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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蜜莉]遊戲婚姻[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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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6:08 |倒序瀏覽
遊戲婚姻 作者:艾蜜莉

「我需要一個妻子,而妳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紀向彤從沒見過像他這麼無賴的男人,
竟霸道地「欽點」她當老婆,
還以要收購她父親溫泉飯店的名義逼她簽下結婚契約書,實在可惡!
這種沒有愛的婚姻絕對是囚困住自己的牢籠,她下半輩子毀了……
但沒想到結婚後,他霸道的溫柔和熱情卷燒起陣陣熾烈的情火,
不止煨熱了她的身體,也溫暖了她冷寂的心,情況整個大失控,
是不是有種戀愛,是從身體開始談起……
婚姻對韓克仰來說是場遊戲,而妻子則是裡頭的對手,
所以,他當然要找個有挑戰性的女人來結婚才有趣,
而這人選絕非紀向彤莫屬,她美麗嬌悍,
好有意思,不止挑起他的征服欲,還勾得他心癢癢,
為了要得到她,他不惜設下陷阱,一步步誘她上當,
明知道她的愛有代價,他還是想賭一次,
無論如何都要贏得「妻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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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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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6:32
楔子

  再強悍的人也有弱點,譬如戰士阿基利斯的弱點是腳踝。

  身為「韓氏金控」執行總裁兼「D&B創投公司」負責人的韓克仰,在商場上呼風喚雨,而他唯一的弱點就是——從小扶養他長大的奶奶。

  由於父母早逝,奶奶一手拉拔他長大,所以他對奶奶十分孝順,老人家想要怎樣他都盡量滿足她,就是不想讓老人家操心。

  這天,韓克仰如同往常一樣,開車上陽明山別墅陪奶奶吃晚餐,飯後祖孫倆在起居室一邊喝茶,一邊閒聊。

  「克仰,奶奶想在踏進棺材前看見你結婚,有自己的家庭,這應該不是奢求吧?」韓奶奶坐在搖椅上,慈祥的臉上戴著一副老花眼鏡,手持針線將一塊塊色彩繽紛的拼布縫製成一條百衲被。

  老奶奶佈滿皺紋的手輕撫著充滿喜氣的被毯,每一針、每一線都縫得密密實實,即便雙眼乾澀疲憊仍舊滿心喜悅。

  「奶奶……」韓克仰低沈的嗓音裡充滿無奈。

  「克仰,當初你和奶奶有約定,說三十歲會結婚,但現在都三十二了。」老奶奶推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精明的目光瞅著他。「我的孫媳婦在哪兒呢?該不會我這輩子都見不到吧?」

  「奶奶,婚姻是人生大事,我總要慎選對象。」韓克仰撥撥垂落前額的髮絲,閃躲奶奶的眼神。

  「難不成平常跟你一起參加派對、約會度假的女人都不是結婚對像?」老奶奶溫和的語氣裡透出一絲威嚴。

  近幾年來,她退休不管公司的事,深居在陽明山的別墅裡過著頤養天年的生活,但仍不忘在公司安插幾個心腹注意孫子的動態,對他的感情世界瞭如指掌。

  「我得跟她們深入交往後,才曉得適不適合一起生活。」韓克仰迂迴地答道。

  「反正,我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這是最後期限,如果你到時候還是沒有找到適合的人選,我不介意親自替你挑老婆。」老奶奶一臉嚴肅地盯著他,下達最後通牒。

  「是。」韓克仰咬牙應允。

  韓克仰當然知道奶奶挑的嬌妻人選肯定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但卻進不了他的「臥房」。

  先前曾和奶奶介紹的名媛閨秀短暫交往過,得到的結論就是——長相像玉女、個性像淑女,上了床卻像「聖女」,無趣又無聊。

  所以……

  他必須在三個月內找到一位家世良好、氣質出眾、談吐合宜,年齡介於二十二至三十歲間的未婚妻人選,且最重要的是——他必須對她感興趣。

  他結婚最主要的目的是傳宗接代,延續韓家的血脈,但娶老婆總不能搞得像找「孕母」,男女間有沒有互相吸引是很重要的。

  雖然他不缺女伴,只要「登高一呼」,多得是女人排隊報名當他妻子,但那些女人只能滿足他的「性趣」,卻沒辦法引起他的興趣。

  唉,他該上哪找個兩者兼具的女人來當老婆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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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7:08
第一章

  「總經理,302號房的客人與服務人員起了衝突,請您立即過來處理……」一道焦急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出來。

  「收到了,我馬上過去。」紀向彤手持對講機,踩著利落的步伐,穿過長廊,來到飯店最頂級的villa景觀套房。

  為了要成為「茉莉會館」的接班人,她大學畢業便進入「茉莉會館」工作,從基層做起,一直到今年年初才正式升任為總經理,這五年來,她處理過不少危機事件、也遇過許多難纏又刁蠻的客人,但還沒有一位像302號房客人這麼誇張,入住這一個星期以來,每天都有狀況發生,包括挑剔菜色、要求服務生半夜送餐、誣賴清潔人員偷走放在枕頭上的鑽石項鏈、毀損房內擺設等,被大夥兒視為麻煩人物。

  紀向彤推開房門,看到一位穿著黑色性感露背洋裝的女人,正拔高音量指責著兩名員工,地上一片狼藉,桌面的咖啡翻覆流淌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形成一灘醒目的污漬。

  「您好,我是這家飯店的總經理,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效勞的地方嗎?」紀向彤走向前,清雅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淺笑,溫文有禮地說。

  「妳來得正好!你們飯店的員工故意把咖啡灑在我的名牌包上,我要你們賠一個全新的給我!」女子指著帶有髒污的名牌包要求索賠。

  「總經理,當時她說要看雜誌,我拿給她時,她不小心撞翻桌上的咖啡,不是我們弄倒的。」服務人員一臉無辜地澄清。

  「哼!」女子冷哼一聲,雙手環胸,睥睨道:「明明就是妳們兩個狼狽為奸,嫉妒我的行頭。」

  她真不懂韓克仰到底在想什麼,明明台北有那麼多家五星級飯店,但他偏要挑選這家位於北投的溫泉飯店,離市區遠,不能跑派對也不能泡夜店,害她只能藉此發洩內心的空虛寂寞。

  「小姐,不管是您或飯店的員工弄髒這個包包,我們都願意付起清潔費用,但請您留意自己的遣詞用字,不要做沒有證據的指控。」向彤不卑不亢地迎向化著濃妝的女子。

  「你們弄髒我的包包卻只願意賠償清洗費用?」女子杏眼圓睜,走到壁櫥旁抓起一隻青瓷花瓶,凜凜地說:「如果我也不小心把這個花瓶摔破了,卻只願意賠給你們黏著劑的費用呢?」

  「小姐——」向彤緊張地出聲制止。

  啷一聲,一隻藍綠色青瓷從她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不好意思,一時手滑。」女子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小姐,妳根本是故意的……」向彤看著散落一地的花瓶碎片,心裡隱隱作痛。

  這只青瓷是自己小時候和母親上古董店時挑選的,不僅有歷史價值,還有母女倆珍貴溫馨的記憶,可如今卻成了這位傲慢女子宣洩怒氣的犧牲品。

  她可以忍受顧客挑剔飯店的服務品質,但絕不容許惡意破壞擺設,「茉莉會館」的一草一木皆是父母親手打造的,對她來說這間飯店已經不是單純的產業,還是雙親愛情的延續,她有責任與義務守護它。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這麼多人圍在這裡?」一道低沈的男音響起,成功地攫取大夥兒的目光。

  向彤的視線順著那雙筆直的長腿緩緩往上移,來到那副寬闊結實的肩膀,最後對上一張冷峻的臉龐。

  男子的身高起碼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厚實的肩膀、寬闊的胸膛將身上的白色襯衫繃得硬挺,全身散發著一股陽剛冷硬的氣質。

  嚴格說起來他稱不上帥,但卻有種獨特的魅力,一雙深邃墨黑的眼眸很是銳利,高挺的鼻樑、性感的薄唇,拼湊成立體的五官,淡漠的表情更加深了冷傲狂妄的氣息。

  「韓,你來得正好,這裡的服務人員把人家新買的包包弄髒了啦,這樣人家怎麼去看今晚的服裝秀?」女子見狀,馬上貼了過去,一臉委屈地道。

  韓克仰輕皺了下眉,他一抵達villa,就在房門口聽到幾個女生大聲嚷嚷爭執的聲音,果然她又闖禍了。

  「先生,先不論這個名牌包是誰弄髒的,我們都願意付清潔費用,但這位小姐蓄意砸毀這只花瓶就是不對的行為。」向彤迎上男子探詢的目光。

  「不過就是一隻花瓶,多少錢,記在賬單上,退房時我一併賠給你們。」韓克仰不想把事情搞大,打算賠錢息事寧人。

  「先生,重點不在於花瓶的價錢,而是它背後代表的意義,如果這位小姐是不小心摔破就算了,但她是蓄意損毀……」向彤試著向他說明得更清楚點。

  「OK,一句話,房內的一切損失我願意賠償。」韓克仰冷冷地道,邃亮的目光審視著眼前穿著深色套裝的女子。

  一雙美麗的眼睛因燃著怒氣而更顯瑩亮,紅潤的嘴唇塗著一層淡淡的唇蜜,秀氣的臉只上了淡淡彩妝,那清艷脫俗的模樣令他眼睛為之一亮。

  「今天問題的癥結點不在於花瓶的價錢,而是她的態度,我希望除了賠償之外,這位小姐能向我們道歉,否則我不排除訴諸法律。」向彤毫無懼色地迎向眼前偉岸的男子。

  「只不過摔破一隻破花瓶,妳憑什麼告我?」濃妝女怪叫。

  「小姐,蓄意破壞物品屬於刑事責任,我們不僅可以提出告訴,也可以要求民事賠償。」向彤冷靜地道。

  「叫你們飯店的負責人過來,我要親自跟她談談。」韓克仰氣定神閒地坐在沙發上,完全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我就是這家飯店的負責人紀向彤,有什麼問題您可以直接跟我談。」她從套裝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到他面前。

  韓克仰瞟了名片一眼,他已看過助理搜集來的商業資料,知道「茉莉會館」漸漸將經營權轉交給第二代,但沒想到接班人竟然是個如此亮眼的女人。

  如果把飯店比喻為女人,「茉莉會館」一如它的主人紀向彤,清新、優雅,給人一種輕柔舒適的感覺,只可惜他帶來的女伴毀了一切,但卻也讓他見識到她美麗外表下柔韌強悍的一面。

  「紀、向、彤,我記住妳的名字了,很特別的見面方式。」韓克仰的嘴角勾著嘲弄的笑容。

  他不動聲色凝視著向彤,深邃的眼底浮現一抹興味,感覺這場遊戲愈來愈有趣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的「對手」竟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美麗又性感的女人。

  她身著一套深色套裝,合身剪裁襯托出玲瓏有致的身段,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髮髻,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美麗細緻的臉上有著一抹不符合她年紀的聰穎與果決。

  「我們是客人、你們是服務生,天底下哪有客人向服務生道歉的啊?」女子插入兩人的對話,嬌聲抗議。

  「雖然妳是客人,但卻沒有客人應有的格調。」她頓了下,繼續道:「身為飯店的服務人員,我們提供一個舒適的環境,以客為尊,但不代表我們必須接受羞辱和莫須有的罪名。」向彤一臉堅定地道。

  「如果我們堅持不道歉呢?」韓克仰冷峻的臉龐緩緩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挑釁道。

  莫名地,她嬌悍自信的模樣,挑起了他的興致,令他覺得這樁收購計劃愈來愈有趣了。

  「那很抱歉,我們沒有辦法再為您提供任何服務,我會請櫃檯人員立即為您辦理退房手續。」向彤快速地作了決定。

  「你們這間飯店是怎麼回事?一會兒說要告我,一下子要我道歉,現在又要趕我們出去?我們可是付了一個月的費用耶~~」女子指著向彤抗議道。

  「我會請櫃檯人員結算小姐在房內毀損的物品金額,然後再將多餘的金額一併退還給兩位。」向彤刻意忽略男人投來的挑釁目光,逕自拿起對講機,要求櫃檯人員結算清單。

  「看來美麗的紀總經理是真的不歡迎我住在這裡,可惜我很喜歡這間飯店的庭園造景。」韓克仰一臉遺憾。

  他沒有想到這個紀向彤外表清雅秀氣,但骨子裡卻剽悍不馴,有著果決的魄力,看來這場狩獵遊戲一點都不無聊。

  對他這個惡魔總裁來說,收購一家企業彷彿獅子在非洲大草原獵食,而他非常享受圍捕獵物的過程。

  「我們當然歡迎您再度光臨,只是可能要慎選女伴。」向彤漾出一抹客套的笑容,意有所指地諷刺道。

  「紀總經理,妳的意思是我挑女人的眼光不夠好嘍?」他挑挑眉。

  「當然不是。」向彤笑笑地說。「只是我們飯店擺了很多易碎品,不太適合接待情緒反應比較大的客人。」

  「這還是我第一次被『請』出飯店。」韓克仰低笑著,銳利的眼神緊緊地鎖住她。

  「很抱歉讓您留下不愉快的回憶,希望未來還有機會再為您服務。」她臉上依舊掛著客套的笑容。

  「相信我們很快又會再見面。」韓克仰的黑眸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

  向彤朝他禮貌地欠身,絲毫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拿著對講機退出villa。

  身後,二樓的露台上,一雙邃亮的眼睛隨著她纖麗的身影移動,蓄勢待發的模樣彷彿一頭正在圍捕獵物的黑豹,陰沈冷酷得教人不敢靠近。

  *

  「茉莉會館」是一家營業將近三十年、融合現代與日式風格建築的飯店,為了在溫泉旅館林立的北投郊區更具競爭力,紀向彤提出擴建計劃,引進美容養生SPA、日式和法式料理,企圖將它打造成一座優質的精緻休閒飯店。

  可惜她運氣不佳,恰好遇上這一波金融風暴,住房率比同期銳減了三成,再加上股東們對於擴建計劃意見分歧,自己又要面對債權銀行的催款壓力,簡直是雪上加霜。

  為了飯店的財務問題,紀向彤來到「韓氏金控」位於信義計劃區內的商業大廈,向接待人員告知來意,經過通報後,卻看到秘書朝她走過來。「紀小姐,我們總裁想親自跟妳談,請跟我上樓。」

  紀向彤愣了愣,不明所以地在秘書的引領下搭電梯到總裁辦公室。

  二十坪大的辦公室以黑白兩色為主,裝潢簡約,白牆,黑色實木桌配上同色系的真皮座椅,給人一種奢華冷硬的感覺。

  「總裁,紀小姐來了。」秘書恭敬有禮地道。

  向彤跟在秘書身後,謹慎地盯著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她們的男人,剪裁合宜的黑色西服包裹住他偉岸的身軀,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陽剛威猛的氣勢,令她不由自主聯想到奔跑在草原上桀驁不馴的獵豹。

  男人緩緩轉過身,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緊盯著她,薄而好看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容,但卻沒有軟化臉部剛毅的線條,反而多了一股邪魅的氣質。

  「你……」

  向彤愣了愣,雙眼膠著在他冷峻的臉龐上。

  原來……他就是前幾天入住在villa被她攆走的男人。

  過往的記憶映入腦海,一抹羞窘的紅潮染上她細白的耳廓。

  「紀小姐,我們又見面了。」看著她怔忡的表情,韓克仰淡淡地笑道。

  「韓先生,關於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向彤一臉誠懇地道,要是她知道他就是「韓氏金控」的負責人,「茉莉會館」的最大債權銀行,她絕對不會冒失地將他「請」出飯店。

  「誰叫我眼光不好,挑了個會找麻煩的女友。」韓克仰性感的嘴角隱約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希望我冒失的行為沒有影響到你們度假的心情。」向彤臉上掛著微笑,客氣有禮地道,他每說一句話就像一根芒刺戳進她的背,提醒自己當天的行為有多麼愚蠢衝動。

  「無所謂,反正我正想結束這段感情。」他一派輕鬆。

  「真的對不起——」

  「妳來這裡應該不是要跟我說對不起的吧?」他挑挑眉,打斷她的話。

  「呃,韓總裁,我來這裡的目的是想跟您談談『茉莉會館』的增額貸款,這是我們飯店的擴建計劃和經營策略……」她將企劃案輕輕推到韓克仰面前,帶離令她尷尬的話題。

  韓克仰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象徵性地翻了翻企劃案,他早就對「茉莉會館」的財務狀況瞭如指掌,甚至視它為囊中物。

  為了要收購「茉莉會館」,將它整頓為連鎖飯店,擴展自己的事業版圖,一個月前他刻意下榻在此,觀察他們的擴建進度和營運狀況,但沒想到竟然碰到這個女人。

  這個挑惹起他興趣的女人。

  他喜歡她清雅外表下,透著一股嬌悍不馴的神采,既矛盾又衝突,很有意思。

  如果他是蒼鷹,天生的掠奪者,那麼他現在的目標就是她。

  尤其離奶奶的逼婚大限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如果他不想要下半輩子都跟一個「食之無味」的妻子過著「相敬如冰」的生活,最好趕快找個能吸引他目光的女人。

  而紀向彤恰恰符合他的要求,根據他這一個月來的觀察,她家世良好、氣質出眾,漂亮又聰明,給他一種旗鼓相當的感覺。

  「我們飯店的體制良好,設備齊全,各方面的評價都非常好,如果擴建完成將會大大提高住房率……」向彤積極地說服他。

  韓克仰站起身,走到酒櫃旁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點酒,啜飲了幾口,踱步到沙發旁。

  「紀小姐,我們來談個交易好嗎?」韓克仰的語氣裡有股冷傲的霸氣,銳利的雙眸張狂地落在她美麗細緻的臉上。

  「什麼交易?」她眼底佈滿疑惑,警戒地看著他。

  「多少錢可以買到妳?」他放下酒杯,坐在沙發上,邃亮的黑眸閃著冷冷的笑意。

  如果說婚姻是場戰爭,那麼紀向彤絕對是個富有挑戰性的對手,與其困守在一座無趣的圍城裡,他還比較喜歡馴服獵物的感覺。

  「韓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否請你把話再說清楚一些?」向彤微微揚高音量,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才會聽到如此粗俗無禮的問題。

  「很簡單,我需要一個妻子,而妳是最適合的人選。」他咧嘴淺笑,古銅色的肌膚襯著潔白的牙齒,看起來邪惡又充滿魅力。

  「你和我僅有一面之緣,不曉得您是從哪一點判斷我適合當你的妻子?」紀向彤壓下心中的怒氣,盡量維持平穩的語氣。

  憑韓克仰的身價與條件,多得是想爬上他床的女人,他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與她談交易啊!

  「因為我想讓妳看看我挑選女人的眼光。」他的語氣十足嘲弄,忍不住回想起兩人在villa見面的景象。

  如果那天她沒有出現在他房間,或許他不會把交易計劃從飯店轉移到她身上。

  「所以我該感謝您的欽點與賞識嗎?」她實在無法克制內心的怒意,諷刺道。

  她不懂韓克仰到底在想什麼?是存心想羞辱她,抑或是單純將婚姻視為商業交易的工具?

  如果他需要一樁商業聯姻為自己帶來更多利益或權勢的話,顯然是找錯對象了,她的飯店財務吃緊,也沒有雄厚的政商關係。

  「感謝倒不必,妳只要把條件開出來就好了。」他一副輕鬆的口吻,還不急著把「底牌」亮出來。

  「你好像很擅長用錢解決問題。」她忍不住譏刺。

  「截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碰到用金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他的嘴角揚起一抹魅力十足的笑容。「妳的飯店不就正好碰上了錢才能解決的問題?」

  她的眼神變得嚴肅,瞬也不瞬地瞪著他,蔓延在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正互相拉扯,瀰漫著一股挑戰的意味。

  「就算如此,我和我的婚姻都是非賣品,我不會把自己當作籌碼,來跟你這種男人做交易。」

  像他這種凡事以金錢衡量一切的男人,根本不懂何謂真心,答應他根本是褻瀆了神聖的婚姻。

  更何況她的心早已住進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她不會為了他背棄愛情的誓約,更不會陪他玩這場荒謬的婚姻遊戲。

  「我是哪種男人?」他饒富興味地挑了挑眉。

  「把婚姻當作遊戲的男人。」她沈聲道。

  「沒想到我在妳心裡的評價那麼低……」他臉上一點歉意都沒有,反而笑得更加邪魅了。「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將用手邊『茉莉會館』的股份和債權跟妳談這筆交易。」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瞪著他。

  他站起身,從抽屜裡取出一個檔案夾,遞到她面前。

  她打開卷夾,上面標示著「D&B創投公司」並購「茉莉會館」的詳細計劃,包含他已經取得的部分持股。

  「你……」她愣怔了幾秒鐘,注意到收購案執行的時間點與他住進飯店的日期剛好重迭,該不會這男人之前到飯店是為了調查營運狀況?

  「忘了向妳介紹,我另一個身份是『D&B創投公司』的負責人。」他盯著她美得清麗出奇的臉蛋,嘴角扯開一抹狡黠的微笑。

  在弱肉強食的商業叢林裡,勝利的總是最強悍的雄性動物,而她這只無辜的小花鹿只能乖順地接受他的提議。

  「所以你一開始就打算收購我的飯店?」她眼神變得銳利,忿忿地道。

  「我也可以為了妳取消這個併購計劃。」他釋出善意。

  「你可真仁慈。」她從唇縫裡迸出幾個字,尖酸地挖苦他。

  「我不只仁慈還很大方。」他絲毫沒將她的嘲諷放在心上,反而喜歡和她唇槍舌戰的感覺。

  她有一種拒男人於千里之外的驕傲美感,很容易激起男人想征服、挑戰的慾望。

  「你覺得我會把自己嫁給一個想收購我飯店的男人嗎?」她用美得過火的眼眸瞪他。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妳沒有更好的選擇。」他有絕對的自信說服她接受這項婚姻協議。

  「就算我再怎麼窮途末路,都不可能販售自己的婚姻。」她將帶來的企劃案收進手提袋裡,凜凜地說:「韓總裁,我對這項交易一點興趣也沒有,更不想陪你玩婚姻遊戲,請另謀嬌妻人選。」

  向彤拎起手提包,選擇在怒氣爆發前離開他的辦公室,免得自己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以現在的局勢看來,她根本就是腹背受敵,除了要面對銀行債權團的催款壓力,還要解決韓克仰惡意的收購計劃……

  「妳會陪我玩這場遊戲的。」韓克仰在她身後說道,成功地定住她急欲離去的腳步。

  「我不會。」她轉過身,堅持自己的立場。

  韓克仰大步走到她面前,運用身材的優勢將她圍困在門扉與他的胸膛之間,低低地道:「容我再提醒妳一下,妳手上並沒有太多籌碼,如果我運用手邊收購來的股份和飯店積欠銀行的款項,隨時可以拆下『茉莉會館』這塊招牌。」他的眼神閃爍著勝利的光芒。

  「你威脅我……」她氣得咬牙切齒。

  「說威脅太嚴重了,只是要妳認清自己的處境。」他又往前蠶食一步。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正面幾乎要貼在一起,她感受到他陽剛的男性氣息正霸道地包圍著自己。

  向彤進退兩難地被他囚困在熾熱的目光下,圍繞在兩人之間的空氣忽然多了幾分曖昧的氣息。

  她倔強地瞪著他,紅潤泛著光澤的唇瓣微微輕啟,彷彿正對他做出甜蜜的召喚。

  韓克仰眸底一暗,情不自禁地覆上她柔嫩的嘴,火熱的舌滑進她的唇齒間,吞噬她所有的氣息。

  她被摟進一堵結實的胸膛裡,強橫的吻奪去她的呼吸,吞噬她所有的驚愕與羞憤。

  她輕愣了一下,雙手掄拳推拒他的欺近,但他的吻卻愈加野蠻,一股陽剛炙熱的氣息灌入她的唇中。

  韓克仰稍稍收緊放在她腰間的大掌,使她柔軟的身軀偎向他,如此親密的距離和熱吻,在他體內激起一股陌生的情悸。

  他的吻又重又深,不只奪去她的呼息,也吻去她的理智與掙扎,令她忘情地回吻。

  明明他說出來的話既犀利又惡劣,但他的唇卻很軟,像夏天的太陽般溫暖熱情,融化了她冷傲的矜持。

  在結束的前一秒,韓克仰意外發現他很喜歡她唇上的味道,依戀不捨地離開後,凝視著她被吻腫的唇。

  她喘著氣,又羞又氣地瞪著他。

  氣他的無理與粗蠻,同時也氣自己的軟弱,竟屈服在他的熱吻裡。

  「這個吻就當作是妳支付積欠銀行款項這個月的利息。」他眼神慵懶,嘴角揚起一抹饜足的笑意。

  「你還真大方。」她惱怒地瞪著他,這男人還真懂得運用金錢的優勢羞辱她。

  更讓她覺得羞愧的是——她竟然回吻他?!

  她忍不住厭惡起自己,就算是被強迫,她都不該對他的吻有任何感覺啊!

  「接受我的提議,我會對妳更大方,保證『茉莉會館』的財務危機馬上解除,還能協助妳擴建完工。」他再度釋出善意。

  「我們又沒有感情基礎,你為什麼非娶我不可?」她對他莫名的堅持感到疑惑,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何想要她。

  「因為妳能夠激起一個男人的征服欲。」他誠實地道。

  「既然你的征服欲那麼強,怎麼不去征服聖母峰呢?」她氣得口不擇言,把他想要她的理由歸於大男人自尊心作祟,單純想馴服難以駕馭的女人罷了。

  「相信我,那座冷冰冰的高山哪有妳來得有趣?」尤其是在品嚐過她甜美誘人的粉唇後,更加深了他對她的渴望。

  他在她身上找到了男女互相吸引的火花,光是「唇」槍「舌」劍就這麼精采,想必兩人進入婚姻生活一定更加高潮迭起。

  「可惜我對你的提議一點興趣都沒有。」她答得斬釘截鐵。

  「我給妳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妳想好要當韓太太還是拆掉『茉莉會館』的招牌。」他愉快地道。

  向彤怒瞪了他無賴的笑臉一眼,悻悻然地轉過身,拉開門離去。

  就算她手中的籌碼不多,她也不會販售自己的愛情,陪他玩婚姻遊戲,絕對不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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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8:05
第二章

  乍暖還寒的三月天,濕冷的雨水打在以青石鋪成的小徑上,兩旁的茉莉花不畏風雨,依舊飄散著芬芳,小巧的白色花瓣恣意隨風飛揚。

  向彤佇立在落地窗前,凝視著雨中景致,秀氣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濃密的眼睫下浮現兩團淡淡的黑眼圈,過去一星期以來她為了工程款和貸款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什麼時間休息,好累……

  正當沉思之際,厚重的門扉被推開,一疊卷宗啪地一聲丟擲在桌上,有幾個文件夾甚至還掉落在地。

  「你這是什麼意思?」紀仲偉一腳踹進向彤的辦公室厲聲質問,絲毫沒將她這個總經理放在眼裡。

  向彤轉過身,瞥了一眼桌上被她退回去的裁員名單,秀氣的眉宇微微蹙起,語氣堅定地說:「這份裁員名單我不會簽,我不想辭退飯店裡任何一句員工。」

  她與紀仲偉是堂兄妹,兩人從小就不對盤,在父親罹癌住院,她躍升為總經理後,紀仲偉更是大大不滿,沒事就愛找碴。

  「總經理,你有看過財務報表了嗎?你曉得這個月飯店虧損了多少錢嗎?」紀仲偉坐在沙發上,囂張地蹺起二郎腿,睥睨地道。

  「我知道飯店目前的營運狀況不甚理想,但這些人都是從年輕就在這裡工作,跟著飯店一起奮鬥到現在,一份薪水代表一家的生計,裁了他們,你要他們往後怎麼生活?」向彤試著和他講道理。

  「就是有你這種婦人之仁,聘雇一些冗員、作出錯誤的擴建計劃,害飯店出現財務危機,這表示你這個總經理空有職權,欠缺管理能力。」紀仲偉冷哼了聲。

  論資歷和能力,他自認比紀向彤更有資格坐上總經理的位置,偏偏叔叔不知是病糊塗了還是怎樣,竟然讓一個出社會沒幾年的丫頭當他上司,令他既不滿又不服,在業務上百般與她作對,硬是要將她逼下台。

  「我的管理能力是不是不足,輪不到你來指責。」向彤傲然地挺直背脊。

  「我不是指責你,而是提醒你,如果沒有那個能力管理好『茉莉會館』,就趁早交出經營權。」紀仲偉忿忿地道。

  「這是我父親的飯店,你休想動歪腦筋。」她凜聲警告。

  紀仲偉一副欲落井下石的卑鄙表情,故意用和善的語氣說:「不如我擬一份股份讓渡書,你把飯店交給我經營,讓我替你解決這個燙手山芋,你也可以無憂無慮地嫁人,不用承當『茉莉會館』這個重擔啊!」

  「對我來說,『茉莉會館』不是燙手山芋,而是父親努力了一生的心血,我不可能把它交給任何人。」

  「現在你連下個月的工程款和貸款都付不出來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守住它?」紀仲偉說得咬牙切齒。

  「紀經理,那是我的問題,輪不到你來操心,如果沒事了,麻煩請你回到工作崗位上。」向彤示意要他離開,並指著桌上的裁員名單要他一併帶走。

  紀仲偉心不甘情不願地抓起卷宗,嘲諷道:「我看董事長的癌細胞不是長在胃,而是長在腦子裡,才會讓你當總經理。」

  「紀仲偉,把你的嘴巴放乾淨一點!」她的臉色慍怒,聲音變得尖銳。

  「我看你這個娃娃兵總經理還要囂張多久?反正我一定會把『茉莉會館』給搶過來,你等著瞧好了。」紀仲偉挑釁地瞪了她一眼,帶著卷宗,重重地甩上門。

  向彤頹然地跌坐在皮椅裡,面對財務上的壓力與紀仲偉的狼子野心,不要說守住『茉莉會館』了,她可能連一名員工的基本權益都保護不了。

  她瞥見擺放在桌上的全家福相片,泛黃的照片裡,他們一家四口在飯店庭園的櫻花樹下合影,忽然,過去甜蜜溫馨的記憶紛至沓來,她還記得小時候自己最愛膩在媽媽身邊,扮起小小服務員,跟著大人迸進出出,還笑說以後一定要繼承飯店。

  而如今母親車禍過世,父親又罹患胃癌,整個家都快破碎了,如果連飯店都保不住,被紀仲偉或其它財團給收購,那她家就真的沒了……

  她答應過父親,無論如何都會負起經營飯店的責任,所以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一生的心血被別人奪走,面對沉重的財務問題,想留住飯店唯一的方法只有向韓克仰妥協。

  可是……

  如果她選擇與韓克仰交易,守住飯店,那豈不是要背棄當年的承諾——

  小彤,等我拿到博士學位,工作穩定後,我們就結婚好嗎?答應我,你會等我。

  嗯,我一定會等你回來……

  她取下頸間的項煉,銀白色的墜子上不只鑲著一顆顆閃亮的水鑽,還嵌有她和厲呈韞甜蜜的誓言。

  多年的遠距離戀愛,好不容易厲呈韞快修完博士課程,兩人的幸福即將成形,但她卻陷入掙扎……

  『茉莉會館』是父親一生的心血,更是她的家,她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每個員工都像自己的親人,要她不考慮大家的福祉,任憑飯店被財團收購實在是太自私了。

  且她若不顧一切地拋下飯店,飛到厲呈韞身邊,真的能夠心安理得地享受兩人的幸福嗎?

  「我做不到……」她咬著蒼白的嘴唇,痛苦地逸出幾個字。

  她沒有辦法丟下重病的父親、拋下這一切,她是紀家的長女,她承諾過父親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飯店。

  趁著勇氣還沒消失,她掏出名片,拿起話筒,緩緩按下一串數字——

  ※※※

  清晨的陽光穿過雲層,在櫛比鱗次的城市灑下一片金黃。

  韓克仰和往常一樣健身完,至浴室梳洗一番後,換上乾淨的上衣和休閒褲,想到紀向彤剛剛來電說答應這樁婚姻交易,等等還會來他家討論詳情,忍不住又憶起兩人上周在辦公室裡的那個吻……

  吻她的甜美觸感深深地烙印在心底,令他反覆回味。

  她不是他唯一吻過的女人,但卻是最有感覺的一個,她彷彿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拍動著蝶翼,帶著絢麗的誘惑,扇動著他的心。

  他瞟了牆上的掛鐘一眼,時針走到九點時,電鈴恰好響起,他走到玄關,拉開門,側身讓向彤進屋。

  「紀小姐,早安。」韓克仰瞥見她冷凝的俏臉,調侃道:「還是我應該叫你一聲『未』婚妻?」

  「隨便你。」她佯裝不在意,但未婚妻這三個字聽起來格外刺耳。

  韓克仰從鞋櫃裡取出一雙室內拖鞋,示意她換上,目光順著她脫下高跟鞋的纖細腳踝慢慢往上移,及膝的窄裙,白色襯衫配上粉色軟呢外套,手上還拎著公文包,嚴肅拘謹的模樣不像來談婚約,倒像是要上談判桌與人對峙。

  「我不懂,很多男人都將婚姻視為墳墓,你為什麼這麼急著結束單身生活?」她好奇他想結婚的動機。

  當然,她不會笨笨地以為他對自己一見鍾情,而且到了非娶她不可的地步。

  「我答應過我奶奶,會在三個月內讓她見到孫媳婦。」韓克仰坦白地道。

  他身邊一向不缺女伴,但還沒有一個女人能同時挑動他的情緒又引起他的渴望。

  聞言,紀向彤點點頭。「嗯,我需要一筆錢救飯店,你需要一個老婆向你奶奶交差,那咱們就各取所需吧!」她一副公事公辦、速戰速決的姿態,直接抽出文件遞給他。「這是我擬的結婚契約書,上面已經列好條件了,你看一下有沒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先吃早餐吧!」

  他刻意忽略她手中的文件,逕自走到半開放式的廚房。

  一早,他就命令鐘點管家準備好早餐,光潔的黑色桌面上擺放著三明治、柳橙汁、德式香腸、煙熏鮭魚色拉,流理台上的摩卡壺裡散逸出濃郁的咖啡香氣。

  「我不是來這裡跟你吃早餐的。」她無奈地跟著他走進半開放式的餐廳,悄悄環視著他裝潢簡約時尚的公寓,有種踏入他狩獵領域的錯覺。

  冰冷的白色地磚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地毯,黑色真皮壓紋沙發,配上同色系茶幾,深色的窗簾,一整套高級進口音響、精美的酒櫃和精巧的水晶吊燈,屋內每個細節都彰顯出他奢華的生活品味。

  「那就一邊吃早餐,一邊談合約。」他拿起兩個杯子,將煮好的咖啡倒進去,端到餐桌上。

  「不用了,跟你一起用餐,我怕會消化不良。」她克制不了自己語氣中明顯的敵意。

  她厭惡他將婚姻視為商場交易的手段之一,更討厭自己成為談判的籌碼,彷彿身上被貼上了標價,深深地重挫她的自尊。

  他讓她的婚姻變得好廉價,廉價到不曉得該氣他,還是恨自己……

  「那恐怕你要盡早習慣我的存在才行,因為未來我們不只要在同一張桌子吃飯,還得睡同一張床。」他沒有被她譏刺的言語惹惱,反而笑得更加狂妄。

  「那我肯定會天天失眠。」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韓克仰覷了她一眼,挺喜歡她這副倔強的模樣,每回她生氣時,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又圓又亮,俘虜了他的視線,而當她殷紅的小嘴說出奚落的話時,更激發他想吻她的衝動。

  明明知道她像只帶著利爪的小野貓,和她在一起肯定會被抓傷,但他還是想靠近她,不惜用『茉莉會館』做條件,逼她妥協。

  「放心,我有許多種治療失眠的方法,譬如一些適當的『睡前運動』——」他故意欺近她,將她囚困在桌緣與胸膛之間,鼻翼流轉著她淡雅馨香的氣息,眼底浮現揶揄的微笑,曖昧地暗示著。

  「夠了!」她微慍地制止他那些不入流的話。

  一想到以後要跟他住在這間屋子裡、睡同一張床,甚至讓他的吻、他的手佔有自己的全部,耳根便泛起一股羞窘的灼燙。

  紀向彤伸出食指推抵著他堅硬的胸膛,凝起俏臉,不悅地凜聲道:「我不是來這裡跟你討論我的睡眠品質。」

  「關心妻子的健康,是一個好丈夫該做的。」他無視於她的推拒,嘴角微微勾起,宛若戲鼠的貓,盡情地逗弄、挑惹她的情緒。

  他沒有見過比她更適合生氣的女人,當她發怒時清澈的眼睛更顯得瑩亮,細緻的眉毛微微挑起,白皙的臉頰泛起一層紅暈,不禁激起男人馴服的慾望,想狠狠蹂躪那張倔強的小嘴。

  他感覺到兩人之間有一種很強烈的吸引力,引誘他去貼近她,甚至是完全地佔有她。

  「那等我們正式結婚再關心也不遲。」她眼色冷傲地瞪著他。

  「沒辦法,我太期待我們的婚後生活了。」一抹笑意躍上他深邃的眼眸,更加深了他豪恣的魅力。

  紀向彤癟癟嘴,快被他那副囂張無賴的模樣給氣死,可偏偏又拿他沒轍。

  明明她不是一個EQ低、容易動氣的女人,但一遇上韓克仰,他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句話,都輕易地撩動她的思緒,彷彿有一股無以名之的氣流蔓延在兩人間,令她心慌,只能拿尖銳言語來保護自己。

  「你到底要不要談合約?」她不耐煩地說。

  「一邊吃一邊談。」他退開來,紳士地替她拉開椅子,請她入座,又將一份餐點推到她的面前,低沉的嗓音有著不容拒絕的霸道。

  其實他根本不在乎她在結婚契約書上寫了什麼條件,只想藉這個機會爭取多一點相處時間。

  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挺好玩的,就算兩人一直處於對立狀態,互相鬥嘴、刺激對方,他還是覺得很有趣。

  「這是我擬的結婚契約書,我希望你能同意核准飯店的貸款。」她用一種公事化的語氣說道。

  韓克仰勾起咖啡杯,啜飲著略帶澀味的黑咖啡,瞟了合約一眼。「我會以『D&B創投公司』負責人的名義,協助『茉莉會館』直至擴建完工。」

  「那『茉莉會館』的股份……」她精明地打量道。

  他手裡持有飯店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但如果把原先積欠銀行的四千萬和挹注的資金都算成股份的話,他持股比例根本大於她。

  「我手中的債權和股份,就當作是送你的結婚禮物好了。」他挾了一塊煙熏鮭魚送入口中。

  「咦?」她愣怔了一下。

  她調查過『韓氏金控』和『D&B創投公司』的資本額,對於身價逼近百億的他,這幾千萬根本是九牛一毛,但沒有想到他會那麼大方,直接把這些當作結婚禮物送她。

  「不過有個前提,在我們結婚滿一年後,你才能拿回債權和股份,換言之,如果我們的婚姻撐不到一年就Gameover,那你只能拿到贍養費,多或少全取決於我們分手的狀況。」他語氣愉快,但笑容裡卻帶有一絲殘忍。

  「韓總裁不愧是個收購專家,談判技巧真好。」她尖酸地嘲諷道。

  他很擅長在別的企業發生財務危機時進行惡意收購吧,像他這種冷血無情的商人,以牟利為目的,她怎麼會輕易相信他會無條件將債權和股份當作結婚禮物送給她呢!

  「我總要確保一下自己的權益,要是你在婚後第二天就要求離婚,我不是賠了老婆又失了面子嗎?」他傾身探向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微熱的男性氣息曖昧地輕拂在她臉上,聲音近乎呢喃。「就算你是非自願跟我結婚,撐個一年也不算太過分吧?」

  她回瞪他,賭氣地說:「還有什麼條件?不如一併說出來,這樣我比較好遵守。」

  「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敵人,我們的關係一定要劍拔弩張嗎?」

  「在我們還沒進禮堂前,你都是處心積慮想併吞掉『茉莉會館』的敵人。」

  「聽起來我好像真的很可惡……」他嘲弄地笑著。

  向彤愈是抗拒他的欺近,愈是激發他想佔有她的慾望,他有種衝動想扯掉她的髮髻,看那烏黑柔順的長髮垂散在白色的枕頭上,然後順著她線條優美的頸項,一路啄吻下去,包括性感的鎖骨,還有包裹在襯衫下的誘人渾圓……

  他體內有種莫名的飢渴,分不清是來自於胃部的空虛,抑或是真正想擁有她。

  「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她反唇相稽。

  「為了挽回我在你心中惡劣的形象,我決定自結婚日起無條件奉獻我的愛……」他低沉的嗓音含著戲謔與性感,目光灼灼地盯住她誘人的紅唇,以一種挑逗的口吻說:「盡力履行夫妻間應盡的義務與責任,滿足你每一項要求,不管是經濟或生理上……」

  「你……」面對他大膽又親匿的告白,一抹羞窘的紅潮染上她白皙的粉頰,紀向彤又氣又羞地瞪著他,恨不得一巴掌甩掉他臉上那放肆的笑容。「可惜上述兩項我都沒什麼興趣,我對你這個丈夫的要求只有一個——不要搶走我們紀家的飯店。」

  「遵命,老婆大人。」他低笑,退開來,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欣賞她杏眼圓睜的可愛表情。

  他一直以為可愛這句話只適合形容十歲以下的小女生,但他此刻卻在她身上發現一種屬於小女人的性感與嬌悍,實在很可愛。

  他喜歡她身上散發出成熟卻又混著純真的氣質,喜歡她率真卻又不肯服輸的個性,這比那些急著跳上床討好他,玩完成人遊戲,下床就沒話聊的女人更吸引他。

  「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老婆大人、老婆大人的,叫得可真親熱!

  向彤一點都不領情,只在乎能不能守住『茉莉會館』,好扞衛所有員工的福祉。

  擔心他日後毀約,她拿起筆,逐一將兩人協議好的條件擬成一張結婚契約書,並在立約人的空白處簽名。

  「你看一下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她將寫好的契約書遞到他面前。

  他接過合約念道:「男方韓克仰與女方紀向彤同意結婚,雙方協議條件如下:第一、男方必須以『D&B創投公司』負責人名義,無條件贊助『茉莉會館』直至擴建完工……」

  「第二、女方如果在結婚一年內訴請離婚,將無權獲得男方持有的『茉莉會館』股份和債權……」他瞇了瞇眼。

  「有什麼問題嗎?每一條都經過你同意。」她蹙起淡淡的眉。

  「你擬的結婚契約書還真像賣身契,一點感情都沒有。」他調侃道。

  「本來就是這樣啊!」她回給他一記假惺惺的笑容。

  「可是我是真心誠意想娶你。」凝望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的心忽然起了一股溫柔的激盪。

  她一定不知道她微笑的表情有多麼動人,柔化了嬌悍的臉部線條,像個降落在凡間的小精靈。

  但我卻發自內心不想嫁給你……

  她偷偷在心底加上這句。

  「我還要加上一條……」他把契約書推給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第五、男方承諾婚後接受女方的管束,管轄範圍包括心靈、肉體與精神層面等。」

  她愣怔了一下,抬眸迎向他認真的眼神,心瞬間漏跳一拍,他要求絕對的忠誠與坦白,她是不是也要付出對等的代價?

  「寫啊!」他柔聲催促,戲謔地說:「我想在婚後當個優質老公呢!」

  「我對你的心沒有興趣,也不想干涉你的婚後行為。」

  「但我對你的心很有興趣,它可是這場婚姻遊戲的戰利品,我非得到它不可。」他邪魅的模樣教人摸不著頭緒。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的心永遠都不會屬於你。」隱匿在心底的痛悄悄地浮上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逼自己妥協婚事時使的狡猾手段。

  韓克仰讓她成了負心的人,背棄了初戀的承諾,也許她沒有恨他的理由,但她一輩子都不會允許自己愛上他。

  她可以麻木地交付自己的身體滿足他的慾望,但她的心永遠都不會為他保留位置。

  「我最喜歡挑戰不可能的任務了。」他又恢復平日那種傲慢不可一世的笑容,痞痞地道。

  「隨便你。」她低頭把條文擬好,拿出預備好的印泥,蓋下指印。「換你蓋章了。」

  「我習慣把章蓋在這裡……」他欺近她,熾熱的唇貼上她的唇。

  她抗拒地緊閉牙關,抵擋他的吻。

  他稍稍加重扣住她後頸的力道,趁她張口時,火熱的舌蠻橫地滑入她的唇齒間,貪婪地汲取她甜美的氣息。

  他霸道地用屬於自己的方式懲罰她太過倔強的小嘴,熱情地糾纏著她伶俐的唇舌,要她明白兩人之間的愛情攻防戰,無法靠言語分出勝負。

  他的吻熾熱且纏綿,溫柔地廝磨著她柔嫩的唇瓣,融化了她的理智,整個人沉溺在他熱情的探索裡。

  向彤緩緩閉上眼,感受著他的吻,舌尖散逸著淡淡的咖啡香氣,還有他獨特的男性麝香,迷醉了她的心。

  半晌,他心滿意足地離開她的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才用大拇指沾了點印泥,蓋在立約人上方。

  「婚期就訂在下個月,詳細日期我會再通知你,至於籌備婚禮一事,我會委託婚禮顧問公司準備,你只要專心當一個美美的新娘就好。」他挑挑眉,似笑非笑地道。

  她倔強地瞪著他,氣他的無賴失禮,更氣自己……竟然又被動地回應他的吻。

  他的吻既霸道又熾熱,彷彿在啜飲一杯醇厚的威士忌,濃烈地吞噬了她冷傲的矜持。

  她嘗過他的吻兩次,一次比一次更加黏密,教她心跳加速,整個人恍恍惚惚……

  向彤收攏紛亂的思緒,現在可不是探討自己對他的吻有沒有感覺的時候,先討論飯店的財務狀況比較重要。

  「飯店的貸款什麼時候會下來?」她話鋒一轉。

  「這麼急著要錢……」他涼涼地道:「難道你不知道夫妻間談錢很傷感情嗎?」

  「那以後我們傷感情的事會很多。」她賭氣地說。

  「星期一我會請財務部撥款下來。」他沒將她挑釁的言語放在心上,露出一抹迷死人的性感笑容。

  「謝謝。」她收起契約書,放在手提包內,站起身。

  「不來個kissgoodbye?」他意猶未盡地回味著方纔的熱吻。

  她嬌瞪了他一眼,拎起公文包,將他惱人的笑聲拋於身後,重重地甩上門,搭著電梯下樓。

  她望著鏡子裡那張緋紅的臉,不自覺伸手輕撫著被他吻腫的唇瓣,她的唇齒間彷彿殘留著他的味道,光想就教她胸口一熱,心跳又加快了起來。

  她是怎麼了?

  明明是該討厭韓克仰,為什麼偏偏對他的吻有那麼多感覺……

  ※※※

  一箱又一箱自巴黎空運來台的新款時裝、高跟鞋、名牌包包,還有珠寶手飾堆滿紀家的客廳,茶幾上也擺放著婚禮顧問公司送來的喜帖。

  向彤坐在沙發上,拆開一個綴著紫色緞帶的紙盒,撫摸著水晶刺繡的華麗婚紗禮服,但憂悒的嬌容上卻沒有半點新嫁娘該有的喜悅。

  父親長期在醫院接受化療,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管理飯店的事,所以每回匯報營運狀況時,她總是報喜不報憂,就連自己要和韓克仰結婚一事,也僅用淡淡一句一見鍾情帶過。

  「姊,這樣真的好嗎?」向柔就著澄亮的燈光,凝看著向彤眉頭輕蹙的憂鬱神情。

  「這是唯一能保住飯店的方法。」她決絕地說。

  「飯店真的比厲大哥重要嗎?」向柔試探地問。

  聽到厲呈韞的名字,向彤的心驀地揪緊,一陣痛浮上心頭。

  明天,她與韓克仰步入禮堂後,就沒有資格再想他,甚至是為他心痛了……

  從今以後,天涯各一方,再也沒有交集。

  那些真摯的承諾、甜蜜的青春夢,只能深深埋在心底,成為記憶的一部分。

  「兩個都很重要,只是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她拿下頸間的項煉,攤放在手心,幽幽地說:「我不能讓任何人搶走我們的飯店,那是爸媽一生的心血……」

  「難道除了嫁給韓克仰,沒有其它的辦法嗎?」向柔抓住姊姊的手,焦急地追問:「你有告訴韓克仰,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向彤搖搖頭。

  「為什麼不說?」

  「說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她的語氣裡帶著絕望的悲傷。

  幾次和韓克仰對峙下來,她多少也摸清楚他的脾氣,他是個功利主義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根本不會在乎他人的感受。

  是她自願與韓克仰談婚姻交易,所有的苦與罪,她必須獨自承擔,不該再把無辜的厲呈韞牽扯進來。

  也許韓克仰對她的感覺只是貪戀新鮮,等他厭倦了這場無聊的征服遊戲,她便能從這段婚姻關係解脫了。

  「你們又沒有任何感情基礎,這樣的婚姻真的會幸福嗎?」向柔的聲音略微激動,總覺得姊姊的決定太倉促了。

  「我們的婚姻不需要感情、也不用幸福,只是一場單純的交易,他需要一位妻子,而我只要扮演好這個角色就行了。」她的聲音帶著堅毅的苦澀。

  「姊,你這樣是在犧牲自己的幸福。」向柔心疼地說。

  「不是犧牲而是選擇,我選擇守住飯店……」她自嘲地勾起一抹苦笑,自我安慰道:「而且我們的婚姻不會維持太久,只需要一年,我就可以換回飯店的股份和債權了,怎麼說這筆交易都很劃算。」

  「如果我有能力幫姊姊就好了……」向柔自責地說。

  「你在說什麼傻話,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準備好畢業考,不許被當。」她愛憐地摟住妹妹的肩頭。

  「媽媽車禍過世後,都是你在照顧我,我真希望能為你做點什麼……」向柔的眼眶驀地紅了起來,聲音有些哽咽。

  「多去醫院陪陪爸爸、多和他說說話,還有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我和韓克仰結婚的真相,我不想要他擔心。」

  向柔用力地點點頭。

  「我嫁過去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睡前記得檢查門窗、瓦斯開關,有什麼問題就打電話給我。」她細心地叮嚀。

  「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那厲大哥那邊怎麼辦?」向柔憂心地道。

  向彤眼色暗了幾分,逸出一聲無奈的歎息說:「我一直想等他寫完論文再跟他談分手,但上回我們通電話時,他論文進行得不是很順利,聽得出來他很煩躁,我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說出口……」

  這一年來,厲呈韞忙著撰寫論文,而她則為了父親的病奔波在醫院與飯店之間,忙得心力交瘁,以往兩人還會靠電話和視訊維持愛情的熱度,而如今只剩下用電子郵件傳遞對彼此的關心。

  他們一直有個共識,等他拿到博士學位歸國就結婚,雖然漫長的等待漸漸消耗了熱戀時的濃情,但卻建立起像朋友般互相瞭解、彼此扶持的感覺。

  但她現在卻像個叛徒,背叛了兩人初戀時甜蜜的承諾。

  七年的感情,要她在一夕之間割捨,她真的做不到……

  「那怎麼辦?」向柔略帶稚氣的臉龐憂心忡忡地望著姊姊。

  「我擬了一封信,明天我和韓克仰結婚後,連同這條項煉,你替我寄還給呈韞。」她從書桌的抽屜取出信箋,把項煉放進信封裡,遞給向柔。

  七年的愛情長跑裡,歷經了五年的相思,卻在要團圓時畫下休止符。

  情深,緣淺。

  也許繫在她和厲呈韞小指上的紅線鬆脫了,才落得無緣無分的結局,抑或是兩人上輩子修的緣不夠深,今生只能相愛一場。

  「要是厲大哥收到信,承受不住打擊,中途放棄學位飛回台灣怎麼辦?」向柔的臉上有著超乎平常的關心。

  「但我總不能一直瞞著他吧?」她痛苦地低吼。

  她以為最難的是割捨兩人的感情,但沒想到更難的是找不到適切的時間說分手。

  「不如在他寫論文這段時間,由我假扮姊姊跟他通信,等他拿到博士學位後,我再把信和項煉寄給他……」向柔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對厲呈韞苦澀的愛戀,深怕被姊姊瞧出端倪。

  她知道這麼做對厲大哥很過分,但她擔心他承受不了姊姊結婚的事實。

  她和姊姊一樣,也是愛著厲呈韞,只是她永遠只能望著兩人的背影,如果能夠讓她做一天姊姊,就算只是假扮的也好,只要能夠靠近他……

  「這樣欺騙他好嗎?」

  「難不成姊姊有更好的辦法?」向柔說。

  向彤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點頭,算了,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能讓厲呈韞順利拿到博士學位,就算最後被他討厭、誤會,都無所謂了。

  只要她離開後,他能好好的,找到屬於他的幸福,就夠了。

  而兩人的愛情,終究成為生命裡飛掠而過的一幕風景……

  翌日,向彤穿上婚紗,在妹妹向柔的陪同下,坐上禮車前往教堂,與韓克仰步上紅毯,在神父的見證和親友的祝福下,完成婚禮。

  她正式搬入韓克仰位於市區的豪宅,成為韓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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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8:26
第三章

  浴室裡傳出嘩啦嘩啦的水聲,濕熱氤氳的霧氣瀰漫在空氣中。

  向彤褪下雪白的奢華婚紗,赤足走過冰冷的磁磚,白皙的身軀沒入蓄滿熱水的浴缸,洗去一身的疲憊。

  白天,她與韓克仰在陽明山附近一棟白色教堂舉行婚禮,喜宴設在市區一間五星級飯店,席開五十桌,幾乎所有政商名流都到場祝賀。

  她不只一次幻想過自己穿上婚紗的模樣,也想像過各種不同形式的婚禮,但沒想到最後竟嫁給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丈夫。

  一想到等會要跟韓克仰共度新婚之夜,她就緊張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緩緩滑下身體,將臉埋進水裡,想像自己沉入很深很深的海底,想讓海水沖去她和厲呈韞的誓言。

  如果記憶變淡,她對他的愧疚會少一點,也不會這麼討厭自己……

  韓克仰將一瓶開過的紅酒和酒杯放在浴缸旁,恰巧見到她整個人沒入水底,眼一黯,強硬地將她拉起來。

  「咳……咳……」她坐在浴缸裡,猛咳了好幾聲。

  向彤狼狽地抹去臉上的水痕,意識到自己全身赤裸,立即抽起浴巾,蓋在身上,低斥道:「你進來前都不用先敲門嗎?」

  「我敲了,只是你沒回應。」韓克仰看著她緊張地抓起浴巾的模樣,深邃的眼底浮現笑意。

  沒想到平日一向嬌悍自信的她,竟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面。

  他細心注意到她從喜宴回到家後,整個人變得非常緊繃,所以特地從酒櫃裡挑了瓶紅酒給她喝,想讓她放鬆心情。

  「那你可以出去了嗎?還是我連這一點隱私都沒有?」她理直氣壯地說。

  韓克仰凝視著她誘人的嬌軀,淡笑道:「想要隱私,你那天應該寫在我們的結婚契約書上。」

  「你……」迎著他熾熱的目光,她又氣又羞,偏偏沾了水的浴巾貼覆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自己的線條。「如果你要洗澡的話,等我幾分鐘,我會把浴室讓給你。」

  「我已經洗好了。」方纔他已經用客房的浴室梳洗過了。

  「洗好了?」她愣了愣。

  「很失望嗎?還是你想要和我一起洗鴛鴦浴,我不介意再洗一次。」他坐在浴缸旁,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無邊春色。

  「既然洗好了,那你進來幹麼?」這男人是存心進來讓她尷尬的嗎?

  「我想你可能需要這個,感覺你很緊張……」他倒了點紅酒,將酒杯遞給她。

  她接過紅酒,賭氣地喝了一大口,說道:「可以出去了嗎?」

  「遵命。」他微微一笑,站起身,離開浴室。

  確定門掩上後,她又喝了幾口紅酒,連韓克仰也看得出自己很緊張嗎?

  向彤總共喝了兩大杯紅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披上浴袍。

  就算躲過了今晚又如何,她遲早要面對韓克仰,兩人至少要做一年的夫妻,她得早點習慣這一切。

  她攏緊浴袍,繫帶在腰上打了兩個平結,又喝了半杯紅酒,才走出去。

  甫踏出浴室,就看到韓克仰倚坐在貴妃椅上,喝著威士忌,眼色慵懶地打量著她,眸底漾著笑意與熾熱的渴望。

  酒精令她白皙的臉頰暈染上一層酡紅,平添了一股柔媚的風采。

  韓克仰放下酒杯,朝她走過去,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輕輕印下一個吻。「你知道結婚戒指為什麼要戴在無名指上嗎?」

  「不知道。」面對他輕柔的舉止,她的心跳得好快,緊張地掄起拳頭。

  「因為無名指是通往心臟的地方,有一天我不只會套住你的手指,也會得到你的心。」他低首親吻著她戴著婚戒的無名指,藉此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對我來說,這一切就像是在演戲,而我今天扮演的角色就是新娘。」她嘲弄道。

  向彤討厭他那副勢在必得的自信模樣,彷彿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

  反正,她不會交出自己的心,那是她唯一的防線,也是僅存的驕傲。

  韓克仰大手一撈,使勁一帶,將她嬌柔的身軀貼在自己身上,低低地說:「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你的嘴比我想像中還要厲害。」

  「對,後悔了嗎?」她倔倔地昂起下顎,一副不示弱的表情。

  「怎麼會呢?我還希望等會兒你能『入戲』一點。」

  「放心,我很有職業道德。」她反唇相稽。

  他撥開她前額的劉海,手指沿著她清秀的臉龐慢慢往下移,滑向她細緻的頸部,墨黑的眼眸明明白白地漾著深沉的慾望。

  「你知道嗎?莎士比亞說過一句話——愛情是一朵生長在絕壁懸崖邊緣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須要有勇氣……而征服你的心就像摘那朵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值得。」他俯下臉,挑逗地輕碰她柔嫩的唇瓣,沉聲道。

  如果她是花,肯定是朵迷人又危險的罌粟花,教他像著了魔似地迷戀起她的一顰一笑。

  韓克仰男性的陽剛氣息混著淡淡的威士忌酒香輕拂在她臉上,他的唇隨著說話的開合而輕觸著她,形成一種親密的誘惑,激起她體內莫名的不安。

  他游移在纖腰的大掌移向她後頸,令她意識到兩人體型和力量上的差距,可驕傲的她不甘屈於弱勢,試圖以高傲的氣焰擊退他。

  「如果你粉身碎骨,我不介意當遺產的受益人。」她瞪他。

  她的話沒有激怒他,反而勾起他的興致,他倒想看看在她嬌悍不馴的表象下是不是同樣冰冷高傲?

  「你知道懲罰這麼利的嘴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嗎?」他低沉的嗓音近乎呢喃。

  「什麼?」她水亮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叼住她的舌頭……」他性感的嘴角勾起,單手扣住她的後頸,俯下臉,霸道地吻住她微啟的芳唇,封住她未竟的話語。

  韓克仰的唇又重又熱地吻住她的嘴,帶著狂野的氣勢,蠻橫地滑入她的唇舌間,貪婪地汲取她的氣息。

  不過半晌,向彤認命地放棄掙扎,反正自從答應這樁婚姻交易以來,她的唇、她的身體,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屬於自己了,從今而後,她成為他的附屬品。

  太多的抵抗和無謂的掙扎,只是徒增他想征服她的渴望罷了,沒必要!

  ※※※

  她可以交出她的身體,可以交出她的吻,但絕對不會交付自己的心。

  如果她的心上沒有他,那麼這場婚姻交易,她就不算輸得太徹底。

  不知是方纔的紅酒起了作用,還是他的吻太過濃烈熾熱,她感覺全身一陣虛軟,馴順地閉上眼,本能地偎向他。

  韓克仰全心全意地投入這個吻,狂放地舔咬她的蜜唇,大手緩緩穿過柔細的髮絲,滑向她背後。

  他依依不捨地離開粉唇,將她攔腰抱起,走到床沿,將她拋在柔軟的大床上。

  向彤彷彿從情慾的迷霧中跌回現實,目光對上韓克仰的俊臉,他正利落地脫去睡袍,露出結實健美的身軀,令她狼狽地移開眼。

  就著床頭暈黃的燈光,韓克仰站在床沿凝視著她清雅的模樣——

  長髮披散在白色床單上,身上的浴袍微微敞開,露出一雙勻稱白皙的長腿,那亮麗絕艷的模樣宛若一朵帶刺的白色玫瑰花,美得驚心動魄。

  她柔軟的身體誘惑著他,令他眸色愈來愈深,他俯下身,單手撐在床上,動手抽開繫在她腰間的帶子,彷彿在拆開禮物般,眸底盈滿興奮之情。

  向彤別開臉,不敢看他,心跳劇烈,緊握的小手和緊繃的身體悄悄洩漏出惶恐不安。

  韓克仰墨黑的眼眸梭巡在她美麗柔軟的身軀上,單手滑向白皙的大腿,熟練地褪去她身上的浴袍,輕撫著每一寸柔嫩的肌膚,緊盯著她脆弱無助的表情,再度低頭吻住她柔嫩的唇……

  他的吻愈來愈重,熾熱到彷彿要奪走她的呼吸,她在兩人纏綿黏蜜的熱吻中輕喘著,感覺他的唇正廝磨著她敏感的側頸,吮吻著她的肌膚,緩緩地來到她豐盈的胸部,含住她玫瑰色的蓓蕾,慢條斯理地愛撫著,感覺它們在他唇間挺立。

  他的吻所到之處,都像在她身上點起一把火,又甜又熱,教她雙眼迷濛,呼吸愈來愈紊亂,感受到他粗糙的長指滑入自己最柔嫩私密的地方——

  隨著他的舉止愈來愈狂野熱情,她覺得自己的血液正慢慢沸騰,染紅了她胸前白皙的肌膚,她承受不住這陌生又大膽的撩撥,細白的腳趾無助地蜷曲,感覺身體像有了意識般偎向他炙熱結實的身軀,陷在情慾的漩渦裡。

  韓克仰用身體誘惑著她,讓她在自己的愛撫下融化,雙唇親匿地在她敏感的耳邊廝磨,低呢道:「我要你……」

  他熾熱的亢奮抵入她緊窒濕潤的甜蜜裡,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從下腹蔓延開來,她攀住他肩膀的指尖深深地陷入古銅色的肌膚裡——

  「你……」他錯愕地停下動作,感覺到她細緻的柔軟緊得不可思議。

  他狂野的眼色瞬間變得溫柔,沒想到自己會是她第一個男人……

  向彤別開濕潤的眼眸,倔倔地咬住唇瓣,兩行淚水滑過表情複雜的臉龐,分不清是因為下腹間的疼痛而落淚,還是在哀悼自己的童貞與尊嚴。

  曾經,她想把自己最美好、純真的一面留給最愛的男人,當作是愛情的獻禮,但如今卻成為交易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你是處女……」他撐著身子,凝睇著她柔弱的臉龐。

  他怎麼也想不到在她成熟聰穎的外表下,竟是個那麼單純的女生,刻意地守護著自己的童貞,彷彿在等待一份永恆的愛,一個特別的男人。

  他看過許多女人哭,有委屈地用眼淚控訴他的絕情、也有失控地大吼大叫,目的都只是想藉此換取更多利益。

  他對女人的淚水向來無動於衷,但她的眼淚卻如此輕易地觸動了他的心。

  她默默流淚的表情,看起來好哀傷、好脆弱,一股憐惜的感情瞬間湧上胸臆間,讓他忍不住想對她好、對她溫柔……

  她羞怯地別開眼,一點也不想在此時討論這麼私密的事情。

  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柔情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帶著無限的憐惜輕撫著她細緻的眉眼。

  向彤閉上眼,感覺他細碎的吻如春雨般落在她的眉梢、鼻尖、嘴唇、耳垂,一路往下滑,探索著她身體的每一處敏感地帶,在她體內激起一股甜蜜的渴望。

  在第一波親密痛楚褪去時,他灼燙的男性慾望熱情地挺入她濕暖緊窒的柔軟裡。

  她眼色迷濛,感覺到他緊繃的陽剛在她體內,填滿了某部分空虛,交纏的肢體親密到沒有一絲距離,一種疼痛帶著歡愉的快感刷過全身,在他奮力衝刺那一刻,彷彿把一切揉進她的身體,也揉入心底……

  激情過後,向彤睏倦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韓克仰將酣睡的她摟在懷裡,輕輕撥開散落在頰畔的髮絲,凝視著她——

  這麼驕傲的女人,總像只刺蝟般攻擊他,但卻有副像孩子般無辜天真的睡臉。

  看她微微蹙起眉心,彷彿作了什麼惡夢,讓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親吻她如蝶翼般的睫毛和瘦削的肩膀。

  她蜷著身體,睡得迷糊,不知不覺偎向他溫暖的胸膛,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他摟著她,躺在大床上,身體因慾望的放縱而感到疲累,但心卻很清醒,他意識到自己對待她和過去的女伴完全不同。

  以往做愛對他來說只是發洩,或者是成人間各取所需,但剛剛在兩人擁抱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似乎放入了感情……

  ※※※

  翌日。

  清晨的陽光溜進窗帷的縫隙,射進一道光束,空氣中懸浮微塵粒子,靜謐的房間裡,向彤微微蜷起身子,側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單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性感光滑的裸背,白皙的肌膚上有一個個吻痕,為昨晚的激情留下印記。

  她慵懶地翻了個身,睜開惺忪的睡眼,全身酸軟,感覺下腹間傳來一陣細微的痛楚。

  她愣愣地望著陌生的臥室和空蕩蕩的大床,忽地想起昨天她和韓克仰舉行了一場隆重又奢華的婚禮,從現在開始她多了一個新身份——韓太太。

  昨晚的景像一一浮現在腦海,令她臉頰一熱,當他知道她是處女後,就溫柔到不可思議,像在嬌寵心愛的女人般……

  唉,她心底還驕傲地抗拒成為他的妻子,但身體卻軟弱地臣服在他熱情的撩撥下,接納了他。

  向彤恍惚地想著,也許不排斥他的碰觸不算一件壞事,畢竟兩人還得維持一年的婚姻關係。

  她說服自己不要想太多,就把韓克仰當作是一個可以上床的室友,然後她負責滿足他的慾望,他拿錢解救她的飯店,誰也不欠誰。

  她抽起被單圍裹住胴體,走進浴室,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後,穿著浴袍,回到臥室,打開放置在梳妝台旁的行李箱,將幾件慣穿的衣服擺進衣櫃裡,然後挑了件套頭毛衣遮住脖子上的吻痕,穿上牛仔褲,將長髮束成馬尾,再從行李箱裡拿出一瓶小藥罐,悄悄藏在化妝台抽屜裡。

  她願意扮演韓克仰的妻子,滿足他所有的需求,但她不想放感情,不想交出自己的心,更不想要分手時留下兩人的「紀念品」。

  吃避孕藥這件事,她並不打算和韓克仰商量,反正兩人的結婚契約書上也沒有載明她非得替他生孩子不可。

  關上抽屜後,她踏出臥房,聞到淡淡的咖啡香,半開放式的廚房裡,韓克仰正拿著鍋鏟將煎好的荷包蛋、火腿盛進盤子裡。

  「早。」看到她的身影,他轉過身,將早餐遞給她。

  「早安。」她驚訝地望著在流理台前忙碌的高大身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不像是那種會下廚的男人。

  「吃早餐吧!」他將兩份餐點放在桌上,又倒了杯咖啡遞給她。

  「為什麼不叫醒我?」她捧著溫熱的咖啡,一種奇怪的感覺滑過胸口。

  從來沒有男人為她煮過早餐,看到他忙碌的身影、討好的舉止,她感覺有那麼一點……甜蜜。

  「看你睡得很熟,就沒有叫醒你了。」韓克仰拉開椅子入座,睇看著素顏的她,少了平日嚴肅的套裝,此刻的她清秀得像個大學生,令他忍不住想起昨晚纏綿時,她濕潤的眼角和閃爍的淚光……

  他有過許多女人,大部分都是逢場作戲或是短暫交往,新鮮感褪去就一拍兩散,還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這樣觸動著他的心。

  他知道她不是因為信任他,才把完整的自己交給他,也明白他用了最糟的方式開始兩人的關係。

  但是他一點都不後悔,愛情開始的方式有很多種,從身體開始談起也是一種選擇,只要能擁有她、抱著她,可以關心她、對她好,他有信心能瓦解她的心牆。

  「身體還好嗎?」他放柔聲音,關心道。

  她愣怔了幾秒,會意過來後,垂下眼,感覺他灼灼的目光正緊盯著她的臉,羞窘的紅潮慢慢染上兩頰。

  「與其討論我的身體狀況,我更在乎婚假休到什麼時候,我想盡快回飯店上班。」她故意用一種令人討厭的語氣逃避尷尬的問題。

  向彤一點都不想讓他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想跟他有太多感情羈絆,反正像他這種男人跟女人睡覺就跟上餐廳吃飯一樣自然,只是為了滿足生理需求,她不是最特別的,也不可能是唯一。

  「你要回飯店上班可以,上下班由我接送。」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對她展現出前所未有的佔有慾與體貼。

  她愈是冷漠,他愈想逼近她,他既然可以挑起她的慾望,或許也能挑動她的心。

  「飯店跟你的公司根本不順路,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她抬起頭,疑惑地望著他。

  「接送老婆上下班可是老公應盡的義務,就算不順路也不能嫌麻煩。」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凝睇著她秀麗的臉龐。

  「隨便你。」她對他貼心的舉止一點都不領情,嘔氣地拿著刀叉切著盤子裡的火腿。

  反正北投離市區那麼遠,也許不到一個星期他就受不了壅塞的車程,放棄接送她上下班的提議。

  向彤咬著下唇,一臉困惑,還是不懂韓克仰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貼心」,明明她就已經屬於他了,幹麼還搞什麼溫馨接送情。

  「下星期銷假上班後,我會請助理幫你辦一張附卡,另外每個月會給你二十萬當零用錢。」

  她抬眸凝視著他,涼涼地挖苦道:「想不到我的親親老公竟然這麼大方,真是太受寵若驚了。」

  「呵,我也不知道原來我親愛的老婆這麼容易討好,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我只是盡我應盡的本分而已。」她軟軟地回道。

  「那你再委屈一點,每個月的第二個週末陪我回陽明山去和奶奶吃飯。」

  「這不是你娶我最主要的目的嗎?跟你扮演一對模範夫妻,放心,這點職業道德我還有。」她輕啜了一口咖啡。

  「你真的很會激怒人……」他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

  「如果你期待娶到一個百依百順的完美嬌妻,很抱歉,你恐怕要失望了。」她優雅地撕了一塊吐司放入嘴裡,眼底流露出挑釁的神情。「更抱歉的是,我們簽了結婚契約書,在這一年內你都必須容忍自己有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妻子。」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深沉的黑眸盯著她,分析、玩味著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如果你以為用言語刺激我,就會讓我提早說出離婚的話,很顯然的,這並不是一個聰明的方式。」他犀利地看穿她的想法。

  「天天有專車接送,每月有二十萬的零用錢,還有一張不怕刷爆的卡,這對一般人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肥缺』,更何況你還資助飯店的擴建計劃,我怎麼捨得離開呢?」她朝他柔柔一笑。

  肥缺?!這女人還真的把「老婆」視為一份工作!

  「既然你也認為我提供的老婆福利相當優渥,是不是該有所表現呢?」他順著她的話題繼續扯下去。

  「可惜我的廚藝不太好,要是早知道我會嫁給一個多金又大方的好老公,我一定會去參加什麼嬌妻訓練營,好好增進自己的手藝。」她露出既無辜又無奈的表情。

  事實上為了在『茉莉會館』設置法式餐廳,她特地跟在主廚身邊實習了好幾個月,但她並不想透露太多,只想盡量將兩人的關係單純化。

  「你應該知道食慾和性慾一樣重要吧?如果你在廚藝方面不行,我不介意你在另一方面『力求表現』,必要時我還可以給你『技術指導』。」他神色慵懶,邪氣地笑了笑。

  「以色事人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我還是在廚藝方面多下點工夫比較實際。」她臉色微慍,拿起刀叉,將滿腔怒氣發洩在盤裡的荷包蛋上。

  他逸出一聲狂放又自負的朗笑。

  當晚,向彤為了不想滿足他某方面的慾望,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廚,展現一手好廚藝,準備了迷迭香烤雞腿、海鮮義大利面和濃湯,大大滿足了他的味蕾。

  是夜,韓克仰也要求「禮尚往來」,熱情地用身體回報她做晚餐的辛勞,再一次將她吞吃入腹……

  ※※※

  一輛銀色的奧迪跑車往北投郊區駛去,明亮的日光透過玻璃窗掩映在向彤清秀的側臉上。

  銷假上班的第一天,韓克仰遵守承諾,開車送她上班,向彤繫著安全帶坐在副駕駛座,用眼角餘光悄悄瞟了韓克仰一眼,隱約感覺他全身迸放的威猛陽剛氣息與她身上淡雅的香水味交融成一股親密的氛圍。

  她主動打開音響,鋼琴和手風琴慵懶的琴音自音箱裡流洩而出,皮亞佐拉的音樂環繞在封閉的車廂內,熱情、不羈的阿根廷探戈曲風一如蟄伏在兩人心底的情感暗潮,親密又帶著點互相角力的味道。

  兩人從陌生到熟悉,摸索出一套相處模式,白天她用犀利的言語當武器抵禦他的欺近,夜晚他不羈狂放的熱情一點一點地卸除她高傲的盔甲。

  隨著車子駛入綠林扶疏的溫泉路,她收回散漫的思緒,看著他將車子停在飯店門口,引來許多員工和客人的側目。

  「到了……」韓克仰手握方向盤,轉頭看著她美麗的臉龐說道。

  「謝謝。」她解開安全帶,故意避開他的視線,拎著手提包匆匆下車。

  韓克仰隔著玻璃窗望著她繞過車頭,準備進入飯店,忽地捨不得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開口喚道:「向彤。」

  她停下步伐,轉過身,看著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冷峻的臉龐,他性感的嘴角噙著笑,朝她勾勾手。

  她猶豫了半秒鐘,走過去,微微彎下身,貼近窗口說:「有什麼事嗎?」

  「晚上六點我來接你下班。」他體貼地說,視線膠著在她的紅唇上,眼眸變得深暗黝黑。

  「好……」她才剛開口,就感覺頸間多了一股力量,還來不及反應,他立即伸手扣住她的脖子,炙熱的雙唇吻住她微啟的小嘴,霸道地吞噬她未竟的話語。

  這突如其來的吻讓她愣了一下,儘管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儘管在過去一星期的婚假裡,他給了她無數綿密熱情的吻,但她依舊感到臉紅心跳。

  向彤嘗到他身上清冽好聞的刮鬍水味道,感覺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探索、愛撫著,他的吻總是那麼炙熱,總是不明所以地令她心悸。

  隔了一會兒,韓克仰放開她,她賭氣地瞪著他,感覺有無數雙來自四面八方的眼睛正窺視著兩人。

  「你……」向彤又氣又羞,沒想到他會在飯店的大門口吻她,而她身後就站著幾個泊車小弟和行李接送員,這叫她這個總經理的顏面要往哪裡擺?

  「怎麼了?」他挑挑眉。

  「再見。」她不想浪費唇舌與他吵架,頭也不回地走進飯店。

  踏入大廳時,兩名泊車小弟和值班副理向她點頭問好。

  「總經理,早安。」值班副理說道,眼底閃爍著笑意。

  「早安。」她臉頰微紅,輕咳一聲,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李副理,等會麻煩你將這個月的營業日誌和工程進度表送到我桌上,還有替我連絡紀經理,我有事找他。」

  「是。」李副理微微地欠身。

  向彤快步地穿過櫃檯,回到辦公室,剛放下手提包,李副理立即將這個月的營業日誌送上來,順便簡單匯報了在她婚假期間飯店發生的大小事。

  李副理離開後,掩上的門扉又再度被推開。

  「總經理,聽李副理說你找我?」紀仲偉冷冷地道。

  他的表情透著不屑,原以為可以藉由這次『茉莉會館』的財務危機召開股東會議,順勢將她從總經理的位子拉下來,可沒想到才一個月的時間,她便解決債權問題,還嫁給了『韓氏金控』的執行總裁。

  「紀經理,你進來前都不知道要先敲門嗎?」她抬起頭,用美得過火的眼睛瞪著紀仲偉,冷訓道:「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要不要回去重上一次新進員工基本禮儀訓練課程?」

  向彤受夠紀仲偉囂張的氣焰,以前礙於他手中持有部分飯店的股份,不敢給他好看,但現在危機解除,少了財務上的壓力,她隨時都可以將他手中的股權買回來。

  「你……」紀仲偉氣得咬牙切齒。

  「記住我的身份,我是『茉莉會館』的總經理,如果你對我的決策有任何不滿,歡迎你遞出辭呈離開飯店。」她站起身,強悍地瞪他。

  「嫁了有錢人,氣勢都不一樣了。」他鄙視地揶揄道。

  「如果你受不了我這個娃娃兵總經理,我不介意出高價買走你手裡的股份。」她涼涼地說。

  礙於現下情勢比人強,紀仲偉只好斂起怒氣,換上諂媚的嘴臉說:「有了『韓氏金控』的資金挹注,飯店的營運和業績漸漸上了軌道,我想我還是把股份留著,協助總經理的決策,讓『茉莉會館』成為國內頂級的精品溫泉飯店……」

  「如果你還想留在飯店工作,有空把員工守則重看一次,要是讓我再抓到你以經理職位的名義私下開房不付錢,我會立刻革你的職。」向彤凜聲道。

  「是。」紀仲偉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十分難堪。

  「另外酒窖裡紅酒數量與庫存簿上的數字不合,酒窖鑰匙是歸你管的吧?」她精明地盯著他。「如果下回盤點再讓我發現數字兜不起來,所有的損失一律由你負責。」

  她早就知道他會暗地裡收取酒商的回扣,並且私下偷取酒類販售,只是一直苦無證據懲治他,恰好藉由這個機會給他一記下馬威。

  「是的,總經理。」紀仲偉忿忿地從牙縫裡進出話來。

  「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可以回辦公室了。」紀仲偉離開辦公室後,向彤嬌纖的身軀陷入皮椅裡,深邃的目光穿過光潔敞亮的玻璃窗,眺望窗外的景致。

  現在財務困境解除了,飯店不會有倒閉或被收購的危機,擴建的工程如期進行,她成功地守住父親的飯店。

  照理說,她應該感到高興,可為什麼心底卻有濃濃的失落感與遺憾呢?

  無名指上璀璨的戒指刺著她的眼,一陣隱痛浮上心坎,彷彿無聲地控訴她的冷絕與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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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8:47
第四章

  婚後,韓克仰和向彤首次出席社交派對,兩人來到市區一家精品服飾店,他囑咐店員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讓兩人能專心購物不受打擾。

  幾名穿著深色制服的店員,紛紛拿出新上市的禮服,熱絡地在胸前比劃著。

  「韓夫人,您覺得這件洋裝怎麼樣?剛從義大利空運來的,全台灣只有一件,穿出去絕對不會跟其它名媛撞衫。」店長說。

  韓夫人……

  向彤輕皺起眉,對這稱謂還是有點不習慣,好像自己真的完全屬於他了。

  「還是這套粉紅色的晚禮服呢?您的膚色白皙,穿這款很適合喔~~」另一名店員也跟著積極推銷。

  面對她的不為所動,氣氛顯得有些僵,店員們只能尷尬地唱著獨角戲。

  「你們不用忙了,我親愛的老婆只信任我的眼光,喜歡我親自替她挑選衣服……」韓克仰將手貼在她腰側,親匿地摟著。

  「韓先生真是疼老婆啊……呵呵……」店長笑了笑,識相地跟店員退到一旁,故作忙碌地整理貨架上的商品。

  韓克仰牽著她的手來到陳列著各式禮服的地方,很認真地替她挑選,半晌,便拿起一件黑色露背洋裝遞給她。

  「去試試這一件、這件也試試……」他又拿了一件銀色緞面禮服塞進她手裡。

  「欸,你做人一定要那麼高調囂張嗎?」向彤細聲抗議,這家店為了他們兩個暫停營業也太……

  結婚後,向彤終於見識到韓克仰的財力有多雄厚,上回他們倆去吃飯,他竟然可以包下整間餐廳,要所有的工作人員只服務他們兩個。

  更遑論他在婚後送給她許多名貴的珠寶首飾了,甚至有一回,她在翻雜誌時,不經意地說了句這件洋裝真好看,幾天後,她便收到快遞送來的包裹,裡頭就是那件洋裝。

  就算她再驕傲、再倔強,也是一個平凡的女生,面對他刻意的討好與寵溺,說沒有感覺、不動心是騙人的。

  更何況,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是她的「丈夫」,天天摟著她睡覺、向她說早安,送她上班時還會在頰畔印下一個吻。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頑固地抵抗多久,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寵壞自己。

  「我又怎麼了?」他一臉無辜。

  「只不過是買一件衣服而已,有必要這麼誇張嗎?」她沒好氣地說。

  「如果你嫌買一件太少,我可以把整家店的商品全都買下來。」他豪爽地道。

  「你都是用這招來討好女人嗎?」她瞪著他,話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

  她的口吻聽起來好像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味,但他囂張的態度令她不由自主聯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帶著一個女人入住頂級villa……嗯,他好像很習慣用金錢討好女人。

  「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他瞇起邃亮的黑眸,凝視著她。

  「誰在吃醋。」她一副不在乎的口吻。「你要在外面交多少個女朋友,要把整家店買下來送她們也不關我的事。」

  「但從現在開始,我只會討好你一個人。」他性感的薄唇流露出笑意,沒將她略微嘲諷的話放在心上。

  「那還真教人受寵若驚哪!」她自嘲道。

  婚後韓克仰的行為比她想像中收斂許多,鮮少參加聚會,連花邊新聞也沒有,但她把他的安分守己歸於兩人還處於「保鮮期」,所以他依然對她「興致高昂」。

  其實,不要說他了,自己好像也漸漸習慣他的親吻和擁抱,習慣在他的熱情下融化……

  「我是很想再跟你鬥嘴下去,只可惜我們只剩下四十分鐘。」韓克仰看了一眼手錶,手拿著兩件禮服要她挑。

  她隨手抽起黑色的洋裝走進更衣間,脫掉套裝,換上洋裝,將過肩的長髮攏到胸前,伸手拉起背後的拉鏈,可拉到一半,卻和頭髮纏在一起。

  她狼狽地遮住差點滑落的洋裝,打開更衣室的門,探出臉,低聲道:「那個……小姐……」

  兩名店員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整理商品,壓根兒沒聽到她的呼喚,倒是距離較近的韓克仰走了過來。

  「怎麼了?」他好奇地盯著她探出的半張臉。

  「你可以幫我叫店員過來嗎?」她臉色微窘。

  「發生什麼事?」

  「拉鏈卡住了。」她聲音低低的。

  「我幫你。」他悍然推開更衣室的門,卻被她擋住。

  「這裡是女生更衣室耶……」她一手擋住門,一手忙著拉洋裝,以防胸前曝光。

  「顯然我親愛的老婆記憶力不夠好,這間店暫時被我包下來了。」他直接推開門走進來,盯著她發窘的小臉。「哪裡卡住了?我看看……」

  原本就不算寬敞的更衣間,多了他之後更顯窄小,牆上光潔的鏡面映出兩人的身影,令她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她一手拉住胸前的衣服,一手撩起髮絲,露出一截白皙的美背。

  韓克仰將拉鏈輕輕往下拉了一截,抽出糾結的髮絲,再拉起拉鏈,手指有意無意地碰觸她的肌膚,感覺她身上的幽香正一絲一絲地沁入鼻端。

  他將她轉過身,激賞的目光掃過她全身,盯著她那美得出奇的臉龐,眼底有著無限迷戀與寵溺。

  兩人的視線交纏著,彷彿有一股電流在空氣中流動,他伸手將她垂落在頰畔的髮絲輕輕撩至耳後,睇著她紅潤的嘴唇,忽地興起一股想吻她的衝動——

  望著他灼熱的視線,她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即使對他的親吻感到熟悉,也漸漸習慣兩人之間親密的舉止,但每次對上他熾熱的眸光,心悸的感覺依然強烈。

  「……」我先到外面等你。」他猶豫了會兒,深怕弄糊了她唇上的口紅,無奈地放棄吻她的渴望。

  韓克仰走出更衣間後,她輕靠在門扉上,撫著發燙的胸口,看著光潔的鏡面映出一張被愛情困住的臉龐。

  她是怎麼了?

  明明韓克仰是俘虜自己的敵人,她為什麼對他有這麼多感覺?

  她搖搖頭,不讓他繼續干擾思緒。

  向彤用手順了順身上的洋裝,走出更衣間,迎上韓克仰的視線,他手裡拿著一雙高跟鞋,牽起她的手,讓她坐在沙發上。

  「這雙鞋應該和你身上這套衣服很配……」

  韓克仰單膝蹲在地上,托起她的腳,褪去娃娃鞋,將她細白的腳丫緩緩套進高跟鞋裡。

  面對他突然的舉措,一抹羞澀的紅潮撲上耳廓,向彤困窘地蜷縮著腳趾,連忙制止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為親愛的老婆服務,是老公應盡的義務。」他眼神含笑,仍舊堅持替她穿鞋。

  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態度討好她,企圖令她感覺自己是被珍愛寵溺著,以彌補兩人不算太完美的開始。

  她尷尬地不知該看哪裡,卻又拿他霸道的行徑沒轍,只好被動地任他裝飾著自己,韓克仰招來店員替她盤起頭髮,配上精巧的髮飾,又挑了一條鑽石項煉戴在她脖子上。

  沁涼的鑽煉圈住她細白的脖子,彷彿也圈住了她的心。

  面對他霸道的寵疼與示好,她感覺自己用倔強築起的心牆似乎出現了裂縫,正一點一點地崩坍中……

  ※※※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一輛銀色的跑車駛過街頭,停在市區一家五星級飯店門口,泊車小弟立即走向前,禮貌地為賓客拉開車門。

  韓克仰跨出車門,將鑰匙丟給服務人員,牽著向彤的手走進派對裡。

  這是兩人第一次在社交場合曝光,自然引起許多人關注,這對一向低調不愛出風頭的向彤來說簡直是一大折磨。

  「韓總裁,恭喜您,新婚愉快。」一位穿著藍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熱絡地與韓克仰握手。

  「李副總,謝謝你的祝福。」韓克仰輕笑道。

  從一踏入派對,向彤便被這一連串緊湊的社交介紹詞弄得頭昏腦脹,根本記不得誰是誰,只能一路僵笑到底。

  「韓總裁,這位一定就是韓夫人了……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呵呵……」

  「趙董事長,好久不見。」韓克仰與迎面而來的賓客寒暄著。

  「您好。」向彤微微一笑,目光越過趙董事長的肩頭,尋找著能讓她喘口氣的地方。

  「我們先到那邊和幾位熟人打聲招呼,一會兒再過來跟您聊。」韓克仰霸道地將她的手貼在腰際,領著她走到派對的另一方。

  「我一定要跟你出席這些無聊的派對嗎?」她細聲抗議。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他俯下身,貼近她耳邊,惡作劇地說:「如果你不想每天早上『累』得爬不起來,我很樂意尊重你的意見。」

  每晚,他把滿滿沒有說出的感情化為行動,用身體告訴她,他有多麼為她心動、多麼迷戀她……

  太過驕傲的兩人,都不肯輕易把對彼此的感覺說出來。

  「你……」她嬌瞪了他一眼,再笨也聽得懂他曖昧的暗示。

  「來,我介紹我的工作夥伴給你認識。」韓克仰牽著她的手走到吧台旁。

  魏格非拿著酒杯,身邊圍繞著好幾位身材姣好、頻頻向他撒嬌示好的女子,待韓克仰走近後,他便示意女子離開。

  「向彤,這位是『D&B創投公司』法務部部長魏格非,負責公司的法律事務……」韓克仰介紹兩人認識。「格非,我的妻子紀向彤。」

  「您好。」向彤淺淺一笑。

  「韓夫人,你們結婚時我剛好到上海考察,沒來得及參加你們的喜宴,真是抱歉。」魏格非說。

  「沒關係的,您的心意我收到了,謝謝您。」向彤得體地回了句。

  「我跟格非有些事要聊,你可以先到外面的陽台透透氣,等會兒我再過去找你。」韓克仰感覺到她全身緊繃,很不自在,便開口說道。

  「好。」她斂起笑得快僵硬的嘴角,小心翼翼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賓客,走到派對外的觀景陽台。

  韓克仰戀慕的視線緊緊跟隨著她,直到她消失在眼中才收回目光。

  「克仰,明明我們計劃好是要收購飯店,不是要收服女人,你沒事替自己搞個老婆來幹麼?」魏格非不以為然地道。

  「我想看看這世界上是不是有我得不到的東西?」韓克仰意味深長地說。

  一個多月的婚姻生活,他知道她對他並不是全然沒有感覺,他有自信讓她愛上自己,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你不是已經娶她了?這還不算得到她?」魏格非仰頭喝了一口威士忌。

  韓克仰低笑不語,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所謂的「擁有」,是她也回應他對等的熱情。

  魏格非嘲弄道:「你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像什麼嗎?就像古時候出國征戰的戰士,打完仗,還把敵國的公主給搶來做俘虜,娶回來通婚。」

  「聽起來滿有趣的,人財兩得。」韓克仰朗笑。

  他和向彤兩人的關係就彷彿是場愛情攻防戰,他不只想俘擄她的人,更渴望征服她的心。

  ※※※

  四月的第二個週末,正好是韓克仰和紀向彤回陽明山陪奶奶共餐的日子。

  向彤從衣櫃裡挑了件雪紡紗洋裝,配上小外套,著裝完畢後,坐在梳妝台前拿著刷子在眼窩上塗上一層淡淡的眼影,又搽了點腮紅,望著鏡子裡那張嬌艷明媚的臉龐,忽然覺得好陌生。

  將近一個月的新婚生活裡,兩人不知不覺建立起一種默契,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偶爾必須加班應酬時會事先告知,當然,每週也會固定陪她去醫院探望父親。

  他們在人前扮演一對模範夫妻,人後則猶如兩頭互相廝咬的野獸,她用言語當作利爪尖銳的對待他,而他則用炙熱的吻懲罰她,在她的身上烙下一個個吻痕……

  鈴鈴!

  正當陷入沉思之際,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向彤嚇了一跳,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覺得心跳好像停止了——

  厲呈韞!

  她雙手顫抖地握著手機,任憑來電鈴聲撕扯著耳膜,卻沒有勇氣接聽,自從選擇與韓克仰結婚後,她便把專門與厲呈韞聯絡用的mail帳號與密碼都交給向柔了。

  偶爾也想跟向柔問問厲呈韞的狀況,但仔細想想,她已經失去了關心他的權利,他過得好不好、論文進行得順不順利……她知道了又如何?她沒資格為他擔心,也沒立場為他流淚。

  ※※※

  她對厲呈韞有太多太多說不出的歉意,覺得自己就這樣瞞著他嫁給韓克仰實在是太可惡了!

  更可惡的是,她竟然對韓克仰有了感覺,屈服在他霸道的寵溺裡,任憑他的溫柔一點一點抹去初戀時甜蜜的誓約。

  「你換好衣服了嗎?」韓克仰打開門,探頭問道。

  「快好了。」她有些慌亂地按下拒接鍵。

  「你手機響怎麼不接呢?」他盯著她的手機。

  「我剛才在試來電鈴聲。」她心虛地道。

  「那我先把車子開到樓下等你。」韓克仰瞟了她嬌纖的背影一眼,隨手帶上門。

  向彤望著斷訊的手機一眼,將它轉為震動,拿起手提包,搭電梯下樓。

  出了大廈門口,她坐上韓克仰的車,開往陽明山的路上,在市區遇上週末狂歡的人潮,兩人陷在壅塞的車流中動彈不得。

  她降下車窗,側過臉望著在街邊嬉鬧的青少年,還有手牽手一起逛街的情侶,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惆悵遺憾。

  驀地,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打開包包的扣環,低頭看著小小的螢幕上閃爍著一串來自異國的熟悉號碼,心,正隱隱刺痛。

  她看著螢幕上的日期,忽然想起今天是她的二十七歲生日,他是打來說生日快樂的嗎?

  「怎麼了?」韓克仰看著後視鏡裡一臉心不在焉的她。

  她抬睫與他在鏡中對看,一股惱怒的情緒突地湧上胸臆,明知道她沒有恨韓克仰的理由,一切是她自願與他達成協議,但心底又忍不住怨懟起他惡意的收購手段。

  她一直有種分裂的感覺,明明心底某個角落還偷偷思念著厲呈韞,但身體卻和韓克仰擁抱著,每晚歡愛過後,她枕躺在他結實的臂彎裡,會忍不住厭惡起沉溺於他激情懷抱裡的自己。

  偏偏她的身體卻彷彿有了記憶,記得韓克仰是怎麼吻她、她在他身下被吞沒時墮落的愉悅,有時甚至還會為他心動……

  「你怎麼了?」韓克仰放慢車速,盯著她怪異的神情說道。

  「沒有。」她狼狽地別開臉,轉頭望向窗外。

  他轉動方向盤,將車子停在路肩,按住她的肩膀,關心道:「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要關心我。」她一副冷冰冰的口吻,濃睫底下的眼神透著疲憊與困擾。

  她以為兩人的關係可以很簡單的契約化,她當他名義上的妻子,順從他的決定,卻忽略了人是情感的動物,她默默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接送、習慣他的討好,而習慣正是依賴的開始……

  她已經漸漸習慣他的擁抱,不想連心都跟著妥協,她隱約感覺兩人之間壁壘分明的界線漸漸變得模糊……

  「不要考驗我的耐心。」他沉下臉,霸道地扳過她纖瘦的肩膀,盯著她的臉,不放過每個細微的變化。

  「你要聽實話嗎?」她斂去眼底的脆弱與迷惘,戴上冷傲的面具迎視他。

  韓克仰邃亮的黑眸緊緊鎖住她,對她突如其來的怒氣感到疑惑不解。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心底很不舒服。」她挑釁地瞪著他,像只刺蝟豎起全身的刺,急急地保護自己,拒絕他的親近。

  她不要他的關心、他的討好,那會讓她變得軟弱,她情願他討厭她、疏離她,這樣或許自己對他的感覺會淡一些,對某人的愧疚也會少一點……

  「你……」他咬著牙,墨黑的眼底蒙上一層慍色。

  「我可以一天不當韓太太、不陪你扮演一對虛偽的模範夫妻,真實地面對自己一天嗎?」她脫口而出,一點也不在乎這些話會不會激怒他。

  她受夠了內心的矛盾與衝突,厭惡起自己的自私和他的霸道。

  「把話說清楚,什麼叫真實的自己?」韓克仰鉗住她的手腕,強迫她迎視他的眼。

  她眼神哀傷,脆弱地道:「今天的我很累,狀況不好,沒有自信扮演好韓太太,可以讓我請假一天嗎?」

  「發生什麼事了?」盯著她虛弱的模樣,他的態度軟了下來。

  「什麼事也沒有。」她倔強地說。

  「那就不要這麼任性。」

  「任性?」她的眼底盈上委屈的淚光,自嘲地說:「我要是夠任性就會拋下飯店一走了之,我要是夠任性就不會和你簽下結婚契約書,我要是夠任性就在奶奶的面前公佈我們結婚的真相,我要是夠任性就不會把完整的自己交給你……」

  她愈說聲音愈微弱,最後哽咽到說不下去。

  就因為守住飯店是她的使命,是她逃避不了的責任,所以她成為全世界最沒有資格任性的女人。

  『茉莉會館』對她而言宛若烏龜背上沉甸甸的殼,她只能永遠扛著這份責任,順著命運的牽引往前走,再也沒有為愛飛翔的權利……

  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倉皇地逃了出去。

  「向彤——」韓克仰將頭探出窗外揚聲喊道。

  此時兩名交通警察走向韓克仰,取締他路肩違規停車,強硬地要他拿出駕照,阻去他的步伐。

  向彤頭也不回地跑離韓克仰的視線,繞進路口一條小巷裡,在亮白的街燈下看見一道熟悉的招牌。

  她的雙腳彷彿有意識般,想也沒想便走進那間日式燒烤店,要了一張靠窗的小桌子,點了一桌的菜色。

  她掏出手機,終於忍不住按下按鍵,傾聽語音信箱的留言——

  「小彤,打了兩通電話你都沒接,飯店的業務很忙嗎?該不會忙到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既然不能親口對你說生日快樂……那我唱首生日快樂歌給你……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厲呈韞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透過越洋電話傳進耳裡,一字字撕扯著她的心,痛苦到幾欲逼出眼淚。

  熟悉的景致,同樣保持高度熱情的服務生,牆上依舊張貼著琳琅滿目的拍立得照片,唯一改變的,是她的心。

  如果她對韓克仰是全然麻木沒有感覺,此刻她就不會痛苦掙扎,更不會對厲呈韞有這麼多愧疚。

  原來她的心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軟弱……

  ※※※

  韓克仰違規停車招來交通警察開了一張罰單,等他處理好一切,找到停車位,走回原地的時候,早已不見向彤的蹤影。

  他先打電話告知奶奶今天無法陪她老人家用餐,再撥打向彤的手機——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收起手機。

  依稀記得她轉進路口的巷子裡,他循著她的步伐,驀地,在對街一家餐廳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獨坐在喧嘩熱鬧的燒烤店內,桌上氤氳的霧氣蒸騰出一張哀傷寂寞的側臉,與週身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她吃了幾口菜後,站起身,望著店內的牆面好一會兒,才結帳走出來。

  韓克仰頓住腳步,遠遠地望著她沮喪落寞的背影,她垮著肩,像遊魂似的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走著,最後推門走入一家鋼琴酒吧。

  他印象裡的紀向彤自信、聰穎,總是昂起美麗的下顎驕傲地與他對峙,不肯服輸、不肯示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她,看起來如此脆弱哀傷……

  在跨進酒吧前,他忽然想起她站在燒烤店內望著牆壁發呆的神情,他轉過身,跑回燒烤店,推門而入,走到那堵牆前,牆壁上貼著密密麻麻的拍立得照片,每一張都是一對對熱戀情侶留下的貼臉照。

  「先生,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地方嗎?」服務生跟在他的身後,盯著他突兀的舉止,疑惑地道。

  他搜尋了兩、三分鐘,終於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一張略微泛黃的拍立得照,照片裡的女生蓄著一頭又直又長的黑髮,秀氣的臉上笑得一臉燦爛,親匿地偎在一位斯文男生的身邊。

  他撕下照片,看到下面的空白處用簽字筆寫著——

  紀向彤的第一志願就是嫁給厲呈韞。

  在那秀氣的字跡下,還俏皮地畫了無數個愛心,印證了兩人甜蜜的戀情。

  一抹近乎嫉妒的情緒在胸臆間發酵,記憶中她從沒有在他面前笑得這麼開心過,也不曾用如此溫柔的目光看他。

  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如此篤定自己得不到她的心,因為從一開始她的心就屬於別的男人。

  他拿下照片奮力撕開,將另一半丟棄在地上。

  「先生,這是我們店裡的東西,你不能拿走……」服務生制止他粗蠻的舉止。

  他的臉色倏地陰沉到極點,從皮夾裡取出一張千元鈔票塞進服務生手裡,說道:「一千塊買走我妻子的照片。」

  他踩過被撕毀的那截照片,離開燒烤店,再回到鋼琴酒吧裡,推門而入,悠揚的琴音違邐一室,吧台前暈黃的燈光流洩出哀傷的氛圍,映出她孤伶伶的身影。

  一抹近乎憐惜不捨的感情揪住他的心,他以為自己對這一切會麻木沒有知覺,殊不知一場以征服為名的愛情遊戲已經悄然變質,他們之間已經不是勝與負那麼單純,他感覺到自己的心正慢慢失控……

  韓克仰認了,他是真的愛上這個驕傲又倔強的女人,儘管她心裡住了另一個男人。

  但愛來了,他毫無抵抗力,只能謙卑地臣服在愛情面前,陷溺在這擁擠且複雜的三角關係中,為她嫉妒、為她痛苦、為她變得自私。

  在韓克仰來到酒吧前,心情惡劣的向彤已經喝了好幾杯試管酒,色彩鮮艷的試管調酒與她抑鬱苦悶的情緒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仰頭喝完一排調酒,又向酒保要了一排,後勁強烈的調酒,令她眼色微醺,姿態慵懶地倚坐吧台前。

  「一杯龍舌蘭。」韓克仰坐在她身側的空位上。

  一道熟悉的男音引起她的注意,她微微偏過頭,瞅看著身邊的高大男人一眼,輕柔的嗓音帶著幾分任性。

  「為什麼你要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她支著下顎,瞇起醉眼。

  韓克仰凝視著她微醺的臉龐,看著她為另一個男人喝酒買醉,說不嫉妒憤怒是騙人的。

  「你忘了我跟你請假嗎?我今天不當韓太太……」酒精柔化了她平日冷傲的氣質,多了幾分孩子氣。「喔……對了……我忘記寫假單給你……」

  她向酒保要了一張便條紙和一支筆,歪歪斜斜地寫了幾個字,推到韓克仰面前。

  他瞥了上面扭曲的字體一眼,猜想她大概醉得七、八分,一種獨獨為她而生的溫柔溢滿心間,不知怎的,他竟捨不得對她生氣。

  「今晚我准你不當韓太太,就當我們是陌生人。」他喝了一口龍舌蘭酒。

  「還真感謝你今晚的慈悲。」她嘲弄地道,拿起一根藍色的試管酒,湊近他的酒杯,輕碰一下。「……讓我們來敬一下你的寬宏大量……」

  「你這是在挖苦我嗎?」他側眸瞟了她一眼。

  「難道你不知道挖苦你已經成為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嗎?」她輕柔的嗓音透露出一絲脆弱。

  韓克仰沒有搭腔,仰頭喝光杯子裡的龍舌蘭,辛辣的酒液順著喉頭浸泡著他發酸微妒的心。

  她帶著醉意,視線渙散地盯著桌上色彩繽紛的調酒,隨手抽起一管,毫不秀氣地一飲而盡。

  「韓克仰,你的人生有真心想守護的東西嗎……如果沒有……你永遠不會懂我心裡的感覺……不對……像你這種企業獵人……只會獵取別人的東西……根本不懂守護的意義……抱歉……我太高估你了……」她喃喃地自問自答,連話也說得斷斷續續。

  韓克仰忽然想起她寫在照片上那甜蜜又帶著傻氣的願望,眼底的抑鬱暗影愈來愈濃。

  在愛情的原野上,已經不是他和向彤兩人的狩獵了,而是他與另一個男人的戰爭。

  愛是絕對的自私與佔有,他不容許任何男人分享她的美麗,就算那個人霸住她的心又如何,真正能擁抱她、呵護她、撫慰她的人是自己,他有絕對的自信戰勝那個男人。

  沒多久,她將桌上一整排試管酒喝光,幾種不同的調酒混在一起,強烈的後勁令她整個人醉趴在桌上。

  他掏出鈔票、結完帳,攔腰抱起醉倒的向彤走出酒吧,在路口招了輛計程車回家。

  回到家後,他將她平放在大床上,體貼地脫去她腳上的高跟鞋,拉起被毯蓋在她單薄的身上。

  她忽然扣住他的手,像個小孩般抽抽噎噎地哭起來,完全不像平常冷靜理智的模樣。

  「對不起……」她哽咽的聲音裡含著痛楚,斷斷續續地啜泣著。「對不起……呈韞……對不起……」

  他低下頭,凝視著她疲憊的醉臉,猜想她早已醉得糊塗,才會將他誤認為那個男人。

  就著昏黃曖昧的光線,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水,陰鬱地想著——

  就一個晚上,我只准許你思念那個男人一個晚上……

  這是他對她最大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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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9:11
第五章

  星期三下午,向彤如同往常一樣處理完飯店的業務,搭著計程車到醫院探視重病的父親。

  她踏出電梯,亮白的日光燈映照在寂靜的長廊上,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感覺氣氛很凝重。

  她推開房門,看見父親躺臥在病床上,那佈滿皺紋的蒼老臉龐幾乎和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毫無生氣。

  去年底,紀磊在召開會議時因身體不適緊急送醫,醫生診斷出胃癌末期,經手術切除部分胃和淋巴腺後,現在靠藥物和化療延長生命。

  「小彤,你來了……」紀磊聽見窸窣的腳步聲,睜開沉重的眼皮,虛弱地說。

  「爸,您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漾出一抹溫柔的淺笑,貼心地替他調整好枕頭的高度。

  「還不錯。」他乾咳幾聲。

  「許阿姨呢?怎麼沒看到她?」她環視病房一眼,卻沒有見到看護人員。

  為了讓父親受到最好的照顧,她特地請了兩名看護,二十四小時輪流照料父親,自己每週也會固定到醫院陪他。

  「我請她到樓下幫我買份報紙。」他覷了女兒一眼。

  「嗯,我買了一些營養食品,您記得叫許阿姨弄給您吃喔,營養師說這些東西對您的身體很有幫助,可以補充體力。」她將買來的營養食品一一放進床邊的矮櫃裡。

  自從父親被診斷為胃癌後,她便一肩扛起紀家所有大小事,除了管理飯店,也陪他開刀、做化療,看著原本高大健壯的父親不敵病魔的摧殘,一夕之間彷彿老了十幾歲,瘦得不成人形,令她十分不捨。

  「飯店的狀況還好嗎?」紀磊乾咳幾聲,即使躺在病床上仍掛心著飯店的營運狀況。

  『茉莉會館』是他費盡一生的心血,也是他對過世妻子堅貞的愛戀,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紀錄他們一家幸福點滴的飯店,有一天竟成為女兒追尋幸福的絆腳石。

  「爸,您先喝點水。」向彤遞上水杯,小心翼翼地湊到父親唇邊讓他喝下,然後體貼地抽起紙巾,拭去他唇角的水漬。

  每次看到父親做完化療後疼痛難挨的模樣,她都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恨不得能代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向彤輕歎了口氣,她現在能做的就只是聽從醫生的指示,盡量舒緩父親身體的疼痛,然後肩負起經營飯店的責任,不讓他操心。

  「這個月飯店的業績有小幅成長,擴建的工程也進行得非常順利……」她拉了把椅子坐下,從包包裡取出一個檔案夾,攤在父親面前。「爸,您看這是我拍的工程照片喔,這邊是SPA館、游泳池、法式餐廳……」

  「等到擴建工程完成,我們『茉莉會館』絕對會成為全台灣最精緻又溫馨的溫泉飯店,到時候您一定要來剪綵致詞。」向彤挨近父親身邊,聞到濃濃的藥水味,覺得一陣鼻酸。

  「小彤,這陣子辛苦你了。」紀磊握住女兒的手,感傷地說。

  隨著身體的疼痛日益加劇,紀磊整個人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每次閉上眼睛都害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他並非恐懼死亡,相反的,在飽受病魔摧殘時,曾想過就這樣一了百了,放棄痛苦的治療過程還比較乾脆,但想起兩個女兒,心中又是滿滿的不捨。

  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離開人世,至少也要挨到看見小女兒穿上學士服、飯店的擴建工程順利完工、大女兒生寶寶時才……

  「不會……」她搖搖頭。

  「這本來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但現在全都落在你肩上……」他無奈地逸出一聲歎息,憐惜地望著向彤。

  「爸,我們是一家人,本來就該互相幫忙啊!」她握住父親瘦得幾乎見骨的手,堅定地說:「小時候您照顧我們,給我們一個溫暖的家,現在我長大了,守護您和妹妹對我來說是最甜蜜的負擔,我很樂意承擔這一切。」

  「但這卻讓你跟呈韞分開了……」他自責地垂下眼。

  女兒很少跟他談感情的事,但他多少知道她與厲呈韞談了好幾年的遠距離戀愛,不過前些日子,向彤卻毫無預警地宣佈要和韓克仰結婚,他隱約猜得出來,她是為了飯店的財務問題而委曲求全。

  「爸,您在說什麼啊!我跟厲呈韞的感情早就淡掉了,我不可能一直耗在這裡等他拿什麼博士學位,要是他一輩子都拿不到,我不就永遠都不能嫁人了嗎?」她避重就輕地說,就是不想增加父親的愧疚。

  「小彤,我是你的父親不是外人,你別瞞我了……」紀磊明白以她倔強的個性,一旦決定就不輕言改變。

  當她宣佈要與韓克仰結婚時,他剛做完一期化療,身體狀況很差,連牽著她步上紅毯的力氣都沒有,更遑論是阻止她了,這對他來說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爸,我的確是因為飯店的財務問題才決定嫁給克仰,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後怎麼相處……」向彤見瞞不過父親,便改個說法,隱去兩人之間的磨擦。

  「能夠像您和媽一樣因相愛而結合當然很好,但換個方式,婚後開始培養感情也不錯啊,更何況他無條件資助飯店的擴建工程,又是『韓氏金控』的執行總裁,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個非常好的結婚對象。」向彤柔聲地說。

  「我根本不在乎他能為飯店帶來多少益處,我只關心他對你好不好?」他擔憂地說。

  紀磊對韓克仰這個人可以說是相當陌生,只知道他外貌出色,雙眼銳利有神,很有企圖心,老實說,自己對這女婿的印象不差,但由於女兒和他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合,多少還是有點擔心。

  「他對我非常好,這點您可以放心。」向彤握住父親的手,肯定地說。

  「只要你過得好……就好了……」紀磊睏倦地合上眼皮。

  向彤站起身,細心地替父親拉好被毯,將床頭的燈調暗後,在暈黃的燈光中靜靜看著父親。

  像憶起什麼似的,她低下頭,凝視著圈住無名指的燦亮鑽戒,忍不住回想起結婚那一晚,他對她說的話——

  無名指是通往心臟的地方,有一天我不只會套住你的手指,也會得到你的心……

  她努力抗拒成為韓克仰妻子的事實,但卻無法否認他對她的「好」已經超出物質與金錢了。

  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有耐心,依然天天接送她上下班,兩人偶爾還是會戲謔鬥嘴,只是少了點火藥味,多了幾分曖昧。

  尤其是上週末她任性地在酒吧喝醉,他照顧了她一整晚,既沒有發火責備她的失態,也沒有冷嘲熱諷,甚至還泡瞭解酒茶,用強硬的語氣命令她喝掉它,完全不過問她為什麼喝醉酒。

  她真切地明白,她和厲呈韞已經不可能了,兩人終究像兩條難得交會的直線,隨著時間的流逝愈離愈遠,再也沒有交集。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忘掉厲呈韞,把那段青澀的愛情深深埋在記憶裡,況且,她心裡似乎有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想起韓克仰,她心底漾起一股悸動——

  他還是維持一貫的霸道,卻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溫柔,讓她更為心動……

  就算她再倔強也無法否認,他找到通往她心底的道路,令她陷溺在這段倒數計時的婚姻關係中。

  ※※※

  一道溫暖的陽光溜進窗簾的縫隙,映照在隆起的被窩上。

  向彤枕著柔軟的枕頭,摟著被毯,露出一截細白的腳丫,看起來睡得很沉。

  此時,腳底傳來一陣細細刺刺的搔癢感,令她輕皺起眉,下意識地縮起腳,整個人蜷進棉被裡,突地棉被被扯開,麻癢的感覺再度爬上她的小腿肚。

  「韓克仰……」她掀起被毯,嬌斥道,企圖制止他惡作劇的行徑。

  她睜開眼,望著空蕩蕩的臥室,沒看到韓克仰的身影,倒看到一隻毛茸茸的黃色小動物,正努力鑽進被窩裡。

  「啊——」她望著那雙圓圓的黑眼睛,嚇得尖叫了聲,整個人往後仰,硬生生撞上床頭櫃。

  她吃痛地皺起小臉,撫著發疼的後腦勺,眼角差點淌出淚水。

  韓克仰聽見她的叫聲,推門而入,恰好撞見這一幕,他大步走到床沿,體貼地說:「撞到哪裡了?」

  「走開啦!」她有著濃濃的起床氣。

  「我看看撞到哪裡了?」韓克仰扳開她的手,撥開細發,細心地檢查著。

  「很痛啊!」她皺著臉抗議。

  「誰叫你這麼笨。」他稍稍按低她的頭,枕在自己大腿上,伸手揉著她的後腦勺。

  也只有在她剛起床還睡眼惺忪時,才會卸下所有的武裝,像個無辜的孩子般毫無防備地貼近自己。

  明知道她心底還戀著另一個男人,但他就是不想放手。

  他壓抑著發妒的心,佯裝若無其事,不去追問她過去的情事,不想知道她是否和另一個男人許下甜蜜誓約。

  他強迫自己想著她的好,想著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擁有她的一切。

  或許她的過去他沒來得及參與,但他努力在生活中創造屬於兩人的美好回憶,他想要她對他笑、對他撒嬌,想要她信任他、全心依賴他,而不是有所防備,在心裡拉出一道安全防線。

  他想擁抱的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

  向彤枕在他腿上,鼻端傳來熟悉好聞的男性味道,伴隨著他輕柔的手勁,稍稍舒緩了頭部的疼痛,感覺有種曖昧的氛圍圍繞著兩人。

  她意識到他們的舉止太過親密了,不同於在情慾洶湧時赤裸擁抱的激情,而是多了種細膩的寵愛,那體恤帶著安撫的舉止會教她的心變得軟弱不安,更加沉溺在他的溫柔裡,無法自拔。

  「我的頭已經不痛了……」

  她凜起俏臉,斂去眼底的依戀,漠然地與他拉開一段距離,然後指著床上一臉無辜、正在跟棉被玩躲貓貓的「罪魁禍首」。

  「為什麼會有一隻狗在這裡?」

  向彤瞪著小黃狗,它看起來呆呆的,有點像黃金獵犬,圓圓的眼睛,微微下垂的眼角,其實挺可愛的。

  「上星期魏格非撿到一窩小狗,剛才他送來一隻,叫『我們』收養它。」韓克仰故意加重語氣強調「我們」兩個字。

  「我又沒有要養小狗。」她扯過被小黃狗咬住的棉被,氣呼呼地爬下床。

  「嗚……」小黃狗睜著一雙又黑又圓的眼睛,無辜地望著兩人。

  「如果我們不收養它,它就會變成流浪狗。」韓克仰招來小黃狗,抱起它,走到她身邊,繼續說道:「而且它又不髒,魏格非送來之前已經帶去獸醫那兒打過預防針,也洗過澡了。」

  「要養你自己養,我才不要養什麼小狗。」她別開俏臉,冷冷地說。

  自己的心依戀起他的溫柔已經夠糟了,她不想再多加一隻寵物來攪亂兩人的關係。

  更何況,兩人的婚約是有期限的,如果到時候她或他想結束這段關係,那小狗該歸誰養呢?

  「它住在我們家,當然是我們一起養它啊!」韓克仰抱起小狗,逕自對它說:「來,小狗狗,去找媽咪,叫她幫你取一個名字。」

  愛一個人到極致時,就會想跟她擁有一個家,所謂的「家」並不是指住在同個房子裡,而是除了在法律上的婚姻關係外,還有親匿的情感連結。

  他知道多數的女人對小孩和可愛的寵物向來沒有抵抗力,所以便狡猾地想用這只無辜的小狗融化她的心,連繫起彼此的感情。

  小黃狗彷彿聽得懂人話似的,輕輕蹭到向彤腳邊撒嬌。

  「我不會幫它取名字。」她拒絕跟小狗有更近一步的接觸,就是不想給自己任何心軟的機會。

  「那怎麼辦呢?我們的狗該不會要一直叫小狗狗吧……」韓克仰苦惱地說:「這樣帶它出去喊小狗狗,應該會有一大群狗衝過來吧!」

  「你不會自己幫你的狗取名字嗎?」她倔倔地說,一聽到他說「我們」的狗,就覺得他們好像是一對真正的夫妻那般親匿。

  「可惜我沒有幫狗取名字的經驗。」韓克仰一副無辜又無賴的表情。

  「我……」她頓了下,望著小黃狗那副無辜的模樣,忽然想起小時候她也撿過一隻流浪狗回家,還幫它取名叫橘子。

  她那時將它養在家裡後院,每天下課時,都把便當裡的雞腿和肉丸子留給它。

  然後它天天到公車站牌下,不管颳風下雨都要陪她回家,橘子曾是自己最忠實的朋友,也是他們家的一分子。

  不過,幸福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某天早上,一輛卡車為了閃避橘子,失控撞上了母親,甜蜜的家庭就此破碎,父親把橘子送走,從此她就不再養狗了。

  韓克仰看著她沉思的小臉,發現她的表情有些不對勁,低聲問道:「怎麼了?」

  「總之,我不會幫『你』的小狗取名字,要養你自己養。」她堅決重申,逼自己不要瞄向小黃狗。

  「是『我們』的小狗。」韓克仰霸道地將小狗塞到她腳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不是我們,是你的……」

  向彤對著消失在門後的韓克仰大喊了一、兩句後,發現小黃狗又到她的腳邊磨蹭,開始舔她的腳趾。

  「唉喲,我的腳又不是狗骨頭,幹麼一直舔我啦!」她一臉懊惱,完全拿它沒轍。

  小黃狗抬起頭,天真地望著美麗的新主人。

  「幹麼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又不是你的主人……」她咕噥著,低頭瞥見它一臉哀怨的表情,搞得自己好像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心裡頓時有點愧疚。

  「去找韓克仰,他才是你的主人啦!」她不知不覺跟小狗對話了起來。

  小黃狗呆愣在原地,仍舊望著她。

  向彤索性不理它,直接走到浴室梳洗,待換完衣服從更衣室走出來,就見到小黃狗抓著門板,示好地搖著尾巴。

  她坐在化妝台前,拿起化妝水往臉上噴,然後搽了點乳液,紮起馬尾,眼角餘光忍不住瞟向窩在腳邊的小狗。

  真是……

  「幹麼對我裝可愛,這麼想當我的寵物喔?」它那可愛表情,瞧得她心軟。

  韓克仰到底在想什麼啊,明明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企業獵人,怎麼大發慈悲領養起小動物了,更可惡的是,他居然把她深藏在心底的往事給勾了起來。

  現在看見小黃狗無辜的眼睛,她忍不住想起橘子,雖然知道發生車禍不能怪橘子,但因為媽媽的離開讓大家太痛苦了,她也沒敢開口留住它。

  其實,她一直很喜歡小狗,在她憧憬的幸福家庭藍圖裡就該有隻狗,她心中一動,伸出手,拍拍小黃狗的頭,順著它背上的毛輕撫而過,毛又柔又軟,好像比記憶中的感覺還溫暖……

  ※※※

  下午,向彤拗不過韓克仰的要求,跟他帶著小狗到市區一家寵物用品店,韓克仰趁著停車之際,將小狗塞進向彤懷裡。

  「你們先進去,我去停車。」韓克仰的眼底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說完便鑽回駕駛座,將車子開到街角的停車場。

  「喂……」她抱著它軟軟的身體,急急地喊道,但車子已經揚長而去了。

  向彤只得先抱著小黃狗走進商店,把它放在購物車上,在貨架上挑選著適合它的商品。

  小黃狗興奮地趴在購物車的欄架上,跟著它的女主人逛街。

  韓克仰停好車後回到寵物店,走過了兩、三排貨架,才找到她的身影。

  「你都替它買了什麼東西?」韓克仰走過去,主動推起購物車。

  「就……項圈、洗毛精、幼犬飼料、狗罐頭……」她如數家珍,不知不覺把小狗需要的用品全都拿齊了。

  「小狗狗,你滿幸福的嘛,媽咪替你買了很多東西。」韓克仰搔著小黃狗的下巴,逗得它伸出舌頭,開心地哈著氣。

  「我才不是它媽咪。」她口是心非地說。

  「我看你們兩個長得滿像的,有母子臉喔。」韓克仰抱起小狗,戲謔地道。

  小黃狗彷彿聽得懂人話,搖著尾巴裝可愛。

  「誰跟它有母子臉啊~~」她嬌聲抗議,但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幸福的笑容?

  她怔住,發現自己不只被韓克仰和這隻小黃狗給逗笑了,連心窩也漾起絲絲甜蜜,彷彿回到了當年被寵愛、呵護,擁有美好家庭的時候。

  「我看小狗狗就叫紀小彤好了。」韓克仰繼續鬧她。

  「拜託,它明明是公的,怎麼能叫紀小彤。」她嬌嗔道。

  「沒辦法,取名字這種事也是講天分的,我就屬於那種沒創意又沒天分的人。」他若無其事地推著購物車到櫃檯結帳,完全不理會她的抗議。

  兩人結完帳後,她彎下腰把項圈戴在小黃狗的脖子上,牽著它,走到隔壁的超市添購日常用品。

  向彤跟在他身後,望著他推著購物車的高大挺拔身影,腳邊還跟著一條忠心耿耿的小狗,這畫面……不就是她所憧憬的家庭嗎?

  這幾年,她雖然和厲呈韞維持著戀愛關係,但到底是分隔兩地,只能靠著mail和電話維繫感情,且不管信裡的文字再深情甜蜜,也比不上一個真實的擁抱。

  這些日子以來,在無數個早安吻和擁抱中,她的身體已眷戀上韓克仰的體溫,現在,連心也跟著沉淪了。

  她在韓克仰的身邊再次嘗到愛情裡的甜,那感覺就像在品嚐一杯濃烈的威士忌般令人陶醉上癮。

  他的出現撫慰了她內心的空虛與寂寞,讓她感覺到自己是被愛、被捧在手心上呵護的。

  以前的她就像搖曳在風雨中的小花,不管再苦再累,都會咬牙撐過,養成固執又好勝的個性,但一遇上韓克仰,什麼都變了,她不需要偽裝堅強,可以偶爾耍耍任性、對他撒撒嬌,彷彿這一切都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她覺得自己再也回不去從前那個堅毅的紀向彤,而是徹底被愛情俘虜了。

  「在發什麼呆?」韓克仰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

  她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站在貨架前,挑選著紅酒。

  「我想到要把這隻小笨狗取什麼名字了。」她拍拍小狗的頭。

  「什麼?」他挑挑朗眉,細心地注意到她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了許多,眼底似乎還閃爍著笑意。

  「威士忌。」

  「威士忌?」他一臉困惑,沒料到她會取一個酒名。

  「嗯。」她用力點點頭,故意壓低小黃狗的頭,讓它的眼皮滑稽地下垂。「以後你就叫威士忌。」

  「為什麼要叫威士忌?」他疑惑地問道。

  「就突然想到。」她避重就輕地說,不願輕易透露,她在小狗的名字裡偷偷藏了愛情的訊息。

  驀地,她在貨架上看到了自己小時候愛喝的橘子汽水,她愣了愣,如果要用飲料比喻生命中的兩段感情,那麼和厲呈韞那段就像一杯橘子汽水,色彩明亮,冒著氣泡,充滿夢幻,卻多少帶著不真實感。

  而韓克仰給的愛就像醇厚的威士忌,熾熱又醉人,後勁強烈,令人沉淪陷溺,欲罷不能。

  她想,她終究是愛上威士忌的味道了。

  韓克仰凝視著她清雅的側臉,意有所指地說:「我記得我滿愛喝威士忌的……」

  「是嗎?」

  她佯裝若無其事地別開臉,繼續推著購物車往前走,但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心裡甜滋滋的。

  韓克仰大步走過去,大手貼在她的腰側,兩人並肩在貨架前挑選日常用品,坐在購物車裡的威士忌雙腳趴在欄桿架前,興奮地吐著舌頭。

  兩人為了挑選牙膏的品牌而鬥嘴,在外人眼裡看來就像一對幸福的新婚夫妻,就算有小爭執也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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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19:44
第六章

  深夜時分,外頭強勁的雨勢拍打在玻璃帷幕上,蜿蜒成一片濕淋淋的水痕。

  一道刺亮的閃電劃過天,隨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讓睡在客廳小窩裡的威士忌睜開眼,不安地叫了兩聲。

  它跳出小床,走到主臥室前,用小爪子抓著門板,嗚嗚地低叫著。

  隆起的被窩發出窸窣聲,蜷縮在被毯裡的向彤睜開迷糊的睡眼,柔聲道:「那是什麼聲音?威士忌怎麼了?」

  「我出去看看。」韓克仰走下床,打開房門,彎腰抱起威士忌,摸摸它的下頷,安撫它焦躁不安的情緒。

  「乖,沒事……」他拍拍威士忌的頭,將它抱回客廳的小床上。

  威士忌蜷起小小的身體,瞇著眼睛,目送男主人回房。

  韓克仰回到臥室,掩上門,掀起被毯上床。

  「威士忌沒事吧?」向彤柔聲地問。

  「沒事,只是被打雷聲嚇到了。」韓克仰摟過她,安撫道。

  她側躺著,將臉埋入韓克仰肩窩,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嘴角微微上揚,勾出幸福的弧度。

  從她卸下冷傲的面具,接受他的寵疼後,兩人的心彷彿靠得更近,她在他的懷裡找到了安定的歸屬感。

  一旦動了情,愛情彷彿是只扇翅的蝴蝶,扇啊扇動著自己的心,讓她不斷朝他身邊偎去,雖然他們嘴上沒有說什麼,但每晚親匿交纏的肢體、盈滿愛意的雙眸早洩漏了對彼此的感情。

  她閉上睏倦的眼睛,枕著厚實的臂膀,睡得迷糊……

  驀地,客廳傳來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黑夜,伴隨著威士忌的叫聲更顯得刺耳。

  一向淺眠的韓克仰再次被吵醒,他小心翼翼地移開熟睡的向彤,掀起棉被,溜下床,打開門,威士忌立即撲上前,抓著他的褲管。

  他將威士忌抱在手上,走到客廳接起電話,耳邊傳來向柔啜泣的聲音。

  深夜打來的電話,令他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印象中向柔甚少會在大半夜來電。

  「喂……」韓克仰低聲道。

  「姊夫,姊姊在嗎?」向柔說。

  「怎麼了?」韓克仰的心倏地一沉。

  「爸爸……他不行了……醫生剛剛發出病危通知……叫姊姊快來……我好怕……叫姊姊快來……」向柔泣不成聲。

  「我跟向彤馬上趕過去,不要怕。」韓克仰在說話的同時,大手僵硬地輕撫著威士忌的背部。

  掛完電話後,他起身,將威士忌關進籠子裡。

  「乖,爸爸和媽媽要出去一下,你乖乖看家喔!」他耐著性子哄道。

  威士忌睜大圓圓的雙眼,困惑地抓著欄桿,嗚嗚叫了幾聲。

  他走進臥室,看著睡得很沉的她,心裡湧起一股不捨的情緒。

  結婚這四個多月以來,他漸漸瞭解她,也明白紀磊在她心中有多麼重要,她固執地守著飯店,就是為了延續父親的夢想。

  雖然紀磊病榻纏綿,但韓克仰不禁懷疑,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向彤……」他輕輕搖醒她。

  「怎麼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

  「向柔打電話來,說醫院發出病危通知,要我們立刻趕到醫院。」韓克仰擔憂的目光鎖在她的小臉上。

  驀地,天空又劃過一道閃電,夾帶著轟隆作響的雷聲,直直地劈進她心底。

  她木然地怔住,思緒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向彤……」韓克仰抓住她纖細的肩膀晃了晃。

  兩行鹹鹹的淚水溢出眼眶,流淌到唇邊,她彷彿嘗到了生命的苦與澀。

  「你還好嗎?」她愣怔的表情令他十分不安。

  「我……」

  她慌亂到不知所措,雖然早知道父親的病情不樂觀,醫生也說很難挨過這個秋天,但沒想到這麼快。

  她理智上明白父親遲早會走,但仍舊對醫學抱持著無限希望,祈求奇跡發生,所以不論多昂貴的療程或新藥,她都毫不猶豫地支付。

  「我們必須趕到醫院去,向柔一個人待在病房裡很害怕。」他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輕柔地安撫道。

  「好。」她回過神,點點頭。

  韓克仰打開衣櫥,取出一件素色的襯衫和長褲遞給她,自己則挑了一件黑色襯衫和西裝褲換上。

  換好衣服後,他轉過身,見她雙手抖得連鈕扣都扣不上,明白她心底有多麼恐懼。

  「我幫你。」他將向彤拉到床沿坐下,自己則蹲在她跟前,一一替她扣上鈕扣。

  「我好怕……好怕……」她顫聲說道,眼底盈滿恐懼的淚水。

  「不要怕,有我在。」他用力環抱著她顫抖的身軀。

  他溫暖的擁抱,安撫了她淒惶無助的心,心底那悠悠蕩蕩的小船,彷彿找到了一個可以停泊的港口,有那麼一點踏實和心安。

  「嗯。」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

  「我們一起到醫院去。」他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起步出臥室。

  下樓後,韓克仰主動替她繫上安全帶,發動引擎,駛出停車場,馳騁在漆黑的雨幕裡。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兩人抵達醫院,搭電梯上樓,跟著櫃檯裡幾個值班的護士和醫生往病房走去。

  向彤一臉倉皇地跑向病房,有幾次差點跌倒,幸好韓克仰及時扶住她,給她一些些力量。

  他摟住她的腰,兩人避開病床前的護士,擠到床榻旁。

  向柔握著父親的手,一雙眼哭得又紅又腫,連站在一旁的看護人員都忍不住鼻酸。

  「爸……」向彤跪下來,握住父親打著點滴的瘦削手臂。

  「小……彤……」紀磊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爸,我在這裡。」她握住父親的手,靠近他的臉。

  「小彤,好好照顧妹妹……」紀磊虛弱地應道,連說話都顯得十分吃力。

  「爸,不會有事的,醫生都在這裡,您會好起來的……」向彤雙眼蓄滿淚水,定定地望著床上骨瘦如柴的父親。

  韓克仰走到一旁和醫生討論紀磊的病情,眼神擔憂地望著伏在病榻前泣不成聲的兩姊妹。

  「病人的情況怎麼樣?」韓克仰說。

  「我們已經盡力了,請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醫生雖然見慣了生離死別,但聽到那哀淒的哭聲,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克仰……」紀磊張開乾澀的唇,沙啞地道。

  「爸,我在這裡。」韓克仰立即走到向彤旁邊。

  「拜託你,照顧向彤和向柔……我這輩子沒有求過人……就求你這一次……替我照顧她們……給她們一個家……」紀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塵世間唯一的牽掛托付給他。

  他是病了,但卻沒有糊塗,從韓克仰對待向彤的舉止看來,他相信這男人是真心待向彤好,把女兒交給韓克仰他很放心。

  「爸,我答應您,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兩姊妹,請您放心。」韓克仰堅定地承諾道。

  「小柔……對不起……爸爸看不到你穿白紗的樣子……」紀磊掙扎著,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卻沒有力氣說出口。

  短短幾句話,卻彷彿用盡了紀磊全部的力氣,他的眼角溢出兩行不甘心的淚水,終究嚥下最後一口氣。

  向柔握住父親逐漸失溫僵硬的手,忍不住放聲大哭。

  向彤難受地垂下臉,任憑撲簌簌的淚水溢出眼眶,滴落在白色的被單上,暈成一灘灘哀傷的水漬。

  韓克仰環抱住她微微顫慄的身子,恨不得能替她承擔悲傷與痛苦。

  那一晚,天空彷彿也感染上他們的哀傷,下了一整夜的雨。

  ※※※

  紀磊的喪禮辦得極為莊嚴隆重,告別式上,『茉莉會館』全體員工輪流為紀磊上香,連一些離職退休的老員工也來送他最後一程。

  而從紀磊病逝到喪禮結束後,向彤都顯得異常冷靜,頭幾天還會默默掉淚,到最後卻是表情空洞,失魂落魄,像個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剛開始韓克仰以為這只是過渡期,但一星期過了,她還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甚至連飯店的事都不管了,完全沒有銷假上班的意思。

  「你還好嗎?」韓克仰凝視著她蒼白憔悴的小臉,擔心地問。

  「嗯,只是有點累。」她蜷縮在沙發上,低聲道。

  她覺得身體很疲倦,眼皮很重,但卻完全沒有睡意,只要一閉上眼,全家溫馨的回憶便紛至沓來地滑進腦海,一幕幕清晰到教她心痛。

  從父親被診斷出胃癌,她不知道簽下多少張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單,但每次都從死神的手裡將他搶救回來,不像這次是真的走了。

  「肚子餓不餓,我煮碗粥給你吃好嗎?」

  「我吃不下。」她疲累地將頭倚在他肩膀上。

  「那睡一下好不好?你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他摟住她的肩膀,從喪禮結束後,她明顯瘦了一圈,憔悴的臉上印著兩團黑眼圈。

  「我睡不著。」

  「你這樣不吃不睡,明天怎麼回飯店上班?難不成打算不管飯店的事?」他的耐心幾乎快被她磨光,忍不住揚聲道。

  「爸爸走了,我已經沒有家了,還繼續守著飯店做什麼?」她虛弱地回了句。

  當初她是替父親守著飯店,連擴建工程都是兩人一起策劃的,如今父親不在了,她根本找不到奮鬥下去的理由。

  向彤整個人沉浸在哀傷的氛圍中,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內心有種異常的失落感。

  「別這樣說,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家。」韓克仰堅定地看著她。

  「我早就沒有家了,爸爸媽媽都走了……」她啞聲說道。

  以往『茉莉會館』是裝載她一生最幸福的回憶,如今卻成為最悲傷沉重的包袱。

  「你太累了,我抱你進去睡一下。」韓克仰感覺她處於崩潰邊緣,再這樣不吃不睡遲早會病倒。

  他攔腰將她抱到臥室的床上,然後從酒櫃裡取出一瓶紅酒,倒了一杯,走回房間。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表情脆弱無助地像個小孩。

  「喝點酒,會比較好睡。」他將紅酒湊到她唇邊,柔聲哄勸。

  「走開,不要管我……」她用力揮開杯子,杯裡的酒濺灑在兩人衣服上。

  韓克仰又倒了一杯湊到她唇邊,同樣也被她打翻,她執拗任性的脾氣,幾乎快磨光他的耐心。

  她整個人被悲傷的氛圍纏裹住,覺得自己被命運棄絕了,凡她所愛的,都在一場又一場的意外與疾病中離她而去。

  先是車禍,奪去母親的生命。

  再來是胃癌,讓她失去父親。

  一股難以言喻的憂傷盈滿胸口,她的一生彷彿都在跟死神抗爭。

  她神情悲傷,雙手抵在胸前,拒絕他的欺近,頑強地掙扎著,那模樣彷彿在跟死神搏鬥。

  他索性仰頭灌了一大口紅酒,抬起向彤的下顎,湊到唇邊,將口中的酒液餵進她嘴裡。

  兩人的唇瓣貼觸著,熱辣辣的酒液從他的口中滑入她的唇齒間。

  「走開……咳……」她輕咳一聲。

  他蠻橫的舉止惹怒了她,將她從恍惚崩潰邊緣拉回現實。

  他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用手按住她的後頸,將酒液餵進她嘴裡。

  向彤掄起拳頭捶打他的臂膀,雙腳踢著他的大腿,試著掙脫他的鉗制。

  兩人重心不穩,雙雙跌躺在大床上,他的唇貼著她的唇,混著熱辣的酒液,纏綿地親吻著。

  她在他的唇裡嘗到淡淡的麝香和酒味,這是自己最熟悉的味道。

  他寬厚的胸膛微微壓覆在她身上,兩人的肢體親密地貼在一起,讓她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了些。

  她閉上眼睛,眼眶立即濕潤,兩行淚水蜿蜒滑過面頰。

  他用手肘撐起身體,俯望著她。

  她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痛哭,將長久以來的沉重壓力和哀傷全化為眼淚釋放出來。

  「我的家沒了……媽媽走了……爸爸也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她偎在他胸膛前,哭得像個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向彤,你的家還在……」他摟著她顫抖的肩膀安撫道。

  她咬著下唇,隔著迷濛的眼淚瞅著他。

  「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他俯下臉,疼惜地吻去她的淚。

  「我的家……」她吶吶地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在你身邊,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他堅定地承諾著。

  「真的嗎?」她哽咽地道。

  「不只我會陪著你,威士忌也會陪你,你絕對不是一個人。」他俯下臉,親吻著她微啟的唇,企圖用最直接的方式,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吻又重又深,深切到彷彿要逼近她靈魂的深處。

  向彤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回應他的吻。

  他口中熟悉熾熱的感覺包圍著她,撫慰了心中的悲傷。

  纏綿的熱吻在彼此身上點燃熱情,他勾起她的大腿,修長有力的大手滑入她裙底,輕撫著白皙溫潤的肌膚。

  她承受著他熱情的撩撥,感覺到他灼熱的唇離開她的嘴,來到敏感的側頸,吻吮著她的鎖骨。

  她的雙眼迷濛,任憑他不安分的大手撩撥著自己每一處性感帶,引發一波波激情的快感。

  她在他熾熱的吻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那飄蕩無依的靈魂終於找到了歸屬感。

  韓克仰把滿腔沒有說出的情話,藉由一個個熱吻傳遞給她,柔軟熾熱的雙唇幾乎吻遍她身體每一寸肌膚。

  隨著他愈來愈大膽的舉止,兩人體內掀起熱潮,他起身,褪去橫阻在兩人之間多餘的衣衫。

  在情慾激湧到最高點時,他抬起她的腿,熱燙的亢奮挺入她濕暖的柔嫩裡,她逸出一串甜美又歡愉的呻吟……

  她承受著他的重量,情不自禁地弓起身體迎接他的擁抱,感受那熟悉又強悍的力道。

  在他抵進她身體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需要他。

  只有他能安撫她沉痛悲切的靈魂,只有在他赤裸的擁抱中,她才會變得完整。

  他成了自己孤絕世界裡唯一的慰藉,不但給她歸屬感,也煨暖了她冷寂的心。

  每次在他擁抱她的時候,她感受到的不單只有激情,而是滿腔濃烈的情感充盈在心口。

  歡愛結束後,韓克仰抱起她汗濕的身體走入浴室,在浴缸裡注滿水,放入一包熏衣草入浴劑,讓氤氳的空氣中散逸著淡淡的清雅香氣。

  兩人雙雙沉入浴缸裡,溫暖的水浸潤著他們的身體,她柔順地貼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任憑他從身後親吻著自己的耳垂。

  他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無名指上的鑽戒,嘴角掛著一抹慵懶滿足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找到通往她心底的道路了,雖然兩人都驕傲地沒將愛說出口,但彼此都感受到纏綿的情意在心扉蕩漾著。

  在這場攻防戰裡,不是他馴服了她,也不是她得到勝利,而是愛情征服了兩人。

  「我們來生個小寶寶怎麼樣?」他舔吻著她細緻的耳廓,柔柔地問道。

  他不只想擁有她的柔媚、她的撒嬌、她的淚水、她的微笑,更想擁有一、兩個屬於他們的小孩,讓這偌大的屋子更顯溫馨熱鬧。

  「什麼?」她愣了愣,突地睜眼問道。

  「不要再吃避孕藥了好不好?」他發現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感覺有點緊張。

  「你……」她一怔,側過臉,望著他。「你怎麼會知道我吃避孕藥?」

  「有幾次,你把它放在化妝台忘了收下去。」

  「喔……」她心虛地垂下眼睫,沒想到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吃避孕藥,只是沒有拆穿罷了。

  雖然吃避孕藥不是什麼大事,但面對他的體貼,她心中反而升起一股罪惡感。

  兩人剛結婚時,一直是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她不確定這段婚姻關係會維持多久,所以不希望多個小孩來增加彼此的羈絆。

  之後隨著兩人感情的增溫,關係逐漸穩定,但吃避孕藥這件事早就成為習慣,她仍在兩人親密過後吞下一顆以防萬一。

  「怎麼樣?我們生個小小彤好不好?」他並沒有霸道的強迫她,反而放軟語氣說道。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她遲疑了會兒說道。

  「你不想要有我們的孩子嗎?」

  「不是的。」她搖搖頭,解釋道:「我只是還沒做好當媽媽的心理準備,所以才想要考慮考慮。」

  「好。」他寬慰地說。

  「謝謝。」她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伸手握住他的大掌,與他的手心熨貼著。

  一記寵溺的親吻落在她光滑的肩膀。

  他高大的身軀親密地環抱住她,兩人浸泡在溫熱的水裡,任憑時光悄悄溜過指尖。

  ※※※

  向彤漸漸接受父親過世的事實,生活也慢慢回到原來的軌道。

  只是過去五年來,她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茉莉會館』,鮮少有休息時間,所以想趁著這段期間好好放自己一個假。

  現在身上的壓力卸除後,整個人懶洋洋的,飯店的大小事務都交由李副理處理,她只負責做決策。

  每天早上,她送韓克仰去上班後,就待在屋子裡跟威士忌玩,偶爾帶它去附近的公園散散步、逛逛超市添購一些日常用品,或到書局買幾本書,再不然就搭車上陽明山看看韓奶奶,陪她聊聊天,晚上再賢慧地替兩人煮頓豐盛的晚餐。

  白天,雖然有威士忌陪她,但偌大的屋子總顯得過分安靜,好像需要多點笑聲驅走寂寞……

  於是這一天,她如同往常般穿著圍裙,站在流理台前準備早餐。

  「汪!」威士忌聞到火腿的香氣,抬起頭,討好地吐出舌頭,在她腳邊兜著圈子。

  韓克仰依舊坐在餐桌前,一邊翻閱著早報,一邊喝咖啡。

  她把幼犬飼料倒進威士忌專屬的小碗盤裡,看著它喜孜孜吃東西的模樣,開心地笑了笑。

  「昨天我請秘書訂了機票和行程,過幾天我們去日本度假。」韓克仰放下報紙,提議道。

  「度假?」她抬起頭,看著他。「算是補度蜜月嗎?」

  「你還記得蜜月這件事……」

  他低笑道,現在回想起兩人剛結婚時,老愛挑釁對方、互相鬥嘴的情景,覺得有夠幼稚。

  「你不是要帶我去度蜜月嗎?」還是單純因為自己前陣子心情低落,他想帶她出國散心?

  「我請秘書替我們規劃了一趟日本溫泉之旅,一邊度假放鬆心情,一邊考察當地的溫泉文化,應該有助於你經營『茉莉會館』。」

  「嗯。」她點點頭,漾出一抹微笑。

  向彤恍然發現,她好像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去瞭解他,其實他比她想像中還要溫柔,心思也非常細膩。

  她忽略的小細節,他全替她想周全了。

  韓克仰凝視著她嘴角的笑花,心裡悸動不已。

  在愛情的原野上,他終究贏得勝利,再也不用去嫉妒另一個男人擁有她的笑靨,因為她也對自己綻放出最美的笑容了。

  用餐結束後,她主動提議替他打領帶,然後在玄關把公文包遞給他,踮起腳尖親吻他略微粗獷的下顎。

  「我考慮好了,我們就生個孩子吧!」她溫柔地笑了笑,將心底的決定說出口。

  「嗯,一起生個孩子。」他愣了幾秒後,感動地點點頭。

  兩人眸光相觸,感覺有道溫柔的電流充斥在空氣中。

  他抬起她的下顎,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送韓克仰上班後,向彤坐在沙發上,威士忌如同往常般在她腳邊磨蹭。

  「你喔,超愛撒嬌的~~」她抱起它,用軟軟的聲音說道。

  陽光從窗外射了進來,照得一室溫暖,一間偌大的房子、一個霸道又溫柔的老公、一隻可愛的小笨狗……她心中理想家庭的模樣漸漸清晰。

  她覺得今天的她,又比昨天更往幸福的邊緣靠近了一步。

  ※※※

  桃園國際機場——

  一架從紐約直飛台北的班機降落在機場上。

  厲呈韞拖著行李箱,陷在浮動擁擠的人潮裡,風塵僕僕地從美國回到久違的台灣,斯文的臉上有些疲累,但一想到等會兒就可以見到闊別已久的女友,眼裡馬上盈滿晶亮的光芒。

  他刻意不通知向彤自己要回國的消息,也沒在信件裡告知她,他不僅拿到博士學位,也在一家前景看好的科技公司取得研究專員的職位。

  他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想像她見到自己時,會有多麼激動興奮。

  他跟著大排人群入境,拎著行李,走到大廳。

  「克仰,我在這邊等你喔……」

  吵雜的音浪裡,一道熟悉的聲音滑過厲呈韞的耳膜,他下意識頓住腳,回過頭,尋找聲音的主人。

  在擁擠的人潮裡,一位穿著嫩黃色洋裝的女人攫住他的目光。

  一頭烏黑的秀髮披瀉在肩上,那纖細清麗的背影與向彤十分相似。

  隔著人群,他望著女孩的背影,遲疑該不該走上前叫住她。

  正當他猶豫之際,女孩微微偏過臉,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向她,捧起她的臉,兩人親密地擁吻著。

  機場吵嘈的音浪,彷彿全阻隔在愛情膠囊之外,他們的眼底只剩下彼此,忘情地親吻對方。

  她的側臉被男人的大手擋住了,厲呈韞瞧不清楚她的長相,直覺認為自己只是剛好遇上一個身影與向彤相似的女孩。

  他停頓了幾秒,轉過身,拉著行李走出機場,把眼前的這一切歸於太想念向彤而產生的錯覺。

  她怎麼可能出現在機場呢?

  又怎麼可能和別的男人擁吻呢?

  現在的她,應該正忙著處理飯店的事,且伯父剛離開不久,她那麼哀傷,他應該盡快趕到她身邊才對。

  走出大廳後,他招了輛計程車,直奔『茉莉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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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20:12
第七章

  厲呈韞風塵僕僕地回到台灣,第一件事就是搭計程車直奔『茉莉會館』,他在大廳接待處撥了手機給向彤,但她卻關機。

  他走到櫃檯直接詢問服務人員,才曉得她請了長假,目前不在台灣,飯店的事務全交由副理代為處理。

  他帶著滿腹疑問盯著手機,明明自己上飛機前還收到向彤寄來的mail,她在信裡並沒有談到休假出國的事。

  她和誰出國了?難不成是和向柔去國外散心?

  在美國唸書的這幾年,向彤飛來找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他還笑她是工作狂,乾脆跟飯店結婚算了,以她負責任的態度,不可能找個職務代理人就請長假出國。

  厲呈韞沉思了會兒,決定撥打向柔的電話看看有沒有人接,沒想到才響沒幾聲,向柔就接起電話,兩人約好在『茉莉會館』一樓的庭院咖啡廳見面。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一盞盞暈黃的燈泡亮了起來,他點了一杯咖啡,靜靜地坐在窗邊等著向柔。

  半個小時後,向柔拎著手提包走進咖啡廳,乍見厲呈韞的那一刻,心裡微微刺痛,覺得對不起他,還有點厭惡自己。

  明明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姊姊,也曾是姊姊的男朋友,但她還是忍不住動了情。

  「向柔——」厲呈韞抬起頭,見她愣在門口,便出聲喚道。

  「厲大哥。」她漾出一抹淺淺的笑容,怯怯地走過去。

  「好久不見。」厲呈韞斯文的臉上寫滿疲憊。

  「你怎麼回來了?」當她接到厲呈韞的電話時,整個人嚇傻了,因為自己並沒有接獲他要回國的消息。

  「我想給向彤一個驚喜,但好像回來得不是時候……飯店的人說她出國去了?我怎麼沒聽她提起……」厲呈韞眼底寫滿疑惑。

  「姊姊……她……去了日本。」她拉開椅子入座,雙手不安地扭絞著,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日本?」厲呈韞盯著她,不解地重複道。

  望著他澄澈的眼神,向柔再也忍不住了,她垂下頭說道:「對不起。」

  「什麼意思?」

  「其實跟你用電腦互傳mail的人不是姊姊,是我……」向柔自責到快哭出來了。

  在父親病逝的這段期間,她們姊妹倆一樣悲傷痛苦,可是姊姊有韓克仰照顧她、呵護她、安慰她,自己卻孤零零的,每次下課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心中總是盈滿對父親的濃濃思念。

  她不怪姊姊忽略她的感受,身為紀家的長女,姊姊從小就承擔了許多責任和義務,甚至為了守住飯店而選擇嫁給韓克仰。

  她只能把滿腔的傷痛與無助化成文字,一字字敲打在鍵盤上,傳送到服務器的另一端,卑微地假裝成姊姊,向他博取一點點的溫暖與安慰。

  「向柔,你在說什麼?什麼叫跟我通信的人是你?」厲呈韞的心底浮現一連串問號。

  向彤呢?她人去哪裡了?

  那個在信紙上寫滿無止盡思念與纏綿情意的向彤去哪了?

  那個說好要守著甜蜜誓言,等他回來的小女人去哪了?

  「其實姊姊早在今年三月就嫁給別人了……」她抬起臉,眼眶紅紅的,努力壓抑住想哭的衝動。

  「怎麼可能?向柔,這個玩笑不好笑。」厲呈韞愣怔了下,僵笑道。

  向彤結婚了?這太荒謬了,他拒絕相信。

  「是真的。」向柔用力點點頭,臉色沉重地解釋道:「飯店因為擴建工程而發生財務危機,姊姊為了要守住飯店,答應嫁給姊夫……」

  聞言,厲呈韞覺得自己彷彿狠狠地被斧頭劈了一下,痛苦到幾乎不能呼吸,他千山萬水趕回來,沒想到竟得到這麼悲傷荒謬的答案!

  他伸手摸到外套裡那枚閃著小光輝的戒指,忽然覺得可笑極了。

  「這間飯店比我們的感情更重要嗎?」厲呈韞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環視著這座精緻溫馨的溫泉飯店。

  同樣的夕陽,同樣的山景,同樣和煦的微風,不同的是他的心情。

  「姊姊她沒得選擇,這間飯店是我們紀家的產業,對我和姊姊來說很重要……爸爸那時候住院接受化療,需要支付很龐大的醫藥費……總之,姊姊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嫁給姊夫的……」向柔十分不捨他難過的表情。

  「那她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要讓我癡癡地等呢?」他臉色黯然。

  此刻,他覺得自己成為全世界最悲哀、可笑的男人,女朋友嫁給別人了,他卻還像個傻瓜一樣編織著無數美夢,甚至還婉拒美國『硅谷科技公司』的高薪職缺,只為了回到她身邊。

  「……姊姊本來想在結婚前跟你說清楚的,但你當時在寫論文,我怕你承受不住打擊,所以才和姊姊提議由我假扮她,繼續跟你通信……」她歉疚地望著他。

  她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封信和一條項煉,輕輕推到他面前。

  厲呈韞垂眸,瞟了桌上的銀煉一眼,那是他送給向彤的生日禮物,而她也是在那天許下要嫁給他的願望。

  「這是姊姊要交給你的信和項煉。」她眼中飽含著苦澀的情感。

  望著他疲憊憔悴的俊臉,她的心難受地揪緊,彷彿兩人之間不是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而是兩個世界。

  她多想告訴厲呈韞,姊姊不能給的感情,她願意給啊!

  她對他的愛,一點也不會少於任何人。

  「所以向彤跟那個男人去了日本?」他艱澀地開口,實在說不出丈夫兩個字。

  「嗯。」向柔點點頭。

  「什麼時候去的?」

  「他們搭今天下午的班機。」向柔擔憂地瞅著他。

  厲呈韞的心倏地一沉,照時間推算起來,他在機場大廳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並非錯覺,那的確是向彤。

  他的腦海掠過兩人在機場忘情擁吻的畫面,忽地覺得有隻手探入胸臆間揪住心臟,讓他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厲大哥,你還好嗎?」他臉上絕望痛苦的表情,令向柔心疼不已。

  「我沒事。」他低啞的嗓音飽含著痛楚。

  「厲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不關你的事。」他垂眸,攤開信,粗略地讀了一下。

  信裡簡短的陳述她因為財務危機,必須透過商業聯姻來保住飯店,請他原諒。

  七年的感情,兩千多個日子,只換來一封信。

  「厲大哥……」

  「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他沉靜地折起信,放回信封裡。

  夜幕低垂,他哀傷的側臉,與黑夜幾乎融為一色。

  ※※※

  韓克仰與向彤結束十天的日本溫泉之旅搭機返台,兩人回家放好行李後,就拎著紀念品到紀家位於『茉莉會館』附近的公寓大廈。

  向彤按下電鈴,等妹妹開門,一趟日本溫泉之旅讓兩人更加甜蜜,清雅秀麗的臉上不見昔日的憔悴神傷,而是洋溢著幸福光采。

  韓克仰的大手貼在她的腰際,不曉得低頭說了什麼,惹來她一陣輕笑,索性掄起拳頭,象徵性地輕捶他的胸膛以示抗議。

  她噘起的嘴唇散發出無止境的引誘,令他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唇,舌頭放肆地滑入檀口,品嚐、撫觸她的每一寸,讓兩人的唇舌親匿地交纏著。

  她忘情地陷溺在熱情的擁吻中,雙手像有意識般攀住他的頸項,偎向寬闊結實的胸膛,完全沒注意到緊閉的鐵門已經被打開了。

  向柔聽到門鈴聲,拉開鐵門,見到兩人親吻的畫面,尷尬地不曉得該把視線放在哪裡。

  她甜蜜熱切的反應令他心滿意足,良久,韓克仰才依戀不捨地離開粉唇。

  向柔望著兩人親吻的畫面,再對照厲呈韞痛苦沉默的神情,她表情複雜,一抹酸澀難解的情緒匯聚在心口。

  「汪!」寄居在向柔家的威士忌一見到主人回來,興奮地搖著尾巴,到兩人腳邊磨蹭。

  向彤回頭見到敞開的大門,羞窘的紅潮撲上臉頰,嘴角僵著笑,伸手捏了捏韓克仰的臂肌,懲罰他太過大膽的舉止。

  「向柔。」韓克仰率先回神,跟向柔打聲招呼後,便將放在地上的兩袋紀念品拎進屋內。

  「嗨,姊夫、姊姊。」向柔欠身,讓兩人進屋。

  「威士忌,有沒有想媽咪啊?」向彤彎下腰,把威士忌摟在懷裡,輕笑道:「哇,向柔阿姨好像把你養胖了,都快變成一隻小肥豬了。」

  威士忌眨眨圓滾滾的眼睛,可愛地吐著舌頭。

  韓克仰把手裡的禮盒放在桌上,湊過來拍拍它的頭。

  「向柔,你姊夫在日本替你買了新上市的i-Mac,你以後要做3C繪圖會更方便喔!」向彤柔柔地笑道。

  她就是喜歡韓克仰細膩的心思,很多她沒注意到的小細節,他全都想到了。

  兩人在日本逛街時正猶豫該買什麼禮物給向柔時,他立刻想到向柔念的是設計系,送她新上市的i-Mac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安裝上有任何問題,再打電話給我。」韓克仰將裝著電腦的箱子放在桌上,愛屋及烏地把向柔當作自己的妹妹寵愛。

  「謝謝姊夫。」向柔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見到姊姊和姊夫感情這麼好,她的神情略顯複雜,當然希望姊姊能夠得到幸福,可也不希望厲呈韞那麼痛苦。

  「姊,有個東西我不知道放在哪裡,你可以進來房間幫我找一下嗎?」向柔隨便掰了個理由,想帶開向彤。

  「什麼東西?」向彤偎在韓克仰身邊,一邊逗著小狗,一邊問道。

  「就……嗯……就……爸爸送的項煉……」向柔努力朝她使使眼色。

  「喔!」向彤會意過來。

  向柔投給韓克仰一個僵硬的微笑,然後急急地把她拉進房間,關上房門。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向彤困惑地盯著妹妹。

  「厲大哥回來了。」向柔臉色一沉。

  「他……回來了?」向彤愣怔了一下,不自覺蹙起眉心。

  再想起厲呈韞,她還是有滿腹的歉疚,一直以為向柔已經代她說得很清楚了,但從向柔的語氣和表情看來,她或許還沒跟他解釋來龍去脈吧!

  「他拿到博士學位了,還為你放棄美國高薪的工作,特地為你回來……」向柔低低地說。

  這幾天,她一直找各種理由待在厲呈韞身邊,幫他搬家、打掃房子、整理家務、煮飯,就是想對他好一些,多靠近他一點。

  「喔……」向彤咬著下唇,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聽到他順利取得博士學位,還優秀到被大公司挖角,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他知道你嫁給姊夫的事,我已經替你把信和項煉還給他了。」向柔凝視著向彤沉思的表情說道。

  「連你假扮我,跟他通信的事也知道嗎?」向彤緊張地追問,深怕他遷怒向柔。

  「知道。」

  「那他有沒有責怪你?」

  「沒有。」向柔抬眸望著向彤說:「但是他想見你一面……」

  「我已經沒有再見他的理由了。」向彤坦白道。

  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身份去見厲呈韞,以朋友的身份嗎?這好像有點諷刺,畢竟自己背叛了他。

  「他真的很痛苦,雖然你在信上說得很清楚,他也明白你的處境,可是你們交往了那麼久,見他一面應該不過分吧?」向柔忍不住替厲呈韞求情了起來。

  向柔知道要求姊姊去見厲呈韞對姊夫來說很不公平,但想到厲呈韞沉鬱的表情……她還是心軟了。

  向彤猶豫地咬著下唇,並非她太過冷情,而是必須顧及韓克仰的感受,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樣。

  她要怎麼面對厲呈韞呢?要怎麼告訴他,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傻氣又純真的紀向彤了?

  他們的愛情就像時間沙漏,一但流失,就再也追不回來。

  她是韓克仰的妻子,不管當初嫁給他的動機為何,都已經真真切切地愛上這個男人了。

  「姊……」向柔再度懇求。

  「好吧!」向彤點點頭,這是她和厲呈韞的感情,終究還是得由自己結束。

  雖然親口向他坦誠自己愛上別人很殘忍,但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

  她拍拍向柔憂慮的臉,轉身走出房間。

  客廳裡,韓克仰坐在沙發上,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訓練著威士忌。

  向彤望著他們,一個大男人和一隻小狗玩得不亦樂乎,令她心底漾起一股甜蜜又溫暖的暖流。

  她在韓克仰身邊找到家的感覺,也很開心自己能跟他生活在一起,早上在他嬉鬧的親吻中醒來,晚上則在他厚實的懷裡睡去。

  向彤熟悉他每一寸鬍渣的分佈、熟悉他身上哪裡敏感、熟悉他的愛好與厭惡,這全都是共同生活累積出來的甜蜜默契。

  她對他全心全意的依賴,他讓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有個人分擔自己的恐懼與痛苦,無須害怕。

  她對他的依賴愈深,感情也下得愈重。

  當然,這更加讓她釐清了兩段愛情的不同。

  她和厲呈韞那段青澀的愛戀雖然像耀眼的橘子汽水,但擱置太久,少了氣泡,就算色澤再鮮艷,也激不起想喝它的渴望。

  她收回迷離的目光,朝著坐在沙發上的韓克仰走去。

  「坐下、坐下……」韓克仰嚴肅地發號施令,但威士忌還是一臉熱情地搖擺著短短小小的尾巴,在他腳邊兜著圈子。

  「笨笨的,連坐下都聽不懂。」他索性按下小狗的屁股,讓它坐在地上。

  向彤走了過去,柔柔地挨在他身邊,圈住他的手臂,輕訓道:「它那麼小,你不要罵它啦!」

  威士忌宛若聽得懂人話,馬上偎到女主人身邊,完全不管男主人發怒的目光。

  「真是的,也不想想是誰把你領養回家的,這麼小就見色忘友,小色狼!」韓克仰瞪著窩在向彤懷裡的威士忌嚷道。

  「你很無聊耶!威士忌再過幾個月就會變大狗,到時候我想抱它都抱不動啦,當然得趁現在還迷你可愛時多抱一下嘛~~」她嬌嗔。

  韓克仰癟癟嘴,話題一轉。「對了,向柔的項煉找到了嗎?」

  「啊?嗯,找到了……」她有點心虛地道。

  「那我們該回去了。」韓克仰拉起向彤的手站起身。

  「小柔,姊姊先回去了喔!」向彤抱著威士忌,朝妹妹說道。

  「開車小心點喔!」向柔站在玄關,送他們出門。

  向彤親匿地抱著威士忌,韓克仰則牽著她的手,一起搭電梯下樓。

  光潔的鏡面映出一家三口的身影,那宛若一幅溫馨家庭的輪廓,讓她不禁漾出幸福的笑容。

  雖然,她曾在無數個夜裡埋怨自己的命運佈滿荊棘,但如今卻好感謝那些曲曲折折,這反倒讓她找到生命中的真愛。

  望著韓克仰的側臉,她忽然想起詩經裡的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好想就這樣牽著他的手,一起扶持到老……

  ※※※

  『西爾飯店』附設的鋼琴酒吧裡播放著爵士樂,黑人歌手沙啞低沉的嗓音伴著鋼琴獨奏,聽起來有幾分滄桑。

  厲呈韞獨坐在吧台前,一連喝了好幾杯伏特加,手中把玩著一枚銀戒,上頭鑲綴著一顆毫不起的小碎鑽。

  「嗨!」向彤緩緩朝他走近。

  厲呈韞回過頭,微微瞇起黑眸,望著眼前嬌纖美麗的女人,一身香奈兒軟呢套裝,小巧的耳朵上戴著一副珍珠耳環,拎著名牌包的手指上有顆閃亮的鑽戒……

  相形之下,他手中這枚戒指顯得寒酸極了。

  「嗨!」厲呈韞過了幾秒鐘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因為飯店突然有事,走不開……」向彤歉然地道,舉手投足間多了分客套的生疏。

  她向酒保要了杯萊姆酒,拉開椅子入座,朝他微微一笑。

  乍見厲呈韞,她比想像中還要冷靜,就像看到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內心沒有一絲悸動,只有滿滿的歉意。

  「沒關係。」厲呈韞凝視著向彤清雅的臉龐,覺得她雖然和以前一樣迷人,但卻多了點幸福的感覺。

  驀地,他的腦海又浮現她和那個男人在機場大廳擁吻的畫面,心,再次揪痛。

  「新工作還好嗎?」向彤牽了牽嘴角,趕緊找了個話題說道。

  她努力回想著,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沒話講,記得他剛出國的前一、兩年,兩人還常常抱著電話熱線,或者徹夜不睡用視訊聊天。

  但隨著飯店業務繁忙,加上生活圈不同,漸漸地,兩人的話題幾乎沒有交集,只剩下單純的問候關心,藉由信裡的文字相互扶持,支撐著彼此的信念往前邁進,殊不知,距離早已稀釋了愛情的濃度。

  「還可以。」厲呈韞擠出一抹薄薄的微笑,忍不住問道:「你呢?過得怎麼樣?」

  「我很好……」她捧著沁涼的杯緣,眼眶一熱,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應該在第一時間跟你坦白的……可是我說不出口……」

  她的視線變得迷濛,鼻端匯聚酸楚,強忍著淚意。

  「我明白,向柔都告訴我了,飯店發生財務危機,你沒得選擇……」厲呈韞苦澀地道,他有必須出人頭地的壓力,而她則肩負著繼承飯店的使命,他們各有各的命運。

  「我真的很抱歉,辜負了你這麼多年的感情,還用了最糟的方式分手。」她望著他,眼底閃爍著淚光。

  不是她不愛厲呈韞,而是愛情先一步離開了。

  遇上韓克仰,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守著的只是一個承諾,並非一份愛。

  厲呈韞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成長的過程、青春歲月的逗點,並非最終的結局。

  「我找你來,並不是要聽你說抱歉,而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厲呈韞凝視著她,從那雙閃著淚光的晶眸裡找不到一絲絲依戀,而是滿滿的愧疚。

  他難受地仰頭喝光杯子裡的酒,又向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

  「我過得很好。」她啞聲地道。

  「那個男人對你好不好?」厲呈韞仰頭又喝掉一杯伏特加,才有勇氣問出口。

  「他對我很好。」思及韓克仰,她的目光變得柔和,嘴角隱約浮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你愛他嗎?」他又喝掉一杯伏特加,試圖用辛辣的酒液麻痺苦澀的心。

  「曾經我以為自己不會愛上他……可是他真的對我很好……那種好並不是指金錢上的大方,而是對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很好……他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時候出現在我生命裡,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過這一切……」她垂下眼,目光低低地看著融化在透明酒液裡的冰塊,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那顆冰塊,在韓克仰熾熱的情感下漸漸融化。

  在她說話的同時,厲呈韞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不知不覺連喝了好幾杯伏特加,墨黑的眼裡帶著醺然的醉意。

  「聽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他打了個酒嗝,悲澀地望著她,忍不住問:「我們……還是朋友嗎?」

  「呈韞,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謝謝你給我一段美麗的初戀,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向彤誠摯地說。

  但她和厲呈韞的記憶只會留在腦海,無法存在心底。

  她的心,已經有了更深的依戀。

  「嗯……」厲呈韞試著保持清醒,可惜伏特加的後勁太強,再加上他喝得太快,根本連站起身好好走路都有困難。

  他腳步踉蹌,差點跌倒,向彤見狀馬上扶住他。

  「小心一點,你喝醉了……」她環住他的臂膀。

  「我……我休……息一下……」厲呈韞才剛講完,整個人就癱坐在椅子上。

  「呈韞,你記得你家地址嗎?」她搖搖他的肩膀。

  「住……住……什麼地方……」他閉著眼睛,醉得一塌糊塗。

  向彤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先拿出鈔票付了酒錢,再拿起手機撥給向柔。

  但手機響了老半天都沒有人接,她看他這麼大一個人醉倒在吧台前,整個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不好意思,今晚我們飯店有活動,鋼琴酒吧只營業到晚上九點。」酒保一臉客氣地說。

  她急乎乎地又撥了一次向柔的手機,也打電話到家裡,但還是沒有人接。

  「可是我不曉得他住在哪裡……」她一臉為難,看見幾個服務生已經在收拾桌面,又搖了搖厲呈韞的肩膀。「呈韞……醒一醒……」

  「不如你送他到樓上的客房休息怎麼樣?」酒保提議道。

  向彤猶豫了會兒,心想也是,總不能把厲呈韞一個人丟在這裡吧,且帶他回向柔那裡也不太妥當。

  於是她先下樓,到一樓的櫃檯訂了房間,然後再回到鋼琴酒吧,扶著醉得七、八分的厲呈韞走到電梯口,搭電梯上樓,將他安置在客房。

  ※※※

  韓克仰和魏格非招待一批外賓到『西爾飯店』的翡翠廳享用道地的上海名菜,用餐結束後,一干人步出餐廳,準備搭電梯下樓。

  魏格非提議再到夜店續攤,想帶大家見識一下台北熱鬧的夜生活。

  「要續攤你們去就好了……」韓克仰婉拒。

  「克仰,一起來玩嘛!」其中一位老外熱絡地用流利的英語說道。

  「他是有家累的人,我們就不要勉強他啦~~」對魏格非來說,老婆的確是沉重的「累贅」,也是妨礙男人夜生活的絆腳石。

  一群人朗笑。

  噹一聲,電梯門驀地滑開,擁擠的電梯裡有對摟抱著的男女攫住了韓克仰的目光。

  男人半瞇起眼睛,長相有些面熟,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女的穿著一身香奈兒軟呢套裝,整張臉貼在男人的胸膛,看不清長相,但他覺得那身影與向彤很相似……

  很快地,電梯又關上門,韓克仰癟癟嘴,把這一切歸咎於自己太愛她,所以才會產生錯覺。

  大夥兒閒聊了幾句,電梯又來了,韓克仰與友人一起搭電梯下樓,和大家告別後直接開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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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4 01:21:02
第八章

  晚上十點多,向彤穿著棉衫和牛仔褲,踩著倉皇的步伐奔出『西爾飯店』,招了輛計程車跳上去。

  她從包包裡掏出手機,發現韓克仰剛剛有來電,便立即回撥,告知他自己馬上就到家。

  她疲憊地靠坐在計程車裡,方纔她送厲呈韞到飯店的客房休息時被他吐了一身,幸好向柔剛好回電,她便請妹妹從家裡帶一套乾淨的衣物讓她換洗。

  後來,向柔主動提議要留下來照顧喝醉酒的厲呈韞,她看時間也不早了,交代個幾句便急乎乎地搭電梯下樓……

  沉思之際,計程車已經停在大廈前方了,她付了車資下車,搭電梯上樓,一開門,威士忌就跑來迎接她。

  「汪!」威士忌輕叫一聲。

  「哈囉!」向彤彎下腰,抱起愈長愈大的威士忌走進客廳。

  此時,韓克仰披著浴袍,頭髮綴著濕淋淋的水珠從浴室裡走出來,他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沉思了會兒說道:「你的套裝呢?」她身上的衣服和白天出門時穿的不一樣。

  印象中,他沒看過向彤穿這麼可愛的棉衫,乍看之下好像小了好幾歲。

  聞言,她愣了愣,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身上的衣服為何與早上出門時不一樣。

  韓克仰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厲呈韞的存在,如果她坦承說去見厲呈韞,會不會引起他的誤會?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和厲呈韞以後也不太有機會見面,現在乾脆掰個理由掩蓋過去好了。

  「那個……就……向柔跟她大學同學去喝酒,不小心喝醉了,吐了我一身,我只好換了衣服才回來。」她心虛地垂下眼,假裝很認真地逗弄著威士忌。

  「向柔還好嗎?醉得很厲害嗎?要不要我們去照顧她?」韓克仰關心道。

  「不用了,她睡著了。」她硬擠出一抹笑容,佯裝不經意地帶離話題。「你呢?今晚不是要應酬,怎麼這麼早回來?」

  她站起身,把威士忌抱到它專屬的小窩上。

  「我吃完飯就回來了,魏格非則帶那群老外去夜店續攤。」他走向前,從她的背後摟住纖腰。

  「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乖啊……」她側過臉,調侃道。

  「誰叫你是我的剋星,遇上你,我不變乖都不行。」他把臉湊到她頸間,輕吻著她的耳朵,卻嗅聞到一股與平日不同的皂香味。「你剛洗過澡?」

  「向柔吐了我一身,所以我在她那裡洗完澡才回來。」她身子微微一僵,連忙找了個借口搪塞,然後掙脫他的懷抱。「你快去把頭髮吹乾,免得感冒了。」

  「好。」韓克仰不疑有他,隨即放開她,走回房裡。

  向彤鬆了口氣,明明自己沒有做對不起韓克仰的事,為什麼會這麼心虛,這麼有罪惡感呢?

  忽然之間,她好害怕厲呈韞的存在會影響到自己和韓克仰的感情。

  她太愛韓克仰了,真的很怕兩人的愛情會因為厲呈韞的出現而有變卦,所以才不敢提起此事。

  她發呆了一會兒,聽見韓克仰喚她的聲音,便走回房裡,換上睡衣,洗完臉,踅回臥室。

  韓克仰半躺在大床上,手裡拿著一本旅遊雜誌,拍拍身邊的空位。

  她掀開被毯,像貓咪一樣膩在他懷裡,將頭倚在精實的臂膀上,兩人一起翻看著雜誌。

  她專注地看著圖文並茂的內容,但心思卻被今晚發生的一切所牽引,忍不住在心底比較韓克仰與厲呈韞的不同。

  和厲呈韞談戀愛的時候,兩人在一起的理由很單純,就只是因為喜歡對方。

  但和韓克仰在一起就不同了,他們結婚的理由很荒謬,可以說是各取所需,雖然他對她很好、很寵她,但卻從沒說過愛她。

  他吻她的時候,沒有說過愛她。

  兩人做愛時,他也沒有說過愛她。

  反倒是她,隨著相處時間愈長,她就愈愛他。

  忽然之間,她好怕他不愛她。

  她帶著一點點的懷疑與不安,用力環住韓克仰的胸膛,更加偎近他。

  「怎麼了?」她突來的舉動擋住他的視線,他索性放下雜誌。

  「沒有。」向彤搖搖頭,實在沒有勇氣問他愛不愛她,害怕他給的答案不是她要的。

  「困了嗎?」他愛憐地揉揉她的長髮。

  「嗯。」她點點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睡吧。」他關掉大燈,留下床頭一盞小夜燈,然後貼心地替她蓋好被毯,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韓克仰在床上躺了十幾分鐘後,覺得自己一點睡意也沒有,便悄悄溜下床,走到客廳,倒了半杯紅酒啜飲著。

  趴在小床上的威士忌一見到男主人走出來,便蹭到他的身邊,一人一狗窩在長沙發上。

  頑皮的威士忌抓著他披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韓克仰見狀,輕斥了幾聲,拎起衣服,口袋裡的短夾卻滑了出來。

  他拾起短夾,見到透明夾層裡放著向彤一臉稚氣笑容的照片,忍不住回想起她在燒烤店那心碎憔悴的模樣……

  驀地,一抹熟悉的身影滑過他腦海裡。

  他終於想起,為什麼『西爾飯店』電梯裡那個男人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個男人是——厲呈韞。

  他妻子最想嫁的男人。

  一股嫉妒的情緒湧上胸臆間,他苦悶地喝著紅酒,覺得杯裡的酒液突然酸澀到難以下嚥。

  ※※※

  韓克仰只要想到厲呈韞在電梯裡摟著一個女人上飯店的景象就渾身不舒坦,尤其那個女人的身影和向彤有幾分相似,她們都穿著香奈兒軟呢套裝,同樣蓄著一頭長直髮……

  這讓他愈想愈不安,為了解除自己心裡的疑惑,他透過私人關係,請『西爾飯店』的服務人員調出住房登記和監視器畫面,想藉此證明自己的妻子並不是當天和厲呈韞開房間的女人。

  結果,他在住房登記檔案上沒有看到厲呈韞三個字,卻查到向彤的名字,而且還從監視器的畫面裡看到兩人一起在鋼琴酒吧喝酒、一起搭電梯上樓、相擁進入3502號房……

  韓克仰的心底一陣刺痛,他是真真切切地愛著她,對她幾近百分之百的寵愛,也從來沒有求過她愛他,只希望她待在自己身邊就好。

  這樣的要求太嚴苛了嗎?

  還是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深到不能自拔,所以才會這樣傷害他?

  他的心被妒火燎燒,痛到幾近發狂,將從監視器翻拍下的照片放進牛皮紙袋裡,開車飆回住所。

  進屋後,他看見向彤正坐在沙發上,拿著吹風機,替剛洗完澡的威士忌吹毛。

  威士忌聽見男主人回家的聲音,興奮地跑到韓克仰腳邊蹭著。

  「不要亂動,再吹一下就好了,要不然毛濕濕的會生病喔!」向彤起身把它抓回沙發上,然後抬起頭,瞥了韓克仰一眼。「你不是說要和魏格非去打高爾夫球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韓克仰癟癟嘴,他根本沒有和魏格非約去打球,而是去找『西爾飯店』的執行總裁,請他幫忙調住房登記檔案和監視器錄影帶。

  他邃亮的目光密切地盯著她,若不是有住房登記和照片為證,真的很難想像眼前這個溫柔又居家的女人會背叛他。

  「怎麼了?」她感覺到他熾熱的眼神盯著她。

  「你星期三去哪裡了?」韓克仰打破沉默。

  「哪個星期三?」她愣了一下。

  「這個星期三。」

  「就……向柔喝醉了,我去照顧她啊,不是跟你說過了?」她心虛地垂下眼,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起那天的行程。

  她關掉吹風機,將威士忌放下來。

  「除了向柔,你還有見什麼人嗎?」他盯著她,努力保持冷靜。

  「就……向柔一個人啊,我還能去見什麼人。」她打定主意決定欺瞞到底,一臉無辜地望著他。「怎麼了嗎?」

  「你知道我那天和魏格非他們去哪裡吃飯嗎?」他隱忍住怒氣,俊酷的臉上罩了層冰霜。

  「去哪裡?」向彤順著他的話接下去,望著他冷淡陰沉的表情,令她有些不安。

  他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她明明交代過向柔絕對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啊,還是厲呈韞找上他了?

  她的心驀地一沉,驚慌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陰鬱得嚇人,將手中的牛皮紙袋甩在桌面上。

  她看了他發火的俊臉一眼,忐忑地打開紙袋,取出幾張照片——

  那是她和厲呈韞在一起的畫面,包括兩人一起坐在吧台喝酒、一起搭電梯上樓、一起進入房間。

  她頓時愣了下,雙手發顫地握著照片。

  「這……」她驚愕到說不出話來,思維變得遲滯,不明白他是從哪裡取得這些照片,該不會從一開始就派人跟蹤她吧?

  他知道她和厲呈韞多少事?

  威士忌一臉無辜地在兩人之間兜圈子,一會兒蹭到向彤腳邊,一會兒又跑去舔韓克仰的腳趾,最後見兩人都不理會它,便逕自窩到一旁咬著小玩具。

  「你不解釋一下,你和照片裡的男人的關係嗎?」他瞪著她的眼神彷彿要將她活生生撕裂。

  他無法接受她每晚躺在自己身邊,卻跑去擁抱另一個男人的事實。

  「我……那個……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她慌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解釋才好。

  為什麼竟讓她在最糟的時候,被撞見和厲呈韞在一起呢?

  「不是哪種關係?」他冷冷地質問她。

  「我們只是單純的朋友。」

  「可以上床的那種朋友嗎?」一股強烈的怒火燒上心口,令他氣得口不擇言,完全無法顧及這句話是不是會傷到她的自尊。

  「當然不是。」她立即否認。「那天我和厲呈韞是約在酒吧見面沒錯,後來他喝醉了,我沒辦法,只好送他到樓上的飯店休息,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向柔,她可以作證——」

  「向柔是你妹妹。」他冷冷地截斷她的話。

  思及厲呈韞摟著她上樓的那一幕,他的心就嫉妒到快抓狂,她怎麼能這樣待他,他對她不夠好、給得不夠多嗎?

  她非得從另一個男人身上得到慰藉不可嗎?

  「她是我妹妹沒錯,或許你沒辦法相信她的話……但我那天送厲呈韞上樓後就離開了,真的。」她很努力還原事情的真相。

  韓克仰掏出皮夾,從夾層裡取出一張照片丟在桌上。

  向彤彎下腰,拾起那張照片,表情一片空白,究竟韓克仰是跟蹤了她多久,為什麼連她和厲呈韞貼在燒烤店的照片都找得到呢?

  「你一直在跟蹤我?」她心頭一沉,表情難看地望著他。

  「我沒有跟蹤你,是我恰好看到你進去燒烤店,對著牆壁發呆!而『西爾飯店』這件事,也是我剛好在電梯門口看到你和厲呈韞上樓……」韓克仰掄起拳頭,想起那一晚,她醉倒在他懷裡,一直哭喊著厲呈韞名字的畫面。

  他以為只要自己的愛給得夠多,總能取代另一個男人在她心底的位置。

  沒想到,他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她的心上沒有他,還用最殘忍的方式羞辱了他。

  在她擁抱另一個男人時,難道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嗎?沒有一絲絲罪惡感嗎?

  難道她不曉得他也是會心痛、會傷心、會難受的嗎?

  「厲呈韞是我的初戀男友沒有錯,但早在我決定嫁給你的時候,我就已經和他劃清界線,沒有聯絡了。」她解釋道。

  向彤握著那張被撕去一截的照片,既痛苦又疑惑地望著他,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厲呈韞的關係了,但卻隱忍著不說,也不質問她。

  他是把她當白癡嗎?將她逗弄於股掌之間,很好玩嗎?

  「他不只是你的初戀男友,還是你這輩子最想嫁的人吧!」他尖酸地挖苦她。

  「我跟他的事早就過去了。」被他這麼一酸,她的口氣也跟著不好了起來。

  「真的已經過去了嗎?」他臉色猙獰地逼近她,胸口彷彿有一股火焰欲衝破體膚而出,整個人失去理智,忿忿地吼道:「如果真的過去了,你們為什麼約在酒吧見面?你告訴我,一男一女進了飯店的房間,除了上床,還能做什麼?」

  那晚她回來,身上散發著一股沐浴過後的皂香,更讓他篤定她背叛自己的事實。

  啪!

  她想也不想便揚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宛若在他的傷口撒下鹽巴,再次挫傷他的自尊。

  「汪!」威士忌聽見兩人的爭執聲,抬頭吠叫著。

  「你把我當成什麼女人了?」她眼眶一熱,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她不禁懷疑,他有愛過她嗎?

  如果愛過,怎麼能用那種話來羞辱她呢?

  還是從頭到尾,他都不曾愛過她,就像他一開始說的,婚姻只是一場遊戲,而她只是他嬉戲追逐的「獵物」罷了?

  「如果你想要別人尊重,就得先學會自重。」他用力鉗住她的手腕,陰沉地警告道:「我警告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心是我的、你身體也是我的,要是你再敢見他一面——」

  「我不是你的!」他蠻橫的態度惹惱了她,她立即揚聲反駁。

  「有本事你再說一次。」他表情陰森地瞪著她。

  他不介意她愛過別的男人,但痛恨她的不忠。

  「我的心不是你的,我只屬於我自己……我愛見誰就見誰,你憑什麼管我,你沒有資格管我……」她賭氣地吼道。

  一想到他對她的好只是征服她的手段,她的心就痛得喘不過氣來。

  她是那麼全心全意地仰賴他,把他視為自己的未來,而他卻將自己看成一場遊戲。

  她怎麼會墜入這個陷阱,愛上這殘忍的惡魔。

  「你是我的!」他吼道,一把怒火憤然爆發,打橫將她抱起,朝臥室走去。

  「放開我……」她奮力掙扎。

  他反手關上房門,重重地將她甩上大床。

  「韓克仰,你這是在做什麼?」向彤跌躺在床上,被他瘋狂的舉止給嚇壞了。

  「我在做什麼你不清楚嗎?」韓克仰以最快的方式脫去身上的衣服和長褲,像只獵豹般撲向她,將她壓覆在身下。

  他發狂似的,用最原始的方式,證明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放開我……」她用腳踢他,卻反而落入他的鉗制。

  他的理智被妒火和怒火遮蔽,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佔有她,證明她只屬於他,不容任何男人覬覦。

  他分開她的大腿,將自己置於其中,粗蠻的大手撫上她細嫩的大腿,用力地扯去橫阻在兩人之間的衣服。

  「走開……」她雙手推拒著他的胸膛。

  他運用身材的優勢,脅迫地壓向向彤,鉗住她的雙手置於頭頂,俯身吻住她閃躲的唇。

  他懲罰性的吻又重又深地吻遍她每一寸肌膚,留下一圈圈的齒痕。

  他霸道的長指探入她的柔軟之中,挑逗著她敏感的纖弱,在她身體掀起一股熱情的悸動。

  他把滿腔的熾愛與激情化為慾望,深深地挺進她,渴望擁有她的一切。

  向彤軟弱地臣服在他的身下,失控地放縱自己回應他的熱情。

  即使他說了那麼無情的話,她的身體還是真實呈現出心底的渴望,她還是要他,還是愛著他。

  激情的狂風暴雨結束後,她的眼角流淌下委屈又羞憤的淚水,裹著被單,背轉過身,不想看他。

  韓克仰回過神,他低下頭,痛恨自己的粗蠻、不理智,但在瞥見她淚水的那一刻,他卻不懂那些眼淚究竟是為誰而流?

  為她自己嗎?還是為了厲呈韞?

  難道她心底就不能留個小角落給他,一定要惦記著那個男人嗎?

  怕自己會再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他起身,利落地套上衣服和長褲,抓起鑰匙,衝出臥房,甩門而去。

  ※※※

  自從韓克仰與向彤爆發激烈的口角衝突後,兩人就陷入冷戰,韓克仰搬到客房住,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甜蜜的親吻,甚至很少正眼看對方。

  向彤以為韓克仰不愛她已經夠糟了,沒想到還有更糟的事——她懷孕了。

  她推算了下時間,大概是兩人去日本旅行時「中獎」的,她撫著平坦的小腹,心想寶寶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雖然她明白韓克仰不愛她,兩人現在的關係也不好,但她並不打算拿掉小孩,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她要好好地守護寶寶。

  這一晚,兩人用完晚餐後,韓克仰如同往常一樣,直接走回書房。

  她站在書房外敲了敲門,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

  「我有些話要跟你說。」她站在門邊望著他,看到他坐在桌案前翻閱著卷宗,連頭也沒有抬一下,令她的心又是一陣揪緊。

  「說。」韓克仰強迫自己盯著手中的卷宗,不去看她。

  「我要搬回家住。」她鼓起勇氣說。

  搬回去才能好好照顧肚子裡的小孩,順利把他生下來……

  「為什麼?」

  「我沒有辦法再跟你生活在一起了。」她情願一個人孤單地活著,自己照顧自己、自己扶持自己,那都比跟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在一起好多了。

  一個人的日子頂多是寂寞,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卻是心痛。

  他大步走向前,眼色冷冽,說道:「怎麼?你想回到厲呈韞身邊?」

  厲呈韞的存在就像一根利針刺在他心底,讓他感到脆弱不安,時時刻刻想起向彤不愛他的事實。

  「韓克仰,一個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她氣得渾身發抖。

  「我對你的忍耐也是有極限的,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都不能去。」他鉗住她的肩膀,霸道地重申。

  就算被她恨、被她討厭,他也絕不會讓她回到厲呈韞身邊。

  「憑什麼?」她失控地吼道:「你沒有資格限制我的行為,我就是要搬回家住,再也不要見到你。」

  她被他專制無理的行為氣得快哭出來了,他怎麼能惡劣地把一個不愛的女人囚禁在身邊?

  「如果你敢搬走的話,我明天就拆了『茉莉會館』的招牌。」他被逼急了,不假思索地拿兩人契約書上的條件威脅她。「如果你記性夠好,應該知道我手上握有飯店的股份和債權吧,我隨時都可以把你這個董事長拉下來。」

  只要是任何能留住她的理由都好,就算是被她恨也無所謂。

  「你……真的好卑鄙。」她氣得胸口急遽起伏,想也不想便揚起手。

  「我不會再讓女人甩我第二次巴掌,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他箍住她的手腕,陰沉地說。

  「好,我們就照著你的遊戲規則來,要維持一年的婚姻就維持。」她倔倔地說,用力甩開他的手。

  這場愛的賭注,她從一開始就是輸家,不只沒有籌碼,還輸掉自己的心。

  她心碎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書房。

  驀地,一陣噁心感湧上喉間,她快步衝到浴室,打開水龍頭,用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住嘔吐聲。

  向彤痛苦地跪伏在馬桶前,乾嘔了許久,盡吐出一堆酸水。

  她狼狽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蜷抱住自己的雙腿,不懂自己到底愛上了什麼樣的惡魔,怎能如此殘忍地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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