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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亮]月圓人圓[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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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3 01:30:19
  第八章

  不知是那日兩人之間的深談還是怎地,總之越原與「白髮魔剎」這兩個不大對盤的男人,總算勉強能和睦相處了。

  在任圓細心照料與養傷湯藥灌溉下,兩人休養個幾日,內傷皆已好轉、痊癒,恢復如昔。

  這日一大清早,「白髮魔剎」表示要去下游竹屋那兒,瞧瞧那些江湖人說要幫任圓修繕屋子的事進行得怎樣,是以早早便不見人影,就連小清子和銀歡也不見蹤跡。

  「怎么不見小清子?上哪兒了?」一出石屋,偌大的地方只有任圓一人獨坐在木桌前用早膳,越原甚覺奇怪。

  吃著特別幫她準備的藥粥,任圓輕緩搖頭。「不清楚!他和銀歡一大早就神神秘秘的,方才兩人扛著一個大木箱不知上哪兒去了。」總覺那木箱有些眼熟呢!

  「這兩人在耍啥花樣?」咕噥一聲,不再深究,來到她對面坐下,越原第一件事便是伸掌觸向雪額,然後皺眉。「還是這般冰冷。」

  這些日子,任圓已被他摸習慣了,明白他是關心,當下也沒啥閃避之意,只是喃喃低語。「習慣了,沒什么的。」

  聞言,他神色未變,一臉平靜尋常,卻不疾不徐地丟出一句驚人問話。「你娘何時對你下寒玄掌這種毒手的?一早就想問了,趁今早只有他們兩人,剛好是問清楚這件事的時機。

  匡啷!

  任圖慌得打翻了手中碗筷,任由藥粥灑了滿桌滿地,神色死白地瞪著他,語氣驚惶、結巴。「你……你怎會……會知道?」

  「知道什么?鳳水瀲是你娘這件事嗎?」恍若討論天氣那般,越原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這不是啥秘密似的。「別忘了,你還有個伯父住在這兒。」

  任圓瞠眼無語,不懂「白髮魔剎」為何會將這件秘辛說與他聽?這世間知曉這件事的,屈指數來不足五人啊!

  「那、那么你知道……知道我的身世了?」慌亂的神色有絲黯然,不知為何,她竟然感到害怕,怕他瞧不起她爹、瞧不起她……

  點頭表示明白,越原像似能看透她心思般,驀地出手抬高她越垂越低的臉龐,騖猛地對上她倉皇的眸光。「別踐踏自己!你是無辜的,這一切不是你的錯!相信你爹一定也是這么告訴你的。」

  你是無辜的,從不久她什么……

  憶起爹親臨終前的遺言,任圓霎時間清淚泉湧,似在自語又似在責怪自己的錯。「爹爹說……說我是無辜的,不是我的錯……可我時常想,若非……若非有我的存在,事情就不會是如此……既讓『她』飽受痛苦折磨……而爹爹卻得費盡心神醫治我身上的寒毒、又得帶著我逃亡,因而心力交瘁,盛年就去世……是我害了爹……」

  「傻子!」捧著她臉蛋,抹去斑駁的淚痕,越原惡狠狠地低斥。「你說什么傻話?若非有你的存在,你爹也不會多撐著這十幾年,早在當年就將一條命奉送給鳳水瀲了!是因為有了你,你爹才多活了這些年!有你相伴的十幾年,相信你爹心中一定是滿足、幸福的。」

  幸福嗎?爹爹覺得幸福而滿足嗎?呵……也許吧!當他們父女倆不受追兵所擾,平穩、安順地過活時,確實是快樂而幸福的……

  「你說得是!謝謝你。」水眸瞅凝,任圓清淚奔流不止,唇畔卻漾起了一朵好大、好美的笑花。她從來未曾如此想過,如今聽他這番話,這才欣慰自己的存在至少還給爹親一個快樂、滿足的日子。

  乍見她消除心結、發自真心的含淚笑花,越原胸口揪緊、心跳猛然加快,頓覺口乾舌躁……

  「你……真美!」話落,無法自持地傾身覆住粉唇,偷取檀口內隱含藥味的香甜柔軟……

  良久,他才心神激盪地放開她,眼底有著濃郁的情慾。

  「你……」恍神、迷濛地微喘著,臉蛋兒醉紅。「為、為什么?」為什么動不動就碰她、親她?這是輕薄,不是嗎?為何這男人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你自己想!」挑眉邪笑,再次重重啄上一吻後,才退開身子,繼續先前的逼問。「你還沒說何時中了鳳水瀲的寒玄掌?」

  話題轉換得還真快!任圓一時跟不上,微愣了下後才回神,黯然苦笑。

  「聽我爹說,最後一個月,他已不再用藥製住她,好讓她有體力生下我。我想那時她心中大概已有了盤算,打胎已是不可能,是以她也不走了。在最後一個月養好了身子、生下我,然後在剪斷臍帶後,就趁著我爹不注意時,以寒玄掌打在我心口,要取我這條命。

  「好在她剛生產完,身子尚虛,功力尚未完全恢復,加上我爹即時發現,費盡心神施展出他所有的絕學,才保住出生尚未一日便受寒玄掌襲擊的我。之後的幾年,爹爹他盡其所能地調養我的身子,將日日發作的寒毒控制到每逢十五月圓時才發作一次,想來這寒毒是要跟隨我一輩子了……」神情淡然,似乎已經習慣這種痛苦。

  聞言,越原雖知鳳水瀲是在極端不願的狀態下生下任圓,但卻依然為這女人的凶狠無情而暗驚,竟然能對一個初生嬰兒毫不留情地下毒手,而且那嬰孩還是她懷胎十月的親生兒!難道她對任圓真的完全沒有一絲母性親情嗎?

  「你爹醫術如此高明,難道想不出辦法治癒你身上的寒毒?」不想再見她寒毒發作時的痛苦,越原皺眉問道。

  「不是沒有,只是……」沉默許久,最後她歎氣。「很難!」

  一說來聽聽!」一聽有方法,越原眸底一亮,不願放棄。

  「必須有人練有『烈陽神功』這門內功來幫我逼出寒毒。」搖搖頭,她僅是說說,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烈陽神功』已失傳許久,爹在世時,也曾留心打聽,但沒聽過有人習得此門絕學。」

  「呵……真是不湊巧!」聞言,越原驀然笑開懷。

  「嗯?」奇怪瞅著他,不懂他何故如此樂?

  「真的很不巧,在下練的就是『烈陽神功』!」口中說不巧,其實可真巧得很!他泛著笑痕,一臉的懶洋洋。「圓兒,看來你這條命真是注定是要配給我的,誰都無法和我搶哪!」

  啊--他、他說的可是真的?任圓也傻眼,沒想到爹親遍尋不著練有「烈陽神功」的人,如今卻是自動送上門來!所有事情全兜在一起接踵而來,難道老天爺決心讓所有的恩恩怨怨一起解決?

  「你在哄我?」如此天大的好消息讓她一時不敢置信,心中還是存疑。

  「來!告訴我該如何逼出你身上的寒毒……」不理她的震愕,越原逕自泛笑。「等你身子一好,就知道我是不是哄你了……」

  ☆ ☆ ☆

  問劍山莊

  砰!

  猛烈撞擊聲乍然響起,精緻門扉被人撞開,驚動了房內鏡台前正在梳妝的明艷美婦。

  「聿兒,你回來啦……」鳳水瀲由鏡中瞧見愛兒影像,噙笑回身,卻在定睛看到沉聿灰白瞼色後,笑語頓上,忙不迭地迎上前扶住他,厲磬逼問:「是誰打傷你了?」

  「為什么?」沈聿恍若未聞,只是牢牢地瞪視著她,問出心中疑惑。

  「什么為什么?你這孩子說什么?」急著要將人扶到椅子坐下,檢查傷勢,鳳水瀲無心去注意他的異常。

  「娘,你為什么要派玄夢宮的部屬去殺任姑娘?」捂著胸口,沈聿一路不顧傷勢、馬不停蹄地趕回山莊,為的就是得到解答。

  他不懂!不懂娘親為何要派人追殺柔弱無害的任圓!

  為何他會知道?一聽他提及姓任的,鳳水瀲渾身一震,原本擔心他傷勢的關切臉龐瞬間變色,顯得極端可怕。

  「娘?」沉聿察覺,心中怪異感更甚。

  「娘不懂你說什么!」尖銳否認,艷麗臉龐卻散發出酷寒神色,恍若恨不得殺了誰似的。

  「娘!」知道娘親有事隱瞞,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沉聿不禁由椅子上跳起來大叫。

  「住口!」怒喝一聲,自有一股威儀。「娘的事,何時需向你交代了?去找你爹幫你療傷!」話落,霍地旋身背對著他,表明此事不再說談。

  沉沉瞅了娘親背影一眼,沉聿知道事情絕不單純,也清楚她不可能多說什么,但心中確定的是--追殺任圓的人,果真是娘親派去的。

  「娘,我不清楚您為何要殺任姑娘,但我只想說一句,任姑娘是個很好的姑娘,別再派人追殺她了!」沉歎一聲,他轉身步出房門。

  耳聽足音逐漸遠去,確定人已離開後,鳳水瀲又惱又憤,昔日的羞辱浮現心頭,讓她日日受著痛苦折磨。

  「她與她爹都該死!這二十年來我受夠了……受夠了……唯有除去他們,才能解除我心中的痛苦、毀掉我曾被凌辱的證據……」捂臉癱坐在鏡台前,她喃喃地痛苦低泣。

  但聽偌大的房間內,飽受折磨的痛楚暗啞嗓音斷斷續續地飄散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 ☆ ☆

  「任姑娘,你今天氣色真好!」陽光下,正忙著擦拭刀劍兵刃的小清子一見任圓走來,臉上馬上堆滿了笑容讚美。

  「是、是嗎?」不自覺地撫著臉頰,她害羞地微微一笑,心中很是感動。

  自她有記憶以來,似乎從沒被人稱讚過氣色好,也從來沒見過自己曾經有過血色紅潤的時候。」直到前些天,當越原替她逼出體內的寒毒後,她才終於有了紅潤氣色,身子也溫暖起來,不再如以往那般冰涼。

  「當然是!」鄭重地直點頭,小清子霍地一下子就跳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以往你臉色死白白的,如今卻紅艷艷的,可真不知比以前美了多少呢!」

  「謝、謝謝!」被這般大方無偽地讚美,她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轉移話題。「銀歡呢?這些天瞧你們忙得很,常不見人影的!」

  「呃……銀歡啊……」眼兒左瞄右瞄的,顯得有點心虛。「她到竹屋那兒去瞧瞧屋子整修得如何了!」呵呵……順道還去做點小生意啊!

  「這樣啊!」不疑有他,看木桌上滿刀劍,任圓有些好奇。「這些是……」

  「啊……我還有事找銀歡,先走了!」見她視線落在桌上的刀劍上,小清子作賊心虛,忙不迭地抱起所有兵刃,急急忙忙跑開了,臨去前還不忘拜託。一任姑娘,後頭灶房內的午膳,麻煩你幫我端進鑄劍房給我家主子用,他好幾餐沒動筷了,謝謝啊……」

  眼看他一下子跑得不見人影,任圓不禁搖頭,不懂他在忙些什么……對了!方纔他說些什么?灶房內的午膳……

  突然想到前些天越原一頭鑽入鑄劍房,已經好些日子沒出來了,這會兒又聽小清子說他有好許餐沒用膳,心中不免擔心,畢竟人是鐵、飯是鋼,怎可為了鑄劍而廢寢忘食呢!

  才想著,她趕忙去到灶房端午膳,一下子就來到鑄劍房門口,可卻在石門前猶豫了起來……

  該進去嗎?聽說他在鑄劍時非常嚴謹、認真,不容別人打擾,就連小清子也只敢躡手躡腳地進去,靜悄悄地放下膳食就馬上退出來。若她闖入他的聖地,會不會引他發怒?可小清子說他好幾餐沒用了,這樣身子怎吃得消?

  盯著手中的飯菜,任圓思來想去,沉吟了許久,最後心中的擔憂戰勝了猶豫,悄悄地開啟了石門。只見石門一開,一股焚人的熱氣霎時間迎面撲來,讓她差點沒倒退好幾步.

  這算不算「人間煉獄」?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有趣念頭感到好笑,她悄然無聲、緩緩地走人鑄劍房,將手中午膳放置一旁石桌上,一邊適應著裡頭的炙熱高溫,一邊看著烈火耀動的火爐前,男人赤裸上身專注敲打的身影。我隨著動作一起一伏的糾結肌肉,在火光照耀下顯得光滑、猛碩而美麗……

  像是感應到有人凝視,越原動作一頓,回過身來就見那抹纖瘦身影正癡凝著他。

  「圓兒,你怎進來了?」丟下手中的寒王鐵,他一臉胡碴地迎上前,高興地將她擁入懷中。

  「啊……」被他一把抱住,任圖這才驚醒,發現自己竟然盯著他的裸身失神,兩團紅雲不由自主地飛上雙頰,尤其現在又埋在他胸膛裡嗅聞著屬於他獨特的男性味道,心中羞赧更甚,說話也就結結巴巴了起來。「我……我送飯給你……」

  「送飯?現在啥時辰了?小清子呢?飯不是他在送的嗎?」專注埋頭鑄造,他渾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放開她的同時也丟出一串問題。

  「午時了,小清子有事兒忙去了,請我幫忙給你送午膳。」認認真真回答他的問題,任圓尷尬轉移目光不敢再瞧,怕被他那偉岸的體魄給迷了心魂。

  「這小子最近忙啥豐功偉業?連這些事也麻煩你!」皺起濃眉,心中暗忖改天得抓他來問個明白。

  「不打緊!最近少了你給我製造的麻煩,日子還算清閒,幫忙送個飯正好打發時間。」難得她有興致說笑。

  「你這是在埋怨我了?」察覺她的好心情,越原眼中淨是笑意。「若覺太無聊,可以說一聲,我會再丟幾個人下溪去,好讓你揮發所長。」逼出了她體內的寒毒,不知是否也順帶逼出了她心底的冷然,總覺她性情逐漸開朗,偶爾興致一來也會淡淡地調侃說笑,呵……真好不是?他喜歡她這般的模樣。

  好耳熟的話啊!搖頭噙笑,她流露出一絲嬌嗔。「別胡說!」

  首次見她展現這般小女兒嬌態,越原胸口一熱,心神為之蕩漾,無賴的健臂一張,又將她抱進懷裡,低首狠狠地給予一記熱吻。

  「唔……」沒料到他會突來這一招,欲避不及,嫩豆腐又被吃了去,只是這回她不像先前被他吻上就失了心神,反倒禁不住地笑了起來。

  「怎么了?」忙退了開,不解自己的熱吻何故讓她發笑。

  「你……你的鬍碴子扎得我好癢……」熱紅一張薄臉,她又羞又赧又笑的。

  啊--原來如此!恍然大悟摸著自己這些天冒出來的扎人短鬚,越原驀地頑心大起,眼中散發著邪惡光芒……

  「你、你要作啥么?」機警察覺,她忍俊不禁地笑著直想逃。

  「來不及了!」故作奸險惡笑,他撲了上去,強勢地將人給壓倒在石板上,故意用那張會刺人的胡碴臉在她柔嫩瞼皮上胡亂磨蹭,完全不管身下扭動閃躲的人兒笑得直喘不氣。

  造孽了許久,覺得自己凌虐夠了,越原這才抬起瞼,沉沉凝睇她因笑鬧而暈紅的臉蛋與照照發亮的美眸。

  「你該常這樣笑的,多美!」

  「以前沒機會,總不知自己竟能笑得這般開懷。」仰躺在地,瞅看著在火光下忽亮忽暗的剛毅臉龐,任圓纖白小手情不自禁地輕撫上,呢噥低喃。「為何你要待我這般好?」

  「等我鑄成了寒玉短匕再告訴你!」微微勾笑,他翻身而起,同時小心翼翼地將她給拉了起來。「這兒高熱不適,你待久了會不舒服……」

  「先別忙著趕我。」搖搖頭,她神情堅持。「把飯給吃了,我再離開。」若沒盯著他,恐怕又會像先前那樣忘了用。

  見她態度堅決,越原沒說什么,直接在石桌前坐下,用起了午膳。而任圓則舉目四瞧,參觀起他的鑄劍房。

  只見石壁上掛滿了他所鑄造完成的各式刀劍兵器,大大小小、長長短短,或清靈、或沉穩,各種型態皆有,把把森光湛然,似有活躍靈動之生命。就連握柄、刀鞘等等亦配合刀劍而有不同材質,金銀線鑲嵌纖細,設計工藝之巧妙堪稱一絕。別說兵刃本身無堅不摧、吹發可斷、殺人不沾血的鋒利刃身讓江湖人趨之若騖,光是以其藝術來看已是價值萬金,就算是平常百姓看了也恨不得能擁有如此的實物。

  「難怪那么多人前來求劍,我大概知曉原因了。」大略欣賞瀏覽後,任圓禁不住讚歎。若連她這種對刀劍一竅不通的人都如此驚艷讚歎,那就莫怪會有那么多的江湖人前仆後繼地來求劍或是盜劍了。

  「你喜歡?」大口飛快地扒完飯菜,他來到她身後將之擁入懷,低首噙笑在嫩白耳畔輕語。

  「很美!」任圓點頭,真誠地道。「它們……該怎么說呢?好似有魂魄似的,各自擁有不同的風采神姿。」

  很高興她能一眼看出兵力本身所具備靈魂,越原泛起大大的笑容。「改天我送你一把!」

  「聽說你不隨便贈劍的,不是嗎?」若讓其它人知曉,怕不妒恨得半死?再說她又不舞刀弄劍的,送她作啥呢?

  「我只送給自己順眼的人。」

  「那我先謝謝了。」她該覺得很榮幸嗎?任圓暗忖,故意道:「為啥得改天呢?現在不行送我嗎?」

  「不行!」因為屬於她的,還沒鑄造完成!越原低頭狠狠索吻,吻得她粉唇艷紅腫脹後,才心滿意足地退開。

  「你、你又胡來了……」他真是輕薄她輕薄上癮了!臉蛋兒醉紅,任圓羞澀地趕忙退出他的狼爪範圍,瞪著他宛如偷腥貓兒般的笑臉,心中卻無計可施。

  越原見狀僅是咧嘴而笑,可沒半分愧疚之心。事實上,他最愛瞧她這種嬌嗔薄怒的模樣了,比起以前的死白淡然可不神采幾分。

  「別、別看了!」被他瞧得渾身不由自在,臉上紅雲翻湧,任圓窘然低呼。

  知她初識情滋味,萬分無措下,難免心底羞赧害臊,越原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順意轉移視線,回到火爐前,取出因高溫炙熱而赤艷通紅的寒玉鐵,不斷反覆折迭、錘打。

  「這兒太過悶熱,你身子尚虛,別在這兒待太久……」汗珠不斷滑落,專注鍛冶的同時還不忘關切交代。

  「我、我想留在這兒看你鑄劍,可以嗎?」低柔的嗓音中有著深怕被拒的顫抖。她知道他對鑄劍有股狂熱,也許會斷然拒絕她留下,不願被打擾。

  「當然!」回首覷瞧了一眼!越原挑眉微笑。「我這兒永遠歡迎你,不過若有不舒服可別硬撐,得趕緊出去歇息。」鑄劍房內爐火熾燃,高溫悶熱,連空氣都覺得是燙的,一般人初接觸時總會不適。

  「我明白!」取得應允,她笑了。

  得到保證,他不再多說,牽起一抹溫淺笑痕,收斂心神,專注冶鏈。

  靜看他一起一落剛強有力地鍛打,肌肉起伏有致,充滿了力與美,任圓不禁有些迷炫失神。直到他又將火熱鐵塊送進火爐中,大掌一揚,不知丟了什么進去,只見原本橘紅的火光在瞬間轉為妖艷湛藍,甚為詭魅邪異。

  「你丟了些什么進去,為何火焰瞬間變了色?」縱然離爐火有段距離,她還是瞧得一清二楚,對這種詭譎現象感到不解。

  呵……她還真是好奇呢!興味瞅她一眼,越原有趣地勾起嘴角。「人骨!」

  「人骨?」她沒聽錯吧?有些驚訝,不解鑄劍為何要需用到人骨。

  「沒錯!你怕嗎?」在妖魅湛藍火焰映照下,他臉龐顯得詭譎。

  「不!我只是不懂。」

  讚賞地點著頭,越原喜歡她這種不似一般姑娘家一聽見、或看見人骨就嚇得花容失色的膽識。

  「相傳古代干將、莫邪二把名劍的誕生,就是以其鑄劍師之妻--莫邪投身烈火中才有辦法鑄成,你說這是為什么?」凝神注視艷藍火焰中的寒玉鐵,他頭也不轉地反問。

  「我不知道。」迷惑搖頭,任圓當然不懂。

  「因為人骨!」噙笑解惑。一人骨能將高熱的鋼鐵去掉雜質,存留菁華,讓鑄造出來的刀劍堅不可摧。而莫邪投身爐火中就是相同的道理。」

  「原來如此!」任圓恍然大悟。「傳言還說是莫邪奮勇投爐,感動天地,鐵汁溶出,煉就了兩把絕世字劍,好讓她的夫婿能對君王交差呢……不過,你怎會有人骨?」最後的問話可就充滿質疑了。

  好笑地斜覷一眼,越原有趣地道:「想找無主枯骨還怕沒有嗎?」

  嗯……他這么說也對!心中瞭然,任圓不再打擾他,默默無語地看他將寒玉鐵抽出,繼續層層折迭錘打,如此的反覆再反覆,不知過了多久,只見刃身竟已隱約成形……

  越原一鼓作氣,汗流浹背地持續錘打,將寒王鐵打造出理想中的短匕刃身後,他高舉瞇眼細瞧,而後眼中閃過滿意精光,接著竟將炙熱通紅的短匕放人一槽冷水中,發出「唰」地一聲,隨即白煙水氣瀰漫……

  「這是為什么呢?」迷濛中,又有人好奇發問。

  「因為高熱後急速冷卻可讓鋼鐵更加緊實。」不厭其煩解答,初步工作已完成,他笑著攬住她纖腰往外走。

  「咦?不做了嗎?還是我打擾你了?」被挾持離開,以為自己擾人,任圓有些不安。

  「不是!你別想太多!因為告了一個段落,可以先停下歇息……來!慶祝我即將完成的短匕,先來一個獎賞……」

  「啊……你……你又胡來……」

  女子羞赧驚呼中夾雜著男子爽朗大笑聲漸行漸遠,而寂靜的鑄劍房內只剩下爐火依舊狂燃,與躺在水槽中的粗胚短匕似乎在火光中隱隱散發森然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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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3 01:30:45
 第九章

  「小姐,你看!咱們的家修整好了呢!」

  「可不是!任丫頭,你瞧,完好如初吧!呵呵……」

  「什么完好如初?應該說比以前更新、更美、更好、更大!唉 咱們真是多才多藝啊……」

  一群人佇立在修繕完整、煥然一新的竹屋前,評頭論足地連連點頭讚美,一干人對自己佩服得不得了,只差沒歌功頌德了。

  「謝……謝謝你們……」環視一切恢復井然有序,就連竹屋前的小藥園亦被悉心整理照料,任圓有絲感動,心中滑過一股暖意。

  「說啥么謝?任丫頭,你對咱們的照顧可不只這些……」「酒肉和尚」拍著大圓肚,呵呵直笑。

  「就是說啊!別說這竹屋,就算那啥撈什子的玄夢宮找你麻煩,老乞丐我頭一個擋在你身前。」「瘋老丐」挺起胸膛,一副捨我其誰的義氣狀。

  「那可得算上我一份了!」噙著笑,「金劍俠客」也說話了。

  「還有我……」

  「我亦是……」

  其它人見狀,不甘示弱地紛紛表態,就怕被別人給笑孬種,一時間雜聲嗡嗡,熱鬧得不得了。

  「小姐,這樣咱們應該不用離開了吧?」笑瞇著眼,銀歡悄聲低問,心中還是覺得不用走是最好的了。

  離開嗎?先前曾有此打算,可如今大概想走也走不成了!驀然想起「白髮魔剎」說要帶她離開時,越原大吼不許的發怒樣,任圓忽地感到一陣羞澀……

  沒聽到她的反對,銀歡認定應該不會離開了,心中大喜,高興得直拍手。「這樣太好了!我去找小清子……」話落,人已經跑開。

  微覺奇怪地看著她跑遠,任圓心中有點迷惑……以前只要一提起小情子,她就橫眉豎眼的,怎最近兩人感情好成這樣?

  「小清子來啦?」在場眾人聞言,霎時間雙眼一亮,神色興奮地也各自找了個借口走人,一下子,竹屋前就僅剩下任圓一人了。

  何時小情子這般受歡迎了?微愣了下,她搖頭不已,不知這些人在玩啥把戲?

  「總算你身邊礙眼的傢伙全都走人了!」忽地,一抹偉岸身影落在她跟前,懶洋洋地微笑道。

  有些嚇了一跳,但瞧清是誰後,她不禁露出淺笑。「你何時來的?」還以為他尚在鑄劍房呢!今天從石屋過來這兒也是伯父一路護送她過來的。

  「來好一會兒了,見你身邊一堆煩人蒼蠅,就不出面了。」攬著纖腰,越原一路將她帶往溪畔邊、樹叢茂密的隱密處,不願被人瞧見打擾。

  知他一向不愛與那些愛找他贈劍、比武的江湖人打照面,任圓僅是搖頭,轉移話題。「你完成困擾你許久的寒玉短匕了嗎?」

  神秘一笑,他沒回答,將她抱至溪邊大石上坐定,而後伸出了左臂……

  「什么?」低自垂哞看著瞬間矮了自己半個頭的越原,她不懂他伸出左臂是啥意思?是要她看他臂腕上那圈似金似鐵、隱隱閃著森然銀光,雕有奇花異卉的精緻腕飾嗎?

  「很漂亮!我以前怎沒看你戴過?」很捧場地給予讚美。

  斜睨一眼,他沒說話,右掌輕輕地往腕飾上雕有圓月圖紋的地方一按,忽地,腕飾彈出,變成一把短匕被握在掌心,匕身散發著瑩瑩流光,神姿清靈、如淒似訴、如水似冰、如幻似真。

  「好美……」忍不住輕撫短匕,任圓低喃歎息,怎么也想不到精緻腕飾在瞬間能變成一把靈幻動人、宛若有著魂魄氣息的匕首。

  「給你的!」見她眼中的驚艷癡迷,越原泛著笑痕,將寒玉短匕貼於她纖細臂腕上運勁一震,就見原本筆直的匕首竟硬生生地彎曲,回復成漂亮的腕飾,緊貼著主人的手腕。

  「我、我的?」有些驚訝地瞅著他。

  「是的!你的。」回以一笑,提醒她。「前些日不是說要送你嗎?這寒玉短匕是以你為姿所鑄成,當然是你的。」

  「謝謝!它好美……」

  「如你一般!」

  「你又胡說……」忍不住綻放笑花,她輕撫著腕飾,卻在雕有圓月圖紋的上面,觸摸到細微的凹凸不平,似有小字鏤刻在上頭。她定睛細瞧,竟是……驀地,她以手捂唇,怔怔然地抬眸瞅凝,眼中有著隱隱淚光。

  「記得以前我說咱們的名兒合起來就是『月圓人圓』,也記得你說這句話永遠不適合用在你身上……」似乎知她心中所思,沉沉黑眸深凝迎視。「如今我將這個四字刻上匕首,希望你隨身佩戴的同時也能將這句話鏤上心頭,永遠記得只要我們兩人在一起,就是完美無瑕的『月圓人圓』。」

  他……他這是在定情嗎?淚珠兒成串滾落,止也止不住,心中溫暖情潮滿漲,幾乎快潰堤。

  「我……我沒東西送你……」淚濕衣襟,她卻漾著笑,訴說自己沒有信物可以與他交換。

  「怎么沒有?你將自己送我就得了!」伸掌拭抹清淚,越原揚眉而笑。「圓兒,你願意收下我的信物嗎?」呵……其實是多此一問,東西都戴上了,就算她想說不也由不得她了。

  噙淚點頭,任圓感動萬分,沒想到他一直牢牢記住她那時黯然染愁的話語。

  見她螓首輕點,越原心下一鬆,勾唇揚笑地將她自大石上抱下,緊緊擁抱在懷,呢噥低語。

  「圓兒,你合該是我的人……」溫柔低嗓一頓,忽地口吻一變,朝另一方濃密樹叢哼笑。「老魔頭,該滾出來了!別以為躲著,別人就不知你在偷窺!」哼哼!早就發現他藏在那兒,只是不想說破而已,誰知他竟然就這么賴著不離開,偷聽人家情話綿綿,也不怕耳朵長繭、眼生針眼。

  「什么躲著?這兒可是我先來的!」自樹叢後旋出,「白髮魔剎」冷眼嗤聲。

  「伯父!」見是他,知道兩人方纔的言談全被聽了去,任圓粉頰赧紅,心中羞澀不已。

  「丫頭,姓越的小子還算可算,將你交給他,我也能安心了……」看著她噙著淚又漾著笑的幸福樣,「白髮魔剎」知道侄女的一顆心叫人給拐了,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其實越原早知他在樹叢後卻不說破,主要也是要讓他聽明白自己對任圓的心意,否則哪會讓自己的表白大戲任由他觀賞。

  「姓越的小子,你可得好好對待丫頭,否則我絕不饒你!」話鋒一轉,凌厲撂下狠話。

  「放心!老魔頭,你絕對沒那種機會!」哼聲冷嗤,越原可也沒給好臉色。

  這兩個男人.任圓既覺好笑又感動、窩心不已,正待說什么來拉攏兩人的感情時,驀地,十幾道銳利劍氣由四面八方直襲而來……

  「啊!」驚叫一聲,她只覺身子一輕,被人給提抱在懷,往上飛竄,避開了襲擊,而耳中不斷傳來砍殺的吆喝聲。

  「姓越的小子,你護著丫頭離開,這兒交給我就行了!」一掌擊退好幾人,「白髮魔剎」猖狂大笑。「玄夢宮的毛賊,本尊許久未大開殺戒了,今天就拿你們血祭。」話音未歇,已有好幾人中掌倒地。

  揮袖震開好幾個追殺上來的黑衣人,越原沒多廢話,抱箸任圓直往竹屋方向而去,欲將她先帶離危險之地。

  「伯父……」焦急擔憂,不放心讓「白髮魔剎」一人獨自對付數十人。

  「放心!老魔頭若連這樣的場面都應付不了,哪還配稱老魔頭!」越原還有心情閒閒涼涼地調侃,可見是信心十足。

  如閃電急射,速度飛快,一瞬間,兩人已經回到竹屋前,而原本被小清子吸引而去的眾人此刻也聽聞打鬥聲再次齊聚現身,不同的是,人人手上皆握著刀劍,一臉前奮地飛掠前往溪邊而去,加入戰局。

  很快的,原本由「白髮魔剎」獨戰數十人的打鬥,一下子變成好幾十人的大混戰,而藉此時機,「白髮魔剎」退出戰局,來到兩人身邊。

  「鳳水瀲還是不死心哪……」冷眼旁觀大混戰,越原搓著下巴沉吟。

  「哼!不死心就儘管來,本尊會好生招待!」「白髮魔剎」血腥殘笑。

  「她還是不放過我……不放過我……」任圓黯然低語,眼中的羞澀喜悅已被愁緒取代。

  撫慰地輕擁著她,越原神色冷然。「看來這事不作個了結不行了!」

  「什、什么意思?」任圓迷惑不解。

  「圓兒,」驀地低頭笑瞅著她,他慢條斯理地道。「想不想見那個要殺你的女人?」

  啊?他、他的意思是……任圓瞠眼、搖頭。

  「難道你寧願一輩子被她擾亂你自己的生活嗎?」

  「我……我……」她再次猛搖著頭,卻說不出話來。

  既不想見那個賜她骨血卻又毫無親情,一再派人追殺她的女人,但又不願平穩的日子被打擾,任圓這會兒思緒紛飛雜亂、六神無主,只能猛搖著頭,一汪清淚又要落下。

  「你別慌!」一把捧住她的臉蛋,越原眼中有著堅毅與深藏的溫柔。「不管發生何事,我都在你身邊,沒什么好怕的!」

  瞅凝著他認真眼眸,最後她落淚點頭。「好……聽你的……」不怕的!越原會陪著她;不怕的……也該是面對她此生最大夢魘的時候了,她不能再逃了。

  將她壓進懷中,任淚水濡濕胸前衣衫,越原抬眸卻對上「白髮魔剎」那雙利眼。

  「將她毫髮無傷地帶回來!」緩緩的,「白髮魔剎」提出唯一的要求。

  「當然!」越原揚眉,目光移向溪邊的打鬥,然後他突然覺得在任圓這兒療傷的眾人手中握的刀劍很眼熟。「圓兒,你說小清子最近在忙些什么?」突然轉移話題。

  「啊?」抬起頭,任圓眼眶帶淚,不懂他突然問這毫不相干的問題是何原因,當下微愣。「我不清楚.不過前些天他抱了好些刀劍,急忙忙地離開石屋……」

  「原來如此!」危險瞇起眼,越原笑得很恐怖,猛地一聲怒喝--

  「小清子,你給我滾出來!」

  ☆ ☆ ☆

  綠浪東西南北水

  紅樓三百九十橋

  小橋流水、粉牆瓦捨、川渠如織,河上舟楫如梭,人們汲水忙碌,織構成一幅絢麗多彩的江南景致。

  人聲鼎沸的酒樓內,幾個跑堂小二穿梭於客人之間,送菜的送菜、倒茶的倒茶,每個都忙得不可開交,恨不得自己有四隻手來幫忙。

  相較於一樓大堂的吵雜,二樓就顯得安靜多了,尤其靠窗雅座的那對男女更是靜謐文雅,與週遭的紛亂、喧嘩顯得格格不入。

  「從不知道我會這么懷念山林生活。」輕歎了口氣,任圓久居山野,一時不大習慣城鎮的熱鬧、吵雜。

  「我們很快就會回去的。」微笑安慰,越原本身也是喜歡清幽山林生活的人,否則就不會在三年前,帶著小清子隱到深山去,成了她的上游鄰居,製造麻煩給她一展所長。

  「嗯!」輕應了聲,她突然漾笑。「小清子現在不知如何?」

  想起他,任圓就忍俊不禁的笑意!萬萬沒料到他竟然背著越原,拿那些越原不滿意、吩咐重熔,他卻留下、偷藏起來的刀劍,去賣給在醫堂療傷的江湖人。呵……難怪上回見他和銀歡神神秘秘地扛著大木箱時,總覺那木箱好眼熟,原來就是她曾見他用來放刀劍、藏在床底下的木箱啊!

  「哭爹喊娘,苦苦哀求人家將兵刃退還吧!」咧嘴殘笑,越原早撂下狠話了,若這回他回去前,小清子還沒將擅自賣出的刀劍收回,以後可有得樂了!

  「若人家堅不退還呢?」其實那些他不滿意的刀劍對其它人而言,已是斬金斷銀的好兵器,只是若與他鑄劍房裡的那些相較,就覺得少了刀劍本身所獨具的靈性,只是死物一把而已。

  「用偷用搶也得給我收回來,若真取不回來.」睞覷一眼,聳肩歎氣。「從我這兒出去的兵刃可沒那種次極品,只好拿鑄劍房內的那些去換回了。不過,小清子將會有段很『刻骨銘心』的日子。」說到後來,嘴角又浮現狠戾笑痕。

  忍不住輕笑,任圓連忙為人說項。「你別對他太嚴苛,其實他會這么做也是你逼的。」

  「我?」詫異地挑高眉頭。

  「可不是!」想起小清子為五斗米折腰,偷賣刀劍賺取生活費還要被罰,任圓就覺得很淒慘。「小清子說你不懂賺錢之道,耗免你們主僕倆三餐不繼,他只好勤儉持家、開源節流。」

  聞言,越原突然很認真地反省了下,開始回想自己多久沒交給小清子家用銀兩,然後心虛地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

  「看來真是我的錯了!」他笑睇她一眼,隨即用皇恩浩蕩、大赦天下的口吻道.「好吧!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牽扯起一抹淡笑,她不再說話,偏首凝向窗外不遠處那座佔地廣大的華宅,眼中凝聚了些許輕愁。

  順著視線望去,知她心中的癥結,越原伸手將她的臉扳回來。「用飯。」自踏入江南後,她心情益發沉重,本就不是好胃口的人,如今更是沒了食慾,單薄的身子更加瘦弱,讓他瞧了為之心疼。

  凝著他,看他動手忙著為她布菜、盛湯,任圓明白他心意,就算沒胃口也不願辜負,當下緩緩拿起碗筷強逼自己用些,免得他擔心。

  「別愁著臉!你是存心要我吃不下飯,好自己獨佔這一桌的好菜嗎?」佯裝一張怒臉,他故意說笑。

  任圓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別逗我!」

  「逗你又如何……」

  一唉……你這模樣一點也不像別人口中那個古怪鑄劍師……」

  「難不成你要我以那模樣待你……」

  在越原說笑調侃下,任圓不知不覺愁緒輕拋,振起了精神。一時間,兩人言笑晏晏,神態親暱……

  「哎呀!沈莊主、少莊主大駕光臨,真是稀客!快請進、快請進……」驀地,一道響亮的逢迎巴結聲音響徹雲霄,灌進每個在座客人耳裡,越原、任圓二人當然也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樓下瞧去,就見掌櫃哈著腰,滿臉奉承地轉出櫃台,來到門口迎進兩名衣冠不凡,一看就知是父子的客人。

  看清兩名貴客面容,越原笑了,任圓卻心中一沉。

  「這可真巧,不是?」精芒乍現,他懶洋洋地說道。

  輕歎無語,任圓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只是靜看著兩人被掌櫃一路奉承地迎上樓,心中不無感慨……那中年俊秀男人是她爹心中亦覺愧對的人啊!

  「兩位貴客這邊請,本樓已經為你們備好二樓雅座……」

  一任姑娘?越公子?」掌櫃喋喋不休的奉承被一道驚訝的嗓音給打斷,沈聿大步來到他們面前,這下更加確定自己沒認錯人。「真的是你們!」

  「沈公子。」任圓微微點頭,神色波瀾不興,而越原則僅哼了聲,算是招呼了。

  「你們……怎么來江南了?」忽憶起任圓曾被娘親派人追殺,沉聿心中微凜深怕他們是尋麻煩來的。

  「怎么,這江南是你們『問劍山莊』的地盤,我們來不得?」越原冷眼斜睨,話意可挑釁了。

  「原……」悄聲低喚,任圖眸中有著請求。

  放心!暗使眼色,要她別擔憂,越原正待再說些什么時,尾隨沉聿而來的俊秀中年人--沉馭風卻開口了。

  「越公子言重了!若小兒言詞有哪兒不當,就讓在下作東陪罪,你說如何?」沈馭風滿臉的誠意,他曾在幾年前於好友住處兒過越原一面,是以認得。

  「沈莊主!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哪.」越原也記得他,似笑非笑地招呼。

  「越公子好記性,還認得在下。」溫文一笑。

  「沈莊主不也是!」

  「這位是?」好奇地往任圓瞧了眼,沉馭風不知他們是何關係,只覺越原對她似乎頗為在乎。

  「爹,這位是任圓,任姑娘!」怕被越原說穿娘親派人追殺之事,沉聿趕忙搶言介紹。

  「原來是任姑娘。」微笑點頭示意,沉馭風眼中卻迅速閃過一絲異色。「越公子、任姑娘,難得你們相偕來到江南,不如到寒舍作客住下,讓在下好生招待,也算是為小兒方纔的不當言詞來陪罪,你們說如何?」

  「爹……」沈聿心覺不妥想阻止,卻被爹親一記眼色給止住。

  住進「問劍山莊」?任圓直覺就要婉拒,忽感桌面下的小手被黝黑大掌緊握,因而偏首凝睇大掌主人。

  那異彩一閃即逝,快得讓人察覺不到,然而卻沒逃過越原銳利的目光,只見他握住了纖白小手,唇角卻勾起慵懶笑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轉頭看著身旁人兒迷惑不解的神色,他緩緩輕笑。「圓兒,咱們作客去!」

  ☆ ☆ ☆

  深沉的夜、皎潔的月,清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問劍山莊」某間客房內則傳出喁喁噥噥的交談聲。

  「為何要住進這兒?我不懂!」眉宇間承載輕愁,坐在床沿邊的任圓有些不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混進『問劍山莊』想找鳳水瀲作個了結就不是難事了。」扯起一抹笑,越原狀若無意地問道「圓兒,你爹和你的事兒,沈馭風知道嗎?」

  「我不清楚……」怔然一歎,她自己心境也很複雜。「一直只有玄夢宮有所行動,倘若沈莊主知道我爹……」頓了下,無法繼續.只好直接跳到最後。「我想沈莊主應該不至於沒動靜,所以我猜他大概不知吧!」

  「不知嗎?」越原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心中卻不那么想。白日在酒樓時,沉馭風聽到她的名兒後,眼中閃過的異樣,他絕對不會看錯。

  「怎么了嗎?︶」覺得他有些怪,任圖輕問。

  「沒事!」輕笑了聲,要她趕快上床躺好。「夜深,該睡了,」

  順從躺上床,擁著薄被,見他欲起身離開,小手忽地探出,微微顫抖地拉住他。「別走!」

  一嗯?」發覺她神色不安,越原坐回床沿邊,大手反掌緊握住她的。

  「我怕,別走!」牢牢抓住他,似乎怕他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怕什么呢?我在這兒啊!」瞧出她眼中的驚惶與恐懼,越原索性不回房,直脫鞋上床,在她身邊躺下。「我會一直在這兒陪你。」

  「謝、謝謝!」有些害羞,縱然心知這樣於禮不合,任圓卻情願如此,微偏著螓首,迷濛的眼望進兩潭黝黑深水,像解釋又像似自語。「我……我以前不怕的!從前爹爹要我好好活著,不許把命賠給她,我雖遵從了爹爹的遺言,可心中卻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讓她取了命,我也不怕的……甚至……甚至希望那個時刻趕快到來,好讓我能早日去找爹爹,可如今……如今我卻怕了……

  「有了你後,我好怕以後再也見不著你。我怕自己死了,在幽冥黃泉徘徊,流淚成河、苦等數十年才能再見你的身影。如今的我怕死,怕她取走我一條命,讓我無法再貼著你的胸膛,聞著你的味道……今夜的我,睡在離她如此近的地方,我好怕當我合上眼後,再也無法醒來瞧著你……」

  「圓兒……」早知她有厭世想法,如今又聽她發顫著身子,低訴著這番話,越原大受震撼,心神激盪地將人給緊擁入懷,感動深情的呢喃低語……

  「我喜歡你的怕……喜歡……安心的睡,明兒一早,當你睜開眼時,瞧見的依然是我……」

  ☆ ☆ ☆

  「爹,這事兒不妥!」深夜的書房,沉聿焦躁地來回踱步。

  「何事不妥?」相對於兒子的浮躁,沉馭風倒是一身的沉著,靜心凝神地揮舞丹毫。

  「就是邀越公子與任姑娘至山莊住下之事。」急急叫嚷,深怕會出事端。

  「咱們『問劉山莊』向來好客?聿兒,你亦喜廣交朋友,為何這回反應卻如此異於尋常?」不疾不徐地繼續沾墨揮毫。

  「這……」遲疑了下,沉聿心想與其最後惹出事端,倒不如將一切說與爹親明白,好讓他能有所提防。「爹,娘不知為何原因,曾派人追殺任姑娘,我怕他們這回是來尋仇的。」

  筆下一頓,隨即繼續書寫,恍若無意地問道:「你知道些什么?」

  「爹,孩兒就是什么都不知曉,所以才心急啊!」總算爹親有反應,雖然還是一副無事樣,但至少開口問了,表示有聽進心裡去,是以沉聿趕忙道出自己的憂慮。「任姑娘雖是弱質女流,完全不懂武藝,但她身邊有不少人願為保護她而拚命,別說陪在她身邊的越原,就連『白髮魔剎』亦出言警告,明白表示只要任姑娘有絲毫損傷,便要前來尋仇。真不知娘為何要殺任姑娘?我曾問娘,她卻什么也不肯說。」

  「不准追問你娘!」擱下筆,沈馭風嚴肅地看著兒子,沉聲囑咐。「關於任姑娘與你娘的事,他們自會解決,你不許插手也不許問。」

  「爹……」凝看著爹親,沈聿心覺有異,沉默許久後,才遲緩問出口。「您是不是知曉原由?」

  看著書案上墨跡方干的字,沉馭風未給答案,卻若有所感地道:「聿兒,人有時得學會怎么裝糊塗哪……」

  沉聿不解,順著他目光而下,卻見紙上只寫著蒼勁有力、直透紙背的兩個大字--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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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3 01:31:18
 第十章

  翌日。

  清晨,薄霧瀰漫,「問劍山莊」的庭園裡,有兩道人影相依相偎,沒有任何的情話互訴,只是靜靜地享受著這心靈交流的親密時刻。

  貼在男人胸前,靜靜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女子唇畔漾著輕淺笑花,一臉的平靜祥和……

  就在這無聲勝有聲的時刻,驀地,未見人影,一陣清脆笑語已從遠遠的花徑一端傳來……

  「娘,好不好嘛?陪人家一塊兒去……」天真不識愁的銀鈐嬌脆嗓音叫笑著,一聽就知在撒嬌。

  「夫人,小姐又使賴磨您了……」發低柔笑道。

  「好啊!小紅,你更是大膽,竟敢取笑我……」嬌脆嗓音佯怒嗔叫。

  夫人?小姐?莫非是……

  庭園中,依偎的兩道人影有默契地互覷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對方的想法和自己一樣。

  「圓兒,你現在想見她嗎?」趁人尚未來到,越原先行詢問,很是顧及懷中人兒的感受。

  「不……」輕搖著螓首,任圓眼中有著慌亂。「我……我尚未準備好……」

  一不打緊!這事兒不急,慢慢來!時間多得是!待你有了心情再說。」撫慰笑道,越原攬抱著她,足下一點,輕巧躍上角落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上,隱身其中。

  「謝、謝謝……」凝著剛毅臉龐,她感動低語。

  沒多說什么,越原僅是在她粉頰輕落下一吻,隨即悄悄撥開濃密樹葉往外瞧去,就見幾名丫環伴著一名嬌俏少女與一名冷艷美婦漸行漸近,不一會兒已來到庭園中。

  看來明艷美婦就是鳳水瀲了,而那少女應該就是她與沉馭風的女兒。越原眸光迅速掃過眾人,心中已然清楚,於是悄悄收回撥開樹葉的大手,不再多瞧。

  而被抱在懷中的任圓雖知他的動作,心中卻無任何一絲一毫想看生育自己卻又要殺自己的女人的慾望,是以從頭至尾,她只是將螓首埋在他肩窩,合上眼靜聽庭園中的笑語飄入耳內……

  「娘,今兒個『苒芸苑』的賞花會,您就陪女兒一塊兒去嘛……」嬌俏少女--沈妤昕賴磨著人,非要鬧到娘親答應不可。

  「要賞花,咱們園子不多得是?何苦去人擠人呢!」鳳水瀲清冷嗓音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寵愛。

  一哎呀!那不一樣嘛! 」沉妤昕噘起櫻唇,隨即又笑開了。「人家喜歡和娘一塊兒出門,很有面子呢!」

  「胡說些什么?」

  「本來就是啊!娘您這般美,只要一出門,好多人都忍不住偷瞧你呢.和您走在一起,連女兒都覺得與有榮焉。若今兒個您也去賞花會肯定人比花嬌,大家瞧您就成了。」沉妤昕笑嘻嘻的,嬌聲軟語直哀求。「陪女兒去嘛,好不好?人家真的想和娘您一塊兒賞花游景……」

  「油嘴滑舌!」禁不住女兒撒嬌,鳳水瀲柔聲笑斥。

  「娘,您是答應了?」聽出她已軟化,沉妤昕雙眼一亮。

  「生出你這般磨人的纏人精,不答應行嗎?」

  「哈哈……那太好了……哎唷!」正兀自拍手笑得開心,忽地,沉好昕雙手捂額,慘叫一聲。

  「怎么了?」鳳水瀲嚇了一跳,連忙拉下她手來查看,卻見雪白額上瞬間紅腫一塊,看來是讓蜂兒給叮了。

  「哇!好痛、好痛……」疼得受不了,她哇哇大叫。

  「快回房,娘幫你擦藥就不疼了……」滿心不捨,鳳水瀲忙不迭地拉著她速速離開,慈愛、疼寵之情溢於言表。

  一眨眼間,一干女眷匆匆離去的身影便消失在庭園中,回復了先前的幽然寧靜……

  忽地,越原扶攬著懷中人兒躍下大樹,擔憂地瞅睇著她。「圓兒,你怨嗎?恨嗎?」同樣十月懷胎的女兒,差別卻是如此的大!一個受盡疼寵,才被蜜蜂叮咬一口,鳳水瀲就緊張、不捨成那樣。一個卻恨之入骨,二十年來不斷被她派人追殺,日日提心吊膽過活,就連睡覺亦害怕再也無法醒來。

  澀然搖頭,她明白他話中的涵義,僅是低緩苦笑。「愛深則恨濃。我和她之間既無感情,又怎會有愛憎呢?」

  聞言,越原為她心疼。「難道你不曾想要過娘親的疼愛?」

  「我爹給我的,夠多了!」想起爹親,她微微泛笑。「如今,我還有你和伯父給我的,再不滿足,可要遭天打雷劈了!」

  「說得好!」眸底閃著柔情光彩,他愛憐地低首傾身,迅速在粉唇上偷得一吻。

  啊--這兒可不是沒啥人煙的山中,他還這般沒正經,可別叫人給瞧去了!臉蛋兒瞬間酪紅,熱得都怏燃起火來,任圓又羞又赧,悄悄溜了四週一眼,還好發現無人經過看見,不然可羞死了。

  此番羞赧舉動全落入越原眼中,樂得他哈哈大笑,忍不住又想偷香。

  「啊……原,你別冉胡來……唔……」

  呵……看來是有人敵不過蠻纏,又被吃了嫩豆腐了!

  ☆ ☆ ☆

  水石亭台、花牆遊廊的著名賞花園林……苒芸苑內,湖石假山、小橋曲徑巧妙安排,賞游漫步園中,一步一景,觀之不盡,吸引了眾多賞花客前來欣賞百花爭妍、蝶蜂競喧的美景。

  「娘,人家想上石亭去瞧瞧……」盯著湖心上的雅致石亭,沉妤昕恨不得即刻衝上前上。

  「小紅,你陪小姐一塊兒去。」石亭內實在擠了太多遊客了,鳳水瀲不欲前去,只好交代身邊丫發陪著愛女。

  「娘,那我們走了!。燦爛一笑,沉妤昕偕同小紅走了,興高采烈地直往湖心的水榭樓台而去。

  自送她們嬉鬧、叫笑著走了,鳳水瀲靜佇於湖畔柳樹下,凝望波光艷瀲的湖面,神色若有所思 驀地,一抹暗黑身影悄悄現身於她身旁,恭敬垂手不知悄語些什么,只見她冷艷嬌顏霎時間愀然變色,顯得寒冽冷戾。

  「我明白了!」冷聲微一揮手,暗黑身影立即退下,一下子便隱身人群,消失不見。

  她來了!她竟然膽敢住進『問劍山莊」!

  衣袖下,五指悄悄緊握,尖細的指甲陷入掌心嫩肉內,鳳水瀲神色森冷,眸底閃爍著濃烈的殺意。

  ☆ ☆ ☆

  黝合夜空,微涼夜風吹送浮雲漂流蒼穹,銀月被遮掩得怎隱忽現。

  雅致的房間內燭光搖曳,輕輕巧巧自窗欞流洩而出,清冷嗓音驀然響起:「聽說昨兒個你邀請了一對男女來莊內作客?」勾起一抹艷笑,鳳水瀲輕梳柔亮烏髮,美眸凝睇床榻上本欲躺下歇息的夫婿。

  「是啊!」挺身坐起,沈馭風古井不波,噙著斯文淡笑。

  「那名姑娘姓任是嗎?」

  「是。」語氣平穩,神色一如往常。「怎么了?難得見你會問起莊內的客人。」

  「沒什么!只是白日聽下人在聊,剛剛突然想起,隨口問問罷了!」明艷笑花再現,在夫婿直透人心的沉沉灼視下,她悄悄移轉了眸光,深怕被看出心思。

  「鳳兒,過來。」驀地,他伸手輕喚,叫著夫妻倆人間才用的小名。

  起身迎向他,纖白如春筍的小手滑入大掌中,鳳水瀲被他給猛力抱上床榻,嬌軀一旋!瞬間就被他壓在身下。

  「鳳兒,我愛你!不管怎樣,你永遠是我心中焰火熾燃的鳳兒……」以額抵額,沉馭風眼中充盈著溫柔深情。

  「馭風,你今兒個怎么了?。鳳水瀲奇怪笑問。結髮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是情感內斂之人,甚少會將這些甜言蜜語道出口。

  「沒事!」輕聲淺笑,他緩緩低首覆住紅唇。

  但見大掌輕揮,絲帳飄然落下,遮掩住旖旎舂光……直至良久、良久之後,萬籟俱寂的深夜時分,絲帳才又被人給悄悄掀開,鳳水瀲換上一身輕裝,無聲無息地開啟房門而去。

  就在蓮足踏離房間的瞬間,床榻上狀似熟睡的男人也睜開了眼,若有似無地輕聲悄歎在黑暗中飄蕩,久久不散……

  ☆ ☆ ☆

  冷芒如電,在漆黑中劃出一道美麗光輪,倏然朝床上隆起的薄被毫不留情地落下。

  鏗鏘!

  清亮的刀劍交擊聲乍然響起,薄被飛甩去,緊隨著漫天劍影電射而出,直攻襲擊者。一時間,客房內刀光劍影交纏不休,鏗鏘不絕於耳。

  越原冷笑,手中寶劍運氣一震,發出清亮龍吟,以著雷霆之勢後發先至地迎向襲擊者不死心再次攻來的冷芒。但見兩道森光銀芒互擊,緊接著鏗鏘斷裂聲驀然乍響,一抹速疾寒光失控地急射而出,「嘟」地一聲,轉瞬間射立在樑柱上,斷刀因勁力未散,還不斷急晃。

  「你是誰?」握著手中斷劍,鳳水瀲急退至窗邊,心中驚疑不定,藉著自窗欞迤邐而入的微弱月光,打量安立於床榻邊,一看就知是男人的高大黑影。

  她是準備來殺任圓的,為何會冒出一個男人?驀地,她突然想到白日部屬來報,曾說任圓是與江湖上的著名鑄劍師一同前來,此時心中已有了底。

  「越原是嗎?」冷冷的,她厲聲問道。

  「沈夫人好眼力。」嘴角勾笑,越原扶起因此番變故而驚醒,眸底充滿倉皇之色的任圓。「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問有沒有受傷是多此一問的,在他密密實實護衛下,連蚊子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我、我沒事!」目睹方纔的驚險,任圓臉色蒼白如紙。若非他陪著她睡,今夜就要命喪於此了……想到這裡,她不禁打起寒顫。

  「別怕!」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恐懼,越原低柔安慰。

  「任圓?」看著緩緩起身下床,偎進越原懷中的纖細黑影,鳳水瀲心中萬般情緒蜂擁而上。

  「我是。」艱澀應答,任圓手心冒汗、發冷,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又該以何種態度面對這個在黑暗中,只隱約能看見輪廓的女人。直到溫熱帶著粗繭的大掌悄悄握住她的,她這才定下了心,回以緊緊一握,表示自己收到了他的支持。

  「沈夫人……我想我這樣叫你,你應該較能接受。」頓了下,她苦澀一笑。「至於其它的稱呼,我想你也不願、不缺也不稀罕吧!」

  聞言,鳳水瀲冷然不語,眼中有著深層恨意。

  她不出聲,任圓似乎早有預料,深吸了口氣,在身邊男人默默鼓勵下,神態堅決、毫不退縮地道出自己此番前來的要求。

  「沈夫人,你一定奇怪我和我爹逃了那么多年後,為何如今會主動前來見你吧?」

  「別向我提起你爹那個淫賊!」憤然變色,口氣又尖又銳。

  親愛的爹親被辱,任圓幾度張口欲維護,卻又在看到鳳水瀲羞辱難消的神情後,最後只能慨然輕歎。「爹爹臨死前說他欠你的,他用他那條命還你……」

  「不夠!」厲聲怒喊,鳳水瀲狠戾地直盯著她。「你們父女倆的存在,足足折磨了找二十年,我這二十年來的痛苦與羞辱,不是他一條命賠得起!唯有連你也一起消失在世上,才能一解我心中之恨,這是你們欠我的……」丟下手中斷劍,殺意再起。

  「放屁!」摹地,一聲極不文雅、粗魯的喝罵出自越原口中,他破口大罵。「任如謙欠你的,他已用命還,一切的恩怨就該就此打住。你想殺圓兒是嗎?你覺得圓兒不該活在世上,她欠了你是嗎?可笑!你無辜,圓兒亦無辜,可她這二十年來卻過得戰戰兢兢,不安地活在被你追殺的夢魘中!

  「當你疼寵沉聿、沉妤昕兩名子女,為他們的一點小事、小傷而擔心、不捨、心疼時,可曾想過圓兒卻得承受著,她身上因寒玄掌而寒毒發作的痛苦,與被人日復一日追殺的顛沛流離?同是你懷胎十月產下的孩子,為何她所面臨的卻是親娘欲置她死地、如此不堪的對待?只因她是任如謙的孩子、而不是沉馭風的孩子?」

  嗤聲冷笑,他怒瞪指責。「你無辜,圓兒亦是無辜!何不摸著良心想想,圓兒真欠你嗎?該是你這個親娘欠她吧!再說,就算圓兒欠你,一條命是你給的,然而在她出生後,你毫無慈心地以寒玄掌打在她身上的那時就還完了!早在當時,那條稚嫩的生命已被你奪走,欠你的已還清。她能再活過來,全憑她爹費盡心力救治,才能將她從陰曹地府搶回。她這條命,是屬於她爹的;而她爹要她好好活著,所以她也將會好好活著,你沒資格說她欠你!」

  「你……你怎會如此清楚這整件事?」鳳水瀲驚疑不已.因未曾被人拿這件事這般挑明了講,而且還是以不同立場來叱喝,因而一時間心思紛亂……

  她錯了嗎?不!她沒錯!她是受害、無辜的人!可……可任圓有錯嗎?那男人說的沒錯!她也是無辜的.那么是誰的錯?對了……是任如謙:可他死了,那她該找誰報被凌辱之仇?一切的恩恩怨怨該就此了結嗎?她真欠了任圓嗎?

  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讓鳳水瀲僵直的身子一軟,崩潰地倚靠著窗口,眼眸低垂,似有淚光閃動。

  「我為何會如此清楚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夫人你該從困著你二十年的憤恨中跳脫了!」越原語氣回歸平穩,希望這番話能讓她有所覺悟。

  「沈夫人,你不欠我,我亦不欠你,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倚著寬厚胸膛,聽著令人安穩的心跳聲,任圖柔聲低語。「因為我爹的關係,我們是不可能作母女了。所幸在這片漆黑中,我瞧不清你,你也看不清我,彼此不知對方容貌,也許哪日我們在不知情的狀態下擦身而過,互相給對方一個友善的點頭微笑,那么也就足夠了。」

  聞言,鳳水瀲渾身一震 多么溫柔、聰穎的姑娘,然而卻是她二十年來所憎恨的親生女兒。倘若是馭風的孩子,她將會多么地疼寵……

  「這回我來找你,主要就是想將事情談開,希望沈夫人你別再派人來打擾我的生活,我不會再逃了……」抬首望進越原那雙湛亮黑眸,任圓釋然淺笑,只覺此刻宛如放下扛了多年的重擔,心底輕鬆、豁然。

  「當然,如果你執意要追殺圓兒,那我也很歡迎!」接續話題,越原倨傲冷笑。「不過沈夫人你得記住,只要圓兒有任何損傷,我很樂意找你兩名子女索賠!」

  「你敢!」疼愛的兩名子女遭到威脅,鳳水瀲神色立刻森然狠戾,散發殺氣。

  「你可以試試看我越原敢不敢!」越原傲然大笑,一點也不將噬血殺氣放在眼裡。「圓兒,這『問劍山莊』和我們實在風水不合,咱們還是早點離開才舒坦。」他知道她在這兒,心神一直是緊繃的,是以目的達成,馬上就摟著單薄身子往房外走,打算連夜離開,同到山林中。

  原本還以為鳳水瀲會阻止,沒想到卻完全沒動作。任圓臨出房門前,不由自主地偏首往她方向瞅去,卻對上了她盈滿太多複雜情緒的眼眸。

  然而只那么匆匆一瞥,隨即就被越原拉離,讓房牆隔絕了一切,不再復見……

  ☆ ☆ ☆

  「她終究還是去找你們了!」漆黑迴廊下,沉馭風幽然歎氣,看耶模樣肯定已守候許久。

  一聽聲響,再瞧清迴廊下的人,本欲趁夜悄悄離去的兩人立即頓足,尤其越原聽聞他頗有涵義的話語,心中猜測立刻證實。

  「沈莊主,我果然沒猜錯,關於圓兒與她爹的事情,看來你是知情的。」嘴角泛著玩味笑意。

  一你是說沈莊主他……」任圓驚駭,不敢相信他話中的意思。

  「是的,我知道!」淡淡證實,沉馭風澀然一笑。「水瀲她失蹤那些個月,我也派人瘋狂打探消息,所得到的一點點線索、加上後來她回來後,暗地讓人追殺你們父女倆的舉動,一點一滴拼湊起來,讓我足夠瞭解一切了!」

  「對、對不起……」對於他,任圓只能黯然代爹親陪罪了。

  「唉……這些事都已過去,多說無用!」二十年了,沉馭風已能平靜接受。「我只希望水瀲她能看開這一切……」

  「既然如此,為何這些年來,你不開導、開導沈夫人?」越原雙手抱胸,不爽叫道。

  「開導?」泛著苦笑,沉馭風再次歎氣。「她自尊極強,一直隱瞞著這件事,不願讓我知曉,而我只能順著她意,二十年來裝糊塗,試問我又該如何開導?」

  「那你還真是辛苦了!」不帶任何同情的隨口安慰,越原可沒心情聽他們夫妻間的問題。

  聞言,任圓深深低頭,誠心道出最深的歉意。「對你、對沈夫人,我只有無盡的抱歉……」

  「不是你的錯,別說抱歉!」深深瞅凝著她,沉馭風忍不住道「你本該是我女兒的,也可能是我女兒.」他們夫妻倆一向恩愛,就連水瀲失蹤前一日,還是有過歡愛,依時間推斷起來,有可能的,不是嗎?

  「不!」聽出他話中未臻之意,任圓抬起頭。一臉沉靜、堅定。「我的爹親永遠只會是任如謙一人。」

  而越原聽聞他那番話,不由得挑起眉梢。「若沈莊主真如此覺得,為何任由沈夫人派人追殺圓兒卻不稍加阻止?」圓兒也可能是他們的女兒,不是?

  沉馭風聽了僅是泛著外人難解的淡笑。。「因為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有可能只代表了一半的機會,至於另外一半……呵,妒恨是醜陋的情緒,但只要是人就逃不過哪……

  瞧他仰望天際,許久不語,他們兩人互視一眼,看出彼此都不願再久待,當下越原開口告辭,而沉馭風亦無矯情多留。

  當兩人走出「問劍山莊」大門時,心中同時一鬆,不約而同地抬首仰望墨黑夜空中的一輪銀月,而後相視而笑……

  「原,你說沈夫人她可會放棄?」

  「誰知呢?不過我們話已至此,若她再執迷不悟,就別怪我拿她一雙兒女開刀!」聳聳肩,越原可不擔心。

  一你……」輕搖著螓首,任圓相信他絕非說著玩,只能一臉無奈地歎氣。

  「別你啊我的!」摟抱著她住前行,大掌不自覺地把玩纖細手腕上的精緻腕飾,他輕笑道「剛剛看了夜空,發現什么沒?」

  「有啊!」

  「說來聽聽……」

  相偎身影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只隱隱聽見似乎有人喁喁細語--

  月圓人圓啊……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1-9-13 01:31:45
小小番外篇--掠奪初吻

  其一

  「噗、噗……」才八個月大的小女娃在床榻上爬呀爬,小嘴發出無意識的噗噗聲,粉嫩的臉頰被自己口水給沾濕。

  「圓兒,該喝藥了。」捧著漆黑藥汁,男子眼泛慈愛,小湯匙盛起藥汁往小女娃嘴邊湊去。

  「啊答……噗……」小女娃似乎知曉那黑漆漆的東西不是啥好吃的,一下子就將臉蛋給撇開,小小的身子開始往別的方向奮力爬呀爬的逃命去。

  「圓兒,乖……喝藥身子才會好……」男子見狀,馬上放下藥碗,空出手飛快將小女娃挾持住。

  「哇……哇……噗……」不甘受制,小女娃哇哇大哭,還不忘將滿臉的口水往男子身上衣襟擦拭。

  「乖,不哭。喝了藥才是爹的好孩子……」輕聲歡哄,黑如墨水的藥汁也一口口送進小嘴裡。

  一匙接一匙,好不容易,一碗藥什總算喂完,小女娃哭聲也漸歇,涎著因藥汁而透著幾分淡褐色的口水又開始在爹親身上爬來爬去,逕自玩了起來。

  「呵呵……圓兒乖乖……」難得女兒今日精神特好,男子亦高興地陪著她玩起來。

  「啊答……啊……答答……」小手胡亂揮舞,驀地,小臉蛋猛地往男子臉龐迎去……

  「哎呀!」薄唇沾滿帶著藥味的口水,男子呵呵直笑。「圓兒,以後你相公會怨恨爹爹的啊……」

  呵……女兒自動送上初吻,他這個當爹的當然樂得很呢!

  ☆

  其二

  「原,你淨抱著女兒瞧啥呢?」剛生產未滿兩日,任圓一覺睡醒!就瞅見他坐午床沿邊,抱著合眼酣睡的女兒直勾勾盯著看。

  一臉邪惡詭笑,越原緊盯著小臉蛋上的粉嫩小櫻唇,喃喃自語。!女兒啊,你外公不知羞,奪走了原該屬於爹爹的、你娘的初吻,如今你出世了,該略盡孝道,代外公贖罪,好彌補爹爹的怨恨,嘿嘿……」發出一串奸笑,不由分說,嘴一噘就往水嫩小嘴啵了一記。

  「你……你這是在干什么?」虛弱躺在床榻上的任圓見狀簡直哭笑不得,忍不住直搖頭,又笑又歎氣的。

  「圓兒,這叫補償心態,懂不懂?」越原理直氣壯低叫,又朝水嫩小嘴親了好幾下,這才心滿意足地笑開懷。「呵呵……女兒的初吻讓我給奪走了,這真是為人爹親最大的福利與享受啊……」

  「丫頭,這姓越的小子樂個啥勁?」進房探望任圓,「白髮魔剎」見有人笑得像傻蛋,一臉嫌惡地問道。

  「呵……」忍俊不禁地想笑。「他在為剛剛奪取女兒初吻的事跡而得意。」

  「我孫侄女的初吻?」斜覷了眼抱著女兒、一臉幸福滿足的傻笑男人,「白髮魔剎」不肩冷笑。「他確定是初吻嗎?」

  「老魔頭,你這話啥意思?」警覺似乎事有不妙,越原危險地瞇起眼來。

  「意思就是……」衝著他嘿嘿冷笑,「白髮魔剎」得意地道:「姓越的小子,你晚了一步啦!昨兒我的小孫侄女剛出世沒多久,我就先奪去她的吻了,哪還輸得到你今兒個才來奪取!哈哈……」猖狂大笑響徹雲霄,可見心中之得意的。

  「可惡啊--老魔頭,你還我女兒的初吻……」有人怨妒得怒火攻心,當下追殺出去。

  「原,你先將女兒給放下啊……」瞧他氣急敗壞抱著酣睡的女兒殺出去,任圓忙不迭地急叫喚。

  只是,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迅如雷電的速度,哪還有人聽見她擔憂的呼喊。

  呵呵……看來得等到某道初生嬰兒宏亮的哭聲乍然響起時,才會有人手忙腳亂地將孩子給抱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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