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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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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痛苦和哀傷的等待中推移，卻也在黑暗中看見一絲隱約的希望，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睡著的人依舊熟睡，醒著的人依舊等待奇跡。
人與人之間來來去去，有的短暫交會、有的擦身而過、有的則從此相守，但不管如何的交會，緣分都是值得喟歎的。
誰留、誰走，這是人生中的一道難題，但卻在等待答案的過程中，享受酸甜苦辣的種種滋味。
「尹太太，今天比較早喔！」
袁憶晴經過護理站，與值班護士熱情交談，她帶著淺淺的溫柔微笑，雙手更輕撫在自己微凸的肚子上。
沒錯，上天給了她繼續撐下去的希望與勇氣，不為別人，為的就是她與尹季剛的孩子……
尹季剛被判定可能從此昏迷不醒過後沒幾天，她就因為嘔吐到昏天暗地被強迫去看醫生，那時她才得知自己已經懷孕兩個多月。
從那一刻起，兩種等待的心情糾結著她，一種是等待丈夫甦醒的絕望，另一種則是等待孩子降臨的希望，這讓她有時笑、有時又忍不住哭泣。
但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了，她必須重振精神，好好努力。於是她剪去一頭長髮，現在的她，就像是個俏麗的年輕孕婦，擁有無限蓬勃的朝氣。
來到尹季剛住的專屬病房外，她推開門，裡頭傳來陣陣花香，還有音樂聲。
袁憶晴走了進去，對著病床上彷彿睡著的丈夫一笑，「老公，我來看你了喔！」
接著，她開始忙了起來，先是換掉播放的音樂，然後更換花瓶裡的水，再打開窗戶讓外頭的新鮮空氣透入。揉合著風、陽光、花香與音樂，這整間病房舒適得讓人不想離開，更沒有一絲沉悶的感覺。
站在病床旁邊，袁憶晴拿起毛巾擦拭丈夫的臉孔與手腳，這些事情她從來都不假手他人，但是因為自己懷孕了，有些事情她真的做不來，例如翻動他的身軀，避免久臥成疾，這時候阿毛與小胖就會來幫忙。
三個多月的昏迷不醒，尹季剛已經消瘦了一整圈，面孔也略微凹陷，兩眼毫無生氣，他甚至還長了許多胡碴。可是，袁憶晴總是不在乎的，輕輕獻上一吻，吻在他的臉頰上，吻在曾經讓她心醉神迷的男性唇瓣上，吻在他的眼皮上。
把事情都處理好，她坐定，「老公，接下來我要開始報告公司與家裡的大小事情了，你要注意聽喔！」
握著他的手，「公司很好，發展的很迅速，阿毛與小胖開始僱用員工，把現在的三間車廠都撐了起來，他們還說要比看看誰的業績比較好，輸的要脫褲子把忠孝東路從頭跑到尾。」
她輕聲一笑，然而袁憶晴也沒忘記醫生指示說，與病人說話時，要注意病人身上的各種反應，包括手腳的抽搐，以及眼皮的顫動。
沒有……沒有反應……
「季剛，你真的好棒，你千萬不要以為你沒有功勞喔！沒有你的設計為公司籌措資金，公司根本運作不下去。你知道嗎？你的省油引擎設計，我已經向五十多個國家申請專利了，現在美國的車商更拿出五億美元說要簽下代理權，未來每一台車使用這款引擎還可以再獲得五百美元，這三個月內，公司已經進帳了十億美元了……」
繼續盯著，還是沒有反應……
袁憶晴深吸一口氣，「阿毛與小胖打算要結婚了，我告訴他們，大嫂可以幫他們主持婚禮，可是他們都在等你，他們說，是老大給他們重生的機會，不管如何，他們要等老大醒過來才肯結婚……」
尹季剛依舊安安穩穩的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你大概對那兩個傢伙的事情沒有興趣吧……那這個，這個你總該關心了。」她清了清嗓子，「我已經買下了我們家樓下的公寓，讓老爸老媽可以住在那裡。老媽每天都會來看你，可是老爸跟我因為怕她太傷心，到最後乾脆就不讓她來了，可是老媽又會哭著說要來，我們都沒有人拿她有辦法，因為……她是這麼疼你，我們沒有人可以剝奪她作為母親的權利……」
摸摸她的肚子，她很清楚，也很有感觸……
「你還是沒有反應耶！」按摩尹季剛的手臂肌肉，「這麼不捧場啊……那好，我告訴你，那群竊車集團已經全部都被起訴了，尤其是針對那些傷害你的人，沈威揚以殺人未遂罪起訴他們，新仇舊恨一起算，關他個十幾年絕沒有問題，說不定還會去唱綠島小夜曲呢！」
床上的男人依舊雙眼緊閉，一點反應也無。
袁憶晴可不認輸，她捲起袖子，一副像是想要拚命的模樣。
「那好，嘿嘿……這個消息你總該有反應了吧？！」她摸了摸肚子，「孩子已經五個月大了，很健康，我還不知道是個兒子還是女兒，不過如果可以是兒子更好，因為你一定可以把他教得跟你一樣聰明、勇敢、善良，認真、負責……」
她整個人幾乎貼了上去，「想不想摸摸看我的肚子啊？想的話，我就幫你喔……」
還是沒反應……
「尹季剛，你竟然連你的孩子都沒有反應，你真是……」袁憶晴突然腦袋一轉，嘴角勾起微笑。
她再次安靜的坐了下來，也再度緊握住他的手，靠在自己的臉頰上摩挲，「季剛，我是小晴，這三個月來，我很好……」
尹季剛的手倏地抽搐一下，這讓袁憶晴大為振奮，雖然醫生說這可能只是神經的反射，但當她一個月前在與他分享生活點滴時，看見他的反應後，袁憶晴幾乎高興得要發瘋。
從此，她每天都會跟他分享一切，縱使他陷入昏迷，她也不要他錯過她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
「果然，你只想聽到我的事情，是不是？」含著淚水，她不知該喜該悲，「好，我說給你聽……我很好，這個月的生活很忙碌，忙著公司的事情，忙著來看你，忙著習慣肚子裡已經有孩子了，忙著習慣……你不在身邊的生活……」
淚水不自覺的撲簌簌掉落，「那麼大張床，我真的不習慣自己一個人睡……也不對，肚子裡有孩子陪我，可是我還是好想念你……」
沒有他，有再多的財富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她的心依舊空缺，依然在等待中，每分每秒都令她覺得漫長，可她卻也得咬緊牙關撐下去。
突然間，袁憶晴驚詫的站了起來，整個人靠近了他，凝視著他消瘦但依舊俊朗的面孔，因為她竟然看見……
那一行從他緊閉的眼睛裡，流出的清淚……
袁憶晴伸出手指，輕輕沾觸那濕意，滾燙的熱水燒灼著，那不是假的，那是真的……
輕輕捧住他的臉，「你哭了……聽到我說的話，你哭了？」
所以，他還是關心她的、在乎她的、捨不得她的，是不是？要不，那淚水從何而來？
可是，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醒過來？
「季剛，不要留我在這裡等待……好苦，真的好苦……」擦去淚水，「我不能再哭了，再哭連肚子裡的孩子也都會變成愛哭鬼了……」
她也輕輕擦去他的淚水，「你也不要哭了……來！我握著你的手，摸摸肚子裡的孩子，我們一家人，一定永遠都在一起……」
她從未絕望，誰說她絕望了？偶爾的哭泣，只是為了宣洩心裡的壓力，這段漫漫長路，她會一直走下去，不退縮也不迴避。
等待……等待她生命中的陽光到來，等待他將她的幸福帶回來。
等待的歲月分秒都是漫長的，但一點一滴的反應都值得驚喜。他的手腳動了、他的眼皮動了、流淚了，但他依舊昏迷。
每一次驚人的徵兆，都將她從絕望中拉了起來，但最後的結果，卻依舊是失望，依舊只能繼續等待。
「大嫂，我看妳以後還是不用東奔西跑的，老大這邊我跟小胖來就可以了。」阿毛看著袁憶晴更大了的肚子，很是擔心。
「我很靈活的，別擔心了。」袁憶晴相信，現在的她儘管肚子大，但一點都沒有孕婦的笨重感，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她依舊到處忙著各項工作，所以這個孩子已經懂得想來到人世間，自己得抓牢一點啊！
「還是要小心啦！」阿毛笑著，「這是老大的孩子耶！以後要叫我叔叔的。」
「好！」看著遠處的病房，「小胖呢？」
「他比我提早一個鐘頭出門，應該早就到了……妳看，小胖已經來了。」他指著從尹季剛病房跑出來的小胖。
小胖跑出病房，左看右看，看見袁憶晴等人便向他們奔了過來。
「怎麼了？這麼匆匆忙忙的？」袁憶晴笑問著。
小胖興奮的說著，「老大……老大好像醒了耶……」
阿毛高興大叫，「真的嗎？」
用力點頭，「剛剛老大手腳跟眼皮一直在動，我還聽見他好像有發出聲音，我就立刻叫醫生來看，結果老大竟然張開眼睛了！」
袁憶晴眼眶瞬間轉紅，她摀住嘴巴卻不敢言語。等待了四個月，她的祈禱真的要實現了嗎？
快步奔進了病房，一旁還有阿毛與小胖要她小心的驚呼聲。一進入病房，袁憶晴立即看到一群醫護人員正在為尹季剛檢查，她步上前去，從人群中看進病床上的他，真的是張開了眼睛。
真的是他……這段時間來，他一直沉睡著，她已經多久沒有看過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儘管現在的他略顯虛弱，但他就是他啊！
尹季剛虛弱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尋，湊巧也對上了袁憶晴的雙眼，他很激動，儘管依舊未能言語，但眼裡的波光已透露出一切。
小晴……
袁憶晴睜大雙眼，淚水瞬間滑落，喜悅漲滿胸臆，彷彿一道陽光照進她陰暗許久的心中。
病床上的尹季剛似是想要觸碰她，手指一直顫動著，但卻無力舉起。然而就在此時，袁憶晴做出了一個讓人驚訝且不解的舉動。
她轉過頭，奔離了病房，不顧後頭尹季剛心急的眼神，不顧……一切都不顧……
「小……晴……」勉強扯開喉嚨，想要吶喊，但他就是留不下她。
尹季剛甦醒了，醫生為他檢查身體狀況後發現，他腦部積血確實已經大幅度排除，未來還需再靜養一段時間，等待積血完全消失。醫生更特別告誡尹季剛，叫他乖乖住院休養，不然將來動不動就會把頭疼頭暈，到時可沒人救得了他。
尹季剛心忖，要他住院可以，但是他想要見到袁憶晴。那一天，他再度張開雙眼，重見光明的那一天，竟然讓他親眼看見他的老婆落跑，他本來還以為有機會來個久別大團圓的……
「啊……老大，張開嘴巴吃粥。」阿毛舀著湯匙，笑嘻嘻說著，一旁的小胖也滿臉笑容。
太好了，老大醒了，他們三兄弟又重新聚在一起了。
尹季剛瞪著他，「我自己來就好了，又不是小孩子。」
阿毛把碗移開，不給他碰，「老大，你昏迷這麼久，手一定已經沒有力氣了，沒關係，做兄弟的犧牲一點來餵你。」
「你要不要試試看我的手有沒有力氣？」他握緊拳頭……該死！他真的好像沒什麼力氣。
阿毛與小胖互看一眼，「嘿嘿，這才是老大嘛！老大趕快好起來，要打架我們奉陪啊！」
瞪了他們一眼，尹季剛沒有心情跟他們玩，他只想知道一件事，「為什麼小晴那天要跑走？為什麼這幾天她都不來看我？」
他已經清醒五天了，卻無法見到他最想見的人，這種感覺真嘔，他願意拿眼前這兩個多嘴的男人，來換一個袁憶晴。
「老大，大嫂照顧你四個多月，還要忙公司的事情，還要幫你跟外國車商簽約，更重要的是，大嫂還懷孕耶！你也要給大嫂時間休息啊！」
小胖接話，「就是咩！大嫂真是辛苦，只要是照顧你的事，她統統自己來……老大你知道嗎？你送進醫院那一天，大嫂在醫院裡面發飆，抓著那個沈威揚痛罵，大哭大鬧，真是嚇了我跟阿毛一大跳……不過大嫂也真是有種就是了，堅強到讓人不敢相信。」
尹季剛滿心不捨，他明白自己又讓她傷心難過了……他真是混帳，認識這麼多年了，他怎麼總是搞出這種事情。
這段昏迷的日子，他並非毫無所覺，只是肉體困住了他。隱約中，他彷彿可以聽到她對他的輕聲呼喊，聽到她說著一切，聽到她哭，也聽到她的期盼與禱告。
他也會陪著哭泣，可是他無計可施，手也不能動，腳也不能動，他只能泣淚以對。
聽見她指責他，他接受，聽見她說她會一直等他，這也讓他心暖、心酸，也心慌。
倘若他永遠不醒，那她該怎麼辦？
於是他告訴自己，他必須醒過來，他在昏暗的意識中掙扎，在渾沌的世界裡向前爬，一度他陷入泥沼，怕自己再也走不出來，可是，袁憶晴這段時間在床邊的呼喚是他最好的指引，因為她的聲音、她的催促，讓他知道光明在哪裡，讓他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
可是，她卻在他醒來的時候，就這麼走了，為什麼……
這時，病房大門突然打開，半坐臥在病床上的尹季剛看向門口，原來是他的父母，還有袁憶晴的父母。
尹父與尹母走到病床邊，尹母眼中含淚，摸了摸尹季剛的頭，然後緊緊抱住他，就連尹父這時也忍不住的將兒子擁入懷裡。
「老爸、老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尹母含淚，「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了……」
尹父拍拍兒子的肩膀，「我就知道，我尹某人的兒子怎麼可能這麼沒用，我就知道……」
「老爸，謝謝你……」
尹父搖頭，「你應該去謝謝小晴，最辛苦的人還是她。她一個人撐下你的公司，幫著你東奔西跑，她甚至還找好房子、安頓好我們。季剛，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媳婦。」
點點頭，尹季剛心裡的感恩無可言喻，「我知道……」突然，他鼻子驀地一酸。
她是一個好女人，也是一個傻女人，可是此刻，他竟然感謝她的傻，感謝她的付出。
看向袁父、袁母，「伯父……」
「你還叫我伯父？」
笑了笑，「爸，媽，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小晴，反而讓她受苦了。」整整十多年啊……
袁母走上前，「季剛，原諒我曾懷疑過你，因為我怕小晴沒辦法得到幸福……但是我現在不懷疑了，我們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像你這樣照顧、保護小晴的人了……」
這五個月來，小晴不曾回來見過他們，更別說是拜託他們了。她一個人撐了下去，不肯接受袁家的任何幫助，袁母知道她想要證明，尹家可以自己再起，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袁父看著女婿，「季剛，我把女兒交給你了，你可要給她幸福。不過……」他嘴角勾起滿意的笑容，「你也別小看我那個女兒了，她可是衝勁十足的，你們應該互相扶持合作，知道嗎？」
他眼眶裡儘是淚水，「我知道，謝謝爸、媽……」
就在此時，病房門又打開了，眾人回頭一看，來人果然是袁憶晴。
她走了進來，孕味十足的她，嘴角有著亮眼的笑意，手裡甚至抱著一個大型的兔寶寶玩偶。
尹季剛很激動，「小晴……」她終於來看他了。
不過，袁憶晴連個眼神也沒給他，她只是笑嘻嘻的看著眾人。
「老爸、老媽，你們在這裡？爸、媽，好久不見了，改天我會回去看你們的。」她一一點名眼前的長輩。
「小晴，妳抱著這個玩偶，是要做什麼用啊？」
「這個啊……」她但笑不明言，「等會我自有用途……可不可以麻煩你們，都先離開一下啊？」
你看我、我看你，知道這小倆口大概想要獨處，眾人都識趣的離去。
「阿毛，小胖，你們也出去。」
……這聲音有點凶狠喔！
阿毛與小胖趕緊逃出門，臨去前還不忘告訴尹季剛一聲，「老大，保重了……」
說完兩人便快溜了。
袁憶晴關上門，不顧身後那雙眼睛灼熱的凝視，她將那隻大玩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開始深呼吸。
「小晴，那隻兔寶寶，是不是要送給我的啊？」
她還是沒看他，只聽見她嘴裡說著，「看過蠟筆小新嗎？」
「啥？」
「裡面那個妮妮跟她媽媽生氣時，都會揍兔子出氣。」
「什麼意思……」問了一半的話自動停下，想來不用問了，尹季剛自己知道了。
只見袁憶晴開始出手捶那隻兔子，使盡力氣的捶，另一手則按住自己的肚子，像是怕受傷一樣，邊捶還邊聽見她的怒吼與叫罵。
「跟你說不可以把我推開，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結果你還是把我推開了，我說的話你不聽，那你把我娶回家幹什麼？吃我一拳！」
「小晴……」
看著那隻兔子被揍，尹季剛既想笑、又想哭，而且……好像真的有點痛耶！
「還有，你竟然敢利用我的信任把我趕走，利用我，利用我，利用我，既然要利用我，那幹嘛不利用徹底一點？再吃我一拳！」
尹季剛苦笑，聽著她的抱怨卻無力辯駁。他真的在利用她的信任，說是為了她好，到頭來卻在傷害她。
「可是我……」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袁憶晴又是一串連珠炮，「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可以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你真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既然如此，那你幹嘛保護我？看我踹死你！」
「小晴，小心……」
「而且，」她氣喘吁吁，開始揮轉拳頭，袁憶晴打算給玩偶來個致命一擊，「最可惡最可惡的是，你竟然敢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話語突然斷了。
「小晴，小心肚子……」
她開始啜泣，一聲一聲、一字一句，破碎的讓人心痛。
「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不相信我願意跟你生死不離，永遠在一起……啊……」她用力一拳將整個玩偶打飛，直直摔到角落裡。
天啊！如果她真的這樣打他，那以他現在的狀況，恐怕再昏迷個十年都醒不過來。尹季剛這樣一想，不禁冷汗涔涔。
袁憶晴站在那裡，不停喘息著。她背對著他，他卻可以從她的背影得知她現在的心情。他知道她在哭泣……
心一縮，尹季剛用粗嗄的聲音喚著她，「小晴……我在這裡……」
袁憶晴轉過身，帶著眼淚的臉頰上，竟揚起溫柔的笑意，那樣的畫面，讓人心痛不捨。
「老公……你醒了耶……」
來到他床前，她任由尹季剛費力的抬起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熟悉的細緻觸感，帶著淚水的濕潤，讓他心頓時沸騰，滾燙中帶著痛楚，卻也有著甜蜜。
「我在這裡，妳如果想要發洩，我可以當妳的出氣包。」
袁憶晴搖搖頭，圈住他的腰身，回到了睽違將近四個多月的懷抱裡，「你才剛痊癒，我不可以打你……」
「傻瓜……」揉揉她的頭。
「不過……」坐上病床，靠在他的懷裡，她仰頭凝視著他，「我已經發洩完怒氣了，現在我要跟你好好談一談。」
「好！」他不再規避，想談什麼都可以。
抿唇，想起這整件事情，她就感到恐怖，更想起那一天，她就這麼離去，留下他一人涉險。他不會懂的，這段時間以來，每當她想起那一天，便會感到驚悚莫名，甚至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提早發現他話裡的詭異。
「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去涉險，不肯告訴我？」撫住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多自責嗎？只要想到……我沒有發現你的異常，沒有提早攔阻你，我就好恨我自己……」淚水再度落下，這段時間她已經不知道哭過幾次了。
「不要自責，這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決定……」
「這不是你一個人，還有我，甚至……還有我們的孩子。」抓住他身上淺綠色的病人制服，「你可以跟我一起商量，我們甚至可以一起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只要你告訴我……」
歎口氣，「我不想讓妳煩惱，嫁給我以後，妳的日子已經夠不好過了，我真的不想再拖累妳。」
那種無奈的自責一直糾纏著他……給她幸福、讓她快樂，是他的誓言，她能瞭解那種做不到的痛苦嗎？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的日子不好過？」
她不懂，他是從哪裡得到這種錯覺？相反的，她覺得快樂極了，每天她的生活都有目標，就是讓他們家庭能過得更好，所以她快樂極了。
他為什麼會這樣想？
「很多以前在袁家妳不用做的事情，嫁給我以後妳都要做了。我……每次看到妳一臉疲累的樣子，我就……」
袁憶晴瞪著他，終於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麼。她輕啟朱唇，不是為了安慰他，而是要罵他。
「大男人！」
「啊？」
握住他的手，「你這個男人真是驕傲過頭了耶！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沒有人規定男人才需要在外頭努力打拚、累得半死，只要夫妻有默契，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小晴……」
疼惜不已的撫摸那雙手，那粗大的手掌上頭布著厚厚的粗繭，顯見他的辛勤工作，他努力為了她，還有他們的孩子築起一座安全的巢。
「而且你看，如果這雙手……可以為了我們的家，這麼努力的辛苦工作，一切只為了讓這個家過得更好……」
所有的話都梗住了，只剩下聲聲啜泣。尹季剛也紅了眼眶，緊緊抱住她。
他懂她的意思了，他很笨，很傻……
她說的沒錯，他是個大男人，只寧可自己辛苦，卻不願意給妻子機會與自己一同努力。他下意識的把她想成理應享福的人，卻忽略她多想為這個家庭付出心力。
說穿了，他還是很自私。
「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我真的很慶幸能嫁給你。不過如果你可以為這個家庭那麼辛苦，那沒有道理我不行……」
「對不起。」
「季剛，我們有這樣的默契嗎？」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胸前，「一起努力，一起打拚，一起……牽了手，就再也不要放開彼此，好嗎？」
「好……」男兒淚不停滑落。
「謝謝你……」
「不客氣……」
過去就算了，那個他們無法掌握、只能追悔的過去，就將它留在記憶裡。從現在起，他們打算展望彼此的未來。
「老婆，孩子……」
「要摸摸看嗎？」
「好……雖然我已經摸過了……」在他昏迷的時候，他都感受得到。
大手牽住小手，一同覆上那隆起的腹部，生命跳躍於其間，看著他興奮大叫，袁憶晴心裡一暖。
老天啊！謝謝禰，給我這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或許他有些地方很笨，但是……
「你摸哪裡啊？」
尹季剛一臉無辜，「老婆，我們四個多月沒有了……」
翻白眼，她淚水還留在眼角，卻在無奈中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伴隨著照射入病房的光芒，他們身後的陰暗已然消失。
沒關係，笨就笨，反正我的笨老公，還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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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發表於 2011-9-9 10:1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