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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煒晴]太陽與北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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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2:34 |倒序瀏覽 | x 1
太陽與北風 作者:單煒晴

在眾人的眼中,她是個無可挑剔的小公主
總是刻意與人保持安全距離,居高臨下的睥睨一切
在大家的眼裡,他則是個素行不良的花心男孩
渾身散發出強烈的墮落氣息,男女關係超乎想像的複雜
兩人就像北風與太陽,從來沒有交集也沒有任何感覺
單純的忽視彼此的存在,在個人的世界裡優遊自在……
可惡!千錯萬錯都是他對她惡作劇的錯
彷彿以挑戰她變臉為樂趣,堅持要與她鬥個高下
不但直截了當的看穿她的偽裝,還騷亂了她的芳心
輕易的填補了她的缺陷,讓她活得更像自己
甚至渴望能夠待在他的身邊,和他有更深一層的羈絆
無奈殘酷的現實是難以忽略的,人心的善變也無法阻擋
當兩人的「姦情」曝光後,他翻臉的速度竟比翻書快
狠心的將她推得遠遠的,殘忍的結束她美好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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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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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3:08
第一章

  喜歡刺激,抗拒不了誘惑,腎上腺素上升時會感到興奮,即使預知危險,還是為了追逐快樂而墮落……為什麼人就是這樣學不乖?
  
  「聽說他媽媽是別人的情婦,未婚生子,但是拿了一大筆那個叫什麼費的,被趕回來這裡。」
  
  「難怪他穿的鞋子看起來好讚喲!是那個有一隻老虎的。」
  
  「什麼老虎?是豹啦!你很土氣耶!」
  
  「對了,你們知道嗎?昨天有人看到他和教英文的女老師從視聽教室一起出來。」
  
  「有聽說,還有人看到老師的樣子似乎怪怪的。」
  
  「之前也有人在後山的廣場看見他和三年級的學姊在一起,他們還一起吃一枝冰呢!」
  
  「咦?太大膽了吧!」
  
  「還有啊,不只學校的女生,聽說有人家裡上大學的姊姊也很喜歡他,不是嗎?」
  
  「對呀!你們有發現他的頭髮顏色嗎?我聽說他只要換一個女朋友,就會把頭髮的顏色一起換掉耶!」
  
  「那他之前把頭髮從茶色染成紅色是因為誰?」
  
  「該不會是那個誰的媽媽吧?」
  
  「不會吧?村子裡最漂亮的阿姨?!」
  
  「天啊!這劇情比夜市人生還要嗆耶!」
  
  「說得也是……」
  
  下課時間,齊朝予坐在角落的座位,默默的聽著幾個男女同學談論才轉來這所學校一個月的轉學生。
  
  刷的一聲,老舊教室橫拉的門被打開,眾人談論的正主兒出現在門口,霎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只剩下那個男孩製造出來的奇異氛圍,流水一般急速在狹窄的教室裡擴散開來。
  
  任晴,是他的名字。
  
  從他踏進教室開始,她就知道這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孩一點也不適合這個淳樸的小村子。
  
  村子裡過於關心的耳語,同儕間竊竊私語的壓力,對那個男孩而言,似乎都不是困擾,他可以孤獨一人,不與人打交道,但是旁人又忍不住對他的好奇,被他突出的外表吸引,於是靠上去。
  
  他身上似乎散發出一股如蜜的味道,所以人人都前僕後繼的與他交談、交往。
  
  站在最安全的距離觀察,她知道那是一種人家說的「惡魔的邀請」,然而,即使明白這點,那些朝他靠去的人也一定不會退卻,因為人就是這樣,越危險的處境越想靠近。
  
  但她絕對不會是其中之一,因為他們就像太陽與北風。
  
  ***
  
  「大小姐,你下課啦!」
  
  「陳叔好。」
  
  在這個小村子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看到齊家的人一定要打招呼,大概跟齊家是這村子裡的大地主有關。
  
  其實小村子人情味濃厚,互相打招呼不是什麼怪事,只是村子裡人人見著齊家的人,總是帶著七分恭敬、三分畏懼的姿態在打招呼,明顯就能分辨不同。
  
  齊家人是特別的,是地方上的名人。
  
  這似乎是村民認定的事實,所以雖然與其他人格格不入,久了,為了回應別人的期待,她也習慣以凜然的姿態,生疏但有禮的回應。
  
  在這個溫暖的小村子裡,她就像讓人不斷加上外套的北風吧!
  
  「你今天搭公車回去嗎?司機沒來載你?」
  
  「我今天和朋友約好了。」齊朝予揚起優雅的笑容,如同顯赫的家世背景一般,氣質出眾,立刻迷倒了五十多歲的陳叔,為自己的粉絲團擴張年齡層。
  
  在這種鄉下地方的女孩子,說好聽一點是直率,說誠實一點就是大剌剌、舉止較粗魯,偏偏齊朝予一頭長直髮梳得整整齊齊,光滑柔軟,搭配上齊劉海,五官精緻,品行端正,就連制服最上面的扣子都會扣上,儼然是來自某個神秘國家的小公主,如何不出類拔萃,討人喜歡?
  
  「那要小心,別太晚回家了。」陳叔朝她揮揮手,露出彷彿和什麼大人物說過話的與有榮焉的表情,扛著鋤頭,轉身回家。
  
  唧……腳踏車急速煞車的刺耳聲音響起。
  
  齊朝予回頭,看著因為社團活動而耽擱的好友藍孔翠,眉頭忍不住往上挑。
  
  她明明是心理研究社的社員,是如何把自己搞成這副狼狽的模樣?
  
  「孔雀,你今天又做了什麼?」齊朝予無法不這麼問。
  
  她明白藍孔翠就是熱心了些,愛管閒事了些,惹麻煩的工夫一流……了些,時常橫衝直撞,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
  
  綽號孔雀的藍孔翠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水汪汪的大眼轉個圈,就當作回答,心虛的跳過,急切的說:「小予,今天好熱,一起到隔壁村吃剉冰啦!聽說任晴今天也會去耶!」
  
  「我都不知道你對他這麼有興趣。」齊朝予從公車亭裡的椅子上起身,雙手交迭,提著書包,沒有拒絕的跟她走。
  
  「村子裡誰不對他有興趣?期末的時候社團要交報告,我得針對一個人寫一篇性格養成研究報告,他是我名單上的候補對象之一。」藍孔翠的回答很單純。
  
  齊朝予看得出來,她確實也只打著這個主意。
  
  要說有什麼能讓藍孔翠醉心的,那一定只有當下的興趣。例如,上個學期她苦練鉛球,只因為大家捧了捧她,要她在運動會上大展從來沒出現過的「長才」;半年前迷上畫畫,而且只畫天空,是因為某天放學的時候看到的琥珀色夕陽帶給她深深的感動;最近則是看了某本她推薦的心理犯罪故事,於是愛上了心理研究,硬是轉社,每天花許多時間專注在社團上的事。
  
  「啊!說到社團,真不好意思又讓你等,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師今天的主題是犯罪心理研究,我聽得入迷,不小心就忘記時間……今天我請你吃剉冰,當作遲到的賠罪。」藍孔翠停止推動腳踏車,雙手在垂落的腦袋前合十,道歉的誠意十足。
  
  齊朝予揚起淡笑,「沒關係,我們認識這麼久,要是不等,早就不是朋友。」
  
  其實她頗羨慕藍孔翠這種一找到入迷的事物便會一頭栽入的個性,大概是因為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為了想得到什麼、獲得某種滿足感而努力的經驗。
  
  「說得也是,我們從小就認識了嘛!現在是十七歲,應該超過十幾年囉!」藍孔翠嘻嘻哈哈的說,重新跳上腳踏車,拍拍後座,「上來吧!用走的,不知道哪天才到得了隔壁村,更別說是吃剉冰了。」
  
  齊朝予被她生動的肢體語言逗笑,眼角微微上揚,故意裝模作樣的說:「早在等你這句話,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是太勤勞的人。」
  
  她只有在這個唯一的朋友面前會開開玩笑,說些五四三,在其他人面前,永遠都是優雅冷淡的模樣。
  
  「當然,我隨時可以當你的司機。」藍孔翠和她一搭一唱,踩動踏板,腳踏車輕快的向前進。
  
  最後,她們並沒有真的到隔壁村吃剉冰,而是一人買了一枝冰棒,到她們的秘密基地。
  
  其實所謂的秘密基地,是齊家的私有地,那裡因為有個兩層的天然瀑布,所以從小就是她們心目中夏天的最佳避暑秘密基地。
  
  「小予,你是不是很不喜歡任晴啊?」藍孔翠的雙腳泡在水裡,一邊舔著蘇打口味的冰棒一邊問。
  
  對照藍孔翠裙子底下穿了運動褲,所以雙腳沒合攏的坐姿,就連泡水都坐得無懈可擊的齊朝予微微一頓,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問道:「怎麼說?」
  
  「你看嘛!雖然大家暗地裡都會說些關於他的五四三,但是只要他一出現,又趨之若鶩的靠上去,只有你例外,好像無論做什麼,都會避免和他視線交會。」頓了頓,藍孔翠馬上想到實證,「啊!對了,之前不是有一次老師指派你們兩個去幫忙拿上課用的教具嗎?結果前一節課你就先把東西搬到班上,任晴看起來又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模樣,恐怕連老師交代的工作都忘記,你也沒跟他提起,就草草了結事情,和平常負責的你不同……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在傳你很不喜歡他。」
  
  她把別人在背後說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齊朝予,接著搖頭晃腦,似乎在回想使她討厭任晴的原因。
  
  「與其說不喜歡……不如說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吧!」齊朝予幾乎停下吃冰的動作,提到那個特別的男孩時,眼神有些迷離。
  
  那個第一眼就被自己判定為不適合小村子的男孩,總是流露出墮落的感覺,再加上那些有關他男女關係複雜的傳言,她不自覺的敬而遠之。
  
  「不知道怎麼應付?」藍孔翠的尾音上揚,頗感有趣,朝她擠眉弄眼,「長這麼大,我可從沒見過你不會應付哪個人。」
  
  孔雀說得沒錯,這的確是她第一次因為對一個人感到棘手而主動疏遠,原因還只是心頭那股無法詳細描述的莫名緊張。
  
  「凡事總有第一次。」齊朝予聳聳肩,如此普通的動作,由她做起來,硬是迥然不同,從容嫺靜。
  
  藍孔翠早已習慣她這種隨時隨地都讓人無可挑剔的小公主模樣,有時候還是會奇怪自己怎麼就無法像她那樣,不過倒也不怎麼在意就是了。
  
  「嘿,實在太熱了,我要從上面跳下來。」藍孔翠迅速吃完冰棒,一躍起身,一舉一動都帶著旺盛生命力的律動感。
  
  「我們都是高中生了,你這樣做,不怕等會兒內衣全被看光光?」齊朝予仍然不疾不徐的吃著冰棒。
  
  「我今天多帶了一套衣服,不怕。」她一早就有計畫,下課後不是去吃剉冰,就是來玩水,都準備好了。
  
  「既然你有備而來,請便吧!」齊朝予比了個請的手勢,也跟著站起來。
  
  「如何?你要跳嗎?反正這裡離你家很近,路上又不會有別人,等等我用飛的速度載你回去就好。」藍孔翠慫恿著。
  
  說到齊朝予,學校裡眾人皆知她是游泳社的第一把交椅,若非她本人不願意,只當興趣,高中各大比賽中肯定有她的名字。她就常取笑的說,小時候明明是自己比齊朝予先鼓起勇氣往下跳,奇怪的是,最後游泳出色的卻是齊朝予。
  
  「我到上面去看你跳。」齊朝予指了指瀑布的第三層,源頭的位置。
  
  「好吧!那你想走了再叫我。」藍孔翠已經卷起袖子,迫不及待了。
  
  齊朝予笑了笑,繞進樹林間的小路,開始往上走。
  
  原本她想走到最上層躲避太陽,卻發現那裡日照太充足,於是晃到第二層,在水流較緩、河床較淺的邊邊坐下,這時剛跳下去浮出水面的藍孔翠興奮的朝她揮手,她回應的揮了一下,解開領帶和領口的扣子,然後往後倒,仰躺在大石頭上。
  
  忽然,後腦勺有壓到某種東西的感覺,她忙不迭的起身,一看,就這麼定在原地,動也不動。
  
  那是一包香煙,一個在她生活中第一次如此靠近的東西。
  
  齊朝予看過父親抽的雪茄,田裡務農的叔叔伯伯們抽的煙,以及扔掉的酒瓶和酒罐,不過這些都是她不被允許碰觸的玩意兒,如今卻如此近距離的擺在眼前。
  
  是誰忘了?
  
  但是這裡除了她和孔雀以外,應該沒有人會來才對。
  
  若是平常,她應該當作沒看到,盡可能的忽略,然而今天心中有個聲音,莫名的鼓吹她伸手去撿。
  
  那就像打破禁忌,做壞事時會因為腎上腺素分泌而加快心跳,造成一種彷彿興奮的錯覺……她明明知道的,結果還是忍不住伸手撿了起來。
  
  ***
  
  他只是回來找遺落的煙。
  
  任晴將檔車停在瀑布上游一段距離之外,因為接下來的路只能用走的,才能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寧靜庇所。
  
  雖然不在乎別人說他的閒話,但是沒有人會喜歡那種被說閒話的感覺,與其和那些因為他的外表而主動貼上來的女人廝混,大部分時候他更喜歡獨處。
  
  這是他第三次來,之前從未在這裡發現有人,然而這次似乎……不同。
  
  一聽到人聲,任晴躲入暗處,觀察是誰佔據了稍早只有他一人的地盤。
  
  是那隻「藍孔雀」,和人人口中的「大小姐」。
  
  他看見認知中教養極佳,又是學藝股長,看起來生疏且難以親近的齊朝予拿走了他的香煙,放進百褶裙的口袋中,然後若無其事的坐下,繼續泡腳,不一會兒更從容自若的仰躺,閉上眼睛,悠哉悠哉的曬起太陽。
  
  觀察到此,任晴的眼眉上揚。
  
  別人都是怎麼說她的?
  
  對師長謙恭有禮,友愛同學,品學兼優,同時也是游泳健將……林林總總聽下來全是好話,沒有缺點的她,一直與他有種不對盤的感覺。
  
  因為人都很敏感,當一個人討厭自己的時候,一定感覺得出來有哪裡不對勁。
  
  所以他也很自然的避免和她說話,從來沒有交集,也對她沒有任何感覺。無論是喜歡或是討厭,都沒有,就是單純的忽略而已。
  
  但是,他想要回自己的煙。
  
  龐大的陰影當頭罩下,日光浴被打斷的齊朝予無聲無息的掀開蟬翼般的長睫。
  
  背光的人影不至於看不清面容,再加上那頭燦爛的紅髮,她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只是不想短暫的失神被看穿,故意問道:「誰?」
  
  但,怎麼會是他?
  
  任晴沒有回答,而是瞇起眼,從她即使躺下來泡腳,都依然端莊整齊的長髮烘托的粉嫩小臉,往下掃過那白皙細緻的頸項,和稍微解開一顆扣子後更引人遐想的鎖骨。
  
  之前沒有仔細看過,她確實算得上是這個淳樸小村莊裡最漂亮的女生。
  
  齊朝予敏感的察覺那雙銳利的目光幾乎要淹沒她,於是打算站起來,不讓自己處於太過弱勢且毫無防備的姿態,並佯裝自然的命令,「這裡是齊家的私有地,你不能進來。」
  
  孰料任晴故意蹲了下來,腦袋就懸在她的正上方,讓她躺著也不是,起來也不是,好尷尬。
  
  「我把煙忘在這裡了。」他漫不經心的說,不過雙眼始終沒離開她的臉。
  
  齊朝予的胸口猛地一緊,氣息瞬間轉淺。
  
  難道他看見了?看見她撿了他的煙?
  
  「那你慢慢找,找到之後,立刻離開。」她展現出比平常更強硬的姿態,然後起身,並小心的繞過他,半點也不願與他有接觸,即使是不小心。
  
  任晴跟著站起來,就擋在她的身後,沒有離開的意思。
  
  背對著他,齊朝予舉止優美的整理著看不出凌亂的儀容,同時意識到自己站在非常糟糕的位置。
  
  前方正對著瀑布匯流的湖泊,她站在三角形突起的石塊上,後面又被他擋著,根本無處可躲。
  
  消極的幻想了一下從他面前跳下瀑布的模樣有多狼狽,齊朝予最後板起臉,做出高傲的表情,轉過身,視線落在旁邊,看也不看他一眼,「借過。」
  
  任晴不動如山,連跟著她移動都不需要,便完全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早有預感他不會是那種乖乖聽話的人,也不堅持,開始思考別的逃離方法。
  
  沒想到他先開口了,「身為師長眼中的優等生,村民口中的齊家小公主,偷拿了我的香煙,莫非是想嘗嘗未成年犯罪的滋味?」他逼向前一步,帶有熱力的視線鎖定了她。
  
  強烈的存在感撩撥她早已緊繃的末梢神經,胃部不自覺的糾結起來。
  
  他果然看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齊朝予十分嘴硬,不承認就是不承認。
  
  她不喜歡靠近任晴,因為他帶來一種不像是冷靜的她會有的煩躁,彷彿遇上天敵一般直想逃跑。
  
  「看著我。」他注意到她始終沒有正眼瞧過自己,手一勾,抬起粉顎,強逼她注視自己,得天獨厚的五官一點與笑扯得上關係的痕跡都沒有,聲音冷淡的說:「我不喜歡別人拿我的煙。」
  
  如此近距離的看,她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顯眼。
  
  且不說那張無可挑剔的臉蛋,那股捉摸不定,對自己以外的事都不關心的冷酷,加上他不斷散發出的強烈費洛蒙,也難怪班上鮮少有女生不對他心生愛慕。
  
  感覺心跳狂亂,齊朝予歸咎於從沒和任何男性如此靠近使然,直說:「我不知道你的煙在哪裡。」
  
  真嘴硬。
  
  任晴竊笑,眼睛往下一飄,突然握住她拿著冰棒的手,湊到嘴邊,緩慢的舔了開口的位置,視線從頭到尾沒有離開她。
  
  「我以為你會更秀氣一點吃甜筒或是冰淇淋,不過這的確很好吃。」
  
  「你……」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進她的眼底,直達身體深處,她能夠感覺在一片漆黑的體內燃起一絲絲的火光,某種熱意竄上心頭。
  
  「嗯?」他慢條斯理的應了一記單音,握著的手稍微使力,藉由她的手,將尚未完全融化的冰擠上來,咬了一口。
  
  畢竟是生在淳樸的小村莊,齊朝予知道分食是非常親近的人都不見得會有的行為,尤其他的眼神實在很勾引人,行為更是輕浮。
  
  她不爭氣的紅了臉,氣勢弱了些,「如果你要,全都給你。」
  
  「都化了才給我,大小姐真好心。」他一哂,鬆開她不斷使力要縮回去的手,幾滴融化的糖水噴到她潔白還有熨線的制服上,和難得解開的領口內,他的眸色霎時變得深邃。
  
  藍色半透明的糖水順勢沒入潔淨乾爽的制服中,齊朝予注意到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完全不跟她客氣,只好把剛解開的扣子扣回去。
  
  「如果找不到你的煙,就快走,否則我打電話叫警察了。」她不輕不重的威脅,努力維持大小姐的從容不迫,同時尋找藍孔翠的蹤跡,希望靠她來打發任晴。
  
  「我說,你看起來好像……」任晴不給她閃避的機會,手再度追上去。
  
  「救命……」猛地,求救聲冒了出來。
  
  齊朝予一凜,準確無誤的抓住發出聲音的位置,確定是藍孔翠出事,突然筆直的對上擋路的任晴。
  
  「走開。」這幾乎是命令。
  
  因為那雙清澈的眼睛而震懾住,他沒了動作,她則飛快的繞過他,等到回過神來,才驚覺她打算做什麼。
  
  「喂……」來不及追隨她跑到下一層瀑布,他向前探出頭,只見她縱身往下一跳,纖細的身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無與倫比的拋物線,然後垂直落入水中,僅僅激起小小的水花。
  
  這一跳,也在他的記憶中跳出了曾有的閃閃發亮的一幕。
  
  轉學過來的第一天,班長帶他參觀校舍,他就覺得奇怪,這麼偏僻的鄉下,就讀人數不多的學校裡,怎麼會有一座媲美正式比賽使用的跳水台?那個時候班長應該解釋了什麼,只是他沒有仔細聽,因為正好有人從最上方跳下來,那絕對能得滿分的姿態,想忘也忘不了。
  
  「……那座跳水台雖然誰都可以用,但最主要的使用者是齊朝予,也可以說是齊家捐錢特別幫她蓋的。」
  
  對,他想起來了,那時候跳下來的人就是齊朝予。
  
  ***
  
  齊朝予接近藍孔翠的時候,發現水中有一道猶如蛟龍的身影迅速靠了過來,並把好友拉出水中,所以她也跟著轉向,浮出水面。
  
  因為身上多餘的水的重量和沒有暖身就遊得太快的疲累,她踉蹌的走上岸邊,差點摔倒。
  
  「抓她。」已經早一步在他們上岸地方等著的任晴扶了她一把。
  
  比夏天還要熱的掌溫透過濕透的制服直達皮膚,齊朝予不自覺的輕顫,連忙退開他的勢力範圍。
  
  任晴聳聳肩,原本淡漠的表情忽然轉變成似笑非笑,沒有逼近,卻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你們都做了什麼?」一上岸就立刻將藍孔翠平放地上,看起來年紀比他們大了些的青年憤怒的咒駡。
  
  「我來……」齊朝予想起藍孔翠,急忙想要上前幫忙。
  
  還好軍訓課實際操練過心肺復蘇術的步驟,她都記得。
  
  「讓開!」青年大手一揮,比她更快實行心肺復甦術。
  
  任晴慢了一步跟上,才發現齊朝予不是不想上前干擾,而是呆立在那裡。
  
  也對,從她拘謹、青澀的反應也能知道這一幕對她而言有多震憾。
  
  想是這麼想,他同時又認為,一個有膽子「偷」了他的煙不還的女孩子,即使是這般景象,也不該嚇得手足無措。
  
  青年連做了幾次正確的心肺復蘇術,直到藍孔翠咳出水,稍微清醒後,才冷眼瞪碰上齊朝予,「我要帶小翠到醫生那裡。」
  
  「……我可以自己回家。」
  
  任晴從他們之間散發出的奇妙氛圍和對話中的熟悉程度,揣測兩人的關係。
  
  青年抱起藍孔翠,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吧!」發現她直盯著他們的背影,任晴忽然開口。
  
  「什麼?」
  
  「你想跟去,對吧?」他說,隨即抓起她的手腕,帶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齊朝予的表情有一瞬間顯得複雜,不過很快的被粉飾,用力甩開他強勢的手,「沒關係,有他在,孔雀不會有事。」
  
  「他是誰?」觀察她的表情,任晴雙手交抱胸前,隨興的問。
  
  「孔雀的大哥。」她也不知道自己幹嘛回答他,一股惱怒油然而生,踏著不甚愉快的步伐走回放書包的地方。
  
  出乎意料之外的,一件外套當頭罩下,遮住了她的視線。
  
  「穿上。」
  
  已然發育完全的低沉嗓音摩擦過她的耳膜,接著在還來不及照做之前,她被人攔腰扛起,快速往前跑。
  
  「你幹嘛?」她胡亂扯扯蓋住頭頂的薄外套,幾乎尖叫的問。
  
  然而任晴的回應卻只是露出別具深意的挑釁笑容,彷彿在試探她的膽量和自尊的底限。
  
  屬於大小姐的傲氣被激起,齊朝予緊抿著嘴,不再吭聲。
  
  明知道這個被傳得亂七八糟的花花大少素行不良,不正經,但她就是不想在他的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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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3:36
第二章

  「上來。」
  
  齊朝予一手拿著他的外套,一手抓著安全帽,瞪著檔車,總是沉著鎮定的小臉皺成一團。
  
  上去?該怎麼做?
  
  「怎麼了?」
  
  「我沒有穿著裙子坐兩輪車的經驗。」她面有難色的說。
  
  如果藍孔翠的腳踏車不算的話,畢竟眼前這龐然大物如何跟藍孔翠那輛溫馨的腳踏車相比?她絲毫不認為自己能跨上去,如果像平常給藍孔翠載那樣側坐,肯定會掉下來。
  
  「大小姐總是坐『四輪』的,也該坐坐『兩輪』的,增廣見聞一番。」任晴修長的雙腿岔開,雙臂交合在油箱上,退去冷漠的眸子閃爍著有趣的光芒,上下打量她。
  
  聽出他針對她用詞的揶揄,齊朝予粉頰酡紅,咬了咬唇,下顎微微上揚起掩飾困窘的驕傲弧度,「校規有規定,學生不能騎機車。」
  
  她只是不太確定應該要說機車還是摩托車?或者送瓦斯的車?她又不曾坐過,自然也沒研究。
  
  任晴彎起薄唇,糾正道:「檔車。」
  
  「不管是什麼,你違反校規是事實。」鎮定之餘,她還隱隱流露出贏了的感覺。
  
  不愧是人人口中的大小姐,即使陷入危機,都能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看起來有些孤僻,難以親近的任晴微微揚起嘴角,漂亮的臉龐頓時變得柔和,比起不笑時更好看,且耐人尋味。
  
  齊朝予怔怔的瞅著他,剎那間,莫名的感到如沐春風的舒服。
  
  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只是笑,彷彿就有將雨天改變成晴天的能力,強烈的衝擊震盪了她的心。
  
  「大小姐喜歡黑色嗎?」他沒來由的拋出這麼一個問題。
  
  她眨眨眼,一時之間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接著像是想起什麼,視線驟然向下,瞪著自己被水浸濕,浮現出來的內在美。
  
  「一整套都是黑色的,可見大小姐對黑色情有獨鍾。」任晴悠閒的說,可沒忘記剛才她向下跳時,裙底外洩的風光。
  
  齊朝予兩頰豔紅,小手死命的握成拳頭,生平第一次,手癢得想賞某人巴掌。
  
  「喜歡黑色不行嗎?」她用書包遮住胸前,態度依然驕傲。
  
  任晴從容的上前,用乾爽的外套包裹住她,眼底盈滿促狹,「怎麼會不行?黑色很好,襯托那雙白白嫩嫩的長腿,黑色再適合不過了,我喜歡。」
  
  他怎麼能如此輕浮?
  
  「你這……」她氣得說不出話,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想也不想,手掌便揮向他。
  
  「快把外套穿上,你不想被我以外的人知道自己對黑色的偏好吧!」任晴稍稍往後退,不慌不忙的抓住她的手,往袖子裡塞,動作溫柔。
  
  「不准再說到黑色!」齊朝予更加火大,不停的跺腳,平常理智、疏離的樣子完全消失無蹤。
  
  看起來就不像是會聽別人的話的任晴,絲毫沒有理會,繼續問道:「頭髮也是因為喜歡黑色才不染?」
  
  雖然這裡是鄉下地方,但是二十一世紀的現在,誰不染頭髮?尤其在他來了以後,髮禁解除的校園裡更是出現一股染髮的熱潮,許多學生紛紛拜託在外地工作的親戚買來染髮劑,模仿他把頭髮染成奇怪的顏色,甚至五顏六色,要找到一頭像她這樣又長又直的黑髮可真困難。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喜歡把自己變成一顆紅毛丹。」齊朝予不悅的抓住他隨意把玩自己濕潤頭髮的手。
  
  「不是嗎?」任晴反問,並不急著抽回手。
  
  從學校越來越多和他同樣髮色的人的情況看來,似乎不像她所說的。
  
  她這下真的想不出任何話來反駁了。
  
  他的目光從她氣得紅通通的面頰,還淌著水的裙擺,到留下一個一個濕濕腳印的腳丫子,然後故意要激怒她似的開口,「你的鞋呢?打算就這樣回去?」
  
  齊朝予發出可怕的磨牙聲,發現自己在他的面前只能處於挨打的狀態。
  
  任晴露出欣賞好戲的神情,觀賞她氣到快要腦溢血的模樣。
  
  嗯……怎麼說呢?讓一個儀態萬千,戴著驕傲面具的大小姐變臉,滋味還挺不錯的,可以培養成新的興趣。
  
  看她氣得轉身離去,他不疾不徐的嗓音追了上去,「不需要我送你?」
  
  她惱怒的回頭,衝著他大吼:「用不著!」
  
  「那麼我先走了,你最好快點回去換下那身濕衣服,否則……」他的視線刻意停留在她的胸前,最後在她的怒吼中大笑著離去。
  
  齊朝予再次跺腳,絞盡腦汁後,卻只能大罵,「可惡的紅毛丹!」
  
  噗噗噗噗……
  
  檔車好分辨的引擎聲又折回來,緊急煞車後,就停在她的面前,她差點嚇得往後大跳一步,只見任晴拿下安全帽,大手一探,從她的百褶裙口袋中摸出濕答答的香煙。
  
  齊朝予雙眼瞠大,小嘴微張,說不出話。
  
  「說謊是不好的行為,大小姐。」眼眉帶著促狹的笑意,他托住她的後腦勺,溫熱的唇舌冷不防的喂進檀口之中,在她震驚的眸色中,奪走了她的初吻。
  
  發生了什麼事?
  
  齊朝予完全反應不過來,臉色從紅潤到蒼白,顫抖的唇瓣可以想見會吐出多麼精彩的咒駡,偏偏腦袋一片混亂,讓她不知道應該先甩他巴掌,還是逃開他的箝制。
  
  於是她除了呆愣,還是呆愣。
  
  結束不長不短的吻,任晴的指頭描繪著她的唇,那張只能用好看來形容的臉龐莞爾又強勢,夾雜強烈熱氣的氣息隨著溫醇的嗓音輕輕的噴吐——
  
  「當作賠償,以後每當我想抽煙時,你就得貢獻你的吻。」
  
  ***
  
  一年級一班,二年級兩班,三年級一班,全校學生和老師人數加起來不滿一百五十人,又幾乎都是從小就生長在這個小村子裡的村民,師生間的感情非常融洽,校風也十分自由開放。例如,上課的座位並不是固定的。
  
  因為沒有固定的座位,老師通常也不主動點名,即使如此,也不會有人蹺課,畢竟在這小村子裡,能讓同年齡的孩子聚在一起,不用被大人罵沒事不會去田裡幫忙,且能放肆的大吵大鬧的地方就是學校。
  
  「小予,早。」藍孔翠把運動背包放在椅子上,佔據了齊朝予身旁的座位,精神奕奕的打招呼,一點也看不出昨天差點溺水的虛弱模樣。
  
  「早,沒事了嗎?」齊朝予放下預習中的課本,眼角微揚,不自覺的流露出高貴的氣息。
  
  「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比較有事,我還以為出了大事咧!都怪我大哥大驚小怪。」藍孔翠坐下。
  
  很快的,許多人圍過來,詢問昨天的情況。
  
  地方小,一有什麼事立刻會傳開,再加上藍孔翠人緣不錯,自然會引來關心和慰問。
  
  齊朝予沒有加入談話,而是繼續預習課本。
  
  習慣是要看到預估老師今天會教到的地方再往前一些,她才會放下課本,而且也幾乎沒和班上的其他同學有太熱絡的往來。
  
  周圍的同學漸漸增加,對話聲也加大,她仍然不為所動的讀著課本,更沒有發現身後的小騷動。
  
  一身和城市長大的孩子一樣的前衛打扮,任晴在鐘聲響起前的五分鐘懶洋洋的踏進教室,馬上目標明確的往想坐的座位走去。
  
  「能把這個座位讓給我嗎?」他把書包往桌上一擱,狀似客氣的詢問坐在齊朝予身後、同樣在讀書的男同學。
  
  雖然上課的座位可以自己挑,越早到挑到的位子越好,但是能夠坐在大小姐的前後可是每個男同學每天拼命早起的原因之一。
  
  齊朝予右邊的座位是藍孔翠的,這是不變的定律,所以她的前後左這三個位子總是戰況激烈,儘管她本人並沒有發現。
  
  想當然耳,好不容易搶到的男同學自然是不願意了。
  
  「我啊,如果早上沒睡飽的話,心情就會很差,所以這個位子能給我嗎?」
  
  一頭紅髮,看起來跟西方文學中的惡魔一樣散發出致命吸引力的任晴,要做出惡魔般的惡徒表情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即便他仍然笑著,眼底不可動搖的堅持和無聲的威脅讓男同學惡寒驟起,抖了兩下,沒敢再多說,摸摸鼻子,乖乖的移到剩下的座位,同時暗暗泣訴那麼早起床的辛苦都白費了。
  
  毫不在意眾人注視的目光,當鐘聲響起時,任晴如願的在號稱坐了心情就會好的座位坐下,第一件事不是補眠,而是撈起正前方乾淨整齊、找不到一絲毛躁的長髮,企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明明所有的人都看著他搶奪這個位子,怎麼就她一點知覺都沒有?
  
  「念音是同招呼的『招』,還是潮水的『潮』?」他無預警的問。
  
  鐘聲一響,隨即將課本收進抽屜,取出該堂課的課本,戴上淺度數眼鏡的齊朝予,整個人已經進入上課的備戰狀態,卻感覺後頭有人在拉扯自己的頭髮,接著便聽見不識相的聲音。
  
  怎麼又是他?
  
  上學以前她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刻意忘記昨天發生的事,即使有些慌張,表面上仍然不慌不忙的低語:「你今天真早到。」
  
  隨時隨地地保持從容不迫是她從小受到的教育,也是根深蒂固的習慣。
  
  「什麼?」他專注在她的頭髮上,根本沒用心聽。
  
  「我說你很早到。」否則他怎麼能坐在這個正中央的座位?
  
  每天都是最早到學校,挑選最認真上課位子的齊朝予,並沒有發現是自己周圍的座位很搶手,而非大家都認真向學,才刻意早起,挑靠近中央的位子。
  
  「我大概五分鐘前才到的。」任晴只手撐著下顎,漫不經心的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是同招呼的『招』,還是潮水的『潮』?」
  
  老師已經站上講臺,她大可以不理會他,中止對話,偏偏又覺得如果不回話的話,結果更糟,畢竟她極不想惹惱他,讓昨天的事情曝光。
  
  齊朝予忍耐他的強勢,暗暗吸了口氣,「朝朝暮暮的『朝』。」
  
  「朝予。」他同意的點了下頭,「我也覺得應該這麼念。」
  
  纖細的肩頭一震,她不能克制的臉紅。
  
  在這小小的村子裡,除了藍孔翠之外,就連長者都會叫她一聲『大小姐』,即使有名字,在外地工作的父母親不在身邊,也沒人會喊……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聽過自己的名字從別人的口中喊出來,也不知道原來聽到別人喊自己的名字是這麼開心的事。
  
  「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畢竟『朝予』這兩個字,無論是聽還是看,都不像是女生的名字。」
  
  不像女生……那還真是抱歉了。
  
  忽明忽暗的喜悅被這番無心的話語滅得一乾二淨,齊朝予打開課本,拿出筆,不理會他,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老師身上。
  
  她又不是瘋了,幹嘛跟他在上課的時候討論自己的名字的意義?
  
  還有,他能不能別再玩她的頭髮了?
  
  「大小姐?」得不到回應,任晴調皮的扯了扯她的頭髮,前方看起來纖細卻嚴肅的背影主人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說話就是不說話。
  
  啊?又不理他了?
  
  他鬆開把玩的頭髮,她正要鬆口氣時,就聽到他用不大不小,剛好所有豎起耳朵的人都聽得見的音量說話。
  
  「大小姐,昨天……」
  
  昨天!
  
  「老師。」害怕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齊朝予倏地站起身。
  
  「小予?」坐在隔壁的藍孔翠不解的看著她。
  
  其他人也都被她激動的動作嚇了一跳。
  
  其實從任晴不尋常的要求要坐在齊朝予的後面開始,全班同學就都盯著他們,雖然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但是非常訝異見到齊朝予有遊刃有餘以外的表情,連老師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
  
  「呃……齊同學,有事嗎?」年邁的老師推了推眼鏡,比其他人還要更快從詫異中回過神來。
  
  齊朝予原本想換位子,可是後頭那對虎視眈眈的視線告訴她,即使換位子也是沒用的。
  
  沒辦法了……
  
  「我……不太舒服,想到保健室休息一下。」
  
  恭敬淡定的態度,瞬間恢復到平常的那個齊朝予,並在老師同意之前,已經收拾好課本,似乎打算到保健室自修。
  
  畢竟齊家是大地主,向來尊敬師長的齊朝予也未曾有過超乎常理的舉動,老師沒有阻止,反而馬上回到課本中。
  
  藍孔翠看了一眼,記得齊朝予小時候身體很差,正打算向老師報告,要跟去看看情況,另一邊有人更快的舉手。
  
  「老師,我帶大小姐去。」任晴在眾目睽睽下,悠然起身。
  
  走到教室後門的齊朝予腳步一頓。
  
  「嗄?」全班同學都發出驚呼,這下更無心上課了。
  
  老師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上課的氣氛?只好暫停講課,先解決這件事。
  
  「讓藍同學去吧!」
  
  如果讓他們同時離開,恐怕接下來的時間不必上課,會變成討論大會。
  
  而且老師們之間都心照不宣,明白要對齊朝予這個特別的學生多加保護,如果和傳言甚多的任晴沾染在一塊,絕對不是好事。
  
  「如果大小姐在途中昏倒了,有男生在,不是正好嗎?」他說得合情合理。
  
  藍孔翠立刻舉手,「我的力氣也夠……」
  
  「老師,就讓任同學送我吧!」齊朝予打斷了她的話,一臉凜然正直。
  
  老師用眼神詢問她,是否「內有姦情」,需要幫助?
  
  雖然老師才是課堂上最大的人,齊朝予卻更像整個班級的發號施令者,只是緩緩的點了下頭,率先走出教室。
  
  任晴不慌不忙的跟了上去,根本沒有要扶她的意思,反而比較像是要出去談判。
  
  事實上,她也正如此打算,這次一定要把事情解決,否則一直擔心他何時會說出不該說的事情也不是辦法。
  
  所以她一路走,領著他,知道他一定會跟上來。
  
  最後,齊朝予沒有到保健室,而是來到學生禁入的屋頂。
  
  「屋頂?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連學生止步的地方都能來。」任晴故意挖苦。
  
  將屋頂的鑰匙收進口袋裡,她靜靜的看著他走向鐵網,一手隨興的擱在上頭,目光遠眺。
  
  不能否認,他的外貌真的很出色,只是站著不動,也讓人想要親近他,理解他。
  
  是因為每當獨自一人時,他的眼神便彷彿穿透所有的人,看見了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嗎?
  
  「你不適合在這裡?」不知怎地,她一直想的事就這麼脫口而出。
  
  任晴沒有回答,只是回眸瞅著她。
  
  直率不避諱的雙眼在她的體內掀起一股不尋常的風暴,那種令她感到失衡的倉皇又冒了出來。
  
  「你的眼神太複雜,不像這個年紀會有的,你的為人處世也太輕浮,和這個淳樸的小村子格格不入。」那清澈的眼神彷彿在譴責她,一時之間因為羞惱而管不住自己的嘴,許多隱藏在心裡的話一股腦的傾洩出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欺負弱小的壞蛋,一點同情心也沒有,明明聽過他和他母親回到小村子裡的原因,還這麼說,像是在趕他。
  
  砰!
  
  她猛地被推了一把,整個人撞上牆壁,陰影當頭籠罩下來,只看得見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緊鎖著她。
  
  「那麼這個年紀應該有什麼樣的眼神?」任晴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聽不出情緒,偏偏令人畏懼,然後更加逼近她,「你也認為我不屬於這裡嗎?」
  
  齊朝予瞪著他,全然不知道如何反應。
  
  怎麼說才好?他的眼神好冷……
  
  那雙和他散發出冷酷氣息不同,總是熾熱得像太陽的眼睛,突然變得陰森可怕。
  
  難道她說的話傷害了他?
  
  「我……」抓住自己的手臂,她才發現在他的注視下,竟害怕的顫抖。
  
  「說啊!」他的聲音好輕,卻飽含威脅。
  
  他太靠近了!她覺得快要無法呼吸。
  
  「如果這裡也不行,那麼我該去哪裡?哪裡才是我該歸屬的地方?大小姐如此聰明,不如你來告訴我吧!」任晴連嗓音都聽不出溫度。
  
  帶著煙草味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兩人的鼻息不斷的接近,她抗拒,馬上發現他根本不為所動。
  
  為了強身,除了游泳外,她還學了西洋劍和防身術,沒道理在這時候掙脫不了他。
  
  「大小姐……」他低聲喃喃,眼看誘人的唇就要落下。
  
  在最後一秒察覺他眼底夾帶著促狹,原本的內疚頓時一掃而空,她完全確定他是在耍著自己玩。
  
  這傢伙實在是太放肆了!
  
  「你靠太近了。」齊朝予使盡力氣推開他。
  
  任晴往後退了幾步。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指著他,「還有,聽你一直叫大小姐,讓我覺得很煩,我也不喜歡你身上的煙味,所以離我遠點。」
  
  怪怪,明明她比他矮了半顆頭,為什麼說這番話的時候好像站在比他高很多的地方,居高臨下的睥睨著自己?
  
  他還不曾被人騎到頭上呢!
  
  「所有的人都叫你在小姐,不是嗎?難道要所有的人都改口?」任晴恢復從容自信,三兩步便縮短她刻意拉開的距離。
  
  這次齊朝予用備而來,一見他靠近,立刻往旁邊竄,閃躲到空曠的地方。
  
  雖然閃躲向來不在她的反應之中,但是面對他,就是不自覺的想逃。
  
  「總之,就你不准!」因為他的語氣總是隱含著傲慢,根本不是出於真心,反而是在挖苦。
  
  「不然要怎麼叫?學藝股長?學藝?還是……朝予?」瞧她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一般逃跑,任晴狀似無害的搔了搔頭,「你又沒有綽號,很不好叫。」
  
  雖然她的確有點羨慕藍孔翠的名字,想都不用想就被昵稱「孔雀」,而且這個綽號也很可愛,但是名字取不好,不好取綽號,也不是她的錯啊!
  
  「齊同學……」她面有難色的吐出三個字。
  
  「太生疏了,我們不是用同學互相稱呼的關係!」任晴笑說,渾身又散發出燦爛如朝陽的光芒。
  
  齊朝予微微一怔,沒想到只是笑的方法不同,一個人給人的感覺竟然能從孤僻變成可愛……雖然認為一個男人可愛很奇怪,尤其是除了女人以外,常常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他,但是她找不到其他形容詞。
  
  「反正我的名字就是不好取綽號,如果不叫齊同學的話,就別跟我說話。」那樣她還樂得輕鬆。
  
  「怎麼會?我立刻就能想到一個。」
  
  她瞥了他一眼,差點問出口,不過一想到他總是沒個正經,馬上又改口,「千萬不要告訴我。」
  
  「那真是可惜。」他聳聳肩。
  
  「幹嘛光說我?你也沒有綽號。」齊朝予想了老半天才接上這名話,不想讓兩人之間出現尷尬的無言情況,因為覺得沒有聲音,氣氛會變得很怪。
  
  「我不在意。」他仍是那副無所謂的調調,看似散漫不羈,「所以你硬要在上課時間把我找出來,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是你自己跟上來的。」她氣呼呼的糾正,說得好像是她求他一樣。
  
  討厭,每次只要一碰上他,她引以為傲的冷靜就會消失無蹤,
  
  總覺得跟著他的步調走,會很懊惱,又每次都被他牽著走。
  
  「這麼說來,是我的錯了?」任晴的雙手抵在她的兩邊,形成禁錮的牢籠。
  
  齊朝予靈巧的彎腰,二度閃躲成功。
  
  他立刻攫住纖細的手腕,把她拉回原處,「你不該拒絕我。這麼說好了,我早上都需要一根煙才能清楚,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纏著你不放了吧!」
  
  她想起好不容易忘記的吻,頓時腦袋裡熱氣直冒,更加奮力的掙扎,頭拼命往後仰,「你太過分了……」
  
  那可是她的初吻,但是那樣的初吻,她早已決定要忘掉。
  
  「是誰偷藏我的煙,還把它弄濕?」任晴不把她的力氣看在眼裡,還當有趣的和她較勁。
  
  「大不了我買一包賠給你。」察覺情勢不對,她急忙嚷道。
  
  「當然可以,規則是你得親自去買,不能讓任何人幫忙。」他十分大方的答應。
  
  「為什麼?」她一怔。
  
  依她的家世背景,所受的教育,培養出的端正品格,根本不允許做這種事!連讓人幫她買,都得考慮半天了,他竟然要她親自去買?
  
  「讓你體會一下在這個小村子裡,我們這個年紀要買煙有多困難。」任晴惡劣的笑說,顯然找到新的樂趣,那就是捉弄她。
  
  「不管在哪裡,我們這個年紀都不該買煙!」她忿忿不平的糾正。
  
  任晴露出惋惜的表情,「那就沒辦法了。」見她還想多說,他涼涼的補了一句,「還是你希望偷藏煙的事被大家知道?」
  
  「你……你不會到處去說。」她觀察他一個多月了,應該不會看走眼。
  
  「我是沒那麼愛說長道短,不過用來威脅你的話……」他冷哼一聲,效果十足。
  
  辯不過他,又有把柄在他的手上,齊朝予懊惱極了。
  
  她可不相信有「那我也要把你抽煙的事拱出來」這樣的話來威脅他會有用,畢竟他都能不顧校規騎著車到處亂跑了,抽煙這種小事,又怎麼會放在眼裡?
  
  「考慮好了嗎?」任晴非常有耐心的問。
  
  「我不想染上你的煙味……」噢,她痛恨自己只能處於這種挨打的狀態。
  
  他有趣的笑了,就像之前那樣托住她的後腦勺,輕啄了下她因為緊張而略顯乾燥的唇,在她克制不住臉紅的時候,還故意用舌尖替她潤濕唇瓣。
  
  「這次不會。」
  
  那下次就會嗎?
  
  他明明還是有抽煙,幹嘛來招惹她?
  
  「為什麼偏偏是我?」她火大到最高點,反而無力的問。
  
  他意猶未盡的用唇摩擦她的,「誰教你要說謊?沒聽過『一步錯,步步錯』嗎?」
  
  「我……」她簡直想咬他一口。
  
  「你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任晴露出邪氣的笑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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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4:05
第三章

  她對他的瞭解,大概只有親吻。
  
  「你在想什麼?」勾起她的下顎的俊俏男孩這麼問,蠕動的唇幾乎碰到她的。
  
  「你。」也許是習慣是他的吻,她已經不再像一開始那般反應過大,雖然還是會臉紅,覺得不好意思。
  
  「喔?想我什麼。」黑眸極為誘人又專注的男孩繼續問,薄唇稍微向上移動,利用身高的優勢,親暱的親吻她的劉海。
  
  「想我們根本就不算熟識,為什麼做這種事……」她的尾聲消失在他覆蓋上來的唇舌之中。
  
  唉。她暗暗歎口氣,在他脅迫的目光中,緩緩的閉上眼。
  
  好甜。
  
  不屬於自己的濃烈氣息席捲口鼻,她抱緊手中剛收齊的作業,卻能感覺身軀脆弱的顫抖。
  
  察覺這點的男孩,放肆的伸出手,收攏她的腰,更加深這個吻,像是在測試自己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她吻得全身虛軟,沒有力氣再抱著作業。
  
  真是太超過了……
  
  她終於睜開眼,皺起眉頭,瞪著他。
  
  男孩微微挑起濃眉,有趣的笑了,慢吞吞的離開她。
  
  「謝謝招待。」
  
  在略顯陰暗的樓梯角落,他的笑容染上壞壞的邪氣,扯了扯她的頭髮,把玩著。
  
  她重新抱緊懷中的作業,儘管雙頰緋紅,語氣卻很冷淡,「我說過,不要挑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
  
  「現在是上課時間,沒有人會來這裡。」任晴漫不經心的玩著細軟的髮絲,像是在打發時間時無意識的舉動。
  
  齊朝予咬了咬唇,知道他說得沒錯。
  
  「總之,沒有下次。」她說,走下樓梯。
  
  他聳聳肩,「要我替你拿嗎?」
  
  她停在幾階之上,俯視他,「你蹺課還敢到辦公室?」
  
  任晴輕笑幾聲,「那我先回教室等你。」若不是因為她,第七節蹺課的他早就直接走人。
  
  等她?她又沒說要跟他一起回家。
  
  「我今天要留下來。」齊朝予並非賭氣才這麼說,而是真的有事。
  
  「為什麼?」
  
  她怎麼會認為他知道原因?
  
  「快要校慶了,所有的人都要留下來。」她略帶鄙夷的覷著他,似乎在想,他絕對不會在所有的人的範圍內。
  
  任晴輕哼一聲,沒說什麼,揮揮手,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齊朝予按捺不住的搖搖頭,終於朝反方向離開。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不遠的暗處,還有第三者將一切盡收眼底。
  
  ***
  
  齊朝予交完作業,回到教室,第七節已經上完,同學們早就開始各自的事前準備工作。
  
  他們學校的校慶就跟其他學校一樣,不外乎擺攤位、賣賣東西和一些有趣的節目,只是因為小村子,人口不多,學校裡的學生活動也變成整個村子的大事,連大人們都會無條件給予幫忙,以及參與。
  
  今年因為受到漫畫和媒體的影響,男生們堅持要辦女僕咖啡廳,由於男生的人數比女生多一個,所以表決通過,女生為了反擊,同樣要求男生也得穿執事的制服。
  
  最後在決定工作時,因為人數太少的關係,決定分成兩組,負責招待和負責後臺料理準備,而現在招待組的男生正在畫看板,女生則拿著回去請媽媽或親戚阿姨裁剪的布料,親手縫製制服。
  
  基本上,齊朝予是招待組的。
  
  會說基本上,是因為無論她分在哪一組,全班……不,全校的人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她什麼也不需要做。
  
  但是因為她是學藝股長,在校慶的時候和班長一起負責督導、幫助同學,再者,她也想要有參與感,所以即使別人不會讓她做事,每逢全班性的活動時,她都會在放學後留下來,複習當天的上課內容,或是找本書打發時間。
  
  本來今天她也打算這麼做,只是才到教室門口就發現有人坐在她的座位上,而早她一步回來的任晴正一隻手撐在桌上,嘴巴含著一根棒棒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對方聊著。
  
  學生人數不多,加上幾乎沒有外地來的學生,齊朝予立刻就想到對方是誰。
  
  趙雲霓,村長的女兒。
  
  任晴也看見她了,長腿輕輕踹了下趙雲霓坐著的椅子,拿下棒棒糖,懶洋洋的說:「起來,這是她的位子。」
  
  趙雲霓順著他慵懶的視線看過去,齊朝予就站在她的身後,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們。
  
  「喔,大小姐,你介意我坐這裡嗎?我和晴在聊天。」趙雲霓的語氣隱含著示威的意味,一手還自然的搭在他的手臂上。
  
  齊朝予盯著那不合宜的舉動,疑惑的微皺眉頭。
  
  晴?
  
  喔,對,那是任晴的名字,只是到目前為止,她沒有聽人如此叫過。
  
  「沒關係,我哪裡都可以看書,你坐吧!」拋開沒來由的介意,齊朝予拿起書包。
  
  忽然,任晴拉住她的手腕。
  
  「有事嗎?任同學。」她用平常的語氣回應他唐突的舉動。
  
  他審視著她,卻什麼也不說,唯獨幾乎瞇成一條細縫的眼睛閃爍著敏銳的光芒。
  
  齊朝予開始感到不安,全都因為那彷彿被他看穿的不自在。於是暗中使力,低聲的說:「沒事的話,我還有書要讀。」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放開她的手。
  
  她提著書包,走到距離他們最遠的、空著的座位坐下。
  
  任晴確認她坐在哪裡後,收回緊迫盯人的目光,把棒棒糖又含入口中。
  
  趙雲霓見他終於不再看著齊朝予,馬上開口,「晴,最近很常看到你吃棒棒糖耶!為什麼?」
  
  「因為一個女孩跟我說她不喜歡煙味,為了親她,我只好每天都吃棒棒糖。」
  
  他露出調皮的笑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清楚的傳入齊朝予的耳中。
  
  忍不住停下複習的動作,她不自覺的豎起耳朵,注意他們的對話。
  
  很明顯的,任晴是在說她,慶倖的是其他人不明就裡。
  
  ***
  
  和司機說好的時間還沒到,齊朝予於是來到圖書室裡讀書,沒過多久,便覺得看不下去。
  
  她從來不曾無法靜下心,但現在滿腦子都是任晴說過的話,以及趙雲霓的示威。
  
  為什麼?為什麼要去想他們?
  
  明明越想越煩,而且莫名其妙,她卻又那麼的在乎。
  
  在她走了之後,他又說了什麼?明顯對他有好感的趙雲霓是不是又做了什麼曖昧的舉動?
  
  為什麼她會覺得趙雲霓很討厭呢?
  
  筆尖輕輕抵著下唇,齊朝予還沒思考出解答,一片陰影罩了下來,她直覺的抬起眼眸,望了一眼,浮現困擾的表情。
  
  任晴在她對面的座位坐下,深邃的眼直盯著她。
  
  她當作沒看見,低下頭,全心專注在課本上……至少表面上是。
  
  他沒有出聲打擾,無視圖書室禁止飲食的標語,大方的撕開棒棒糖的包裝紙,吃了起來。
  
  齊朝予只覺得那個聲音異常刺耳,讓她想起趙雲霓的舉動,又隱忍著不想主動開口制止,忽然兩腿間有布料摩擦的感覺,她飛快的抬起頭,看見他一臉悠哉,沒有掩飾的意思。
  
  這傢伙竟然大剌剌的用腿碰觸她的腿!雖然這個時間圖書室沒人,連管理員也不知道跑哪裡去瞎混,但是他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的放肆。
  
  她雙手一撐,略帶怒意的站起來。
  
  他跟著抬起頭,「要回家了嗎?」
  
  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她走進一排一排的書架中,佯裝尋找參考用的書,其實是逃避他的靠近。
  
  偏偏任晴硬是追了上去。
  
  齊朝予當作沒察覺,徹底忽視他的存在,卻掩飾不住心亂,隨手抽了一本書。
  
  溫熱的掌心覆蓋在她的手上,把書推回原位,他從身後圍繞,禁錮她能活動的範圍。
  
  「你很在意我剛才說的話?」
  
  低沉的嗓音如清冷的水滴滑過肌膚,引起一陣輕顫,她可以判定他站得有多近,身體又開始熱了起來。
  
  「為什麼要在意?」她狀似不以為意的反問。
  
  「你這話讓我有種小孩子在玩『誰在意誰就輸了』的遊戲的幼稚感覺。」以挑戰讓她變臉為樂趣的男孩又開始逗她。
  
  雖然坦率一點的女孩子比較好理解,容易攻陷,但是像她這樣即使害羞也要忍著,不肯示弱的個性,他實在是無法不捉弄她。
  
  果不其然,她回頭,羞紅了臉瞪著他。
  
  「雖然你不笑就很漂亮,但是氣鼓鼓的表情比較像個人。」
  
  齊朝予的表情僵住了,不由自主的問:「什麼意思?我平常不像個人嗎?」
  
  「像個毫無缺點的完美機器人。」任晴漂亮的鳳眼一轉,噙著了若指掌的笑容,「有自動導航的機器人,儘管人在,心卻不在。」
  
  為什麼和她完全稱不上熟識,被她刻意躲避的他,會看穿她的偽裝?
  
  「我猜你一定是大家說喜歡,而你明明不喜歡,也會說喜歡的人吧?」
  
  她一震,眼神複雜又狼狽。
  
  沒錯,雖然大家都說她是齊家的大小姐,但是為了不辜負大家的期望,在處理人際關係的眾多選項中,迎合別人總是她的選擇,因為一點點小小的忍耐,事情就會順利的進行下去。
  
  所以爸媽出國工作,決定把她留在這個小村子裡時,她沒有反對。
  
  即使想要參加游泳比賽,可是一聽見有人說她不像是會為了名次而游泳的人,便放棄了。
  
  當別人認為她不該去做哪些事時,她便謹守別人替自己設定的本分,不會逾矩。
  
  只是,偶爾她會想著,如果作了不同的決定,其他人都認為不對的決定,現在的她是不是會不一樣?是不是不會有那種和任何人都無法深交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那天她忍不住撿起他的煙的原因。
  
  任晴沒料到會看見齊朝予無所適從的荏弱表情,胸口一緊,漫不經心的笑容也消失了。
  
  算一算,他們擁有共同秘密的日子也過了半個多月,接吻的次數早已數不清,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升起類似憐惜的情緒。
  
  「大小姐……」他堅定的移開她的手,突然想要吻她。
  
  對他來說,接吻一直是一種手段,一種讓女生靜下來,神魂顛倒,可以繼續下去,達到目的的手段,所以從來沒想過,只是因為一個表情,就讓他全身發燙,只想好好的吻她。
  
  察覺他的眼神改變,習慣這種接吻前的訊號的她,不知道是否腦袋太過混亂,無法克制心情,直直的跌入他製造出來的曖昧氛圍中,全部的感覺和神經都集中到唇瓣,渴望起他的吻……
  
  「晴,原來你在這裡,不是說要去廁所嗎?去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回家了。」趙雲霓的聲音忽然從圖書室的門口傳了進來。
  
  齊朝予一驚,立刻回過神來,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閃身躲進書架的側面,不願自己此刻的模樣被人看見。
  
  她竟然會想要他的吻?
  
  任晴眸心一冷,厭煩的暗咒幾聲,才無關痛癢的回答,「差不多了,你先回教室吧!」
  
  趙雲霓不理會他的敷衍,快步走了過來,同時往齊朝予躲藏的方向探頭。
  
  「喂……」他來不及拉住她。
  
  繞著書架走了一圈,趙雲霓不解的問,「你剛剛跟誰在說話嗎?」
  
  任晴挑起眉頭,不著痕跡的瞄了眼還留在座位上的書包,但齊朝予確實已經不在原地。
  
  「被她跑了。」他喃喃。
  
  「什麼?」趙雲霓不懂他的意思。
  
  「我要先走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隨口撂下話,拿起齊朝予的書包,頭也不回的離開。
  
  「那……不是大小姐的書包嗎?」
  
  第二次被扔下來,並想通來龍去脈的趙雲霓,終於擠不出笑容,氣得把書架上的書掃落地上。
  
  「可惡!」
  
  她絕對不會放棄任晴,絕不!
  
  ***
  
  「大小姐,有你的電話。」
  
  齊朝予正在自家游泳池裡游泳,看見管家站在池畔,浮出水面,便得到這樣的消息。
  
  奇怪,這個時間她的父母不會打電話給她,唯一會用電話閒聊的藍孔翠也不會打家裡的電話,而是打她的手機,那麼會是誰呢?
  
  她接過話筒,「你好。」
  
  「大小姐?」絕對不會猜錯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
  
  「你怎麼會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剎那間,齊朝予的音調都飆高了。
  
  「某人的手機裡只有自己家裡的聯絡電話和孔雀家的電話號碼,我想不知道都很難呀!」任晴低沉的笑聲透過話筒,聽起來更具擴張力。
  
  「你……你怎麼會……」她正想問他怎麼會有她的手機,念頭一轉,想起自己為了躲避趙雲霓,悄悄的離開,並沒有帶走書包,而手機就放在書包裡,想來他是拿了她的書包,才找到手機的。
  
  唉,都怪那時候太急著離開,忘了書包。
  
  「看來大小姐英明,也知道前後曲折了,那麼現在出來吧!」
  
  「出來?」齊朝予頓了頓,隨即明白他的意思,「你在哪裡?我讓人去拿。」
  
  「我在哪裡,告訴你是無妨,不過你得親自來跟我拿。」他的語氣優哉遊哉的。
  
  整個人還泡在水裡的齊朝予可不這麼認為,「我現在很忙。」
  
  「忙著玩水?」他確實聽見水聲,「還是你在洗澡?」
  
  「才不是!」她慌張的反駁,連一點幻想的空間也不給他。
  
  「那就快點出來拿吧!我在你家門口。」一會兒逗弄她,一會兒又自顧自的轉移話題,任晴像只沒有人養,我行我素慣了的貓兒。
  
  「什麼?」她隨手放下話筒,急得不走階梯,直接從水中爬出來,跑到窗邊,往下一瞧。
  
  果然,任晴靠著檔車,悠閒自在的擋在大門口。
  
  這礙眼的傢伙!
  
  她跑回去,撿起話筒,又快速回到窗邊。
  
  「看上面。」
  
  還以為她講電話講到失蹤的任晴照著她說的話做,「怎麼了?」
  
  「左邊,左邊數來第二扇客戶。」她下指示,當他終於看見自己時,忙不迭的指著一個方向,囑咐道:「到後門去,我過一會兒下去。」
  
  任晴不慌不忙的吹下一記口哨,「原來大小姐是在游泳。」
  
  「快去!」沒心思和他閒聊,齊朝予氣急敗壞的說,同時離開窗邊,趕緊回房。
  
  雖然附近只有齊家,但是再上去還有其他人居住,所以還是會有人經過這條路,她可不想被人看見和任晴私底下見面,那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
  
  迅速換上乾淨的衣服,沒時間吹乾一頭長髮,她只好把頭髮隨意的盤成包包頭,套上針織外套,從傭人使用的後門出去。
  
  「看來我來得非常是時候。」見到她制服以外的穿著,任晴笑說。
  
  她的髮稍還淌著水,紛紛落在細白的頸項上,實在很誘人。
  
  受不了他打量的視線,她只能慶倖還好天色已暗,不爭氣的薄臉皮不會出賣她。
  
  「快拿來。」齊家是英式建築的洋房,她走出傭人使用的後門之後,甚至連打開鐵門都不願意,直接從間隙伸出手,向他討書包。
  
  他故作姿態的想了一下,揶揄道:「大小姐難道不認為應該請我喝杯茶,或是給點甜頭?聽說拾金不昧可以分一成的獎金。」
  
  「我身上不帶錢。」
  
  「沒關係,你知道該怎麼做。」任晴點了點唇。
  
  「你不能動不動就要我出賣自己的吻!」齊朝予火大了。
  
  她發現面對任晴,自己特別容易大動肝火。
  
  「我沒有要你出賣,只是給你一個機會。」他忽然靠近鐵門,攫住纖細的手腕,不讓她逃。
  
  瞬間,她感覺自己像是困在猛獸的柵欄前,動彈不得。
  
  「我才不需要這什麼爛機會!」她掙扎,費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誰說的?你明明很想吻我。」他輕聲的說。
  
  又來了!他又流露出那種看穿她的眼神。
  
  心浮氣躁已經攀升到最高點,齊朝予瘋了似的大喊:「我才沒有!要不是你拿香煙的事威脅我,我根本不需要做這些事,更不想每次因為你故意捉弄我,而擔心被人發現。說穿了,和你接吻,對我而言只是一種麻煩,我根本就不喜歡。」
  
  情緒化的罵完,她氣息微喘,終於能正眼看他。
  
  任晴原本生動的表情變得淡漠、超然,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扳正她的臉,強硬的落下一吻。
  
  第一次,她在他的吻中嘗到羞辱和怒氣的滋味。
  
  「這是最後一次。」
  
  他把書包塞進她的手中,騎著車,揚長而去。
  
  ***
  
  她罕見的遲到了……
  
  站在教室門口,齊朝予盯著拉門,一向鎮定的臉龐隱隱流露出困擾。
  
  從小到大,未曾在任何場合遲到算是她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偏偏昨晚發生的事導致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翻來覆去,直到清晨四點多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一個沒注意就睡過了頭。
  
  生平第一次拒絕別人,便導致這樣的下場,所以她才會總是選擇附和別人。
  
  但是有個聲音不斷的有腦海裡警告她,如果不阻止他,身體某一部分會隨著他的舉動改變,而她並不想改變,不想變成一個不認識的自己,所以這麼做是對的吧?
  
  齊朝予深吸一口氣,第一次選擇把困擾自己的事情拋到腦後,然後拉開門。
  
  「報告老師,對不起,我遲到了。」
  
  迎向眾人理所當然的詫異目光,她保持平靜,目光掃向座位。
  
  果然,教室裡和人數剛好的座位數量,如今只空著她坐慣的位子和她身後的位子。
  
  原來他也還沒來。
  
  「呃……既然你們兩個都來了,就快點回座位,準備上課了。」年輕的國文老師露出關愛又尷尬的表情,咳了幾聲。
  
  兩個?她明明只有一個人啊!齊朝予不解。
  
  「讓開,你擋到我的路了。」
  
  聽到背後傳來不耐煩的命令,她往旁邊站了一步。
  
  任晴二話不說,大步進入教室。
  
  她完全沒發現他站在自己的身後,難怪所有的人會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
  
  不,盯著他們。同學間開始出現小小聲的耳語,一些愛鬧的同學更露出曖昧的神情。
  
  齊朝予站在門口,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任晴則是一如往常,對那些關於自己的誤會既不辯解,也不在意,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會坐進那個霸佔許久的位子時,沒想到他卻直直的走向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心情不佳的踹了下椅子。
  
  「起來。」
  
  「咦?可是……」座位上的男生不太肯定的看了他一眼,再看向某人自動放棄的『寶座』。
  
  那裡可是最接近齊朝予的位子之一,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盯著她的最佳位子啊!
  
  「叫你起來,就給我起來。」任晴沉下聲,火紅的頭髮似乎反映了糟糕的心情,看起來更鮮豔。
  
  「是。」男同學立刻收拾桌上的書本,拿起書包,不解又開心的坐進夢想已久的座位。
  
  霎時,教室裡鴉雀無聲,原本打算取笑他們、探問八卦的同學們,這下全都轉頭看向齊朝予。
  
  他們不是一起上學嗎?怎麼情況看起來好像不太妙?
  
  再度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齊朝予十分無措。
  
  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甚至拒絕坐在原本的位子上,一定是生氣了……但是她不只一次說過不喜歡他不看場合隨意的吻自己,拿香煙威脅她的事也是事實,為何他比她這個受害者還生氣?她又幹嘛要在意他的感受?
  
  「齊同學?」國文老師也沒見過她呆傻的模樣,關心的出聲。
  
  「對不起。」齊朝予回過神來,低聲道歉,迅速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沒錯,她不需要顧慮任晴的想法,一切都是他先起頭的,是惡作劇,那些惡劣下流的招數無庸置疑的都是他戲弄她的惡作劇。然而,一開始沒有嚴正的拒絕,向外救援的她,難道就沒有錯?
  
  「好了,注意力回到課本上,否則今天放學留下來補課。」
  
  國文老師不得不出此下策,招回每一顆因為好奇而蠢蠢欲動的心,畢竟就連他都很好奇,這對南轅北轍,個性和品行都不同的學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拿出課本,卻忘了翻開,齊朝予低著頭,擱在桌上的雙手緊握成拳,眼底閃爍著深思的光芒。
  
  坐在她旁邊,從頭到尾沒出聲的藍孔翠終於忍不住了,架起課本,小聲的問:「小予,你和任晴吵架了嗎?」
  
  齊朝予一頓,一面對別人,習慣性的揚起微笑,「嗯?為什麼這麼問?」
  
  藍孔翠瞥了眼一坐下就大剌剌的趴在桌上睡覺的任晴,「前陣子你們還挺有話聊的……大概是從任晴坐在你後面的位子開始,老師也很高興他的出席率提高,說是受到你認真向學的影響,我看你們雖然對話不多,但是互動不少,他不是很愛逗著你玩嗎?而且每次你前腳一離開教室,隔沒多久就會發現他也不在,之前還有人看到你和他在停車棚內不知道在說什麼,連我都覺得你們有姦情。」
  
  連最親近她的藍孔翠都這麼想?
  
  可見她真的是太縱容他了。
  
  小臉黑沉,齊朝予擠出笑容,嘴唇顫抖的開口,「我跟他……任同學沒有吵架。」
  
  他們只是生來就不和,畢竟一個是太陽,一個是北風,本質上就不同的兩人,要相安無事的話,互不來往是不二法門。
  
  「是嗎?」藍孔翠懷疑的看著她,「如果你們吵架,就快點和好吧!現在是校慶的準備期,你們這兩個能夠影響班上氣氛的人還吵架的話,士氣會低迷喲!」
  
  他們的目標可是營業額第一耶!
  
  發現周圍豎起耳朵偷聽的同學們都露出認同的表情,齊朝予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乾脆埋首於課本中。
  
  唉!要如何向其他人解釋太陽與北風只可能鬥個高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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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4:29
第四章

  在他們兩個創造出爭執的氣氛,又沒有人願意先開口示好的情況下,再過三天就要校慶了。
  
  因為剩下三天的準備期,還有許多東西沒來得及準備好,和老師情商後,從下午開始,全校就進入「無政府」狀態,由學生們自由進出,加緊趕工。
  
  「晴……」
  
  正在畫張貼在川堂和正門的海報,齊朝予的手停頓了一會兒,眼色有些灰暗。
  
  「又來了,趙雲霓不是二班的嗎?幹嘛每天都來我們班?」和她一起畫海報的一名女同學不是很開心的說。
  
  「很明顯的,她對任晴有興趣,不是嗎?」藍孔翠一邊調顏料,一邊回答。
  
  「誰不對任晴有興趣?問題是,沒人像她這麼纏人啊!」另外還有人不是滋味的說。
  
  「隔壁班還說她到處放話,說任晴是她的男朋友。」
  
  「太不要臉了!」
  
  「就是說呀!我們想靠近,都會被她瞪。」
  
  「而且任晴根本沒有幫忙做任何事,都是因為被她纏著聊天的緣故,難道村長的女兒就能享有特權?」有人很不悅的說。
  
  場面馬上變得有點尷尬,所有的人瞪著說話的人,又看看齊朝予。
  
  她不慌不忙的露出一貫的笑容,替那人解套,「校慶的準備工作,是交由我們學生自行負責,目的在於培養學生的自主性和自發性,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
  
  從容恬淡,溫和好相處,把頭髮綁起來,和大家一起跪坐在地上畫海報的齊朝予,再度擄獲眾人的心,粉絲從單一性別擴張到不同性別。
  
  不過她卻明白,每個人看到的都只是她反應出別人想看到的自己,唯一能讓她展現不同自己的人則……
  
  悄悄的瞥了任晴一眼,看見他和趙雲霓有說有笑,她立刻改變念頭,那個不同的自己一定是在種種錯誤下誕生的錯誤的自己。
  
  「對了,大小姐是學藝股長,負責督促我們班的同學有沒有盡責的工作,這樣的話,大小姐就有足夠的資格去把任晴從趙雲霓的手中搶回來,畢竟我們畫好的招牌,到現在都還沒有人有空掛上去。」
  
  「沒錯,叫任晴來幫忙吧!」
  
  一同畫海報的女同學們開始起哄,把齊朝予捧得高高的。
  
  想當然耳,她是千百萬個不願意去到任晴和趙雲霓的面前,眼看他們那麼有話聊,她去不是很不識相嗎?而且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認為她是妒嫉、惱羞成怒才過去打擾……她才不要變成那樣。
  
  「大小姐,好不好?你去把任晴帶過來幫忙啦!」
  
  「搞不好他也是擺脫不了趙雲霓,大小姐去,說不定正好幫了他一個大忙。」
  
  面對女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壓力,向來習慣順從的齊朝予直覺的做出選擇。
  
  「那我去說說看。」她笑笑的起身,一想到轉身就得面對好一陣子沒說話,連視線也沒交錯的任晴,胃部忽然緊縮。
  
  討厭,她的心在躁動。
  
  應該是不在意的,反正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不要和任晴過度深交,現在只是回到原本的狀態,根本毋需因為要跟他說話而緊張,之所以腹痛,也不過是自我意識過剩的生理反應而已。
  
  「小予。」藍孔翠忽然叫住她。
  
  「嗯?」齊朝予回頭,笑容沒有一絲破綻,額頭卻滲出薄汗。
  
  「你……沒什麼,加油囉!」藍孔翠原本是想要叫她別勉強,不過在場的女同學們都已經說成這樣,她如果對她說不用去,顯得很奇怪,而且依好友的個性,搞不好會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嗯。」齊朝予微微一笑,忍著腹痛,走了過去,然後在隔著一張桌子的地方站定。
  
  「大小姐,有事嗎?」趙雲霓笑瞇瞇的問。
  
  自從她發現齊朝予和任晴吵架後,便積極的接近任晴,近兩個星期,他沒有和齊朝予說過半句話,她完全可以確定攻陷他的日子不會太遠,早就跟親近的朋友說任晴是她的了,消息也很快的傳開,就算齊朝予現在想來搶人,機會也渺茫了。
  
  最大的證據就是,即使齊朝予站在他們的面前,任晴仍然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那個……」齊朝予當然也發現了這點,突然覺得無論如何都該拒絕的,現在站在這裡的自己好丟臉。
  
  「怎麼了嗎?我今天沒有坐在大小姐的座位上吧?」趙雲霓略帶挑釁的問。
  
  「我是來找任同學的……」每說一個字,齊朝予就覺得勇氣少一些,同時更加心浮氣躁,「同學們需要你的幫忙,把招牌掛上去。」
  
  看她呀!跟她說話呀!
  
  她明明知道這只是順應大家的希望而做的事,心卻蠢蠢欲動……都是這個男生害的。
  
  「別人叫你來,你就來?」任晴吃著棒棒糖,仍是沒有看她,漠然的說:「我幫不幫忙,都與你無關吧?這樣跑來管我,難道大小姐是因為無法再接吻而依依不捨?」
  
  頓時,在場的同學們一陣譁然。
  
  秘密被當眾揭穿,齊朝予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臉色由暈紅轉變成蒼白,身體隱隱顫抖,連該怎麼說話都忘了,頭越來越低。
  
  「晴對任何女生都是這樣,如果只是吻的話,根本不具意義。」趙雲霓嘲弄的說。
  
  她無法反駁他們,只因為有種被說中了的羞恥感。
  
  千錯萬錯過都是他的錯,是他騷動了她的心。
  
  但是她又想在他身邊待久一點,只是四片唇瓣互相接近,從何時起讓她感覺不夠?
  
  只是唇與唇互相貼近,那麼心的距離有多近?
  
  她能再靠近到什麼程度?
  
  她不知道,於是不安、害怕,因為恐懼這種改變,她才想逃。
  
  「啊?還是大小姐真的喜歡晴?」趙雲霓笑說,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情。
  
  齊朝予渾身一冷,某種心緒因為趙雲霓的話而被連接起來,從任晴不再理會她的那天起,就一直擾亂著她的煩躁和此刻的困窘彷彿瞬間被所有的人看光光。
  
  啊!原來如此,從一開始她就沒得選擇。
  
  無論是把自己的內心攤開來,或是去瞭解別人的真意,這些事情都令她害怕。
  
  所以輕鬆的投合別人,不願太深入,隨時能夠抽身離開,就是軟弱的她所能生存下去的世界。
  
  偏偏,他曾經帶來不一樣的視野。
  
  「天啊!是真的嗎?被我猜中了?我第一次看大小姐臉紅耶!是害羞嗎?」趙雲霓湊過去,由下往上觀察齊朝予被頭髮遮蓋的低垂臉蛋,故意大驚小怪的嚷嚷,引起眾人的注意。
  
  齊朝予能感覺所有的人都圍了上來,全身冰冷,嘴唇死白,腹痛得快要站不穩。
  
  「大小姐怎麼可能害羞?又不是要告白。而且依大小姐的個性,恐怕告白都像是在念課本一樣無聊。」任晴滿不在乎的開口,懶洋洋的趴下來,用後腦勺面對她。
  
  不僅僅是被羞辱的感覺,還有另一種心酸在喉頭灼燒,齊朝予不知道自己是那麼的脆弱。
  
  「啊!大小姐不會是要哭了吧?」趙雲霓就是不肯讓她太好過,繼續挖苦。
  
  秀眸一瞠,明明沒有眨眼,懸在眼眶裡的水珠禁不起任何一點刺激,就這麼直直落下,不偏不倚的滴在任晴的手背上。
  
  因為皮膚上驟然出現的微溫感覺和趙雲霓的話,他倏地抬起頭,看見齊朝予一臉驚慌,臉色死白的退後一步,不禁一怔,「大……」
  
  下一秒,齊朝予拔腿就跑。
  
  所有的人詫異的望著除了體育課外,絕對不會激動奔走的齊朝予的背影,啞口無言。
  
  忽然,靠近門的同學臉色大變,指著地上,高喊:「有血!」
  
  接著也有人發現,順著齊朝予走過的路上,血跡斑斑。
  
  「是大小姐!她受傷了……」
  
  任晴跳起來,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先別報告老師,我去看看再說。」同樣回過神來的藍孔翠忙著指示,隨即也追了出去。
  
  如果她猜得沒錯,報告老師,讓更多人知情的話,將來齊朝予一定會無地自容。
  
  ***
  
  任晴追著斷斷續續的血跡,越走越偏僻,最後來到沒在使用的舊活動中心。
  
  平常不開的舊活動中心,因為今年校慶表演節目太多的緣故,暫時開放,但是裡頭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打掃清理,他問了一下,都沒有人看見齊朝予的蹤跡,只好繞出舊活動中心,暗暗猜測著,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狽模樣的她會去哪裡?
  
  他順著直覺,走到了平常藏車子的地方。這裡是整個校區最無人會去的地方,是他換了好幾處,終於找到的。
  
  所以他想,倘若齊朝予真的有心要躲,這裡應該是最好的所在。
  
  「大小姐。」沒看到人,他試探性的喚了聲。
  
  四周的樹叢一點動靜也沒有,任晴皺起眉頭,懷疑自己想錯了,正準備要離開,眼角餘光恰巧掃過那幾乎被隱藏起來的血跡。
  
  這下他敢肯定,她一定在這裡。
  
  依循著再度出現的血跡往樹叢裡走,他終於發現抱著自己縮成一團的齊朝予。
  
  「原來在這兒……」他低喃,也說不上現在的心情,只知道看見她好好的沒事,心中的大石頭便消失了。
  
  任晴朝她走過去,從她聽見腳步聲便渾身一悚的情況看來,她知道有人靠近,卻脆弱的選擇更加抱緊自己,逃避現實,害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該縮回來還是靠上去,最後搔搔頭,在她旁邊坐下。
  
  「真會躲,大小姐一定很擅長玩捉迷藏。」他起了個無害的開場白。
  
  齊朝予彷彿看準了時機,一躍而起,準備再次逃跑。
  
  他早有預感,一下子就抓到她。
  
  「放開我!」她的尖叫,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害怕。
  
  但,害怕什麼?
  
  任晴抓著她的手,銳利的眼飛快的審視她,最後發現她的大腿內後側有血跡,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驚訝的開口,「難道你……」
  
  「快帶小予回家。」藍孔翠硬生生的打斷他的話。她一直跟著他,這時候才追上,臉上張揚著要他不許說出口的暗示。
  
  「孔雀……」齊朝予一見到她,眼淚紛紛落下。
  
  「來了?」藍孔翠不是發出疑問,而是在確定。
  
  齊朝予點點頭,想走到能讓她安心的好友身邊,卻被他抓得緊緊的,於是回頭,衝著他怒吼,「放開我!」
  
  任晴挑了挑眉頭,才不管她抗議與否,一把將她扛起,走向檔車,並撂下話,「藍孔雀,剩下的交給你。」
  
  「沒問題。」似乎明白他會安全的護送齊朝予回家,藍孔翠卸下嚴肅,露出笑容,朝他們揮揮手,回去善後。
  
  齊朝予沒想到好友連幫都不幫自己把,就把她扔下,交給這個態度惡劣的傢伙。
  
  任晴正打算讓她跨坐在椅墊上,她的雙手馬上把裙子抓得緊緊的,兩條腿說什麼也不肯打開,因為困窘而羞紅的臉轉向一旁,不肯看他。早已不是小學生或懵懵懂懂的國中生,從她和藍孔翠的對話,以及自己的觀察,明白她在顧慮什麼的任晴,脫下身上的薄外套,從正面替她在腰際打了個結,綁好。
  
  「你……第一次嗎?」他的語氣也有點不知所措的尷尬。
  
  纖細的肩頭猛地一顫,她難堪的瞪著他。
  
  她知道自己到了這個年紀才有初經在同僚中算晚了,之前她也一直很擔心,不敢跟任何人說,還是藍孔翠自己發現,她才敢間接承認,結果他竟然這麼簡單的就脫口而出。
  
  先對她好,再來傷害她,真是惡劣!
  
  「我沒有找你吵架或逗你的意思。」知道她誤會他的用意,任晴歎了口氣,「應該說,沒有男人會度量小到拿這種事大做文章吧?」
  
  齊朝予不領情,以懷疑的眼神藐視他。
  
  他微怒,眼角抖了抖,捏著軟嫩的腮幫子,「你還真懷疑我啊?」
  
  「不要碰我!」她反應激烈的揮開他的手。
  
  任晴愣了愣,皺起眉頭,「我都說了……」
  
  「難道你覺得我會相信?」她臉上是延續剛才在教室裡受傷的神情。
  
  夠了,她不想要這種心情,不想再受他的擺佈!
  
  黑眸微瞠,他瞪著她,「所以你的意思是永遠不想再跟我有任何交集?」
  
  齊朝予張了張嘴,肯定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就連往常的疏離笑容都忘了該怎麼擺。
  
  「說話呀!」他冷冷的催促,「如果是的話,把香煙還來,我保證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眼前。」
  
  是啊!這不是她一直以來期望的嗎?可是怎麼發不出聲音?
  
  「還是你給我錢,我自己去買也可以,反正我是壞學生。」他訕笑,眼底的溫度和剛才完全不同。
  
  「為什麼開口閉口都是煙?」她喃喃的問,眼神迷離。
  
  「什麼?」他抬起一邊眉峰。
  
  「難道我就不行?你寧可要煙……而不是我,是因為我這個人有缺陷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但這是生平第一次詢問別人的真意,而且極為渴望答案。
  
  雖然他們就像太陽與北風,徹底不同,但是她發現只有他能填補她內心的缺陷,也只有在他身邊,她能活得更像自己。
  
  「是你自己從我身邊逃開的。」任晴專注的盯著她,嗓音突然降了幾個音階,低沉得讓人發抖。
  
  「如果我……我不再逃的話,能夠更瞭解你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對我告白。」
  
  齊朝予眸光一閃,垂下腦袋,咬了咬唇,「我害怕向別人坦白,習慣看別人的臉色,也在意別人是怎麼看我的……大家都說你很複雜,我們兩個就像太陽與北風一樣,完全不同,所以那時候我才會說那些話……可是我還是想多瞭解你,也希望你能瞭解我……我想要和你有更深的羈絆。」
  
  想起來了,當他第一次出現在教室時,她的目光就莫名的被吸引,當他察覺她的視線時,她困窘得再也不敢看他,並打定主意不接近他。
  
  然而他就像太陽,儘管看起來難以親近,還是有許多人像行星一般圍繞著他公轉,原以為自己不會是其中之一,沒想到她陷入的時間大概是從那一個眼神交會開始。
  
  凝望她緋紅但認真的小臉,任晴微微瞇起眼睛,下一秒,骨節分明的手遮住了臉,噗哧笑了出來。
  
  「太陽與北風?不愧是大小姐,說話真會修飾。」任晴笑了一會兒,放下手,深邃的眼眸顯得冷淡,「我不喜歡別人耍著我玩,也討厭會聽信流言的人。」
  
  齊朝予蹙起眉頭,快要哭了。
  
  看來她太自作多情了,他從來沒有和她擁有相同的想法。
  
  「別露出那樣的表情,我不喜歡。」他突然伸出指頭,接住懸在她眼眶的淚水,殘忍卻美麗的臉龐扭曲,變得困擾、煩躁,然後扣住她的後腦勺,在她抬起頭時,俯下身。
  
  可惡!一開始他只是玩玩的,現在居然覺得她比香煙還重要。
  
  「任……唔……」她感覺可樂棒棒糖的甜味蔓延了整個檀口。
  
  他……一直都在吃棒棒糖嗎?沒有抽煙?
  
  腦袋繞碰上這個問題打轉,她顯得有些呆滯,不一會兒,唇上的重量消失了。
  
  「我不接受背叛。如果你選擇要留在我身邊,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准背叛我。」任晴的眼神堅定,語氣霸道,彷彿是在索取她的保證。
  
  瞬間,她被蠱惑了。
  
  「不,我不會。」
  
  現在,她只想將兩人的世界連在一起。
  
  ***
  
  「來到你家,真的不會太打擾嗎?」
  
  因為回齊家的路有段距離,瞧她這般扭捏,搞不好回去以後,不敢聲張,自己躲起來處理,反而更糟,顧及她強烈的自尊,任晴堅持回他家。
  
  「我媽出遠門了,暫時不會回來。」他在廁所裡翻找應該有的衛生棉,同時招招手,要她進來,別站在玄關發呆。
  
  等他找到後,回到客廳,發現她靠著牆,勉強站著,深怕坐下會弄髒椅子或地板。
  
  「不舒服嗎?」他動作輕柔的扶著她的腰,頓時察覺她的身軀有多緊繃。
  
  「嗯……」齊朝予抱著肚子,側靠著牆壁。
  
  因為比其他人還要晚來,所以她做了很多功課,照理來說不該如此慌張,又毫無準備,偏偏最近腦袋都被他的事占滿,完全沒發現腹痛也是那個來會有的徵兆之一,還以為是緊張使然。
  
  看見她臉色蒼白,他想也不想,攔腰抱起她。
  
  「會弄髒的。」她驚呼,直覺用手護著小屁股。
  
  都這個情況了,她還能記著這些沒意義的小事?
  
  任晴白了她一眼,「我在放熱水,你應該會想清洗一下。要不要喝點熱的東西?我去買給你。」
  
  「你怎麼這麼清楚……」她感到好奇,忽然想到了什麼,安靜下來。
  
  說起來,他也是一下子就猜中她是初經,由此看來,他早已習慣和女人相處,也都清楚什麼時候她們需要哪些幫助……是不是跟那些傳聞有關?
  
  輕手輕腳的把若有所思的她放進浴缸裡,他蹲在浴缸旁,一手撈著水測試水溫,淡淡的說:「我不喜歡別人懷疑我,或是拿我的其他事情來做比較。」
  
  被看穿心思,齊朝予的臉頰泛紅,「才……才沒有。」
  
  任晴深深的注視她,輕聲解釋,「我媽也是個麻煩的人,一來就喊痛,吃不下,吵著要喝熱的。」
  
  她心底的煩悶有效的獲得安撫,本來並不期待看起來捉摸不定的他會對自己解釋任何事情。
  
  「之前你說我們就像太陽與北風,誰是北風?」扣住她的手,他沒來由的問。
  
  「你覺得呢?」想起自己的形容,她感到矯情,閃躲的反問。
  
  「是我問你。」他非常強勢。
  
  「我……」她不認為自己會是太陽,不只是因為他的名字裡有「晴」這個字,也是他給人的印象,太耀眼、絢爛,魅力十足,而她給人的感覺大概就像他所說的,是個完美的機器人,冷冰冰的。
  
  任晴的黑眸蕩漾著笑意,用最溫柔也最低沉的口吻訴說,「既然我是太陽的話,就一定能讓北風臣服。」
  
  什麼意思?
  
  感覺他話中有話,齊朝予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怎麼在發呆?」
  
  「我只是在想,不久之前還以為一切都完了,你那麼討厭我,我在大家的面前又那個……真是一想到就想轉學。」她神情慘淡的說。
  
  任晴的手滑了一下,繼而失笑,「真不愧是大小姐啊!」
  
  「因為……真的很丟臉。」她聲音細微的抗辯。
  
  「她,那你慢慢想,我去替你買熱的飲料回來。」他按了按她的頭,才站起身。
  
  齊朝予追隨他的側臉,冷不防的抓住他的手。
  
  「嗯?」他發現疑問的單音。
  
  「沒……沒事,我只是想說我只喝有機蔬果打成的飲料……」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突兀的舉動,她連忙找了個藉口。
  
  任晴的嘴角抖了抖,開玩笑的說:「大小姐果真難伺候。」
  
  「任晴。」看見他真的要離開了,她情不自禁的喊他的名字。
  
  「又怎麼了?」他回到浴缸旁邊,彎下腰,揶揄道:「總不好讓我一直在這裡看你洗澡吧?畢竟那些傳言,有大部分都是真的。」
  
  「我……」齊朝予雙頰泛紅,別開臉,曲起的指頭抵著唇,欲言又止,模樣羞澀。
  
  任晴從來不曾趕過時間,也捨不得催促她,樂得欣賞她越來越有人味的表情。
  
  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與他四目相接,「我真的很高興現在是你陪在我身邊。」
  
  一時之間,他怔住了。
  
  明明這裡是他家的浴室,略帶黴味跟陰晦的空間與她一點都不相襯,偏偏他卻覺得現在的她那淺淺的笑容美得不可思議。
  
  然後他臉紅了,重新坐在浴缸旁邊,雙手抵著浴缸邊緣,擋著臉。
  
  齊朝予雖然不明所以,但是擔心不已,連忙攀著他的手臂,緊張的問,「怎麼了嗎?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這是她第一次和心儀的人單獨相處,所以不知道怎麼做、說什麼才正確。
  
  任晴躊躇了一會兒,一手枕著頭,一手輕鬆的倚著腦袋,姿態隨興,但是卸下冷淡後,流露出一股親暱。
  
  「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笑。」
  
  而他的身體,因此發燙不已。
  
  「雖然你現在全身濕透,不能抱著你,但是能不能親我一下?」
  
  他就坐在原地,全然沒有主動的意思,明顯是要她主導。
  
  「但是……」
  
  「別說你不會,我們少說已經接吻過一百次了。」他誇張的說。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包煙有幾根?」
  
  「二十。」他笑她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真是太不劃算了。」她咕噥,自己竟然被白親了那麼多次。
  
  「是啊!接下來你想親我,就沒有藉口了,所以快來吧!」
  
  他閉上眼睛,仰起頭,朝向跪坐在浴缸裡比較高的她,一副乖乖束手就擒的模樣。
  
  齊朝予有點緊張,卻無法解釋心頭那種因為不好意思而想推開他,卻又覺得捨不得的感覺。
  
  任晴等了一下,都沒有聲息,原本打算放棄,自己來,於是張開眼睛,沒想到那豐潤的唇瓣正好貼上來,他張開雙手,將她抱個滿懷,滿足感油然而生,在身體裡脹得滿滿的。
  
  這也許是他第一次覺得有個人能夠被信任、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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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5:18
第五章

  「這裡!」藍孔翠對著騎腳踏車雙載的人影揮手。
  
  距離不遠,晚上檔車又太吵,任晴和鄰居借了輛腳踏車,把齊朝予載到和藍孔翠約好的地方,再由她載她回家。
  
  因為由他載她回去太顯眼,還有一堆事情得解釋,才決定這麼做。
  
  「孔雀。」齊朝予一見到她,連車子都還沒停穩,便急著過去。
  
  任晴拉住她,要她小心。
  
  「來,你的書包和手提袋。」藍孔翠把她遺留在學校的東西交給她。
  
  「謝謝。」齊朝予開心的說。
  
  看見她的表情跟離開學校時相去甚遠,藍孔翠安心多了。
  
  「袋子裡裝的是什麼?」任晴忍不住發問。
  
  他已經看她提著這個袋子好一陣子了,卻從來沒有見她從裡頭拿出東西,之前兩人冷戰,他也沒能問她。
  
  藍孔翠大大的眼睛轉了一圈,神秘兮兮的笑了。
  
  齊朝予有點困擾,猶豫著該不該說。
  
  他也不急著催促她,熱切的雙眼若無其事的瞅著她。
  
  齊朝予莫名的氣虛,訥訥的開口,「咖啡廳要用的制服。」
  
  「怎麼從來沒見你拿出來做過?」任晴隨即想到什麼,取笑的說,「說得也是,大小姐只要交給家裡的瑪麗亞幫你做就行了。」
  
  「喂,你可別瞧不起小予,雖然大家都要她什麼也不用做,但是她想做的,就一定親自動手。」藍孔翠忍不住替好友說話。
  
  「那麼結果咧?再過三天就是校慶了,你做好了嗎?」
  
  齊朝予扁了扁嘴,在兩個人期待的目光中,慢吞吞的拿出慘不忍睹的成品。
  
  那糾結成一團,有許多色塊的布料,就連當作抹布都太高級。
  
  藍孔翠率先反應過來,乾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予,反正你又不需要真的做招待,不急啦!慢慢做就好了。」
  
  依她的手藝和進度,在過年前應該能做完的啦!
  
  「這就是你的成品?太糟糕了吧?」任晴毫不客氣的批評。
  
  「那也沒辦法啊!我就是不會。」齊朝予虛弱的辯解,臉蛋又糗得漲紅。
  
  「時間不多了,你確定真的做得完?」他雙手交抱胸前,務實的問。
  
  齊朝予被打敗了,雙肩下垂。
  
  藍孔翠則白了他一眼。
  
  「給我。」他伸手向她討。
  
  「什麼?」兩個女孩同時發出疑問。
  
  「我試試看。」他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對這種針線活兒還算熟悉。
  
  「但是布都變成這樣了,而且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齊朝予不解。
  
  任晴揚起淺笑,「抱過就知道啦!」同時趁她不注意,又將她抱個滿懷,手還故意上下移動。
  
  「你這……」她全身泛起疙瘩,想到藍孔翠還在,真是羞到不知道如何面對她。
  
  他自顧自的舉起她的手,借著路燈,仔細的觀察,「我還在想,你一個大小姐的手指怎麼會如此粗糙?原來你這麼努力。」
  
  她的指尖佈滿小小的針孔,有新有舊,他這才知道原因。
  
  明白他在看什麼,齊朝予不好意思的縮回手,沒有說什麼。
  
  反正她知道自己手拙,太細的工作怎麼樣也做不好,又是鴨子滑水的心態,絕對不肯把毛毛躁躁、努力的那一面表現出來,所以連OK繃也不貼,小心的藏著傷口,不讓人發現。
  
  結果,偏偏被他看出來了。
  
  「你真的要做嗎?做完以後,我一定不會穿……」即使她想參加,其他人都會要她在旁邊休息就好。
  
  「為什麼不?」他反問,偏垂著腦袋,有趣的說:「我很期待你穿上。將一個大小姐變成女僕,應該是每個男人的心願。」
  
  「是這樣嗎?」沒聽出他的不正經,齊朝予認真的問。
  
  任晴噙著笑,「出現了,大小姐的無知模式。」
  
  「我說錯了?」她在他的面前總是手足無措,忍不住赫然。
  
  「沒有。」他揮揮手。
  
  感覺他在敷衍自己,她不悅的想要點出。
  
  他毫無預警的親了她一下,「就當作為了讓我炫耀,等我做好之後,你一定得穿。」
  
  臉兒紅紅,齊朝予害羞的瞇起眼,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好啦!快回去吧!」他推了推她的背部,把她推向明明將一切盡收眼底,還要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藍孔翠。
  
  「衣服洗乾淨後,我再還給你。」察覺他要走了,齊朝予回頭,匆匆的說。
  
  「親手?」跨上腳踏車,他笑得很燦爛,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因為他的笑容,齊朝予差點點頭答應,在發現藍孔翠表情曖昧之後,馬上為了掩飾害羞而板起臉,「當然是瑪麗亞。」
  
  其實她家根本沒有外傭,更沒有人叫瑪麗亞。
  
  任晴聳聳肩,腳踏車漂亮的轉個彎,瀟灑的往反方向前進,遠遠的還能瞧見那與他的身高和性別不搭噶的手提袋掛在把手上,迎風搖晃。
  
  齊朝予愣愣的凝視他的背影,不懂為什麼,但是他明明還沒離開視線範圍,她便已經開始想念他。
  
  藍孔翠靠了過來,用手肘頂了頂她,「早上看你們還在吵架,現在倒是甜蜜蜜的。」
  
  齊朝予早就知道會被挖苦,聰明的選擇不答腔。
  
  藍孔翠把腳踏車牽好,待她坐好以後,踩著踏板,輕快的往齊家出發。
  
  「所以說你們開始交往了?」看來學校裡會有不少人心碎,
  
  無論是任晴的愛慕者,或是齊朝予的粉絲。
  
  「交往?」齊朝予的頭歪了一下。
  
  「就是男女朋友。」藍孔翠解釋。
  
  嗯……他們算是男女朋友了嗎?
  
  她是想正大光明的和他走在一起,但是男女朋友、交往什麼的……真有那麼重要嗎?
  
  因為齊朝予的停頓太長,藍孔翠不禁問道:「該不會是沒有說吧?」
  
  「再說吧!現在只要能和他好好的說話就夠了。」齊朝予不是很在意。
  
  藍孔翠向後瞄了一眼,「這樣嗎?總之,順著你的心情走吧!不要太勉強自己。」
  
  勉強?她覺得現在這個距離很好呀!
  
  ***
  
  齊朝予一直在想,今天究竟要早點到學校?還是拖到不能再拖的最後一刻再進教室?結果一不小心想過了頭,快要打鐘才匆匆忙忙的進到學校。
  
  遠遠的瞧見川堂的公佈欄前擠滿了人,她一邊奇怪一邊暗自慶倖不會引起太多的關注,決定偷偷的溜過去。
  
  偏偏外圍有些人發現了她,並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接著越來越多人注意到她,紛紛讓出一條路,直接通往公佈欄前。
  
  瞅著那條路,齊朝予竄過不好的預感,卻無法不踏上前。
  
  她慢慢的走入人群中,經過的地方立刻被散開的人重新包圍,感到四面楚歌的孤立無援,待她走到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討論有著聳動標題注解的海報前,看清楚後,只感覺腳下的地面在搖晃,幾乎把她摔出去。
  
  海報上有一張有些暗的放大照片,不過依然能分辨出上頭的人影是她和任晴,他們在學校的樓梯轉角接吻,標題則是「大小姐墮胎」,有心人將她昨天的初經和任晴連上線,說她與任晴之間有不純潔的交往,流血正是墮胎沒有處理好的後遺症……
  
  「這是真的嗎?大小姐跟任晴有染?」
  
  「可是……是大小姐耶!」
  
  「昨天任晴不也說了和大小姐接過吻嗎?搞不好他們真的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但是墮胎耶!」
  
  「昨天我們班都以為大小姐受傷了,原來是墮胎呀!」
  
  「難怪那時候任晴最先追出去。」
  
  「所以是真的囉?」
  
  耳邊的竊竊私語音量大得震耳欲聾,齊朝予的臉色刷白,只能瞪著公佈欄上的海報,連撕下來並否認的勇氣都沒有。
  
  她告訴自己,這些都不是事實,而事情沒有曝光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打算否認。
  
  可是不表示對於這種惡意的抹黑不會感到受傷,畢竟她的心不是鐵打的。
  
  「沒想到大小姐是這樣的人。」
  
  「就是說啊!全村的人都當她是村子裡的最佳典範,沒想到私底下竟然這麼的不潔。」
  
  齊朝予傻傻的站在原地,任由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不知道如何退場才不會顯得太過狼狽。
  
  昨天明明還那麼開心的,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同樣也是拖到最後一刻才出現的任晴,同樣打算避開人群,卻是因為沒興趣而且嫌吵,並非像齊朝予那般害怕是非,但是他遠遠的看見藍孔翠朝他拼命揮手,叫他過去,還露出大事不妙的慌張神情,直覺不對勁,連忙趕了過去,隨即發現齊朝予直挺挺的站在海報前,一動也不動。
  
  黑眸迅速的掃過那幾個怵目驚心的字眼,他好看的五官一斂,撥開人群,擠了進去。
  
  砰!
  
  他一拳重重的擊在公佈欄的玻璃上,玻璃應聲而碎。
  
  齊朝予驟然回過神來,迷蒙的雙眼盯著眼前鮮血直流的手。
  
  「這是誰做的?」任晴低沉的嗓音飽含著令人悚顫的狠戾和冷酷。
  
  原本窸窸窣窣的耳語瞬間消失無蹤,四周悄然無聲,所有的人盯著他們。
  
  即使背對著,齊朝予都能感覺到眾人壓迫的視線,於是小手輕輕的按下他因為激動、憤怒而舉起的手。
  
  「任同學,沒事。」她以保持距離的口吻說道。
  
  任晴攢起眉頭,神情陰狠。
  
  她是什麼意思?
  
  「沒事。」她望向他,表情完全看不出破綻,只有握住他的手隱隱顫抖,傳達出不如表面的慌張。
  
  他緊蹙濃眉,好看的臉龐變得高深莫測,冷意十足。
  
  「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那就隨便你吧!」他自顧自的離去。
  
  齊朝予一臉呆愣,看著他負氣離去的背影。
  
  這時,接到通報的老師們衝了過去,撕下那張海報,驅趕駐足圍觀的學生們,並保護性的將她帶離。
  
  她又惹惱他了……齊朝予當下只有這個念頭。
  
  ***
  
  「齊同學,海報上面的事,應該不是真的吧?」
  
  坐在校長的面前,齊朝予淡定的回答,「當然不是。」
  
  「那照片上的人是你嗎?」校長又問。
  
  其實有長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她,因為照片上她的臉顯露出的部分較多,完全無法否認。
  
  「是……」
  
  「哪另一個人是?」
  
  她沒有回答。
  
  校長拿下眼鏡,疲憊的揉了揉眼睛,「大小姐,你應該也知道,你的父親齊先生是我們村子裡的大好人,村民需要什麼,他幾乎二話不說的出錢,為我們做了不少公共建設,公園和村子的圖書館也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學校更是因為有齊先生的讚助,才能翻新校舍,增加教材設備。我曾經答應過齊先生,會好好的照顧你,你的一舉一動,我每個禮拜也都會彙報給齊先生知道,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向齊先生開口。」
  
  「校長,請不用擔心,我自己說就行了。」
  
  「但是齊先生仍然會追究,也許……我們可以考慮讓照片上的那個同學轉到更適合他的學校。」校長出於好意的建議。
  
  在這個村子裡,最重要的是齊朝予,而不是一個情婦的兒子。
  
  齊朝予臉色微變,「不需要為了我這麼做。」
  
  他轉來這所學校還不到半個學期又被迫轉走,收留他的學校一定會打聽原因,到時候他就會被貼上不好的標籤,她不希望那樣,也不希望他離開。
  
  「但是任同學在學校裡確實有過許多大太好聽的傳言……」
  
  「校長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那些傳言是真的嗎?」齊朝予打斷校長的話。
  
  他說過討厭懷疑他,或是拿他的其他事情來做比較的人,現在她終於懂得他的感受。
  
  校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大小姐從小生長在村子裡,應該知道村子就這麼一點大,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密,人情味濃厚,一點點小事有時候就會被渲染得很誇張,尤其是這種不純潔的事,在這個淳樸的鄉下地方,會比在電視上看到的新聞還要更嚴重。」
  
  「我能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她堅定的回答。
  
  「也不再和照片中的人來往?」校長問。
  
  齊朝予的眼神有片刻的混亂,可是一想到他們其實不算在交往,不過同藍孔翠說的「互有好感」而已,那麼現在應該還來得及,不用經歷什麼分手的痛苦,只要保持距離就好。
  
  那並不困難,不是嗎?
  
  「是。」所以她答應了。
  
  ***
  
  這一整天,一到下課時間,就是齊朝予最痛苦的時候。因為每個人都在討論他們的事情,不過她已經決定什麼都不說,慶倖的是任晴沒有在班上大剌剌的跟她說話,似乎沒有打算澄清,只是坐在她左邊的位子,一下課就趴著睡覺,受傷的手隨便包紮一下,就沒去管它,更沒有理會她。
  
  她清楚是自己先觸犯了他的忌諱,顧忌別人的耳語,拉開距離,那樣的舉動一定傷了他的心。
  
  但是……兩個天差地遠的人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太難?
  
  好不容易熬過了中午,下午開始又將是自由活動的狀態,表面上捧著課本的齊朝予,其實心慌意亂,明白一旦老師不在,同學們可以在教室裡來去自如,討論的聲音就會更大。
  
  上課鐘聲響起,吃完飯的同學們沒有立刻回到座位,而是拿出最趕工的東西在做,就連負責咖啡廳餐點的同學今天都可以外出,到校外購買食材。
  
  她能夠預想,要不了多久,村子裡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今天早上公佈欄上的消息。
  
  「小予,我們一起去圖書室,好不好?」藍孔翠體貼的說,同時注意到原本趴著睡覺的任晴站起身。
  
  事實上不只她,應該說除了齊朝予以外,所有的人都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彷彿期待接下來會有什麼戲劇化的轉折發生,孰料他只是踹了桌子一腳,散發出生人匆近的冷漠氣息,悶不吭聲的走出去,連正好要來找他的趙雲霓都懶得搭理,筆直的離開。
  
  齊朝予也彷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埋首在書中,平靜的婉拒,「沒關係,在這裡就好。」
 
  如果她現在走出去,其他人一定都會認為她是去找任晴。
 
  她已經答應過校長了,為了不讓任晴被迫轉學,不想讓自己成為害他貼上標籤的理由,她忍著,一動也不動。
 
  「嗯,那你幫我複習下次段考的數學範圍好不好?我自己實在看不懂。」藍孔翠連忙又想到其他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
 
  齊朝予真的很感謝這個時候有她在,否則她一定一秒鐘也待不下去。
 
  「啊,任晴走出去了耶!」靠窗的同學看見任晴大剌剌的走出校門,低聲的說。
 
  「該不會是逃走了吧?」
 
  「因為做了壞事被發現,所以惱羞成怒?」
 
  「真該學學大小姐,永遠那樣坦蕩蕩的,不畏懼別人說什麼。」
 
  「咦?那不是厚臉皮的關係嗎?」
 
  「他到底去了哪裡?」聽著幾個同學不具惡意的嘲弄,藍孔翠咕噥,然而視線對上齊朝予,立刻露出什麼事也沒有的笑容。
 
  於是她也回以笑容,當作什麼都沒聽到。
 
  即使他會想逃也是很正常的,就連刀子都想逃走,所以不怪他把她獨處一人留在這令人喘不過氣的教室,反正他們本來就沒有在交往,她與他無關。
 
  齊朝予心不在焉的教著藍孔翠數學,時間緩慢的過去,心底一直掛記的人再也沒有回來,當鐘聲再度響起時,好不容易熬過一節課,已經教她精疲力竭。
 
  「小予,陪我去上廁所。」藍孔翠收拾起也沒怎麼專心聽的數學講義,拉起她的手,才發現她渾身抖得厲害。
 
  說得也是,她昨天才剛經歷初經,今天想必還很不舒服,又要面對這種龐大的心理壓力,肯定很不好受。
 
  有種秘密被發現的緊張,齊朝予迅速收回手,蒼白的臉龐揚起笑容,「好……」收拾東西的動作太過慌亂,她一個不小心把鉛筆盒弄掉在地上,連忙彎下腰去撿,藍孔翠也跟著幫忙。
 
  感覺所有的人都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齊朝予越撿越心慌,同一枝筆撿了好幾次都從指尖滑落,最後忍不住雙手交握,仍然止不住顫抖,整個人縮成一團,不敢出聲,眼淚奪眶而出。
 
  明明是自己決定這麼做的,但是他一不在,她滿腦子只能繞著他的事打轉。
 
  都怪她太軟弱,下意識的選擇了好走的路,他才會那麼生氣。
 
  如果在公佈欄前她有勇氣大聲的澄清那不是事實,也許現在的情況就會不一樣,她也不用為傷了他如此愧疚。
 
  「既然不是沒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低沉且稱不上溫柔的噪音在耳邊回蕩,腰間陡然一緊,她整個人被高高的舉起,下一瞬間與任晴那雙深邃的眼睛相視。
 
  一見到他,她的眼淚更是撲簌簌的滑落。
 
  糟糕,明明不想在他的面前哭的,都和校長說好不會再與他有交集,偏偏一接觸到他的體溫,她便一點也不想離開。
 
  她後悔了!
 
  「是任晴!他的頭髮怎麼變了?」有人率先問出大家的心聲。
 
  齊朝予眨了眨迷蒙的淚眼,這才注意到他微濕的頭髮已經從火紅變成深黑,就和他的眼睛的一樣。
 
  「你的頭髮……」她詫異的撫摸他的頭髮,上頭的水氣還有著染過的殘留色素。
 
  「先說好,不管別人亂說什麼,或者是誰跟你說了什麼,一旦是我認定的人,就不會放手。」微瞇的黑眸幽暗,任晴的口氣近乎威脅。這就是他想得到的唯一方法,就像她討厭煙味,於是他戒煙,改吃棒棒糖;她喜歡黑色,他便把頭髮染黑,非要留住她的目光,專注在自己身上。
 
  連他都訝異自己竟然會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情感,但就是有種非她不可的預感。
 
  任晴不等她說話,炯炯有神的眼睛掃過班上的其他同學,口吻嚴厲的提醒,「還有你們也是,明明嘴巴上叫她大小姐,又都是從小到大生活在一起,隨便一張標題聳動的海報,連製作那張海報的人都沒有看到,就枉顧擺在眼前的事實,選擇相信那個藏鏡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搞錯?」
 
  他從沒有對任何人澄清過任何事的意思,別人愛怎麼說,是管不了的,從小他已經經歷過太多這種事,但是這次為了她,說這些話已經是史無前例的破例了。
 
  同學們被他這麼一指責,紛紛別開臉,有些說了過分話語的人甚至紅了臉。
 
  到底是多年的情誼,大家也都從小學開始就同一所學校,如今只是事情正在風頭上,愛說三道四的人性使然才會說說八卦,即使無心的一句話,也會傷當事人至深。
 
  被他擁在懷中的齊朝予悄悄的揪緊他的衣領,淚水因為委屈而更加止不住,但是始終不願吭志,緊咬著唇瓣,不想讓人看笑話。
 
  察覺胸前濕了一大片,任晴眼神一黯,「她可是齊家的大小姐,是那個品行純良、素行端正的大小姐,也是我第一個真心喜歡上的女生,怎麼可能是為了那種事才跟她交往?」
 
  纖細的肩頭微微一頓,隨後激動的顫抖。
 
  他拍了拍她的背,視線一轉向其他人,立刻又變得冷酷,說話的聲音卻很輕,像是怕嚇走她,「總之,我話說到這裡,要懷疑的人當然可以繼續懷疑,只不過……」他頓住,露出邪惡的冷笑。
 
  在場所有的人無不起雞皮疙瘩,冷汗直流,都明白要是敢再說什麼,下場一定不會好過。
 
  眼看威脅達到了效果,任晴滿意的拿起兩人的書包,半摟半推的把齊朝予帶出教室。
 
  隔了一會兒,他又探頭進來宣佈,「還有,她確實是我的,勸你們誰也別打她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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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5:35
第六章

  「謝謝。」
  
  被帶到不會有人打擾的屋頂,齊朝予低著頭,除了道謝,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一上到屋頂便放開她的任晴,靠著鐵網,沉默的盯著她,眼神灼亮。
  
  「謝謝你替我說話。」她緩緩的抬起頭,一手壓著被風吹亂的頭髮,臉上猶有淚痕,卻露出欣慰的微笑。
  
  他依然一語不發,深深的注視著她。
  
  看似睡了一個早上,其實他時時刻刻都在觀察她,知道她一直發抖,一直感到害怕,即使藍孔翠不斷的說些好笑的事給她聽,她的笑容都很勉強,好像隨時會哭出來。
  
  看著那樣的她,他首次體會到對一個人不捨的感情。
  
  也許是自己的母親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精不清和多少男人交往過的女人,他對女人其實很不信任。
  
  然而,他卻想相信她。
  
  是不是因為看穿了她的逞強,明白她口是心非,才會產生那種疼惜的感覺。
  
  不,其實個性直來直往,不喜歡迂回,常常讓別人生氣的他,內心深處是有點羨慕她這種在意別人的想法,聽取別人意見的細心個性……她一定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一直都在忍耐,想要和其他人好好相處的這些地方,他其實是很喜歡的。
  
  「我是個容易惹惱別人、讓人氣哭的人。」他冷不防的冒出這句話。
  
  齊朝予不明所以,看著表情難以捉摸的他。
  
  「不是自豪,但是我很容易讓別人討厭我……一開始因為我的外表而接近我的人,最後總會離開。」他沒有辦法和人好好的相處。
  
  「那真是可惜。」她喃喃。
  
  黑眸對上她,他揣測著她的意思,不過不用太久,她又說話了。
  
  「如果有機會認識你,就會明白你其實是個溫柔的人。」也許偶爾強勢了些,但是她不認為那種強勢會遮掩了他良好的內在,只要花時間深入理解的話。
  
  任晴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從來沒有主動靠近任何人,通常都是別人帶著對他的幻想接近他,然後因為對他失望而離開,他永遠都是被選的人。
  
  但是在那麼多選擇了他的女生中,只有她說了想瞭解他的話,也只有她會為他感到惋惜,原來這就是他願意為她放在那「痛恨聽信別人流言蜚語」、「不要受別人說的話所影響」的忌諱的原因。
  
  他喜歡的就是這個細膩體貼的她。
  
  「任晴?」任由他勾起下顎,她疑惑的喊出聲。
  
  「再說一遍。」他著迷於她的呼喚,從來沒有如此喜歡過自己的名字。
  
  「什麼?」
  
  「我的名字。」他懶懶的笑著,眼神卻很專注。
  
  齊朝予在他熾熱的目光注視下,不由自主的紅了臉,低低的出聲,「任晴。」
  
  他的回應是吻了下她的髮,「再一次。」
  
  「任晴。」渾身發熱,她這次肯定了許多,無法克制的追隨他的眼,想要就這麼溺斃在那泛起陣陣漣漪的深黑中。
  
  他低下頭,輕啄了下粉唇,然後低語,「朝予,我喜歡你。」
  
  這一天,他們的愛情開始了。
  
  ***
  
  「我說過要去載你。」
  
  一早,任晴無懼任何人的眼光,慵懶的跟在齊朝予的身後。「穿裙子不適合坐檔車。」她給的答案合情合理,雖然沒敢看他,但是非常開心他像是守護的跟隨舉動。
  
  「我會幫你準備外套,蓋住腿。」站在男朋友的立場,他當然也不希望她走光。
  
  「不用那麼麻煩。」她只是怕太常和他在一起,會越來越無法忍受單獨一人的時間,因為已經開始會在即將分離前就想念他。
  
  任晴挑起眉頭,倏地垂下腦袋,蜻蜓點水的親了她一下,不害臊的說:「不麻煩,我只是想多點時間見到你。」
  
  齊朝予平靜的臉上頓時精彩不已,捂著嘴,低呼出聲,「這裡是學校!」
  
  他看看四周,「還好周圍都沒人,不是嗎?」
  
  為了配合她的上學時間,他可是特別早起,學校根本沒什麼人。
  
  她紅著臉,瞪著他,隨即快步向前走。
  
  任晴追了上去,噙著有趣的笑容,顯然開始交往後,仍然覺得逗她是一件有趣的事,並樂此不疲。
  
  兩人就這麼一邊鬧,一邊來到教室。
  
  齊朝予在門前停下腳步,任晴在一旁觀察她的表情,悄悄的握住她的手,聳聳肩,挑了挑眉,一句話也沒說。
  
  明白他正給予她勇氣,於是她回握他的手,雖然笑不出來,但至少鼓起勇氣開門。
  
  意外的,全班的同學都到了,而且好像是在等他們。
  
  齊朝予一愣,踏不出步伐。
  
  察覺氣氛有些尷尬,站在正前方的藍孔翠跳出來緩頰,「小予,你先別急,聽我說,班上同學有些話想當面告訴你。」
  
  孔雀也在,這代表……齊朝予轉頭,懷疑的瞅著任晴,他仍然是若無其事的表情,顯示確實知情。
  
  「大小姐,是我們大家請孔雀和任晴幫忙的,你別怪他們。」班長向前一步。
  
  其他人也紛紛跟班。
  
  「沒錯,我們是想跟大小姐說對不起,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是我們說得太過分了。」
  
  「還有不相信你的事,我們也很抱歉。」
  
  「都是因為我媽和附近的歐巴桑太愛東家長兩家短,害我也有樣學樣,才會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對不起啦!」
  
  「我們現在都知道說長道短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深,請大小姐原諒我們。」
  
  一堆告白後,全班同學向她鞠躬,大聲致歉。
  
  「對不起,請原諒我們。」
  
  齊朝予從沒想過這樣的情況,還以為一直到畢業都會和班上的同學有隔閡,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相安無事,可是現在,僅僅一瞬間,氣氛又恢復往常的祥和,而且能感覺到比以前更貼近這些同班同學。
  
  「沒關係……」眼淚毫無預警的落下,連她本人都詫異,卻停不下來。
  
  同學們著急的蜂擁而上,七嘴八舌的安慰她,讓她第一次強烈的感覺到自己身在其中,確確實實是這個班上的一分子,而不是被人孤立出來的一座小島。
  
  是因為有他,才有這種改變。
  
  齊朝予下意識的尋找被衝出人牆外的任晴,只見他在不遠處,眼角上揚,專心的凝望她,彷彿只有她是最重要的。
  
  她的心頭一暖,某種熱流蔓延開來。
  
  也許要她坦白自己的內心仍然有困難,但是只要在他身邊,她想自己一定有勇氣能更加堅強。
  
  ***
  
  「歡迎光臨二年A班的女僕執事咖啡廳。」
  
  校慶當天,一切準備就緒,前臺已經穿好衣服的招待組正在練習招攬客人的歡迎詞,後臺還有一些人在換穿制服。
  
  即使什麼都沒準備,早已打算把任晴推出去增加業績的同學,私底下替他趕制了一套執事西裝,並強迫他一定得換上。
  
  「任晴,別想偷跑,換好了就快點出來,後面還有人等著換。」男同學在外頭嚷嚷。
  
  不少已經換好制服的男同學看起來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所以他們也等著看好戲。
  
  任晴沒有扭捏,換好後便大方的走出來,只是不習慣領帶,不斷的拉扯、調整。
  
  「到底是誰挑的衣服?深黑色也太灰暗了吧!」他隨口抱怨,漂亮的黑眸一閃,猜想自己又說得太直,惹惱了費心準備的人。
  
  沒想到幫忙換衣服的人,跟換好衣服的人,全都傻傻的盯著他。
  
  「怎麼了?」他蹙起眉頭,不認為自己有哪裡穿反或穿錯。
  
  「任晴,你也太適合西裝了吧!」催促他出來的男同學驚聲大叫。
  
  其他人也都讚不絕口,沒有人笑他,女生更忙著借用別人的手機,跟他一起拍照。
  
  側耳聆聽外頭的動靜,在女生更衣處的齊朝予可煩惱了。
  
  因為沒有統一,大家都是自行找樣本製作,她當然也找了樣本,並且畫了一張簡易的設計圖,明明就放在手提袋中,怎麼他做起來的,好像跟她畫的不一樣?裙子好像短了許多,袖子也不是她要的長袖,變成公主袖……怎麼回事啊?
  
  「天啊!小予,任晴超帥的……」藍孔翠閃身進來,向她報告,然而一看見她,當下驚訝得說不出話。
  
  「孔雀,他幫我看看這圖,任晴是不是做錯了?」個性中有某部分非常憨直的齊朝予,拿出設計圖,請好友幫忙比對。
  
  藍孔翠看都不看一眼,直搖頭,「哪裡錯?簡直太好了。」
  
  雖然和齊朝予平常保守的打扮不同,但是任晴做得非常好,所有不該露的地方都沒露,露出來的地方又不會太超過,只是顏色搭配得太好了,完全襯托出她粉嫩白皙的肌膚,連她這個女生看了都不禁心猿意馬。
  
  「是嗎?但是這個袖子太短了,裙子也是……」齊朝予拉著過大腿三分之二處的裙子,雖然和平常及膝的百褶裙大概差了不過五、六公分,但仍然很不習慣。
  
  「別說了,快過去,我幫你把頭髮綁起來。」
  
  「還要綁?」再綁起來,連脖子都露出來了,這樣好嗎?
  
  「當然啦!綁起來比較可愛嘛!任晴一定也會喜歡的。」
  
  藍孔翠的最後一句話,有效的阻止了齊朝予的猶豫,安分的坐在椅子上,拿著小小的圓鏡,看著她幫自己綁頭髮。
  
  綁好之後,藍孔翠簡直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老天!靠他們兩個當門面,他們班今天一定賺翻了,肯定是第一名。
  
  「孔雀,我這樣真的不奇怪嗎?」因為沒有穿衣鏡,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
  
  「不會,快出去吧!」藍孔翠興高采烈的推著她,然後想一想,又覺得不對,率先走了出去,對著那些還搶著和任晴拍照的同學大喊:「喂,你們快來看看任晴的貢獻,實在太棒了,保證你們看了會說不出話。」
  
  因為拍照而覺得不耐煩的任晴立刻竄過不好的預感,正打算阻止,藍孔翠已經把齊朝予拉了出來。
  
  瞬間,四周鴉雀無聲。
  
  原來就不看好這身打扮的齊朝予這下完全不抱希望,忍不住想走回布簾後頭,換下身上的衣服。
  
  「小予,你幹嘛?」藍孔翠連忙拉住她,隨即對著一票看傻的男同學嚷嚷,「喂,你們倒是說些讚美的話呀!她這樣不好看嗎?」
  
  同學們仍然呆愣著,壓根兒無法反應過來。
  
  沒辦法,藍孔翠只好轉向製作這套女僕裝的正主兒,「任晴,你自己的傑作,總該誇獎一下吧!」
  
  任晴拿起自己的學生制服,從齊朝予的頭上往下罩,喃喃,「我後悔了。」
  
  「什麼?」藍孔翠沒聽清楚。
  
  齊朝予倒是聽見了,被他推進布簾後,從白布下探出頭,絞扭著指頭,難掩失望的開口,「我穿這樣很糟嗎?」
  
  他陰晴不定的瞪著她,而後上前,靈巧的解開藍孔翠幫她綁好的可愛包包頭,低聲的說:「你不該把頭髮綁起來。」
  
  他托起她的後腦勺,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很糟?
  
  她到底有沒有仔細看外頭那些人的表情?那是認為她很糟的表情嗎?他看他們連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你很漂亮,太漂亮了,所以我想把你藏起來。」貼著她的唇,捨不得離開,他的話語裡充滿獨佔欲,手也不肯離開她的腰。
  
  齊朝予終於笑了,但是不忘提醒,「你做錯了,我明明把設計圖放在手提袋裡頭,怎麼還能錯得如此離譜?」
  
  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任晴不得不同意,「沒錯,我真的錯得太離譜了,所以你快點換下來。」
  
  外頭十分關注裡面情況的同學們聽了,群起抗議——
  
  「喂,任晴,別忘了,這是你唯一的貢獻。」
  
  「就是啊!不准你反悔。」
  
  「別打別人女人的主意!」任晴緊緊抱著她,孩子氣的對外頭的同學們啐了一聲。
  
  齊朝予忍俊不禁,反駁道:「你告訴過我,將一個大小姐變成女僕,是每個男人的心願,沒忘吧?」
  
  「這種事情,你記得真清楚……」他嘀咕,可也不再反對,只好拿下手腕上的鏈子,繞了兩圈,掛在她的手上。
  
  「這是?」她不解。
  
  「類似手銬的東西。讓你戴著,時時刻刻都要想起我。」他別具深意的笑了。
  
  齊朝予看著他,心兒怦怦狂跳。
  
  「好了,獨佔欲強的傢伙,我們要準備開店了,去負責你該做的工作吧!」藍孔翠走進來,把齊朝予帶走。
  
  「工作?從現在開始,我的工作就是看好她。」任晴冷哼一聲,跟著走出去。
  
  ***
  
  「能不能請你說一句話?」
  
  「什麼?」
  
  「主人,歡迎回家。」
  
  「呃……」面對奇怪的要求,女同學露出困擾的表情。
  
  「快點啦!既然是女僕咖啡廳,說這些話是應該的吧!」看起來像大學生的男客人不斷的催促。
  
  「我們是女僕咖啡廳沒錯,但也有執事啊!」女同學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身形修長的男生上前,彬彬有禮的詢問,「這位客人,需要點什麼嗎?」
  
  「又沒叫你來。」
  
  「現在輪到我了。」任晴莞爾,好看的皮相瞬間讓在場所有的雄性動物相形失色。
  
  幾個男客人發現女生們紛紛避開他們這一桌,覺得無趣,菜單一扔,跩跩的離開。
  
  「任晴,謝謝你,那些人真的好奇怪,為什麼要那樣說呢?」女同學嘀咕幾句,繼續去招待其他人,並沒有放在心上。
  
  不知道還開女僕咖啡廳?只能說這裡的人真的太單純了。
  
  任晴退開後,抓住正好經過的班長,「他們是誰?」
  
  班長推了推眼鏡,「啊,那些人好像是隔壁班未曉波讀大學的姐姐的朋友。」
  
  「我怎麼不知道村子裡有大學?」
  
  「當然是外地的大學啊!你是外地來的轉學生,可能看不出來,我們可是一眼就分辨得出他們不是本地人。」
  
  任晴不介意,繼續問道:「為什麼外地的大學生會在這裡?」
  
  「好像是要做什麼農業報告,才一起來的,正好碰上我們的校慶,也真剛好。」班長又推了下眼鏡,手中還端著空託盤,正打算去取餐。
  
  「我還是喜歡鄉下人的淳樸。」任晴突然有感而發。
  
  雖然他也是從城市轉過來的,也許是因為有她,讓他覺得能到這裡真是太好了。
  
  「聽隔壁班的人說,剛才他們也有去,態度也是這樣吊兒郎當的,尤其對女生很輕浮。還好大小姐現在去外頭發傳單了,不然一定也會成為他們糾纏的對象。」
  
  班長說出任晴的心思。
  
  幾個男同學聚在旁邊,同樣聊著剛才的事,全都意有所指的看著任晴。
  
  他揚了揚眉頭,完全不否認。
  
  「任晴。」班長忽然大叫。
  
  「嗯?」
  
  「你該不會是怕大小姐回來,會被纏上,所以才趕他們走的吧?」
  
  任晴垂下眼眸,似笑非笑,暗示得夠明顯了。
  
  「你有沒有想過,搞不好大小姐會在途中被他們碰上?那該怎麼辦?」
  
  霎時,任晴旋風似的衝了出去。
  
  班長三度推高眼鏡,「看來他沒想過。」
  
  ***
  
  「歡迎來女僕執事咖啡廳。」
  
  「歡迎來看看……」
  
  以齊朝予為中心,一群女生在校園裡發傳單,跟其他班級和攤位出來拉人的學生一樣,頻頻喊著招呼的話語。
  
  「幾乎每個人都在看大小姐。」
  
  「而且他們都會問大小姐什麼時候回,也許我們應該讓大小姐回去,這樣才能招攬更多客人。」
  
  女同學們圍繞著齊朝予,吱吱喳喳的討論著。
  
  「也繞了一圈,差不多換我們當班了。」因為任晴的關係,這是齊朝予第一次真正參與校慶活動,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是她很興奮,也期待自己有所貢獻。
  
  「那我們回去吧!」
  
  女生們有說有笑,準備抄捷徑回班上,一轉彎,便碰上四個或蹲或站,正在抽煙聊天的年輕人。
  
  雖然地點有些偏僻,但是她們一共有五個人,還比他們多一個,所以不在乎的從旁邊走了過去。
  
  總覺得那些人的目光有些怪異,齊朝予目不斜視,加快腳步,遠離麻煩。
  
  「嘿,你們不發傳單給我們嗎?」其中一人站起來,擋住她們的去路。
  
  另外三個人也跟著上前,露出猥瑣的笑容。
  
  「請參觀我們的女僕執事咖啡廳。」一個女生很識時務,笑瞇瞇的發了張傳單給他。
  
  年輕人拿到傳單,連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點名齊朝予,「你能不能做個動作給我們拍張照片?」
  
  她攢起眉頭,「不好意思,我們要趕回去交班,恐怕沒有辦法。」
  
  「你講話好客氣,真的很像受過訓練的女僕。」另一個男生興致勃勃的說。
  
  「什麼受過訓練的女僕?她可是我們村子裡的大小姐。」女同學反駁。
  
  「大小姐?那就是落難女僕囉?這個設定好萌喲!」
  
  「女僕小姐,我們真的很喜歡女僕,能不能請你擺個這樣的姿勢,讓我們拍張照片?」另一個男生做出招財貓的動作。
  
  有個女同學感覺不舒服,拉了拉其他人,「我們真的要回去了……」
  
  「有什麼關係?做給我們看嘛!不然拿掃把來,擺個女僕會做的姿勢。」
  
  「你們別太纏人,我們要走了。」終於有女生強硬起來。
  
  有個年輕人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根木棒,用力的敲擊校舍的牆壁,「別這樣嘛!我們又不是壞人,只是想要請她做個可愛的姿勢,一起拍張照片。」
  
  女同學們發現他們來意不善,終於有警覺性。
  
  齊朝予無意識的摸著任晴給的鏈子,皺起眉頭,不想惹麻煩,也不想破壞這一天美好的心情,於是低聲的問:「只要拍完照,我們就能離開?」
  
  「當然,而且我們還會去光顧你們的咖啡廳,這樣不是很棒?」
  
  「你們是說這樣?」齊朝予點點頭,乖乖的依照他們的指示,擺了幾個動作,說了些話。
  
  四個年輕人一會兒讓她單獨拍照,一會兒搭著她的肩膀,狀似親密的拍照,甚至還錄影。
  
  「喂,夠了吧?你們這樣太超過了……」有個女同學看不下去,出聲阻止。
  
  四個年輕人轉頭,瞪著她。
  
  就在她們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終於看見最會威脅人的救星出現。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任晴從年輕人們的後方出現,神色冷凝,下顎緊繃,溫厚的嗓音隱含著一絲壓抑,像是正用某種強烈的力量克制體內翻騰的野蠻情緒。
  
  「任晴。」說不上原因,一見到他,齊朝予立刻安定下來。
  
  只不過……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任晴,稱得上秀麗的端正臉龐最多就是不懷好意的笑著,未曾像現在這樣,彷彿想把眼前這些人支解,然後拆吞入腹。
  
  「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二話不說,走到他身邊。
  
  「他們欺負你了?」他面無表情的問。
  
  她想了想,「沒有,只是要我做一些事情而已。」
  
  倒是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比較可怕。
  
  「什麼事?」他的聲音好輕,掃過那些年輕人的眼神好冷。
  
  四個年輕人雖然比他大了幾歲,但是全都抖得如風中落葉。
  
  既然他問,齊朝予鬆開手,回想一下,「例如這樣。」她做出招財貓的姿勢。
  
  任晴的額頭浮現青筋,隱隱的抽搐。
  
  「然後說了些話,像是『主人,我等你好久了』之類。」她非常認真的說,沒看見年輕人們不斷的搖頭,暗示她別再火上加。
  
  任晴的眼底跳躍著怒火,逐漸逼近那幾個光是被他瞪著便動彈不得的年輕人,修長的指頭咯咯作響,一臉兇殘的笑說:「看來我們必須好好的談談。」
  
  那是一種氣勢上的較勁,年輕人們的膽量突然消失無蹤,嚇得縮起肩膀,全身打顫。
  
  果然是最會威脅人的傢伙!女同學們的腦海同時閃過這個念頭。
  
  眼看他們已經失去戰鬥力,不認為被冒犯,只是不習慣被逼迫做奇怪的事的齊朝予忽然開口,「任晴。」
  
  「嗯?」他的腳步一頓。
  
  「有點冷。」她決定息事寧人。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意,實在令人畏懼。
  
  「我們回去。」他語氣平淡的說,隱含的激烈情緒頓時消失殆盡,性感的薄唇恢復平常一條線的角度。
  
  女同學們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點可惜,多想看英雄救美的場景呀!只不過任晴那黑暗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還是不要繼續下去比較好。
  
  「我們先回去了。」
  
  「你們晚一點回來沒關係,我們會告訴其他人的。」
  
  四位女同學揮揮手,讓他們把剩下的事情解決,順便看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通知老師。
  
  任晴本來也想一走了之,不過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事,轉身走到四個年輕人的面前,不客氣的抽走他們的手機,沒用多大的力氣,輕易的折斷,報復心態表露無遺。
  
  「這就是勉強別人的報應。」
  
  沒能阻止,齊朝予向他們說了聲抱歉,才跟上任晴,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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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6:07
第七章

  「校慶剛結束,接著就是畢業旅行,活動也太豐富了吧?」
  
  任晴的長腿蹺高在桌上,椅子搖呀搖,看著畢業旅行的說明事項,一副悠哉遊哉的模樣,讓圖書室裡用功的人們覺得好礙眼。
  
  因為高三將面臨學測和指考,所以畢業旅行提前到高二上學期舉行,和校慶相隔沒多久,可以說是高中時期最多彩多姿的一個學期。
  
  齊朝予推了一下看書才會戴上的眼鏡,糾正道:「你忘了嗎?在畢業旅行之前還有第二次段考。」
  
  「所以你現在就開始複習?」任晴拿走她的眼鏡,戴在自己的鼻樑上,「你的度數多少?」
  
  怎麼這麼不清楚?
  
  「我是遠視。」她伸手向他討眼鏡,「你才應該開始認真的準備。」
  
  瞧他明明在圖書室,看的卻是機車雜誌,一點用功的跡象也沒有。
  
  「幫我拿。」他閉上眼,即使戴上眼鏡後,眼睛並不舒服,仍不肯自己拿下來。
  
  齊朝予拿他沒轍,深怕鏡架不小心刮到他的臉,於是伸出兩隻手,小心翼翼的拿下眼鏡,不經意研究起他比女生還長的睫毛,乾淨得連一顆痘子都找不到的臉龐。
  
  她遠遠的看過他母親一次,所以知道他長得像媽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他的五官比其他男生精緻,而且獨特。
  
  「聽說男生長得像媽媽,都會很好看。」她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長長的睫毛無聲無息的掀開,無法用現有的詞匯形容的雙眼直勾勾的鎖著她。
  
  「那女生呢?」
  
  她聳聳肩,表示不清楚。
  
  「我知道。」他的語調輕快,神情卻十分專注。
  
  察覺他的手臂圈住自己,齊朝予微皺眉頭,來不及抗議,他的唇已經印了下來。
  
  須臾,他離開她,低聲的說:「長得像你,對我而言就是很好看。」
  
  她的臉頰泛紅,儘管他說的話很中聽,卻沒忘記再次糾正,「這裡是圖書室,我們明明說好不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親吻。」
  
  「這裡有人嗎?」任晴搖頭晃腦,環顧四周一圈。
  
  三三兩兩探出頭來偷窺的人連忙藏身於書架之間,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她懶得說了,戴上眼鏡,埋首課本中。
  
  「這麼認真?大小姐該不會已經決定未來的志向?」他趴在桌上,黑眸沒有片刻離開她。
  
  「嗯。」筆頭抵著嘴唇,正在思考如何解答的齊朝予正經八百的應了一聲。
  
  「喔?反正不外乎是考上一所好大學這種志向。」任晴懶洋洋的開口。
  
  「嗯,畢竟社會還是需要一張文憑。」
  
  「所以大小姐的目標是台大?」頓了頓,他突然想到什麼,「怎麼不出國留學?外國大學的文憑更好看吧!」
  
  齊朝予斂下眼,支支吾吾,「唔……呃……大概吧!」
  
  她的父母曾經提過留學的事,但是現在有任晴在,她很自然的把他納入未來的計劃一起考慮……這樣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大概?」
  
  「那你呢?」她連忙轉移話題。
  
  「隨便考一所大學,再來看看吧!」他不甚在意。
  
  「如果沒考上呢?」他這麼混,她實在很擔心。
  
  「嗯……那就開一間女僕裝專賣店好了,之前我做的那件女僕裝,有不少人說要跟我買,搞不好是個好門路。」但是他留下來了。怎麼可以把她穿過的衣服賣給別人?
  
  他確實做得很好,而且非常合身,幾乎讓她懷疑,他有偷偷的量過她的尺寸。
  
  「那你呢?畢業之後打算幹嘛?」任晴追問。
  
  「繼承我父親的事業。」她的回答乾脆俐落。
  
  「成為大地主?那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揶揄。
  
  齊朝予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為你知道……」
  
  「什麼?」這下換他不解。
  
  「你不是在看機車雜誌嗎?」她瞥了眼他攤開的雜誌。
  
  任晴跟著轉移視線,翻開的那一面正好是人物訪談,上頭的人是世界聞名的汽車大王,無論是四個輪子的還是兩個輪子的,他全都有涉獵,出產的車子是世界上所有車迷心目中的新夢幻逸品。
  
  「齊士墳是你爸爸?」他驚呼。
  
  齊朝予連忙要他小聲,然後向其他人道歉。
  
  「這並不奇怪吧?村子裡的人都知道,所以學校的圖書室裡才會有這種類型的雜誌。」在他的眼神追問下,水眸轉了一圈,她沉吟,「對了,你騎的車子好像我爸也有做……」
  
  即使是自家產業,她也不是很清楚,因為還沒研究到那種程度。
  
  任晴當然知道那是齊氏工業出產的,那輛車可是他打工許久才買來的二手車,即使是二手的,他還是愛不釋手,設計得實在太棒了。
  
  「你怎麼不早說?」瞧她一副機車、摩托車、檔車傻傻分不清楚的樣子,誰會把她和汽車大王齊士墳聯想在一起?
  
  「我以為你知道……而且這很重要嗎?」他又不是和她父親交往。
  
  「每個人都有和崇拜的對象當面談話的夢想吧!」任晴露出像小男孩得到最想要的玩具那樣興奮的笑容。
  
  齊朝予沒想到他會這麼開心,難掩著迷的承諾,「下次我父親回來,我再請你來家裡玩。」
  
  「我最喜歡你了。」他笑得更燦爛,用力抱了她一下,繼續翻閱雜誌。
  
  她怔愣住,不經意的告白化成甜蜜的衝擊,撞進心底。
  
  怕臉紅的模樣被其他人看笑話,她低下頭,假裝看書,卻看不進任何一個字。
  
  良久,她終於克制激動的心情,輕聲的問:「所以你真的打算開一間自己的店?我看你對讀書好像沒什麼興趣……」
  
  「我就算成績再好,也不會有人開心,所以只要不是會惹上麻煩的成績就好。」任晴停下翻頁的手,又恢復成漫不經心的樣子。「而且課本上並沒有我想知道的事。」
  
  齊朝予想起他那個幾乎不在家的母親,同樣很少有親子相處時間的感同身受讓她為之鼻酸,忍不住牽起他的手,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我會。」她低低的說。
  
  眼角一凜,他忽然將她拉離座位,往圖書室的角落走去。
  
  「怎麼了?」被他抱到矮書架上,她看看周圍,深怕如此不端莊的模樣被看到。
  
  他一句話也沒說,勾下她的腦袋,張開嘴,猛獸般吞沒了她的唇舌和呼吸。
  
  雖然不明了他突然如此衝動的原因,但是還殘留著對他的疼惜,她不像平常那樣害羞的抗拒,乖順了許多……直到他把她的制服上衣從裙子裡拉出來,手開始往衣服底下探。
  
  霎時,她睜開眼睛。
  
  這……是在幹嘛?
  
  「唔……」她開始掙扎,想要躲開他的吻,制止這奇怪的舉動。
  
  偏偏他不讓她如願,強勢的堵住她所有的聲音,連她推拒的手都不當一回事。
  
  齊朝予發現他的眼神變得深沉,眸底彷彿有若隱若現的火焰,看得心驚膽跳,卻阻止不了他,那只靈巧的手爬過她的側腰,往後方摸去,即將摸到內衣的扣子之際,她隨手抓了一本頗厚重的精裝書,往他的頭上敲下去。
  
  任晴吃痛,抱著頭低吼:「很痛耶!」
  
  她放下書本,氣息微喘,害怕的淚水不小心溢出眼角。
  
  他皺起眉頭。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嚇呆了的齊朝予愣愣的問,連該先整理儀容都忘了。
  
  「你沒有拒絕我吻你,不是就表示答應了?」他煩躁的搔搔頭,高熱的體溫還沒降下來,又看見她流淚,顯得心煩意亂。
  
  「同意什麼?」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同意繼續下去。」他沒好氣的說。
  
  「繼續下去?」眼淚懸在眼眶,她呆呆的重複。
  
  接吻之後的事!他翻個白眼,在看見她一手捂著嘴,一手抱著自己,輕輕的顫抖,全然不解的模樣,話就說不出口了。
  
  本來就是,明明是她主動靠近的,說了那種令他心動不已的話,難道不是那個意思?
  
  即使他這麼想著,被拒絕後也沒心情了,乖乖的幫她扣上被解開的幾顆扣子,整理好儀容,再把她從矮書架上抱下來。
  
  她的身子有些僵硬,明顯抗拒,這令他更受傷,卻堅持抱著她,不讓她有機會逃走,同時也是告訴自己,要習慣這種沒有特別意義的接觸,否則將來難熬的是自己。
  
  「對不起……」良久,他敗下陣,開口道歉。
  
  齊朝予心頭放鬆,眼淚狂流不停。
  
  為什麼他道歉,她還要哭?
  
  向來對什麼都不在意的任晴,這會兒手忙腳亂的替她擦眼淚,慌得不得了。
  
  「別哭了,我保證下次不會這樣……」即使憋死自己,他也不想看她哭泣的臉。
  
  突然,她緊緊的抱住他,猛搖頭,深怕一說話,哭聲就會洩漏出來,所以一個字也不吭。
  
  知道她有多不想讓人發現自己在哭,他看了看手錶,反正還早,所以拿了兩人的書包,決定把她帶到能獨處的地方,再好好的問個清楚。
  
  ***
  
  任晴想來想去,最後還是來到校舍的屋頂。
  
  齊朝予仍然抽抽噎噎,雙眼紅通通的,在他眼裡比小兔子還可愛,但現在可不是欣賞的時候,於是他思考著該怎麼問,才不會扯出更大的問題。
  
  「是我嚇到你,所以你才一直哭嗎?」他稍微彎下腰,把視線調整到與她平行。
  
  抹了抹不斷湧出淚水的眼睛,她點點頭,又搖頭。
  
  閉上眼睛,他從一數到十,才忍下強逼她說出來的念頭。
  
  要是以前,只要有女生在他面前只會哭而不說話,他一定扭頭就走,毫不戀棧,現在卻掛意得緊,深怕不小心做了她討厭的事,待她願意開口時就是提分手……那就算強迫,他也不會讓她走。
  
  「要不然呢?」他耐心的問,曉得依照她的個性,如果讓她哭一哭後,一定是裝作沒事,什麼都不說,所以不著痕跡的誘使她開口。
  
  她咬著唇,不打算說話。
  
  任晴危險的瞇起眼睛,忽然腳跟一旋,作勢離開。
  
  原來還硬撐著,有話不肯說的齊朝予露出緊張的表情,又被自尊拖著,無法上前,眼睜睜的看著他越走越遠,就要關上門的那一刻,終於忍不住追上去,從後頭緊緊的抱住他。
  
  「我怕你生氣,怕你會說要分手。」她淚眼婆娑,焦急的吐出原因。
  
  她……說什麼?他微微愣住。
  
  「我為什麼要跟你提分手?」他還怕她提咧!
  
  「因為你剛剛看起來好生氣,我從沒看過你這麼生氣……」直到他對她發脾氣,她才明白原來他們的關係並非完全穩定,一次立場不同、想法不同的爭吵,就讓她擔心分別的到來。
  
  她不知道原來這段感情,自己看得如此深。
  
  「我生氣……是氣自己害你哭。」任晴分開她的手,轉過身子,面對她。
  
  「真的嗎?」她仍然不安。
  
  當然是他現在才想到的謊話。
  
  事後想想,氣她哭也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原因是他誤會她的意思,把自己逼入想做又不能做的窘境,困擾煩躁而已。
  
  「當然是真的。」可是有些話不用誠實告知,只要能讓她破涕為笑就好。
  
  齊朝予定定的望著他,研究他的表情和話意是否為真,只因為她真的嚇到了。
  
  「你剛剛……」
  
  「停。」知道她想問什麼,偏偏聽她親口說出那問題會讓他再度失控的機率頗高,於是制止她。「什麼都別說,更不要問,就當作沒發生過。」
  
  抿起小嘴,她還有話想說。
  
  「下午來我家好不好?」任晴決定轉移她的注意力。
  
  來到這所學校,他才知道還有所謂的校長生日放假一天,本來想和她出去約會,她卻堅持要來學校的圖書室複習,不過現在這麼一鬧,應該也沒心情看書了吧!
  
  「這樣不會太打擾?」交往以來,他從沒進過她家,她倒是去過他家一次。
  
  「放心,我媽最近在談戀愛,所以不會回家。」任晴擺擺手,口氣不怎麼在意,「你可以來我家複習,這樣我們說話的聲音也不會被嫌吵。」
  
  雖然覺得他說得沒錯,但是又覺得哪裡怪怪的,齊朝予陷入沉思。
  
  他霸道的個性又冒了出來,「我說了算,走吧!」
  
  拿他沒轍,也不善於拒絕,沒過多久,她就乖乖的坐在他家複習功課了。
  
  ***
  
  段考有所謂的溫書假,至少在他們學校還有。
  
  因為這個時候圖書室都會擠滿了學生,任晴又是那副有讀沒讀都無所謂的模樣,不想讓他去顧人怨,她在百般考慮過後,勉強同意到他家念書。
  
  他指著一個題目,「這題怎麼解?」
  
  「哪一科?哪一頁?哪一題?」齊朝予坐在距離他少說三公尺以上的座位。
  
  他不悅的斂眸,課本隨手一扔,「為什麼要坐那麼遠?」
  
  「因為你的行為。」她無比認真的回答。
  
  自從那次圖書室事件後,她借了藍孔翠的『參考書』——少女漫畫——來研究一下,終於明白那天他接下去想幹什麼,之後遇到他們獨處的時候,他也越來越忍不住動手動腳,雖然每次都被她制止,他卻越挫越勇,害她非常不知所措,才會連要來他家複習都要考慮那麼久。
  
  「我只是想親親你、抱抱你,這樣也有問題?」
  
  他的直來直往,簡直快把她嚇死。
  
  這是他的第二十七招,之前她就被騙過,下場便是她被壓倒在地上,他整個人趴在她的背上,裙子拉鍊在沒注意的時候大開,讓她氣得連續三天不跟他說話。
  
  「你想做的不只這些。」這句話她說得小聲了些,臉也紅了些。
  
  他想做的,當然不只那些,但是在他這個年紀的男士都是這樣的吧!尤其又有喜歡的成分在,他從來沒有跟真心喜歡的女生做過,當然會不斷的想著這件事。
  
  「所以你非常討厭我碰你?」他問,語氣冷然。
  
  明顯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冷冷氣息,不過她想不出非答應不可的理由,況且他們現在還都是學生,如果一個弄不好,怎麼辦?她不認同在還沒有經濟基礎或是有足夠能力負責之前,就做那件事,所以態度也很強硬。
  
  「我當然喜歡你親我、抱我,但是我們都還未成年,接踵而來的責任怎麼辦?」
  
  「現在有安全的防護措施啊!」
  
  「沒有萬全的防護措施。」她上網看了不少例子。
  
  她怎麼那麼固執?大家都那麼做呀!
  
  再說,他只是想和她更靠近,想要把最後僅存的隔閡都消彌,這樣的想法,難道無法傳達給她?
  
  「避孕的方法有很多。」他乾脆挑明瞭說。
  
  他為什麼就是不懂?即使別人都這麼做,她就是不喜歡做自己無法承擔後果的事。
  
  而且他怎麼能說得如此輕忽,一點都不重視她,滿心都是把她壓倒,做那件事?難道這就是他和她交往所圖的目的?
  
  「不是避孕方法的問題,是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覺。」她微慍的說。
  
  不在乎她的感覺?若是不在乎,還需要經過她的同意?早就像以前那樣,合則來,不合則散了。
  
  任晴也火大了,「反正你的意思是怕有了孩子,我會不負責,大不了我娶你,不就好了?」
  
  她的意思才不是這樣!齊朝予不敢相信他會把婚姻這種她認知裡的大事說得如此隨便,猛地站起身,怒氣騰騰的大罵,「你這個精蟲沖腦的大笨蛋!」
  
  然後抱著書包,她頭也不回的衝出去。
  
  精蟲沖腦的大笨蛋……她竟然這麼說他!
  
  「可惡!」任晴想追上去,又不想追上去,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惱怒,怒氣衝天的掃落桌上幾本課本和筆袋,雙眼泛紅。
  
  他才不是精蟲沖腦!
  
  是因為太喜歡她了,所以才想要更進一步。
  
  她怎麼就是不懂?
  
  ***
  
  教室裡彷彿開了兩台巨型冷氣機,在白天略帶暑氣的秋冬交替之際,二年A班的所有同學都默默的穿上外套,抵禦寒冷,一邊做考前最後的臨時抱佛腳,一邊祈禱這波『寒流』趕快過去。
  
  「呼,我昨天看氣象報,明明說今天很溫暖,怎麼這麼冷?」藍孔翠在齊朝予的右手邊坐下,狀似不經意的問出眾人的心聲。
  
  齊朝予用眼角餘光瞄了眼坐在左邊,用後腦勺面對自己,趴著睡覺的任晴,賭氣的說:「不知道。」
  
  哎呀呀,肯定是吵架了。
  
  所有的人都有同樣的想法。
  
  藍孔翠無奈的聳肩,表示無法回應班上同學的期待,偏偏有人指了指任晴,也要她去關心一下。
  
  暗暗歎了口氣,她哀號著今天的數學考試肯定不及格,才聊勝於無的抱著數學講義,來到任晴的另外一邊座位,坐下。
  
  「嘿,任大哥,今天也是一樣不打算準備一下啊?」
  
  原本閉著眼睛的任晴倏地睜開雙眼,沒有回答,只是瞪著她。
  
  厚,她是招誰惹誰了?只是關心他們,沒必要這樣吧!
  
  藍孔翠真的想回自己的座位,想辦法硬背幾條數學公式,彌補上課不專心的愧疚感,卻在同學們無聲的哀求眼光中,鼓起勇氣再問,「那麼你覺得隔壁那位同學今天看起來怎樣?」
  
  「我隔壁有坐人嗎?」任晴揚起諷刺的笑容。
  
  哎呀呀,看來這次可不是普通小吵架。
  
  齊朝予小臉漲紅,氣得快要爆炸,「孔雀,你不是說有問題要問我?快點過來。」
  
  「噢……」
  
  「臨時抱佛腳也沒用,學學我,看開一點吧!」任晴偏要火上加油。
  
  「孔雀!」齊朝予磨牙低吼。
  
  「奇怪,有人在說話嗎?」他持續刺激她。
  
  藍孔翠夾在中間,簡直尷尬極了,「呃……你們要不要好好的聊一聊?反正第一節課是自習,我可以幫你們點名。」
  
  事實上,全班同學都願意幫他們點名,只求這波『寒流』快點過去。
  
  「不用!」
  
  他們兩人同時大聲反駁,忍不住互看一眼,又忿忿的別開頭。
  
  有什麼好聊的?反正他滿腦子都是那檔事,根本沒在意過她的想法。
  
  有什麼好說的?反正對她而言,考試還比較重要,他放棄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情了。
  
  雖然也覺得他們這樣吵下去沒完沒了,可是一想到她把自己說得那麼糟,心情就跟著惡劣起來,任晴嘴角一抬,惡意挖苦,「再說下去也是浪費口水,對大小姐而言,考試的成績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甚至比他還重要。
  
  話才說完,他便聽到旁邊有收拾東西的聲音,接著是奔跑聲逐漸遠去。
  
  盯著齊朝予跑出教室的背影,所有人的目光同時一轉,移到任晴的身上,彷彿在催促他追上去。
  
  拉不下臉,任晴哼了聲,再度趴回桌上。
  
  「喂,任晴,你這樣說,實在是錯得很離譜。」藍孔翠忍不住開口,「小予前陣子還問我,知不知道你想上哪所大學?她似乎打算和你考同一所……雖然我現在這麼說,你可能不會相信,但小予本來是高中畢業就要出國留學,而她很認真的在考慮你的事……」
  
  原本放不下自尊的任晴站起身,終於追了出去。
  
  班上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迸出歡呼。
  
  啊!出去解決也好。
  
  ***
  
  衝出教室的任晴,回想起那天在圖書室裡的對話——
  
  「怎麼不出國留學?外國大學的文憑更好看吧!」
  
  「唔……呃……大概吧!」
  
  原來她當時支吾其詞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她一直有在考慮他的事。
  
  顧不得現在是上課時間,他一看到她的蹤跡,馬上扯開嗓門大喊:「朝予……」
  
  齊朝予如同被嚇到的小兔子,原本就是短跑健將,現下跑得更快,即使上樓梯,也沒有絲毫減慢的跡象。
  
  「真是的!」任晴簡直傻眼,深吸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急起直追。
  
  她頻頻回頭,以為他會放棄,沒想到卻看見他卯起來狂追,只好跑得像見到鬼一樣,好不容易看見上屋頂的門,一把推開,聽到後頭的腳步,急急忙忙想關上。
  
  砰!
  
  巨大的聲響不是因為關上門,是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推開門,撞上旁邊牆壁的聲音。
  
  一見到他追來了,齊朝予往後一跳,左顧右盼,尋找可以逃開的縫隙,但是他整個人直挺挺的填滿了門框,說不讓就不讓。
  
  任晴上前一步。
  
  「別過來!」她大聲制止。
  
  「那你過來。」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
  
  「不要。」她第一次如此明白的對他說不。
  
  他的臉龐泛黑,大步逼近她。
  
  齊朝予只好一直退,退到無路可退,撞上鐵網。
  
  「你……」
  
  「對不起。」出乎意料的,他先開口道歉。
  
  「什麼?」她眨了眨眼。
  
  任晴一手抵在鐵網上,一手掩蓋住鼻樑以下的臉,掩飾困窘的說:「明知道你不願意還一直逼你,是我錯了,對不起。」
  
  他一直在想,如果不佔有她的身體,一旦面臨各奔東西的時候,她會瀟灑的離去,然後不會再記得他……那種不確定的感覺,與日俱增,所以他越來越不安,總想要有能夠確定的東西,來證明她的感情,某種能夠超越言語,讓他明白掌握的東西,便想到了那件事,甚至為此和她嘔氣。
  
  「你怎麼突然……」聽到他誠心誠意的道歉,她有再多的委屈和不滿,都消失了。
  
  「孔雀告訴我,說你原來高中畢業後要出國留學,現在卻打算為了我留下來。」任晴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
  
  齊朝予突然有種心事被看穿的窘迫,「我……並沒有打算要讓你知道這件事。」一來是她自願這麼做,二來是怕太自作多情,她根本沒想那麼多。
  
  她說什麼?不想讓他知道?
  
  她一定不知道,他聽見這件事時有多麼雀躍。
  
  但是要怎麼讓她理解?
  
  任晴頗感頭大,銳利的雙眼忘滿困擾,以及一絲絲緊張,思考著要如何把自己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心情剖析給她聽。
  
  齊朝予看出他正為了什麼事而猶豫,於是靜靜的等待。
  
  躊躇了一會兒,他緩緩的蹲下,腦袋低垂,介於成熟男人與青澀少年之間的身形散發出濃濃的不安定。
  
  她直覺他正打算說出一些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事,也因為那些事而心慌意亂,於是跟著蹲下,額頭輕輕抵著他的,「我也想對你說抱歉,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既然你說了,我也願意為讓你心情不好、罵你,和吵架的事情道歉。」
  
  任晴笑了,驀地扣住她的手,聲音有些沙啞的說:「轉來這裡之前,其實我轉學過很多次,我媽是那種一談起戀愛就會忘記有孩子在的大人,再加上我沒有爸爸,可能因為這樣,從小我就沒有安全感,無論到哪裡,都有種過不久就要離開的戒慎恐懼。」
  
  如果這裡也不行,那麼我該去哪裡?哪裡才是我該歸屬的地方?
  
  「所以你之前才會說了那種話……」齊朝予低吟。
  
  那時候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原來是真的……
  
  「雖然身為兒子,這麼說很不孝,但我媽是那種女人,你應該也知道,其實我無法輕易的信任別人,原來以為你是例外,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可以相信,不過事實證明,是我高估了自己。」他露出彷彿要哭了的苦笑。
  
  她心頭一緊,想也不想,張開雙手抱住他。
  
  「這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他的聲音低低的冒出來。
  
  「怎麼會沒關係?從我說過要瞭解你,當我們開始交往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同樣看重。
  
  「我想要抱、親你,想要做更超過的事,是因為想要確定你是我的。」
  
  身為一個人,他扭曲了嗎?
  
  必須靠身體接觸才能彌補的距離,想要靠近再靠近,不想要讓她有機會離開,甚至有禁錮她的想法……這樣的他,是不是太扭曲?
  
  這個問題,就像之前一樣,理不出解決辦法,齊朝予只能沉默,更加抱緊他。
  
  原來他們都有缺陷。
  
  北風的寒冷,讓旅人穿上了厚重的外套,輸了比賽。
  
  太陽的熾熱,雖然能讓旅人脫掉外套,太超過也依然讓人憎惡。
  
  她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勇氣,反之呢?她能帶給他相同的勇氣嗎?現在看起來,怎麼連最基本的安全感都做不到?
  
  這時,甚少響起的校內的廣播系統傳出校長略顯蒼老的聲音——
  
  「二年A班,任晴同學,請立刻到校長室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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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6:42
第八章

  任晴來到校長室門口,還沒有出聲,門就打開了。「任同學,快進來。」校長催促,站到一邊,讓他進入後,立刻關上門。
  
  校長室內的窗簾大都被拉上,只留下一個成年人寬的縫隙,而剛好就有個西裝筆挺的人站在那裡,背對著室內,望著窗外。
  
  任晴環顧校長室一圈,發現沙發上有個女生的背影,而校長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站在一旁,看著那個男人,彷彿他才是校長室的主人。
  
  「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回教室準備考試了。」既然都沒有人要說話,他乾脆自動開口。
  
  才剛和齊朝予陷入彷彿吵架,又不太像的微妙處境,現在他的心情非常差。
  
  「你就是任晴?」站在窗戶前的男人開口,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確定。
  
  「說話的時候與人面對面,保持眼神交流,是應有的禮貌,不是嗎?」任晴不答反問。
  
  男人稍微抬起頭,徐緩的轉過身子,「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對我說。」
  
  一見到男人的面容,冷靜如任晴也說不出話。
  
  是齊士墳。
  
  比起那天他在雜誌上看到的照片,眼前的男人兩鬢有些刻意挑染的斑白,戴上金框眼鏡,少了高成就的笑容,神情嚴肅。
  
  「我聽說你和我的女兒正在交往。」
  
  「是的,先生。」嗅出情況不對勁,任晴小心的應付,連說話的語氣都恭敬許多。
  
  齊士墳發出冷笑,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什麼話呢?小孩子之間談什麼交往?你們只是同學和同學的關係。」
  
  任晴眉心一斂,「我們是認真的。」
  
  他不喜歡聽到這種強制性洗腦的話,從齊士墳否定這點就能明白絕對沒好事。
  
  「說說看,你究竟到交往到什麼地步了?」齊士墳輕聲的問,舉手投足間都有強烈的張力,那是成功的社會人士對自己的信心,散發出壓倒性的聲勢。
  
  任晴不打算輸給他,也不想在他的面前敗下陣,不自覺的模仿齊朝予在面對困境時仰起下顎的動作。
  
  「不該做的,我們都謹守本分。」此刻他有點慶倖她嚴守陣地,不讓自己跨過界線,現在才能說得如此義正詞嚴。
  
  「本分是什麼?我倒覺得你對本分的定義可能和我不一樣。」齊士墳朝面對著自己的女學生使了一記眼色。
  
  女學生會意,立刻站起身。
  
  「這位趙同學告訴我一些事,我們做父母的聽了總是覺得不太安心的事,所以想聽聽你的解釋。」
  
  趙同學……難道是趙雲霓?任晴感到不對勁,再次強調,「我們沒做任何需要對人解釋的事。」
  
  「既然沒做任何需要對人解釋的事,為什麼你的臉色那麼難看?」齊士墳又問。
  
  「因為你已經認定我們做了不該做的事。」任晴嗓音尖銳的指責。
  
  「是不是不該做的,不如我們來問問看。」齊士墳朝女同學勾了勾指頭,「你說你曾親眼看見他強吻我的女兒,能請你詳細的描述當時的情況嗎?」
  
  「是的。我記得那天是星期二,下午第七節課快要結束時,我因為內急,跟老師報告後,獨自去廁所,在回教室的途中,經過樓梯,正好看見一男一女的同學站在那裡,我本來沒怎麼注意,直到發現他們……他們正在做學校不允許我們做的事情,才躲起來看。」趙雲霓咬著指頭,一副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被叫來問話的無辜模樣。
  
  「說清楚什麼事。」齊士墳是一貫的命令語氣。
  
  「我看見……任晴同學正在強吻大小姐。」
  
  「你如何知道他在強吻她?」
  
  「因為我看見她在反抗……」
  
  他們一搭一唱,任晴始終無法插話,但是越聽越覺得奇怪,然後某些事在腦海中被串連起來,不禁皺起眉頭,瞪著趙雲霓。
  
  「難道那照片……」
  
  趙雲霓忽然大哭,「齊先生,我真的是不少心看到的,若不是因為你是咱們村子裡的大恩人,我本來也不想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沒有打算說任何人的壞話。」
  
  「你這傢伙!」發現她刻意打斷他的話,任晴百分之百確定她就是在公佈欄上張貼危言聳聽的海報的人,他衝動的上前,表情兇狠,幾乎想把她撕成碎片。
  
  校長連忙衝上來制止,趙雲霓則大聲尖叫,場面混亂到不行。
  
  「夠了!」齊士墳沉聲一喝,控制住情況。
  
  校長抓住任晴,被任晴狠戾的表情嚇得跌坐在地上的趙雲霓這下是真的哭慘了,因為他不斷的抗拒著校長的箝制,彷彿隨時會衝上前,狠狠的教訓她。
  
  齊士墳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睥睨著這個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你這樣的態度,要我如何相信你真的沒強迫朝予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你怎麼不問她對朝予做了什麼?」仍在氣頭上,任晴近乎咆哮。
  
  一想到朝予因為趙雲霓暗中興風作浪的惡意抹黑,受了多大的傷害和心理壓力,即使時間不長,事後班上同學也都紛紛和她道歉,但並非全校的人都是如此,當中一定也有許多人仍在背後說長道短,無論他們班上的人如何解釋、阻止,總有各種流言不時的傳出,每次她都裝作沒事的樣子,不過他知道她有多難過。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在面前,他為什麼不能替朝予出口氣?
  
  「那你怎麼不捫心自問,自己又做了什麼?」
  
  面對這樣的質問,任晴終於冷靜下來。
  
  齊士墳示意趙雲霓和校長離開,打算單獨和他談話。
  
  趙雲霓和校長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聽到關門聲後,齊士墳冷靜的說:「有關墮胎流言的風波,我聽說了,你以為我猜不出是誰做的嗎?但是回過頭來想一想,如果你不招惹我女兒,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所以你要逼我和她分手?」任晴怒紅了雙眼。
  
  「我個人不會用『逼』這個字來形容,也不喜歡逼迫人做任何事,只是請你好好的想一想,你真的是最適合朝予的那個人嗎?」
  
  齊士墳的話宛如一道雷,轟進他的耳中,有片刻的時間,他像是受到影響,認真的思考起來,可是很快的遲疑的表情改變了,漸漸的轉為鎮定。
  
  他還會再遇到一個願意瞭解自己的女生嗎?要多久的時間?為什麼不能好好的把握她?
  
  不過是現在的尷尬困境,他就想著快點回去和她道歉示好了,是不是最適合的人又如?至少現在他最喜歡的人就是她。
  
  任晴忽略心底的煩悶,沉著的開口,「如果你是問我個人的感覺,我會回答,沒錯,世界那麼大,我不一定是最適合她的人,但只要她認為我是就好。選擇交往是我們彼此的承諾,不是我單方面認定如何便如何,否則那就不叫戀愛,而是單戀,因此,我不會因為你說的話而動搖。」
  
  「我欣賞意志堅定的人,儘管我知道這種人有多難搞。」齊士墳有些好奇,是什麼原因讓他在幾乎被說服之際,更改意志?然而那並不是他此趟回來的目的。
  
  任睛不再多說,只是靜靜的望著他。
  
  「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不過我不會因為伯父你的身份,來決定是否跟她繼續交往,也請伯父不要做出會讓這段感情蒙上陰影,甚至是令她傷心的事。」
  
  「你很會說話,如果是在工作場合遇到你的話,也許我會想把你挖角過來。」
  
  齊士墳輕笑,可也不過是嘴角僵硬的向上抬而已。「我要說的是,朝予雖然一直以來都在這個小村子裡成長,但是所受的教育並不比在城市長大的孩子差,打從一開始我就是把她當成繼承人培養,高中畢業後到國外留學也是早就說好的事。」
  
  聽齊士墳談起留學的事,任晴又出現戒備的眼神。
  
  齊士墳假裝沒看到,「大約三天前她親自打電話給我,說要在臺灣讀大學……暫且不談她這麼決定的理由,畢竟只要認真,哪裡都能學習,教材設備方面,我也都能供給,唯一擔心的是,她現在只是一時被感情蒙蔽,作了不理智的決定。」
  
  「為什麼要把我們的感情評斷為不理智?就因為我們還未成年?」任晴神色陰冷,不悅的反駁。
  
  如果可以,他也想快點長大;如果那幾年的差距就是他能不能為她遮風避雨的根據,他何嘗不願意馬上成年?
  
  齊士墳銳利的眸子變得嚴厲,「那麼就站在男人的立場來說,假設你們真的能走得長遠,你能忍受她在身份、地位和財富各方面都強過你嗎?別說臺灣人這部分的保守思想無法改變,就連在國外,除非打定主意當個小白臉,吃軟飯的,否則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接受。」
  
  習慣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齊士墳會這樣不著痕跡的改變理由,只為了找到對手的弱點,攻陷他。
  
  任晴即使氣勢上比同年齡的男生要來得強烈,但終究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人生歷練和齊士墳完全沒得比,這會兒真的被齊士墳戳中他在意的地方。
  
  打從知道朝予是齊氏工業的繼承人後,這個問題確實曾經出現在他的心裡。
  
  現實的差距是,除非中了樂透……不,就算中了樂透頭彩,他也比不上她。
  
  儘管前頭話說得漂亮,然而只是過去的生活留下的陰影就讓他無法信任她,如果最後真的變成那樣,情況又會如何?
  
  她會遇到更好的、更門當戶對的對象,到時候如果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呢?
  
  他害怕被背叛,也害怕被背叛後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的自己。
  
  齊士墳瞇起眼睛,從他的沉默以對,看出這就是他無法不在意的死穴,於是決定下最後一帖猛藥,改變嚴厲的口氣,轉為循循善誘,「也許一開始你確實可以,但是時間越久,耳語越多,就算你不在意,也請你想一想,朝予會怎麼想?她能夠像你一樣不在意嗎?你們口中的喜歡和愛,真的能讓你們堅強的面對這一切,並跨過嗎?」
  
  是啊!能嗎?
  
  他能夠看著她承擔那些壓力,就像之前的風波那樣,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躲在她的影子之下嗎?
  
  一旦她繼承了齊士墳的工業王國,得面臨比現在更多人的談論,他還要讓自己成為她遭受批判的原因之一嗎?
  
  任晴臉色鐵青,緊抿著嘴。
  
  「我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如今只是希望你能想得更仔細、更透徹。」
  
  明白自己的目標已經達成,齊士墳率先離去。
  
  ***
  
  第一節自習課結束之前,任晴都沒有回來。
  
  所以當鐘聲響起時,即便十分鐘之後就要考主科之一的數學,齊朝予仍然匆匆忙忙的趕到校長室。
  
  「任晴!」
  
  看見他站在校長室門口,一動也不動,她暫時忘記剛才微妙的氣氛,迎上前去。
  
  「怎麼了?校長說了什麼?」她一反平日的沉著,著急的問。
  
  是不是因為她沒有做到承諾,所以校長要逼他轉學?
  
  大夢初醒般,任晴眨了眨眼,緩緩的與她四目相接。
  
  他沒說話,她也只能擔心的瞅著他,對他的不對勁感到手足無措。
  
  「分手吧!」驀地,他淡淡的開口。
  
  齊朝予一怔。
  
  他半垂著眼,沒有再說什麼,逕自繞過她。
  
  儘管震驚不解,她還是抓住了他的手,小嘴微張,卻只能發出類似抽氣的聲音,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說什麼?為什麼這麼說?是因為剛剛吵架的關係嗎?
  
  之前還那麼靠近,現在他的眼神卻像陌生人一樣冷漠……
  
  「放手。」任晴沒有回頭。
  
  「我不要!除非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否則我不放。」即使心慌,她沒有哭,也沒有接受他的要求。
  
  「你想要知道發生什麼事?」他用最冷冽的聲音反問。
  
  她畏縮了下,仍堅持的說:「沒錯。」
  
  「事實就是……假如我和你分手的話,這次的段考,校長保證我會高分過關,所以我想,反正也差不多感到無聊了,就答應了。」
  
  「怎麼可能?」她瞪著他的背影,聲音顫抖。
  
  「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也知道我對讀書沒什麼興趣,既然有現成的好康,為什麼不拿?」他猜想,她哭了,不然表情也一定比哭還難看。
  
  長痛不如短痛,他這麼告訴自己。
  
  即使他們都還是相信初戀能長久的年紀,但是有那樣的母親,他下意識的認為初戀不可能會有好結果,也許真的有人能和初戀情人一起白頭到老,那一定也是幾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
  
  所以現在分手,也好過未來彼此拖著,對吧?畢竟他們之間確實存在著很多無法忽視的現實問題。
  
  「所以分手吧!」任晴縮回手,聽見她跌坐在地上的細微聲音,一顆心緊緊揪著。
  
  現在她一定哭了,而且緊咬著嘴唇,即使在他面前,也不願意哭出聲。
  
  下顎抽搐,他逼自己狠下心,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他絕對不會說這是為她好,因為在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已經對她造成傷害,也是在自己的心頭狠狠的劃下一刀。
  
  ***
  
  無視其他人關注的目光,也無心和路過的村民打招呼,更沒有回家準備明天要考的科目的意思,冒著十二月初的寒冷,即使天色已暗,齊朝予依然在任晴居住的分租公寓前等待。
  
  她知道這次的段考結果一定慘不忍睹,因為今天考卷上的題目是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應考,也許從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就呆坐在校長室門口直到放學也不一定。
  
  那個當頭,她連追上去問清楚的力氣都沒有,腦子裡不斷的盤旋著他說過的話。
  
  分手吧……
  
  他說得乾脆俐落,倒也給了理由。
  
  之後她冷靜下來,不認為他說的是真心話,所以才來這裡,執著的非要等到他,問清楚不可。
  
  北風陣陣,凍紅了她的鼻子,一手拿著書包,受過優良禮儀教育的她也忍不住揉了揉發疼的鼻子和耳朵。真的好冷……
  
  齊朝予癡癡的望著任晴家的窗戶,以往就是窗簾半拉的窗子,現在完全緊閉,也沒有開燈,看不出究竟有沒有人在家。
  
  她從來沒有這樣等過任何人,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出自自己的意願,無視任何人的眼光,做出這種大膽行徑的一天。
  
  但是,如此膽小的她,一旦遇到喜歡的人,也能變得很勇敢。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喜歡這種感情原來可以改變一個人,膽上怯懦的那個自己並不是完全抹去,而是成長了。
  
  所以她要等,因為唯有在與他如此近距離的地方等待,才能稍微安心,不會胡思亂想。
  
  那一天,她站得好晚,直到藍孔翠說齊家的管家打電話問她知不知道她的下落,才來找她,並把她強行帶回去,那時候已經過了凌晨。
  
  可是她沒有見到他,一眼都沒有。
  
  任晴從窗簾的縫隙往下看,不用刻意尋找,便能看到她。
  
  路燈下,那張清麗典雅的臉龐看起來慘白憂鬱。
  
  不知道是否因為昏黃燈光的關係,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平常還要難看,等待的身影纖細得好像隨時會倒下。
  
  他知道她在等自己,卻故意連燈也不開,假裝家裡沒人,希望她能早點放棄。
  
  為期一個禮拜的段考,到現在已經是星期四,她每天放學後,沒有在學校或家裡複習段考的範圍,而是到他家門口站崗,彷彿總有一天會堵到他,因此他既沒去學校,也幾乎沒出門。
  
  北風陣陣,她明明冷得不斷搓手,為什麼還不離開?
  
  她是這麼執著的嗎?
  
  向來在意別人的目光,迎合別人的想像,她能夠無視他人,固執的站在他家門口,想必是鼓起極大的勇氣。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傷害她。
  
  任晴放開撩起的窗簾,背對著窗戶蹲下,臉色難看。
  
  他雖然沒有爸爸,但是在母親歷任交往過的男人中,有個男人帶給他深刻的影響。並非那個男人對他拳打腳踢,事實上,他對他很好,真的像親生爸爸一樣,吃好穿好,樣樣少不了他,然而那個男人卻是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
  
  相處一段時間後,那個男人開始限制母親出門的時間、通電話的次數、過濾她的交友狀況,最後甚至在大門和窗戶上都加裝了鎖和攝影機,把他們反鎖在家裡,不讓他們離開半步,二十四小時監視。
  
  他明白問題不只出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不能沒有男人,隨時隨地招蜂引蝶的母親也是根源,為了束縛這樣的女人,男人只好用這種緊迫盯人的方式,於是他們過了一段極為恐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每天被人盯著一舉一動的窒息感,逼得他神經衰弱,母親試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把刻上求救訊號的水果皮丟到鄰居家的陽臺上,因為他們連紙筆都不能碰。
  
  雖然那件事已經過了幾年,但是和朝予交往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的言行舉止也有那個男人的影子。
  
  一開始,他就說了不允許背叛。校慶的時候,他是真的想出手痛毆那些強迫她做奇怪事情的男人;當齊士墳假設了他們的未來時,他第一次有了把她禁錮在一個沒有人能觸及的地方的念頭……
  
  那個念頭嚇壞了他。
  
  無論怎麼逃,擁有如此的母親和那個男人留下的陰影,總有一天他也會變成像他們那樣糟糕的人。
  
  原來他無法認真的愛一個人,因為真心會使他失去理智,對他來說越是重要的人,將來越有可能會受到他的傷害。
  
  在黑暗中,任晴握著今天早上買回來的染髮劑,直視前方的眼眸變得堅定。
  
  所以……他只能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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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8 21:47:06
第九章

  「今天是段考的最後一天了……任晴真的打算全科補考?」
  
  「現在都最後一科了,看來是補考定了。」
  
  「聽說昨天有人見到任晴在雜貨店買東西耶!」
  
  「誰呀?怎麼沒叫他今天要來考試?」
  
  「我有啊!但他還是沒來。」
  
  「他看起來怎樣?」
  
  「很普通啊!和我有說有笑的,我問他買什麼,他說要買泡麵當晚餐。」
  
  「就這樣?」
  
  「就這樣啊!」
  
  「啊,別說話了,老師來了。」
  
  齊朝予怔怔的望著黑板上的作文題目,腦海中回蕩著同學們刻意在她面前談論的有關他的消息。
  
  這幾天她都在他家門口,為什麼就是沒看到他?隨便的人都能夠巧遇他,她這個花時間、花心思的人卻只等到一場空,為什麼?
  
  是不是他刻意避著她?
  
  「齊同學,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到保健室?」監考老師走到她身邊,關心的問。
  
  她這次很不正常,每科都交了白卷,在辦公室裡引起老師們的恐慌,擔心對她日後升學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校長則是直接決定將她列入補考名單,並要老師們多多關心她。
  
  老師連叫了好幾聲,齊朝予才失魂落魄的轉頭,卻連回答都忘了。
  
  「咦?奇怪,那是……」
  
  「什麼?」
  
  「快看校門口。」
  
  聽見窸窸窣窣的講話聲,老師稍微分神,大聲喊道:「同學們,不要吵,安靜的把作文寫完,不要因為是最後一科就鬆懈了。」
  
  有個靠窗的同學突然站起來,「老師,好像是任晴來了。」
  
  連筆都沒拿起來的齊朝予聽了,想也不想的奔出教室。
  
  全班同學和老師先是一陣沉寂,繼而把段考擺一邊,一窩蜂的擠到窗邊。
  
  齊朝予離開教室後,把所有的事都拋到腦後,一心一意只想著要見到任晴,當面問個清楚。
  
  她一路跑下樓梯,奔過走廊,最後在川堂看見了迎面而來的他……有一頭鮮豔紅髮的任晴。
  
  佇立在原地,她突然走不動了,瞪大眼睛,看著髮色恢復成紅色的他。
  
  踏著慵懶的步伐,整個人看起來漫不經心,就像他們未曾說過話時的任晴,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抬起眼眸,發現了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大大方方的來到她的面前,然後伸出手,抓起她的左手。
  
  「這種便宜貨,大小姐還戴著?這樣依依不捨,真的很煩人。」他嗤笑一聲,口吻輕佻,眼神揶揄,隨即放開她的手,離開她的身畔。
  
  齊朝予愣愣的瞪著前方。
  
  他的手好冷,他的眼好冰,他把頭髮染回紅色……代表他是真心的了。
  
  「等等。」她叫住他,聲音太過高亢、沙啞。
  
  明明上一秒還很高興能見到他,這下見了,結果一點希望都沒了。
  
  任晴眼眸一黯,停下步伐。
  
  她拔下手上繞了兩圈都還過大的鏈子,低垂著腦袋走向他,將鏈子塞進他的手中,隨即背過身子。
  
  「這個還你,還有你借我的外套和衣服,晚一點我會讓人送去你家,我們所有的關聯在今天都結清了,我不會再纏著你,所以……能不能請你用一個我能接受的理由徹底的把我甩掉?」
  
  她背對著他,身子直挺挺的,擁有閃亮長髮的腦袋微微向上仰,然而他卻能清楚的分辨出那不是驕傲的角度。
  
  她一定淚流滿面了吧!
  
  「我會說,你先轉過來。」
  
  他要最後一次記住她哭泣的樣子,往後每當想起她,就會永遠記得傷害她時,自己的心裡有多痛,他要用心痛的疤,將這個唯一超過喜歡,深愛的女孩深深的烙印在心底。
  
  「不用了,就這樣說吧!」齊朝予一動也不動。
  
  他突然用力的扳轉纖細的身軀,只見她用兩手遮著自己的臉,即使如此,也藏不住紛飛的淚。
  
  任晴鬆開手,退後一步。
  
  「我們分手吧!理由就是……喜歡一個人實在不是我會做的事,太辛苦了,我寧可選擇像我媽那樣自由自在,不和任何人有太深感情羈絆的生活。」
  
  她的雙手依舊掩住臉龐,淚水卻不斷的落下。
  
  任晴定定的注視她,「我……不喜歡你了。」
  
  他保證這是一生中以最殘酷的方式對待一個人的時候,以後再也不會了,所以對不起。
  
  聆聽他緩緩離開的腳步聲,齊朝予終於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結束了,擁有好多第一次的心情,一生也就一次的初戀……都結束了。
  
  ***
  
  齊朝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就像第一次聽見他提分手的那天一樣,之後發生的事情都像在作夢,沒有真實感,她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朝予!」
  
  她震了一下,茫然的雙眼慢慢的集中焦距,「爸……」望著他,思考了比平常還要久的時間,「你怎麼在家?」
  
  「朝予,最近過得如何?」
  
  如此生疏的問候,是他們這種動不動就好長一段時間不見面的父女最主要的對話開頭。
  
  齊朝予發了一會兒呆,在管家的提醒下,才慢吞吞的回答,「是……」
  
  齊士墳皺起眉頭。
  
  經過其他人的回報,他已經知道女兒和那個不相稱的男生分手了,第一次嘗到失戀的滋味,肯定不好過,從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就能明白。
  
  「剛好到臺北出差一趟,馬上又要回去,不過聖誕假期會回來,所以想問問你,到時候有沒有想去的地方?當然可以打電話要媽媽先排假,怎樣?」齊士墳隱瞞了前幾天回來過的事,和任晴談話的內容也隻字不提。
  
  因此,聖誕節的假期算是對女兒的補償。
  
  齊朝予又一次在管家的輕聲呼喚中回過神來,喃喃細語,「我想看雪……我想到合歡山看雪,騎檔車。」
  
  「為什麼你這麼喜歡騎車?騎車再遠,也不可能到哪裡吧?」
  
  「誰說的?我和我朋友去年夏天騎車上合歡山,今年打算趁有下雪的時候上山。」
  
  「騎檔車上山?檔車能裝雪鏈嗎?」
  
  「當然可以,下次我帶你一起去。」
  
  「感覺很冷。」
  
  「擋在前頭的人可是我。再說,外套反穿,比較能擋風,你只要在後面抱緊我就可以了。」
  
  她想起了他曾經提過的口頭約定。
  
  那時候雖然說了怕冷的話,但其實她好興奮。
  
  那間在新聞上看到的下午茶餐廳,她想和他一起去吃,中秋節要一起放煙火,一起去參觀美術館的展覽,為他慶生……其他還有好多他們約定或預定共同去做的事,每一件她都好期待,如今一想到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騎檔車上合歡山看雪?這恐怕有難度,畢竟不確定那時候會不會下雪,如果下雪的話,又會有管制,乾脆出國還……」齊士墳忍不住閉嘴,只因為女兒已經淚流滿面。
  
  齊朝予發現自己忍不住落淚,不曾在任何人的面前如此失態,尤其是父母的跟前,她大吃一驚,連忙拔腿跑回房間。
  
  齊士墳的眉頭皺得更緊,停頓半晌,才緩步走到女兒的房門前,輕敲兩下。
  
  「朝予,爸爸要進去了。」
  
  推開門,他發現房間漆黑一片,開了燈,只見床上的棉被隆起,於是走到床邊坐下。
  
  「朝予……」在商場上一向強勢的齊士墳,語氣難得猶豫,遲疑了片刻,拍了拍女兒,低聲勸道:「現在會覺得難過,是因為事情才發生不久,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面對感情,總是無法提得起,放得下,這只是一個過渡期,隨著時間的流逝,等你以後長大,就會遇到其他人……其他更適合你的人。」
  
  雖然隱瞞了去找任晴談話的事,但是他沒打算隱瞞知道他們分手的事,因為女兒也曉得生活在她周遭的人會定期將有關她的事情回報給他。
  
  齊朝予在棉被下無聲的啜泣,好一會兒才悶悶的出聲,「但是我再也遇不到他了……」
  
  齊士墳無言,明白事情的當頭,說什麼都沒用,畢竟誰沒有年輕過?
  
  只要碰觸到愛情,人便會很脆弱,就像和朋友去過的地方,第二次造訪,只會讓人開心的描述當時的情況,但是和分手的戀人去過的地方,便放在心裡,尷尬、灰暗許多。
  
  所以現在也許什麼都不說,讓她冷靜才是上策。
  
  棉被掀起一個小小的開口,齊朝予幽幽的說:「就算以後能遇到某些人,我心中的某個部分也隨著他一起消失了……」
  
  齊士墳從來不知道只會回應好和是的女兒會這麼說,忽然有種被飼養已久的溫馴寵物反咬一口的惱怒。
  
  「只是失戀而已,每個人的人生過程都會碰到。」他沉下聲音,語氣變得嚴厲。
  
  只是失戀嗎?為什麼她的世界好像停止轉動?
  
  心破了個洞,不是之前那個不完整的自己的缺口,而是他離去後形成的更大的洞,所以做出平常不會做的事,變得不像自己……她相信這個洞不會有填補的一天,因為失去他就像扼殺了某部分的自己。
  
  從分手的那一刻起,她是個不完整的人了。
  
  沒有聽見女兒的回應,齊士墳也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用這種口氣和乖巧聽話的說話,但是她今天太反常了。
  
  不過是失戀而已,他還以為女兒會更理性冷靜的處理,更重要的是,即使聽到獨自被留在臺灣也不曾哭鬧的她,竟然因為一個男人就變了,變得會回嘴,挑戰他的權威……那個男孩子果然不適合她,繼續下去也只會帶壞她,還好他讓他們分開了。
  
  「總有一天你再談戀愛,初戀就是一段酸甜美好的回憶而已。」看在達成所要結果的份上,齊士墳稍微緩了緩語氣。
  
  「不要了。」棉被底下的哭泣停止了,她賭氣的說。
  
  他又有被反抗的不悅感,表情顯得嚴肅,怒氣正在張揚,蠕動嘴唇,打算教訓她。
  
  「如果每經歷一次失戀,就有部分的自我會跟著死去,那麼與其受到這種傷害,我寧可再也不談戀愛了。」
  
  這下齊士墳是真的火大了,忿忿的起身,再也沒有安慰的心情,口氣不善的說:「一個人,除非心理和自身條件都成熟,否則無法隨心所欲的談自己想要的戀愛!」然後甩門離去。
  
  齊朝予稍稍停頓,淚水不禁又流個不停。
  
  那一晚,她哭腫了雙眼,隔了一個週末假期後,更難得的請了假,等到正常上學,才知道校方破例做了安排,將任晴從A班轉到B班,從此他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
  
  「好熱喲!現在不是才五月嗎?」排演完畢業典禮,藍孔翠正準備回家,不耐煩的抱怨,一看到外頭可怕的烈日,快要昏倒了。
  
  美好的星期六,她其在很想待在家裡吹冷氣。
  
  「要不要去吃冰,我請司機載我們去。」齊朝予一副淡定的模樣,彷彿天氣一點也不能影響她,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影響她。
  
  「任晴,一起回家吧!」
  
  走廊傳來熟悉的名字,藍孔翠不自覺的繃緊神經,稍稍移動身子,擋住齊朝予的視線範圍,音調也高亢了起來,「好啊!我們去吧!」
  
  「嗯。」齊朝予平靜的收拾書包。
  
  藍孔翠觀察她的舉動,「明天就要畢業了呢……」
  
  「你還要來學校準備指考,不是嗎?」齊朝予不具惡意的取笑她,看起來對某人的名字絲毫沒有感覺……不,更像是陌生。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下,等到齊家的司機來時,才走出教室。
  
  經過川堂時,藍孔翠看著那面邊緣特別新的玻璃,忍不住停下腳步。
  
  「怎麼了嗎?」齊朝予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詢問。
  
  「聽說任晴……考上了實踐大學,你知道嗎?」
  
  齊朝予沉默了一會兒,揚起優雅的淺笑,「他肯努力用功,老師們一定很替他高興。」
  
  「那麼你呢?我知道你們一直回避對方,但是都快要畢業了,看你們這樣尷尬的氣氛,就當我雞婆好了,實在看不下去。」
  
  繼續拘泥下去,就算畢業之後,朝予真的能好好的向前進嗎?這才是她擔心的事。
  
  「我們現在已經是連說早安都不行的關係。」齊朝予回答。
  
  「但是就要畢業了……」
  
  「有必要在畢業前再留下任何奇怪的留言嗎?」齊朝予反問,漂亮的臉蛋超然冷靜。
  
  剛分手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學校強制將任晴轉到B班,傳言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
  
  她知道傳言總有一天會過去,但是他們的關係再也恢復不了。
  
  然而她還是喜歡他,從來也沒辦法從分手的傷痛中走出來,所以即使這個校園處處充滿了他的身影和消息,使她難受,卻也感到些許歡愉。
  
  她曉得他停放檔車的隱密位置,見過他在某個角落打盹,知道成績危險的他為了考上大學多麼努力……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們互相回避對方,但是別人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在偷偷的看著他。
  
  有關他的一切,她都明白,當然也知道那雙強勢、熱度驚人的黑眸裡再也不曾映入自己的影子……
  
  ***
  
  「啊?對不起。」
  
  齊朝予和藍孔翠走出冰果室,冷不防的撞上一堵厚實、帶著熱氣的高牆。
  
  「搞什麼?」低沉得令人難以遺忘的嗓音響動。
  
  齊朝予直覺的抬起頭,看清楚對方的長相時,說不出話。
  
  火紅的頭髮,英挺的眉頭,比太陽還要更高溫的黑眸,直挺的鼻樑下接著略微豐潤的唇瓣,深邃好看的臉龐,搭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卻依然引人側目,讓人圍繞在他身邊打轉。
  
  任晴,那個擺佈她的世界是停還是轉的太陽。
  
  她整個人怔愣住,直瞅著他。
  
  他……是不是比之前更高了?肩膀好像也比以前寬厚許多……近看跟遠遠觀察,沒想到是如此的不同,帶來極大的衝擊,尤其是他輻射出的體溫,令她隱隱顫抖,已經好久不曾和他四目相接了。
  
  任晴看著她,暗黑的眼裡閃過複雜的光芒,隨即被粉飾、掩藏,眸色由濃轉淡,彷彿看著陌生人。
  
  沒來得及察覺他異樣的眼光,齊朝予因為他冷漠的眼神而蹙起細緻的眉頭。
  
  自己不是才說過,他們現在已經是連說話都虛偽的關係?
  
  「咦?這不是和你在交往的大小姐嗎?」看起來像是任晴的姐姐,長相也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女人從他的背後探出頭。
  
  認出女人是誰,齊朝予掩飾失態的退了一步,稍微行禮,「伯母,你好。」
  
  她其實完全沒和他母親說過話,只是遠遠的見過一次而已。
  
  「吃冰?我們也是耶!要不要一起……喂,任晴,你去哪兒?」任晴母親的邀約才說到一半,就看見他轉身,大步離去。
  
  齊朝予看也沒看一眼,打直腰桿,定定的盯著正前方。
  
  「抱歉,我那個兒子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剛剛也是為了要到北部念大學的事和我起了爭執,明明說好高中畢業後就去找工作,沒想到竟然偷偷的參加考試……」
  
  聽著任晴母親的抱怨,齊朝予和藍孔翠無法答腔,露出尷尬的表情。
  
  齊朝予的眼角餘光不著痕跡的追尋著他離去的身影。原來他沒有跟母親商量過考大學的事,如今考上了……真的沒問題嗎?
  
  因為瞭解任晴的母親,她不自覺的替他擔心起來。
  
  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多麼身不由己的難過,她徹底的體會過,所以不希望看起來應該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他受到限制。
  
  齊朝予眼色略微一沉,很快的被抹去。
  
  見她們都不答腔,似乎也覺得自己扯遠了,任晴的母親話鋒一轉,「不過很奇怪的是,他那副討人厭的個性,異性緣卻很好,大概是像到我吧!」她露出說錯話的表情,接著吐了吐舌頭,「啊!不過你們在交往的話,他應該很乖啦!」
  
  因為很久沒回家,根本不清楚兒子發生什麼事,再加上他也沒提過,所以她並不知道他們已經分手。
  
  「我們沒有在交往。」齊朝予揚起微笑,非常疏離。
  
  就像以前的她……一旁一句話也不敢說的藍孔翠暗忖。
  
  他們兩個看起來都像沒有交往前的自己,各自繞著不同的事情,繼續生活。
  
  任晴怎樣,她不清楚,但朝予是她的好朋友,幾乎都在一起,所以她看得很清楚,好友並沒有從情傷中恢復。
  
  「嗄?呃……這樣啊!」察覺藍孔翠猛使眼色,要她別問了,任晴的母親一陣乾笑,「那我先走了,下次見。」
  
  「伯母,請留步。」齊朝予忽然喚住她。
  
  任晴的母親回頭,一臉疑惑和不安。
  
  雖然交了新男朋友,把兒子獨留在這裡,但她終究是這個小村子的人,明白齊家多有勢力,不能得罪,之前發現他們在交往時,還高興了好一陣子,可是現在完全搞不清楚兩人的關係,眼看氣氛如此尷尬,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聚好散。
  
  「有……有事嗎?」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齊朝予淡漠卻有禮的說。
  
  「什麼事?」
  
  「和任晴有關。」她轉向藍孔翠,「孔雀,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家。」
  
  「當然沒問題。」藍孔翠看了她一眼,有些擔心。
  
  任晴的母親更加擔心了,在齊朝予的示意下,惶惑不安的走回冰果室。
  
  該不會是要趕他們離開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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