我解釋……」自知理虧的翟羽刻意擺出低姿態。

  「不聽不聽!我不要聽!」她摀住耳朵狂搖頭,聲音冒火。

  「你先放我鴿子,再跑來瞎掰個理由向哄我?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她瞇起了眼,眼底竄燒的赤炎似乎就要從她的眼眶中噴出來。偏偏他的俊臉始終掛著一號無辜表情,更令她看了就有氣!正打算直接把門甩到他臉上,圖個眼不見心不煩時,卻任憑她怎麼用力關都關不上,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似乎算準了她會來這一招,早就將一隻大腳頂著門縫,讓她無法關上門。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聽我解釋,我就閉嘴不說。不過,請你現在去打開電視看新聞。」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你叫我現在去看電視新聞?你……

  我還看購物頻道咧!簡直莫名其妙吧?」她狠狠瞪他一眼,在重重踩他一腳,趁他痛得抱腳哇哇大叫之際,砰一聲,用力甩上大門。

  「什麼跟什麼嘛!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叫我看電視新聞,呃……會不會新聞跟他今晚失約有關?」她按捺不住好奇地握著遙控器打開電視,轉到新聞頻道,看見女主播正在報導:

  「今晚七點,檢警調聯手出擊,一舉破獲台灣治安史上最大宗的毒品走私案,起出市價數億元的海洛因;這次行動由素有『毒品剋星』之稱的翟羽檢察官主導,由警方長期布線、跟蹤與監控。由於警方的情報顯示,嫌犯打算將這批毒品化整為零流到市面,檢察官臨時決定在今晚直搗毒窟,當場查扣海洛因毒品,同時逮捕三名嫌犯,至於綽號『瘋狗浪』的主嫌犯李天浪仍在逃,警方表示已掌握主嫌行蹤,將全力緝捕歸案。」

  聽到這裡,她這才恍然大悟,翟羽不是存心要她、放她鴿子,而是因執行任務才會失約。

  「翟羽!」文希娣開門奔出去,門外已空無一人,她懊悔不已。

  「都怪我不好!我不該這麼任性、這麼沉不住氣。翟羽在破獲毒品的行動之後,沒回家休息就趕來找我,我卻不肯聽他解釋,不僅狠心踩他腳,還把門甩在他臉上。現在,他走了……不,前後不到十分鐘,也許他還沒走遠,也許我還來得及把他追回來。」她胡亂套上鞋子,搭電梯下樓。

  「康伯,請問您有沒有注意到幾分鐘前離開的男子打哪個方向走?」

  文希娣從電梯內衝至弧形的管理員櫃檯,劈頭就問,焦急全寫在了臉上。

  「幾分鐘前離開?沒有哇!這段時間只有人進來,沒看見有人出去。」帶著金邊老花眼鏡的白髮康伯從籐椅上站起身。

  「康伯!請您再仔細想一想。」她不住地拱手央求。

  「不必想啦!我記得可清楚的咧。文小姐,你別看我康伯年紀一大把,我可是過目不忘,全都記在腦子裡。就拿訪客薄上登記要上樓找你的翟先生來說好了,他在一、兩個月前曾在午夜帶著四名警察到你家,前天他也曾來找過你,今晚是第三次來,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極了!康伯,您的記憶力真好,所以,拜託您努力回想一下,剛才翟先生朝哪個方向離開,好嗎?」

  「他進來後一直沒離開,叫我怎麼告訴你他往哪個方向走?文小姐,你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

  「您真的確定他還沒離開?」

  「當然確定。他帥得像電影明星,只要從我眼前經過,我一定會對他行注目禮。」康伯回答得十分篤定。

  「這就奇怪了。他沒離開,怎會平空消失不見人影?」

  「誰說他不見人影?他明明穿著白襯衫沒打領帶搭配黑色西褲站在那裡。」

  「哪裡?他站在哪裡?康伯,請您快點告訴我呀!」她左右張望追問。

  「他剛搭電梯下來,就站在你背後的電梯口。」

  「什麼?」她轉身一看到翟羽,喜得奔上去抱住他。

  「我以為你走了,正擔心追不到你。」

  「我跑到樓頂吹吹風,下來時又回到你門口,本想再按一次門鈴,惟恐你餘怒未消,只好作罷下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解釋就亂發脾氣,尤其在看完新聞報導之後,更深深覺得你對我失約比起今晚的緝毒行動實在是微不足道。」她將他抱緊緊,深怕一鬆手,他就會跑掉。

  「呃……希娣,才剛領教完你的踩腳甩門,馬上受到你的熱情擁抱,實在令我感到……受寵若驚。」一抹隱忍的笑意在他眸底閃爍。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只要一高興就熱情洋溢。」她臉色撲紅的放開他,說:「我想我們還是上樓比較方便說話。」

  「好。」他按開電梯,進入時,文希娣不忘回頭跟康伯致謝:「康伯謝謝您。」

  「小兩口別再吵架哦。」康伯用濃濃的鄉音叮嚀著。

  「這是什麼?」當翟羽把一直拎在手上的大賣場袋子擱在茶几上時,迷糊的她這才發現它的存在。

  「當我離開地檢察署時已經十點多,心想:糟了!全台北市的牛排館都打烊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第一次約你就失約,就算理由再正當、再充足,我心裡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我就驅車前去大賣場買調理好的牛排,準備親自下廚煎雙醬牛排給你吃。」

  「霜降牛排?想不到大賣場也賣這麼高檔的牛排?」她誤把馮京當馬涼。

  「此雙醬非彼霜降,乃蘑菇跟胡椒醬也。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口味,乾脆兩種都買。我想,雙醬混搭說不定別有一番滋味。」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嘗新鮮了,今晚就嘗嘗你的雙醬牛排哦!」

  她雙眼倏亮,滿心期待。

  「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先做好吃誠意而不是吃廚藝的心理準備,等一下才不會食不下嚥。」

  「我想,你的廚藝再不濟,也勝過我只會燒開水沖泡麵,呃……剛才在氣頭上,一點也不覺得餓,現在把事情弄清楚了以後,才猛然發覺我已經餓到飢火中燒,走走走!我們煎牛排去。」她抓起袋子,帶著他鑽到廚房。

  「你只會燒開水沖泡麵,卻擁有這麼寬敞漂亮的廚房?待我看看……歐式料理台﹑烤箱﹑微波爐﹑烘碗機,一應俱全。」他取出一一隻平底鍋,打開水龍頭沖一衝,放在爐台上,開瓦斯點火熱鍋。

  「不知情的人光看廚房一定以為我很賢惠,煮得一手好菜。」她蹲下去打開底層抽屜,拿出一件印著凱蒂貓圖案的超卡哇伊圍裙,遞給他。

  「喏,圍裙給你。」

  「你叫我穿這件……這件可笑的貓圍裙煎牛排?」他的俊臉三條黑線。

  「不穿圍裙會弄髒你的白襯衫。」她理直氣壯的動手幫他穿上圍裙,繫緊他背後的蝴蝶結後,扳他轉過身,準備要好好的﹑大大的取笑他一番;孰料她竟瞧得兩顆透亮的水眸不斷睜大睜大再睜大,嘴兒開開。

  「怎麼了?我穿上圍裙是不是很娘?沒關係!你想笑就儘管大聲笑出來,不必客氣。不過,我奉勸你,千萬不要隨便用這種眼神盯著男人瞧,會讓男人會錯意表錯情;還有,你的口水快流出來了。」他嘴角笑意略深,掉頭到油進鍋。

  「胡說!我哪有流口水。」她心虛地交纏著雙手揉搓自己的雙臂,酡紅著臉否認。唉!起先她跟他的想法一樣,以為一個大男人穿上圍裙一定娘到不行,沒想到穿上凱蒂貓圍裙的他不但一點都不娘,反而渾身上下散發一股新好男人的性感魅力,看得她目瞪口呆不說,還有種忽然間心跳加速的一樣感覺。

  「……」他眉眼含笑,低頭不語,握住鍋柄左右輕搖平底鍋,讓整只鍋子均勻吃油後,這才撕開包裝盒取出牛排,扭頭問她:

  「你要吃幾分熟?」

  「六分。」

  「六分?我盡力而為。不過。等下煎出來的牛排要是多煎一分或者少煎一分,還請你多多包涵。」他將兩片調理好的巴掌大菲力牛排——入鍋,鍋子立刻滋滋作響,他伸手打開排油煙機。

  「說什麼包涵。這時候只要有食物可以填飽肚子,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哪還會計較幾分熟。」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手執鍋鏟地將一塊牛排翻面,呈現出煎的金黃的可口色澤。

  「嗯!好香哦。」她聳著鼻子吸吸嗅嗅,一時興起,扯了扯他的衣袖。

  「另一塊牛排由我來翻面,好不好?」

  「好啊!」他很爽快的把煎鏟交給她。

  「謝謝。現在,換我大展身手了。」她既緊張又興奮的握住鍋鏟用力將牛排翻面,卻因為太用力了,弄的油花四濺,嚇得她往後彈開一尺遠。

  「你有沒有被油花濺到?」

  「沒有。」她洩氣地嘟起紅紅小嘴兒。「為什麼你翻面翻得輕鬆漂亮,我翻面就弄得像炸彈開花?這牛排簡直跟我過意不去嘛。」

  「不是牛排跟你過意不去,而是你跟它有仇。」

  「你說我跟牛排有仇?「

  」一個輕輕的翻面動作,你幹嘛像在丟手榴彈似的那麼用力?」他淡揚唇線,似笑非笑。

  「我……我怕翻不了面,才會卯起來用力翻。」

  「來,我教你。翻面要像這樣……把鍋鏟插入牛排底下鏟住,然後輕輕鬆鬆翻過來就行了。」他緊貼她的背,捉住她拿鍋鏟的手邊說邊示範。從他手心傳來的熱度像電流般熨燙她的每個毛細孔,酥酥麻麻的感覺惹得她一時意亂情迷仍下鍋鏟轉身勾住他的脖子,主動湊上唇瓣啄吻他的唇。她突如其來的親暱動作令他愕然傻眼,俊眸眨也不眨地凝望她。

  噢!瞧我做了什麼蠢事。生平第一次主動親吻男人的文希娣為自己的大膽行為滿臉通紅羞到不行,一張粉臉紅似拜拜用的紅龜殼。這時候,翟羽霍然回神,猛地將她纖柔的嬌軀拽入懷裡,她火紅的小臉想閃躲,無奈適得其反,她越是掙扎,他越是抱緊緊。

  「放開我!你要做什麼?」儘管口氣不悅,她臉上卻不見半點嗔色。

  「看來你不但翻面翻不好,連親吻也糟透了。」他炯眸一瞇,盯著她迷人的唇瓣,壞壞痞笑。

  「所以,我打算好人做到底,不僅教你如何翻面,也要教你如何親吻。」

  「你……」她低呼的唇被他霸蠻的熱唇一口咬住,渴望的舌尖焦躁的跳開貝齒溜進檀口,糾纏著她的舌頭,跳著、舔著、銜著……逗得她無力招架,舌頭不自覺地跟著他的舌頭飛旋……

  「咳……」正當兩人吻得纏綿吻得難分難解之際,竟遭嗆鼻的濃煙嗆得直咳,不得不分開來,翟羽看見廚房煙霧瀰漫,心中一驚,低啐了句:

  「該死!」他迅速關掉爐火,刺鼻的濃煙這才逐漸散去,可憐的平底鍋燒得焦黑,鍋裡的牛排也早已陣亡,變成兩塊烏漆墨黑的木炭。翟羽滿懷歉意——

  「對不起,都怪我一時疏忽沒先關掉爐火就吻你,差點為此引發火警燒掉你的廚房。」

  「這不能怪你,若真要追究起來,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勁,居然厚顏親吻撩撥你,否則你也不會反過來吻我到險些釀成火災。」她抬起頭看見他開始動手收拾殘局,忙阻止道:「你把鍋蓋蓋起來擺著就好了,明天幫我清掃的鐘點歐巴桑自會處理。」

  「那麼請你再忍一忍,我馬上再跑一趟大賣場買牛排回來……」

  「不,不要這麼大費周章,我喝杯牛奶吃幾片蘇打餅乾就不餓了。」

  「那怎麼行!讓跟我約會的女孩喝牛奶吃餅乾充飢,這事若傳出去,以後還有哪個女生敢接受我的邀約?請你等一等,我保證快去快回。」

  「這……不如我們去隔壁巷子口那家賣宵夜的台式餐廳吃清粥小菜?這麼一來,即可免除你來回奔波之苦,我也可以立即填飽肚子。」

  「這個提議不錯,好!就依你。」


  凌晨時分。

  門口高高掛著一整排古香古色大紅燈籠的「小林台式餐廳」高朋滿座。翟羽跟文希娣刻意選在餐廳最角落的桌子坐下來點菜,不一會功夫,兩人所點的一鍋雙人份紅心地瓜粥、菜脯蛋、炒山蘇、干煎土鯨魚片跟瓜子肉已經熱騰騰端上桌。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他把地瓜粥盛進碗裡遞給她,接著為自己盛一碗後,有感而發。

  「怎麼說呢?」

  「以前常聽我母親說起小時候外婆家裡窮,吃不起香噴噴的白米飯,只能喝地瓜粥果腹,沒想到早年窮人家喝的地瓜粥,如今搖身一變成有健康概念的桌上佳餚,身價也跟著翻了好幾倍。」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有了健康概念加持,在五星級飯店喝一碗地瓜粥遠比吃一碗白米飯要貴上許多。」

  「來!吃魚。」他先拿起碟子上的檸檬切片,擠汁淋在灑著白芝麻的干煎土純魚片上,再舉箸夾一大塊剔掉刺的魚肉到她碗裡。

  「謝謝。你也吃。」禮尚往來,她夾一筷子炒得翠綠的山蘇給他。

  「嗯!山蘇炒得很脆很爽口。」他豎起大拇指叫好。

  「還有,你嘗嘗這菜脯蛋,是不是很古早味?」

  「沒錯!有阿嬤的味道。」他點頭附和,兩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吃得十分開心。當翟羽盛第二晚地瓜粥給文希娣時,發覺她臉部柔美的線條變得僵硬,一直掛在臉上的甜美笑容消失了,他俊眉深深打結。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她輕輕搖頭。

  「只是斜對面桌子有一個穿著白色背心、露出兩臂刺龍刺鳳的男子老瞧著我,瞧得我渾身不自在。」

  「哦?我跟你換個位子。」他放下碗筷正欲起身。

  「來不及了,那個刺青男正朝我們的桌子走過來。」她按住他的大手,小聲說著。

  「別擔心,一切有我。」他拍拍她的手臂,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嗯。」他充滿自信的一句「一切有我」,讓她宛如吞下一顆定心丸般寬了心。

  「小……小姐,打從你……一進來,我就覺得你很眼熟,我拚命想……半天。終於想起來,你就是我馬子阿香最……最喜歡的『麻豆』……第一名模文希娣,對不對?幸……會!」喝到連說話都大舌頭的刺青男腳步不穩地顛了下,接著又說:

  「我馬子阿香是你的……死忠粉絲,房間貼滿你的海報不說,還……還用你的照片當電腦桌面。如……如果我回去告訴她我遇見你,她……她一定會以為我在唬弄她,所……所以,能不能請你在這個……玻璃杯上面簽名,讓我帶回去送……送給我馬子阿香?」刺青男有備而來的遞上玻璃杯跟簽字筆。

  「希娣,你若不想簽,大可不簽。」翟羽黑眸半瞇,冷掃刺青男一眼。

  「喂!老……老子在跟她說話,你囉……囉嗦個什麼!小心老子一個不爽海……海扁你。」

  「希娣,你若感到遭脅迫非出自願就拒簽,不必理他。」他對刺青男的狠話充耳不聞。

  「翟羽,我……」

  「你再吵……吵死,老子就把你打到滿……滿地找牙。」刺青男扭扭脖子,恫嚇地把手指頭拗的咯咯響。

  「你……」翟羽的火氣提了上來。

  「翟羽,算了啦。」她柔聲安撫翟羽,仰起臉告訴刺青男:

  「我簽給你。」她低頭在玻璃杯簽上文希娣三個字後,將簽字筆仍進玻璃杯還給刺青男。

  「哼!算你識相。」刺青男拿著玻璃杯大搖大擺走開。

  「你……生氣啦?」她見翟羽一臉鐵青,急忙解釋:

  「我這麼做無非想息事寧人,不想被刺青男破壞我們相處的愉快氣氛。」

  「你的息事寧人看在我眼裡卻是姑息養奸。」他嗤之以鼻。

  「姑息養奸?你言重了。瞧!這會兒刺青男不是拿著玻璃杯走開了?由此可見,我採息事寧人的處理方式是正確的。」她無比欣慰地端起碗扒了一口粥。

  「正確與否,在我們離開這裡之前,恐怕都言之過早。」他頓了頓,放柔了清冷神色。

  「其實,我並不反對息事寧人,不過,要看對像;倘若對方是個藉著酒意要耍狠的混混,就要小心對方會吃定你的息事寧人而軟土深掘。」

  「不會吧?我已經如刺青男所願簽名給他,他沒道理再橫生枝節找我麻煩。」她樂觀看待,眼神卻倏沉,吶吶的說:

  「糟糕,好像不幸給你言中了。」

  「被我言中?」他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看見刺青男去而復返,再次朝他們走來。

  「噢!這個刺青男真的很煩耶。」她苦惱的托著前額。

  「你先別煩,姑且聽聽他又想做什麼。」翟羽顯得老神在在,

  「好。」

  「小……小姐,走!跟我走。」刺青男沒頭沒腦地說著。

  「走?要去哪裡?」

  「跟我過去向我……我的老大敬酒。呃!」刺青男打著酒嗝。

  「敬酒?我又不認識你的老大,為什麼要過去跟他敬酒?你當我是酒店的坐台小姐?」她面露慍色。

  「我叫你過去……跟我老大敬酒,是……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識抬舉!敬……敬酒不吃……吃罰酒。」刺青男一把扣住文希娣的手腕,強行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放開她!」翟羽怒不可竭地竄身上前,用力推開刺青男,將文希娣保護在身後。

  「你皮癢討打?膽敢插手……管老子的事?」刺青男拉高分貝,引起旁桌食客紛紛側目,然而食客們似乎對這種酒後爭執習以為常,早就見怪不掛,繼續吃喝聊天,「管你是警察分內的的事,我又何必越俎代庖?你再不離開,我立刻報警處理。」

  「報警?我好怕,怕得……發抖哊!」刺青男戲謔地雙手抱胸,做出驚恐表情後,重呸一聲——

  「呸!老子……進出警局,就像進出……自家廚房般頻繁,你要報警?請便。」

  「好!既然你無視我的最後通牒,我就應你所求報警。」他揭起手機正要撥打。

  「我說阿發仔!你不是說第一名模是你的好朋友,要叫她過來跟我敬酒嗎?害我等了老半天,屁股都快要坐出痔瘡了,也沒看見一隻蒼蠅或蚊子,倒是聽到你在跟人家大小聲。」一名口嚼檳榔的矮胖中年男子突然冒出來。

  「歹勢啦!彪老大,小弟還……在『喬』。」

  「你不必『喬』了,我自己過來瞧比較快。我想你應該就是阿發仔口中的第一名模吧?恩!果然長得很漂亮,身材更是一級棒,這位是……你、你、你……」彪老大一看到翟羽,霍地瞪大兩可豆豉眼。

  「彪老大,你幹嘛一副……見鬼表情?」

  「阿發仔!你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連檢察官的女朋友都敢虧?」彪老大朝阿發仔的後腦勺一巴掌呼下去。

  「啥?他……他……他是檢察官?」阿發仔聽了,嚇到酒醒了大半。

  「沒錯!他就是我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個翟羽檢察官。」

  「原來他就是幫你平反的檢察官?」酒醒的阿發仔說話不再大舌頭了。

  「是啊!當年我開賭場時的身邊小弟想接收我的地盤,竟不擇手段跟我的死對頭串通栽贓我販賣改造槍支,還好翟羽檢座明察秋毫找出真相,我才得以免去牢獄之災。這個事件過後,讓我徹底覺悟『歹路不可行』,才決心改行。」彪老大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翟羽。

  「這是我的名片。」

  「『慈恩葬儀社』,你改行從事殯葬業?」翟羽頗感意外,畢竟開賭場抽頭跟殯葬業,兩者之間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嗯!以前開賭場害了很多人家庭破碎妻離子散,現在我是抱著贖罪的心情為往生者提供服務。」彪老大笑嘻嘻說:「雖然我開葬儀社,不過不歡迎你來捧場。」

  「說的也是,你的生意我實在不便捧場,但會給予滿滿的祝福。」他由衷表示。

  「謝謝你的祝福。」彪老大拿肩膀撞了撞阿發仔。「阿發仔,你愣著作啥,還不快點跟翟檢察官道歉?」

  「翟檢座!失禮啦!請你原諒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我罰自己喝三杯酒向你道歉。」經彪老大這麼一提醒,怔怔失神的阿發仔這才猛的回神。

  「還喝?你每次一喝酒,嘴巴就要狠闖禍,還敢喝!」彪老大肥短的甜不辣手一揮,又一巴掌呼在阿發仔的腦袋瓜上;不過,罵歸罵、打歸打,彪老大還是不忘向翟羽求情:

  「翟檢座,我這個細漢仔比較白目又愛膨風,若有冒犯之處,還請你看在我這張老臉皮的份上,原諒他。」

  「其實阿發仔冒犯的是她,該請求她的原諒,不是我。」他指著文希娣。

  「文小姐,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阿發仔向文希娣深深一鞠躬。

  「這……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臉上釋放寬恕的微笑。

  「謝謝!謝謝!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今晚我請客。」阿發仔取走桌上的賬單。

  「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翟羽一把搶回賬單婉拒,告訴文希娣:「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她巧笑嫣然。

  「對不起!我們先走一步。」他牽著她的手,向彪老大跟阿發仔欠了欠身告別。

  「兩位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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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22:49
第八章

  叩叩叩!

  阿潘彎起食指輕輕叩門。

  「請進。」文希娣頭也沒抬,揚聲回應。

  「希娣姐,你找我?」

  「阿潘,來,你過來坐我的位子,把這次要定婚紗秀模特兒的身材資料抄出來,傳真給婚紗公司作為剪裁的依據。」她起身走到沙發坐下來。

  「好。」

  「記得除了三圍之外,包括肩寬、手長、手圍、腳長……等等都要寫清楚,千萬不能出差錯。」她再次叮嚀,打開手上的橙皮資料夾,低頭詳閱裡頭的伸展台藍圖。

  「我知道。呃……希娣姐,我心裡梗著一些話,不知道該不該問。」

  「哦?你有什麼話儘管問。」她輕鬆地斜靠著沙發扶手。

  「我想問,這次的婚紗秀,你大膽採取母雞帶小雞的策略,以六位名模帶六位新晉小模,難道一點都不擔心這些毫無走秀經驗的小模會影響整場秀的品質?」

  「擔心?當然會!而且我比任何人都還要擔心。」她直率坦誠,道:「不過,我相信只要對這些小模進行密集訓練,整場婚紗秀有這些新面孔加入,應該會令台下觀眾耳目一新,更何況這些小模剛入行,最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走秀淬煉,才能夠逐漸在伸展台上嶄露頭角;至於能不能在這一行發光發熱躋身名模之列,就有賴個人的努力與造化了。」

  「言下之意,你已經準備對這些小模展開魔鬼訓練?」

  「沒錯!等一下你把資料傳真給婚紗公司後,我要你打電話聯絡這些小模,通知她們從明天起,每天上午九點到中午十二點在公司地下樓的練習室集訓走台步。」

  「是。」

  「阿潘,我已經回答完你的問題,現在,該輪到我提問了吧?」

  「你……要問什麼?」阿潘神情緊張的緊握雙手。

  「前幾天我跟翟羽在『蘇菲亞珠寶店』遇見你,當時你的反應很驚慌失措,我直覺你好像有事瞞著我?」

  「沒有哇!我哪有事瞞著你。」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阿潘,我觀察你很久,每次我交代你的事,你若忘記做或者做錯了,當我再問起時,你的眼神就會像現在這樣失焦亂飄,不敢正眼看我。」

  「我……」

  「嗨!希娣,呃……阿潘,你也在這裡?」何菲菲手捧一束花,沒敲門就直接闖進來。

  「菲菲,你不是跟怡安去簽約,怎會這麼快就回來了?」何菲菲的出現使文希娣不再咄咄逼問阿潘,讓險些就要招架不住的阿潘有了喘息的機會。

  「快?那是因為合約書的內容,雙方早已逐條逐句討論過N遍才擬妥,今天只要露個臉簽字即可,整個簽約過程前後花不到十分鐘就搞定。我看時間還早,就開車送怡安回公司,順便晃進來看你。」

  「恭喜你!今後又多一個節目主持人的頭銜。」

  「謝謝!」何菲菲笑得合不攏嘴,說:「我做夢也想不到製作人會相中我這個愛吃鬼,找我跟綜藝一哥搭檔主持美食節目。」

  「由愛吃鬼主持美食節目,相得益彰,不是嗎?」她的目光被何菲菲手上的鮮艷黃玫瑰吸引住。

  「你的仰慕者消息真靈通,在簽完約的第一時間就送花向你表達祝賀之意?」

  「不,這花不是送我的,而是送給你的,我只不過剛好要進來找你,就順便代你簽收。」何菲菲把花塞到她手上。

  「嗯!好香、好漂亮的黃玫瑰。」她把臉埋進花裡吸嗅撲鼻的花香。

  「你慢慢欣賞花,我幫你看看究竟何方神聖送花給你。」何菲菲拿走貼在粉紅色緞帶上的卡片,打了開來,卡片上無隻字片語,只有在左下角簽署龍飛鳳舞的「翟羽」兩字。何菲菲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確定無誤後,低呼:

  「翟羽?這束黃玫瑰是翟羽送你的?這……你跟他每次見面,就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沒好臉色,他幹嘛沒事獻慇勤送花給你?我想這其中必有詐,要不就是他吃錯藥了。」

  「什麼有詐什麼吃錯藥!菲菲!你想太多了。翟羽送花給我,只是單純向我致歉罷了。」她一臉甜蜜藏不住的想起昨晚翟羽送她回到家門口,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跟她十指緊扣良久,才在她飽滿的額頭印上一個吻,戀戀不捨離去……

  「致歉?」何菲菲見她眉眼漾笑、魂不守舍的模樣,沒好氣拍拍她的臉。「喂!我在跟你說話,請你不要神遊太虛好嗎?」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她驀然回身。

  「我說,翟羽為何要向你致歉?」何菲菲朝她翻了翻白眼。

  「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翟羽找我幫忙買他同事的結婚賀禮,買到之後,他為了謝謝我,所以,約好昨晚請我吃牛排。」

  「你幫他忙,他請你吃牛排,很懂人情世故,也很得體,何需送花致歉?」

  「別急,你聽我把話說完。」遇到何菲菲這個急驚風,她只能沒轍地笑笑,趕緊說下去:

  「不料,他因為辦案,從約好的七點直到十一點多才出現。當時牛排館已經打烊,所以他特地從大賣場買了牛排,準備親自下廚煎牛排,卻不慎險些釀成火災,牛排也燒焦了;最後,在我的提議之下,改去吃清粥小菜填飽肚子。我想,他可能是為了牛排晚餐變成地瓜粥宵夜感到抱歉,才會送花給我。」她省略了阿發仔那一段。

  「煎牛排煎到差點引發火警?這會不會太誇張?哎呀!這個翟羽不懂烹飪就別逞強要煎牛排嘛!」何菲菲也斜著眼,一臉不以為然。

  「誰說他不懂烹飪?」她挺身為他辯護。

  「他要是懂烹飪,又怎會把牛排煎成木炭?」

  「他要是不懂烹飪,又怎會教我怎麼將牛排漂亮翻面?」

  「翻面?這種彫蟲小技,也只有你這個連蔥跟蒜都分不清楚的烹飪白癡才會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他才沒唬我。」

  「好吧!就算他沒唬你,可,翻面翻得再漂亮也改變不了牛排燒焦,還差一點燒掉廚房的事實。」

  「你……你知道什麼!牛排會焦成木炭,其實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還會有什麼原因?說穿了,不就是他不懂烹飪又愛逞強所致?」何菲菲露出神秘的狐狸狡笑,一口咬定。

  「才不是呢!牛排之所以燒焦變成木炭,那是因為他顧著吻我,忘了關掉爐火、忘了正在煎牛排。」她情急之下,全盤托出。

  「哈!我只不過激你兩句,你就這麼沉不住氣全招了?」何菲菲見激將法得逞,笑得一臉開了花。

  「你……」發覺上當的文希娣又羞又惱,兩頰泛起紅暈。

  「噯!你先別忙著臉紅,快點告訴我,你跟翟羽是怎麼從針鋒相對到擦出愛的火花?」

  「我也不知道,好像……感覺對了,愛情就來了。」

  「不!不行!不可以!我反對你跟他談戀愛。」一直靜靜拉長耳朵邊聽邊抄寫的阿潘突然開口大聲反對。

  「你反對?阿潘,希娣好像沒問你意見吧?」何菲菲皺皺鼻子又補上一句台灣俚語:「人家在吃米粉,你幹嘛喊燙?」

  「沒錯!希娣姐是沒問我意見,不過,我還是要勸希娣姐在尚未深陷進這段感情泥淖之前及早抽離,免得以後沒日沒夜為他提心吊膽、為他牽腸掛肚。」

  「提心吊膽?牽腸掛肚?聽起來怪嚇人的。阿潘,你不要危言聳聽。」何菲菲臉色一沉,嬌聲喝斥。

  「我才沒有危言聳聽呢!」阿潘轉而面對文希娣,說:「今天報紙以整版大篇幅報導昨晚檢警調聯手破獲國內最大的毒窟,起出大量毒品,報導中更詳細描述毒販拒捕開車衝撞員警的驚現過程,令人看了膽顫心驚。」

  「這有什麼好膽顫心驚的?終究邪不勝正,被警方一網打盡。」

  「如果真的一網打盡,我就不會反對希娣姐跟翟檢察官交往了。」

  「你是說有……漏網之魚?」文希娣眉頭深鎖。

  「嗯!而且這條漏網之魚可不是鯽魚或者虱目魚,而是一條凶狠的大鯊魚。」

  「逃掉的是不是那個綽號叫『瘋狗浪』的大毒梟?」文希娣腦中依稀記得昨晚新聞報導曾提及的綽號。

  「嘎?」文希娣跟何菲菲聽了,面面相覷。

  「希娣姐,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追求者不乏大老闆、小開或名醫,你何必執意要跟一個被大毒梟揚言報復的檢察官交往?時時刻刻為他擔心受怕不說,小心連累到你。」

  「阿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覺得要先計算利弊得失才交往的感情太現實也太勢利,我寧願任由我的心跟著感覺走,更何況,我相信警方一定很快就會將這個囂張狂妄的『瘋狗浪』逮捕歸案。」

  「啪……說得好!希娣,不管你做出任何決定,我都支持你。」何菲菲把手掌心都拍紅了。

  「謝謝你,菲菲。」她上前給何菲菲一個大大的擁抱,拿起擱在桌上的手機按鍵撥打,聽到的卻是「您撥打的號碼未開機,請稍候再撥。。」

  「怎麼,翟羽的手機打不通?」何菲菲猜想,此時她必是打給翟羽。

  「他沒開機。」

  「昨晚他破了大案子,今天一定忙得不可開交,才會忘了開機,你等會兒再打,說不定就通了。」

  「……」她耐住性子等了約莫五分鐘,再按下重撥鍵,一聽,仍是未開機。唉!她急著要跟翟羽說話,奈何手機不通,然而越是如此,她想跟他說話的念頭越是強烈,她心急神亂,抓起包包徑往外走。

  「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裡?」何菲菲在後頭追著問。

  「我去地檢署找翟羽。」她拋下話,風潑潑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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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點半,秋陽暉暉。

  文希娣坐在車子裡,睜大眼睛看著陸陸續續有人從地檢署大門進出買便當吃午餐,就是不見翟羽的身影。

  文希娣沮喪地把頭仰靠著車枕,她已記不得一共重撥幾次翟羽的手機號碼了,只知道再這麼狂按下去,可憐的重撥鍵有可能會掛掉。

  話雖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再按一次重撥鍵試試運氣……這次終於聽到音樂鈴聲,手機那端傳來翟羽低沉的嗓音。

  「上天垂憐!你總算開機了……我的車就停靠在你們地檢署正對面的路邊停車格裡……好!我等你。」她關掉手機,一掃久候的苦悶心情,笑逐顏開。

  不到一分鐘光景,就看見翟羽挺拔的帥氣身影飛奔過馬路,她笑著側身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迎他進來。

  「對不起,我習慣在偵訊時關機,以避免偵訊過程被打斷。」

  「這怎能怪你,是我太急著要跟你說話。」

  「什麼話這麼急,讓你親自跑來?」

  「我……我聽說『瘋狗浪』放話要報復你,這是真的嗎?」她揪著心問。

  「刑事警察局已經將報社提供的錄音作聲紋比對,證實的確是『瘋狗浪』打的電話。不過,你別擔心,我又不是第一次遭恐嚇。」他語調輕鬆,似乎沒把恐嚇當作一回事。

  「你是說……你常常遭受恐嚇?」

  「是啊。」他懶懶地、無比溫柔地用長指耙梳她的長髮,進一步說:「除了口頭恐嚇,還有寄冥紙或者穢物來觸我霉頭的。哈!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那些歹徒會寄謝卡給我,感謝我起訴他,讓法官將他判刑入獄吧?」

  「我才沒那麼無知呢。」她噘起嘴兒嗔白他一眼,憂喜參半。

  「雖然我很高興你面對恐嚇毫無畏懼之色,可,不知怎地,我的心就是忐忑不安,放心不下。」

  「希娣,看到你為我憂心忡忡,我實在於心不忍,卻又感到歡喜欲狂。」

  「嘎?」她一臉有聽沒有懂的困惑。

  「因為,你的擔心,正意味著你把我放在心上。」

  「我是把你放在心上,而你呢?你是否也把我放在你心裡?」

  「這還用問?我當然把你放在這裡。」他捉住她的手緊緊貼在他心口,隨機不滿意的皺了下眉頭。

  「不過,我倒是挺納悶我們居然傻傻的坐在日正當中的馬路邊停車格裡,看著滿街跑的汽機車談『心』。希娣,你一定還沒吃午餐吧?這附近有一家供應西式簡餐的庭院餐廳,可以一邊享用餐點一邊透過玻璃窗欣賞小橋流水的庭院景致,尤其簡餐附贈的咖啡更是香醇得沒話說。走!我帶你去吃。」

  「不了,謝謝你,我已經蹺班一個多小時,下午兩點開會的資料我都還沒準備好,得趕回去整理才行。」她抬腕看看表。

  「既然你有事要忙,那……好吧,我這就下車。」翟羽打開車門跨出一條長腿。

  「等等!」她突然伸手勾轉他的脖子,迎上去輕啄一下他的唇,然後笑得很美很甜的叮嚀:「為我,也為你自己,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哦。」

  「好!衝著你急急跑來又苦苦等候的這份情意,我答應你,凡事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必要時,我會申請警方保護。這樣,你總可以安心了吧?」

  「安心?我想,我大概會為你牽腸掛肚,直到『瘋狗浪』落網為止。你呀!你是我最甜蜜的負擔。拜拜!」她屈指彈了下他高挺的鼻尖,關上車窗,踩油門滑出停車格,疾駛離去,留下咧嘴笑得滿面春風的翟羽。


  「佩琪!走貓步,顧名思義,就是步伐要像貓走路一樣輕盈,甚至,帶著一種跳躍的動感才對;可你的腳步又沉又重,好像大象在走路似的。」文希娣站在地下樓練習室的伸展台前面,大聲提醒台上的新人汪佩琪。這間佔地百來坪的練習室除了中間架起長長的伸展台供新人練習走台步之外,四面牆全嵌著鏡子,讓受訓的新人可以從四面看見自己的舉手投足。

  「像貓走路?我明白了,是不是像這樣?」汪佩琪偏著頭認真想了想,退回起點重新走一遍。

  「嗯!比剛才好多了,不過,還是沒抓到精髓。」文希娣索性跑上伸展台,告訴在場的六名新人:

  「我示範走貓步給各位看,等一下,你們輪流練習。」

  「好。」大家齊聲回答。

  「走貓步首先要提起腳尖,宛如蜻蜓點水般輕輕往地面滑點下去,左腳點完右腳點……這樣子,在伸展台上走直線才會顯得婀娜多姿。各位有沒有什麼問題?」她等了十秒,見無人提問,便說:

  「沒問題的話,就由佩琪帶領大家依序練習走貓步。」她躍身跳下伸展台站回正前方的位置,目不轉睛的緊盯台上新人們的腳步,不斷從中挑出毛病:「嘉琳!不可以駝背,挺直你的腰桿……妮可!你的肢體太僵硬,要試著放鬆心情,身體自然就會柔軟下來。還有,佩琪!你的步伐大小要一致,才不會給人忽快忽慢的凌亂感覺……」文希娣不厭其煩的提出糾正,讓新人們一遍又一遍練習,貓步總算走出七分樣,她正感欣慰時,卻瞥見嘉琳掩著嘴打了個大哈欠,她不動聲色宣佈:

  「休息十五分鐘,待會兒繼續練習走貓步。嘉琳!你留下,我有話要跟你說。」她靜靜等新人們散去,這才開口說:「嘉琳,你是簽約的新人中,我最看好的一個,然而,想要在模特兒圈闖出名號,除了姣好的外型,還要有一顆敬業的心。」

  「你……是在暗示我不敬業?」嘉琳刷白了臉。

  「我相信,一個敬業的新人在接到集訓通知後,應該會自動調整作息時間,讓自己在受訓時精神飽滿,而不是帶著一張睡顏公然在伸展台上打哈欠。」

  「這……希娣姐,我也想早睡早起精神好,不想在夜店混到清晨兩、三點才回家睡覺呀。」嘉琳忍不住發牢騷。

  「你若不願意,可以拒絕邀約,不是嗎?」

  「拒絕?我很想,但,我不敢。」

  「不敢?莫非……約你上夜店的是道上兄弟?嘉琳,你前程看好,一定要懂得愛惜羽毛,千萬不要跟黑道牽扯在一起。」

  「不是啦!他不是道上兄弟,他是……他是……」嘉琳吞吞吐吐。

  「他是誰?你快說呀!」

  「他是麥安傑啦。」嘉琳逼出梗在喉間的名字。

  「他?」文希娣大感意外。

  「我跟公司簽約當晚,麥安傑就打電話到家裡找我,宣稱為了歡迎我加入『祖古模特兒經紀公司』,他約我上夜店慶祝,我不便拒絕就去了。怎知接下來他三天兩頭就找我去夜店陪他的朋友一起玩樂。」

  「嘉琳,你是模特兒,不是傳播妹,幹嘛他一通電話叫你去,你就乖乖去?」

  「因為他是祖古老闆的男朋友,我才不敢拒絕,深怕要是得罪了他,以後在公司將很難熬出頭。」

  「他就是吃定你這一點,才敢把你當傳播妹般呼來喚去,這個混賬麥安傑!」她咬牙切齒啐罵一句,續問: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也被他叫去夜店玩?」

  「佩琪,妮可,還有曉晶也曾出現過。」嘉琳瞄了眼她,決定把心中所有的委屈一吐為快:

  「昨天晚上他又Call我上夜店,我去了以後便告訴他,今天早上公司安排了訓練課程,我必須提早離開,好養精蓄銳;他一聽,馬上垮下臉表示,我若提早走人就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到時候就休怪他封殺我所有的演出機會,我只好硬著頭皮跟他們玩到清晨快四點才回家。今天早上起床,我猛喝咖啡喝奧利多提神,依然覺得好累好睏,眼皮都快要睜不開,不過,我還是硬撐著學走貓步,沒想到仍被你抓到我在打哈欠。」嘉琳歎氣苦笑——

  「能夠一吐壓抑在心中敢怒不敢言的窩囊氣,感覺真好!就算因為得罪麥安傑,落得無秀可走的下場,我也認了。」

  「不,你錯了,有沒有秀可走,不是光憑某一個人的某一句話,而是要看你的實力而定。」

  「這麼說,以後麥安傑再找我上夜店,我若不想去,就大可跟他說NO?」

  「相信我,麥安傑再也不會打電話給你了。」文希娣冷冷瞇眸,以堅定的口吻斬釘截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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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小姐,你來找祖古老闆嗎?很不巧,老闆跟朋友去做SPA了。」

  菲傭妮娜聽到門鈴聲,從廚房奔過去開門,一看到站在門口的文希娣,就以夾帶濃濃外來腔的國語告訴她。文希娣張了張口,還來不及出聲,就聽到麥安傑用極不友善的口氣大吼:

  「你的祖古媽咪不在家!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來找祖古媽咪,而是來找你的。」她進屋,循著聲音的方向,看見麥安傑正蹺著二郎腿懶靠在沙發上翻閱汽車雜誌。

  「找我?哼!你該不會又抓到我的什麼小辮子,所以專程跑來找我興師問罪吧?」麥安傑覷眼上下打量她。

  「麥先生,文小姐,我……我進去燙衣服。」妮娜知道兩人互看不順眼,卻萬萬沒想到兩人才見面就開始過招,偏偏這會兒祖古老闆不在家。

  妮娜料想這次兩人在無人勸阻之下,非大戰三百回合不可!機靈的妮娜明白自己偏袒哪一方都不討好,於是趕緊找個借口躲遠一點,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坐啊!別說我這個當主人的不懂待客之道。」麥安傑故意加重「主人」跟「待客」,向她宣示這裡是他的地盤,他佔盡地利,擁有主場優勢,她要找碴就儘管放馬過來。

  「謝謝。」文希娣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極為優雅地坐下來。

  「剩下那些無聊的客套話,說吧,你來找我做什麼?」麥安傑合上雜誌,開門見山。

  「很好,那麼,我就不囉唆,直接挑明講了。」她的笑容從唇邊小時,一個字一個字清楚迸出:

  「從今以後,我不准你再打電話給公司旗下的任何一位模特兒。」

  「你不准?笑死人!你以為你是誰?太皇太后還是女皇陛下?呸!一個小小秀導竟然仗著祖古聽你信你寵你,就拿雞毛當令箭,連旗下模特兒的私生活都要插手管,甚至管到我頭上來?」麥安傑脖頸上青筋猛爆。

  「只要模特兒的私生活不影響工作,我才懶得管;不過,若模特兒因為混夜店玩通宵,在受訓時精神不濟打哈欠,我就非管不可。」

  啪!「你愛怎麼管教打哈欠的模特兒悉聽尊便,至於我高興找誰上夜店,你管不著。」麥安傑重重拍桌,大聲咆哮。

  啪!「誰說我管不著?你一旦牽扯到公司旗下的模特兒,我就管得著。」她不甘示弱拍桌嗆回去。

  「你想怎樣?向祖古打小報告說我上夜店狂歡?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因為是祖古自個兒說她打麻將時,我可以找朋友出去玩,不必在一旁陪她,免得無聊到發慌。」

  「祖古媽咪讓你出去玩,可沒叫你找公司的模特兒一起玩。」

  「你……」他被她一語封死。

  「其實憑你那張油嘴滑舌跟一身名牌行頭,要在夜店泡美眉易如反掌,你卻不這麼做,反而把公司新進的模特兒像傳播妹般叫去作陪,讓你的朋友以為你很行很威風很罩得住,殊不知你Call去的模特兒,礙於你是祖古男友的身份,就算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也不得不去。而,最讓我感到氣憤的是,當模特兒告訴你,第二天要受訓得先行離開,你竟然威脅要封殺她所有的演出機會?」她乜斜著眼睞著麥安傑,語帶不屑:

  「請問,你真有這份能耐封殺任何人嗎?」

  「你說的是嘉琳的片面之詞,我也可以反駁是嘉琳在夜店玩太high,流連忘返,結果受訓時打哈欠挨罵,就把責任通通推到我身上。」

  「敢做不敢當,麥安傑!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

  「我是不是個男人,去問你的祖古媽咪,她最清楚了。」麥安傑撇唇,笑得輕浮,笑得曖昧。

  「麥、安、傑!把你的嘴巴放乾淨尊重一點。」她的眼睛燃燒殺人的怒意。

  「我說話就是這副德性,你不想聽就滾開,沒人會攔你。」

  「不必你趕,等我跟你把醜話說在前頭後,自會離開。」

  「那麼,你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浪費我的時間。」

  「好!你給我仔細聽清楚了。」對於麥安傑低俗的言詞,她按捺住脾氣不跟他一般見識,逕拿一雙冰炭似的的眸冷冷逼視他——

  「我想,不必我多說,你心中一定很清楚,祖古媽咪對於自己一手打造的『祖古模特兒經紀公司』,視同生命般真系與呵護,絕不容許任何人做出任何損及公司利益的事。麥安傑,我要是把你找公司新進模特兒上夜店玩通宵,以及你威脅模特兒不准先走,導致模特兒在受訓時精神不濟打哈欠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祖古媽咪,你說,祖古媽咪聽了以後,會怎麼做?我猜,祖古媽咪鐵定會在盛怒之下將你掃地出門吧?」

  「你不會告訴她的。」

  「哦?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麥安傑淡瞥她一眼,說:「因為,你若真要告訴祖古,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你很聰明!雖然我跟你徹底不對盤,卻也不能完全抹煞患有心悸毛病的祖古媽咪有你的陪伴跟照顧讓我安心不少的事實。所以,只要你答應我,以後決不再打擾公司的模特兒,我就當這次的事件從來不曾發生過。」

  「我若不答應呢?」

  「那麼,你就準備捲鋪蓋走路。麥安傑,我的話說完了,你好自為之吧。」文希娣翩然轉身踩著三寸高跟鞋走人。

  「文希娣!你去死吧!」麥安傑怒不可遏,抓起几上的煙灰缸朝大門砸過去,「碰」一聲,昂貴的水晶煙灰缸當場砸個粉碎,把屋內的妮娜嚇了一大跳,幾忙跑出來一探究竟。當妮娜的眼睛接觸到麥安傑凶神惡煞的駭人眼神時,立刻畏怯地低頭噤聲蹲下去,默默收拾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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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3:23:19
第九章

  翟羽嘴裡吃著雞腿便當,手也沒閒著的從工友送來的信件中取出一封撕開,抽出裡頭的信件攤開來看。他一看,當場愣住。那不是一般的信紙,而是一張A4電腦紙,上面貼著從報紙剪下來的大小不一字體,拼湊出「小心你的她瘋狗浪」八個字。

  翟羽食慾全無的推開才扒了兩口的便當,摸了摸下巴,暗忖著……

  就在半個小時前,他才聽完緝捕「瘋狗浪」的專案小組所作的簡報,得知「瘋狗浪」在朋友的掩護之下,已經從北台灣竄逃至南台灣,正透過當地的黑道勢力準備花重金搭漁船潛逃出境。所幸專案小組根據線民所提供的消息,已確切掌握「瘋狗浪」的行蹤,並且暗中部署大批警力二十四小時嚴密監控「瘋狗浪」所藏匿的民宅,就等上級長官一聲令下,來個甕中捉鱉。

  他拿起信封查看一下郵戳,發現這封信時從土城寄出。令他費解的是,難道「瘋狗浪」有分身之術?否則怎麼可能在警方的監控下,還能從屏東跑到土城寄這封恐嚇信給他?更何況,他跟文希娣交往十分低調,而「瘋狗浪」在警力全面追緝之下宛如喪家之犬,躲都來不及了,哪還有餘力查出他還有個她?這封恐嚇信他怎麼看怎麼不對勁,總感覺怪怪的,除非……

  不!事有輕重緩急,在他抽絲剝繭找出真相前,他得打電話通知希娣,她拿出手機有放下,決定趁午休時間親自跑一趟,當面跟希娣說,讓她做好防範。事不宜遲,他抓起電話按下分機號碼,交代他的事務官:「我要外出,若有事打電話給我。」

  「嘉琳!你的甩手、轉身、回頭、叉步、擺姿勢的連續動作做得很順暢很漂亮!要繼續保持下去……佩琪!把你的下巴放低兩公分,才不會用鼻孔看觀眾。對!就是這個角度……妮可!不要板著臉,你是在走秀,不是來跟台下的觀眾討債的……」文希娣連珠炮似說一串,完全沒注意到翟羽已悄悄站在她背後。

  「哈!」聽到她給台上模特兒不是鼻孔看人就是扳臉討債的評語,翟羽忍不住低頭悶聲笑了下。

  「誰?誰在笑?」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當她在訓練模特兒時,不准任何人發出一丁點雜音,以避免干擾模特兒的情緒。現在,居然有人這麼白目發出笑聲?敢情活得不耐煩了。

  她眉一挑,打算好好臭罵對方一頓。

  不料,當她扭頭看見發出笑聲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心上人翟羽時,滿臉怒容立刻浮上天天笑靨。

  「你怎會在這個時候跑來?」

  「我有重要的事想當面告訴你,就直接跑來了,本以為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午休吃飯,沒想到公司的人告訴我,你還在地下室訓練新人。」他心疼地望著她。

  「沒辦法!後天婚紗秀就要登場,我希望這幾個新人能夠在伸展台上有亮眼的表現,讓台下的觀眾對她們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所以,這兩天我要求她們必須訓練到一個段落才可以休息。」她回答完後,反問:

  「到底什麼事不能再電話裡講,非得當面跟我說?」

  「呃……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當然方便,請你等我一下。」她趨前告訴台上的模特兒。

  「我暫時離開片刻,你們繼續練習,不許偷懶哦!」她說完,拉著他進入茶水間,像只粉蝶撲進他懷裡,低呼:「翟羽!」

  「噓!別說話。」他急躁的熱唇咬住懷中可人兒的紅嫩唇瓣。強烈需索她的每一絲回應,兩人吻得激烈而徹底,吻到幾乎就快要透不過氣,他這才心滿意足的鬆手放開她:她笑得一臉甜蜜地將手放進他的肘彎膩著他。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嗯。」他點點頭,滿是濃情蜜意的亮眸驀的轉成肅穆。

  「在我把話說出來之前,要先跟你說聲對不起,都怪我不好,連累你,把你拖下水。」

  「連累我,拖我下水?翟羽,你沒頭沒腦的丟出這麼一句,都把我給弄糊塗了,不過,瞧你神情凝重的模樣,顯然你要說的事非同小可?」

  「這事的的確不能等閒視之。」

  「喂!你別嚇我好不好?我記得當」瘋狗浪「撂話要不擇手段報復你時,你都還一派神色自若,不像現在這般憂急。」

  「要是「瘋狗浪」直接衝著我來,我絕對奉陪到底,可是他……」

  「他怎麼了?難道「瘋狗浪」不僅衝著你,也要針對我?」她半開玩笑地隨便說說。

  「沒錯!我剛收到一封署名「瘋狗浪」的恐嚇信,信上寫著:小心你的她。」縱使他對這封恐嚇信是否真的出自「瘋狗浪」相當存疑,有必要再做進一步查證;然而,恐嚇信就是恐嚇信,不管出自誰都不懷好意,都得提高警惕,防患未然。

  「嘎?」有生以後,第一次被跑路的壞蛋點名恐嚇,讓一向得理不饒人的文希娣不由得刷白小臉,神情有點慌,有點不知所措,她牽了牽嘴角,擠出一抹慘兮兮的苦笑。

  「我的反應很「豎仔」對不對?」

  「『豎仔』?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換做任何人聽到自己遭點名恐嚇,都會心生恐慌。」他握住她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

  「可是你就能處之泰然,無畏無懼。」

  「假使我老實告訴你,其實我內心也有著小小的恐慌,你會不會覺得好過一點?」

  「真的?原來你也會恐慌?」

  「嘿!你這是什麼話?檢察官是人不是神,我只不過是明白恐慌無濟於事,倒不如告誡自己處處小心,然後以平常心面對。」他見她慌張的神色漸趨平靜,遂更進一步安撫她:

  「別擔心,我已經將信交給警方的藍識小隊,看看能不能從信紙上採集到指紋或者任何蛛絲馬跡:同時,我回去馬上幫你申請警方保護,在這之前,我希望你盡量減少外出,若真的非外出不可,記得要找人陪伴,彼此有個照應。」

  「嗯。」她順從地點頭。

  「對了,你幾點下班?」

  「五點半,不過,等我把手邊的工作都弄妥當,大概要六點半。」

  「那麼,我六點半來接你下班。」

  「你要來接我下班?可是最近你不是天天加班埋頭寫起訴書?」

  「沒關係,我可以送你回家後,再返回地檢署加班。」

  「讓你這樣來回奔波,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一點也不麻煩。」他深情款款,手微抬,輕撫她的臉龐。

  「要不是因為我,你的人身安全也不會亮起紅燈,所以,我決定在警方保護你之前,天天接你上下班。」

  「你若堅持要這麼做,那……好吧,就依你。」

  「謝謝!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當你的護花使者。」他溫熱的雙唇觸及她的發,令她呼吸絮亂起來,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仰起精巧的下巴索吻。

  他笑著欺進她,眼看著四片唇就要再度緊密結合在一起時,他的手機不識趣地響起,他有點掃興地朝她聳了聳眉稜骨,接聽——

  「喂……好!我馬上回去。」他關掉手機,說:「我得走了。」

  「這麼快?」她燦亮如星的眸因他的來去匆匆而黯然,他忙摟著她「惜惜」,心想:這時候最好找個話題轉移她不捨他要離去的心情,於是問道:

  「你有沒有看到前幾天有一則令人髮指的虐童致死新聞?」

  「有,看完那則新聞後,我跟菲菲一起痛罵那個女童母親的同居人比禽獸還不如,根本不是人,竟然狠得下心對那麼可愛的小女孩痛下毒手凌虐,更氣人的是,報上說,那個同居人辯稱小女孩渾身是傷,是小女孩自己不小心摔倒所致。拜託喔!跌倒怎麼會有煙頭燙傷的痕跡?簡直是睜眼說瞎話!」他的轉移策略奏效,文希娣果然收拾起黯然,兩眼發亮,慷慨陳詞後,不解的問:

  「你怎會突然提起此事?莫非跟你急著要離開有關?」

  「的確有關,為了理清案情,兩點半我將會同法醫解剖女童遺體找出死因,好讓女童母親的同居人俯首認罪,也讓女童得以瞑目,早日安息。」她從不過問他手上承辦那些案子,他也從不提及任何相關案情,這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原來你就是這樁虐童案的承辦檢察官,那你就快去!快去檢驗出女童的死因,讓兇手得到應有的法律制裁。」

  這下子,她比他更急,不由分說推著他上樓梯。

  「那麼,我們六點半見。」他踏上階梯又回頭說。

  「嗯!六點半見,你快去吧。」她揮揮手請他快點走,他笑著大步離去。

  「希娣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然翟檢察官怎會跑來找你?」阿潘無聲無息從文希娣背後蹦出話來,把她小嚇一跳。

  「翟羽剛接到「瘋狗浪」的恐嚇信。」她撫著胸口回答。

  「『瘋狗浪』恐嚇他,報紙早就登過,已是舊聞,不是新聞了。」

  「你知道什麼,這次的恐嚇對象是我,翟羽才會特地跑來告知,叫我要提高警覺小心防範。」

  「我就說嘛!跟檢察官交往得提心吊膽,你偏不聽,現在被他拖下水,成為歹徒恐嚇的對象,後悔了吧?」阿潘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幸災樂禍。

  「後悔?誰說我後悔啦?」

  「難道你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這裡是台灣,可不是西西里島。而且,翟羽會幫我申請警方保護。」

  「申請警方保護會很快就核准下來嗎?」阿潘打探著。

  「這……我也不清楚。反正在得到警方保護之前,翟羽說他會負責接我上下班,除此之外,他也叮嚀我不可單獨外出,一定要找個人作伴才行。」

  「既然翟檢察官這麼叮嚀,那麼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看婚紗秀的會場佈置進度。」

  「好啊!」她滿口答應,又馬上改口:「算了!時間寶貴,我們還是分頭進行。」

  「你是說……」

  「會場我自己去,你則拿著我列表的清單,去婚紗公司一一核對婚紗秀該準備的東西,看是不是都準備齊全了。」

  「可是翟檢察官他不准你單獨外出。」

  「傻阿潘!你不說我不說,他哪會知道。而且,就算『瘋狗浪』再膽大妄為,諒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擄走我吧?阿潘,你這就去婚紗公司,我先去盯嘉琳她們練習半個鐘頭,再去看會場。」

  「是。」

  文希娣把車從公司所屬的停車場開了出去,奔馳在大馬路上,沿途三個路口都是綠燈,一路暢行無阻。

  「今天,運氣不錯哦!」她滑轉方向盤,將車切進巷子,想要抄捷徑趕往設置在國際會議中心三樓的婚紗會場時,突然一輛摩托車從巷子裡竄出來……

  嘎吱!她嚇出一身冷汗,緊急踩煞車,摩托車直接衝撞到她的車頭,擦出一撮小火花後打橫倒地,騎在上面的兩個年輕人雙雙摔落倒地,其中一個很快就拍拍屁股自行站起來,另一個則一臉痛苦的坐在地上抱著腳踝唉唉叫。

  「……」文希娣腦筋一片空白,整個人呆住,半響才回過神,心頭亂紛紛的想著:怎麼辦?撞到人了。她做了一個深呼吸,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

  「對不起!不小心撞到你們,兩位沒怎麼樣吧?」

  「你是腦殘加瞎眼啊?我的朋友被你撞倒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你還說沒怎麼樣?」年輕人指著她的鼻子罵。

  「這條巷子是單行道,我沒想到會有摩托車逆向竄出來。」

  「他媽的!你這是在指責我們沒有遵守交通規則,活該被撞?」

  「不!你誤會了,我絕對沒這個意思。」

  「沒這個意思最好。」年輕人惡狠狠瞪她一眼,蹲下去問:

  「阿龍!你覺得怎麼樣?站下站得起來?」年輕人伸手攙扶他口中叫阿龍的年輕人,阿龍勉強起身,一跛一跛的試著走了幾步,看起來除了腳踝有輕微扭傷之外,並不大礙。

  「既然大家都沒事,那麼,我走了。」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走?等談好了再走也不遲。」年輕人伸手攔下她。

  「談?談什麼?」

  「當然是談賠償。」

  「賠償?不必了!我自會修理被你撞凹的車頭。」她自認倒楣的表示。

  「喂!你是真糊塗還是在跟我裝糊塗?我說的賠償是你賠償我,不是我賠償你!」

  「我賠償你?請你講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騎車逆向衝出來撞到我的車,錯在你不在我,我沒跟你索賠已經算客氣了,還好意思叫我賠你?」

  她據理力爭。

  「大車撞小車算你倒楣,你就當破財消災,意思意思付點錢給我們兄弟倆壓壓驚。」年輕人朝她動動手指頭,做出數錢的動作。

  「壓驚?我受到的驚嚇指數絕不比你們低,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反過來跟兩位要點錢壓壓驚?」

  「你少囉嗦!到底賠不賠?」

  「不賠!我一毛錢都不給。」她一口回絕,態度強硬的槓上。

  「雖然我可以如你所說的把賠錢當作破財消災,不過,我不會這麼做,一定要跟你爭個是非曲直。」

  「你不賠?不賠就別想走!」正當雙方爭得臉紅脖子粗之際,一輛路過的計程車放慢車速,司機熱心的搖下車窗,大聲提醒她:「小姐!叫『交通』來處理啦!」

  「對哦!我一時慌亂竟忘了找交通警察。兩位等一等,我去打電話請交通警察過來評評理,看看誰是誰非。」她一拍額頭,鑽進車裡,從皮包掏出手機要打電話,冷不防那名年輕人竟尾隨而至,用沾有乙醚的手帕摀住她的口鼻,她身子一軟,昏趴在方向盤上,那名年輕人連忙將她挪往副駕駛座,而剛才走路還一跛一跛的阿龍,此時正健步如飛的繞過車頭,打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取出預藏的膠帶,兩人七手八腳纏住她的嘴再緊緊纏繞她的手跟腳。

  「咦?我在哪裡呀?怎麼又窄又黑?哎唷!撞到頭了,好痛哦!」

  文希娣渾渾噩噩睜開眼睛,想抬手揉揉撞痛的額頭,卻四肢發麻,這才驚覺自己的嘴巴纏著膠帶,手跟腳也被膠帶牢牢捆綁住,整副身軀弓在一個大鐵桶裡。鐵桶隨著顛簸的路面一路震震震,震得她翻腸倒胃,膽汁都快要溢至咽喉。

  她低頭檢視,發現手腕雖被緊緊捆綁,不過十根手指頭還是可以靈活運用,於是強忍著渾身酸痛,抬高手腕甩手指頭撕扯貼在嘴巴上的膠帶,就算扯一下嘴巴就跟著痛一下,她還是咬牙忍痛非扯掉膠帶不可,因為她很清楚,唯有拿掉嘴巴的膠帶,她才能伺機向外呼救。

  她噙住淚,不斷地扯著扯著……忽覺得鐵桶在搖搖晃晃中有微弱的光影透進來,她停下撕扯動作,仔細尋找,原來鐵桶被人可以鑿出十幾二十個花生米大小的洞孔使空氣流通,讓裡頭的她不至於窒息而死。她幽幽沉思——

  有必要為了一場街頭常見的擦撞小車禍索賠不成就迷昏我捆綁我,再把我塞進鐵桶裡洩憤嗎?這兩個年輕人實在太超過。等我脫困,一定直奔醫院驗傷,告死你們兩個。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時,車子停了,她不由得燃起一絲希望,忖想:太好了!一定是這兩個年輕人良心發現,覺得不應該這般對待我,準備放我走。

  這……好吧!只要他們放我走,我就不告了,讓他們有悔改的機會。

  這時,文希娣感覺到鐵桶被兩人從車上扛下來後抬著往前走,她聽到兩人氣喘如牛的埋怨:「呼!真是他媽的重!阿龍,這條道路再上去兩旁都是墳墓,人跡罕至,我看把她仍在這裡就可以了。」

  「扔在這裡?不好吧?我們還是忍耐再多走幾步,丟在那棵大樹旁邊的草叢堆裡比較隱密才不會被發現。」兩人的對話讓她她得心驚膽顫。原來他們並不打算放她走,而是要像丟棄垃圾般把她丟在這裡!不行!不可以!這麼做會鬧出人命的呀!她情急地用腳猛踹鐵桶做無言的抗議。

  「踹?死到臨頭還敢反抗!」年輕人朝阿龍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放手。

  咚一聲,鐵桶重重落地,裡頭的文希娣被摔得七葷八素。

  「下一步要怎麼走?」阿龍問。

  「稍安勿躁。我打電話請示小麥哥。」年輕人從褲袋掏出手機撥出號碼。

  「小麥哥!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順利進行……哈!那個臭婆娘真以為我要跟她索賠,還跟我大小聲哩!其實她哪知道我們早就算準了,不管她要賠償了事還是要報警處理,都得回到車子裡拿錢或是拿手機,這麼一來,正好讓我有機會靠近車子,將她迷昏後動手抓人……你問我鐵桶牢不牢靠?你放心!因為我特地找人把鐵桶的桶蓋加裝鎖,諒她插翅難飛。」

  不過,我想知道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處置她……棄置不管?……你要讓她嘗嘗不吃不喝、一天一天死去的恐怖滋味……依我看,不如直接挖個洞把她埋了比較省事……什麼?你不想讓她這麼快死去,否則難消你心頭之恨……好吧!就遵照你的指示,等一個禮拜後,我跟阿龍再過來將她掩埋……嘿!小麥哥!你是說真的?晚上要到『紅唇酒店』慶功……好!今晚『紅唇酒店』見!年輕人興匆匆關掉手機:

  「阿龍,我們走吧!」

  「可是把她丟在這裡妥當嗎?」阿龍遲疑著。

  「百分百妥當!這個鬼地方,除了清明掃墓才見人影,平時偶爾有送葬隊伍經過,也是直上山頭,不會沒事跑到這裡。」

  「你確定?」

  「安啦!快走吧。我要回家好好補眠,晚上才有精神喝個痛快!」兩人交談的話語隨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越來越小聲,最後掩沒在車子的引擎聲裡。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好不容易總算撕掉嘴上膠帶的文希娣沉住氣,等車子駛遠後,才扯開嗓門大喊救命;然而,四週一片寂靜,只有風吹草動的「沙沙」聲,伴隨著她被山風吹得支離破碎的求救聲,聽起來格外淒涼。

  「翟羽,救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都怪我沒把你交代要結伴同行的話當作一回事,才會落得這種下下場。嗚……」懊悔、恐懼、無助排山倒海席捲而來,她再也抑不住的崩潰痛哭。

  「終於盼到你出現了,真是太好了!請跟我來。」六點半,準時來接文希娣下班的翟羽,一踏進公司就被哭紅眼的何菲菲帶往祖古的豪華辦公室。

  他一進入,當場傻眼,偌大的辦公室裡從祖古、何菲菲到阿潘,個個如喪考妣,把眼睛哭得紅腫似核桃仁。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一絲不祥爬上他心頭。

  「希娣她、她……哇!」何菲菲才止住的淚水又開閘。

  「希娣怎麼了?」

  「她、她的人跟車都不見了。」何菲菲悲痛垂淚。

  「什麼時候的事?」他神情鎮定,眉宇間無一絲紊亂。

  「兩點多的時候。希娣姐說她要去婚紗會場看佈置的進度就走了;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我有事要聯絡她,她的手機卻一直無人接聽,我只好打給裝潢的監工請他代為轉達,一問之下,才知道希娣姐根本沒去。」阿潘眼淚汪汪,接下去會說:「我趕緊告訴祖古老闆再通知菲菲,等我把希娣姐交代的事情都做完,就火速趕回公司,跟大家一起分頭打電話找人。只是,得到的答案都說沒看見希娣姐。」

  「翟羽,本來我以為這是隨機擄人時間,後來聽阿潘說希娣有跟她提到自己遭恐嚇一事,我猜想,希娣的失蹤應該跟『瘋狗浪』脫不了關係。」祖古打破沉默,拿手帕按了按濕濕的眼角。

  「您的猜測不無可能,因為我收到的恐嚇信上面的確是署名所謂的『瘋狗浪』。」

  「所謂?翟檢察官的用字跟語氣似乎有所保留?」阿潘淚盈於睫,出奇冷靜地注視著他。

  「阿潘,你的感覺很敏銳,我的的確確對恐嚇信是不是「瘋狗浪」所寄打了個大問號。」

  「如果不是『瘋狗浪』寄的,有誰會那麼無聊寄這種恐嚇信嚇人?」

  「你應該聽過『嫁禍』這兩個字眼吧?」

  「你這是在暗指……主謀者另有其人?」阿潘急不可察地攬了攬眉。

  「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相,不然很容易被誤導,讓真正的主謀者逍遙法外,一定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才行。」他鷹車似的銳眼盯著阿潘。

  「從你篤定的神情看來,似乎心中已有特定對像?」阿潘不著痕跡的試探著。

  「你說呢?」他意味深長的睇了眼阿潘,別過臉轉向何菲菲——

  「菲菲,麻煩你陪祖古女士前往轄區派出所報案,我回去後會主動介入偵辦。」

  「好。」何菲菲擦乾眼淚,滿懷希望的問:「阿羽,希娣她一定會回來的,是不是?」

  「是!她一定會平安回來。」他默默在心中加了個……但願。

  八點二十分,翟羽跟數名警察以及監識人員分別站在BMW轎車周圍。

  「沒錯,這是文希娣的車子。」在翟羽指認之下,監識人員立即展開地毯式搜證。

  「翟檢察官,根據報案的民眾說,這部車子從下午就一直停到現在,都不見有人來取車,覺得十分可疑才打電話報警。」一名警察上前告訴他。

  「除了發現車子之外,還有沒有看到什麼?」

  「沒有。報案的民眾表示,他的母親午覺醒來時,車子就已經停在家門口。」

  「嗯。」翟羽走過去問監識人員:「有沒有收穫?」

  「有!車子座位底下留有一條沾著乙醚的手帕以及一卷膠帶,應該是歹徒在匆忙間留下的。」

  「很好。希望能夠借此採集到指紋,以利破案。」乙醚、膠帶……翟羽一想到文希娣可能遭受到的殘酷對待,神情轉為淒愴,抬頭望著合昧的天空,不住地在內心吶喊:「希娣!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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