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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硯硯]二十三日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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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05:21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8-25 00:16 編輯

二十三日情 作者:林硯硯

內容簡介:

哼!這色鬼!
昨日她清湯掛面像個黃毛丫頭,
就被戲稱為小妹妹、小朋友;
今日她特意妝點一番,就躍升為小姐了?
嗄?誤會啦!嗯……這可怪不得她唷!
誰教他前兩天態度迥異,讓好誤以為他被她「美色」所惑,
才會如此體貼、幽默的大獻慇勤。
哎呀!不對!被迷去的怎竟是自然? HAOLA
每日都想製造「巧遇」和他說說話。
可……丟臉哪!在他面前總是模態百出--
不是頭暈,就是滑倒,還每每準準的直撲他懷抱;
她……還說溜嘴向他表白!
慘!從此不見人影啦!他該不會嚇得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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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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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17:55
第一章

  我永遠忘不了那年夏天。

  那一年,我失去了最愛的至親,且——遇見了這輩子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人。

  像首老歌所描述:生命的軌道宛若一條蜿蜒的長河,永遠有驚奇在轉彎處等候;之於我,他不但是驚奇,更是個美麗的驚喜,因為他,我識得了這世上除了親情之外,還有一種名為愛的感情!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若在以前,我定對這樣的詩句嗤之以鼻,但經過了那年夏天,我絲毫不懷疑愛有起死回生的影響力,也常想,上帝是不是因為招收了爸爸覺得太內疚,所以才恩賜一個近乎完美的男子與我相遇……

  那年七月,太陽熱燙的高溫幾乎快融化中正路上的柏油,騎著帥氣的一二五,我在一楝十八層高的商業大樓一側停下,這是爸爸走後我第一次到公司,懷著些許忐忑、些許感傷,我摘下安全帽停好車,徐緩步入大門。

  “新達國際有限公司”在六樓,時值上班尖峰時段,電梯一側站滿了打卡族,我

  討厭排隊,也因為有點緊張,所以最後選擇了往樓梯邁去。

  公司裏的員工大概不能接受一個十九歲的小丫頭當他們老闆吧,我想。那是我緊張的原因。不過,”新達”是爸爸畢生的心血,我這個在求學過程中跳了三次級的資優寶寶,決定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好好守著公司,絕不容許”新達”煙消火滅,這是我身為宜家長女的責任;再者,家中的經濟來源也不能斷,我那黛玉型的媽媽和年少的弟弟妹妹,都沒有謀生能力,所以我更有理由擔下經營公司的大任。

  說歸說,我還是頗為緊張。畢竟,沒經過磨練就要領導一家擁有二十三人規模的貿易公司,對一個涉世未深的職場菜鳥來說,委實是個不小的挑戰。

  許是壓力和失牯之痛的緣故,在踏著一階又一階的樓梯時,我隱忍已久的淚決堤而出,來勢之猛,連我自己也覺得驚訝。爸爸走後,在人前我是不哭的,而夜裏,媽媽難入眠,陪她睡的我更不好宣洩;其實,我不是那麽堅強的人,好幾次忍不住差點也跟著掉淚,但,只要想到我長女的責任,我又硬吞回去。沒想到今早居然破功,可能是存蓄的淚水自動生了息,淚庫滿到不能再滿,所以才一古腦選在我孤身無伴時繳流吧!

  幸好,現代人依賴慣了電梯當運輸工具,沒有哪個傻子願一息走樓梯上班,仗著沒人和我搶地盤,我索性蹲在三樓半的樓梯轉角處恣意哭了起來.

  “小妹妹,你還好吧?”

  哭了十來分鐘,有個不識相的聲音從我頭頂上方響起。

  “嗚……”來人太突然,我收不住淚,縮在臂彎的頭不想抬起,於是哼了一句:”少管閒事!還有,我不是小妹妹!”

  “那麽,小姐,你沒事吧?”

  還以為他會被我惡聲惡氣的口吻嚇阻,沒想到他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

  “放心,死不了人的。”擺擺手,我示立忌他離開。

  “你確定?”

  “百分之兩百!”既然破功了,我打算哭個痛快,而掉眼淚這回事可不需要不相干的觀眾參一腳的。”拜託,請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

  我沒聽見腳步聲,反而聞到一股淡淡類似中藥的味道,這味道不像傳統中藥帶有沉重的苦味,它像青草香沁人心脾舒人胸口,聞起來非常舒服。

  我好奇地抬起頭來,赫然看見一名穿著講究的男人就蹲在我身旁。

  “你……你在幹嘛?”依照本姑娘潑辣的個性,應該破口大駡他無聊才對,但眼前的男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自信從容的氣質,他就連蹲著也一局貴得像歐洲中古時期的英俊王子,優雅自若的他令我想起有著同樣氣質的父親,望著他俊帥的臉,我的語氣溫和了幾分:”你覺得這樣很有趣?”

  “得問你。”

  “為什麽?”我憨憨地順著他的話尾問。

  “小妹妹,是你先蹲這兒的。”

  敢情他是有樣學樣?我瞪了他一眼,說:”那如果我跳樓你也跟著跳?”

  他微聳寬肩,未置可否—薄薄的唇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問我:“爬樓梯這麽累?”

  “嘎?”

  “瞧,你累得讓汗從不該流的地方流出來了.”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我發誓,我從他深湛的目光見到了譏笑的眼神。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心虛地抹掉眼眶殘留的淚珠,我已沒有哭的心。

  “你,小朋友,再等五年,才能稱得上美女吧。”他的聲音有明顯的笑意。

  嫌我嫩,二我低頭瞧瞧自己今天的衣著,levis的牛仔褲看起來雖然比較學生模樣,可是,還不至於淪落到被稱為小朋友吧!

  “別小看人,我可是一家公司的老闆。”

  “哈,那你的員工一定很幸福。”可惡,他竟然笑我!”依你的穿衣哲學,貴公司想必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不相信就算了!”他踩中我的弱點,在我傷口上灑鹽,葬禮之後,我一直擔心毫無經驗的我會搞垮爸爸的公司,他那樣說,不啻又削薄了我打算發揚家業的信心。”哼,你這個以貌取人的傢伙,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君不知有個叫比爾蓋茲的天才十九歲就創業、揚名世界嗎?”

  “我沒說不相信你的身分地位。”他一改戲謔的態度,正色對我道:”比爾蓋茲的成功除了他夠天才,還需要適度的邪惡才能成就今天的霸業;小妹妹,你準備好丟棄屬於兒童世界的天真,進入這個人吃人的商界了嗎?”

  聽到最後我才知道他還是把我當未成年的少女看,”阿伯,您的教誨我謹記在心,謝謝您啊!”我咬牙切齒,故意老化醜化他。”不過,我懷疑你妒忌蓋茲先生的成就,才會形容人家邪惡喔。”

  他聽了大笑,絲毫不以為忤。我望著他白閃閃的牙齒,突然覺得蹲在樓梯間討論這種話題很滑稽,尤其他蹲著的模樣像王子般優雅,我卻醜拙得像池塘荷葉上的青蛙,真是太不公平了!悻悻地胰他一眼,我決定起身離開完美先生,赴我的戰場去。

  ……

  蹲了太久,猛然起來的動作令我陷入一陣暈眩,我的視線有數秒的空白,在我懷疑自己的體力何時如此不濟時,我跌進”副寬闊的胸壑。顯然,完美先生基於同情扶了我。

  鼻尖傳來淡淡的藥草香,好聞似深山溪澗飄來的清新空氣,這是哪個牌子的古龍水,真是特別!我突然想,如果爸爸還在世,應該可以買來送他用用,深吸口氣,沁人心脾的清香納入肺中,我那浮躁的脾氣漸漸安穩,甚至,暈眩的狀況居然也好了一半,而在這同時,理智也回到我的大腦。

  “年輕人的體力真好呵!”他大方地出借胸懷,嘴巴卻不忘諷刺我。

  “好說好說。”偷偷扮了個鬼臉,我待身體恢復正常後,離開那副舒服的胸膛,並且不忘回他一句:”謝謝你喔,歐吉桑。”

  他又對我大笑,似乎對我小鼻子小眼睛的行為感到頗有趣。

  我氣悶地盼他一眼,轉身拾級而上,決定了,再理他我就不姓宜。

  他的腳步聲隨我之後響起,沒有運動的習慣,我爬得有些吃力,腳步零碎又急促,不像完美先生,步伐穩健,一聽就知道是個健康寶寶。

  四肢發達,頭腦一定簡單。明知道擁有那樣氣質的人不會是泛泛之輩,我還是在心裏這麽損他。

  “不說再見?”

  正要跨出一樓安全門,他醇厚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他在教我作人要有禮貌嗎?我喘呼呼汗淋淋地轉過身,不意外見到他在爬了數層樓之後,仍是一派優雅高貴,沒有絲毫狼狽。

  “再見!”相信我,如果聲音能夠淬成利劍,此刻他早已體無完膚。

  可惡!真是可惡,他該死的在見過我哭泣的孬樣後,又要指責我是個沒家教的小孩嗎?

  “不要以為你永遠都能保持那麽完美!”

  我扭身丟下這麽一句,怒氣衝衝,先前踏入大樓時的緊張感早被我拋於九霄雲外,我想,和完美先生大戰過一回後,就算”新達”裏有什麽難搞的員工也嚇不到我了.

  

  第二天早晨.

  “媽,有沒有正式一點的褲裝可以借我?”

  “怎麽了?”媽從床上坐起,聲音帶著濃厚的睡意。

  “我想……去公司還是穿正式一點,我那些衣服太小孩子氣了。”為這點小事將母親挖起來令我愧疚,看她的樣子大概是天亮時才睡著吧。我原本也不想吵醒她,可是,昨天在公司看公文看到十點,根本沒有時間去shopping,而我衣櫥裏的衣服沒半件像上班服,所以情急之下只好跟媽咪求救嘍。

  “你等一下,我來找。”

  媽對我溫柔一笑,披了睡袍下床。我跟著她到衣物間,媽在一長排的衣服裏挑出一套淺黃的夏裝在我身上比了比,”媽的褲裝也不多呢,要不要試試裙子?”

  “不,我騎車不方便。”我想也不想就拒絕。

  “室,找個時間把汽車駕照考一考,媽不放心你老騎摩托車上路。'

  “知道了。'我乖乖地答應,媽喚起我的名字既溫柔又充滿慈愛,縱使我心裏鍾愛兩輪交通工具多於四輪,也只能聽話照辦。”我會找時間去學開車。”

  媽愛憐地摸摸我的頭,又找出另一套衣服給我。

  “這件好了,雖然是去年買的,但顏色和剪裁都很適合你的氣質呢。”

  “媽說好就好。'母親的眼光像她美麗的容貌,一向出眾,找她作造型顧問准不會有錯。我接過衣服換下,說:”滿合身的,媽,你身材保持得很好喔。”

  “頑皮。”媽順了順我的襯衫,轉身又找出一雙兩寸高的鞋子給我:”試試看,我記得你也穿六號。”

  “嗯,剛剛好耶,”我走了兩步,鞋子大小適中,可就是覺得怪怪的。”媽,好像太高了。”我終於找到不習慣的原因。

  “這樣啊……我再找找。”

  媽的鞋子雖多,可是要找到顏色和款式都適合我的倒也不是那麽容易,我心疼她一大早被我挖起來,睡眠不足也就罷了,還要被我的挑剔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便說:”我覺得這雙很好,媽,不要再麻煩了啦。”

  “也罷。你都快二十歲了,也該學著穿高跟鞋,別老是一雙n工ke走天下。”

  媽用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眼光看我,她拉著我的手,感慨萬分:”如果你爸爸能看見他的寶貝女兒變得這麽漂亮,不知會有多高興……”

  “嘿,媽,你說話有語病喔,我又不是醜小鴨,哪有換件衣服就變天鵝的,好像你生給我這張魚兒見了都要沉水的花容月貌是假的!”我知道再談下去媽的淚腺就會開始運作,於是開口逗她。

  沒想到這倒令母親注意起我一臉素淨沒上半點妝,”嗯,穿這麽漂亮臉也該上上妝才好看。”媽興致勃勃拉我坐到梳板台一刖,她側舞靈巧的手,在我臉上妝點美麗的色彩。自自從爸爸走後,我頭一次見媽媽如此有精神,於是,我隨她在我臉上抹東塗西,抱著娛親的想法,我不介意臉上多一層化學物品,面子事小,母親大人開心至上嘛。

  “好了。室,你張開眼睛瞧瞧。”

  我在鏡子裏看見了全新的宜室!

  “哇,這麽嬌媚的女人是誰?”指著鏡子,我扮了個鬼臉。

  “傻孩子。”媽開心地笑了,我想她覺得有成就感極了。”你是我們宜家排名第二的美女啊。”

  “哦?敢問宜家頭號美人是誰呀?”

  “有我在,誰敢與我爭後?”

  這次換我笑了,好高興,媽媽恢復她的幽默一—,這表示她開始試箸走出喪夫的悲慟了嗎?

  “當然,我們家最美麗的女人永遠是媽媽。”

  我在媽臉頰印上一吻,開心地向她道別。

  騎上心愛的一二五,迎著燦燦陽光我來到了公司,和昨天一樣,我停好車後捨棄電梯,選擇了安靜的樓梯走去。

  我打賭這樓梯和我有仇,不然,從出門到下摩托車都好好的,怎如今才踏不到幾個階梯,它就殘忍地絆了我的腳!

  “可惡……”脫下一隻高跟鞋,我坐在階梯上咒駡。

  “需要幫忙嗎?”

  正當我揉著腳,懊惱不該穿上過高的鞋子時,一聲醇厚如大提琴的男音響起。

  我抬起頭來,看見優雅得足以媲美皇室貴族的完美先生正站在我眼一刖。好了,我在心裏低歎,所謂冤家路窄大抵就是這樣的情形吧!真是倒楣,怎麽會一連兩天都遇上他呢?

  “我……”

  “你跌倒了?”

  答對了!不過沒獎品。我撇開臉閉上眼,在心裏這麽應他。

  “爬樓梯最好別穿高的鞋子。”

  我的無禮沒有令完美先生不快,他反而好心建議我,溫潤的嗓音甚至帶有隱約的關懷,和昨日話鋒藏有諷刺的態度不大一樣。

  “這不是我的鞋子。”我掀開眼睫,對上一雙漂亮的黑眸。

  “很痛?”

  我點點頭,他溫柔的關切讓人生不了氣。

  “願意讓我看看嗎?”似乎怕我曲解他的善意,完美先生這麽向我解釋:”請不要誤會,家父和家兄姊都是醫生,我耳濡目染,對一些醫學常識倒也不陌生,小姐若不介立忌,不妨讓我瞧瞧,或許能減輕你的疼痛。”

  他叫我小姐。

  我頗詫異,他該不會認不出我就是昨天那個被他嫌青澀幼稚的小妹妹吧?

  不過,想起媽媽的巧手妝點和這一身成熟的衣裳,完美先生認不得我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女強人和小妹妹的外表可是有很大差異的。今早,就連我也被鏡中的自己嚇一跳,遑論完美先生與我僅有一面之緣,他要是分辨得出來,那才真有鬼哩。

  “好。拜託你了。”伸出不適的左腳,我抱著頑皮的心態請他幫忙。

  他對我一笑,性感的唇型勾勒出一個令人心跳加速的笑容,我不自在地避開眼,發覺自己的臉頰熱燙如火。

  要命,他沒事笑得那麽性感做啥,害我竟然臉紅了!!

  “放輕鬆,不要怕。”他沒注立息到我臉上的異狀,不過,當他的大手觸上我受傷的左腳時,我的肌肉僵硬無比。

  “我……我不怕。”這話說得有點心虛,天曉得我是全宇宙最怕痛的膽小鬼,

  或許我的一一一一言不由衷太明顯,他的動作緩了下來,修長的雙手輕柔地揉著我沒出息的腳踝,力道明顯減輕。

  朝陽從樓梯間的窗戶斜照進來,淡淡的金光灑在他健闊的背上,他蹲在我跟前專心他的善舉,幽黑的影子落在我的腳邊,我的目光從他的影子移至他低俯的頭,再次為他體貼的行徑困惑不已,男人,都是這麽”勢利”嗎?

  昨日我清湯掛麵像個營養不良的學生,完美先生說話便夾槍帶棍;今早,我讓母親打扮得成熟美麗,完美先生的態度便溫柔可親……這般不平等的差別待遇,說明了他不是個看重美色的傢伙,就是個膚淺的嫌貧愛富者,可惜、真是可惜!我在心裏歎息,虧他長得人模人樣又一表人才,沒想到心地卻是如此市儈,簡直糟蹋了他完美迷人的俊容嘛!

  “你們一家都是醫生?”雖覺他心態可議,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心作祟。

  “除了我和麼妹不是,我們家總共有八個醫生,科別多的可以開家小型醫院。”

  “這麽多!”我咋舌。

  “毋需驚訝,我父親多金又多情,娶了兩個老婆,子息出口當然然較平常家庭多。”

  “你……怎麽沒學醫?”我本來想問他是大老婆還是小老婆所出,但及時想起我和他初識未久,那麽隱私的問題還是別碰為佳。”我是說,你們家那麽多醫生,你怎麽沒受影響也去讀醫,你父親不會覺得失望嗎?”

  “我父親沒那麽遵奉傳統,他沒要求我一定得繼承衣缽。”

  “也對,反正你們家孩子多醫生也多,少你一個從醫也不會怎樣。不過,你到底是做什麽的呀?”說了半天,這才是我想知道的,我很好奇,昨日提出那個”邪惡論”的完美先生,會不會像一般富家子弟,一守著家中的金山銀礦無所事事。

  “小公司,沒什麽值得好提的。”

  這麽謙虛的口氣倒出乎我的想像之外了。”生意不好嗎?”

  “我不會那麽想。她。潛力十足。”

  “沒倒閉之前,所有的企業主都會這麽說自己的公司。”我講話一點也不客氣。

  “小姐——你很悲觀喔。”他抬起頭專注地望著我,似乎對我的觀點不感苟同。

  “我實話實說。”

  “都像你這麽想,臺灣的經濟奇跡大概將成神話。”

  “不會,我們臺灣人拼得很,神話恐怕得再延續個二十年!”

  “原來你是愛拼才會贏的信徒。”

  “我不幻想什麽都不做,金塊就會從天而降。”踏實正巧是我的優點之一。

  “哈!沒人會那樣想,除非他笨得不知道被金塊砸到頭其實是很痛的。”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沒想到他的血液裏還有一點點幽默的細胞,看來,這人也是不難相處的,我昨天可能是因為心情不佳,才對他有偏見吧。

  “那你呢?你擁護的信條又是什麽?”談得愈深入,我對完美先生愈好奇,我發現他腦袋風裏不僅沒裝稻草,還滿漢全席,滿有料的。”你舍電梯而走樓梯,該不會是’艾米許文化’的信徒?”艾米許人是從歐洲移居北美的清教徒,他們提倡簡樸生活,拒用科技用品,包括現代人不可或缺的電力。

  “哈哈,你的想像力真豐富!”他渾厚的聲音朗朗笑開,聽起來愉快極了。

  “小妹妹,你究竟幾歲,這麽天真怎麽能夠領導一家公司?”

  “我十九——”不對,他叫我小妹妹,又知道我有一間小公司,那他……

  “你才十九歲?”他雙眉間打了好幾個摺。

  “你、你一直知道我是昨天使壞臉色給你看的那個人呀?”他驚訝我更驚訝,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我今天的”美色”才停下來幫我的耶。

  “我當然認得你。才一天的時間,難道你不認得我了?”

  “呃,我……”要是讓完美先生知道我壤心地揣測過他的善舉是因為貪圖美色,他一定會笑我膚淺又自戀。”我認得你呀,不然怎麽放心把腳交給一個密醫看!”我說得理直氣壯,其實是在掩飾心虛。

  他聽見又大笑,彷佛我說了一個笑話。

  我紅著臉問他:”有那麽好笑嗎?”

  “你很可愛。”

  “我可愛?”我伸出食指點向自己的鼻子,半是高興半是不可相信。”我爸以前老是說我太過早熟,沒有一點同齡女孩該有的稚氣,你居然認為我可愛?”

  “你的確很可愛呀。”他給我一個溫煦如春的微笑,然後道:”好了,你動動腳,看還痛不痛。”

  原來,趁我們聊天時他已解決了我不適的腳,我因分心談話,絲毫不覺疼痛,

  我猜他大概知道我怕疼得緊,所以才一直和我講話以分我的心吧。思及此,我對他不禁起了感激之心,昨天那個在我眼中討人厭的傲慢傢伙,霎時變成天字第一號善人。

  “謝謝你。”我轉了一下腳踝,果真不痛了。”你怎麽那麽厲害?”

  “我有陣子迷上美式足球,身上免不了帶些小傷,我二哥看不過去就傳授我一些治療的秘法,省得我天天找他報到。”

  “你踢足球啊?”我睨—眼他身做肩闊的體魄,推測他的好身材足因為勤於運動的結果。

  “念書時的興趣罷了。”

  “那現在呢?”

  “現在只有時間爬爬樓梯,沒空到運動場廝殺了。”

  哦,這說明了我為何能連著兩天在這兒遇上他?

  “好,既然不痛了,你要不要穿上鞋子?”他拾起我擱在一旁的高跟鞋問我。

  “當然要。”我可沒打算光著腳丫子進公司,那太丟臉了。

  正當我想伸手拿過鞋子時,完美先生卻十分紳士地將鞋置於我足前,等著我把腳套進去。

  我想沒有任何形容詞能描述我現在的感覺!

  他那麽溫柔體貼、英俊又完美,端著母親挑選的鞋,像個王子般優雅地蹲在我身前,睬著他帥氣的臉龐,有一刻,我錯覺自己來到了童話世界,化身成為仙度瑞拉,彷佛只要將腳一伸,幸福就會翩然而至……

  “謝謝。”我的聲音有些抖,腳怎麽樣就是套不進鞋。

  “小事一樁,不用客氣。”他大概看不過我老半天還穿不好鞋,索性伸出另一隻手撐著我的腳踝,三兩下就幫我穿好。

  這下我的臉可紅了,他一定覺得我很笨吧,連鞋都不會穿!

  “走吧。雖然身為老闆,遲到還是不好。”

  替我拿過公事包,他扶我站起來,配合著我蝸行的速度,向上踱去。

  他和我的腳步聲喀喀地在樓梯間響起,因為鞋子的緣故,我爬得比昨天吃力.

  因此縱然有好多事想問完美先生,也不敢分心開口。我專汪地留立忌著自己的腳步.

  小心爬樓梯,怕一恍神又來個一跤,丟臉連丟兩次。

  “如果要走樓梯,就別穿太高的鞋子。”當我聽見他這麽說時,我發現我們已經到了六樓,那表示我們該分道揚鑣了。

  “嗯,我會去買新鞋。”我望著他,呆呆地說。

  他向我揮揮手,轉身要走。

  “等一等.”我突然開日叫住他。

  “還有事嗎?”他揚起好看的眉毛問我。

  “你……你還沒告訴我,你擁護的信條是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喚住他,慌亂中,我想起方才未完的話題。

  “如你能夢想,就能做到。——waltdisney的信念,也是我深信不移的真理。”

  “如果你能夢想,就能做到……”喃喃隨著他念,我心深深受撼,望著他幽黑迷人的雙眸,我發現自己醉淪陷在兩泓深潭中。

  

  接下來的三個禮拜,我幾乎天天在樓梯間碰見完美先生。

  並非我們倆緣分特別深,而是我按照頭兩天遇到他的時間,每天早上八點半出門,八點四十分到達公司,幸運地,他正巧是那種依固定時間上班的人,所以,我才得以時常碰見他。

  有時候,進了樓梯間聽到他的腳步聲在一兩個樓層之間我會快步追上去和他道聲早安;有時候,當我抵達時樓梯間還空蕩蕩的沒有何聲響,我就會走得很慢很慢,直到他出現越過我—我才會恢復正常速度和他走上一段。

  那陣子我正努力學習如何經營公司,被繁雜的商務搞得極為頭痛,每天早上和完美先生的相逢成了我一天中最愉快的事。不過,每當他看見我時,他僅客氣地與我寒暄幾句,然後便像個紳士般靜默地爬他的樓梯,不再像之前樣與我聊些有的沒的,我有些失望,但也不敢主動問太多,因為我怕他嫌我煩就不走樓梯上班了。

  這樣短暫的相遇維持了三個禮拜,直到這幾天,無論我如河趕早上班、癡守傻候,在樓梯間徘徊複徘徊,卻還是見不著他人。他消失得那樣徹底,讓我幾乎以為這些日子的境遇全是黃粱一夢,我其實是沒遇過他的!但偏偏,他俊逸無儔的形貌、爾雅尊貴的氣質,和體貼溫柔的舉止,早已深深鏤刻入我心田,我習慣了在一日之始有他相伴走上一段,也逐漸依賴他低厚沉穩的嗓音來溫暖我那失牯傷的心

  我好後悔。

  為什麽不敢問他的姓、他的名、他的電話,如今綠盡,我連個和他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他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我好後悔、好後悔啊……

  心情,旋繞在怨悔的迷宮中走不出來,連媽媽也看出我的不對勁,我怕媽擔憂,以公司正在爭取法國某家知名化粕品的代理權,以事忙壓力大所以心情才比較煩為藉口躲過了她的關切,不是我不願跟母親坦白,而是,連我自己都難以解釋為何對那樣萍水相逢的一個陌生人如此牽腸掛肚。

  直到某個颱風過境的隔日,也就是完美先生整整消失的第十一天,我在八點二十分到達公司,如同以前灰色的日子,我踩著緩慢的步伐爬向一樓,一步一步,如牛似龜,時速大約只有幾公尺,正當我邁上二樓時,一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腳步聲,奇跡似的傳入我的耳朵,我撫住心日,為肺腑內那顆狂跳不已的器官壓驚,然後,徐徐轉身,看到了多日不見的他……頓了好幾秒,怕自己見到的是幻影,我飛天似的火速奔往一樓——

  “小心!”

  他的警告來得太遲。昨日颱風過境,今天清晨又下了場雨,馬路濕濘濘的,我的鞋底沾了殘雨,階梯也有一些水痕,加上我沖得太快,未到終點,我便以有生以來最糗的姿勢滑了下去,第二次跌入他的胸壑。

  又是那股沁人心田的味道。我的頭一罪在他膛上,身體和他貼得好近上呼吸,

  上回聞到的清雅藥香就竄入我的嗅覺系統,這味道淡淡的、天然不似人工提煉的古龍水,我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為這清香著迷。

  “你sayhello的方式真特別。”

  耳朵傳來他溫厚的嗓音,頭因為正靠在他身上,也感受到音波的振動,我一聞滿臉羞紅,不敢應答。

  “你還好吧?”

  “沒事,我沒事!”張開眼眸,我赫然瞧見他身上所穿的昂貴西裝被我捏得奇皺無比.我瞪著他那變形的領口—又看看自己緊握的拳頭,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沒關係。”他十分寬容,一雙深邃的黑眸直盯著我瞧,我被看得不自在,又將頭低下,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還賴在人家身上,我於是連忙退開,臉頰卻更加燒燙了。

  “呃……好久不見。”我極力佯裝自然,和他對看了老半天才吐出這麽一句話。

  “好久不見。”他微笑,禮貌地回應我。

  “嗯、喔、該——我們……真的好久沒見面了喔!”話才脫口,我就在心裏罵自己:宜室,你在耍白癡啊?同樣的話你要重複幾次才甘願,你接下來該不會問人家吃飽或是睡足了沒吧!

  我以為他會笑我,沒想到他抬起了手,輕柔地拍拍我的頭,問:”還沒睡醒?”

  “見不到你我根本睡不好,還談什麽醒不醒——”我下立息識地答,等到我察覺白自己說了什麽話之後,我猛然住口,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雙眼張得大大的,瞪著他不知所措。

  他顯然被我嚇住了,原本優雅從容的表情掃過一絲狼狽,好看的眼睛旋即回避我的注視,空氣中凝滯著尷尬的氛圍,我傻傻望著他,內心突然有種被刀割過的感覺。

  “啊!我的公事包!”約莫一世紀的時間之後,我用著比雞啼還難聽的聲音打破沈默,然後,蹲下身撿拾散落一地的公文、企畫書、金筆……”一定是剛剛失手摔的,我太不小心了。”我喃喃碎念,顫抖的手卻使揀起來的物件一再掉落。

  “我來。”他輕按我的手,要我別忙。

  我只好靜默在旁看他收拾。

  他明瞭我方才話中的含意嗎?我蹲在他身側偷看他,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半是懊惱半是害羞地猜測他對我的感覺:天啊!我怎麽會這樣莽撞,沒經過深思熟慮就道出那樣的話,他一定很困擾吧?

  一會兒,他收拾好我的東丙,還紳士地扶我起身,然後將公好也交還與我。

  “我……”我想要說些什麽,腦袋卻一片空白。

  他也沒說話,漂亮的眼睛直盯著我看,眸中神色複雜得連我這個資優生都看不懂。良久,他突然擁住我,力氣之大,幾乎讓我的胸口疼痛起來,正當我想開口問他怎麽了,我感受到他的鼻息拂吹過我的耳朵,然後我聽見:

  “對不起,我已非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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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18:10
第二章

  這是我這輩子的第二份工作。

  同一條路,同一楝商業大樓,我卻是以完全不同的心情走入大門!

  今年年中,國內政經情勢丕變,股市”跌跌不休”,經濟不景氣。跌到谷底,不少知名企業紛紛關廠減資,而我苦心經營了四年的”新達”,也在大環境的影響下不得不作出結束營業的決定。

  收掉父親留下來的公司我比誰都還心痛,資遣掉最後九名員工,我在家裏足足關了一個月後,終於收拾起悲傷開始找工作。兩個禮拜內,我參加了十來家公司的面試,也得到了幾個不錯的工作機會,最後,我選擇了”神農生技制藥”來繼續我的職場生涯。

  之所以進入”神農”,除了他給與的待遇和福利在這不景氣的年代堪稱優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家公司的位址就在我出入了四年的同楝大樓中。這地大蘊藏了我這輩子最甜美也是最苦澀的回憶,所以雖然重回舊址工作無可避免地會碰上一些熟悉的面孔,以及提醒自己是如何無能的弄垮了爸爸的公司,我還是在接到錄取通知的那一刻就決定接受聘請,因為,我實在捨不得離開這楝有他可以回憶的大樓。

  “宜室小姐?”清吟的女聲喚回了我不知漫遊到何處的思緒。

  “是的。”我從椅子上站起來,猜想眼前這個長得清雅古典的美人就是要帶我熟悉環境的人事室助理。”羅經理讓我在這兒等,您是……”

  “你好,我是封之凡。”

  她是”神農”的副總經理,我的新上司.

  “別露出那種驚訝的表情,不要懷疑,我就是你的新老闆。”

  “對不想,總經理沒告訴我副總這麼漂亮。”不是諂媚,她真的很美,而且看起來大我沒幾歲。

  “喔,no!”她不符古典美人形象,作了一個誇張的鬼臉。”誇我能幹誇我奸詐都行,就是別說我年輕漂亮,我恨透了這張看起來很好欺負的臉.”

  “那令你覺得沒有權威?”我以過來人的身分很容易體會出她為何會如此懊惱,因為,當年我接管”新達”時也吃過同樣的虧。

  “你真是聰明!”她目露激賞,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宜室,你這個秘書我要定了,你放心,跟著我別的沒有,吃香喝辣絕少不了,你找對工作了!”封副總再度以不符她古典美人形象的動作,十分粗魯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

  “請多多指教。”她的話雖然聽來有些江湖味,我倒是十分期待與她共事。

  “說什麽指教,跟著我拼就對了.”她豪爽地對我說。

  我微微笑,向她點頭,心想:這樣的上司,滿有意思的。

  我終於得到一陣不算短的安靜時刻,可以好好整理今早的會議紀錄。

  不過,下班前,當副總她人從樓上的總經理辦公室下來後,又交給我一份厚達零點五公分的檔:

  “la辦事處傳來的評估報告,都是英文,你幫我翻譯一下,明天下午我得和總經理討論。”

  不知道她當我是萊思康還是無敵翻譯機,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翻譯好這厚厚的一疊評估報告!

  “拜託,你知道我英文奇爛無比,不靠你明天我准讓六哥他罵得淒慘無比。”

  她口中的六哥就是總經理大人,也是”神農生技”的創辦者,不過聽說他鮮少露面,我進公司至今,尚無緣見到大老闆本尊就是。

  “嗯,我會儘早趕完。”只好加班嘍,我突然想起以前在”新達”,我的秘書很少如此苦命,通常加班趕工的都是當老闆的我說。

  “太好了,宜室,你真是我的救星.”封大小姐又使勁地拍我的肩膀,彷佛我是她八拜之交的”兄弟”。

  “副總,手下留情,請輕一點。”我老闆的唯一缺點是個工作狂,唯二缺點是常作出不符她古曲一美女的粗魯舉止。

  “對不起啊,我一高興就忘了拿捏手勁。”

  “沒關係,我漸漸習慣了。”

  是的,習慣當一個稱職的下屬,習慣儘量少跟上司頂嘴。說實在的,封之凡對我還算不錯,因為公事上我偶爾會提出反對的意見,有時候看法嚴重與她相左,就不知不覺辯了起來,而她一點也不覺得我放肆,還任我發表高見,她直一的是個好boss,就像今晚,我為那份來自la的評估報告加班,她也留下來了,沒去約會。

  “怎麽缺了兩頁!”才翻了幾頁,我就發現這份文件缺了頁。”副總,評估報告不完整,少了兩張喔。”我直接撥內線進封之凡的辦公室問。

  “嘎?怎麽會?”我從話筒隱約聽見她請另一個人稍待,我猜她可能正在和金先生熱線吧。

  “我想想,下午六哥給我後我就直接交給你……啊,或許掉在總經理辦公室了,宜室,你進去找找看。”

  我看看手錶,時間非常晚了,我猜測樓上的總經理室應該已經沒人才對。”這樣好嗎?身為副總的秘書,擅闖總經理辦公室不太禮貌吧!”

  “沒關係,六哥大概下班了,只要不搬動裏頭的東西,他不會知道有人進去過。”

  什麽搬動裏頭的東西?我若進去,也不是當搬家工人啊,副總這話好生奇怪!

  “副總放心,我自有分寸。”

  掛掉電話,我走內部樓梯往總經理辦公室邁去,我輕手輕腳的,還真有點像要做壞事的心虛。

  上了九樓越過財務部之後,我連開兩道門,總經理的辦公室黑壓壓的,根本看什麽都不清楚,於是,我尋了開關撚亮燈,乍亮的光線十分刺目,我眯著眼直到瞳孔適應光亮後才慢慢睜開。一張眼首先映人眼簾的是個大辦公桌桌上有台奇怪的機器,機器上有雙大手正在敲打摸索,我順著大手往上看……居然見到了一張鐫刻在我心版已有四年之久的俊逸面孔!我捂住嘴,抑住自己別驚叫出聲,然胸口肺腑內的心臟卻不知翻滾沸騰過幾百日……喔,直一的是他嗎?盯著他漆黑的雙瞳,我的記憶湧回四年前那個颱風過後的早晨,我不敢相信還有機會能再見到他!老天,我在作夢嗎?

  “之凡?”

  他叫我之凡?他怎麽會當我的面叫副總的名字?我終於發現有點不對勁.怎麽會?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居然沒有焦點.

  我忽然覺得不能呼吸,對眼前所見不能置信。

  “之凡?”他又叫了一聲。

  “副總不在這兒。”我終於鼓起勇氣應他,並且問:”總經理,天色已晚,您怎麽不開燈?”

  他的臉色遽變,彷怫現在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封之凡。

  “你是誰?”他的聲音充滿怒氣。

  他不認得我,或者真的如我所猜……

  “誰准你擅闖進來?”濃黑的雙眉兇狠地皺起,而那笑起來該是性感迷人的唇,如今勾勒出的卻是冷漠無情的線條,我不能置信地望著他,心口有某處正在崩裂。

  “副總讓我進來的,我是她的秘書。”我顫顫走到桌傾身伸出手,在他眼睛前面輕揮。

  “該死,之凡在搞什麽鬼!”他真的很生氣,一張俊臉幾乎要扭曲起來,可是,他還是沒注意到我那只放肆的手。

  “她以為你……”淚水迅速在眼眶內凝聚,我語不成句。

  “以為我瞎了,眼睛看不到所以什麽也不知道,就准你進來胡作非為?”

  “不——不可能!”我絕望地道,不願接受他失明的事實。

  他猛然站起來,我的手收勢不及與他的臉頰擦拂而過,雖然接觸的時間短暫,他還是發現了。

  “什麽不可能?還有,你鬼鬼祟祟在幹什麽?”他的手在空中揮舞,最後抓住了我的手,”你到底在幹什麽?”火山爆發漫流的岩漿怕也比不上他的怒焰,他用力緊緊捏著我的手腕,咬牙切齒地質問我。

  “我沒有。”

  “沒有----去騙鬼吧!”他抓起我的手,在他眼前搖晃,咬牙切齒:”要試探一個盲人的方法多得很,你用了最笨拙的那一種!之凡選秘書的眼光怎麽愈來愈差,你的禮貌和智商幾乎要跟北京的山頂洞人一樣好,她到底看中哪一點才錄用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抓著我的手不放,我們之間相隔了一張桌子,他如此用力,使我的身體幾乎要趴上桌子。”副總沒有事先告訴我,你、你……”

  “我怎麽樣?”他倒不避諱提他眼睛的狀況。

  “你……”我居然沒他想得開,道不出他眼盲的事實。”你放開我。”

  “哼,我為什麽要聽一個小偷的話。”

  小偷?他的話傷了我。”我不是小偷,是副總讓我…”

  “之凡瞭解我極重隱私,她不會隨便讓陌生人進來我辦公室。小姐,別說謊了,敢來偷東西就要有被抓的心理準備,說!你是哪個部門的員工?膽敢利用下班時間為非作歹,動腦筋動到我頭上。”

  原來他自始至終都當我是樑上君子,我忽然明白他為何要緊抓著我不放了

  他怕我逃跑。

  “我真的沒有要偷束西。”我試著向他解釋:”副總交給我那份la的評估報告缺頁,她認為掉在總經理辦公室了,所以要我來找找看。”

  “是嗎?”看樣子他開始動搖懷疑我的心。

  “是的。你不妨想想,我如果不是副總的秘書,怎麽會知道那份評估報告?”

  他思考了一下,顯然同意我的說詞,所以就放開了我的手。

  “啊”我不知道事情怎麽發生的,只曉得胸口由後的右手疼痛乏力,因為疼,就任它垂放,我沒想到放任的結果會如此淒慘,真的!如果注意到會有一杯咖啡存在,我不會那麽不小心。

  “怎麽了?”杯子翻倒的聲音那麽大,他一定也聽見了才會這麽問。

  “咖啡……翻倒了。”

  他第一個反應是抬起桌上那台長得十分奇怪的機器,正當我納悶眼睛看不見的他為何能輕易地掌握方位搶救機器時,他命令我:

  “快,吧台有抹布,快去拿來!”

  “吧台?”

  “左邊,不,往你的右邊看,你可以看到一個迷你吧台,快去!”

  我大概是全世界第一個反應比盲人還慢的明眼人,在收拾好殘局抹乾桌面後,

  我有點慚愧地向他說:”可以了,桌子已經乾了,你可以放下你的……機器。”我實在不知該如何稱呼那東西。

  “電腦!”他放好機器這麽說,口氣有點冰冷,我的用語似乎惹惱了他。

  “嘎?”

  “它是一台盲用電腦,不是什麽臭機器。”他又說了一遍。

  “它怎麽沒有螢”話到一半我就住了嘴,我看著他的眼,乍覺自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喔,那真是特別.”我亡羊補牢地道了一句稱讚。

  他一點也不領情。”小姐,如果你禍闖夠了,請趕快離開!”

  好凶,他像在趕討人厭的蒼蠅般趕我,我霎時覺得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粗魯地抓著我,我的手也不會痛得沒有知覺,然後去掃到杯子弄濕了桌子,錯又不全在我。”

  “那麽,是我的錯了?我不該待在自己辦公室、不該對付一個沒有禮貌兼愛探人隱私的小偷?”他對我擅闖的行為懷恨在心,明明是兩回事,他硬是扯在一起。

  “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難不成還要我向你道歉?”

  “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是氣瘋了,才會那麽大膽。

  “你要我這個瞎子說對不起?”

  “對!你最好向我道歉!”本來就不是我的錯!

  我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他愣了一下居然大笑了起來,我奇怪他的反應,直直盯著他瞧,卻為他因笑而柔和的五官坪快了心跳。

  “有那麽好笑嗎?”我問他,心裏憶起從前,他以前……好像也特別愛笑我。

  “你來公司多久了?”他卻問了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五天。”我還直一老老實實回答他。

  “難怪,受污染的程度不深,還有救。”

  哪門子跟哪門子的事?我一點也跟不上他轉換話題的速度。

  “你的話真難懂……”

  “時間一久,你出口然就懂了,當然,也要你有那個慧根。”他沒厘清我的困惑,倒愈說愈玄。

  “我是很聰明啦,至於慧根,加減也有個幾條吧。”

  他聽我這樣說又笑了。可惡,我又沒說錯,資優生原本就比常人聰明啊!

  “是嗎?抱歉,我看不到呢。”

  他說得很輕鬆,似是在調侃我,乍聽之下,我有點生氣,可是,想到他用自己的眼睛開玩笑,我胸口突泛苦澀心疼,差點當他的面哭了出來。

  “那一定是你太笨了!”我用話掩飾心情。

  “承蒙指教。”我這樣罵人他倒不生氣,他溫厚的嗓音沉沉吐出四個字,笑談間,又恢復了我印象中那個尊貴優雅的完美先生該有的氣質,望著這樣的他,我一時有墜入時光隧道的錯覺,以為從前那個善良體貼、我深深掛念的人還完好無缺地站在我面前。

  “你……你眼睛怎麽會看不到,發生了什麽事?”深吸了口氣,我將意識拉回現實,提出糾結在我心底的疑問。

  “一場意外。”他算是回答了我,可是,有說跟沒說一樣,我還是不知道他究竟發生過何事。

  “你不願意提…”

  “宜室,你怎麽找這麽久?”正當我探尋謎底時,我那美麗的女副總開了門進來,”咦?六哥,你還在啊?”她總算發現這事兒了。

  “你叫宜室?”他沒理會封之凡,十分訝異地問我。

  我先是點點頭,繼而想到他看不見我的動作,又趕緊開口:”是。”

  他卻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桃之夭夭,灼灼宜一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他居然知道這個典故!一般人聽到我名字最多猜得到字面上的含意,鮮少有人知道它源於<詩經周南>,我還是第一次遇見能解讀宜室二字的男人。

  “那是我爸爸取的,他比較傳統。”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是標準的人不如其名,個性一點也不宜室宜家,叫我母老虎還比較貼切哩。

  “名字很好聽,令人印象深刻。”他捧場地稱讚了一下,不過,他那濃濃的兩道黑眉微微皺起,好像有點一一言不由衷。

  “六哥,”封之凡終於取得發言的機會,”對不起,我以為你不在,所以讓宜室進來找東西,我不是故意的。”顯然她也知道她六哥有多不高興被人擅闖入室。

  出乎我意料,他居然沒生氣,也沒拿我差點毀掉他電腦的事作文章,他僅淡淡地說:”知道錯就好,下次別再犯了。”

  “嗯,”封之凡對我眨眨眼,大有逃過一頓大罵的慶倖。”對了,阿得沒留下來等你,你等會兒怎麽回家?”

  “我今晚住辦公室。”他這麽回答她。

  “又留下來,大媽知道了會擔心吧?”大媽?我突然想起他以前說過他老爸娶了兩個老婆的事,那麽,封之凡是小老婆生的了。

  “這裏有房間有床,一樣有得睡,沒什麽好擔心的。”

  “那……六哥,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封之凡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沒這個必要。”他一點也不領情,而且一副還不大高興的樣子。

  “六哥,我不是要留下來伺候你,而是……而是……”怪了,副總她個性一向豪爽不羈,什麽時候說話也萬般考慮,活像在參加科舉考試般地斟酌用詞了?……

  “想什麽?”

  他的語氣聽來十分嚴厲,不過,封之凡大概真的詞窮了,支吾了半天還吐不出半個字。

  “想我這個瞎子會需要幫忙?”等了一會兒,他索性替他妹妹說出理由。

  “六哥!我從來沒當你是瞎子!”

  “哼,你的言行還真一致。”

  聽了他們兄妹倆的談話,我霎時有點明白他剛剛所說的什麽受污染程度不深的意思了,我想他不喜歡旁人當他是脆弱無助的瞎子,可能自自從他失明後就沒人敢要求他作道歉、說對不起之類的事,所以我剛剛氣呼呼的要他道歉時他才會笑了起來,並贊我受污染不深頗有孺子可教的潛力。

  “出去!”一陣短暫的沈默後他無情地下了逐客令,封之凡無奈地向我招招手,要我一起走,我才捨不得地跨了兩步後,他又說:”等等,你秘書留下來。”

  “為什麽?”封之凡訝異地問。

  “她留下來找那份評估書!”他沒好氣地答。

  於是封之凡向我投了枚萬事拜託的眼神,有點沮喪地離開了辦公室。

  “副總她是真心真意關心你。”我望著他添了幾分鬱色的瞼,有些心疼地道:

  “不是因為眼睛的緣故,她是在關心自己的手足。”

  “我知道。”他簡短地結束掉這個話題,然後開口談那個我以為他不想討論的意外!”你剛剛問我曾發生什麽事眼睛才會看不見?”

  “嗯,你願意告訴我了?”

  正當我以為他要說出經過時,他出人意表地問我:”你怎麽知道我失明不是天生的?”因為我們四年前曾有段二十三天的樓梯之緣啊!我本來要說我們曾經相識,但一想到闊別四年,他說不定早把我這個老是在他面前出饃的小女孩忘了,就改口道:”我……我亂猜的。”

  “喔。”他的輕哼不知是相信還是懷疑,短得讓人沒有時間捉摸。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勉強。”

  “怎麽會,”他露出微笑,手往後探了一下,彎身在那張看起來很舒服的大皮椅上坐了下來。”只是意外就是意外,沒什麽特別值得提的。”

  他說得釋然,一點也沒有怨天尤人的樣子,我想,他早已接受了失明的事實,

  看得非常開了,反而是我這個和他沒有關聯的外人比他還難過。我盯著他那雙漂亮如昔的眼,心裏忍不住埋怨起老天為什麽要弄瞎我的完美先生。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何其多,只要是關於他的任何事我都想知道,”總經理,你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告訴我吧。”我幾乎是含著淚說,我發現自己仍像四年前那般,對他有莫名的戀慕。

  “你一直都這麽富好奇心?”

  “那算是求知欲的一種,也是人類的天性吧。”我含蓄回他。

  “好奇會殺死一隻貓!”

  “我不是貓……”不知不覺,我又和他鬥起嘴,正當我驚覺時,他已輕笑了起來,我有點懊惱,為什麽他老是愛笑我呢?

  幸好,他很快停止了笑聲,開始向我述說那場令他失去視力的經過,我終於明白他是因為三年前實驗室發生立高外眼睛才失明,也才知道”神農生化”除了近百種單複方制藥許可執照外,還一化費钜資致力於中草藥的開發;聽他說了一堆陌生的英文名詞和什麽專利技術後,我想他非常欣慰研發的成果,只是……為什麽?為什麽他要如此投入,投入到連眼睛也賠上呢?

  “治不好嗎?醫學這麽發達,沒辦法治癒你的眼睛嗎?”我深深為他惋惜,心痛至極。

  “我有個精通眼科、號稱亞洲權威的大哥,他都沒辦法了,你說呢?”

  那是說他的眼睛、水遠看不見了!

  “別沮喪,”他露出一種不需要同情的表情。”好了,你問完了,現在該我問你——”

  他頓了數秒,在我為他眼睛永遠失明這件事掉眼淚前道:

  “你現在還爬樓梯上班嗎?”

  “你說什……不!不可能!”我眨回眼眶的淚,大大吃了一驚。

  “我是說當年那個精力十足、自信倔強又可愛的小老闆,還走樓梯上班嗎?”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朝我的方向溫柔地笑了一下。

  “你還記得我?”怎麽可能,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見?

  “小女娃可記不得我了。”他調侃我。”我剛剛問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先天失明,你還說用猜的,我以為認識我的人都忘不了我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呢。”

  “我沒忘啊。”

  他輕搖一下頭,似乎不相信我的話。

  “可是,怎麽可能,你怎麽認出我的?”我的焦點全集中在這疑惑上,沒心思解釋剛剛為什麽不認他,”你眼睛真的完全看不見嗎?”我貼近他的身,跎腳揚手又在他雙眸前揮舞碰觸。

  “宜室,你有一個特別的名字。”他抓住我的手,顯然不喜歡我這樣的試探行為。

  “可是,我們從來沒有交換過名片。”我的語氣有些哀怨,”你怎麽會知道我叫什麽?”太不公平了,我對著一個沒有名字的幻像念念不忘了四年,而他,居然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我看過你的名片。那一次,我幫你撿拾公事包的東西時,瞥見了你的名片。”

  原來如此。怎麽我都沒那樣的好運氣,可以偷看到他的呢?

  我沮喪地將頭一罪到他肩頭上,為這些年無緣相遇的人叩運哀傷,如果,如果我也有他的名片,知道他的公司他的頭銜,就可以想辦法去見他了。

  “那我要好好感謝我爸爸,若不是他幫我取了個好名字,你還記不得我哩。”

  我的臉一罪在他胸膛上,鼻端聞到淡淡的藥草香,這熟悉的味道喚起我更多的回憶,“不過求求你,別告訴我你還記得我那些糗事。”我指的是我老摔跤跌倒的醜態。

  “你是說你向我告白那事兒嗎?”

  我從他身邊跳開,熱血趕往臉上沖。”那……那…..”

  “那都是年輕不懂事時做的蠢事了?”他好心地替我解圍。

  “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我一直猜依他這樣品德高尚的男子定是不願傷我,也不願造成他另一半的誤解,才會在那次”深談”後消失不見,不再使用樓梯作晨間運動。

  “沒關係的。”他的嗓音低厚溫暖,聽來讓我很有安全感。”但是,怎麽會來神農工作,你的公司呢?”

  “景氣不好,資金周轉失靈,我收起來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想當年我還自比比爾蓋茨先生,說自己英雄出少年呢。

  “看來這些年我們各自都發生了一件倒楣的事。”他比了比自己的眼睛,輕易地化解了我的尷尬。

  我為他善良體貼的行為感動,差點又要流下淚來。

  “那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嘍!”偷偷擦掉眼角的淚珠,我輕輕對他道:”我們好像認識很久很久很久了,可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大名呢,嘿,我總不能自稱天涯妹然後叫你淪落兄吧!”

  “封書棹。”他朗聲笑了起來,然後向我伸出友誼之手。

  “宜室。”我也伸出我的,然後緊緊、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喔,居易先生,你一定是沒遇過像他那麽好的人才會如此灑脫——

  我要相逢,更欲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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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封書棹……封書棹……

  躺在床上,我在日記本裏一遍又一遍寫下他的名字,腦中回憶著今晚重逢的點點滴滴,捨不得就此入睡。

  “姊?”敲門探進頭來的是弟弟宜仁,他頂著一頭沖天的亂髮,喉嚨裏了層沙似的低啞地問我:”可以進來嗎?”

  我向他招招手,拍拍床邊的側角要他坐。這麼麽晚了,有事嗎?”

  “沒有呀。姊,我是看你最近都很晚回家,才進來關心關心你,免得你工作太投入,會得過勞症英年早逝耶。”

  “少來。”我拿筆敲了一下他的頭。”當了你二十一年的姊姊,我會不知道你腦袋裏在想什麽?”

  “呵……姊,你好神喔。”用說的不夠,小弟索性拉開嗓子唱:”我最敬愛你,更崇拜你——”

  “停!”我忙把手中的本子往他臉貼過去。”請閉尊口,這麽晚了,閣下要殺豬明天請早,勿擾安寧。”

  “姊,不要污辱我這副媲美rodsewart的金嗓,ok.咦——這是什麽?”

  “別看。”我想搶過日記卻已來不及。”宜仁!我警告你,不還我你下個月的零用錢就減半!”

  “稀罕,”他不甘不願地把日記還給我,還順道丟給我一句:”你怎麽會對封書棹那個天才有興趣?”

  死小孩,他偷看到了。”你管很多唷.”

  “姊——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我這一向玩世不恭的弟弟居然一臉凝重,反常地收起玩笑,道:”他是個瞎子,你不知道嗎?”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我皺起眉,不喜歡小弟說他是瞎子的語氣。

  “封書棹曾經是我們教授的愛徒,聽說他十七歲就念完大學,然後在二十一歲前拿到麻省理工的博士學位,是資優生中的資優生,差不多可以和天才畫上等號了,可惜後來出了意外,眼睛失明了;更慘的是,封書棹的未婚妻在他失明後就和他解除婚約。姊,人家別的女孩子都知道嫁個盲人有多不好過,懂的撇得遠遠的,你幹嘛笨得跳入火坑啊?”

  “你……你少八卦。”我賞弟一記爆栗,心在聽到他被解除婚約時抽疼了一下。

  “姊——”

  “別說了。”我把話題岔開:”你進來找我不是為這事兒吧,告訴姊,你缺多少?”小弟大概又要為他的寶貝電腦升級,需要孔方兄才會這麽晚進來找我。

  他伸出三根手指,臉上有點不好意思。

  三千?”我問他。

  他跟我搖頭。”三萬。”

  “我身上沒這麽多現金,很急嗎?”

  “姊,這禮拜你天天早出晚歸,我都遇不上你耶。”

  言下之意是很急了,”大少爺,早出的是我,晚歸的是你吧?”念歸念,我仍是下床拿皮夾找出提款卡給小弟。

  “謝謝姊。witch一定會對你感激涕泣的。”witch是弟對他寶貝電腦的昵稱。

  “因為你的慷慨解囊,她才會愈來愈強。”

  “好啦,快去睡,口水留著對你的寶貝電腦說吧。”

  “遵命。”他對我行了個軍禮才走,結果才出了房門,他又轉頭慎重向我道:“姊,對那個封書棹你真的不要太認真,一個瞎子不會給你幸福的。”

  煩。我懶得應他,碰地一聲把門關上。

  弟的擔心太多餘,人家對我根本沒意思;何況,就算我想怎樣他也看不到,依我對他的瞭解,他的心,可能早就屬給那個沒有眼光的未婚多——吧。

  但是,她怎麽可以那樣對他,我狠狠咒駡著一個沒見過面的女人,為封書棹的遭遇忿忿不平,我一直認為像他這樣俊雅無儔的男子,縱然失去了視力,至少還能擁有美滿的婚姻生活吧,沒有女人捨得放棄他的,不是嗎?

  唉,老天對他真是太不公平了。

  這一夜,我在床上覆來翻去,輾轉難成眠。

  

  “宜室,有找到嗎?”“大早,封之凡才進辦公室,就沖到我桌子前問。

  “總經理後來說不用找了。”昨晚我下樓時她已走人,所以不知道最後結果。

  “你騙我?”

  “真的,總經理說太晚了,他今天請秘書從電腦直接叫出檔案—我再上去拿就好了!,至於你和總經理的會,延到明天同一時間再開。”

  “喔。”聽完解答,她有點不能消化,還喃喃念著:”六哥對工作要求一向嚴謹,他吃錯藥了嗎?把這麽重要的討論案延後?”

  “副總?哪里不對嗎?”

  “沒。宜室,我六哥後來沒對你發脾氣吧?”

  “沒有啊。總經理人很好,他不會隨便對人生氣的。”

  “那是你沒惹到他。”封之凡唉聲歎氣的。”宜室,你別看我六哥長得溫文有禮,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他拗起來,我大媽都拿他沒轍。六哥的脾氣啊,飄起來沒人比得上……喔,你大概聽得一頭霧水,我老爸他呀娶了兩個老婆,生了九個孩子,六哥是大媽那一房的,兄弟姊妹們就屬他最孝順,可是一日一遇上他堅持的事,連大媽也勸不了他。”我這江湖味頗重的女副總果真豪爽磊落,她當我是自己人,一點也不隱瞞劈哩啪啦地將家事向我揭露。”像聿媚姐和他的婚事,大媽———”

  我聽得正入神,桌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皺皺眉頭接起電話。”副總經理辦公室,您好……嗯,是的……是,好,我馬上上去,謝謝。”

  “六哥秘書,素姨打來的?”掛掉電話,封之凡未——先知地道。

  “我先上去取評估書了.”

  “也好。下次有時間再聊吧。”

  我惋惜錯失了聽封書棹和他未婚妻故事的機會,帶著一點點悵然,我來到樓上。白天的九樓顯然比晚上熱鬧,我穿越財務部和一些打過照面的同事點頭後,轉進了總經理室,這才見到封書棹的秘書——一個風韻猶存,保養得宜的中年婦女。

  “嗨,甄秘書,我來拿評估書。”我叩了叩半啟的門。

  “你一定是副總的新秘書。”梳理了個完美髮髻的甄秘書,放下手中的筆熱情地招呼我:”來來來,進來坐,這幾天忙,我們還沒機會認識。要知道八樓來了這麽漂亮的新秘書,我早就把公事扔到一邊,找你串門子去了。”

  “哪里,應該是我上來向您問候。”我一止刻喜歡上甄秘書,不是因為她贊我美麗,而是她渾身散發的親切讓人溫暖。”我可以叫您素姨嗎?”

  “當然可以。”她笑彎了眉。”雖然我年紀大得足以當你阿媽,不過我不介意。”

  “素姨,您在跟我說笑,改天一起上街去,路人恐怕會以為我們是姊妹哩。”

  “呵……我外孫今年都上高中了,你說我夠不夠格讓你叫聲阿媽啊?”她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她快六十了,眼底是掩不住的驕傲。

  我還真有點吃驚,素姨跟我媽差不多年紀,人家都已經當外婆,有個十五歲的孫子了,媽卻只有三個未成婚的子女,含飴弄孫這事兒離她可遠得很哩。

  “哇,那千萬不能讓我媽聽見。”我眨眨眼,若有其事地道。

  “為什麽?”

  “我怕我媽聽了會逼我去結婚,好生個孫子也叫她阿媽.”

  素姨聽了哈哈大笑,很有興致地與我聊了一陣才將那份評估書一父給我,”東西在這兒,要辛苦你了,總經理和副總都是對工作要求很一局的主管,我們當秘書的,多做就當多學東西,不會吃虧的。”最後素姨還好心地對我耳提面命,我想她是怕我工作壓力太大會受不了。

  “我明白。素姨,謝謝您。”知道她出於善意,我十分受教。

  “別跟我客氣.雖然我很想跟你繼續聊.不過你還是下樓去吧!免得副總有事找你忙。”

  “嗯……”我睬了一眼封書棹那扇緊閉的門,有些依依不捨這麽快就要離開他的地盤;不過,該拿的東西都拿了,我好像沒理由再留下來,”……那素姨,我們中午見嘍。”我們剛剛約了一起吃中餐。

  正當我拖著緩慢的腳步要走時,一通內線挽救了我的命運。

  “宜室—總經理請你進去喔。”

  他要見我?我的心情在刹那間化作羽翼飛入藍天,好得無以復加。

  素姨掛掉話筒,十分好奇:”你們已經見過面?”

  “嗯—昨天晚上。”我伸手指了指封書棹辦公室的門,小聲問:”他說了什麽?”

  “沒有。你昨晚闖禍了?”素姨不愧是跟隨封書棹多年的資深秘書,馬上嗅出端倪,揣度出昨晚那場會面有些不尋常。

  “嗯……還好吧.”我保留細節,傻笑了兩秒,然後丟給素姨一個模擬兩可的表情—就迫不及待敲門進去見封書棹。

  一進他的辦公室,空氣中彌漫的濃濃咖啡香立刻令我全身上下的細胞騷動起來,整個人精神大振!我是性屬一天沒喝咖啡就會死掉的人種,稍早出門前雖喝了今天的第一杯,暫解了癮,但此刻聞到濃郁的醇香,體內對咖啡的原始渴望又開始騷動,心裏頭恨不得馬上能喝幾口那迷人的咖啡。

  不過,再急迫的渴望也比不上見到封書棹。咖啡之於我可說是供給身體細胞生存的氧氣,而封書棹,應該是豐潤我心靈久違的鮮甜水澤吧……我傻傻亂想,呆楞了半晌才將背後的門輕輕合上。關了門我發現封書棹不在辦公桌前,眼睛逡巡室內一圈,終於在辦公室右方的吧台尋到人。

  “早安,找我有事?”我輕快地走向他。

  封書棹扯開嘴角給我一個暖笑,倒了杯咖啡給我:”不急,先喝杯咖啡再說。”

  我小心接過杯子,看了吧台內一眼,訝異他居然自己煮咖啡!不是用泡的,而是用酒精燈煮的那種,我立刻放下咖啡,激動的搖著他的手:

  “你看得見、你看得見!對不對?”

  失明的人不可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不可能的,”煮”咖啡耶!

  “宜室,你不要激動。”封書棹反握住我的手。

  “不,我好高興.”我仰頭,盯入他深邃美麗的黑眸,久久,才覺得不對勁,他的視線依舊沒有焦距,我……空歡喜一場了….”原來……我誤會了。”轉瞬間我又沮喪得像只落水的小狗。

  “沒關係。我當你視人不清就是了。”他居然還有心情調侃我。

  “真惡劣!你能不能別那麽能幹,能不能表現得正常點,然後像個普通的瞎子就好?”語音甫落我立即後悔萬分,我到底在幹嘛?該死的我,立見罵他是個瞎子。

  “原來太能幹容易遭人嫌!”他終於展現出絲絲封之凡口中的火爆脾氣,講話是歹毒的:”那麽,我聰明又可愛的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什麽才是一名正常瞎子該有的行為?”

  封書棹俯頭朝我逼近,在陣陣的咖啡香中我隱約聞到淡淡的藥草香,草香清雅好聞如昔,只是,味道主人的脾氣似乎沒從前好,”你這樣很容易燒掉辦公室!”

  我握拳往他胸膛敲了一記,恨恨地,雖沒使盡全力但也不輕就是。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何要發怒,不知道心頭為何有一把火在簇燒著,總之,我的完美先生惹我生氣就是了。”想喝咖啡為什麽不請素姨煮,她不是你秘書嗎?”

  “我又不是沒有手。”他哼了一聲,毫不知錯。

  “是啊,你有手有腳、四肢完全,身強體又健,只不過少雙眼可看東西罷了。”我說話一點也不客氣,挑明瞭要惹他生氣,因為我想知道封書棹發起飆來究竟會可怕到什麽樣的境地。

  “不勞姑娘您費心提醒,三年來我已經習慣生活在黑暗中,不需要閣下刻意告訴我誰是瞎子。”沒想到我的咒駡沒得到回應,反遭他文縐縐的駁斥。

  “但是你的行為一點也不像,”

  “哦一那裏不像?”

  “就是不像啊。”

  “哪不像?”封書棹像是沒得到答案不甘願似的,頭又朝下低了一寸逼問我。

  “沒……”他直挺的鼻子幾乎要碰到我的鼻尖,我睜大眼望著他那離我只有寸許的唇,動也不敢動,”沒……沒有人大膽到眼睛看不見還自己動手煮咖啡。”我瞪著他,困難地把話說完。

  他聞言只是笑,如夢的黑眸微微眯了起來,不以為然地輕搖他的頭,彷佛是在嘲笑我的無知。他歎了口氣,我們的距離如此接近,他溫熱的吐息即刻拂擾到我那原本已繃到極點的神經;我下意識地想往後退,不意他動作出奇地快,在我移動前,他的雙手已然捧住我的頭——

  “你…!”我的腦袋霎時停止運作,道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被制約了。”

  “什麽?”我瞧他說得如此認真,絲毫不察我倆的間距近得僅容一根拇指,只好小口小口呼著氣,然後用最簡短的字吐出我的疑問。

  “丫頭,你被媒體制約成對視障者有偏見的無知份子。事實上,我們會做的事遠超過一般人想像,你一定不知道,我們甚至能打電動玩且和明眼人來場競賽。”

  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吧,盲人立見能玩電動?我不敢相信但又確知封書棹不可能會騙我,訝異的我不禁仰首歎問,這一動,竟讓我的嘴觸碰到他溫暖的唇,我低呼一聲,雙頰燥熱地推開封書棹,指尖按住唇面,默望著他,說不出任何話。

  “怎麽了?”他無辜地問。

  “沒事!”我否認的速度可媲美協和航空的超音速飛機。

  他沉吟數秒,修長的指頭來回撫摸著他的唇,黑眉微皺,不悅地問我:”別推我,剛才怎麽回事?”

  “呃……我、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你的瞼。”叫我怎麽說?我想我這輩子最尷尬的時刻非此莫屬了。天啊,怎麽會這麽巧?怎麽會……會巧到讓我親了他?

  “是嗎?”他的眉依然皺著。

  “當然是。”如果他繼續追問,定然小知方才那短暫的碰觸是怎麽回事,我決定當個放羊的孩子,將焦點轉至先前的話題:”我很抱歉有那些愚蠢的成見,但那是因為我真的沒有和盲……呃,和失明朋友相處的經驗,你必須原諒我。”我試著緩和自己的情緒,儘量保持正常的語調,哎,天曉得這是件多艱困的事,因為我的心口直到現在還咚咚響跳著。

  “我沒有責怪你。”封書棹舒展皺了好一會兒的眉,低厚的嗓音緩緩道著:“事實上,我十分喜歡你直來直往的態度。這幾年周遭的親朋好友怕傷害我自尊,和我說話時總是過於小心翼翼,甚至,連一些尋常的字眼也敏感跳過.你一口快語毫不忌諱,反讓我講起話來輕鬆許多,不必迂回就能表達我想表達。所以,我不可能生你的氣,當然也不可能責備你,因為,你是個難得的聊天物件。”

  “哦……”就這樣?我只是他說話的伴?心底有股莫名的失落升起,也不知道自己在沮喪什麽,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可能因為情緒差,我也就口無遮攔起來:”你想講話還不容易,下個命令,召集公司主管開會,包你說個三天三夜也沒人敢吭半聲。”

  “你還真有膽,敢在我面前這麽提議。”

  封書棹頗不贊同地念了我一句,不過,他俊帥的瞼倒漾著笑。

  “不好嗎?”我見他反對的不認真,便得寸進尺道:”可是老闆發洩脾氣,員工又可正大光明摸魚的好法子哩。”

  聽我這樣亂掰,封書棹猛搖頭,他伸手往前探,輕輕地摸了我兩下頭髮,他的摸法是主人摸小貓小狗、而且是安撫頑皮寵物的那種方式,我看著他收回去的手,覺得自己還真的有點像只惹禍的寵物。

  “嘿,我的脾氣應該沒壤到會找人出氣的境地吧?”他這麽問我。

  “以前是沒有,但現在就不曉得了。”

  “你又知道我從前如何?”

  “當然,你忘了我們曾是梯友?”提及往事,我便沉浸在甜美的回憶中,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雖然只有短短三個禮拜早上的相處,不過,我覺得那時候的你比現在親切有趣多了!”

  “感謝你對過去的我讚不絕口,但敝人不以為現在的我比較差勁。”

  “我沒說現在的你不好,只是、只是……”怕他誤會我又挑他眼睛作文章,我有點急,急得找不出適當的形容詞。

  “只是變得比較冷酷?”他聳聳肩,倒替我接了話去。

  “才不是。”我馬上否決他的說法。

  “或者……變得比較火爆?”

  “也不是這麽講。”

  “什麽都不是,那麽,只有拿侏羅紀的迅猛龍來比喻了?”

  “拜託

  你不——”話未盡,我便察覺封書棹臉上有抹促狹的笑,真是,搞了半天原來他在逗我,”你不要開玩笑行不行?”我氣呼呼瞪他一眼,但他看不見,壓根兒感受不到我的氣悶,於是我改用手拍他臂膀一記以表示抗議。”封書棹我到今天才發現你也有如此不成熟的一面!”

  “y頭,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什麽事?”我直覺反問。

  原以為封書棹會回答我,但他一臉莫測高深,高挺的身軀站在我面前動也不動,絲毫沒有向我解惑的打算;我凝著他俊雅的臉,愁悶地想著:是啊,我不知道的事何其多,尤其是關於你的——我大約只能拿到幼稚園程度的畢業證書,因為,你從來就沒給過機會讓我瞭解你啊!

  “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我的睫毛不知何時沾了水,濕濕的,我眨眨眼瞼,認真向他要答案:”你一定要告訴我!”

  “聽起來似乎很重要,你問。”

  “四年前,除了第一、二次見面……每天早上在樓梯間相遇時,你幾乎不和我說話,是為什麽?……你很討厭我嗎?”我問得斷斷續續,差點道不完這個橫亙在我心中已久的疑慮。

  他沒回答我,反向我招手:”宜室,你過來。”

  我以為他要我靠近點才說得清楚,放是乖乖地站到他面加。”你說吧。”

  誰知他仍是沒說,只舉起手往前尋到我的臉,輕輕撫上我的頰,然後,順著頰骨,拇指來到我的眼眶,用溫厚的磁嗓問我:”你在哭?”

  我搖頭,本想開口否認,但又怕聲音洩露事實,只好緊閉嘴巴不發一語。

  我不說話他也不出聲,氣氛就這樣僵住,過了半晌,他低歎一口氣,摸索著我的臉,然後替我拭去眼角的殘淚,滿瞼磷惜地問我:”嗯,這樣就哭?真的變成天涯妹啦?”

  他一句話逗得我破涕為笑,我吸吸鼻子,仍舊追問:”還不是你這個淪落兄害的!封書棹,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答案?你那時候到底是不是因為討厭我才不和我說話?”

  “你沒照過鏡子嗎?宜室,鏡子擦亮一點,看清楚,只要具有正常的審美觀,沒有任何凡人會討厭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

  “那你呢?”

  “我是個正常人啊。”他又歎了一口氣,彷佛在考慮該不該說出答案。我仰頭期待著,好一會兒,正當我快放棄時,封書棹才啟口:”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非自由之身,事實上,初遇你時我才剛和我未婚妻訂婚,基於對她的尊重,我必須和你保持距離,就這樣,你別想太多。”

  為了尊重未婚妻,他連個普通的異性朋友也要保持距離.如果不是因為太愛她,不可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吧……我望著封書棹,黯然猜想,雖然早知道自己只是他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心底還是升起濃濃失意,忍不住羡慕起那個擁有封書棹真愛的女人。

  “你很愛她?”明知道答案,我仍不死心地追問。

  “宜室,你問得太多了!”封書棹的黑眉蹙了起來。

  他生氣了嗎?我盯著他微變的臉色—暗自揣度:她傷你傷得如此深重,深到你連談都不願談麽?

  “你一定還深深愛著她,所以才不願跟我談!”我偏不如封書棹的意,打死也要追根探柢。

  “都有答案了,幹嘛又多此一舉問我?”他的臉色較之剛才又冰了三分。

  “那你是認同我的說法了?”確定了他的答案只有令我更沮喪,封書棹愛她,他依舊深深地愛著那個女人啊……”為什麽?她捨棄了你、離開了你,你為什麽還那麽地在乎她,不值……”

  “宜室!”封書棹猛然打斷我,語氣掩不住忿怒,而且幾乎是用吼的來表達他的不滿。”聿媚是個好女人,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妄下判語!”

  就算她解除了他們的婚約,離棄了他,他仍然不願有人批評她!望著封書棹那張帶著些許矛盾、些許忿怒的瞼,我心底突然有了了悟。

  “對不起。”我鬆開咬了半天的唇,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我想……我太多管閒事了上

  “我沒說你多管閒事。”正當我頭低得快要垂地時,封書棹忽地這般回應我。

  “沒有才怪!”我想也不想地駁斥他。

  “孩子氣。”這會兒他倒笑了,他笑得十分無奈,一張俊臉漾著淺淺的溫柔,彷佛方才那個發怒的封書棹全是我的幻像,不曾存在過。

  “不要拿我當小朋友看,我已經二十三歲……”

  “我三十五。”他氣定神閑地道出年齡堵住我的口。

  怎麽會?封書棹居然大我一輪?他怎麽看也不像叔輩級的歐吉桑啊!

  “三十五就三十五,有什麽了不起。”想到封書棹拿我當小輩看待,我就十分厭惡。”有些人的年紀和成熟度恰巧成反比,而我,剛好就是那少數人之一,所以你少用歲數欺壓我!”

  “我沒以大欺小。”他那張無辜的俊臉,明顯在抗議我的說法。

  “那……那你不要說我孩子氣啊!”

  “可是我喜歡。”

  喜歡?我的心跳頓了一拍,封書棹也會將那兩個字用在我身上?”喜歡我的孩子氣?還是喜歡孩子氣的我?”我癡癡問他。

  “……都有吧.”封書棹笑笑對我說:”孩子氣的你很可愛。”

  一一總而總之,他就是當我作小輩看!

  “你又知道我可愛?你根本看不見…”語未盡,我又萬分後悔,我今天是怎麽了,老拿他的眼睛作文章。”對不起,我又攻擊你了。”

  “沒關係,我眼睛看不見是事實。”

  他的不介意只是增加我的罪惡感,我懺悔地向他建議:”唉,你把我的嘴巴縫起來算了,省得我老出言不遜。”

  “如果你不想幫我忙,儘管叫我配合你那瘋狂的想法吧。”

  “幫什麽忙?”進來待了這麽久,封書棹這才說起他喚我進來的目的,我聞言馬上拋開先前那個幼稚的建議,向他追問要做什麽事。

  “你願意每天提早三十分鐘來上班嗎?”

  “沒問題。”我連半秒也沒考慮,馬上答應了他。”要我做什麽呢?”

  “如果你能為我念念當日的財經早報,我將十分感激你;當然,這半個鐘頭,我會另外加薪給你。”

  “念早報.!”想起弟提及有關於封書棹的輝煌歷史,我的心突然抽疼了起來—天!還有什麽比這更殘忍的,他是那麽愛鑽研學問、和書脫不了關係的一個人,而今造化作弄讓他喪失視力,連報紙都需藉他人之眼才能完成閱讀,這對他是何等的折磨……

  “怎麽?改變主意了?”我靜默太久,封書棹誤以為我不想幫他了。

  “不,不是的”我抓著他的臂膀猛搖,眼淚也跟著流下。”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老天怎麽可以這樣欺負你,他什麽不好拿,卻偏偏奪了你靈魂之窗!”

  “喔……那下次再有意外事件,我試著和她溝通看看,看是要腿還是手,不然耳朵也行,請她通融通融給我個機會選擇一下好了。”他說得輕鬆,彷佛在和一市場小販討價還價,我的哀痛和他買菜送蔥的語氣霎時成了強烈對比。

  “封書棹!你怎麽能說得如此無動於衷川.那是你的眼睛、你的靈魂之窗耶,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一點也不傷心嗎?”我簡直是在指責他。

  “好吧!”封書棹的粗眉不悅地蹙了起來!語氣更是壤到骨裏去:”等會兒找請甄秘書去買幾打米酒回來,好好藉酒澆愁、自怨自艾一番,看老天爺會不會因此可憐我,使個法讓奇跡發生,還我一雙明眸來!”

  “你、你……”我才不是要你墮落喪志,笨蛋,你難道不懂我是在心疼你嗎?為什麽講話要如此毒辣?難道你認為我是那種膚淺沒有見識的人.我瞪著封書棹在心裏呐喊,因為,我的淚宛若瀑流,喉嚨根本沒法發聲罵他。

  “宜室,我只往前看,後悔懊惱不是我的個性!”封書棹大概也覺得他剛剛說話有失公平,所以斂起脾氣好聲向我解釋。

  “那你也不需要凶我。”濃膩的鼻音掩不住哭痕,這下好了,就算他眼睛看不見,聽聲音也知道我又孬種地哭了,真是丟臉啊。

  “咳……”果然,他低低歎了口氣,展臂攬我入懷,手掌撫拍著我的背,無奈說道:”我忘了你哭起來有多驚天動地二

  “你亂講!”我才不肯承認。

  “既然明白我這張嘴笨得只會亂說話,就別生我的氣了。”

  封書棹又恢復完美先生該有的善良體貼,他俯頭輕聲哄著我說全是他的錯,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小孩,我再不滿也被他發自內心的歉意撫平,何況我之所以會掉淚,大半還是因心疼他眼睛失明,非為他毒辣的語氣而哭。此刻的我舒服地窩在他懷中,他混著淡淡藥草清香的陽剛體味包圍著我,溫柔的低語甚至從我的耳朵傳到了我的心底,封書棹這樣安撫我,令我有陷入某種浪漫情境的幻覺,我於是撒賴地倚在他厚暖的肉牆前,假裝還有一點點生氣,不肯稍作移動。

  “還氣?”好一會兒,他問我。

  “我這人心胸很寬大的。”雖然他看不見,我仍將臉埋在他胸前,不肯抬起自己這張紅臉的臉。

  “你唷……”封書棹沒依我,他摸索著,雙手捧起我的臉,長指撫過我的頰,直到確定沒有新淚流下,才一臉安心似的調侃我:”說你孩子氣還不服。”

  孩子氣就孩子氣,如果偶爾要要賴能得到你溫柔的安慰,被念幼稚又何妨!我傻傻看著封書櫃,很想照心裏所想的說給他聽,”找、我…你……”豈料話到舌尖我又轉了念頭,我想可能是因為年齡的關係吧,我已經二十三了,不再是四年前那個衝動浮躁的小女孩,什麽都不顧忌一逕亂說只會增加別人的負擔,不行的,我不能真的這麽幼稚。”說真的,你一點都不惋惜再也看不見這繽紛的世界嗎?”我終究還是改口,問了個一直懸在心底的遺憾。

  封書棹緩緩搖頭,優雅中還帶點灑脫,我聽見他說:”我說過,我只向前看,悲傷哀歎於事無補。”

  “喔……”我應了聲,十分佩服他面對挫折的態度。

  “不過,說到惋惜,我唯一遺憾的是我再也不能看見你。”

  什麽?他在說什麽呀?

  “呃——我跟四年前一樣,除了短髮變長髮,什麽也沒變啊。”我心慌慌的,睜大眼睛瞪著他看,想從他帥帥的俊臉瞧出任何含情脈脈的可能。

  “是嗎?”封書棹只是微微朝我笑,再也不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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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19:47
第四章

  “宜室,我發現了!”

  封之凡又用那種非常不符古典美人的巨大勁道,纖掌大刺剌地往我肩上拍。

  “親愛的老闆,敢問您發現什麽了?”我的注意力不得不從電腦螢幕前移開。

  “哈哈,神農之一化易主!宜室,我們那位嬌滴滴水當當的總機小姐終於退位,公司第一美人的寶座換你坐坐看!”封之凡指了指垃圾桶內那一大束豔紅的玫瑰,極其神氣地道:”嗯,我封副總的秘書夠爭氣,上任一個月,仰慕者從研發部排到財務部,再從營業部排到廠務部去,全公司單身漢都傾倒你裙擺下喔!”

  原來封之凡是來八卦的。我揉揉挨痛的肩膀,有點無奈:”副總說話未免太過誇張,甭道我從沒見過什麽美人寶座,就算有,登上寶座的人也應該是副總您才對,我等容貌晾在家裏娛娛親差強人意,但若要爭什麽花啊草的,未免太沒自知之明。”

  “此言差矣。”封之凡見我謙虛過頭,非常不以為然地道:”雖然我真的比你漂亮那麽一丁點兒,但除了我,公司女性員工數一數就你最亮眼,少出口貶低自己了,你以為這樣就能躲過我的好奇嗎?說!那個天天送你玫瑰的傢伙是誰?”

  連封之凡這樣專注於公事的上司都知道了那件事,天,我回去一定要宰了那屢勸不聽的肇事者!

  “說吧說吧,我很想知道呢。”她就是不放棄。

  “一位世伯的兒子。”

  “他追你啊?”封之凡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一副打算聽故事的模樣。

  “我對他沒意思。”事實上送花的主人在半年前曾經提議想拿錢捐注我搖搖欲墜的公司,我本來很想接受,但當我弄清對方是基於想追求我而幫我,並非為了世伯與爸爸的交情後就拒絕了,因為我認為倘若爸爸知道我因此而賣掉自己,他老人家恐怕會氣得從墳墓跳出來。

  “是嗎?我有一次看到你那位玫瑰花先生,他長得風度翩翩又玉樹臨風,開的車也很有品味,你怎麽對這麽好的對象沒興趣.”

  “那金孟傑的條件更好,你為什麽把他甩了?”

  “我……”

  喝!封之凡也有語塞的時候呀,看來我還滿聰明的,知道那個金孟傑是她的死穴,只要提及他,我這親愛的上司腦筋就會打結。我笑了笑,雙手抱胸,悠哉地看著雙頰緋紅的她等答案。

  “原來我六哥說得沒錯,你一點也不好欺負!”沒想到封之凡沒回答我,倒吐了句令我驚訝的話。

  總經理說我什麽?”聽到封書棹談論我,我霎時精神百倍,抱握胸一刖的手擱到桌上,睜大眼傾身問封之凡。

  “其實他是叫我別欺壓你。六哥說你不比我前幾任秘書,年紀小也就算了還頭一日作人下屬,如果丟太多工作給你,恐怕不到三個月你便會陣亡辭職,所以他特別交代我別欺負你,也不准我丟太多事情讓你忙。”

  “他真的這麽說?”太瞧不起人了吧,我又不是擺來觀賞用的一化瓶。

  “是啊。我看你很投他的緣,以前哥從不理我怎麽對待秘書的,頂多我換秘書換得太頻繁時會提醒我收斂一點,我可是第一次看他主動關心我的秘書哩。宜室,說真的,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原來,這才是封之凡在我這兒磨了半天的原因。

  我瞪著滿臉神秘兮兮的她,忽有領悟,看來今晨我從封書棹辦公室出來後瞥見的那個人影,的確是封之凡沒錯了。

  這三個禮拜,我每天早上會提早一個鐘頭到公司,雖然我提早上班但不是忙職務內的事,我是來為封書棹念早報和財經新聞的,這件事我沒刻意隱瞞但也沒敲鑼打鼓宣告眾人,大家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我都在同事進公司前離開封書棹的辦公室地:不過,我一直以為封之凡清楚這件事.畢竟他們是一家人!沒理由不知道呀。

  “副總,你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我縮回辦公椅,直視著封之凡道。

  “事實上我剛剛已經問過我六哥了,你的好心幫了他一個大忙。宜室,我常非常感謝你這幾個禮拜不辭辛勞,天天早起來公司為六哥讀報,真的,因為照六哥的性子,他是不可能向旁人尋求協助的。”

  “會嗎?”封書棹那天向我提議時一點掙扎的模樣也沒有啊。

  “當然會。”封之凡用力點頭加強她的語意。

  “喔。”好吧,人家是封書棹的親妹妹,應該比我瞭解他才是,封之凡說會就會吧。

  “就這樣?”封之幾很沒氣質地翻個白眼。”宜室,聰穎如你,難道沒有想過其間的重大意義?難道沒想過六哥他為什麽單挑你幫他?”

  封之凡明示得如此清楚,再笨的人也聽得懂她意指為何。

  “副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黯然垂目,指尖敲弄著桌綠,腦袋陷入一種混沌的狀態……

  是的,在我內心深處,我多麽希望封書棹對我的特別是摻含著些許浪漫的男女之情的,我不貪心,真的,哪怕只有一點點,我也就心滿立息足了,可是,我覺封書棹對我只是兄妹之情的那種特別,他之所以請我幫他,完全是因為甄秘書年紀已大,他出於體貼才不想麻煩她老人家,而他當我是小秘書、是d口家人,甚至是妹妹,所以才不客氣地向我開口。封之幾真是太多心了,多心到居然懷疑起我和封書棹的關係,她難道不知道她上六哥的前未婚妻才是所謂的”真命天子”嗎?

  “你沒騙我?”封之凡猶是一臉懷疑。

  “副總,我沒必要騙你。”我小聲地說,如此承認對我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

  “唉……”封之凡長長歎了口氣,十分惋惜道:”怎麽會這樣呢?我明明覺得六哥很喜歡你的啊!”

  “那不過是對鄰家小妹的一種喜歡罷了。”

  “是麼?那大哥到我這親的妹妹怎麼就沒像對你這般好?他可從來不曾交待我事情少做一黠,也往來不曾擔心我的工作壓力太大!”

  分明是她自個憑工作如狂,這會又抱怨起封書棹來。

  “那是因為你能力強啊。”我笑對封之凡道,對這個女強人上司,我是打心底敬佩她的。

  “應該就是這樣沒錯啦,”謙虛從來不是封之凡的美德,她欣然接受我的誇獎,但也不忘將話題兜回原處:”不過,就算我六哥現在封你沒有他想,也不代表將來不會啊!宜室,如果是那樣的話,你願意接受嗎?”

  “等那一天來臨,你再跟討論吧。”我苦笑回她,腦海裏浮現封書棹談及他前任未婚妻時的的凝痛神情……

  

  “愛情是虛幻的—”說到最後,封之凡竟送我進度一句若。

  我雖不敢苟同她的高見,但又覺得十分好笑,她這個勸我向向她六哥投懷送抱的媒人,說話技巧未免太笨拙了,如果封大美人之前沒說那些褒揚封書棹的話,我還真會弄擰她的意思哩。

  虛幻,呵,這該不會是她送金孟傑的分手贈言吧。

  盯凝著封書棹爾雅俊秀的側臉,我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裏淨轉著早上那場女人與女人的對話,咳,虛幻……封之凡怎麽會這樣形容愛情呢?我以為愛戀最是甜美與醉人的,再如何不美滿的結局,過程都該是深鐫心版而令人難以忘懷,何來虛幻之說?封大美人的看法未免過於偏激了……

  “宜室,專心點。”封之凡小聲警告我。

  “對不起。”我吐吐舌,將注意力拉回正在進行的會議,雖然我不是這場會議的紀錄,純粹被封之凡叫進來旁聽的,但表現得太混總不好看。

  終於,會議在四十分鐘後結束,我本想留下來將剛剛抄錄的重點整理一下,省得待會兒回辦公室受封之凡椰榆取笑,但從實驗室過來開會的那幾個科學家圍著封書棹占著會議室不散,我只好歎口氣默默離開。

  “我都看到了唷。”一臉笑容的封之凡堵在門口,得意的道:”瞧,經我提點,你終於發現魅力不凡的六哥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了吸!說,剛才你盯著六哥一副若有所思,是不是動心了?”

  這女人,我徹底輸給她,封之凡怎好意思在向我宣揚她那樣奇謬的愛情觀點後,又滿臉曖昧地打探我的感情世界?

  “我說——我美麗又能幹的老闆,與其擔心我,不如將您寶貴的腦漿一化在公事上還比較有趣。”我越過封之凡離開會議室,雲淡風輕地留下忠告。

  結果直到下班前,她一有機會就用那種你知我知的眼神瞟我,彷佛我的態度洩露了什麽天機似的,喝!這時候我又不得不懷疑封之凡的神經何時同她外表一般纖細了。但,我再意外,也沒比隔天早晨遇見封書棹時還訝異震驚——

  今早我才踏出家門準備慢跑去,孰料一出門,封書棹修長挺拔的身影即映入我眼簾,他站在我家對面,金黃的秋陽灑照在他身上,拉出一條几近透明的影子;我注意到他臉上戴著一副墨鏡,漆黑的鏡片遮住他如夢的眸子,迷人的臉龐繃著難以察覺的憂慮,和平日的他有些不一樣。

  我說不出哪里不同,但有一點沒變的,是他天生優雅寧靜的氣質,說真的,他的突然出現令我有些緊張,我望著他,心口沒來由地一窒,我呼了口氣才迎向封書棹:

  “哈羅,你迷路了嗎?”雖疑惑他為何出現在此,我仍故作輕鬆跟他開玩笑:

  “公司不在這兒喔!”

  “我知道。”封書棹微繃的臉終於笑開,他用一種十分愉悅的語氣回答我:

  “昨晚我回家睡,今早出門時想起你家就在附近,於是我讓阿得繞過來,如何,要搭便車嗎?”

  原來如此,他是好心要替我省油錢啊。”好是好,不過今天是星期六,你確定要上班?”我望著一身休閒裝束的封書棹,死也不相信他迷糊到忘記今日是何日,當然,更不相信他會忘了神農早八百年前就實施了周休二日制。

  “呵,被看穿了.”

  “你願意犧牲寶貴的假日嗎?”封書棹反問我。

  “好啊,沒問題。”他開的口,我怎可能說不,”你等等,我回去換個衣服然後跟我媽說一聲,馬上好。”說完我急急忙忙轉身,走到一半,才想到這樣將封書棹丟在外面很不禮貌,於是我又回頭問他:”哈羅,要不要進去坐坐?”

  “謝謝。不好意思進去打擾,下次吧。”

  “喔。”怕封書棹久等,我用沖的跑回家,匆匆換過衣服和媽打過招呼後,我喘氣呼呼地再度出現在他面前:”我好了,咱們走吧。”

  阿得適時從駕駛座出來將車門打開,我們上了車,車行不到兩分鐘,我才發現方向完全不對,公司不走這條路嘛,”我們要去哪里啊?”

  “現在才發現?”封書棹嘴角彎彎的,彷佛在笑我遲鈍。

  “可是,你不是說——”不對,人家自始至終沒說要上公司去,全是我自行推衍目的地,封書棹好像只問我願不願意犧牲假日耶,”那我們到底要去哪里?”

  “實驗室。”他惜話如金,只肯給我三個字。

  “公事?”我理所當然地這麽問。

  “不完全是。”模糊回答完我的問題後,封書棹遞了份早餐給我:”你一定還沒吃,這是我讓家裏郭嫂做的,嘗嘗吧。”

  “謝謝。”他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餓了。我打開餐盒,向一顆顆形狀優美的水晶餃進攻前,又問封書棹:”你不吃?”

  “我用過了。”

  “阿得,你呢?吃不吃?”我探頭問前座的阿得,除了開車,他專主貝打理封書棹生活上的瑣事,這幾個禮拜我天天上封書棹辦公室,和阿得見過好幾次面,並不算陌生。

  “宜秘書,我也吃過了。”

  這麽早?他們這對主仆還真勤勞,假日好像對他們沒任何意義喔。

  “宜室,你別問了,再等下去,那些餃子遲早長腳逃個無影無蹤。”

  他在開玩笑嗎?”你亂講,別拿騙小孩的把戲嚇唬我.”

  “宜秘書,總經理是怕你餓著了。”我們的對話止目定很幼稚,不然阿得不會邊笑邊幫他老闆說話。

  “阿得說得沒錯,”封書棹打開他腕上的特殊手錶輕觸,然後催我:”九點了,早超過你平日的用餐時間,還是快吃吧。”

  “知道了。”他還真關心我的胃啊!心坎滑過淡淡的甜蜜,我低頭乖乖吃起早餐,不知是真餓了還是封家廚娘技藝不凡,我將好看的水晶餃吃光光一改我挑食的壞毛病。

  大概是聽見我蓋餐盒的聲音,封書棹知道我解決完了早餐,他打開保溫瓶,小心地倒了杯香味四溢的咖啡誘惑我。”我親手煮的,要喝嗎?”

  我點頭如搗蒜,滿臉幸福捧過杯子,當醇美的咖啡滑進食道,香味滲入每個細胞後,我才算真正清醒過來。

  “太棒了!”我讚歎,有咖啡喝的日子實在太美好了!“再來一杯?”

  “當然好!”這一日,我睜大眼看封書棹倒咖啡,他動作熟練得像明眼人,在杯子七八分滿時便止了手,毫無滿溢之虞。這次我沒再大驚小怪他的萬能,懷疑他的眼睛是否真的看不見,因為根據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知道只要是封書棹用慣的器皿,他便能依倒咖啡的時間來判斷該不該停手,”不過,你該讓我自己倒,你知道的,我比較方便……”總覺得勞他為我服務不太好意思。

  封書棹聞言揚眉,他嘴角噙著嘲諷的哂笑,問:”有多方便?”

  該死!他誤會我了。

  “我沒有任何輕視你眼睛的意思!”實在很想咬斷嘴裏那根老是闖禍的舌頭。

  “我知道。”他將咖啡遞給我,確定我接穩了才繼續說:”我的錯,這表示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才想自己動手。”

  他說得是哪一國話?誰像他,眼睛失明了還能親手煮咖啡,而且煮得咖啡還是我喝過最美味的,他現在居然連倒咖啡這等小事也要計較!

  —拜託你少大男人主義,我想自己來,純粹是困地不想當個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食客,ok.”

  “為女生服務,是紳士應有的基本禮貌。”

  是嗎?我半信半疑,這些常人做來容易的事,對一個身處黑色世界的盲人,其實是十分困難的,天曉得他一化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才達到今天這樣的境地?我凝視著封書棹的側臉,腦中浮現起這些日子相處的片斷,然後發覺他真有凡事不假明眼人相助的習慣這男人,自尊心還不是普通的強喔!

  “好吧,我儘量不剝奪你當紳士的樂趣。”

  “我是否該頒發一面獎牌,好感謝你的善體人意?”他似乎看穿我那繞了兩個彎的意緒,瞭解我之所以又願意當個”好吃懶做”的食客,是完全出於想配合他那驕傲又強烈的自尊心。

  “可以啊,不過要二十四k金打造的我才收。”

  封書棹大笑,他搖搖頭。”沒人告訴我你胃口如此之大。”

  “現在你知道嘍。”

  “嗯,我明白了。我希望將來送你類似黃澄澄亮晶晶的東西時,你也可以收得像今天說得這麽乾脆。”

  “收禮物這等好事,豈有推拒之理。”我以為他跟我開玩笑,所以爽快應允。

  “那麽,我們達成共識了。”

  共識?他不是在說笑嗎?怎麽需要用到如此嚴肅的字眼?

  “把咖啡喝掉吧,冷了澀口。”我尚疑惑著,封書棹便催我解決杯中的飲料。

  “喔。”提到咖啡,我的胃就誇張得騷動著,像在提醒我沒完全滿足它似。

  我捧起杯子,細日細口啜飲起人世間最香醇的棕色汁液,車廂中流泄著清靈的鋼琴音樂聲,營造了溫暖幽雅的氛圍。封書棹坐得離我如此之近,他好聞的草香體息左右著我的嗅覺,和濃郁的咖啡香融合成一種聞起來十分舒服的味道,我深吸口氣,靜靜望著他,雲時覺得這是收掉爸爸公司後,過得最幸福快樂的一個早晨。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笑嗎?”

  這麽神?看不見還能猜出我在笑!看著他的臉頰,好奇問他:你裝的吧?不然怎麽知道我臉上表情?”

  “我猜對了!”封書棹勾起嘴角笑了笑,醇厚的磁嗓在我頭際低吟:”別問我為什麽,大概是直覺吧。”他移動尊臀偎近我兩寸,瞼面向我。”不管何項因素令你笑,我希望我佔有一定分量。”

  “沒人告訴我你會算命.”我學他說話,臉頰卻烈烈燒紅—不會吧,封書棹不可能神到連我心裏想什麽都知道吧!

  “我是不會算命,但相處愈久,我愈來愈容易揣摩你的一舉一動。”

  “真的?那我豈不跟掩不住心思的三歲小孩無異.”我好生尷尬,封書棹該不會知道我和四年前一樣,對他仍有深切的愛慕?

  “不,你複雜多了。”

  他的回答令我松了口氣,在拿我當小輩看待的心上人面前,成了透明人的滋味可不好受。”謝謝,我會把你的話當讚美聽。”

  “看樣子你是不打算與我分享你剛剛在想什麽了。實在不公平,我以為喝了咖啡受了我賄賂的人,會願立忌付出一點點酬勞作為小小的報答。”

  “我哪有這樣小氣!”

  “那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很想知道能博我可愛小秘書一案的原因。”

  “天!你字典一定少印了、放棄。兩個字。”

  封書棹再度揚了揚他那雙好看的眉毛,然後用十分愉悅的語調對我道:”很高興你愈來愈瞭解我的個性.

  “哼,我遠比你所想像得還要瞭解你。”

  “是嗎?那我要受寵若驚了。”他訝裏一的口氣”點也不像相信我的說法。

  “你還當我是四年前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對不對?”我撇嘴,氣他拿我當幼稚世界的一員。

  “我沒有。”封書棹否認我的指控。”但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是。”

  “什麽意思?”他的話著實令人難解。”我不懂,難道你討厭現在的我?”

  “不……”他頓了好幾秒,直到我以為這就是他給的答案時,封書棹又開口吐了句令我停止呼吸的話:”相反的,我想我是太喜歡你了.”

  “阿得,停車!馬上停車!”

  我大喊,倉皇地從舒適的房車內逃出,我抖顫的雙腿差點穩不住腳步,幾乎跌了一跤,但心底那股奔騰沸揚的巨大衝擊令我再度鼓起氣力,向前又奔了十數公尺。

  “宜室!回來—.”

  封書棹焦慮急切的聲音令我停止繼續往前跑。

  我回頭,看到他持了根銀白的手杖朝我的方向步來—他很急,步履與平日的優雅自若大相逕庭,甚至,還有些零亂,直到此刻,我才覺得他終於有一點點正常盲人該有的表現;雖然如此,上帝所賜與他的完美身形,仍致命地散發出迷人風采,沒因他手上多了根銀杖而損減一分一毫。我駐足原地望著他一步一步邁近我,但他愈接近我,我卻愈發覺得絕望,像有道北極之水滑過我心穀——

  我想……我是太喜歡你了。

  乍聽此語,我歡欣高興得想抱住封書棹,以為他終於對我動心了,有那麽一秒,我甚至幻想自己穿上了白紗,而新郎,便是我戀慕已久的封書棹;可是,我該死的理智卻在下一秒提醒我那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夢想……是啊,封書棹所謂的喜歡,只是以長輩的角色隨日讚美我罷了,就像他先前說喜歡我”可愛的孩子氣”一樣,都是不摻和任何的男女情感的。

  既然都明白了,我又為什麽要做出這樣沒有道理的行為?

  癡望著離我僅有數步之遙的封書棹,我心裏清楚地知道原因,那就是——我再也不能滿足每天單純的相處,多麽貪心哪—.我奢望自己能在封書棹心上佔有特別的位置,夢求有一天他能忘掉那個叫什麽聿媚的前任未婚妻,更企盼他驚覺到我已長大成熟到能愛人和被愛……這樣的欲望太強烈太深厚,而且壓抑太久太久,久到現在封書棹以長輩的態度說喜歡我我都不能忍受—因為,那不是我渴求的男女之情!

  “下次不要再這麽說了。”他終於來到我面前,我噙著淚,輕輕向他道。

  “別再說什麽?”封書棹繃著陰鬱的臉沉聲問我:”你匆匆逃走,就因兒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不知道有些話沒經大腦三思就脫口而出很傷人麽?”我第一次明白一一一一口者無忌、聽者有心的痛苦。

  “哦?哪些話?”他幾乎是咬著牙問我,臉部的肌肉和聲音都是僵硬的。

  “我……我……”教我如何啟齒,要是封書棹弄明白了我心底這些曲曲折折的傻想,他會不會又像四年前那樣,避我如毒蛇猛獸不相見?

  “說!”彷佛耐心用罄,他將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個字,硬是要逼我回答。

  “不要再像摸小狗那樣說喜歡我,我承受不起……”我低下頭,黯然給他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

  “不能說喜歡你?不准說喜歡你?”

  “鏘”地一聲,我聽見銀杖落地的聲音,然後便感覺他雙手搭按上我肩頭,我側首盯視他的巨掌,訝然發現一向溫爾有禮的他居然很不溫柔地握捏著我。

  “為什麽?我不夠資格?”

  “不是的。”我搖頭,納悶封書棹為什麽要這麽問。好奇怪,他的反應好奇怪,這聽來絕望又忿怒的語氣好陌生,一點都不像自口信從容的他。

  “難道,你嫌棄我的眼睛?”他俯首逼近我,字字堅硬得像從石頭蹦出來的言語。”或者,你心有所屬,所以才拒絕我的喜歡?”

  轟!封書棹驚人的表白將我的思路炸個粉碎。

  我有沒有搞錯?他喜歡我?他真的喜歡我?不是那種長輩對小輩的喜歡?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喜歡我?”

  “是——”令人暈醉的資訊從他的口中逸出,我想,我真的要哭了。”你最好快點回應我,否則,我恐怕無法維持紳士該有的風度,要對你作出非禮的行為了!”

  如果我還有半點疑惑,也在封書棹含有顏色的暗示下煙消雲散。我全身止不住輕顫,感覺猶如踩在架於絢麗雲海中的繩索,深怕一不小心跌個跤,醒來又是一場夢,什麽都是空。

  我想做些什麽來證明這是真實的,於是,我伸出手觸碰他的胸膛,很好,有體溫;再稍稍用力按他一下,真棒,有振振心跳的感覺.!為了要證明我沒有在幻想,我又用力按了好幾下,這時,我聽見隱隱的呻吟聲從他喉嚨傳出,太棒了,他會痛,這表示他絕對是活生生的真人!喔,一切真的都是真的,不是我傻想得來的美夢!

  眨眨水霧迷漫的眼眸,我顫抖得更嚴重了,喔,有些人就是這樣愚拙,太久沒收幸運之神的禮物,一接觸,便手足無措得像個傻蛋!

  “我……我不知道你……”

  封書棹雙手順著我的頸線往上撫摸停留在我頰側,他低下頭,嘴唇猛然覆上我的,阻斷了我那破碎不成句的傻問。

  “別拒絕我……”他溫暖柔軟的唇稍稍離開,醇厚的嗓音暗啞要求著,然後,複又封住我的嘴。

  “我……”他的手從我的臉頰滑下—繞到我背後,緊緊收攏我倆原本就貼得很近的距離,我被動地仰著頭,迷失在他好聞的味道中,任他又溫柔又急切地品嘗我,腦中一片空白。

  “說你也喜歡我!”他又稍稍移開嘴唇,再度要求著。

  “我一直都是……”他縱使暫時中斷這個令人迷醉的吻,嘴仍舊留戀在我唇邊,我們急促的鼻息交融著,他清雅舒服的味道嚴重干擾我的思緒,我找不到適合的字眼傾訴累藏在心中已久的情愫,只能順著他的話尾接。

  封書棹欣喜地喟歎一聲,似乎非常滿意我的答案,然後,性感的唇又覆上我的,在他熱情的索求下,我不白口主地逸出呻吟;他趁機將舌尖探入我唇內,很煽情地挑逗著我,喔,我從不知在他溫爾有禮的表相下會有如此狂野的一面,我想,正如他質疑,我真的不是很瞭解他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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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20:36
第五章

  毋怪乎有人要說愛情是盲目的。

  四年前,我幾乎是在不知曉封書棹這個人的喜好愛惡、不清楚他年齡背景的情況下,就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他。

  以冷漠的人際觀來看待,我們初識的那一段甚至可以用萍水相逢來形容,畢竟,除了頭兩回,其他時刻,我們並沒有足夠的交談來瞭解彼此。

  好奇妙,茫茫人海中我偏偏遇上了他,即使萍水相逢,即使緣分薄杳,我就是不能對他忘懷,任憑身邊出現再合適的物件也無動於衷,呵,這般沒有理智的行為,大概就是盲目吧!

  可我一點也不後悔,真的,就算沒再遇上封書棹,或他終究沒對我動心,我也不後悔;畢竟,有緣識得他並織就了一段美麗難忘的回憶,就是上天給我平淡人生最美好的禮物了。

  喔,我這個自誇自耀的小騙子,現在能用這麽快樂的角度看待愛情,完全是因為自己已經得到了人家的回應!我蹲在實驗室附屬的藥草栽種室裏,眼睛望著面前陌生的植物,心裏卻細細回味稍早那場幸一幅得幾乎令我掉淚的真情告白;直到現在,我對突然降臨的幸福還有些不敢置信,美夢成真的感覺太陌生,我需要一些時間消化才敢相信一切的一切。

  “宜秘書?”阿得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中。

  “噎?你什麽時候來的?”一想到阿得目睹了早上我和封書棹令人臉紅心跳的場面,薄臉皮的我就不敢直視他,不過,我還是站起來用很鎮定的語氣和他說話。

  “原來宜秘書在這裏,老闆在找你。”

  “他不是忙著和實驗室那些科學家討論?”稍早我們抵達時,封書棹原打算先帶我到臨近實驗室的農場散散步,但實驗室搶人的功力太高超,那些奉學問為人生第一口標的科學家硬是要他加入某項實驗新出爐資料的研討,無用武之地的我只好要他專心工作,我自己則到處閒逛打發時間。”他們結束了嗎?”

  “是的。”

  “這麽快?”我低頭看表然後有些詫異,從剛剛到現在才過三十分鐘而已耶!

  “他們一向都這麽有效率?”

  “看情況吧。”阿得給我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然後拿出身上的手機撥打,電話很快接通,我聽見阿得說:”老闆,是我阿得,宜秘書在栽種室這邊……是,是,好,我知道……”正當我想跟阿得借話機也和封書棹說上幾句時,他居然掛斷了。”宜秘書,老闆請你稍候,他馬上過來。”

  “喔。我知道了。”笨阿得,一點也不明了我也想和他老闆說說話的心情,我問問看他一眼,然後說:”我去前面等他。”

  “宜秘書,謝謝您。”我才要邁步離開,阿得沒頭沒尾的話又令我止住腳步。

  “我……做了什麽事,值得您向我稱謝?”我也用了個敬語,沒辦法,他恭謹的態度讓我不得不跟著嚴肅。

  “咳——自從宜秘書來公司後,老闆有朝氣多了,所以,我想謝謝你。”阿得的臉看起來有些彆扭,似乎不曾做過這樣的事。

  我訝異地看著阿得,將他的話稍作思量,然後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噢!”

  我哀歎一聲,臉幾乎要紅了起來,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我沒那麽重要……”這是什麽情況,平常愛嘻皮笑臉的阿得和我討論起他老闆和我的最新關係?

  “有!我天天跟在老闆身邊,我觀察得出來。”

  “……”叫我怎麽回答?我個性雖非小家碧玉型,但也沒開放到和個有點熟又不太熟的人討論這麽隱私的事!

  “宜秘書?”

  “我聽到了。”這傢伙跟在封書棹身邊未久,倒習得了封氏字典那少了放棄兩字版本的真髓。

  “宜秘書,我知道我多嘴了,不過,我真的希望老闆和你能順順利利。我看得出來,老闆很重視你,雖然他眼睛……不太方便,但他比任何人都優秀。”我終於明白阿得的意思了,說了這麽多,他就是怕我這個明眼人傷害他老闆。

  “阿得,你打心底敬重欽佩他,是不是?”阿得不瞭解我才會這樣說話,但我不但不介意還十分感動,因為,只有死忠的屬下才會以近乎急切的態度擔心關心老闆的福祉。

  “當然是。”阿得直直看著我,捍主的心明顯表露無遺。

  “你知道嗎?”我對這位才在封書棹身邊待了八個月,幾乎還算男孩的年輕助理微笑:”我也是。而且,我相信認識他的每一個人,也和我們同樣敬重欽佩他。”

  我用這樣的方式來消弭阿得的憂慮,不打算向他保證什麽。這是我固執的一面,感情是私人且涉及靈魂的,我不習慣和第三者討論;上次封之凡探詢我感情的立息向時,我也沒明白告訴她,同樣的道理,即使我永遠不會傷害封書棹、永遠不會離開封書棹,我也不會告訴阿得,因為,有些話……說比做來得永恆,更何況阿得又不是封書棹,他還是不要僭越本分,把該是他老闆的甜言蜜語聽進耳朵去。

  “啊,他來了。”封書棹英挺的身形出現在栽種室前的小徑上,我向阿得做了個話題到此結束的手勢,然後迎了上去。

  “嗨,我找不到你。”封書棹就是知道走到他面前的人是我,他伸出手,我很有默契地將自己的手一父付他的掌心,任他握著,”覺得無聊?”他問我。

  “不是。因為派不上用場,所以四處走走看看,你工作結束了嗎?有沒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

  “你還真以為我找你出來工作?”他好笑地說著。

  “不然呢?”不是來加班的嗎?

  “遲鈍!”他掐了一下我手心。”你不是該’宜室宜家’般地玲瓏剔透、善體人心,知道我腦筋動些什麽主意才對?”

  哼!他在取笑我人不如其名,不如他以為的蘭心蕙質嗎?”嗯哼,我本來就人不如其名!而且我只是一刖半段,後半段是我妹妹啦。”我咕噥著,又不是孔明,哪算得出除了工作,來實驗室還能幹嘛。

  “你還有妹妹?”封書棹倒好奇起來。

  “嗯。不過你別以為我小妹有多宜室宜家,她比我還桀騖不馴.我們姊妹倆啊……都辜負了爸爸當初取名的用心。”

  “這麽不喜歡自己的名字?”

  “才沒有,只是覺得有點愧對父親大人。”

  “是嗎?我好像聽不出你對成不了宜室直家的小女人有多遺憾?”

  又來了。這人又發揮他讀心的特異功能,看透我天生受不了拘束的個性!

  “誰說我不覺得遺憾?”我皺皺鼻子道:”我很希望有一天能成為像媽媽那樣宜室宜家的小女人呢.

  “可惜你不是。”封書棹抱我入懷,然後用那種愛憐的聲音在我頭頂道:”你只是個長大成人的小孩罷了……”

  好舒服,封書棹的胸膛偎起來好舒服。早上親親密密、水乳交融的感覺,透過肢體的接觸,暖暖自心底升揚;我頭一罪在他心房上,小聲的抗議:”真討厭,我不喜歡你說我是小孩子!”

  他低低地笑了,我抬起頭,看見他薄薄的嘴唇性感地勾了起來。”你個性裏天真的特質很容易令我如此聯想。”

  “這是讚美嗎?”我玩著他衣服的扣子悶悶地問,”你覺得我是,因為我小你十二歲?”

  “不。和年齡無關,有些人就算活到七十歲,心仍舊純真善良得像小孩。”

  “我才沒有你認為的那麽善良天真。”還以為封書棹有多瞭解我哩,原來神算也會失靈啊。”必要的時候,我也能展露很巫婆很邪惡的一面!”

  “你不會。”他語氣篤定得像在說他自己。

  “我會,我絕對會。因為我不喜歡當只要死不活的軟腳蝦.”

  我堅定的駁語又惹來他一陣低笑,可惡,我的話那麽不具可信度嗎?

  “但你是一隻紙老虎。”封書棹戳破我的自以為是,意點不明白我對面子這東西也是頗為喜好的。”一隻漂亮可愛又天真的紙老虎。”

  他一句話將我從懊惱的淺灘中拉回飄飄然的雲端,我現在才發覺,封書棹原來還會說甜言蜜語,”亂講,我根本不肖虎。”我就是嘴硬,明明高興他說我可愛,就是不止目洩露內心真正的想法。

  “哈……”封書棹朗朗的笑聲響起。

  “你笑什麽?”牙齒白呀。

  “知道嗎?你有和我鬥嘴的習慣。”

  “哪有……”我應得有些心虛。”都是你……”

  “我喜歡。”

  “嘎?”我尚努力找尋反證,他簡簡單單三個字又叫我腦筋停止運轉。

  “我喜歡這樣有朝氣的你。”

  “是麽……”這回我低了頭,沒再反駁他。幸福哪,他又說喜歡我……

  “嗯。還不到一個鐘頭,你就忘了嗎?”他反問我。

  我眷戀地將頭一罪在他胸膛上,伸手環住他的腰,動作熟悉得好像作過千百回,彷佛這是我專屬的地盤似,一點也不知羞。”你讓我覺得我在作夢!”

  “美夢還是惡夢?”

  “惡夢。”

  他的身體一僵,拉我出他的懷抱。”什麽?你再說一遍!”

  “騙你的啦。”知道他會緊張,令我有種心安的感覺。

  “宜室!”他拿我一點辦法也沒。

  “怎麽辦?”彷佛惡作劇不夠,我跎腳在他耳旁說:”我好想親你……”

  “我十分樂意奉陪。”他動作快得驚人,三兩下就捧住我的臉,性感的薄唇離我只有兩寸。

  “不、不行……”我結巴著,沒想到隨口鬧鬧他也當真。

  “為什麽?”他低吼,而且還是用那種很不符合他溫爾形象的聲音。

  “因、因為阿得在,多尷尬啊!”

  “放心,他早在我進來時,就識趣地從另一邊閃人了.”

  “真的耶,阿得不在喔。”我瞟瞟四周,發現偌大的栽種室只有我們兩人。

  “快點。”他的嘴向上勾出個優美的線條。”或者,你要作個言而無信的女人?”

  “可是……啊,讓我再想想,我想想剛剛說了什麽:”多羞人,人家可是傳統保守、遵守中華民國憲法,並且努力朝宜室宜家標準實踐、循規蹈矩的好國民耶。”

  “想什麽?現在害羞已經來不及了。”他就是不放過取笑我的機會。

  “哪……哪有這樣……”

  受不了我的溫吞,封書棹採取主動,他俯首在我唇辦廝磨,電力四放的吻,依舊教我暈暈然,讓我很難有思考的餘地。

  “膽小鬼。上次在辦公室你也是這樣,不小心吻了我,兩三下就撇得乾乾淨淨,一點也不負責。”

  什什麽?愣了—,二杪!上次在辦公室的事,他……他早知那事,早就知道了!噢,好丟臉好丟臉,我將臉埋進他胸窩,打算這輩子都不要見人了啦。

  “睡著了?”含著笑意的聲音由口我頭頂響起。

  “對對對,識相的話別吵我。”打定主意了,除非他自動刪除那段記憶,不然我不見人。

  “真的?可是,我想帶你參觀這幾年花費神農最多預算的研發成果。”

  “哼……我又不懂……”

  “沒關係的,那本來就不是你的專業領域,不懂是正常的。”

  “那你還要我參觀?”並非我自卑,而是實驗室裏那票科學家忙得跟什麽似的,我這外行人去了,怕只會干擾到人家的工作。

  “不去嗎?這可是我拉你來此的主要目的。”封書棹醇厚的聲音誘哄著我,但語氣又非常認真。”我很希望你能看看我這幾年奮鬥的成果。”

  “為什麽?”我傻呼呼地問,心裏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我想與你分享我的一切。”

  “真的麽?”好感動.一天一個驚喜已屬難得,今天我已經得到兩個了,如此幸運,會不會連老天爺也要嫉妒我啊!

  “你呀……”封書棹也拿我沒辦法,他摸摸我的頭髮,低頭在我耳際輕語:“當然是真的,我以為稍早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你自己說的,我太遲鈍.”我賴皮,想要再聽一遍屬於愛的另類語言。”所以有些時候需要多聽幾次才能體會嘛。”

  “你呀……我當然是真心想要與你分享一切。”

  他又說了一遍,滿足了我那不安定的心。我用力抱住他,感動得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同樣的榮耀日報他。

  

  北風迎來了冬季,島國的南方,意思意思地刮了次寒流,三眨兩瞬間,柔柔的暖陽又悄悄貼近厚實的土壤,空氣中沒有半縷嚴冬該有的寒冷酷息。

  星期天的早晨,我煮了壺咖啡端到書房,翻開最新一期的商業週刊,打算以咖啡佐書,好度過無聊漫長的假日。

  短短一日也嫌漫長?是的,我不僅覺得漫長,還覺得寂寞……

  三個月來,我和封書棹共度了每個週末,但這禮拜二封書棹出差去了,他人目前不在臺灣,習慣了有他相伴的日子,他一不在,我懶洋洋地什麽都提不起勁兒,身體提不起勁兒,連帶著心靈也蕭索寂寞得像棄兒。我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本商業週刊,但讀進了什麽卻半點印象也沒。

  “真難喝!”

  哎,味蕾被封書棹養刁了,連上口己煮的咖啡也入不了口。

  扔了雜誌放下咖啡,我索性找出特別訂購的點字書,來練習練習一直苦學未成的國語點字。國語點字采注音符號的方式來辨字,除了三十七個基本的在音符號之外,還有以一人u變化的二十二個點字排列,再加上陰陽上去四聲的四種記點,變化之多常搞得我頭暈腦脹,所以此刻我的”閱讀”速度和國小一年級學童的水準差不多。弟弟宜仁曾經笑我多此一舉,明明看得見還要學點字,根本是在浪費時間,他一點也不懂我想體會封書棹目不能視的苦心;不過,我也懶得跟他說,因為他是全家唯一反對我和封書棹交往的人。

  談及支持這回事,媽媽是站在順其自然的角度上來看待我感情的,雖說是順其自然,但她那雙時時帶著憂慮的眼,總教我以為我做錯了什麽事似的;再說十九歲的妹妹宜家,她是抱著只要老姐喜歡有什麽不可以的態度來支持我,宜家那張同意票投是投了,但有投和沒投一樣糟,因為,她的作風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和個瞎子談戀愛沒什麽不好啊,這叫與眾不同嘛。”這話是宜家說的。

  “是啊!與、眾、不、同!不要把幸福也給不同去喔!”宜仁用少有的冷酷音洞諷刺宜家的想法。

  “八股、封建、死傳統!咱們家的宜大少爺什麽時候也變成小老頭了?”宜家照例是要跟宜仁杠上兩句才甘願的。

  “拜託,我在為姊擔心,一個眼睛看不見的男人根本照顧不了姊,你懂不懂?這種沒有幸福的感情有什麽好談的?”宜仁徹底表達了他反對的原因。

  “什麽?你沒看過日劇嗎?有障礙的戀愛談起來才能轟轟烈烈、令人難忘!哥,你真是落伍,一點也不像二十一歲的大學生!”

  “再怎麽樣也好過你滿腦子豆渣.哼,只會跳舞的人懂什麽?”宜仁以手堵住小妹的嘴,改向母親求援:”媽,你說說姊,叫她別笨得往火坑跳。”

  “室,你要多想想啊……”媽媽從不反對我做的任何事,但這回,她語氣摻和了濃濃的猶豫。

  想想?呵,媽不瞭解內情,一點也不,她絲毫不知我想了有多久如今才盼得美夢成真,我哪里少想了,就是想太多,才能有今天這樣好的結果啊。

  “我以為你們會替我高興上告訴家人這件事,是希望他們分享我的喜悅,我從沒想過封書棹的眼睛會成為他們反對的原因,”封書棹很特別,我重視他的程度和重視你們的程度是一樣的,媽、宜仁、家家,我希望得到你們的祝福。”天啊,這種事怎麽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怎麽會學著通俗電視劇裏主人翁的濫情對白,來懇求家人們對我戀情的諒解?這是我的真實人生,非虛幻矯造的電視劇,不是嗎?

  “我沒說反對……”

  “我不贊成!”宜仁打斷了媽媽的話。

  “姊,刺激喔,家人反對的戀情談起來最刺激哩!”宜家放下她手中的胡琴折起衣袖插話,語調竟是興奮的。”不過,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的喔。”

  “宜家,你給我住嘴!”宜仁斥喝宜家,然後用一種悲哀的口氣向我道:“姊!封書棹眼睛瞎了你也跟著瞎嗎?沒錯—事業他或許有成,財富——他們封家也比我們有錢幾百倍,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足,他雙眼失明是個什麼都看不見需要別人幫助的瞎子!你何必選擇一個身體有殘缺的男人作為物件?“

  我瞠目瞪著宜仁,不敢相信這麽冷酷的話會從他嘴巴吐出來,他真是自小與我一同長大、直率又熱情的親弟弟嗎?

  “你一點都不瞭解,對不對?”我只能推想男生較為晚熟,依他的年齡,不會太懂男女情感的奧妙,我試著跟他解釋:”宜仁,外在條件絕對不是戀愛首要的考慮因素,真的,封書棹真的很好很特別,你認識他之後就會明白的。”跟家人提及與封書棹的進展,主要目的就是想讓他們見見面,我和家人的關係一向親密,所以我很希望他們能夠認識彼此。

  “算了吧,誰要認識那個人。”

  “嘿,你很不給我面子喔!”我真的有點生氣了。

  “我看哥是有無可救藥的。戀姊情結。啦。”宜家再度發揮搗蛋的精神,非要語不驚人死不休。

  “宜家,你給我住嘴裏”這會兒我和宜仁倒又默契十足,同時出聲。

  “住嘴就住嘴,稀罕啊。”宜家扮了個鬼瞼。

  我瞪著宜家暗示她安分點,又將視線調向宜仁,然後威脅他道:“不想認識他就算了,不過,你以後也甭想來參加我的婚禮!”開玩笑,我自十九歲起姊代父職,掌握了家中經濟政治大權,若治不了宜仁,我還配作老大嗎?

  “哼哈……”

  “要還是不要?”這小子,難不成還真想刁難他老姊我?

  “哼……你結婚我當然要去。”宜仁終究讓步了,不過,他還有但書:”至於和那個人見面,等你們交往滿半年再說吧;搞不好過沒幾個月,你會宣佈換男友.”

  “不會的.”我斷然,這場家庭會為於是落幕。

  所以嘍,家人的阻礙已被我降至最低。他們的顧慮就像我手上的點字書,有一定的難度不好克服,但只要有心,就一定能跨越。我堅信我很快就能學會讀點字,就像深信媽媽和宜仁在見過封書棹後會改變態度的想法是一樣的;何況,他們太愛我—不可能奪我所愛,所以我和封書棹的未來該是光明平坦燦爛可期,如果沒有意外,我們應會步上我心底最想望的那個典禮這是我和封書棹交往滿三個月時,我天真又單純的想法。

  但,在往後的日子裏,我才知道,有很多事是我不能設想預定的,尤其是,當我愛一個人太深太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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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23:15
第六章

  “素姨,還沒去吃飯啊?”

  中午十二點,我收整好桌面,將電話轉為電腦語音功能,然後從副總經理室來到九樓的總經理室,我是來找封書棹的,他昨夜白口美飛回臺灣,分離兩個禮拜了,等不到下班再聚,趁中午休息時間,我們約了一起用餐。

  “宜室!你怎麽來了?”素姨看見我有些詫異。

  “我們要一起去吃飯。”我伸出食指往封書棹的辦公室比了一下,”他不在嗎?”素姨她是知道我和封書棹關係的,所以我沒有回避。

  “嗯……總經理臨時有訪客,你……你要等嗎?”

  “好啊。”他沒通知我,約會應該沒取消吧。

  “可是,總經理不知道會忙到何時。”

  “實驗室那邊有人過來嗎?”那票科學家該不會又捧了一堆資料要來討論吧—.

  “不是,裏頭是總經理的私人訪客。”

  “原來是朋友呀……”素姨也直一是,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害我以為我打擾到公事了。”那沒關係,我還是等等看,除非他忘記我們有約,不然會有一頓好料等著我哩。”

  “宜室-------”素姨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嘎?怎麽了?”

  “咳……是、是這樣的,那個……”

  “素姨,到底什麽事,你說嘛。”鮮少見素姨如此慌張,我不由得好奇究竟有何事情能令這位號稱全臺灣最資深的女秘書結巴。

  “也不是很.…:”

  “素姨,打擾,我走了。”

  輕脆好聽的女聲響起,我和素姨同時望向聲音來源,那是一位看起來十分溫柔婉約的女子,和封之幾年齡差不多,或許還要加上一兩歲,幽黑深邃的眼、好看的菱唇,不是那種柔弱沒有個性的面容,也不是絕美得會令人停止呼吸的長相,但她很有氣質的瞼蛋卻比美麗的封之凡還引人注目,望著少見的氣質女,我幾乎忘了先一刖跟素姨在談些什麽。

  “今天還有事,不然一定跟素姨吃頓飯再走。”她有禮地向我點了點頭,然後從封書棹辦公室的門口走向素姨。

  “好好好,下次一起吃飯。”素姨笑彎了眼,她們應是一父誼友好的舊識吧。

  “那麽,再見了。”

  “bye——對了,聿媚,這次回臺灣住你父親那兒還是母親那兒,電話給我,我去找你……”

  “聿媚?”個只聽過幾次,卻印象極深的名字,她是——封書棹的前任未婚妻!

  腦中有奇怪的聲音嗡嗡作響,我近乎失態地瞪著她,耳朵壓根兒沒聽見她們又說了些什麽。

  “宜室、宜室……”直到她離開了許久,素姨的叫喚才將我從失神狀態中拉回現實世界。

  “她是他……”我絞著手,無厘頭地問。

  “是的,總經理的前任未婚妻。”素姨也絕,居然聽得懂我在問什麽。

  “她好有氣質。”短短幾分鐘的接觸,我甚至沒和她說上話,就覺得她是個良善溫馴的好女子,而且,還是那種能當推心置腹好友的優秀人種,和我以前想像的現實女根本差了個十萬八千里;基於她因封書棹失明而解除婚約的行為,我想討厭她也該討厭她的,但,很奇怪,我就是做不到,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你們都很好。”素姨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都很好?這什麽意思?我想問,但內心的驕傲卻不容許,我不想與人比較!

  “我、我進去了。”

  胡亂朝素姨點了點頭,我移步舉手輕扣內室的門扉,再幾秒,只需幾秒鐘我便可見到封書棹了,我該高興的,可雙腳在踏進去前,竟有幾許沉重遲疑,

  她,究竟見來找封書棹做什麽呢?此刻的我,慌懼地猜想著。

    

  封書棹站在窗前,百葉窗沒拉上,亮燦的陽光直射他的臉,他的眼瞬也不瞬,修健的身軀挺得直直地一動也不動,像尊冰冷的雕像。

  合上背後的門,我緩步走向大窗戶前,日光照得我不得不眯起眼,我仰起頭癡癡凝望著他,輕聲地說:”我來了。”

  是我眼花或是錯覺?我似乎看見了絲絲的愧疚在他臉上一閃而逝。

  “過來。”他沉穩的聲音低吟,有力的雙臂展開,沒有遲疑的,我在下一秒投入他的懷抱。”兩個禮拜沒見,好不好?”他問我。

  “很好,非常好啊.”負氣地,我沒有說真話。

  “是嗎?”封書棹低低地笑了。”那麽,在電話裏喊著她也要去美國的是誰?”

  “不知道。”還不是他說可能要延幾個禮拜再回來,我一時衝動才那麽講的!

  封書棹的手順著我頭髮輕輕撫摸沒再說話,不像以往,我任性撒嬌時,他總會軟語哄我;他不開口,短暫的安靜圍繞著我們,若在平常,我會享受兩人什麽都不說但心立息相通的甜蜜,但今天,那個她出現了,那個長得很清靈很有氣質的前任未婚妻來找封書棹了,原是甜蜜的靜默竟變得令人窒息,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點尷尬。

  “實驗進行的如何?順利嗎?”我找話講,先低頭了,我不能忍受我和他的距離這麽近,心卻那麽遙遠。

  “第三期人體實驗已經開始,如果沒有立忌外,等結果出來公司就可以向美國建議委員會提出申請,若審核通過順利拿到許可,新藥的上市日期就近了。”

  “恭喜你,努力這麽久,收割期終於到了.”我的臉舒適地靠在他胸懷的老位置上,又問:”那表示你出差的次數將愈來愈多?”

  “不一定。”

  封書棹簡短地答,一點都聽不出興奮的樣子。奇怪,研發有成,最有成就感的人不該是他麽.

  “老闆最大,你要偷懶也沒人敢說話。”我當他長途飛行太累,難免會有倦意。”你肚子一定餓了,我們去吃飯,好嗎?”

  “嗯。”

  他嘴裏應好卻不見行動,我拉拉他的手,催道:”走了?”

  “室……”他又拉我回懷裏抱著,緊緊地,幾乎要將我肺葉裏的空氣擠盡。

  “你不餓啊?”我可憐兮兮地說著。原來,心靈有了隔閡,連他身體上的需求也說不準了。

  “你該問的。”封書棹喃喃,聲音似從遠方飄來:上向準時的你從不遲到,你在外面見到聿媚了,是不?”

  問什麽?問你們欲重修舊好乎?我的心微微抽疼著。

  “如果你想告訴我,自然會說……”不想開口,是因為不想變成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妒婦。”想說嗎?能不能等吃完飯再講?我肚子餓了。”能延一刻是一刻,就算要和我分手,也讓我再享受一次和你用餐的機會吧。

  “她要訂婚了。”

  “什麽川二”我一逕沉溺在絕望中,沒聽清楚封書棹的話。

  “聿媚來邀請我出席她下個禮拜的訂婚筵。”

  我恍然大悟是了,至愛婚訂他人,難怪封書棹心情欠佳,連”神農”投下大筆資金和時間研發的新藥fs上市有望,也提振不了他的精神!

  “你一定很難過。”我悄悄地把手環上他的腰,想安慰他。

  “不。只是想,我是不是害了她。”

  噢,連承認也不肯,還說害不害這種奇怪的話,他傷心到失去了神智嗎?

  “或者,你去搶回她?”我話不由衷,但又不忍他如此難過,”你人那麽好,只要有心,她會回到你身邊的……”說著說著,我竟掉下淚來,好夢由來最易醒,真傻,我怎麽會把夢境和現實混在一起?怎會以為三個月抵得過三年,以為封書棹已經把她忘了而愛上我!”她不知道你仍然愛……”

  “宜室!你在說什麽?”

  糟,一向溫柔的他竟大聲喝斥我,他心情定是壞極了才會這樣沒氣質的說話。

  “別絕望,她還有一個禮拜才文定,況且,訂婚和結婚不一樣,沒有法律上的效用,你仍有機會……”好痛—心好痛,我再也獻不出其他計策助他們複合。

  “我真不知道你那顆聰明的腦子跑哪里去了!”他的唇出乎意料地掩上我的唇,然後深深地親吻我。

 “我說錯了什麽……”好一會兒,當唇與唇分離時,我傻傻地問。

  “該說你錯了什麽!”好凶!封書棹的語氣有罕見的戾氣,直到現在,我才能體會封之凡為什麽說他發起飆來沒人受得住。

  “我……”怕又說錯話,我稍稍往後退一步,免得被怒火波及,他到底怎麽了?說話聲像只吼叫的野獸,我又沒耳聾,不需要那麽大聲吧!

  “你什麽?”又”聲類似野獸的嘶吼,噢,失戀絕望的又不止他一個,我也是很受傷耶,他做什麽一副我很欠罵的樣子!

  “我又怎麼了?”我看著他,淚又不爭氣地滑下臉頰。

  “你勸我離開你,然後去把聿媚追回來.”

  “……”我也想與你天長地久,但你願意嗎?我黯然看著他,將話鎖在心底。

  “變啞巴了?平常不是伶牙俐齒得很?”封書棹得不到我的回應,語氣又壞了三分,他用尖辣的言語對我冷嘲熱諷,我一顆心在刹那間墜入零下五十度的冷凍戾裏,想:當真是要與我分手了,所以連溫言也懶得施捨?

  “看來要你開金口是難了.”封書棹臉上的線條僵硬得可以拿去當直尺,他冷冷的聲音對我說:”但我無論如何也要個確定的答案,姑娘你如果覺得和我這個陸子在一起大無趣直說無妨,毋需利用機會將我推給別人;雖說我眼睛看不見,但好歹一雙耳朵還能聽,如何,你就開開尊口說話吧.”

  “我、我從來不認為無趣二字會和你發生關聯!”聽他如此自貶,我的心都碎了,封書棹怎麽了?要趕我走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啊,我又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而且,我才不想把你推給別人,只是,我不能不顧你的意願、自私強留你呀。”

  “再說一遍。”

  “什麽”一次不夠,封書棹要多聽一次才能確定我不會纏他嗎一.

  “你再說一遍。”

  “我不會強迫……”哀睇著臉色稍霽的封書棹,我再也說不下去,他是真要與我分手的,否則,怎會在聽見我的保證後心情轉佳?

  “該!我該拿你怎麽辦?”封書棹長歎,有力的胳臂又將我撈回他胸前。”半個月不見,才見面你就急著把我往外推,如此大方,我真要相信時間加空間等於距離、距離加戀侶等於分手的鬼話了!室,自從認識你後,冀望和你在一起才是我真正的意願,你來那個,來所以情緒不穩?不然,怎麽淨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想我去探望我那位專醫心臟的四哥嗎?”

  封書棹沒有要與我分手?他選擇了我?陷在他溫暖的內牆內,我不能思考。“可是……你不是……”

  “我怎麽樣?”他的語氣有此.不耐煩,似乎在為我的遲疑生氣。

  “你不是為她訂婚傷心得連公司新藥上市有望也不在乎?我以為你想回到她身邊……”不是嗎?那他野獸般的低吼所為何來?

  “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烈烈怒火從他頭頂直直冒,他臉色又轉壞了。

  “但、但是……”

  “但是什麽?”又來了,那種近似咆哮的怒吼。現在我可以肯定,除了溫文儒雅,絕對還有其他形容詞可以用在封書棹身上。

  “你總不能否認她要訂婚你很難過吧.”我哀怨地道,封書棹當我是愛無理取鬧的人麽?若不是他態度反常,我怎會往那個方向想。

  “你那顆聰明的腦袋究立見跑哪里去了……”封書棹捧起我的臉,拇指滑過我雙頰,替我拭去那不爭氣的淚,他到底還是發現我哭了.”難過?不,與其說我難過,倒不如用憂慮這字眼還比較貼切。”他的聲音由慍怒轉為平和,已沒有方才的焦躁。”聿媚……就像我妹妹,她要訂婚我理當替她高興,只是,那位准新郎是有名的一化花公子,我擔心她識人不清,踏入一樁沒有幸福的婚姻。”

  “就這樣?”我癡傻地問,不敢相信幸運之神又回到我身邊。

  “是,是的!”

  “可是,你曾經那麽地愛她。”我瞭解他的個性,他不是那麽容易去愛的人。

  封書棹深蹙著黑眉,他頓了一下,然後更正我的話:”我曾經以為我愛她。”

  曾經以為?我不懂,封書棹在安慰我嗎?他的一刖任未婚妻那麽有氣質、那麽討人喜歡,誰能不愛她?

  “認識你之後,我才頓悟此項事實。”

  “嗯……嘎?”三秒鐘後我才聽懂他的意思,我失聲叫了一下,滿肚的疑惑也飛至天外,他的意思……我、我才是那個最佳女主角?

  “不要騙我,這麽甜的話,令我想哭……”

  “千萬不,雖然看不見你哭,但我會心疼,—語盡,他的唇即覆過來,他甜甜蜜蜜、扎扎實實地將我吻個徹底,彷佛想預防我水龍頭般的眼淚又洩洪似的。

  “書棹……”我臉紅地喚他,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又掉淚了。

  “希望這是代表快樂的淚水。”他直挺的鼻抵著我的鼻尖,說得有些無奈。

  “我以女童子軍的榮譽發誓,下次我會好好控制自己的淚腺。”

  封書棹給我個不相信的表情,笑著擁我入懷。

  這回我沒再和他鬥嘴,因為我知道他是對的,自從認識他之後,我再也不能控制我的淚水,就像再也不能控制我的感情一樣……

    

  不知是訂單太多生意佳,還是fs上市有望的緣故,最近公司上上下下的員工忙得好起勁,全”神農”籠罩在一種類似家有喜事的氣氛中,連號稱最端莊淑女的財務部,也染上其他部門拼命三郎的工作態度。

  近午時分,我替封之凡送一份重要文件上九樓財務部,才踏進財務部門,裏面的工作氣氛異常到一讓我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章姐,你們財務部有人結婚啊?氣氛好好!”

  “沒有啊,宜秘書二章姐笑吟吟地,嘴都快咧到耳邊了。

  “真的?那什麽事兒這麽高興?”我瞄了瞄她們辦公室,問:”從沒看過淑芸姐開票開得如此開心,也沒見小靈對帳對得能眉開眼笑的,真沒事?”好奇是女人的天性,財務部一票都是娘子軍,我這是入境隨俗地跟著好奇。

  “宜秘書,你不知道嗎?”與章姐鄰桌的小靈馬上抬起頭,揚著她那對好看的眉毛對我神秘兮兮地說。

  “知道什麽?”我興味盎然地回她。

  “公司要發了啊!”小靈眨眨眼,和章姐交換了個笑:”我們昨天在算今年的年終獎金可能會有多少呢。”

  “原來大家在興奮這個。。今年農曆過年來得早,領年終的日子確實是近了。

  “去年公司賺了不少,總經理人又大方,今年年可好過哩—.加上fs申請核准上市順利,我想啊……章姐搞不好可以拿年終買輛車喔。”

  “去!少誇張。宜秘書,別聽小靈胡說八道,我雖然是財務部最資深的員工,但和業務部那些超級業務員比起來還差一大截,怎麽可能領那麽多!”

  “小靈真的在胡說嗎?可我看章姐笑得好像有那回事呢!”我加入討論的行列,第一次以員工身分過年的我覺得很新鮮,往年我可都是發鈔票的老闆呢。

  “對嘛對嘛,章姐要請客啦。”

  “沒問題,等領錢後咱們去大吃大喝一頓。”章姐不愧是財務部的老大姐,被敲竹槓半點也不推拖,她甚至問我:”宜秘書一起去吧?”

  “好啊,我也厚臉皮的跟去揩章姐的油。”有同事的感覺頁的不錯。

  “別跟我客氣!改日我可要向宜秘書討回這一頓呢。”章姐用很曖昧的眼神看我,然後低著聲音問:”宜室,你老實說,你和總經理打算什麽時候請我們喝杯喜酒啊?”

  “章姐……”我想我的臉大概紅了,談辦公室戀情有個缺點——旁人關愛的眼神絕對比一般戀侶多上數百倍。除了阿得,我知道公司裏有不少同事好奇我和封書棹的進展,但他們都很善良,沒來問我細節,這還是頭一日有人當著我面直接問。

  “宜秘書,我也不拐彎抹角,”章姐臉上表情沒剛才說笑時那麽輕鬆,她正色對我道:”總經理雖然不是屬於那種親和力很強、甚至是還算有點嚴肅的老闆,但他非常非常照顧員工,所以大家都很關心他的終身大事,你莫要怪我多嘴,我們沒有惡立息。”

  不太有親和力?嚴肅?這是大家對封書棹的評價?不會吧,他哪是這樣冷水性格的人!

  “你們真的覺得他嚴肅?”面對同事的好奇與關心,我寧願和他們談談所謂親和力不強的老闆是如何如何的嚴肅。

  “多多少少吧。當老闆的不正經些,難不成還跟下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這樣很沒形象耶!”小靈率先發表她的感覺。

  “或許用沉穩來形容老闆比較適當。”章姐不愧是資深社會人,講話技巧一局超多了。”他二十七歲從美國回臺灣創業,年紀輕輕的就當老闆,除了比時下年輕人

  更用心外,若沒有穩重這項特質,公司很難發展成今天這樣好的局面,當年……”

  我著迷地聽著章姐講述有關封書棹創業的事,她和素姨一樣,都是”神農”開設後錄用的第一批員工,她見識過我來不及參與的那段歷史,知道公司最艱辛時封書棹是如何克服困難的,而這些事他可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所以公司不是都一直這麽順利的嘍!”小靈拍了拍胸,大呼:”我還以為總經理是含著金湯匙或銀湯匙出生,才有今日人人稱羨的成就哩!”

  “小靈,你真是膚淺!”章姐喝了口茶,繼續道,”說到人人稱羨,總經理若沒因眼睛的緣故取消他與關小姐的婚約,他現在一定有著美滿的婚姻和聰明漂亮的小孩;嗯,如果再加上他的成就,我想那才算家庭事業兩全、人人稱羨的企業家吧。”

  婚約是封書棹主動取消的?:

  我暗暗吃了一大驚,這和宜仁之前告訴我的完全不一樣!我記得弟弟說婚約是他未婚妻解除的啊。

  “章姐……”

  “嗨,太好了,你們還沒去吃飯!,咦,真巧,宜室你在這兒啊,我才想call一你上九樓呢。”素姨在我想問明事情真相的當口走進財務部,她手上捧了個大大的保鮮盒,滿瞼笑容,”堤拉米蘇,義大利最著名的甜點,女兒作來孝敬我的,”她熱情地招呼大家,渾然不知我們剛剛在討論什麽。”來來來,午茶時間,小靈、雅雅去拿咖啡來,咱們來吃吃可口的小點心代替午餐—大家陪我減肥.”

  減肥?!素姨真有意思,誰都知道堤拉米蘇裏的白乳酪熱量高得很,再加蔔灑在上頭的巧克力細粉,想吃堤拉米蘇減肥無裏一與虎謀皮,都是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務;不過,素姨的人緣一向好,在她號召之下,財務部馬上動員起來,沒幾分鐘,一場小型的點心會已然有模有樣。現在,桌上除了堤拉米蘇和咖啡,還有其他人貢獻的各式小點心,豐富的簡直可以媲美五星級飯店的下午茶。

  “我辦公室有麵包工廠的手工麵包,我下樓去拿。”氣氛既然不適合繼續方才的話題,我只好欣然加入她們的行列。”素姨、章姐,等我一下,我馬上好.”

  “等等,宜室,我跟你下去。”素姨叫住我。

  “嘎?不用了,素姨留在這兒吧,我去去就回來。”

  “走走走!我有話順道跟你說。”

  素姨拉著我手臂,往公司內部樓梯邁去。

  “宜室,有件事我想先問問你的立忌思。”

  “什麽事?”素姨語氣十分慎重,事情好像很嚴重。

  “是這樣的,最近我身體不大好想休息一陣子,總經理那我已經提了,他答應是答應我了,不過,我擔心再找的秘聿曰不夠優秀。你知道的,總經理的情況比較特殊,新人要熟悉工作總得一化上一段不短的時間,絕對是比不上你蕙質蘭心的;而我想副總換秘書換得很習慣,沒有你,她還過得去,不像總經理,習慣了我八年,找個陌生人給他不如調你上樓來。宜室,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希望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能暫代我的職務,你願立思嗎?”

  “只要副總說好我當然願意。”要調我到封書棹身邊我怎麽可能說不,但是,除去心頭那份喜悅之外,素姨的健康出了問題我也很擔憂。”不過素姨,你身體哪里不舒服呢?”

  “唉……年紀大了,血壓老是不正常,醫生說……”

  彷佛要印證她的話,素姨在下一秒暈倒,我傻了眼,手忙腳亂扶起她,然後拉開嗓,十找人幫忙。

  天啊!求你發發慈悲,素姨人這樣好,千萬別有什麽不幸發生在她身上啊!吃力地背起素姨,我不停地祈求上蒼,希望救援趕快到來。

    

  昨天的情況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亂。

  素姨倒下時,我和她正在公司那座內部樓梯,地處”偏僻”又逢中午吃飯時間,除財務部一票娘子軍,辦公室內剩沒幾人,於是我求救的聲音一直到我背著素姨爬了好幾個階梯後才有人聽見;而當同事看到平時生龍活虎的素姨居然變得奄奄一息,更高分貝的聲音馬上在九樓響起,我們慌慌張張地把素姨送上救護車,幾個人搶著要陪送到醫院,差點耽擱了時間。

  幸運的是,經醫生檢查後沒什麽大礙,原來素姨減肥心切,早上什麽也沒吃就出門,經過了一上午的努力工作,消耗掉不少熱量,她是餓過頭了才會暈倒。

  不過上在素姨家可掀起不小的風波,那位看起來很老實很”古意”的素姨的老公,即刻作主替她辭職,要她提前退休,不准她再碰任何的工作。所以今夭起,我的職稱便從副總經理秘書改為總經理秘書——

  “室,你不需要勤勞到一早來就將我的辦公室打掃得一塵不染!”封書棹坐在他的辦公桌前,皺著眉頭對我說。

  被發現了.我吐吐舌頭,有些懊惱。他辦公室內的東西是不准別人碰的,因為這樣他會”拿”不准精確的位署;可是,我已經很小心很小心了,擦完桌子後明明有物歸原位嘛,他怎麽那麽敏感,一點點小差異也知道?

  “擦桌子也不行嗎?我是你的秘書耶。”

  “我的秘書不需要打雜。”封書棹可堅持得很。

  “但是維護基本的整潔還是必須的工作啊!”我據理力爭,開玩笑,作不成老

  “之凡也讓你做這些?”封書棹挑著眉問我,看他的樣子好像有點生氣。

  “沒……沒有。”他忘記曾經交代過她不可丟太多工作給我的事了嗎?有他罩,封之凡哪敢叫我做那些有的沒的瑣事啊。

  “那就是了。”封書棹的眉舒展開來,嘴角展露了一點笑出息。”當她的秘書不需要擦桌子,當我的秘書當然也不需要。”

  “可是,你們又不一樣。”

  “哪不同?難道我是個比較兇惡的上司?”

  “哼,或許呢。”我就沒見過下屬勤勞還被老闆嫌棄的。

  “宜室!”

  “沒有啦,我只是想多為你做些什麽嘛,你眼睛不方便,我幫幫你不好嗎?”

  “你的體貼令我感動,但是,”他離開椅子,站到我跟前。”室,素姨從不管我這些的,所以你能不能別把我看得那麽無能,只做分內事就好?”

  這算是換掉用慣了八年的秘書後,所產生的不適症狀之一.

  我抬頭看了依舊笑得很紳士的封書棹兩眼,決定答案是否定的,他適應力若屈屈如此,才不可能成就今天的事業呢!封書棹根本是自尊心作祟嘛!

  “我儘量符合你的要求。”

  今天我又多瞭解了他一分,那就是:這個人性格好強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工在他面前談視力之二二事,可以;說話不小心刺到他的缺憾,也沒關係,反正他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與正常人無異,甚至表現得更強來維持他的驕傲就是。

  咳,我在心底深歎口氣,不知該為這樣的領悟高興還是難過,他不愛我嗎?不然為什麽在最親密的人面前,還要如此好強?

  讓我為你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行嗎?在我面前坦露一絲絲弱點,你不願意嗎?在真愛面前,我們不是該和彼此分享、負擔一切的一切嗎?有些沮喪的我差點

  想向他開口這麼問.

  “但你不要因為我做得不好,便炒我魷魚!”柔了聲向他撒嬌,我終究沒問。

  為什麽?我也不知道。

  到底是真的體貼到了極處,不願拂他的意?或者是,害怕我們的感情離真愛還有一段距離,所以才鴕鳥般地不敢向他追問?

  我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心底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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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23:56
第七章

  我開始玩起一種類似諜對諜的遊戲。

  每天早上,我一定趕在封書棹進公司一刖將他辦公室整理好,目前為止,五比一,就任六天內,我終於在今天成功達到目的,沒讓他發現我又替他擦了辦公桌。

  嘿嘿,瞞得過精明能幹的封書棹是件不容易的事,如果能與他分享,我應該和他浮上一大杯咖啡慶祝才是!

  這樣的作法好像有點幼稚,但沒辦法,我就是不能忽視橫在我們之間那條隱形的障礙,我多希望將來有那麽一天,他願意在我面去前拋開好強和自尊心,讓我分擔他的一切。

  除了這件令我掛心的事,當封書棹秘書其實是很輕鬆愉快的,不像在封之凡身邊,我總有堆積如山的財務報表和會議紀錄要整理;而且,封之凡的行程表也比較複雜,封書棹除了極重要的場合會出席外,一般應酬他是不去的。公司裏,他和實驗室那票科學家開會的時間則占了相當的比重,由於他們開會多半討論實驗資料和艱深的實驗過程,所以我這名沒有生技背景的秘書通常不需要隨侍在側;像現在,兩位實驗室的頭頭和封書棹正在裏頭閉室深談,我這自稱很優秀的秘書只好在外面沒事找事做,將那種正常人看都看不懂的科學雜誌keyin進電腦,利用特殊程式轉譯成封書棹可以閱讀的點字版,好方便他吸收新知。正當我在輸入完某篇論文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總經理辦公室您好。”我在第二響拿起話筒。

  “你好和幫我接書棹。”

  她喚他書棹?聲音有點耳熟,在哪聽過呢?我腦中閃過絲絲疑惑,卻又想不起究竟何時聽過。”很抱歉,總經理現在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請問是哪位元找呢?”

  “他在開會啊……”嬌柔的女聲停了好幾秒,我彷佛聽見她周圍有人正熱烈地在討論什麽事情。”那麽,請轉告他關聿瑁打過電話,說是請他不要忘記今天晚上的邀請。”

  關聿媚?那個氣質清靈、脫俗出眾的前任未婚妻?

  “好的,沒問題。”我很快在記事本上寫好留言,然後盡責地替封書棹問:“關小姐方便留一下電話嗎?”他或許會想回電話給她吧。

  “不用了,謝謝,請幫我傳達邀請即可。”

  她講!什麽邀請?約會嗎?直到收了線,我腦中的問號仍如沸水上的泡泡湧冒.我回想了一遍剛剛電話的內容,她聲音可真好聽呀,跟人一樣,都柔嫩到掐得出水,我若是男人,定捨不得讓如此婉約的女子離開我,封書棹當初怎肯放她走呢?

  唉,我是怎麽了!做什麽欣賞起自己的”情敵”?我該討厭她才對啊。可是,那個關聿媚給人意種安定溫和的感覺,那種優雅的氣質令我熟悉,說不上為什麽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覺得熟悉,但我就是討厭不了、也恨不了她……

  內線鈐聲響起打斷我的遊思,我甩甩頭,趕緊接起電話。

  “總經理?”

  “室,兩位博士要回去了,你叫阿得備車,替我送他們。”

  “好,沒問題。”

  封書棹一向很禮遇實驗室的科學家,和他將博士們送到公司門口,直到電梯間上後,我才有機會告訴他:

  “關小姐來過電話,說是請你別忘了今晚的邀約。”我用平靜無波的語調跟他講,儘量別讓隱匿在心靈角落的嫉妒顯露於聲音。

  “嗯,我知道了。”

  就這樣?他不打算與我”分享”更多的訊息?

  我低著頭默默跟隨他回辦公室,心情down到深不可測的滇西縱谷穀底去。

  “室,今晚有空嗎?”封書棹笑吟吟地堵在門口問我。

  “沒空,我要回家閉門思過!”我想也沒想就應他。

  “可惜,我想帶你出席聿媚的訂婚筵,你不能去,我只好禮到人不到,白白損失一包大紅包嘍。”

  關聿媚訂婚!那我……又、想、偏、了,

  “你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整麽?”

  我紅著臉沖進辦公室,哼,可惡,那個眼亡盲心不盲的封書棹,一定早知道我在生悶氣了啦。

  

  六點十五分,我和封書棹抵達關聿媚筵客的飯店。

  “會不會來得太早了?”按禮俗,訂婚筵出席的通常是男女雙方的至親,我不懂封書棹為什麽受到邀請,”你是不是來鬧場的啊?”我開了他一個笨拙的玩笑。

  “是喔,還帶你這個小幫手一起來!”封書棹性感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呵,樣子他不大欣賞我的幽默感。

  “我才沒那麽大方哩。”我小聲咕噥,哼,替心上人奪回前任未婚妻的蠢事,貼我一百萬我也不做。

  “你說什麽?”他俯首靠近我的瞼問。

  “真要我當幫手呀?”要命,講那麽小聲他也聽得見!我趕緊以問題堵問題。

  “你意思是相信我真的來搞破壤?”他沉了聲,又丟了個問題給我。

  “如果是那樣我就不陪你來了。”見不得他臉上有任何不悅,我趕緊解釋,他聞言展眉一眉再猛蹙。

  “可是,才六點多,來這麽早,我們要幫服務生鋪桌巾嗎?”我又開了個笨拙的笑話。

  這次封書棹很給面子地笑了兩聲,然後說:”那也無妨。走吧!”

  結果我們沒向飯店的廚房報到,封書棹撥手機問了准新娘休息室的房號,我們在筵席開始前拜訪了女主角,而他,順道將我介紹給關聿媚相識。

  “喝完你的喜酒,就該我們回請了。”封書棹攬著我的肩,對準新娘如此說。

  “真的?你終於想通了?”關聿媚充滿靈氣的雙瞳此時看向我。”書棹,她就是她?”

  什麽她就是她?深如禪語的話我聽得一頭霧水,不過,我沒究問,我腦袋還處在封書棹間接說要娶我的震驚中!

  “是的……”我聽見封書棹醇厚的聲音向關聿媚說:”她就是那個倔強的小女孩。”我不懂他謎語般的回答,只知道他攬得我好緊好緊,一點也不肯鬆手。

  “好啊,這下我不必愧疚比你先找到幸福了。”

  她說完後,短暫的靜默蕩在房間中,我看了關聿媚一眼,發現她美麗的黑眸隱隱泛有淚光。

  “你還好吧……”我話未盡,”碰”地一聲,房門被粗暴地打開,沖進了名渾身上下張揚著霸氣的男人。

  “你來幹什麽?”這男的舉止和言語完全相反,他沖進房間後斂收霸氣,說起話立見不帶一點溫度;他如刀刻過的五官剛硬而冷酷,臉龐凝著暴烈的怒氣,一點喜意也無,”我不記得曾邀請過你。”他冷冷的聲音向封書棹說。

  “身為聿媚的好朋友,我想我有權向她道賀。”

  “不必了,我們不需要。”他一口回絕。聽口氣,應該是關聿媚的未婚夫吧。

  “你最好立刻滾出這個房間。”

  哇啊!他一點也不客氣,講話像嘴口含了好幾公斤炸彈。

  “我說完話出當然會走。”封書棹仍是一派優雅,絲毫不受威脅,”聿媚,你確定找到幸福了嗎?”封書棹當著他的面質疑關聿媚的選擇。

  “她幸不幸福,你這個和她解除婚約的混球最沒資格干涉!”

  他知情?那麽,他們彼此是認識的嘍?我抬頭望封書棹,他似乎有些被惹火,表情已不若方才鎮定。第二個人這樣說了,說主動解除婚約的是他,到底……封書棹和關聿媚是如何分開的呢?

  “我倘使不夠格,封瑞海,你這個始終收不了話心的混帳,又有何資格訂了聿媚的終身大事?聿媚,你真該重新考慮這樁婚姻。”

  “書棹,謝謝你的關心,但……”

  “啊!”我驚叫一聲,關聿媚柔美的聲音也終結於冷酷男的一顆拳頭。不,他怎麽可以!我急忙向前察看被揍了一拳的封書棹,但我還沒靠近,眼睛看不見的對書棹憑直覺扯起對方的襯衫,很不文明地也回了他一拳。

  “夠了!統統住手。”關聿媚大聲喝住他們,”瑞海,你真令我失望,你怎可以動手打人?”她擠進他們之間,拉開封瑞海。”你必須道歉。”

  “不必了。”驚魂甫定的我作主拒絕.我迅速檢查了一下封書棹的傷,然後說:”他也動了手,沒資格接受道歉。”我很氣,明明看不見還要逞強,打架真那麽好玩嗎?

  “對不起。”封書棹此時開口了,這聲道歉是對我說的,我想他一定是感覺到我的怒氣了。

  “回去好不好?”我一心掛念他臉上的傷,早沒心情吃這頓訂婚筵。

  封書棹朝我點點頭。”聿媚,我們先走了,很抱歉破壞了今天的氣氛,無論”何還是祝一幅你,希望你……真的尋到了幸福。”

  終底,封書棹還是恢復優雅,風度極佳地給與了祝賀。我聽在耳裏悶在心裏他語氣中的不舍連我也聽得出,怎麽了?他那麽不希望關聿媚嫁人麽?

  於是,我悶悶地陪他去醫院擦藥,悶悶地陪他去吃晚餐,然後,再悶悶地陪他回公司,他今天又不回封家大宅睡了。

  “我想喝咖啡。”此時只有他煮的咖啡能使我鎮定,今晚發生的事令我不安,

  不知為什麽,我對於封書棹和關聿媚未婚夫起衝突的那一幕耿耿於懷。

  “好。”他依舊溫柔應了我的央求,動手替我煮起咖啡。

  “不加糖也不要加牛奶。”我像跟屁蟲似的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差點弄翻了他精緻昂貴的骨磁杯。

  “小心!”他抓住我的胳臂,沒去理他一個好幾千塊的杯子。”不加糖也不加牛奶?你確定?”

  “今天想換換口味。”用黑咖啡來苦死我吧!看看能不能讓我思路清楚點。

  “好吧,你想怎麽樣都好,倘若不習慣,再添糖和牛奶吧二

  一會兒,我手中就多了杯香醇濃黑的咖啡,我啜飲一小口,立刻大皺眉頭。

  “想再加點什麽嗎?”彷佛看見我的表情,封書棹透析地問我。

  “不用了,這樣很好喝。”才怪,不過死不認錯好像是我的缺點之一

  封書棹笑了笑,接過我手中的杯子喝掉一大口,然後說:”的確不錯。”

  當然不錯,你一向喝純的嘛!我才小人地想將剩下的推給他喝,卻見他拿出瓶酒,替他自己倒了一杯。

  “你會喝酒?”我還以為他吧台裏的酒是擺好看、裝飾用的。

  “偶爾改變一下口味也不錯。”他改我的話來回我。

  又打架又喝酒——封書棹今晚真的很不尋常喔!

  我不安地望著他,心底有股痛隱隱在作祟,”你心情不好?”我擠進吧台,在小小的空間內和他近近靠著,”我陪你喝一杯。”拿過他手中的杯子,我學封之凡的豪氣二大口把酒乾盡。

  “室……你為什麽如此善體人意……”封書棹愛憐地擁著我,仍是一貫地溫柔。

  “你在為關聿媚擔心?”錯了,我若真的體貼,就不會蠢得開口問原因。

  “我不得不……”封書棹陰鬱的語氣令我聯想到一團黑色糾結在一起的聲音。“我曾經負了她.”

  “因為你解除了和她的婚約,”問吧!再問吧!姓宜名室的大笨蛋,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如此好問!我在心中怪自己,卻仍止不了嘴:”所以覺得心有歉疚?”

  “事實上……”

  “算了!”我捂住他的嘴巴,眼角已微滲水意。”都過去了,我不想聽。”

  我不喜歡他談及往事時,離我很遙遠的感覺,更怕聽到他說他是因為失明才和關聿瑁分手的事實。他是那麽替別人著想的紳士性格,如果為了眼睛的緣故不想擔誤關聿媚的幸幅才解除婚約,我一點也不會訝異。

  “不管怎麽樣,你現在有我了!”不安,除了不安還是不安!我在封書棹懷中近乎撒賴地宣誓我們彼此相屬,然,心中的不安仍清楚地叫囂著。

  “是的,我有了你。知道嗎?我想不到有一天會再遇見你,室,你是我失明後,上天恩賜與我的禮物,有了你,我的人生才又恢復完整……”

  他甜蜜的言語粉碎了我的理智,天!這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話了。噙著淚,我攸聲地說:

  “不,你才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上天能讓你與我相遇.”

  

  雖然我羞於承認,但是我得老實說,是我引領他進房間,是我很不要臉的拉他的手貼上我胸房感受那疾如擂鼓的心跳;當然,褪下衣物後,主動的人就是封書棹了,我對遺傳自母親的肌膚和身材,還不至於那樣沒信心。

  “室,嫁給我,好嗎?”親昵的吻來到了我耳際,封書棹用低啞的聲音向我這麽問。

  “你真的很傳統!”雖然不意外他會提出求婚,但我還是高興得想哭。

  “說好。”封書棹靈巧的手全力向我進攻,彷佛怕我會不答應。

  “再說吧,封先生……”並非存心刁難,而是怕他有一天會後悔,看來,我的良心沒被不安給全吃掉。

  “不行,我現在就要答覆。”封書棹密密吻住我,很激烈的,一點也不紳士。

  “我……”在他性感的攻勢下,我很難有思考的能力。

  “室,說好!”我的唇在燃燒,我的身體在燃燒,我這個點火的人嘗到後果了,噢,我總忘了封書棹也有狂野的一面。

  “室,答應我的求婚!!”

  還有,他的字典總少印了放棄二字。

  “室……”再加上他醇厚溫柔的嗓音。

  “好。”只能有這個答案了。何況,萍水相逢之後,這一直是我所想望的。

  有一首歌怎麽唱的?故事從一雙玻璃鞋開始……

  玻璃鞋-----我和封書棹的故事,認真算起來也是起緣於一雙兩寸高的鞋呢,我會和童話中灰姑娘的際遇一般,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又甜蜜又疼痛的感覺蔓延在身體時,那股叫囂的不安感,隱隱消失了。

  “對不起,你一定很痛…”封書棹愛憐地安撫我,額角滿滿布著汗。

  “不。”我輕輕地應,他不懂,將來哪一天要是失去了他,那才叫痛……

  “別騙我……”封書棹的擔心拉回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微微笑了,縱使看不見,他還是能知道我沒有完全說實話。他如此聰明,如此敏銳,那麽——他知道我愛他的心有多不安嗎?

  怎麽了—”我長長的歎息引來他的憂慮。

  “沒。”仰首吻去他的唇,我全心投人這場燃起的愛火。不能想了,故事從一雙玻璃鞋開始,最初灰姑娘還沒有回憶……不能,不能再想了,縱然我們的相遇是一場鏡花水月又如何,我眨掉眼睛上的水霧,啞著聲音跟封書棹說:”只是想告訴你……我好愛你。”

  

  細細碎碎的哭聲擾醒了我。

  睜開眼,一室的黑暗攫住我雙瞳,我看不清周遭的環境,而身軀微微的酸痛令我混沌疑惑,我做了什麽苦工,四肢與肌肉如此無力?眨眨眼皮,再揉揉額際的太陽穴,待瞳孔適應重重黑暗後,腦海才驀然想起稍早令人瞼紅心跳的一幕,啊!不會吧?我真的——呃,那麽”做”了嗎?

  “別哭……”封書棹的聲音隱隱約約從外頭辦公室傳來,至此我又清醒了一大半,他真的在,那一切不是我在作夢嘍!可是,他在和誰說話呢?

  匆匆抓起衣物穿上,我赤著腳走向辦公室和臥室相隔的房門—才輕拉開門,關聿媚嬌柔的聲音便竄入我耳朵。

  “我作夢也想不到……”她那樣清靈和善的個性,說話怎麽會如此忿懣?我握在門把的手因此遲疑了,然後,我又聽——

  “……今天才訂婚,他就帶了個女人上床,並且不顧忌地讓我看見……”

  夾雜著柔腸寸斷的哭聲,從她斷斷續續的傾說中,我知曉了事情的大概,那個封瑞海真是不懂珍惜,居然昧了良心這樣欺負關聿瑁!

  太隱私了,我不該聽的,縱然我的好奇心一向濃熾,也不該藉機窺探關聿媚的情事—正當我欲合上只開了一點點的門時,卻聽見——“我不嫁他了,書棹,你娶我好嗎?”

  關聿媚知道她在央求什麽嗎?------------我僵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她的聲音如此哀傷,任誰聽了都會為她流淚。

  “聿媚……”封書棹想是為難極了,他頓了好一晌才道:”沒錯,我曾答應過你—但現在……”

  “現在連我自己的未婚夫都不在乎我了,”關聿媚截斷封書棹的話,語氣絕望,嬌弱的肩膀明顯顫抖著。”所以你也和他一樣不要我……”

  “聿媚,你不能如此山自暴自棄!”

  “那麽,娶我吧……將我從這團感情的泥淖中解救出來.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書棹,我再也想不到有什麽辦法可以消弭痛苦。你一向待我好,像親妹妹似的對我好,你一定不忍看我如此痛苦……”

  的確好自私!關聿媚,你怎能如此。

  泫然欲泣地合上房門,我沒有勇氣再繼續偷聽下去,拖著沉重的腳步我很鴕鳥地躲進另一端的浴間,然後,將門緊緊鎖住。仿佛隔絕了他們的聲音,我便能假裝不曾知曉這件事;而封閉了自己的耳朵,便能忽視我才是後來殺出的那個程咬金。

  我不敢想、更不願想——若非我狡猾地向封書棹獻了身,此刻他也毋需如此為難

  “室?”過了好久好久,封書棹的聲音在浴室門外響起。”你在裏面嗎?”

  “……”蹲了太久腳好麻,我抓著門把起身,沒有餘力回應他的叫喚。

  “室,你在裏面嗎?你沒事吧?”封書棹拍起門板,似乎頗著急。

  緩緩打開門,我望著一臉焦急的封書棹說:”我……沒事。

  “我以為你不見了。”他松了口氣。

  “怎麽會!我睡得好沉,要不是想上廁所,也不會離開溫暖的被子。”我力持平靜,粉飾太平地道:”你呢?我醒來見你不在,心好慌……”天啊,我首次瞭解到自己的性格居然有如此黑暗的一面,太不老實了,明明聽見關聿媚來找他,還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封書棹皺了皺眉,然後展臂邀我入懷。”對不起….方才……。

  “哇!我好冷!”狠狠中斷他的話,我縮在他懷裏發抖個不停,”你抱我回床上好不好,我剛好急,忘了穿鞋。”不要,什麽都不要告訴我!拜託——我寧願被罵鴕鳥被譏膽小,也不願聽你收回向我求婚的話。

  “真是小孩子,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抱我回床後,封書棹修長的手指捏了捏我鼻尖。”我去弄杯熱牛奶給你喝。”

  “不要!”我拉住他,像只小雛鳥不肯讓他離開。

  “乖,我一會兒就好。”封書棹坐在床緣,溫柔對我道:”你身體好冰,真的需要補充一些熱量。”

  “才不要。”我撒賴地抱住他。這樣也可以取暖。”

  “這麽撒嬌?”封書棹俯頭吻了吻我的唇。”教我如何捨得違逆你的意思。”

  “嫌棄我了嗎?”我畢竟不像關聿媚那類柔美清靈的女子,天生能對男人散發柔媚的吸引力。

  “怎麽可能?”他極盡纏綿地將我吻個徹底。”除非你嫌棄我。”

  “是呵,歐吉桑,等你年老色衰,我一定拋棄你然後找個小白臉來養。我心情突然變得很好,有精神可以和封書棹開起玩笑,我想,他能這樣溫柔地吻我,一定是關聿,媚的事情解決了。可能是我剛剛躲在浴室自怨自艾時,那個很拽的封瑞海良心發現,來向他未婚妻賠罪了吧,不然封書棹怎麽半句提也沒提要和我分手。

  “你不會的。”他一點也不生氣,對自己相當有山口信。

  “哼,你可直一放心!”

  “那是因為我相信你。”

  信任?我倒不曾以這樣的角度思考過我和封書棹的關係。

  “室,你能付與我相同的信任嗎?”

  “當然。”我直覺地給了個肯定的答案——後來,在很後來的時候,我才領悟我根本沒資格這樣說。

  “那麽……我們取消原先的計畫,延後結婚的日子,好嗎?”

  什麽?二我驚愕地望著封書棹,不能置信。

  這算什麽?關聿媚的眼淚勝了我的感情?她——到底還是封書棹的最愛?

  我黯然猜想著,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窒人的失望沉沉從頭頂壓下,我雙眸瞧不清他的表情,耳朵也聽不見他又說了什麽。

  封書棹——如果你捨不得舊愛就明講,何必好心地顧忌我脆弱的情感!你不懂這樣體貼待我只會令我陷得更深嗎?雖然我很愛你,但我還不至於卑鄙到想利用你的美良而強留你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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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24:13
第八章

  我一定是中流行歌曲的毒中得太深了!

  什麽有一點滿足,就可以準備結束,有一點點領悟,就可以往後回顧……騙人!那些寫詞的作家都在騙人!鏤骨銘心的感情倘若如此容易釋然,那就不叫愛了!

  當初打了封與”夫”訣別書請封之凡轉交給封書棹時,還學歌詞演繹的灑脫,開開心心地笑給滿頭霧水的封之凡看。我一方面慶倖自己學了點字可以和封書棹作書面表達,毋需面對面和他談分手;另方面又拼人叩讚美自己多有成人之美,要不封書棹和關聿媚這對有情人就不能終成眷屬了。

  在作了重重複重重的心理建設後,我以為我真的能瀟灑離開,誰知過了三個月,我心情不但沒好轉,還每下愈況——

  “宜室,我去吃午飯了喔,要不要幫你包便當回來?”染著一頭紅發的伊姐跑來問我。

  我目前在中部一家書店打工,這家書店規模還不小,光白天班就有四個員工,我們中午吃飯采輪流制,不過,排第一的人通常會替大夥兒包飯回來。

  “伊姐,不用了,我不餓。”我蹲在幾個紙箱旁忙,今天進了好多書,我想趕快整理好好上架。

  “這麽節儉啊,老不吃飯?”伊姐也蹲了下來,她兩手支著下巴,閃動她卷翹的睫毛問我:”愛漂亮也不是這種愛法,小心減肥減到胃壤掉。”

  “我真的不餓。”虛弱朝她一笑,我是真的沒有食欲。

  那喝不喝咖啡?對面百貨公司裏開了—家西雅圖,聽說還不錯。”

  咖啡?我愣了一愣,然後低下頭想:那香醇的飲料和封書棹一樣,早徹底在我生命消失了。”伊姐,謝謝你,不過我已經戒喝咖啡了。”

  “算了!想賺你走路費直不容易!”她抓了一下我束在背後的長髮,現了幾句台語:”水姑娘呀,賺錢有數、性命要顧唷。”

  目送伊姐離去,望著她輕快的步履,我淡淡苦笑著,賺錢?呵,如果我像她所述只有經濟方面的窘境而沒有其他的煩惱就好了,唉……

  “宜室!外找!”才埋頭整理新書,伊姐又匆忙跑來。

  “有人找我?”誰知我落居中部?就連家裏,我也只給了宜仁e—mat一聯絡訊息,沒讓他知道我在這兒啊,那麽,會有誰找我呢?

  “嗯。”伊姐伸出手拉我起來,一臉好奇地問我:”你是不是倒過別人的會啊?”

  “怎麽可能!找我的人這麽說?”

  “沒有啦,可是來者不善,那年輕人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哩。”

  “喔。”會擺臭臉應該是宜仁吧,他還真厲害,查得出我落腳於此,看來他那一幫怪裏怪氣的朋友還真神通廣大。

  我抿嘴尋思,宜仁定是要勸我回家的,頁傷腦筋,那小子”番”得很,待會兒鬧起來場面不知會有多難看,

  “伊姐,幫我跟老闆請一下假好不好?”我想了想如此決定。

  “你不見客啦?”

  “不想見,我從後門走,萬事拜託了。”

  “好,沒問題!我罩你!”伊姐豪氣萬千地拍了拍胸,還小心地掩護我溜走,

  我想,她可能以為我在躲債吧。

  “伊姐,真的很謝謝你。”她的重義氣令我想起封之凡,呵,誰說社會黑暗,人間處處有溫情呢!”再見嘍!”

  我揮手跟她道別,輕輕關上後門,然後,我便聽見一道極為熟悉的男聲口在我身後響起

  “再見?我終於再見到你了。”

  不可能!我僵在原地不敢回頭,噢,怎麽可能!

  “認不出我?才三個月就把我忘了?是我們交誼不夠深,還是你恰恰好得了失憶症?”

  聲音是熟悉的,但,他語氣堅硬得宛如一塊石頭,不帶人味,和舊時那溫文爾雅的完美仁兄幾乎扯不上關係。

  不……我頭死死靠在門上,就是不願回首。他怎麽找到我的?更重要的是,我在告別信裏把他貶得那樣低,他為什麽還要來?

  篤篤聲自身後傳來,我再次吃了一驚,他向來討厭使用手杖,印象中,我只見他拿過一次,怎麽回事?得呢?我疑惑著,然後腦中突然閃過伊姐的話,伊姐說過年輕訪客態度不善,那人該不會是阿得吧?真是,阿得未免太失責了,怎能任封書棹在窄窄的防火巷裏亂闖,要出了事他哪擔得起!

  “為什麽不說話?難道你以為我看不見就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你?”

  這倒是個可行的主立息,或許緊閉嘴巴不出聲封書棹便認不出我,我抑制想見他的欲望,悄悄將身體往巷子的另一端移動。

  “別天真,剛剛我已經聽見你和同事道再見,室,你以為我認不出你聲音嗎?”

  我頓住才移了一寸的步伐,懊惱地想:他向來驕傲自信,若無十足把握是不會出現在此的,我怎會傻到想逃走呢,阿得搞不好就堵在巷子的另一端啊。

  “還是不說話?舌頭被貓叼了?”背後被副溫熱的身軀猛然貼近,沁人心脾的淡淡藥草香侵襲我敏感的嗅覺,那是再熟悉不過的體香,好久了,我已經好久沒聞到這令我心安的味道了,我一時薰然,竟有股想投入他懷抱的衝動。”我和阿得在附近觀察了兩天,室,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大老遠從南部逃到台中就為了躲我,畏首畏尾、敢做不敢當,實在不像你的個性!”但下一秒,他冷絕而嘲諷的一一一一口語如釘如刺,聽得我馬上清醒過來。

  “我敢做不敢當?”我被激得轉身面對他。

  “照你行徑下判斷,答案恐怕是止目定的。”

  “封書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以為是宜仁,不過,如果知道來的是他和阿得,我會逃得更快就是。”你來幹什麽?我明明告訴過你不想見你!”

  “告訴過我?”封書棹冷哼,語調明顯很不滿,”什麽時候?”他丟開手杖,

  兩隻勁健有力的大掌按住我肩膀,”原諒我記性欠佳,小姐,可否請你提點一下你何時對我這麽’說’了!”

  封書棹醇厚的嗓音著重在”說”字,這下我聽出他在氣我只留了封信給他就離開的事了。

  “我……”我說不出來,可惡,”看”和聽不都一樣嗎?他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宜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什麽主意,你少白自作主張地想成人之美,依你拙劣的觀察力恐怕只會製造麻煩!我真不知該佩服你天馬行空的想家力,還是該把你抓起來狠狠打”頓屁股,想成全我和聿媚,哼,下輩子吧!”

  “你怎麽知——不,你在說什麽!”這下換我語無倫次了,”我、我……”我眼一刖突然有幾顆星星在旋晃,暈眩的感覺衝擊著我,我雙腳一軟,整個身體往下攤,正當我覺得我的頭快要和搖搖晃晃的地親吻時,就什麽知覺也沒有了!

  

  上回素姨在我面前暈倒的記憶猶新,這回當林黛玉的人居然換起我自己來了,此刻,我嘴巴裏又乾又苦,全身乏力地連眼皮也掀不開,像昏了幾百個小時的病人,渾身上下無一處清醒。我緩緩吸口氣,再吐氣,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直到自己覺得意識回到了山u己腦中才睜開眼。

  “老闆,宜秘書醒了。”

  阿得!我望向聲音來源,見表情臭得要命的阿得站在床畔,咦,我得罪他了嗎?要不他怎擺副晚娘臉孔給我瞧?

  “我知道了。阿得,你出去吧!

  封書棹醇厚的聲音響起,我視線往右移,然後看見了聲音的主人。原來,他坐在床的另一側,離我可是離得非常近,我盯著他那張凝肅得過火的俊臉,聽他這麽跟阿得一父代:

  “等等,三姊她應該快到了,替我跑趟水滿機場接人。”

  “暈倒而已,不需要誇張到送我進醫院吧!”等阿得走後,我憋不住好奇問他:“還有,你三姊來做什麽啊?”我記得他們家除了他和封之凡不是醫生外,其他兄弟都是念醫學院畢業的。

  封書棹皺著濃眉不答反問我:”你不知道出自身體的狀況?”

  “我怎麽了!”我撐起身體半坐起來,心裏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我得了癌症嗎?”怪不得他一瞼凝肅,沒繼續追問稍早我們在書店後門爭執的事,原來是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不是。”封書棹勾起他性感的薄唇,然後伸出手尋著我的手,輕輕地摸玩著我的指頭,好一會兒,他才說:”你能不能抑制一下你那連續劇式的想像力?”

  “我才沒有亂想。”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便很難停止猜測,封書棹方才一副凝重得要命的表情居然在瞬間化為微笑,如果不是另有隱情,他何必變臉變得跟川劇名伶一般快?

  “當初父親生病時我們也瞞他真相,我算是有經驗的,所以,別轉移我的注意力,告訴我我到底得了什麽病,千萬別騙我!”我低聲向他央求著。

  “我三姊是婦產科醫生。”封書棹搖搖頭,一副我已無可救藥的神情。

  “你特別請她來會診?”

  “三姊的醫術不錯。”他說明了他三姊確實是為我而來的

  “那麽……我是子宮方面的毛病?”不會吧!我還不滿二十四歲啊。

  “……”封書棹沒答腔,不過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的肌肉僵硬無比,彷佛有無數隻烏鴉飛過他面前似的。

  “你說啊!我到底是不是那方面有問題?”他不說話我反而急了。

  “不完全是。”他歎了口氣,大掌包握住我的雙手,然後坐到床緣向我宣佈:“你懷孕了。”

  “懷孕?”我的心情猶如前一秒才被判了死刑下一秒卻又獲得特赦的罪犯,歡欣驚喜地心臟都快跳出胸口了!我抽回被他包握的手往自己的肚皮撫摸,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他一次:”我真的懷孕了?”

  “是的,你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封書棹皺起他的眉頭。

  我滿腔的喜悅在見到他深蹙的眉尖後頓時化為烏有,是了,我有了他的孩子,這下,他對我更必須負起責任,而我,終於明白他剛剛為何會擺張凝肅沉重的臉了.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被激情沖昏了頭,沒作防護措施就要了你,否則,也不會害你至此……”

  “不幹你的事!”他自責的模樣令我生氣,可惡,他的語氣宛若那晚是場錯誤,是不該發生的。”也不需要你擔心,我自己會處理……”

  “你扯什麽鬼話?”他打斷了我更不堪入耳的言語,我想封書棹一定非常生氣,因為平日的他一向很有談話禮儀,不隨意中斷他人講話的.”誰告訴你懷孕只關准媽媽的事?我呢?你實我於何處?”

  “哼,你早就被我丟到外太空去了,誰理你!我才不想和個瞎子討論我孩子的未來。”我違背自己的心這麽說著。

  “你不能不理我!”他氣極了,寬厚的胸膛一上一下明顯起伏著,彷佛極力在倥制他欲曝發的脾氣似。”因為,我是孩子的父親。”

  “我有說孩子的父親是你嗎?”

  “我不是孩子的爸爸?宜室,你有膽說一次我不是胎兒的父親,信不信我會掐斷你美麗柔嫩的脖子!”

  哇啊,我真惹火封書棹了.原來他發起脾氣來真的很暴烈,和那個叫封瑞海的傢伙有得比喔。

  “你才不敢。”我挑釁著,卻膽小得縮回病床掀起被子連頭蓋住,”我早看透你了,你只會維持你那傳統古板的死紳士風度,才不敢對我動手動腳!”聲音穿過軟趴趴的薄被,挑釁的效果減了一半,不過,我仍是拉開嗓子大聲道:”還有,我警告你,孩子在我肚子裏,我是孩子的母親,你不許多管閒事!”我恨透了封書棹那副會負責到底的模樣。

  “閣下言外之意是打算將我踢到一邊,準備獨自撫養這個孩子了”雖然視線陷入昏暗,但我仍感受到封書棹欺近了我。”夠了!你見鬼的有沒有大腦!”

  他突來的怒吼差點嚇住我,可惡,這麽大聲不怕我耳聾嗎?

  “我想怎樣不用你管!”我馬上吼了回去。

  而且,沒大腦的是你,不,你不僅沒大腦,還沒有心!封書棹,你不懂我不希望你為了道義而負責嗎?我奢望的是你因為愛我才對了baby負責任!你懂不懂啊?

  這些沉潛於心中的話我沒訴出口,因為,我的驕傲不允許,我拉起被端的一角用力咬它幾口,直到確定心底的話不會因一時忿怒洩露出去後才開口道:“總之,不幹你的事,如果你懂得看人臉色的話——奉勸你快快離開,別讓我這個身為孕婦的人心情惡劣.”我殘酷的拿他眼睛作文章,明知他會被我的話刺傷我仍照說不誤。”喔,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個瞎子,怎麽能看人…”

  “住口,不要說出會令白自己後悔的話!”

  封書棹倏地掀開棉被,他的臉色既鐵青又陰鬱,肌肉緊繃得連襯衫的線條都很僵硬。他看起來宛若像是一頭負傷的野獸,暴烈的反擊就隱藏在他傷口下的那種猛獸,一點也談不上溫文爾雅,我想我用那樣可惡又狠毒的話刺激他之後,我們必定會有場腥暴的架要吵了。

  正當我準備迎接他的反擊時,沒想到他捺下脾氣突然做了幾次深呼吸,鼻翼翕張的他嘴唇緊抿,很明顯看得出來正在極力控制他的情緒,好一會兒,他才眯起他那深邃如夢的黑瞳對我說:

  “你身體欠安,我會體諒你日不由心,不過,凡事要適可而止,宜室,我希望你別再耍幼稚的小女孩脾氣了.”

  “我沒有在耍脾氣!”可惡,他怎麽可以說我幼稚。”我很認真,封書棹,我正式請你出去,請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行嗎?”

  “當然不行。你儘管要性子吧,我不可能離開的!”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再說,等你身體情況好些,我們也必須趕快結婚。”

  這就是他以負責的表現?我心中在喜喜憂參半,老天,我竟然靠這種方式實現我的夢想,一個孩子換一樁婚姻——不是因為愛!呵,我到底該笑還是該哭?

  “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麽?”他聞言馬上逼近我,說話的語氣則瀕臨發飆的邊緣。

  “婚姻……”說完後我欲拿被子蒙住自己己—但封書棹的動作比我快,他強而有力的手扯住薄被,害我不得不把話給說完:”我不同意我們必須結婚。”

  “又回到原點了,是不?”我不知道封書棹是不是因為三番兩次被我譏為無用的盲人所以講話才如此冷嘲熱諷,他低下頭沉聲對我道:”我親愛的小姐,就算你再搬出信裏那套什麽不想和個瞎子共度一生的說詞拒絕我,我也必須提醒你——只有母親是無法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庭的!不想嫁給瞎子,呵,恐怕得請你委曲求全了,因為,除非你想讓孩子恨你,想讓孩子籠罩在父不詳的陰影中長大成人,不然嫁給我這個瞎子勢必成為你唯一的選擇。”

  “……”我無言以對。他一番話說得我羞愧欲死,是的,我怎能只為了維持我心底那可笑的驕傲和自尊,就忽視了孩子的權利拒絕這樁婚姻,孩子是無辜的呀!

  我抬起頭望著封書棹,他濃眉深鎖、俊雅的臉儘是被情勢所迫的不得已神情,

  彷佛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很痛苦的決定似的,看他那麽痛苦,我的心也擰裂成難以縫補的碎片,我開始後悔用了那麽多不堪的字眼來攻擊他。真是的,就算他的至愛不是我,我又怎麽可以惡劣地拿他眼睛作文章呢!

  “你要我為了孩子和你結婚?”我怯懦地拉拉他的手低聲問。

  “倘若你不嫌棄我是個瞎子,”沈默了好久,封書棹才回答我,他隱含在話語中的譏諷與無奈,濃烈得幾乎要將他優雅的教養破壞殆盡。”也不在乎我這個瞎子能不能給你這個美麗又年輕的明眼人幸福,那麽,我們就儘快完婚吧。”

  “可是……關小姐呢?”我遲疑地道出了深藏在心底最在乎的事。

  “聿媚——”封書棹好看的眉毛又重重皺起,他站了起來,將背轉向我。”她自有她的幸福要追尋,我們結不結婚,和她無關。”

  他的意思該不會是指關聿媚又和她未婚夫和好,而他——沒機會再和她複合了吧?我兀自揣測並且深信。

  “你一定很難過嘍……你那麽愛她,好不容易有複合的機會……”我小小聲地道。

  “你說什麽?”封書棹轉過身來問我。

  “沒!”沒聽見就算了,我望了眼一臉憂鬱的他,然後垂下頭想:你一定要表現得那麽難過嗎?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啊,關聿媚又不在這,她根本看不到你為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啊,你這是何苦呢!

  “好,就這樣決定,”我拔掉點滴的針頭下了床,然後緩緩走向他。“為了孩子,我們結婚吧。”

  仰著頭,我仔細觀察封書棹的反應,果然,他的瞼閃過一絲陰鬱的神情,很快,但我確信沒錯看。我黯然地想:你對關聿媚——還真是不能忘情啊……

  “為了孩子結婚?”可能我的態度轉變得太快,他又問了我一遍。

  “是的,為了孩子。”我低下頭小聲地答,天曉得這根本不是我答應的真正理由。

  “不再嫌棄我的眼睛?不覺得嫁給一個瞎子太過委屈?”

  我以為我答應這樁婚事後,封書棹會恢復他的紳士風度,誰曉得他講起話來仍是尖酸得令人難受。

  “沒辦法,孩子比較重要,”那些話明明是我剛剛拿來譏諷他的,現下換他講我反倒聽不順耳了。”為baby,我只好包容你的缺點了—.”我負氣,打死也不止自告訴他又答應嫁他的真正原因為何。”就像你說的,只有母親是不能組合成一個幸福的家庭的,所以……我們結婚吧。”

  “我懂了。”封書棹再度背過身,我盯著他僵硬的寬肩,聽他用冷然的音調說:”孩子的存在淩駕於我,如你的願,我會盡力地作個好父親。”

  

  經我再三抗議,那個脾性愈來愈陰晴不定的封書棹終於答應我這副在醫院躺得快得軟骨症的身體出院。整整八天,被迫躺在床上而幾乎一小能動彈的滋味真是難受,呼!真不知道我是怎麽熬過的?

  “我們坐這輛?”

  醫院大門前,我看著那輛雪白耀眼的加長型轎車問阿得。

  “是的,宜秘書。”有封書棹在,阿得對我說話總還算客氣,口氣不像前幾天見面時那麽沖了。

  “怎麽不坐原來那輛?”雖然眼前的車比較氣派,但我就是想念舊車。

  “老闆昨天要我先開回去了。”

  “為什麽要…”

  “大車比較穩,坐起來更舒適,身為體弱氣虛的准媽媽就不要再多話了,上車吧。”站在我身側的封書棹突然開口,他板著俊臉催促我上車。

  “哼,我哪有那麽弱不禁風……”

  念歸念,我還是乖乖地上車,不是我沒力氣和封書棹鬥嘴,而是那位被他急電請來的封三姊在會診後曾經憂心仲仲地叮囑我得好好調養身體,要不,依我的健康情況,孩子恐怕很難留住。我能體會封書棹怕我承受不住路途顛箕所以換車來接我的原因,是故,晉身為准媽媽的我就沒和他爭了。

  “哈羅,大姊!”

  沒想到車門一開後,有個令我想不到的人候在裏頭等我。

  “宜家!你怎麽在這兒?”

  “怕你路程無聊,姊夫要我來陪你的呀。”宜家閃動她靈黠的大眼看看我又看看封書棹,然後用一種很曖昧的語氣說:”大姊,我們都知道了喔,恭喜你唷。”

  “什麽路程無聊!從這兒開回家也不過兩個多小時,我才不需要人陪。”

  我紅著臉撂下一句話,然後馬上轉身拉了封書棹到一旁去:”為什麽把我妹妹找來?她還是個學生,這時候應該在學校才對吧?”作賊心先虛,一向作好榜樣給弟妹看的我頭一回日蹺家,在沒作好心理準備及想好說詞前,是不太有臉見家人的。

  “親姊姊結婚,作妹妹的請幾堂課並不為過。”封書棹勾起嘴角,用一種像是在談論天氣的尋常語氣道。

  “結婚?”我瞠大了眼看他。

  “是的,結婚。”

  “你……你的意思是我們今天要結婚?”

  “忘了嗎?”封書棹此時露出不悅的神色,他反問我:”我們曾經商定要儘快完婚,難道你反悔了?”

  “不……當然不是。只是,有需要這麽趕嗎?”

  “你身體狀況不佳,舉行繁重的婚禮會累倒你,所以,希望你能諒解我以簡單的方式來完成婚事。我已經吩咐下去,稍晚回家後,會有個簡單隆重的儀式等著我們,雙方家長都會出席,證婚人也找好了,一切就緒,怎麽,你有問題嗎?”

  就這樣?我還以為會有場夢幻的婚禮!

  “不去教堂啊……”我低下頭,開始作白日夢。

  “你說什麽?”我聲音太小,封書棹大概聽不清楚所以才又問了一遍。

  “我以為我們會在教堂結婚。”

  封書棹聞言皺了一下眉道:”如果你的身體允許,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我才不要盛大的婚禮。”哼,一點都不瞭解我,他不懂儀式的大小不重要,婚禮的溫馨與否才是我注重的嗎?

  “乖,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誰料他不但聽不出我的弦外之音,還說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來嘔我。

  “是喔,反正我們是為小孩結婚,舉行何種形式的婚禮壓根兒不重要。”我恨恨地說著,然後扭腰一轉,睬也不睬他就獨自上車。

  笨蛋,你不知道孕婦的心情最是脆弱與陰鬱的嗎?說什麽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封書棹!就算新娘子不是關聿媚、不是你心目中想望的人選,你不會發揮你那完美的紳士風度哄哄我呀……

  

  一切出乎我的意料。

  傍晚五點,我們回到睽違了多日的城市,原以為該先回我家才是,哪知下了交流道,阿得居然往相反的方向駛去,沒多久,那楝華美典雅的封家大宅便出現眼一刖。接下來,我在短短的十分鐘內,見過未來的公婆並和已到場的母親、弟弟小敘了幾句;然後,我和封書棹便在據說是下屆市長熱門候選人的見證下完成了婚禮。好快,如箭飛似的,婚禮進行的速度快到我還沒作好結婚的心理準備,儀式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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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5 00:25:12
第九章

  “以後你就住這兒。”打點應付完所有的人事物,封書棹在簡單的儀式結束後帶我暫離大廳,現下,我們來到了二樓,他打開右側的一扇門,然後側過臉我道:”我二十七歲回國後一直睡的房間,從沒變過,現在……終於有分享的人了。”

  他按了開關,柔柔的昏黃燈光將原木色調的裝演襯烘出一股溫暖的氛圍,我站在封書棹身側,看著這間大得嚇人的新房覺得不可思議極了——他剛剛說這是他睡了多年的房間,可不像啊—傢俱幾乎都是新的哩!

  “來,從這裏可以欣賞湖景。”在我吃驚的同時,他已移步到窗前。他打開落地窗,窗外的陽臺上有張漂亮的桌子和兩張椅子,封書棹不需摸索便熟悉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他向我招招手,道:”以後我不在家時,若覺得無聊,可以請郭嫂準備茶點,這是個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喔。”我終於見識到什麽叫有錢人,嘖嘖,視野如此好的濱湖別墅,造價恐怕不低吧,和封家比起來,我們宜家在市中心的那楝透天厝只能算小巫見大巫。

  “還有,主宅外,後頭的別屋裏有室內游泳池,過一段時間看看,如果三姊覺得你身體可以了,每個禮拜不妨小遊個幾日,對將來的生產應該有所助益。”

  “喔。”原來孕婦可以游泳啊,我還是頭一遭聽聞。

  “喔什麽?你究竟聽進去了沒?”我的心不在焉惹來封書棹的輕斥,他站起來,尋到了我的方位,大掌直接撫上我的額際,臉色凝肅地問:”你不舒服嗎?”

  “沒有啦,只是還在適應新環境,不想說話嘛。”

  “反常。”封書棹冷肅的表情終於緩了緩,難得地露出了微笑。

  “哼,你才是。”什麽嘛,一瞼奸笑,他在嘲笑我平常話太多嗎?

  “走,我們進去。”他沒小鼻子小眼睛地和我抬杠,倒牽起我的手進房間去。

  封書棹大概是住久了,屋子裏的傢俱位署早熟得不能再熟,所以走起路來比我這個明眼人還敏捷。他牽我到房間內的另一扇門前停住,然後邊開門邊告訴我:“裏頭是我專用的書房,以後你若覺得無聊,盡可進來找書看。”

  “好多書…”裏頭數以萬計的書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哇,這書房可比臥室又要大上半倍,極目望去,書櫃從天花板到地板滿滿占了四面牆,我走到其中一面書牆一刖,發覺擺在上面幾層的書大多是我聽都沒聽過的冷硬化學學術著作,而伸手可觸的那幾層,多是一問業類的企管書籍;我抽了其中一本出來,一打開,才發現裏頭是空白如雪的點字書。

  “出版社也出這麽深奧的點字版企管論述?”摸玩著size比一般書籍還大的書—我抬頭問他。

  “那些是我請專人製作的,外面買不到。”

  “喔……”又是當有錢人的好處,總是有辦法克服無法透過眼睛閱讀的障礙。我閉上眼,試著以手指頭來讀讀這本書,正當我為自己能辨讀出第一個字而興奮時,突然有個疑惑閃過我心頭——”不對啊,如果聘有專人為你翻譯,為什麽還要我每天早上為你讀念報刊雜誌?”我問的是去年我甫進公司時的事。

  “為什麽找你?”封書棹走近我,低聲重複我的話。

  “嗯,為什麽要這樣多此一舉,你大可找你聘請的人為你念啊?”

  “你說呢?”誰曉得封書棹不但不回答,還把問題丟還給我。

  “我哪知道?”要有答案還跟他要嗎?

  “你白自己想想,或許可以猜出原因。”他仍是一臉莫測高深,死咬著謎底。

  “難道因為我是……公司的菜鳥秘書?”我東拼西湊,只能想到這個答案。

  “為什麽這樣猜?”我有無錯聽,封書棹的語調好像很不滿。

  “那時候我是新人嘛,有什麽事得做當然第一個落在我頭上!!”為了怕他誤會,我趕緊補充:”喔,不是說你壓榨我,你給的加班費很豐厚,而且我是抱著學習的心態加班,沒有半點抱怨你的意思喔。”

  “原來你是抱著那樣的心情來為我加班.”決然的聲音從他的咽喉冷哼而出,他一臉霾鬱,氣色看起來比我這體弱多病的孕婦還壞。

  “是啊,我是很求上進的。”這八天看多了他陰晴不定的臉色,被他”訓練”有素的我幾乎不受影響的繼續追問:”你呢?真的因為我是菜鳥秘書才找我嗎?”

  封書棹沒回答,他低下頭,深邃夢幻的眼對著我的臉,久久二動也不動,那張儒雅俊逸的臉是十分專注的,若非知他眼睛失明,我會以為他在看我……

  “我猜錯了?”突然覺得那樣的臆測滿白癡的,於是我很不好意思地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問他。

  誰曉得我那可憐兮兮的聲音不但沒牽引他半點惻隱之心,贏得他幾句善意的回應,反令他那張好看的臉拉了下來。”你若認為那樣,就那樣吧。”

  手中的書突然被他抽走,三秒內,他用指頭看完書名,然後精准地將書塞回原來的位萱。

  “房間裏有浴室,相信你可以很容易找到,先梳洗梳洗吧,我不打擾你了。”

  封書棹冷漠地交代完話,然後轉身移步離開,留我一人孤佇書房中。

  

  身為准媽媽的我許是荷爾蒙作祟,所以心情總是起伏不定。

  雖然和自己夢想的婚禮迥異,但今天畢竟是我和他結婚的日子,坐在鏡子前擠了幾個笑,我努力提振精神,希望自己的心情別太過糟糕,不過試了幾次後,我必須承認我失敗了——原因無它,封書棹方才在書房的行為刺傷了我,我好納悶,他那樣突然又冷絕的離去到底代表了什麽立息思?從前,我若說錯了話,他總是愛憐地取笑我,很少像剛剛那樣生氣的,為什麽?難道他直一覺得娶我是件痛苦的事?

  沮喪地拿起梳子耙梳頭發,我灰心地想:或許我又做錯了,我根本不該答應回來,就算關聿媚沒能和他複合,我也不該回來;因為,想要贏得心還懸在關聿媚身上的他,這過程,遠比我想像得還難……

  “啊……”一隻大手摸上了我肩頭,我幾乎是馬上驚醒,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後,趴在梳粧檯上的我才猛然抬起頭——

  “是你!嚇了我一跳。”看清站在身後的人是封書棹,我才放心地呼了口氣。“下次請用叫的,否則人嚇人,下場是很可怕的。”

  “叫了你好幾聲,但你沒回應。”封書棹搭在我肩上的手移至我頭上摸了兩下,一副找到我而松了口氣的模樣,”睡著了?”他居然用很溫柔的聲音間我。

  他的轉變令我有些錯愕,半小時一刖,他還冷著一張臉走出我視線,怎才一下下,他又恢復那個溫文爾雅的封書棹?

  “我不小心睡著了,對不起,沒聽到你叫我。”我疑惑地盯著他,一時不能適應他的好脾性。

  “不,是我不對,忙了半天,我該猜到洗完澡後的你會想睡覺,不該因為一時心急而嚇了你一跳,你還好吧?”

  “還好,魂魄俱在。”人都是欺善怕惡的,我也不例外,他的好聲好氣令我大膽了起來,我不客氣地向他抱怨:”不過,下次你再那樣一臉冰塊地走開,又一聲不響地從背後偷襲我

  我可不保證不會被你嚇破膽!”

  沒想到我的抱怨換來他一陣低笑,我瞪著他,正當想開口問他為什麽笑我時他居然傾身吻了我。

  “你……你……”唇與唇分開後,那些原先在我腦中的話早就不知飛向天際一個角落去了,我訝然望著他,舌頭失去了說話機制。

  “好了,收完驚了,下樓吃飯吧,大家都在等我們。”封書棹兩手搭在我一上,殺風景地吐出這麽一句。

  收驚?敢情他使用的是改造版的口水收驚法一.

  半晌前縈繞在我們之間的浪漫氣氛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以吻收驚,虧他想出來,我氣悶地捶他一記:

  “封書棹,我沒被嚇到需要收驚的程度啦!”

  他斂眉站直身子,收回在我肩上的手,如此道:”小心一點總是比較好。”

  “哼,知道啦。”我應得不甘不願,奇怪了,罪魁禍首好像是他嘛,怎麽我反倒成了聽訓之人。

  原以為事情就此落幕,誰知我的漫不經心又惹來他的一句:”不要忘了,你懷有三個月的身孕,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喔……”什麽嘛,他是怕我肚子裏的寶寶被嚇壞啊!

  “別不高興了,換件衣服,我們趕緊下樓吧,大家都等著。”

  經他提醒,我終於有了為人媳的警覺,是喔,雖然還有媽和弟妹在樓下候著我,但我可是嫁入封家成了他們的一份子,第一次正式吃飯,總不好讓公婆等我老半天!

  “早換好了,我們走吧。”

  於是,懷著忐忑的心情,我和封書棹來到了裝演舒適溫馨的飯廳。

  原以為這會是頓氣氛嚴肅的晚餐,但我那一頭白髮的公公卻十分風趣,他主導了席間的談話,甚至,還逗個性爽朗的宜家哈哈大笑,若非慈祥的婆婆提醒,說我旅途勞頓,身體又處特殊情況,亟需休息,這頓飯恐怕沒有結束的時候。

  “室,以後你的身分就不同了,除了為人妻為人媳,又將為人母,你得學著成熟些,凡事不要太衝動。”我們送母親和宜仁宜家到大門口,臨上車一刖,母親不舍地對我道:”還有,身體要保重,我聽書棹說你身子骨虛得很,一定是這三個月在外頭沒吃好,你要聽媽的話,改掉偏食的習慣,知道嗎?”

  “我知道……”母親溫柔的叮囑令我傷感,我突然領悟到從今而後必須與家人分開的事實,我再不能晨昏定省、再不是宜家的一份子了,”媽,你也是,要好好保重,我會常常回家看你的。”忍住哽咽,我攬著母親的手臂道。

  “姊!你不要這樣嘛,我會想哭耶。”

  年輕的宜家眨著水靈靈的大眼,一副馬上就要哭的模樣。

  “不行,如果你敢哭給我看,我”定會忍不住跟你們回家。”卸下平日在家當老大的威嚴,我很暴地這麽說。

  “好了好了,又不是十八相送,來這套!”大概受不了我們的婆婆媽媽,宜家僅存的男丁開口說話了:”媽,家家,上車吧,不要讓司機等太久。”

  “哥,你很冷血耶,難道你就那麽捨得姊嫁出去啊?”

  宜仁跟宜家翻了個白眼,滿臉君子不與女人鬥的表情。

  於是,又一陣話別後,母親一行三人才坐上封家的車準備離去。

  “宜仁,以後大姊不在,家裏就靠你照顧了,懂嗎?”我彎身探入車窗,不放心地交代弟弟。

  “大姊,我知道。”

  “你要每天記得提醒媽吃高血壓的藥,紅色糖衣的那一種,不要和鈣片搞混了,知道嗎?”

  “放心,我會記得。”

  “至於家家,你不能……”

  “不能用罵的,要用愛的教育,否則只有愈管愈糟對不對?”宜仁不但截斷我的話,還接的頭頭是道”大姊,幫個忙,你剛剛交代的早在這三個月裏從你寫給我的email提過n次了,我會當個有責任的男人,你就別瞎操心了.”

  “好吧,如果賺煩我就不說了。”我看我不在家的三個月,宜仁似乎也當家當的好好的,於是就不再叮囑他。

  “那麽,我們回家了。”宜仁作勢要關上車窗。

  “等一下,宜仁,我要謝謝你——你居然一臉和氣來參加我的結婚儀式,不像之前那樣大力反對我和書棹,真的謝謝你,你願意來令我沒有遺憾。”

  “姊——你不要才剛結婚就展現歐巴桑的長舌,我很不習慣耶!!”這次宜仁翻白眼的對象換成我了,他朝我揮揮手:”嗟,反正你們兩情相悅,我再投反對票又有何用處。對了,看在姊夫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你就不要再整他了,再來一次離家出走,我們宜家遲早會被他夷平。”

  一往情深?弟弟真愛說笑,他那個感情白癡又懂什麽了!不過,宜仁說夷不夷平又是怎麽回事?才想問,宜仁卻催司機該開車了,我只好不舍地和他們道再見,將疑問吞回腹內。

  “我們進去吧。”車子都開離視線好久了,我還傻傻地站在門日,封書棹許是等得不耐煩了,才出聲催我。

  “喔……”我順從應他,心頭此刻卻生了種叫homesickness的病,好難過,眼看著相依為命的家人從此與我分道揚鑣,那種螫心痛苦的感覺,筆墨根本無法形容。我歎了口氣,默默和封書棹回到房間,腦海裏卻揮之不去母親溫柔叮嚀的那一幕,精神恍惚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跟什麽,直到封書棹開了口,才驚覺自己已和衣躺在床上。

  “別歎氣了,快睡吧。”

  他醇厚的磁嗓響起,我側首一看,見他已捧了本大大的書靠躺在我旁邊的位。

  “唔……”嚴重思家的我,不太有精神的敷衍他。

  我懶洋洋的聲音大概讓封書棹以為我真累了,他檢查我是否蓋了棉被,然後傾身撚熄我這邊的床頭燈,偌大的臥室霎時陷入黑暗,我閉上眼睛,良久,卻絲毫沒有睡意。干擾我睡眠的除了掛念家人的思鄉病外,還有封書棹方才靠近時沾染的清新藥草香,我睜開眼,從他翻頁的速度可以感覺得到他十分專注於閱讀,我好奇地翻過身,無聊地猜測他在看什麽書。

  “吵到你了?”

  夜黑,他的聲音聽來格外低沉,我支肘側臥,輕答:”沒有,是我自己睡不著。”

  一陣塞率,他似是合上了書打算入睡,我才想跟他說他真的沒有吵到我時,他便開口:”今天累壞了,別再硬撐,快睡吧。”

  從來就不是乖乖牌,我怎麽可能因他一句話就睡覺,封書棹真是太不瞭解我了,”你也睡不著,對不對?”我悶悶地找話聊。

  “錯,我想睡了。”他這會兒又不體貼了,一點也沒與我聊天的興致。

  “喔……”保持緘默不到五秒,我又開口:”弟說你快把我家夷平,怎麽回事?”

  我的問題顯然令他有些訝異,他頓了一下,才說:”過去三個月,我幾乎天天去你家報到。”

  “為什麽?”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有空可以天天去我家耗,那段時間他不是該忙著安慰關聿媚嗎?

  “你還問我為什麽!”封書棹的聲音突然放大,幾乎嚇了我一跳。

  “我……”為什麽不能問?很想這樣回他,不過,這人的脾性從八天前見面那一刻起,就一直處在暴躁不定的狀況,憶及晚餐前的不愉快,我還是節制點,別傻不楞登心裏想啥就問啥的,免得又遭他冷臉相待。”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隨口問問。”

  我的乖巧並沒有換來和平,一陣短促的靜默後,我聽見封書棹陰沈地嘲諷我:“如果我說你家菲傭做的菜好吃,我專程去當食客的,你信嗎?”

  “當然不信,你當我笨蛋或和你一樣是個瞎子很好欺瞞嗎?拿這種答案來搪塞我!”他的譏刺令我難過,我甚至難過到拿他的眼睛來攻擊他。

  “哼,雖不中亦不遠矣!”我氣他卻比我更氣。我不知道他”亦不遠”的立息思是指我和笨蛋瞎子差不多,還是指他就是要搪塞敷衍我,雖摸不准他的真正意涵,不過,從他說話的語氣裏,我聽得出他很忿怒就是。

  視線雖暗,但我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他翻身將背對著我。

  我想,一起回來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開始變這樣了吧!忍氣吞聲地將委屈往內咽,我沒讓擱在心底的話宣洩出聲,此刻的我只想奔至母親身邊,問她:為什麽愛一個人、想得到他的回應,這麽難?

  夜漸深,封家大宅安靜得猶如一座古城,我凝視著封書棹寬闊的背,至此,才懂了那首歌的悲哀——

  你回應,我靠近天堂;你沈默,我成了經過……

  

  結婚三個禮拜,我漸漸習慣了無所事事的大少奶奶生活。

  我不得不承認,除了太過陰晴不定,封書棹對我還是很好的,只要我的嘴巴不闖禍,我們通常可以和平無事。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後,我非常驚訝我們有很多共同點:

  譬如,我們都習慣在睡前看點書;譬如,我們都喜歡邊吃早餐邊聆賞那位被戲稱為不穿襪的大提琴家的音樂;再譬如,我們都不喜歡熬夜,是奉早睡早起為圭臬的人的人種……多不勝數的相同小習慣,讓我幾乎不需適應,就融入他的生活,我們契合得像多年夫妻,幾乎沒有距離,只除了橫在我們床中間的那座中央山脈。

  不太明白其他夫妻的新婚之夜是否和我們一樣,都是蓋棉被純聊天而已,不過,新婚三個禮拜,他碰都不碰我,我再無知也曉得這是不正常的。由於有過﹂次主動誘他、害得他不得不娶我的前例,因此他不碰我我也就無臉去親近他,所以,結婚至今,我們仍像兄妹似的,很純潔地度過每個夜晚。

  打量裏坐在對桌的封書棹,即使不在公司,那身休閒居家的穿著仍無損他尊貴的氣質,專心吃早餐的他,雖說是尋常的動作,但由他做來便散發著儒雅迷人的魅力。仗著他不知情,我大大方方地偷看他,為能天天同桌吃飯的幸福偷笑,不過,我還是納悶,是不是優雅的男人,比較沒有”需要”…

  “別再玩了,快吃。”

  這麽神!又抓到我用餐具在撥弄盤中餐,沒吃半口了。

  “我有吃啊。”除了偷看他,陽臺外的風景也比吃早點有意思,我應付性地吃了一口,視線改從封書棹身上移往不遠處的湖景去。

  “等會兒郭嫂上來收拾時我問她,如果你沒吃完我們今天就不出門了。”他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就算看不見,永遠想得出法子來制我。

  “哼,說話不算話的小人,”我故立息弄得鏗鈐鏘唧,拿湯匙在盤緣敲了好幾下,以表抗議,”昨天明明說好要陪我回娘家的!”愈想愈氣,我乾脆敲起小蜜蜂的節奏,打算擾他不得安寧。

  誰知我的魔音穿腦不但沒讓封書棹掩耳投降,他還優雅地搖搖頭,涼涼地對我道:”娘子若有意培養音樂細胞,改天我去訂制一架鋼琴好滿足你,現在,可否饒了那些可憐的餐盤,好好吃頓飯?”

  鋼琴?他買給我的東西還不夠多嗎?想到這三個禮拜他買給我的東西已多到快把臥室堆得沒有空間了,我趕緊說:”你不要買!我吃就是了。”見鬼了,他就是有辦法制得我死死的,老用這招,他不知道他老婆總有一天會被他買的東西砸死!

  “別哭喪著臉,這樣好了,只要你吃完一半,我們就出門。”雖然看不見,他卻總是能透析我,知道我正苦著一張瞼吃東西。

  “好吧,算你還有點良心……”一半,勉強接受吧。

  我不甘不願的回答惹來他一陣低笑,他好心情地學我:”好吧,算你還聽話。”

  封書棹那樣發自內心的愉悅、那樣遙遠又熟悉的笑,令我看得神醉不已,我楞楞地望著他,突然希望時間就這樣停留在這一刻。

  “怎麽了?舌頭又被貓叼走了?”

  “哪……”我心慌地低下頭,胡亂地喝了口果汁,心口不一地說:”我、我懶得理你,又不是小孩子,老作沒有意義的爭論。”

  “反常!”封書棹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彷佛對我難得的安靜有意見似。

  “才沒有……”他哪知道我每次見他不經意流露出微笑時,總會假設他是因愛我才可能笑得這麽開心,之所以不說話,是想延長那美妙的感覺嘛。

  “有沒有你心裏有數。”封書棹移開他的食物,傾身一罪近我。”反正我眼瞎心盲,總是摸不清你的想法,你既然說沒有,我這等不重要的旁人,當然不敢有立忌見;不過,我親愛的老婆,能否容我猜測一番,你今天的心情其實還算不錯呢?”

  “沒道理不好啊。”他的主動偎近令我受寵若驚,因為新婚三周,封書棹對我一向是相敬如賓有加、而熱情不足的。”有什麽不對嗎?”

  “沒。”封書棹起身離座,來到了我背後。”既然你心情那麽好,我就不為難你了,起來吧,不要吃了,先出去逛逛,稍晚再回你家去。”

  “太好了。”成功!不需咽下那一堆食物!這建議令我心一化怒放,所以當我站起來,而他紳士地為我拉開椅背時,我情不自禁地轉身往他頰上親了一記。

  除三周前的收驚之吻,這幾乎算是我們結婚以來最親密的舉止了,正當我為自己的衝動後悔時,他居然很不給面子的說:”敢情娘子是在演練如何發揮母愛?”

  “你——去死吧,”我氣得跺他一腳。”你這個眼瞎心盲的混蛋,永遠別想我再主動親近你!”

  老祖宗早說了,”一句語的力量足以興邦亡國,我欠思量沖口而出的話竟然讓我嘗到了類似的威力,我瞅著封書棹,見他瞼色在短短時間中一變再變,很明顯是被我氣壞了,我想,若非我身子骨處特別狀況,他一定恨不得也還我一腳。

  “我會儘量記住你——不想親近我這名眼瞎心盲的混蛋的意願!”

  半晌,從他好看的嘴唇吐出一句殺人不見血的話。

  盯凝著他緊繃僵硬的臉,如果說我不懊悔自責,那絕對是騙人的,媽媽說的對,我太衝動太不成熟了,再這麽說話不經大腦,總有一天,封書棹會因受不了我的幼稚而要求離婚的。

  看,你這笨蛋,我在心裏自己,本來,可以和他共度一天美好又愉快的假日,現在呢,融洽的氣氛沒了,和平的表像消失了,被我搞成這樣,如果他還止目帶我出門,那真是一大奇跡!

  “為免你冒出更難聽的話,我們還是快出門吧。”奇跡出現了,封書棹一句話將我從自主貝的深淵中拉回現實,我想,若不是他自製力過人,就是他的心胸太寬大了,我滿懷歉意地望著他,想道歉,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

  “別把假日浪費在無謂的爭執上。”封書棹寬容地對我說,臉色稍稍回復了和悅,不過,看得出來還有點在意我的話就是。

  “喔,那就出門吧。”我心虛地應他。

  於是,我們在相敬如”冰”的氣氛下出門,他帶我去百貨公司採買了一堆東西,不是寶寶用的,寶寶用的早在結婚第一周就買足了,他買的多是一些禮物,有給媽的電動按摩椅、給弟的超大尺寸lcd液晶螢幕、給妹的新款手機……反正舉凡貴的東西,他連半秒考慮的時間都沒就買了,他這樣的慷慨,只顯得我方才的行為有多幼稚,我心裏難受,遂開口向他道:“我有點累了,我們不要再逛了,回家好不好?”

  封書棹聞聽馬上體貼地答應我,呵,沒想到我的身體永遠是他第一考慮、第一重視的。

  由於東西有百貨公司送到府的服務,而我們人又在三樓而已,所以,我們選擇搭手扶梯下去。說巧不巧,正當我們走到手扶梯口時,我從四樓下來的那一波人潮裏瞥見一道美麗的倩影——

  “關小姐?”我下意識地喊了出聲,而她,明顯瘦了好幾公斤的她在看見封書棹後,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柔柔笑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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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1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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