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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安琦 ] 曠男·怨女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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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07: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這頹廢好色男!

  先是賊兮兮的伸出「祿山之山」……

  拎走手中她的垃圾包,

  又要她等他掏出「這玩意兒」,才能離開。

  什麼跟什麼嘛!

  鑰匙就鑰匙,說得這樣曖昧不清,

  活該被她用行李海扁一頓!

  唉!這可怪不得她。

  剛被交往多年的男友背叛,防衛心是重了點。

  可……這男人,脾氣非得這麼好?

  讓她忍不住[充分發揮]了壓抑五年的真性情!

  感動呀!這在她最落魄時伸出的援手,

  難道是老天為她這「俊女」特意安排了個「美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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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0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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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在什麼時候,怎麼樣的情況下,最容易讓一個原本個性溫柔、婉約、氣質又佳的淑女,變成猙獰的野獸?

  答案是:半夜,下著大雨,天氣寒冷,一個人搬家,餓到前胸貼後背,想睡卻不能睡,還有那該死的「大姨媽」又在身體裡瞎搞的時候!

  「呼——呼——」

  某棟老舊公寓裡,混著霉味、垃圾酸腐味的樓梯間,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加紊亂的喘氣聲,交錯成詭異的氣氛。

  二樓與三樓的樓梯轉彎處,一個駝著畢生家當的女人,正費力地一步步往上跨。

  淑女?不!自從今天早上氣憤地離開先前的住處之後,她就不再是那個企圖用溫柔形象平衡個性、外表的虛偽女入了!

  今天晚上,她不虛偽,而是本性顯露在外的野獸,見人就想咬的野獸!

  被雨淋濕了全身,加上一副又累又餓又氣的狂亂樣子,不拿野獸來比喻她這個被交往五年的男友欺騙了的女人,實在可惜了。

  很難想像,今天早上六點整,她因生理痛,提早從兼差當假日夜班調酒師的PUB回來,原本想盥洗完再好好睡上一覺,可是卻發現牙膏完……

  嘖!下腹痛到舉步維堅,不想下樓買,於是想跟她那住在樓上的男友A一些來用用,哪曉得在她忘了將他給的鑰匙帶上樓,於是按了兩秒鐘門鈴,他開了門,她擠進門時,門內竟然會出現除她以外的另一個女人……

  那另一個女人,亮著兩條長腿,全身上下就只穿著「哈尼」的直條紋襯衫,躺在鋪了毛氈的地板上,那模樣,就像這屋子是她和「哈尼」的家:而她這個呆呆楞在原地的女人,則是破壞早晨寧靜的兇手!

  哈尼,英文的Honey,認識男友一年半的某個晚上,他和她去看電影,他心血來潮要她學電影裡的女主角這麼喊男朋友,她雖然覺得彆扭,但他卻堅持,最後成了習慣,她也就沒再抗議。

  真諷刺!兩個人甜蜜時的共同回憶,一些象徵親暱的密語、小動作,轉眼竟讓她覺得愚蠢。

  「去你的哈……哈——啾——」原想怒罵,卻讓一記特大號的噴嚏破了功,郝俊女忍不住氣到發抖。

  難道連讓她罵一句都不行嗎?

  舉目無能讓人發洩的對象,她只好瞪著處處裂痕的牆上那只正在飯後散步的肥壁虎,然後幻想自己的目光能將它肢體迸裂、身首異處……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背叛」對愛情而言,確實是個強大的摧毀者,它只要稍稍露臉,縱使再多年堆築起來的感情,就只能如骨牌般應聲而倒。

  五年的時間,算短嗎?不該吧!一個手中抱著的小嬰兒,五年時間都要會走會跑會玩電腦了!

  孩子?呵!她甚至還編織過與他共組家庭的美夢呢!可是現在卻……

  「嘶——咚!」

  忽然,一連串物體撕裂、掉落的聲響,硬生截斷了她的思緒,她望住腳邊那一隻塞滿過多日常用品的帆布袋,然後無力地乾笑兩聲。

  短短二十四小時裡,一個人究竟能衰到什麼程度?

  哈!就她這個樣子了,衰到連背包都挑在這個時候欺侮她,它不是跟著她由學生時代奮戰到出社會的老將嗎?卻偏偏選在她最可憐的一劾離棄她,撒手西歸。

  望向上頭一階階的台階,她身上的力氣就彷彿被抽乾般,咻地蹲坐了下來,雖然離她早上隨意租下的四樓只有幾十階的距離,但現在的她恐怕是再也跨不上半步了。

  三餐沒吃,大姨媽囂張,二大三小件的行李重人,再加上感情受挫……

  「唉——」

  背抵著三樓住戶鐵門旁的牆壁上,眼睛看向一邊半開著的落地氣窗,身體一放鬆,她那不爭氣的眼眶居然酸了起來。

  好啦!就算她在「前」男友面前的溫柔形象全是努力營造來的,但真實的她好歹也是個熱心助人、心地不壞的人呀!

  雖然長相平凡了點,應該還不至於要落到被人欺騙的命運吧?

  從她開始有點發育跡象的那一刻起,她媽就不時告誡她,溫柔的女孩子才會討人喜歡,然而在經歷國小、國中、高中沒異性緣的日子後,她才真正瞭解,她媽其實是針對她的外型給的告誡。

  她那肉肉大大的臉,根本遺傳自她老媽,而干扁瘦長的身材,則像極了她老爸,想想國小隔壁班男生拿來取笑她的綽號還真是傳神——

  竹竿插豬頭……噗!忍不住,她讓回憶給逗笑了,但才一下子,她又想起了那個「不知惜福」的負心漢。

  這竹竿插豬頭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竹竿雖然還在,但起碼也長出了兩枝幼筍!她拉拉濕透的粉紅色線衫,盯著那薄薄的布料慢慢貼上她胸前的起伏。

  而豬頭……?

  因為提了過重的行李,她的手微微發著抖,攤開雙掌,她滿滿捧住自己大人一號的臉。

  這豬頭雖然也還在,但上面至少有著他喜歡的笑容呀!在一起五年,他不都這麼稱讚她的?

  還是他只是拿這話來安慰她,順便欺騙自己?

  由於這番話實在很「勵志」,所以閒來無事她都是拿這麼一張笑臉對著他。

  洗著碗槽裡的碗盤,她回頭看向兩眼專注於電視螢幕的他,臉上是笑著的;當他握著話筒對另一端的人說笑時,她也是笑著附和他;當他帶她出現在朋友成群的場合時,她亦是帶著笑容試圖打進他的生活圈……

  幾年的訓練,她直刺刺的脾氣幾乎都隱藏到那張看來無害的面具下了,這樣的改變,固然不至為他,但迎合他的比例還是佔了大部分。

  當兩個人在一起時,千萬別強要改變對方的個性與習慣,因為很多摩擦,都是這麼而來……但,她可是自動自發為了他而改變自己耶!

  就算不喜歡,在那將近2000個日子中,他也好心挑個幾分幾秒告知她,讓她盡早有一滴滴的心理準備,那……總好過今天早上的措手不及嘛!

  外頭的雨愈下愈大,淅瀝嘩啦地敲碎了樓梯間的寧靜,也敲碎了她的自制力;趁著有雨聲掩飾,她忍不住將心底的不悅全數祭出:

  「……去!哼!什麼都依你,卻嫌我沒個性,哪裡不依你,卻又說我不夠女人、女人?或許我當不好,可是我好歹也是個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有媽祖辦得到啦!不滿我的長相身材也不早點說,要腳踏兩條船也不先知會一下,男人?去、你、的!

  這輩子,她可能就數今天最粗魯、最悲慘,最像個怨女了!

  兩隻手拳成洩憤的形狀,然後使勁揍向她行李中最輕的一隻——從她同事那裡借來紓困的睡袋。

  她邊捶邊自喉間發出挫敗的低嗚,然而一分鐘過去……

  「喀嚓!喀嚓!」

  一陣開鎖聲自身後傳來,郝俊女不得已停下動作,而後無力地轉頭看,但盯著鐵門幾秒,卻不見裡頭的人開門出來。

  是嫌她吵吧?還是把她當作在垃圾堆覓食的流浪貓,企圖以一些聲響來嚇走她?

  流浪的野貓?哈!還真像!她自嘲。

  當樓梯門趕貓的小騷動完全平靜,她回復到先前背抵著牆的知識,想再坐著發呆一會兒,等力氣回來一些,好繼續她可憐的遷徙工作,怎知三樓住戶的鐵門又有了動靜……

  「喀嚓!」

  她回頭望。

  「咿呀!刷!啪滋!卡!」

  前後不過三秒鐘,讓坐在地上的她都還來不及有反應,身上就已多出一包垃圾——一包袋質不佳,一扔就破並流出湯汁的垃圾。

  她錯愕地又望向垃圾來源,那兒,卻是緊閉的。

  難道這裡的住家都是這麼個扔垃圾法的?開鎖、開門、投籃、命中「目標」、關門?

  在楞了幾秒之後,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坐錯了地方。

  目標——一個原該是紅色,卻褪成粉紅色的中型垃圾桶,就橫躺在腳下階梯轉彎處,應該是被貓翻下會的吧?

  難怪裡面的入會想利用開門聲來嚇貓!原來是這裡的游擊客實在囂張……只是他們萬萬沒想到,今天的垃圾桶顏色雖然一樣,卻換成個活生生的人。

  恭喜呀郝俊文,今天的衰事,又給添上一筆!

  當她自認倒楣,想將身上的垃圾擺到一邊時,那詭異的門鎖聲又再度響起。

  只是這一次她只當裡頭的人又想趕貓,所以並未立即抬頭看。

  好一下子,直到一聲呼氣聲在頭頂處響起,她才反應地回頭一探,而那原先緊閉的門居然已開了個縫,縫裡還塞了張人臉。

  「嚇!」她給嚇了一跳。

  那人,是個男人!感覺很……落拓的男人。

  或許落拓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地,因為在他又將門開了更大,接著走出來後,她是將他看得更清楚了。

  沒穿鞋的大腳,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裹著長腿,鬆垮的黑色棉衫下擺一半塞在沒扣鈕的褲腰間,脖子上頭的一張臉冒著淡色的鬍髭,下唇豐厚的嘴巴席席地叼著一根還冒著火星的煙屁股,而那對眼睛……

  「……」邪門!郝俊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縱使此刻他垂下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她卻仍能清楚感覺到裡頭,眼球上下滾動的速度,他似乎正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

  而且,這個長相邪門又邋遢的男人、該不會……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吧?郝俊女不安地緊盯著危險的來源。

  每天五花八門的社會新聞,造就她此刻的想像力,一股求生慾望在她腦袋瓜子裡無限擴張,想都沒想,挪了下腿,準備變換眼前趨於劣勢的姿勢……

  只是突然,那男人彎下腰,並對著她胸前伸出「祿山之爪」!

  淒烈地慘叫一聲,郝俊女下意識對男人揮出一掌,可男人卻好像早料到她會來這麼一下,他伸手就將她的攻擊捉在空中。

  「你、你……」驚嚇過度,目瞪口呆,沒法再使出第二波攻擊。

  「……」沒出聲,男人只拿「邪門」的瞇瞇眼就近凝住她。

  瞬間,一緩一急、一沉一輕的呼吸聲在兩人之間起落,那種詭譎的氣氛,大概只有將被拖去宰的豬公懂得。

  過了近一分鐘,他終於開始接下來的動作——繼續伸出他的祿山之爪,往郝俊女胸前的那包垃圾一抓,跟著放開她的手站直身體,轉身往樓下走,將橫屍在樓梯上的垃圾桶拎進了他的屋子。

  「呼!」當人消失在門內,一直屏氣凝神的郝俊女,終於鬆了口氣。

  但由於門並未被順手關上,所以她猜男人可能還會再走出來,於是她不再發楞,立即從地板上跳了起來,用盡所有方法將地上過多的行李一一招呼上身,然後活像個難民迅速往四樓避去。

  只是當腿才在階梯上跨了兩跨,再度出門的人終於出聲了。

  「喂!」聲音低低的。

  這……肯定是在叫她!但郝俊女卻不敢有任何動作,她不敢回頭,更不敢應聲,僵直模樣就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又一會兒。「喂!沒有我這玩意兒,你別想走。」

  聽了,郝俊女潛藏著的恐懼感是全然爆發了。

  他……他說他的那個……「玩意兒」是……是什麼?他還說,沒他那「玩意兒」,她就……別想走?

  一個可怕的影像眨眼從她腦子裡闖了出來,在她國小的時候,放學回家途中就曾碰上怪老頭當街掏出那……「玩意兒」。

  哈哈!雖然要她這個年紀的女性思想純潔似乎有點誇張,但這……

  天!她怎麼這麼背?所有壞事在一天之內全讓她給碰上了,而現在……她竟就快貞節不保?

  「呼呼……」捏緊拳頭,誓死護衛。

  見她沒回應,男人又說:「嘿!這玩意兒可等了你一整天餓,你……」

  「去……去你的死變態!老娘跟你拼了!」一轉身,郝俊女身上的所有家當齊飛而下。

  ☆     ☆     ☆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嫌她不夠倒楣,所以故意那樣嚇她!

  玩、意、兒?鑰匙就鑰匙,說什麼玩意兒!害她以為是……

  這個笨蛋,挨她行李扁,是他活該!

  四樓,屋裡的彈簧床墊上,郝俊女正從溫暖的睡袋裡鑽出來,她坐起身,揉著疼痛的額際,勉強睜開兩隻浮腫的眼睛,腦袋瓜胡亂轉著剛剛作的夢。

  她看著地上一堆還沒打開的行李,然後再看看手腕上的表。

  中午,十一點接近半了!

  昨天晚上,她和那個變態周旋完,呃……是幫房東太太保管鑰匙的傢伙周旋完,她就上樓來,隨便換了件乾衣服,跟著倒頭睡了。

  伸腿下床,她從行李堆裡找出盥洗用具,跟著晃到小小窄窄但還算乾淨的浴室,花了四十分鐘將一身霉氣徹底洗去。

  走出浴室——

  「滋……好冷!」人去樓空,當然也不會留下熱水器讓她享用現成,幸好接近中午水塔的水溫度暖了些,要不然她可能會洗到凍昏也說不定。

  又從行李堆中翻出一件外套添到身上,郝俊女開始遲來的房屋巡禮。

  剛剛的浴室可用,只是馬桶漏水漏得厲害;浴室出來的一塊小地方應該是廚房,想當然能煮出熱呼呼食物的炊具正等著她擺;而她窩了一個晚上的地方,是個能放兩張彈簧床的房間,裡頭的一具電話是她不用花錢就已存在的設備。

  說實在的,這層小公寓塞兩個人剛剛好,一個人可能就嫌大,不過比起昨夜之前住的地方……

  去!不該再想!原先住的地方,三分之一的租金來自「前」男友,是大是小,住得舒不舒適都已經不干她的事。

  以前,是他堅持要她搬來與他為鄰,說是上下層樓以利感情發展。

  上下層樓,粘又不會太粘,近又不會太近,中間隔了一段樓梯,他倆都還算是個體戶。

  粘卻不會太粘的「個體戶」?

  哼!這根本就是他為了要圖方便,方便同時擁有「大某細姨」而想出來的兩全方法…或許她早有懷疑,但當時睜眼閉眼會比打破沙鍋來的妥當。

  因為他喜歡有人照顧,卻又不喜歡人太死纏的個性,她很瞭解。

  然而想想,她和他的交往模式,似乎多是由他而來,因他而生,那她呢?

  她可有一點自我主張?

  勉強來說,有!

  她順應他,是她自願,而她自願,則是因為他們正在交往,也因為自古以來女子順從男子的死觀念,甚至連她媽對她的叮嚀也是這樣。

  而那個「自願」……好歹也算是個「主張」吧?

  昨天之前,她自認不是什麼新時代獨立女性,所以這些觀念,都只是被動地囫圃吞受,如果真要歸咎責任,她的遷就,或許也是造成今天結果的原因之—……

  所以,從今天開始,為了對自己負責,對愛人方式的認錯,她——郝俊女,將徹頭徹尾作一番大改變。

  想著想著,郝俊女已打開廚房邊的門,走進一處尚能稱為陽台的平台,平台一隅,有著貫通數層樓直到地面的防火梯。

  嗯……這種建築還真有點歷史!

  探頭往下望,她看見三樓的平台,不知不覺,她又給想起昨天晚上那個挨她行李扁,又放她一個人自己扛行李的惡劣男。

  她一向喜歡男人乾乾淨淨,有禮貌、有風度,而那傢伙,可讓她討厭上了!

  扁扁嘴,她縮回頭,正走回屋內,一陣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

  誰?該不會是房東太太來送租約吧?

  只是……有點怪!要是沒級錯,昨天中午和她電洽時,她該說過若要過來會先打電話知會的。

  沒什麼好預感,郝俊女只踱至門邊,等待外面冉有動靜,可是等了一下,外面的人似乎敲完門之後就走掉了。

  狐疑地把門開了個縫,外面果真沒人,但地上卻多了一箱東西,上面還壓了一本薄薄的簿子。

  是房屋租約,而那箱子……

  爆裂物?不會吧!她也沒和人結怨,除了三樓那個頹廢男之外。

  頹廢男?

  走出門,偷偷摸摸地探了下樓梯口,確定沒人,於是她又回頭什了個蠢動作,她踢了踢那個外皮印著某某牛肉麵的紙箱。

  「如果會爆早爆了,它將解決你的民生問題,麻煩你別這樣對它。」

  幽魂似的低音從背後飄了上來,郝俊女回頭一看,他人已在樓梯上。

  不知道是壞印象仍在,還是那踢箱子的動作讓她感到有點難為情,他愈走上來,她就愈往門邊退,但是後來意識到這是個「示弱」的動作,她才硬逼自己在躲進屋裡之前,停下腳步。

  千萬別拿屁股對著敵人,這樣只會讓他認為你是弱者,因而更對你生出攻擊的慾望。從動物頻道學來的常識,這麼告訴她。

  鎮定地望住他,她發現他身上穿的仍跟昨天晚上一樣,嘴邊叼著要滅未滅的煙屁股,連腰間的銅扣還是沒扣上。

  吞吞口水,處於警戒狀態。

  「我……不需要它。」好久,她擠出一句。

  「但是它需要你。」

  「……為什麼?」這個男人說的話,跟他的外表同樣讓人捉摸摸不清,神秘得很。

  「因為再過幾天就要過期了,就剩幾碗,幫幫它,也幫幫你自己。」

  突然,他伸起手,害她嚇了一跳,但就在她心跳加快之際,竟發現他只是想耙耙他有點亂的頭髮。

  發現她的反應,他的唇角恥笑似的牽了牽。

  再吞口水。「我可能幫不了『你』,因為我不吃牛肉。」擺明要借她的胃幫忙消化,卻偏說幫她、幫它?

  嗯……雖然他說得沒錯,吃它是幫它,吃它也是幫她這個該要開始節衣縮食的傢伙,但是?

  「這個你不必擔心,裡面裝的不全是牛肉口味,你挑你要吃的,剩下的還給我,還有——」他的頭偏了下,下巴指著箱子上的東西。

  她拿起契約,留下泡麵。

  「我將我的部分簽一簽,一下子就好,你等我一下。」該談的,她昨天都在電話和房東太太談好了,所以她只要再將契約看一看,簽完就能安心住下了。

  走進屋內,郝俊女順手將門關起來,她甚至輕輕將門鎖鎖上……

  過了兩分鐘,她再開門,頹廢男手上已多出一隻不銹鋼壺,壺嘴正冒著煙。

  「水是開的,拿去用吧。」他知道四樓未裝瓦斯。

  將契約遞向他後,她考慮要不要接過茶壺。

  又詭異地揚了揚唇角,他乾脆將茶壺放在地上,跟著下樓。

  而看著他背影的郝俊女一直到他開鐵門,才反應過來。

  「喂!那個……」她喊。

  「水沒下毒,泡麵也沒過期,安心泡來吃吧!」關上的鐵門後頭,傳出他的餘音,聽得郝俊女一愣。

  水沒毒,泡麵沒過期?很好!但是……但是她只是想問,他貴姓大名?

  還有,為了表示自己是有禮貌的,想跟他說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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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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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什麼時候,怎麼樣的情況下,會讓一個原本逍遙自在,精力旺盛又魅力十足的男人,變成顧人怨的變態男?

  答案是:半夜,下著大雨,天氣寒冷,工作趕了三天三夜趕不完,加上又被人以淫威逼迫,非要他等到四樓新住戶來報到才能睡覺的時候!

  回到屋內,尚美男又坐回他的電腦桌前。

  昨天傍晚之後,他原本就不大順遂的日子,似乎又多了一個攪局的,因為他的大姨媽來襲。

  大姨媽,媽媽的姐姐,這棟老公寓的主人,住戶口中的房東太太,也就是提供他這層免費住處的人,昨天傍晚打了一通電話,跟他交代了近一小時。

  他不知道女人到了可以抱孫的年紀,是不是都一樣這麼多話?三「姑」六「婆」,姑婆姑婆,大姨媽也屬這一輩,就算是吧!

  應該是出於關心,一通電話,他那姨媽便將樓上新住戶的背景資料,矩細靡遺地交付給他。

  她說她很惹人憐,和交往了五年的男友剛分手,因為他雙腳踏雙船,欺騙了她的感情,所以她要她這個外甥多多幫忙、照顧,以下點點點……

  其實,這些只要一分鐘就能描述完畢,但是他卻得再多花個數十分鐘,才能如願將電話掛上。

  為何?

  因為他那親切可愛,熱心助人,並且打算競選下一屆民意代表的大姨媽,又趁了這個機會將她「自助者人恆助之,人助者天恆助之」的政見、理念發表了一遍,為了繼續在這個住了好幾年的窩待下去,所以他忍了!

  而她,那個「惹人憐」的女入,現在應該正悠哉地泡著面吧?抬頭盯著天花板,他自認倒楣地臆度著。

  昨晚,他在她紊亂的呼吸裡嗅到淡淡的小麥發酵味,也許是太無助,所以才會將私事毫無防備地對話筒另一方的人傾吐;不過,也幸好她運氣好,接收的一方是他善良的大姨媽,和他這個……沒安壞心眼的男人。

  拿起租賃契約,他再將上頭新簽上的名字看了一遍。

  「郝俊女……」俊女?

  好巧,和他的名字交錯排列,就成了人人喜歡的形容詞。只是,擁有這樣美意的名字,感情卻都不順利。

  他,更巧地也跟她一樣,都曾和交往甚久的對象分手,狹邃的眼盯住面前慘白的電腦螢幕,思緒飛到了以前。

  玫瑰,帶刺的玫瑰,從高二那一年他一眼瞧中還是新生的她以來,他都是這麼形容她的。

  她不算極美,但卻滿帶女人特有的魅力,是男人非常難以拒絕的那一類型。

  男人是視覺的動物,這句話說得不差。

  論外表,她和他的契合度達百分之九十,人人投以欽羨的目光時,他是驕傲、虛榮的,這一點他並不否認,因為這是人性。

  再說個性,她的長袖善舞,也和他的內斂相吻相契。他喜歡她帶給他的多變化,也喜歡她帶給他的新鮮刺激,只是,在這相輔相成的表相下,他卻完全忽略了一點——她那日益勃發的野。

  高中畢業,他們先後成為同一所大學的學生,而大學畢業後,她選擇立即就業。

  在大公司的公關部門任職,她似乎如魚得水,或許是視野漸廣,原就處世圓滑的她,更顯八面玲瓏。

  這與繼續進入研究所讀書的他,不僅生活習慣相悖,就連先前謀合的觀念也漸漸遠離。

  高中兩年,大學四年,加上兩人選擇歧路後的一年半,七年多的感情他又怎能說放就放?

  事實上,分手是誰提的,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他只希望兩人都能為這一段感情擔一份責任,畢竟雙方都付出了時間、精神。

  愛到濃時,可以血乳交融;情到淡時,將兩個人緊緊栓鎖,卻已無意義。在他準備跟她求婚,也是兩個人正式告吹的那個晚上,她這麼對他說。

  字面說來,他無異議,而就兩人逐漸膠著的狀況,他更不想多說什麼,既然她想飛,那他也就放她飛了。

  但離了巢的鳥兒都能一切順利嗎?而將鳥兒放飛的人,也能一點也不掛心嗎?這個問題,他到現在依舊是理不清。

  「嘟……」

  手邊的電話響起,截斷了他的思緒,放下把玩中的滑鼠,拿起無線話筒。

  「喂!電腦工作室。」一貫的低音,有沉澱人心的作用,至少對話筒彼端的人是的。

  「是我。」有鼻音。

  是他的玫瑰。「怎樣?」

  「沒怎樣,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陪我說說話,好嗎?」

  「想說就說吧。」分手兩年多來,她打來的電話,只要他在,就無一不接。

  有人會問,分手後的戀人作不作得成朋友?這答案,他不予否定,但他卻可以確定,他們兩人的關係已不再是朋友。

  因為朋友沒事時可以噓寒問暖,可以偶爾見個面敘敘舊,而他們倆自各奔東西之後,這些動作就不曾再出現過。唯一有的,是她主動打過來的電話,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會打過來的電話。

  所以,兩人之間的交流,充其量只能算是慣性。

  「你最近……好吧?」距離上一次談話,已經過了兩個月。

  「有吃有喝,死不了。」修長的指頭又摸上滑鼠,眼睛盯著畫面上閒晃的箭頭。

  輕笑了聲。「你還是一個樣。」

  他給她的印象,始終是外冷內熱的,瞭解他的人,總會被他的外表和說話的語氣給騙了。

  「我就是我,當然一樣。」將視窗一個一個關掉,他準備關機休息。「那你呢?」

  兩個月理發生的事情可多也可少,問候也算是種慣性。

  只是他問完話,話筒裡卻空檔了好久,女音終於才憂鬱地傳來:「我……懷孕了。」

  「是他的?」眉頭下意識皺起。

  今天的情況,是他認定為特殊狀況裡最糟糕的一個,而他所指的「他」,就是她交往了近兩年的男人。

  雖然她不定時打來的電話,能讓他大體瞭解她的狀況,但除了她自己願意透露的部分以外,他從不會想主動探知更多。

  多問只會增加無謂的困擾,而既然不會再回頭,又何苦互擾?

  掛掉電話,他仍是和她分手的他,而她還是那個為求更優渥環境而離開他的她,這是兩人共通的默契。

  「除了他,還會有誰。」與尚美男分手後的第156天,她和現在的他認識,她自許是個堅貞的女人,絕不同時進行兩段感情,所以只會是他!

  「我沒別的意思,你別想太多。」聽得出她情緒不佳,他柔聲安慰,拿下只在工作時戴的眼鏡,他揉揉酸痛的眼睛。

  「我知道。」有點哭腔。

  「想怎麼做?」

  「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模糊了一下,該是將話筒拿偏做著其它事,五秒鐘,吸鼻涕的聲音隱隱傳來。

  「……」沒追問,因為他瞭解她的個性,她向來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走哪一步。

  吸吸鼻子,聲音有些顫抖。「他不要……該死的!他還是不要我的孩子!」

  這是她的第二次了!

  「孩子是你們兩個的,不單是你一個人的事。」

  「這我當然知道。」

  「那他知道嗎?」既然不作防備,當然要有懷孕的打算。有過一次經驗,他認為同樣身為男人的他,該會不齒再讓一個女人自己去承擔後果。

  「他……很忙。」

  聽了,不覺歎氣。「我認為你該多愛自己一點。」

  「我……」欲言又止。「……我是很想多愛自己一點,但是,如果多愛自己會讓我失去他,那我……」

  「你好傻。」螢幕停在選擇關機的畫面,他沒去按,就讓它停格在那裡。

  其實,她目前的情況,就和眼前的電腦畫面一樣,可以選擇暫停、關機、或重新開機,這三個選擇都遠遠比選擇取消,再次跳進一堆混亂的好。

  但他知道,她絕對不會選擇能夠脫身的這三個。因為,她是他印象中的玫瑰,既野又始終偏好孤注一擲!

  「我是很傻……但是,我能有選擇嗎?」

  電話裡的回應很微弱,像在喃喃自語,尚美男知道她又在發呆了。

  每當她有這種徵狀出現,他便只有更與她疏遠的感覺,因為這是當她彷徨時才會有的反應,而能讓聰明的她彷徨的,就只有……

  「啾——」

  屋內,迴盪起一長聲鳥鳴,那是他屋子的們鈴,因為有點歷史,所以是啞的,像感了冒。

  「有人按鈴嗎?」穿過話筒,怪怪的鈴聲傳至彼端,也拉回她不集中的意志。

  「對,你等我一下。」放下電話,他離開房間。

  因為公寓下面的大門自動鎖故障,所以進來的人已經來到他的門口,應付完門外的人,一會兒,他再拿起電話。

  「是我叫的瓦斯送來了,我得幫忙。」瓦斯是給四樓的落魄女的,他還順便訂了一具熱水器,就當造福她以後的各屆房客。

  沉默一下,她酸酸地說:「你去忙吧!我……沒什麼事了,需要你的時候再call你。」

  需要?聽了,尚美男心裡頭猛地不是滋味。雖然他曉得她只是無心之失,只是不喜歡由他主動結束對話,但這句話卻讓他覺得自己可有可無,被忽略得難受,一如既往。

  渾然間,一股抗議的慾望在他的腦子裡醞釀,不知不覺,他作了反擊。

  「OK!等你有『需要』的時候再call我,現在的我要趕快去滿足另一個『需要』我的女人了,拜!」

  「喀!」他掛她電話,有史以來第一次。

  ☆     ☆     ☆

  未久,四樓——

  看著安裝熱水器的瓦斯工人離開,郝俊女將注意力再度移回廚房外面探頭探腦的那個人……

  呃……是不太放心又將瓦斯開關再檢查一次的頹廢男身上。

  「我得付你多少錢?」一分鐘後,他走進來,她對著他問。

  從她身邊走過,他有點意外她竟沒像之前避瘟疫似的往後退。「熱水器是租房子附贈的,瓦斯費則加在這個月房租裡。」

  「附贈?」哪有這麼好的事?她覺得怪怪,一會兒,她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對了!我的押金好像還沒給,對不起,我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出門,身上現金又不夠,等一下出去領了再拿給你,一萬塊……還差四千,等一下再多提幾千,要吃飯……」

  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站著,他回過頭盯著喃喃自語的她。「喂!你的口袋裡有六千塊是吧?」

  臉色丕變。「你……你怎麼知道?」

  天哪!這個頹廢男該不會又打她什麼主意了?昨天想劫色,今天想謀財嗎?斜眼望了下尚美男身後的唯一逃生路線,她刻意不關上的大門。

  知道她腦子裡正轉著什麼,他冷淡哼了聲:「我對你口袋裡的錢沒興趣,不過若不改掉碎碎念的習慣,你遲早有一天會上社會版。」瞥了眼她攪手指的動作。

  攪手指、碎碎念是一個人緊張時的反射動作,加上她對他處處防範,還有點……「以貌取人」?他便可以推測出她個性上的一些特色。

  她眼睛睜得圓圓的。

  「我沒咒你。」嘴角出現微笑,但一瞬即逝。

  不是咒她,是嘲笑!很不巧,他那自認沒人會發現的笑容正好被她瞄到,郝俊女心頭像被什麼絆到一樣,思緒踉蹌了下。

  昨天之前的她,或許會認為別人的嘲笑、椰榆都是藉以改進自己的機會,但今天開始,她將不再一味為別人改變自己,她要多為自己活!

  「你……」

  「鈴……」

  突然,一陣不識趣的電話鈴聲充塞在空空如也的屋內,打斷了她報復的絕佳機會。她雖非常懊惱,但卻更不知所措。

  因為她才搬進來不到一天,那電話肯定不是找她的,那她移是不接?嗯……不接!

  很合作,那電話鈴聲就在她默喊不接的同時,靜了下來。只是當她鬆口氣,正準備將剛剛嘲笑自己的頹廢男「請」出門之際,那電話鈴聲又再度響起。

  「去接吧!可能是我姨媽打給你的,麻煩順便跟她說我在這裡,謝謝!」

  麻煩?謝謝?剛剛還嘲笑她,怎麼一下子這麼禮貌起來了?狐疑地瞪了他一眼,郝俊女走進房間接電話。

  未久,她探出頭看看尚美男還在不在。

  「喂!你家大姨媽找你。」

  他正倚在門邊,像早料到她會叫他。

  待他進去後,郝俊女在客廳揀了個地方杵著,不禁,她想起房東太太剛剛對她說的,她說她應該很適合她的外甥,還說她的外甥會好好照顧她,要她安心往下。

  適合?照顧?真怪!雖然和房東太太的對話頗愉快,也大概能分辨出她是個熱心、善良的人,但是……

  哈!雖然以貌取人實在差勁,但這情況真的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頹廢男應該是長得太有「脅迫感」,所以至今仍無對象,所以才會需要家人的強力推銷,還有呀……

  「噗!」忍不住,她笑出聲。

  還有那房東太太實在堪稱topsales,五句話裡頭就夾雜了三聲「我們美男」!

  嗯……與其要她將「美男」這個名字和他「痞痞」的長相湊在一起,她還情願是房東太太自己為了美化「產品」,而自行添加上去的。

  這房東太太還真是可愛!

  搖搖頭,郝俊女只專注於自己的天馬行空,而忘了繼續注意房裡那個人的動靜。

  房裡,尚美男已講完電話,而當他正想出門時,卻發現彈簧床墊上睡袋旁的「異狀」。

  雖然窺探人隱私實在差勁,但它們就擺在那裡,要他不注意也難!

  那裡,一件「琥珀金色」的襯棉內衣,加一件「琥珀金色」的中腰束褲,被攤成人型擺在上頭,旁邊還放了幾包女子衛生用品,日用、夜用加護整一字排開。

  這個?忍不住,他笑出聲。

  由大概的情況看來,這套underwear應該還沒被使用過,因為上頭的標籤還在,落魄女是拿它來欣賞的?還是正準備將它開用?

  嗯……先不想她真正的用途,大學時候他參加的社團,社團老師曾在課堂上拿顏色分析過人的個性。

  琥珀色?

  喜歡琥珀色的人天生熱情,活力十足,遇感情不順遂時,有可能會產生強烈的警戒心,處事也會較平常失去圓滑,甚至變得暴躁。

  也許,她對他過度的防備是因此而來吧?因為他和傷她的人一樣,是個男人!他猜。

  「你在看什麼?」

  好不巧,就在他腦袋瓜自行想分析下去的時候,郝俊女那驚訝摻著不悅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

  「我什麼也沒看到。」轉過身,尚美男的表情是一級的冷靜,彷彿真沒瞧見什麼一樣,他悠哉地走出門。

  「你真的什麼也沒看到?」將秘密迅速收進行李袋裡,郝俊女緊張兮兮地跟出。

  琥珀色是她喜歡的顏色,買下這顏色特殊的機能內衣褲也是一時衝動,但至今她仍沒穿過,因為她曾旁敲側擊地試探過她的上屆男友。

  「你覺得……穿琥珀色內衣褲的女人,該是怎麼樣的個性?」她問。

  「琥珀色?」他露出奇怪的表情,而後不以為然地回答:「這個女人應該有點怪癖。」

  「怪……怪癖?」她的心推了一下。「那……如果那琥珀色的內衣墊了厚棉墊,內褲加強了腹臀提高修飾咧?」

  「少無聊了,你們女人最喜歡操心這些東西,其實衣服底下的身材怎麼樣,聰明一點的男人一看就曉得,再怎麼掩飾,都是換湯不換藥。」

  「那……」

  「嗯?你該小會告訴我,買了那套內衣褲的人就是你吧?」

  「不……不是,怎麼會,我怎麼會有……」

  怪癖?哈!就因為這個讓人聞之卻步的回答,所以她到現在仍將它當作秘密,連動都沒動過地壓在箱底。

  要不是她捲鋪蓋,今天她的秘密可能還是個秘密。

  尚美男盯著發怔的她。「要不然你希望我看到什麼?」

  「我……」

  扯扯唇角。「剛剛我只和我姨媽講電話,其它的什麼都沒做,你可以放心。」

  呆了一下。「……喔。』」管他說得是真是假,只要他不大肆宣揚,她就姑且信之了。

  「喂!」走到門邊,他又回頭喊她。

  「做什麼?』

  「我姨媽逼我帶新房客熟悉環境,你去不去?」

  「我?」新房客指得不就是她,而且他說的還是「逼」,既然這麼不情願……

  「怎樣?除了上班,平常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過這次帶你,我可以不另外收費。」從緊繃的後褲袋摸出一盒稍微壓扁的煙,再掏出打火機,他點了抽了。

  不喜歡看人抽煙,更不喜歡聞煙味的郝俊女不覺皺起眉。

  不過,她仔細想想,昨天晚上搭計程車來這裡,一路上好像不怎麼熱鬧,如果要添一點日常用品肯定還要走上一段路;但現在的她捉襟見肘,沒那能力再應付多餘支出,既然他要讓她「利用」,那麼……

  「咳!如果你把煙熄了,並保證不對我怎樣,我就跟你去。」待會兒,她會記得把所有防狼的用具個都帶齊。

  二話不說,熄了煙。「走吧!」

  二十分鐘後,兩人在中型的超市繞了一圈;再過十五分鐘兩個人將各自添購的東西先擺在尚美男的車裡,然後一前一後走進巷子型的小夜市。

  因為才下午三點多,大多數的攤販都剛開始整理,說真的,中午那一碗泡麵雖然體積小,但熱量卻足以讓她撐到晚上,現在又吃,好像太早了。

  何況她生理期才第二天,下腹還是不舒服地影響她的食慾,再加上軟囊羞澀,現在吃晚一點一定又會餓,那到時候不是又得消耗掉一碗泡麵?

  嘖!一碗泡麵的錢也是錢,省下來也能積少成多哩!

  郝俊女望著走在前頭的背影,思忖著現在吃東西的好處與壞處,而後邊走邊掏著皮包,想將裡面值錢的東西清點個大概。

  在一處攤販前站定,尚美男和老闆很像頗熟地哈啦了幾句,一下子,冒著熱氣的食物就被擺上小桌。

  他自顧自地拿來椅子坐下,開始進攻碗裡頭的當歸鴨麵線,幾乎忘了後面還有個郝俊女杵著。

  一直等到老闆又將另一碗熱呼呼的食物端上桌,他才回頭理她。

  「過來坐吧!」他將吃的推到桌子對邊。

  狐疑地皺起眉。「我不餓。」她又低頭將皮包扒開了點,清兵點將。

  瞇起眼,他盯著她幾秒鐘,將頭轉回去。「這碗不是讓你用來吃飽的,還有,老闆可以保證設下藥。」

  聞言,她終於肯抬起頭,並看到那小攤老闆笑著對她點了下頭。

  東西不用來吃飽,那要用來做什麼?

  沒下藥?哈!老闆的證明似乎強過他的!

  沒搭理那繼續解決當歸鴨麵線的尚美男,郝俊女只好奇地將脖子伸長,往桌子對面的碗裡一探,忽然,她臉色一僵。

  天!在公寓時,他還說他什麼都沒看到?碗裡,是十分「補血」的豬肝湯耶!

  看得失神,她撥著皮包開口的手一滑,那放在最容易得手地方的東西全數掉了出來。

  聽到嘩啦啦東西灑落的聲音,尚美男反應回頭。

  「咳!」但地上躺著的東西卻惹得他被麵線嗆到。

  「……」在兩個男人怪異的目光注視下,郝俊女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拾回皮包內。

  先是一瓶防狼噴霧劑,再來一小把防狼電擊器,還有一把瑞士刀,一把已經將銼刀掏出來的指甲刀,加上一個哨子,一隻沒套上筆蓋的原子筆,最後……一小截磚塊?

  「這個不是!」她故作鎮定地將磚塊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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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09: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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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那個讓她頻頻出糗、腦筋打結的頹廢尚美男之外,現在的住處,她一直沒跟熟人或家人提起過,所以她可以說是「安安靜靜」地過了兩個禮拜的療傷期。

  療傷?

  如果當時的難過是因為受了心傷所引起的,那麼這過去的十四天半稱為療傷期並不為過。

  星期六,將在旅行社的正職半天班上完,郝俊女開始一個人在公司附近的街道上亂晃。

  PUB兼職的假日調酒師工作,她已經做了六年,從大三那一年,認識「哈尼」的前一年就開始;但是卻在她發現他另有對象後的隔一天,便已打電話口頭辭去。為什麼?因為那裡是她和他認識的地方,也因為他還有可能會再到那裡去。

  或許知道事情的人會說她只是在逃避現實,但是她卻寧可相信,那是因為她是個不會虐待自己的人,所以選擇離開那裡。

  不愛自己的人,又如何希望別人來愛你?這是她這次經驗的領悟。

  抬頭望著要雨不雨的灰色天空,覺得那正和自己現在的心情吻合。灰色是中庸的,是有點壓抑又渴望發洩的,真的跟她現在好像。

  走過一家金飾店的櫥窗,她不自覺停下腳步,看著裡頭一條和自己脖子上同樣式的K金項鏈。

  難怪!難怪她總覺得還欠著他什麼,以前他買給她的一些貴重飾品,她全在離開的那一個晚上留在公寓,可是卻唯獨漏掉了脖子上的這一條。

  唉!戴久都成了習慣,幾乎以為它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了。低頭看著在手指撫弄下發著微亮的金貝殼墜子。

  不遲疑,她開步往以前的公寓去。

  到了那裡,她搭了電梯直接上了他住的十二樓,星期六的下午,位階經理,但卻同樣休假的他總是不在,因為——

  犧牲自己的時間拓展客戶是他給她的理由。為了不干擾他,她始終甚少詢問;而今,真正的原因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他想愛別人,或早就愛上別人,都是他的自由。

  雖然她沒法神聖到祝福他,但起碼她的默默離去,還能間接成全他。

  站在深檀色的雕花鐵門前,那一天的情景又自動浮現眼前,不過不知怎地,她好像有那麼一點釋懷了。

  解下脖子上的項鏈,郝俊女在隨身的包包裡摸了一下,最後因為找不到像樣點的呈裝器皿,所以撕了張便條紙,將項鏈裹著,從門縫推進去。

  項鏈呀項鏈!就別怪我無情,這只是物歸原主,遲早一天,你該也會再次找到歸宿的。雖然不曉得是某個人的脖子,或是抽屜角落,甚至是熔金的機器……

  拜拜!過去小鳥依人的郝俊女,今天開始,她將要做個全新的自己,真正的郝俊女!

  對著門,她做了最後決心,正轉身想離開。

  「俊俊!」

  好死不死,身後的門在這個時候開了,而鑽出來的人也在她即將拔腿開溜之前,將她緊緊抓住。

  被扳過身,瞪住眼前一張白皙且戴著金絲細框眼睛的臉,她驚訝。「你……你在呀?」

  「俊俊,這兩個星期你究竟跑到哪裡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垂下眼,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看到他。「我不知道你在,如果知道,今天我就不會……」

  其實除了PUB,白天上班的旅行社離這裡也不過十分鐘車程,他是找昏頭漏掉了?還是沒認真找?還是……根本就沒找?

  那一天,出現在他屋子裡的女子,驚愕的程度好像也不下於她,或許……是那個女子比她更難處理,所以他才選擇先安撫她。

  也因此,她會那麼順利就收好行李,離開了這裡。

  「就不會過來?這裡是你住的地方,你不回來,又該到哪裡去?別說我聽不懂的話了!」兩手猛地抓緊,郝俊女細長的手臂立刻鑲進他頗寬大的掌中。

  聽了他像是氣急敗壞的話,她只是靜靜抬眼,看著他。

  被盯了好一會兒,男人頗不是滋味。

  「……跟我進來!」他一貫的大男人又再度顯露,不過郝俊女自然是拒絕。

  她的雙腳堅決,縱使是因為他的拉扯而移動,卻始終不進門。

  「你別拉我,我不想進去。」

  她眼底透出的冷靜與一絲違逆,是男人前所未見的;以往,她都像只小綿羊,對他事事服從,溫柔到毫無脾氣的呀!怎麼今天?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但只要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你怎這麼小心眼起來了?」挑剔的語氣,配上斯文的面皮,現在的他只顯內外不搭。

  「很抱歉,我不是聖人,感情的事,我必須小心眼。」

  「俊俊?」

  她的堅定,令他不安,他從來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應該說,他根本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會這麼強烈。

  原本,他還以為她氣過了就會回來,只要他再花點時間哄她一哄,一切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她脾氣不壞,耳根子也該很軟,人更是節儉,平常一些有點價值的東西除非他買,她是絕對不捨得花的。

  所以為了一點小插曲,浪費掉自己在兩人身上一點一點積存起來的時間、心血,之於她,是根本不可能。

  五年的觀察、他是這麼看她。

  兩眼無比地專注,她板開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指頭,平靜說:「我得走了。」

  「走?」又抓了回去,「你的東西都還在樓下,說什麼傻話!來,跟我進去,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都說給你聽,我不對的,我道歉。」他又想拉她進門。

  不惜被拉痛,她扯回無辜的手。「要說就在這裡說,說完我就走。」

  「你?」瞪大眼,這真是他頭一次見她這麼拗。不得已,他只好退求其次,他的手暫且松放。「好,就在這裡說。」

  暫且有了自由,郝俊女退離了他幾步,兩人就這麼各據一方,並沉默了好久。就在男人不太沉得住氣,準備開口時,她才說了:

  「我想問,我們五年的感情,是真還是假?」這是她唯一想知道的。

  他立即露出挫敗的表情。「又來了,這傻話虧你還問得出口,存心想挖苦我是不是?你想,一個男人會甘願被一段沒有感情的感情拴住,還整整拴了五年嗎?這麼沒有自由,你以為我會甘願嗎?最近我花在你身上的時間是少了,但那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呀!你這麼無理取鬧,要我怎麼辦?」

  字面上,他憤慨的回覆聽似毫無破綻,但同樣是局中人的她,卻一下識破。

  「我……沒掛你,也不曾抱怨過什麼,我一直就只是……相信你。」

  或許是她太過遷就,每有疑問,就只會自己想答案搪塞自己。

  但,反過來想,感情若是真的,他又何須她來拴?感情要真存在,他也就不會再在這個時候,反過來指控她妨礙了他的自由,不說他為她犧牲了什麼,這……情何以堪?

  像是說錯了什麼,他急忙為自己辯解;「我……沒說你拴我,我的意思你可別誤會,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呀!俊俊。」

  很明顯,他是說錯了話。

  因為她的服從,正是他喜歡她的原因;她的無異議,正是他一直沒想和她分手的理由;而她的單純和勤儉,更是他相中她的主因。現在目中無男人、自作聰明的大女人滿街都是,和她一樣的,幾乎是少數民族了!

  這麼好的妻子人選,他怎麼能能放過,更何況他已經半供半養了她五年,即使感情並非那麼濃,但習慣卻早已養成。

  或許他就是犯賤,有了乖巧的她,卻還不滿足,有了安定,卻還奢望自由。

  但是縱使如此,她將成為他的妻子,而他也將成為她的丈夫。就算眼前他無法將另一個女人完全剔除,這一點仍是無法改變的。

  「我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她看著他,沒表情。

  沉默、再沉默,看她心意似乎已決,他逼不得已出下下策。

  「有!我還有要補充的,跟我進來!」

  他使力將她拉進門,並將鐵門一腳踢上。

  郝俊女的不安感就這麼冒上來,她不記得他是這樣會使蠻力的人。「我不想待在這裡,你讓我出去。」」

  但他左閃右閃,就是讓她完全無法接近出口。『』俊俊,你真不肯聽我的解釋?」眼底,是一道愈燒愈旺的佔有慾。

  「該聽的我都聽了,除非將我關在這裡,是你的另外一個解釋。」她將瘦高的他推開,一手摸上門把。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解釋,那我只好這麼做了。」

  在郝俊女將門拉出一道小縫時,男人大掌往門板一推,門迅速又卡緊、他粗魯地將她拉至大廳,並推她跌坐沙發,身軀更立即壓了上去。

  「你……你做什麼!」他該不會是要對她用強吧?她兩手臂硬抵在兩人之間,企圖撐開。

  「既然我的解釋你不聽,那麼我只好這樣留下你。」這是自私,卻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對他而言。

  她面露驚懼。「不,你不是這樣的人,這太誇……嗚!」

  瞬時,她的話被他強霸的吻堵了去,他咬著她的嘴唇,並同時強扯著她的衣服,領間的鈕扣「嗾」地飛迸到旁的地毯上。

  「嗚……啊!不要!住手!快住手!」

  事實證明一切,他用強的意圖明顯,只是,她想推他卻推不開,臉慌亂地狂擺,卻只是讓男人更順利地攻佔她頸間。

  「俊俊,別怕!我會好好待你的,嫁給我,嫁給我……」他的呼吸紊亂,眼神渾濁。

  五年來,在她堅持「初夜留給新婚夜」之下保有的純真,正以巨大的誘引呼喚著他的獸性,這次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

  被壓在下方的郝俊女,腦子就向被轟炸機炸過一樣,滿目瘡痍。

  她完全沒料到一向斯文的地,居然會想出這種方法來傷害她!曾經疼過她的他,居然會對她使出這麼齷齪的手段!

  天哪!誰來告訴她,這五年,她是徹底白過了,她是徹底當了個笨蛋了,自以為已經將他的個性摸了八成清,結果卻還是通人不淑!

  她拚命抵抗、掙扎,但男人卻憑著他優勢的力道,又將她制服了回去,一會兒,他開始解褲扣。

  「別這樣對我,否則……我會恨你,你也會後悔!」緊咬牙根,期盼他會被她這一句話打醒,但結果卻讓她失望。

  「不……不會,我不會後悔,而你也……也不會恨我。」喘著氣,他抬起上半身,正準備最後一擊,可是卻偏偏在這個關頭看見她複雜的表情。

  她在笑,那笑是失望、懊惱……和冷靜的混合體。

  在他回答她的一瞬間,她開通了,她完完全全將他這個人瞧輕了,包括他的應變能力。

  因為她的笑容來得太突然,所以男人愣了一下。

  「不後悔是你說的,一反手,她對著他幾乎得逞的武器,給予致命、無敵、用盡全力的一抓……

  「啊——」

  趁著這機會,郝俊女一躍而起,她抓起掉在一邊的背包,而後逃難似的飛奔出門。

  在電梯裡,她整理著儀容,除了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被扯掉,就外表,應該看不出什麼異樣吧?

  出了公寓大樓,外頭竟然下著會淋濕人的雨。

  路上,她沒想要抬手招車,因為那澆得人冰冷冷的雨水,竟好像能平衡她情緒的混亂般,讓她稍微冷卻下來。

  沿著路,她走了好一下,才在一處公車停靠站停下來,時間碰巧,一輛能通到她新住處的公車駛了過來,但由於她站得太靠近,公車濺起的水又噴了她一身。

  「司機先生,你的車噴到小姐了。」一個老太太上車時,以台灣國語對著駕駛座上的人說。

  「是嗎?抱歉抱歉!小姐,這給你,你擦擦……」司機遞來一盒加油贈送的面紙,頻道歉。

  算是倒楣中的好運吧?這個時候嘗到人間溫暖!

  由於這場小意外,郝俊女一路慢慢淋雨走到公車站的疑問給湮蓋了去,在別人眼裡,現在她身上的狼狽,是這輛公車造成的,而不是一個男人,和一段歷時五年的荒謬。

  該慶幸嗎?

  星期六下午,這一路的公車乘客少,郝俊女就近在博愛座坐下,她拿著面紙,卻沒動作,直到快下車又將面紙原封不動地送給司機。

  「謝謝。」

  一段說短不短的路程裡,幾個媽媽、嬸嬸、婆婆關注的視線下,她說了唯一的一句話。

  ☆     ☆     ☆

  公寓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剛好出門丟垃圾的尚美男下意識往樓梯處探。

  自從郝俊女搬來的第一天被他扔出的垃圾擊中,他就將那「不出門,垃圾進筒」的習慣改掉了,現在他扔個垃圾必定走出門。

  想想,她搬來後的這兩個星期,他這個「副房東」改掉或增加的習慣還真多的過頭。

  第一,扔垃圾;第二,在她想探買較多的日常用品時,充當她的司機;第三,在她要洗澡卻沒水時,去幫她修理樓頂的古老水塔;這些不另外加費也就罷了,還有第四……

  這個第四,是他親切、熱心、可愛的大姨媽硬逼出來的,說什麼怕她情場失意會想不開,要他在她作息不大常時,多注意她。

  所謂的作息不正常,就是太早或太晚出門,太早或太晚回來……

  天!他不過是個早上得上班,下班又得將工作帶回家的電腦軟體程式設計師,又不是什麼落魄女的保母,何況就他觀察結果,她的韌性可能比什麼都要強。

  他既沒看她哭過,更沒看她愁眉苦臉過,甚至……他好像連聲歎氣都沒聽過。

  這種人會想不開?他搖頭輕笑。

  一分鐘過去,尚美男終於看見一顆頭顱慢慢出現。

  走上樓來的,自然只有她,因為四樓是最後一層了。

  「喂!你大姨媽又來了?要不然怎走這麼慢,又忘了把門關上?雖然自動鎖是壞的,但你也得顧顧其它樓層的居家安全。」他習慣這麼開她玩笑,用冷淡的語氣。

  自從那一天他以一碗豬肝湯收買了她的心。她現在起碼不再將他當變態看。

  但,今天她的回應卻比他更冷淡,她一聲也沒吭。

  終於她以龜爬的速度走上來,經過尚美男面前,又慢慢跨出腳……

  「喂!怎麼了?」她的頭低低的,衣服濕透又有點髒,看起來很像被人欺侮似的。

  「……」繼續往上爬。

  感覺不對,他拉住她。「你不理我沒關係,但我姨媽卻怕你情場失意想不開,如果沒事說一聲,我好交差。」

  沉默好久。「是嗎?如果我想不開,你姨媽要你怎麼辦?」』

  聽她類似還擊的回答,他稍微鬆口氣。「我怎麼辦?當然是趁你什麼都還來不及做之前,先將你趕……」

  不禁,他停了口,因為她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是令他疑惑的。

  她哭過嗎?不像!因為眼白沒紅、眼袋沒腫,但是,神情卻空洞的可以。

  接著,他的目光往下移動,不禁,他皺了眉。

  她衣服的糧鈕扣掉了,鎖骨間還有「可疑的」紅色痕跡,他的視線再度快速回到她臉上,而望進的則是她略帶狼狽的表情。

  像是被發現了不堪,郝俊女的手馬上往領間一抓,轉過頭,並急著想甩開他抓在她手臂上的手。

  「是誰幹的?」不知不覺,他竟問出口,就好像他若得知,就會馬上和答案所指的人拚命去似的。

  雖然他明白這樣對不知受過什麼委屈的她,可能是第二度的傷害。

  「不干你的事,放開!」她感覺他抓得她好緊,於是她甩得更用力,腳下又努力往階梯踏。

  「……」她說得對,這是不干他的事,他充其量不過是她的房東,這比私事還要私事,根本沒有他追問的份。

  不過,發自心底,他就是不想放,因為現在的他真相信他姨媽的話,只要他一放手,這女人有可能去尋短,因為她的側臉看來是那麼地……悲!

  「你到底放不放?」掙扎暫停,她的背卻因激動而顫動。

  「抱歉,現在不行。」他肯定。

  郝俊女猛咬本來就凍得發白的下唇。

  什麼跟什麼?她的事關他屁事,他不過是幫他親戚管理公寓的頹廢男,犯不著連房客的私事也管,即使……即使現在她真的難過到想尋短,也不會選在他的房子裡的!

  為什麼……為什麼讓她遇上的男人都這麼欠扁?

  激動加難過,困窘加一個笨男人聽不懂她的話,郝俊女心頭的火是愈燒愈烈,現在的她,好想揍人,誰都好,只要讓她揍一拳,一拳就好!

  人選不做他想。「你再不放手,我要揍人了!」

  她很有道德,先警告他,只是身後的人似乎將她的話當耳邊風。

  牙根咬緊。「這是你——自、找、的!」

  一說完,她立刻回身,而集中全身所有力氣的手,也刮上他的臉。

  「欠一丫!」

  光聽迴盪在樓梯間的響亮巴掌聲,就能夠想像她的力道驚人;而也因為被打的人沒閃躲,所以血手印才幾秒鐘就浮上他的臉頰。

  也許是力氣已隨著怒氣由這一掌徹底釋放出去,又或許今天已經過於疲憊,甩完這一巴掌,郝俊女幾乎是同時往前踉蹌。

  幸好尚美男反應快,他將她緊緊抱住,而後自己順勢也在階梯上坐下,就這樣,全身濕透的她在他懷裡安靜了好久,沒再掙扎。

  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你……抱夠了沒?」她的聲音在他的胸前響起,啞啞的。

  「還沒,在確定你不會再打我之前,我不會放。」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低低的。

  「我警告你了。」

  「我聽到了。」

  「那你為什麼不閃?」在她倒下的一瞬間,她看見他的眼神,他是擔心她嗎?還是她看錯了?

  「因為我閃了,這棟公寓明天肯定會上頭條。」

  「你?」猛然將他推開,郝俊女跌到一邊,但仍不出他手臂圈圍。「……我已經夠背了,你還咒我!」不禁,她要懷疑是不是只有碰上他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她才會頻頻失控,變得如此暴力?她苦笑。

  「我沒咒你。」他盯著她,覺得生氣的表情還是較適合她。

  「哈!那我多謝你的祝福!」雖是謝話,但卻是從齒縫間迸出來,銳利的。

  力道適中地抱著她從臉推測不太出來這麼骨感的身體,尚美男不自覺望住她頭頂的髮絲,他發現那一整片都是烏黑柔細的。

  老一輩的人說過,頭髮黑又細的人會好命,她這個有好命運的傢伙,現在不過是碰上生命中的某段小不順罷了。人遇到不順,總是會那麼暴躁一點,那麼一點……看什麼什麼都不順眼,他……就算行個善吧!

  「喂!」他在她耳邊大聲喊。

  「幹嘛?」她反應一拳又要揮過來。

  這一次他閃開了。「沒想到你瘦歸瘦,倒是挺有料。」

  「料?」真的推開他,她詫異他的眼光,也詫異他的百無禁忌。

  他是不是不曉得她剛碰過什麼事?才差點遇上性侵害,又馬上碰上性騷擾的女人可是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比如,拿把尖刀將對兩人份的恨一起發洩在他身上。

  看著她恨恨的眼睛,他笑說:「別想砍我,因為我說的料,是你那福氣的臉。」

  福氣?說什麼呆話!這一段時間,她只知道什麼叫做背,什麼叫做衰,早忘了形容好運的詞有哪些了!

  知道他這又是另一個想引她腦子開通的點子,郝俊女聽在耳裡,卻感受在心裡。

  她兩手往後撐,想站起來,但最後仍是有賴尚美男幫她,他還「好心地」幫她走了二十幾階。

  一直到走回四樓門前,她始終沒抬頭看他;因為他剛剛沒躲開她的巴掌,若是看見那巴掌印,她將會開始自責。

  而現在,她恐怕是連自責的力氣都沒有了。

  開了門,兩人杵在門口,沒進去。「你回樓下吧。」沒想讓他進門,她對他說。

  「我就站在門口,等你真的沒事,我才回去。」他在和她殺價。

  「有賴那一巴掌,我不會想不開。」

  這是實話,她的鬱悶的確因為那一下而有了某程度的釋放,縱使由以前的公寓回來的一路上,她真有不好的想法,然而這一刻,皆已消散了。

  「你做你的,換衣服我不會偷看,可以走了,我自然會走。」應該說,他放心了自然會走。

  「你這個人……」她終於抬頭看他,也終於看見她的怒氣在他臉上留下的遺跡,不覺,她別過頭。「……真煩!」

  聽了,他不怒反輕笑,也放開了她。

  得了自由,郝俊女行動緩慢地到臥室拿出乾衣服,而後進入浴室沖洗,好久,她出來,而他也真的還在那裡,他該不會是想等她睡著才走吧?

  她又踱回到臥室門口,跟著以餘光瞄他。「還沒想走?」

  「要走了。」

  果真,他背過身,順便將反鎖的門帶上。

  「喂!」在門半掩的時候,她叫住他。

  他停住,然後往後看,前一秒還以眼角偷瞄他的人已經背過身,她舉起右手。

  「我……沒事,有事的是它。」她亮亮她的手。

  的確,除了傷心,今天被奪走清白的,是她的這隻手。

  很意外她會肯說,就算只是個小小回應,他的擔心似乎就能減去大半。「它……怎樣?」

  「它今天沒了清白。」

  「為什麼?」皺眉,懷疑她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猶豫一下,她朝臥室走進去。「因為猴子偷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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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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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子偷桃?

  哈哈!

  若是平常,他可能會當下大力稱讚她頭腦冷靜、反應靈敏。方法高竿,徒手制服一個犯罪慾望強烈的歹男……

  但是因為昨天的情況不允許,所以他只能將笑意忍到一天後才發作、電腦前,尚美男手邊正修改著一個月後要交出的軟體,腦子裡部轉著郝俊女昨天對他說過的話。

  他笑,笑得無聲,還差點內傷。

  其實,他姨媽根本多慮了,這樣個性的她,哪可能想不開,還要他當保母,更是多餘!情緒不佳時,找個管道讓她洩洩氣,就也撥雲見日了。

  柔中帶剛,馴服中見潑辣,環境愈是困難,她的韌性就愈是增強,就像物競天擇,最後被留下來的其中一支,可能就是她這種能夠自我解嘲的人。

  嗯……只不過,防禦心若能因人而異,或許會更好。摸著嘴角仍微腫的地方,他不自覺盤算著郝俊文對他態度「友善」一點的機率。

  「叩叩!」

  說人人到,不按門鈴單敲兩聲門的,只有樓上的她。她說那鳥鈴都叫啞了,所以她不虐待它。

  「找我嗎?」開了門,手臂杵上門邊,剛剛的笑意還殘留在他不修邊幅的臉上,看得門外的郝俊女心頭毛毛。

  那種笑意在她看來,叫做皮笑肉不笑,肯定剛做完什麼虧心事。

  「我不找你,找誰?這裡還住別人嗎?」

  「別人?」瞧她嫌惡的臉他突然有捉弄的慾望。「我這裡當然還住著別人,只是流動率大,你要是好奇,我可以列個清單給你。」

  「沒興趣。」潑冷水,是杜絕被人開玩笑的最好方法。

  「嘖嘖!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沒幽默感。」他好像開始習慣她「暫時」的敵意,偽裝自己,是避免再受傷的良方。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嘴巴很毒?」下意識,她的目光飄過他的下巴,其實,他要是將那礙眼的鬍渣修一修,應該會讓人「順眼」點的。

  「再毒也毒不過婦人心。」他知她正瞧著他的嘴,所以刻意摸摸還腫著的唇角。

  自知理虧,但就是不想讓他在口頭上得逞。「你……話少說一點會消腫的比較決。」

  看她戰鬥力頗強,他寬慰地一笑。「是你來敲我的門,要不然我的嘴巴剛剛還休息的正爽快。」手摸著褲袋,掏出煙盒、打火機,他又席席地叼上一支煙。「說吧!什麼事?不是好事我不幫。」

  「咳!」他才一燃煙,郝俊女就咳了起來,原本她就是來向他借藥的,昨天淋了一場雨,她現在正發燒,頭腦渾沌。

  見她猛吞口水想消減咳意,他自動將煙熄了。

  「謝……謝謝。」她又吞了口口水。「你有沒有感冒成藥,我想先跟你借,如果沒有,我自己去買。」

  屋裡,不知哪個鐘響了報時聲,現在是十一點整,晚上。

  下意識皺眉,手一下子摸上她的額頭,有點燙。「……也不早說,現在出門太晚了,便利商店在三條街外,二十四小時的藥局也在另外一區,我看我還是帶你到醫院掛急診好了。」

  他轉頭就想進門拿車鑰匙,但郝俊女卻因他的熱心與慇勤而感到不自在。

  「不……不用了!現在時間太晚,不太方便,你……還是先找找屋子裡有沒有藥,我先吃,明天早上再請半天假去看病。」

  回頭盯著她。思忖她現在還在完全抗拒期,任何異性的示好,對她而言都猶如洪水猛獸……

  也罷!在戀愛場上受過重創的人總是這樣,不就像她一樣,另一種則是如同行屍走肉,心頭空虛,甚至對異性來者不拒。她的症狀起碼好過後者,因為……他就曾經當過第二種。

  「你堅持,我也不勉強。」他走進門,而郝俊女則打算在門外等,但一會兒意聽他叫了。「喂!想吃藥的人是你、不幫忙找?」

  「我?」對不對呀?屋子是他的,裡面的螞蟻蚊子長在哪裡也只有他知道,要她幫忙找?真是怪人!

  不過,人要是頹廢如此,裡頭的豬窩大概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以前國中上生物課的心得,要知道某種物種的長相如何來,且看它棲啟地可得知一二。

  不消想,裡面一定是凌亂不……

  「?」可是才走近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徹底翻案了。

  這屋子明顯是受寵的,因為那兒一角一隅都是花了心思、點子堆砌出來的。它不算華麗,卻很有人性,一看就曉得住了會很舒適。

  顏色舒爽、裝設簡單的藝術陶板牆,是室內不感潮濕的原因;緊貼天花板的頂燈,是屋內明亮無死角的照明來源;屋角堆高的灰色水泥磚上,擺著兩隻玻璃瓶,從瓶中攀爬出來的籐類翠綠植物,是空間裡最富生氣的點綴;客廳和房間的隔閡不是那道木門,而是由門框上垂下來的,有點像報廢牛仔褲裁成的布條簾;還有房間裡,隱約看得見的一張深藍色低床和電腦桌……

  「Madam!Pleasedonotjudgeamanbyhislooks,thankyou。」

  同美男從房間走出來,臉上椰榆的表情與他嘴巴裡抑揚頓挫的客氣話完全不搭,他肯定聽到她那一聲「」,也知道她做了以貌取人的蠢事。

  或許,他早知道她會以貌取人,所以才要她進來幫忙找藥,印證「事實勝於雄辯」、「眼見為憑」這兩句箴言。

  「咳!」試圖以咳嗽掩飾尷尬。「你家……倒是挺乾淨的。」眼睛溜呀溜,又溜回那獨一無二的牛仔褲布簾上。

  突然,她有了新發現。

  她發現這個男人除了」表裡不一」之外,還「公」「私」分明。因為客廳是用來招待客人的,所以佈置得很舒適;而充當工作室的房間才是他的世界,要進去得由他「胯下」過,裡頭他是老大。

  「雖然算不上稱讚,但是還可以勉強接受。」他走進廚房,出來時手上多了杯白開水。「剩下這一顆,不知道有沒有過期,拿去吃吧!」

  前有過期泡麵的經驗,她知道他又跟她開玩笑,接過手,她不遲疑就和水吞下了藥錠。

  「謝謝。」將杯子遞還給他。

  她信任他!他有點驚訝,也有點……高興。「你不怕我在水裡下毒?」

  「怕什麼?吃死了,你被關而已。」一副不以為然。這個人關心不溢於言表,善良不長在臉上的特性,她已經感受到。「那我……先回去了。」

  他看著她,點頭。

  「喂!」只是當她走到門口,他又像不太放心地喊:「你……沒事了吧?」

  腳下停住,她的心間隱隱流過一道溫熱,她知道他指得是什麼,是昨天她所遇上的事,只是他不知道想侵犯她的是曾經和她極親密的人。

  如果他曉得,不知道反應會是怎樣?

  而這個世界上,有三種人會關心陌生人——一是無聊,二是八卦,三是雞婆。

  與其說他雞婆,倒不如說他這個人雖然有張閻羅臉,卻有顆熱心腸,是不是真關心,她看得出來的。

  而她也謝謝他昨天的犧牲,那扎扎實實的一巴掌,整整讓她愧疚了一天一夜,也讓她忘了該胡思亂想。

  然而當她正想開口回應時,尚美男房裡卻傳來電話鈴聲。

  以以為她不想回答,他只好自圓:「我只是想確定,明天這裡不會擠滿警察、記者。」這傢伙!她才剛對他稍微改觀,他又來烏鴉嘴!郝俊女回頭一睹,但後面的人卻已經溜了。

  「喂,電腦工作室……是你。」

  他走進房間接電話,講電話的聲調,是她沒聽過的低柔。

  該是他的她吧?不知怎麼地,心頭悵悵然。

  ☆     ☆     ☆

  聽見外頭門被關起來的聲音,尚美男知道郝俊女已經回樓上去了。

  「我聽到關門的聲音,你那裡有誰在嗎?」電話彼端的女人,耳朵很尖,或許說她已經習慣他地方的每種聲響,所以一動一靜,她幾乎都能透過話筒分辨。

  「剛剛有,現在沒有。」在人體工學設計的椅子上坐下,他又開始玩他的滑鼠。

  「女的?」

  停下手邊的動作、他意外她的關心。自從各過各的以後,通電話的目的都是為了替她紓解苦悶,為他延續慣性,而今天……反常。

  「你對她有好感?」她又問。

  「為什麼這麼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

  「因為你現在的語氣比以往都輕鬆,和我說電話,你總是很平靜。」或許該說冷淡。

  雖然當初提分手、不顧他感覺說走就走的是她,要求不當情人當朋友的也是她,而他還願意當她的垃圾筒,她似乎就該偷笑。但今天的他,聽來確實不同。

  「我是心情不錯。」沒否認也沒承認,他坦率表達剛才的情緒。剛開始,郝俊女不過是他幫他姨媽「照顧」的新房客,但現在,她卻是他無聊日子的趣味來源。

  那感覺,就好像他是曠男而她是怨女,雖然彼此的曠與怨毫不相干,卻可以從偶爾的短兵相接,獲得對感情失望的釋然。

  這種替補作用,和從同性之間得來的純安慰,是絕然不同的!

  「那恭喜你。」話裡帶酸,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吃醋,難道是因為他曾經是那麼愛她,而今他又因另一個女人而打開心方嗎?

  她不確定,但心頭的彷徨卻是肯定的。

  「你今天有事?」他指得不是那些讓人心煩的蒜皮小事。

  不覺,她苦笑。「每次都瞞不過你,你可以當我肚子裡的蛔蟲了。」

  他沒繼續追問,因為他不想破壞當個旁觀者的身份和他等著她自己說。

  安靜了一秒。「哈!要你當我肚子裡的蛔蟲,可能也沒地方裝,因為我的身體裡還有個傢伙。」也許是天氣太寒,她的笑話冷颼颼。

  傢伙?「他答應了?」

  答應?何其艱澀的兩個字,要那男人負責,對她來說根本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求人不如求己。「我要這個小孩,即使他不要,我也要將他生下來。」

  還在肚子裡可以耍賴,生下來她就不信他不心軟!

  隔著線路,尚美男可以聽出她的不平、她的怨尤。

  「一直以來,我做的決定似乎都只是為他,他高興我就做,他不高興我就做……或許我可以遷就這種自古以來就被人墨守著的規條,但惟獨我肚子裡的這一塊肉,我不會再依他了!」

  「你想當單親媽媽?」

  「怎麼,連你也懷疑我的能力?」近似歇斯底里地反問。

  「沒所謂懷疑,我只是擔心你肚裡的小孩,他的未來不會是快樂的。」這一點,他何以這麼篤定?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非婚生子。

  縱使此一時彼一時,且情況微有差異,但同理可證。

  二十七年前,他年僅十六的母親在鄉下和同村的有婦之夫生下了他。

  由於當時民風純樸,未婚媽媽承受的異樣眼光更勝於今,在不能忍之下,他滿週歲時,他母親就丟下他,另尋未來去了。

  現在的大姨媽,是大了他母親十餘歲的親姐姐,她的名字就填在他身份證上的雙親欄,背負著他母親應負的責任。

  在他進入中學後,大概是心理壓力,那將他視如己出的大姨媽認為他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於是便告訴了他,那出於善意隱瞞的一個童年真相。

  剛開始,他無措,再過來,他不平,不平為何同儕皆有父有母,為何他偏就要出生在一個不能完整的家庭?雖然父母都仍在世上,但是卻有形同無呀!

  或許是年少氣盛,這些讓當時的他視為污點的身世,無形中迫他走向自暴自棄。

  他曾經經歷過逃學、蹺課、一再轉學的日子,記過和留級如同家常便飯,有一度還誇張到差點被退學,若不是他姨媽四處奔走找人懇求校方,他到最後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留校察看,甚至連延畢的機會都很小。

  若說他現在擁有安定,該都是他大姨媽給的。有她才有他,有樂天、熱心的她,才有今天不再將背景當借口來

  逃避現實的他。

  他能在命運的歧路愈走愈偏之前做回自己,是他至今的最大好運。

  「不會快樂?」她失落,因為她認同他話裡的一部分,但骨子裡的倔卻還是迫使她忍不住反駁:「如果他真的不要這個孩子,而我……而我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的沒辦法再一個人養這個孩子,頂多再找個男人就也解決了。」

  負氣的話未出口,她就已經開始後悔有這個想法;等字句吐了出去,她更是開始瞧不起自己。

  要那個男人,剛開始是為了他的優渥經濟,但漸漸,她卻發現自己愈陷愈深。

  早在和他一起之前,他就已經言明自己已經有了對象,未來和他結婚的絕不是她;但為了賭一口氣,為了證明她的魅力,她仍是孤注一擲……

  人不信邪死得比較快,但她卻偏偏徹底不信邪。夜路走多遲早一天碰上鬼,可她卻寧願走慣走的夜路,即使已經與鬼同行。

  若真要歸咎誰,那就歸咎於她的反傳統,她的反骨吧!

  「你愛他,對不對?」

  直到尚美男一矢中的;話筒對方的人才被迫面對她一直無法肯定的事實。只是她卻歎,歎瞭解她的竟不是她孩子的父親,現在她愛著的那個男人。

  這是命運故意的捉弄嗎?還是對她不信邪的懲罰?

  心頭悸動,卻拉不下面子,她佯裝不在意:「我愛他呵?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說,可見那幾年的相處,你對我的瞭解仍然不夠,難怪……」

  「難怪你會每每傷了自己。」她低語,像在歎氣。

  「什麼?」

  「你和我一樣,並不瞭解自己,所以才會將自己傷得遍體鱗傷。」耳邊傳來雨滴打在窗框上的聲音,他抬頭看向外面。

  窗外有著孤獨的路燈一盞,昏黃的光線下,是寒夜裡錯落而下的雨絲。

  「還記得一次無聊的聖誕夜,我們做過的一件無聊事。」他提。

  她嘴邊哼笑,沒回應。

  他繼續說:「那一次我們做了雜誌裡的一個性向測驗,題目是:『你(妳)的她(他),是屬於如何愛人的人?』你……還記得我們兩個分別測出來的答案嗎?」

  其實答案早在嘴邊,但卻經過了好幾秒的沉默,她才飄渺地說出來:「我們兩個答案是一樣的,書上說,你(妳)的她(他)是個能為愛犧牲一切,甚至自己生命的人。看完、我們還異口同聲笑說,這是什麼狗屁答案,一點都不准!生命是無價的耶!為了你(妳)而犧牲?!」

  聽完,尚美男輕笑:「你沒忘記嘛!」

  「因為答案實在呆,所以記得特別牢。」她椰榆。「不過這麼無聊的事,你還提它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想說,這個答案並不是全錯,錯只錯在當時我們愛著的,並非就是那個能讓彼此付出生命的那個人。」

  答案沒錯,錯只錯在他們當時愛的,並非就是那個能讓彼此付出生命的那個人。

  當時的不是,那麼現在的呢?她會肯為那個男人丟了性命嗎?她真的已經愛到不可退的地步了嗎?

  尚美男的話,簡潔卻寓意深遠地傳進她的耳裡,今原本讓雨淋得發抖的她,更覺冬意沁人。

  路燈下,她抬眼眺向頭頂那在上樓高的窗口,想像裡頭的人是不是也像她現在一樣,感觸良多。

  想著想著,不覺刮來一陣冷風,她鼻子一受寒,打了個噴嚏。意外發現電話對頭的她打了個噴嚏,尚美男狐疑地問:「怎麼了?」

  「沒……」

  「小心身體,這波寒流很強,又下雨,很容易感冒。」他曉得目前的她肯定想保住孩子,有身孕的女人抵抗力總會差一點。

  又抬眼,他發現屋子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連……電話裡都傳來沙沙的雨聲。

  發現雨愈下愈大,屋外的人也想先躲進騎樓再說。

  「你等我一下。」她看了下四周,眼前也只有公寓大門前那個小屋簷下能躲人,她快速往那裡移動腳步,但雨卻模糊她的視線,讓她沒注意到柏油路上有個坑洞,她一腳踩了進去。

  「哎呦!「絆了一下,她哀嚎一聲。

  「喂!你怎麼了?」尚美男問,但對頭只傳來呼痛的細聲,於是他懷疑:「你現在在哪裡?」

  她的腳似乎扭了,想爬起來,腳踝處卻傳來疼痛,一時之間,身體的不適加上心理上的空虛,她哽咽起來。

  這個時候,她好想有個肩膀可以靠,固然她明白尚美男的肩膀已經不屬於她。

  「你現在在哪裡?」說不上擔心,他總覺得她就在附近。

  「我沒事,剛剛東西掉下來砸在我腳上,很痛!」現在的她,是狼狽的,她不想讓他瞧見。一向,她在他眼中是個像女神般完美的女人,她左手拿的是從容,右手捧的是自信嗎!

  靜了幾秒鐘,話筒中他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站在那裡別動,我下去。」

  「你?」抬頭看,三樓窗邊閃過一道人影,而電話也在這時候被掛斷了。

  不一會兒,他出現在公寓門口,盯著雨中的她,他並未開口,但最後仍因考慮雨有逐漸下大的可能,只好將身上全濕的她,暫時先帶進自己的屋子。

  「這是我離開後,第一次再回這間屋子,它……似乎更有你的味道了。」進了屋內,一在椅子上坐下,她說了。

  這話聽似話中有話,那意思,就好像在埋怨他,為什麼要將她的影子清除得如此乾淨。

  「我一個人住,當然只有我一個人的味道。」回答得很冷淡,與手中斟給她的熱茶明顯成了對比。

  「不歡迎我?」美眸裡沒有大情緒,但明顯在刺探。

  「如果不歡迎,就不會要你進來了。」沒安全感的她素來如此,現在連他也成了她必須刺探的一個,在他和她生疏一段時間之後。

  「是啊!如果不讓我進來,我現在應該還在淋雨……」她苦澀地笑。

  眼前,她是讓他「營救」進來了,只是這男人已不再屬於她,她看著那雙比以前更湛然的眼睛,它們也曾為她而激情過,但卻已不再……

  說罷,兩人就這麼一站一坐,沉默了良久,彷彿已無話可說。

  呵!原來,除了電話裡的制式應答,他們兩人的關係竟然已經走到這麼貧乏的地步,連一個共通的話題,都找不到。

  在他情緒不明的注視下,她不自在地想改變姿勢。

  「嘶!」只是捱不住痛,她倒吸一口氣。

  寒冷的雨夜,她腳上的傷是加倍地刺骨,而那一抽一抽的疼痛,優彷彿正嘲笑著她的貪心不足一般。

  「你的腳扭傷了,明天記得找醫生看看,我這裡有乾衣服,你換下來後不必還給我了。」意思是默許她穿過就丟。

  說完,他真去找來一套衣褲,和一條乾毛巾。

  「我……」接過留有他味道的衣物,她居然有撲進他懷裡的妄想,但一道覺悟劈腦,她立即忍了回去。

  「換好衣服,我載你回去。」

  將她暫時的矛盾看在眼裡,他曉得她的確愛另一個男人很深,所以,他的懷抱才會變成純粹的吸引。

  沒再多留一分鐘的理由,換完衣服,她在他的扶持下,跛著腳走出了門口。而反應地,她瞥著往上層的樓梯,問:

  「你……對樓上的女孩有意思嗎?」從外面,看得見整棟公寓的樓梯間,那落地氣窗,剛才曾閃過了一個女人的身影,瘦瘦的,頭髮中長……

  而就在那一刻,讓她禁不住懷疑,是不是男人喜歡的都是這種類型的女人,而不是像她這麼有『女人味」的?

  這是一般人的觀念錯誤,或是她的想法過於死板?還是白開水根本就比加了滋味的花茶來的「回甘」?

  呵!真矛盾。

  拿了車鑰匙,他也跟著出了門,發現窗外雨已經轉小,想著她的問題,他的嘴邊出現一絲淺淺的笑。

  「不止有意思,是很喜歡,以後……說不定會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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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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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天氣還是一樣地冷,台灣經常性的暖冬現象,這一陣子竟意外地不復見。

  而坐在辦公桌前,郝俊女外表看來雖然也是僥倖於室內溫暖,但望著桌上一個個的檔案夾,手邊是一疊要整理寄給客人的行程資料,她腦子理想著的卻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她跟尚美男借藥的那一晚。

  在回到四樓之前,她在窗邊,似乎看到了什麼……

  在那個寒冷的冬夜,靜謐的小巷內,一名女子仁立在雨中,她迎向從屋內走出來的男子懷抱,而男子也不吝於給予紮實的攙扶。

  兩人未曾交談,只有若有似無的眼神交換,男子便將女子帶進了自己的住所,接下來……

  接下來?哈!接下來關她什麼事!

  按理來說,那名女子是誰,和頹廢男是什麼關係,跟她是一點緊要都沒有;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去猜測。

  只是,她這個「忍不住」既不是出自八卦,也不是無聊,更不是雞婆,那麼她這樣注意這件事,是因為……

  是因為她對尚美男這個男人有其它看法嗎?

  曾幾何時,她對這個外表不討她好,態度有時很惡劣的男人,竟有了那麼一點好感,她居然不知道?

  也許是他默默付出關心的個性打動她吧!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現在不就沒人和她同病相憐了?唉;小小的嫉妒摻雜一點失落,她無奈笑笑。

  將一疊疊資料個別歸進寫好客戶姓名地址的信封,郝俊女準備拿到收發處,但她才一站立,桌上的電話便響了起來。這個時間,同組的sales不是出門收件,就是還在外面和同業哈啦,放眼望去,留著的人就只剩她一個耳朵是空著。

  「OO旅遊您好,敝姓郝。」接起那嚎叫不停的電話。她的聲音是經過ISO認證的專業。

  「郝?」那人停頓一下,問了:「……俊俊嗎?」

  「嗯?」一下子被喊出名字,郝俊女有點反應不過來。

  「是我,我有話想跟你談。」

  這下她認出來了,是他,只是聲音啞了點。「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經過那一天晚上,她對他的感覺已經不復以往,或許他從不曾給過她想要的安定感,但現在卻連朋友最基本的信任都構不上了。

  她想將電話掛上。

  「俊俊……別掛我電話!」預料到她將有的反應,他喊住。「你知不知道你不接我電話,故意避開我,我有多難受?」

  「難受?」這兩個字像跑錯跑道的食物,一下子梗進她的呼吸道,令她吸吐瞬時不順。

  「你的手機換了號碼,PUB的工作也辭了,就連現在住的地方也沒讓家裡知道,知不知道這樣我會有多擔心?你爸媽會有多著急?」

  「擔心?」為什麼她總覺得,在逃避現實的是他;難道他會不知道,連著發生的事,對她有著多麼大的影響?「我爸媽那裡我自己會去說,你別忙了。」

  除了搬家,和兩人關係的惡化暫時沒讓家人知道,其實她和家裡的聯繫仍是正常的。雖然家裡終會知道,但那也是在她將自己的心情處理好了之後。

  「俊俊……」

  五年裡,他好歹也見過郝家兩老幾次,而他們也有將他當成未來女婿的默契了,他不認為她回這麼說斷就斷,

  起碼依她念舊的個性,絕對不會。這時,桌上同一線的電話又響起。

  看著其他仍在電話中的sales,他們正以不一的眼神盯著她,因為她站著講電話很醒目,於是她坐了下來,手邊開始做著將信封排開又重整的無意義動作。

  「我要工作了,你……」

  「我現在到你公司去,你下來,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沒有必要。」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住哪裡,我下班過去。」

  她不是個絕情的人,能說斷就斷,五年的時間裡,他肯定抓住了她的這項特質,所以現在會窮追不捨。

  只是這麼窮追不捨,有何意義呢?

  「我……問你,你還在意我嗎。」不知怎地,她突然問了一句平常自己不會問的話。

  遲疑一會兒。「……當然在意。」

  「如果在意,那麼就請讓我自己想想,其它的事,再說吧。」

  在他驚訝的餘音裡,她將電話掛了回去,吐了口氣,怕他再打過來;但過了好幾分鐘,除了辦公室裡慣有的交談聲、機械聲,電話沒再響起。

  對這個男人,她似乎從沒如此決絕過,也許,加強她今天拒絕他的決心,是因為昨天的一場偶遇——

  昨天下午,她依約到一名客戶家收護照,收完護照,她想順道到另一家同業核對一些並團的資料,但就在她到達那家旅行社樓下時,她遠遠看見那輛再熟悉不過的酒紅色進口房車。

  它就停在一家婦產科的斜對面,而裡頭的人,因為開著窗戶抽煙,所以她才能清楚分辨他所注意的方向。

  診所裡,人影雜動,不過想必有一個令他掛心的她;而那個她……自然不是站在旁邊人行道,與他一起過了五年的她。

  人,一旦碰上這種事,應該是氣憤多於理性,可是實在想不通,那個時候她的心情,居然會平靜地像無風的海面,無濤無浪。

  可能是因為她頓悟了一句話,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但後來想想、她又覺得自己沒那麼有慧根……

  結果,她終於得到了另一個結論——

  原來,這五年的感情只是習慣多於愛,安於現狀強過不停尋尋覓覓呀!

  「發什麼呆呀?」

  剛從外面近來的一名sales丟了一隻信封在郝俊女面前,她才從沉思中抽離。

  「什麼東西?」她拿起信封,掏出裡面的東西,是兩張電影優待票,戲碼傾向催淚,女主角是冰島的歌手。

  「今天收件時客戶送的,兩張給你,感謝一個月裡有十天你幫我打的上班卡。」短髮女孩在她耳邊賊笑。

  「兩張?」她盯著票上的期限。

  「不夠嗎?除了你那五年不膩的他,還有別人對不對?哈!我就知道。」說完煞有其事地掏著皮包。

  「夠……夠了,其它你自己留著吧。」兩張,期限到月底,還有十三天,沒伴可找,還她一張又會招懷疑,還是先收下的好。

  聽了,對方又賊笑。「嘻!我想也夠了,咱們公司的乖乖牌,哪會像我亂槍打鳥咧!」原來她是在開她玩笑。

  「謝謝啦!」郝俊女跟著乾笑兩聲,將票隨手收進抽屜裡。

  而不覺,等那兩張電影票再重見天日,已經是十天後的事了。

  ☆     ☆     ☆

  這天,郝俊女下班後回到公寓,便想將那再過三天就過期的電影票,塞進尚美男的門縫裡。

  她不想看,那就便宜他好了。

  可是就像提款機塞了金融卡會開蓋吐鈔一樣,她才將票推進了一些,眼前就這麼無預警地打了開來。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這樣偷偷摸摸塞東西,是很沒禮貌的?」

  被嚇了一小跳,正彎著腰的郝俊女盯著那蓋在牛仔褲下的大腳掌。「那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隨便監視人是很惡劣的?」

  她手撥了撥,示意他站旁邊一點,那票已經讓門掃到後頭去了,不撿是暴殄天物,於是她乾脆進門,將夾破了一小角的票拈了起來。

  「我什麼時候監視你了?」似笑非笑,他看著正將紙上破洞摳平的她。

  「每次我回來,你不都『剛好』開門迎接我。」將票遞給他。

  「那是你回來的時間『剛好』是我倒垃圾的時間。」瞟了票上的印刷一眼。又將目光飄向她。

  他發現她剪了頭髮,長短不會差很多,但輕薄了一些,置在她圓圓的臉上,看起來很舒服,很順眼。

  是不是失了戀的人都喜歡在外表上做一些改變,以期心情跟著改變?這個……他沒興趣,但她不再「死氣沉沉」倒是真的。

  「喔!那我以後開門會盡量大聲一點,以免你忘了倒,熏昏自己。」這樣的對話,似乎已成固定模式,說不上調侃,卻是一種化解某種氣氛的有效方式。「票你拿去吧!」

  轉過身,她就要往上爬。

  「這裡……有兩張那?」揉開兩張重疊的紙,他的語氣顯得納悶。

  「不好嗎?」怪!

  「很好,但是不對。」他瞧她偏過臉,以狐疑的表情注意他。「你認為給一個人兩張票對嗎?」

  「那你認為送了你免費票,我還得附贈女伴給你嗎?」

  說這男人弔詭真不差,盡問廢話!

  可是……她怎麼看得出來,他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那一夜讓他帶進屋裡的她呢?該不會只是N號備胎吧?

  又一次,她不自覺猜測兩人的關係。

  「懷疑嗎?我這三天不會有伴。」票再過三天過期,他以有點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我……幹嘛懷疑。」他這麼問她,讓她覺得有些飄飄然,好像她就是他女伴的唯一選擇……

  「那……」盯著她背過去的身影,他幾乎要有回到青春期的錯覺,那種害怕被人拒絕的錯覺。

  站在階梯上好久,她被那餘音逼得有些不耐煩。

  「那什麼那!要我一起去就說,不過先講好,劇情要是很感人,你不准笑!」說完便將一臉糊塗的他丟在原地,上了樓。

  ☆     ☆     ☆

  劇情感人不准「笑」?原來她指的是這個!哈!

  隔天晚上,兩人從電影院走出來,尚美男的視線一直鎖住郝俊女那腫成泡狀的眼睛。

  她在電影院裡已經用掉三包面紙外帶他一條手帕,在女廁裡待了近十分鐘,出來還是抽咽不停。

  真懷疑她的眼淚是不是流不完,鼻涕是不是得不完?前幾次的特殊狀況下,也沒看過她這麼脆弱。

  不過說實話,他覺得這樣的她,真實得多,可愛得緊,他喜歡。

  「喂!會不會口渴?我買瓶1500C.C礦泉水幫你補補?」

  要是以前學生時代的他,可能會趁機安慰傷心中的女孩,以博取溫柔體貼的好印象;但現在已年近三十,雖然浪漫還殘存,但對像……

  「喂什麼喂?我有名字的廣明顯不很配合。

  本來還沉浸在劇情裡不能自拔,但一瞧見身邊那一張想笑又裝酷的臉,郝俊女就忍不住頭頂冒煙。

  今天,她不曉得他是來看電影還是來看她笑話?因為前面大銀幕播映是播映著,但他的眼睛卻始終掛在她身上,那個樣子就好像把她當成木棚動物園裡的國王企鵝,新奇得很。

  如果不是現場一片黑暗,而且還不時響著其他人的啜泣聲,她真要以為自己有毛病了!

  「那麼,請問一下需不需要1500C.C的礦泉水呢,俊女?」他的嘴角又蠢蠢欲動。

  皺眉,瞪人。「現在不需要,謝謝你啦!美男。」

  頓了兩秒,笑開了。

  「頭一次聽你喊我的名字,很順耳,以後我們就這樣喊吧!喂來喂去的,很怪。」兩人走出電影院,他跟在她身後說了。

  除去那象正好逮著機會的愉悅語氣,這句話聽來十分誠懇,誠懇到郝俊女以為他是在跟她求和。

  只是……求和?

  對人凶的,好像不是他,而是……

  她不禁覺得慚愧,因為這一陣子他對她該算很好,無論是房東對房客,或者朋友對朋友都是,而她卻連說話都不給好語氣。

  可,曾幾何時,她已經暗自將他當成朋友,但態度卻一直停留在彆扭?也許她對他已經不再那麼有敵意,卻每每以鬥嘴掩飾?

  這種如同遮羞似的反常,可能……可能是因為他屢次瞧見她的落魄吧!她猜。那麼現在落魄期過了,也該回復正常了!

  遲疑好久,轉過身對著他,看他頗近的臉,終於蠕動嘴:「其實我……」

  「等等。」打斷她,他瞇眼看她,跟著拿手指比比她,再點點他自己的臉頰。

  「嗯?」

  「睫毛,猜猜哪邊,猜對了可以許願。」虧他還記得這個小女孩玩的把戲,他……只是想化解眼前那稍微尷尬的氣氛。

  「喔!」原來是這個,她扯嘴笑開,並指著自己左頗。「在這邊,對不對?」』

  「答對了,拿下來吹吧!吹越遠,許的願望愈容易實現。」

  半信半疑,她開始食指拇指往左頰上摳,但是怎麼拿都沒有東西。

  「在哪邊?」換摳右瞼,井狐疑地看著帶笑的地,又摳回左臉。「沒有啊……真的有掉嗎?」飄了下視線,發現旁邊有一對小情侶正觀察著他們。

  是覺得他們兩個很無聊,都幾歲人還玩這遊戲嗎。

  「有,我幫你。」沒等她說好,他的兩指使往她瞼上摸去,大概很精準,他一下就捏了下來。

  「給我。」不知道是重心未氓,還是他的表情很引人,她的一顆心居然真為一個願望而撲撲跳。

  「會掉,我幫你拿著,你許願吧!兩根毛緊緊捏在她眼前。

  在戲弄她嗎?又瞥了他一眼,見他沒玩笑的意思,於是她想一想,並開始默禱。

  幾秒鐘後,她的表情驟然放鬆,唇邊更有一抹淺淺的釋懷。「許完了,給我,我吹掉它。」

  「真許完了?」瞧她點頭,他逕自吹了。

  「喂!那是我的睫毛那!」緊張地盯著他,不過當然瞧不見什麼渣渣,抬起頭,她瞧見剛剛那對小情侶正在竊笑。

  男學生學尚美男在女伴臉上摳摳,而後親密地蹭了下她的臉頰,逗得她哈哈笑,轉眼兩人小孩子似的玩了起來。

  禁不住,郝俊女覺得兩頰發熱。「……你唬弄我?」她懷疑根本沒什麼睫毛。

  「沒。」

  「那你……」

  「有沒有睫毛沒關係,許了個讓自己開心的願望才重要。肚子餓了嗎?我記得這附近有一家日本燒烤味道還不錯,應該是在這個方向,走吧!」對著她訝異的表情,他只是微微一笑,並輕推她邁步。

  有沒有睫毛沒關係,許了個讓自己開心的願望才重要?走出電影院,擠在人群中,郝俊女跟在尚美男的旁邊仍不停思索這句話。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而她剛剛許願的時候是開心的,她也肯定,因為她祝自己衰運快點過,守得雲開見月明。

  只是,他這句話的涵義……

  一直到他們步行到燒烤店,進了門,坐下來點了餐,她已將這句話在腦中覆湧過幾百遍。

  他該是要告訴她,人要懂得自我解壓,有時太在乎形外的人、事、物,反而會忽略了最重要的部分——自己的感受!

  「咳!咳!」

  尚美男裝咳幾聲,想將她的注意力引回眼前送來的食物上。「你不吃牛,我幫你點了豬肉。」

  抬起眼瞼,她的眼神仍舊朦朧,在室內柔和的燈光下,隔著桌面的那個男人,好像鍍了層光圈。她發昏了嗎?要不怎覺得他有內涵極了,連開個小玩笑都這麼富有「禪意」?

  即使他今天頭髮稍微整齊,臉上的鬍髭刮得比較乾淨,穿著皮衣、牛仔褲很對型,那也不代表……

  「你這個眼神?」瞇起睫毛頗長的眼睛,「……千萬別跟我說,今天十五你吃素。」一桌的肉他一個人可消耗不完。

  聽了,她莞爾。「沒有,我只是在想,我對面怎麼會坐了個『一休』。」不諱言,今晚她看他特……「不礙眼」。

  「一休?」她是在調侃他剛剛對她的暗喻?

  卸下脖子上會沾到醬汁的墜穗絲中,拿起筷子,她沒搭理他的皺眉,逕自夾起豬肉片放上烤肉網,「滋」地一聲,香味頓時迷亂了她的味覺和食慾。

  肉燒好,她又一夾,將肉汁鮮美的食物呼了呼送進嘴裡,也將剛剛突然迸出的想法藏進偷笑裡。

  說到日本國師一休,那可是她的偶像呀!雖然她是看了卡通才認識了這位偉大的人物,哈哈!

  而這個不多話悶騷型的男人,雖然當不上她每日心靈膜拜的偶像,可也已經某程度地虜獲她的青睞。

  「謝謝你的抬舉。」嘴角抽續幾下。

  「不客氣,你的炸豆腐吃不吃?不吃給我。」她覬覦他小盤子裡的黃金方塊,並伸手要拿。

  自從她這個怨女撞上他這個曠男,此時此刻該算是氣氛最和諧的一次了。

  他雖沒阻止,卻好笑連連。「可以,但是等一下帳單……」

  突然;他的話自動截斷,原因不明;而仍沉浸在鬥嘴樂趣裡的郝俊女並未立即發現怪異,她接過他的盤中饗,樂悠悠地開用。

  美味入喉,她一滿足,不覺恢復往日碎碎念的習慣。「好吃,衝著這盤豆腐和入味的燒肉,這家燒烤值得再來!可是就不知道消費貴不貴,我經濟拮据,還是得省一點,今天就當我們兩個和好的慶祝,以後要再來的話,美男你……嗯?」

  嘴裡吃著熱食,怕燙又喳呼得緊,只是等她發覺對面的人好像一直沒接話,抬眼想瞧個究竟時,尚美男卻已經調回眼神。

  但還是因為表情有些微變化,讓郝俊女有了忍不住糗他的機會。

  「做啥?現在裝斯文已經來不及了!再裝也不能改變等一下你付賬的事實。」

  一餐補過一餐,這一餐吃好一點,後面幾餐隨便解決也沒關係了。這叫窮人有窮人的度日法!

  只是她說她的,她的「金主」卻仍舊半聲不吭,縱使他的眼睛看著她。

  嗯……不會!這個男人、聽到要付帳就變臉?

  「喂!靈魂出竅嗎?如果是,也別挑在這個時候,因為我背不動你呀!」她的手在他面前揮呀揮地,聲音也大了點。

  「俊女……」

  「什麼?」他嫌她說話大聲?但店裡本來就不靜呀?

  難道他正在注意什麼,怕她說話打擾他?下意識,她往四周東張西望,而就在她視線越過身邊區隔座位的木座玻璃板時,她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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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0: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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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叫做巧?這就是了!

  分隔板對邊的一桌,剛來了一對男女,男的白白的臉上掛了副金邊眼鏡,樣子挺斯文乾淨,女的則捲著小波浪的淺褐色頭髮,很靚。

  只是外表看來賞心悅目的~對,表情卻不搭。

  拿下紅紫色的喀什米爾大羊毛披肩,女子優雅地先坐了下來。「我吃一樣的。」

  線形分明的嘴唇開合,有點寒意通人,她沒抬眼看壓力的來源,那站著的男人。

  男人看著她一會兒,好像想說話,但最後還是先轉過頭叫來服務生。他嘴裡念了一串,要不是點了滿多東西,就是交代一些料理上的偏好,很老馬識途。

  他坐了下來,有一段時間沒再開口,因為店裡禁煙,所以他摸摸袋口,又殺風景地擱下手,之後將手機掏出來,關了機擺在桌上。

  當點來的食物陸續上桌後,他才對著她問:

  「為什麼騙我?」聲音壓得很小,但聽得出來蘊藏著的低氣壓。

  「一定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個嗎?」嗓音好聽,像廣播裡的女聲,有迷惑人的魅力。

  可惜男人已有免疫力。

  「哈!」挫敗地哼了一聲,他背靠著椅,兩肩一垂,未久,他盯住對方,又挺腰坐直。

  驀地,他伸手捉住她正夾著生肉片的手,而生肉片也因他的突然,離了筷,親上桌。

  「你做什麼呀?」人很多,她不敢大聲,只用她暈了淺紫眼影的美眸瞪住他。

  「我是很不想挑這個時候說,但你一躲再躲,連從疹所出來都躲著我、檢查結果呢?」

  「……」

  「我不笨,我知道你沒拿掉。」

  「嚇!」

  說完話,他似乎聽到附近傳來一聲抽氣聲,敏感地回望了一下,四周沸湯如常,於是他又轉回臉。

  其實男人再怎麼遲鈍,在發現他的女人時常臉色不佳,聞到食物味道即產生反胄現象,就該知道她懷孕了。

  而她……這現象仍持續,也就該曉得她肚子裡的小孩還在!「我的身體不堪再動第二次手術,再拿,會影響我的生育能力。」她沒說謊,而他也曉得。

  男人愣了一下,沉著臉說:「這個在你懷孕之前,就得要有心理準備,你現在還跟我說這些。」

  他拳頭抓得緊緊,似乎隱忍著什麼。

  彷彿瞧出男人情緒上的破綻,她肯定他一定是不忍,因為再怎麼說,她跟著他也有一段日子了。

  憑直覺,她信自己的推斷。

  「防範措施都做了,會有或沒有,誰能控制?」

  這個時代的女人如果沒有心機,那麼就等於少了一項籌碼、一樣致勝的武器。

  而事實上,懷孕正是她的詭計,她想挽留他的詭計。

  一直以來,她認為自己勝算很大的,就算他和另一個「她」相處的時間長過於她。

  「先說了,即使你沒拿掉,我也不會因為這樣而給你承諾。」垂下眼皮,情緒藏到鏡片後。

  時間是看透人性的最好方法,他瞭解眼前這個女人,是她想要的,再怎麼不可能得手也會想盡辦法。

  歎只歎,她的積極,卻是他迷戀她的最大因素。

  「為什麼?」她不認為他對另外一個女人有這麼深的感情!

  女子放聲問話時,週遭又傳來一聲碟子落地聲,令她不得不心虛地環顧身邊,沒瞧見側目的人,於是便又將精明的眼神轉回對桌的男人身上。

  「不為什麼,因為我想要結婚的對象原本就不是你,這是我們交往的前提,你忘了嗎?還是……故意忽略了?」手指摳著手機前衛造型的弧邊,以安撫想抽煙解決煩躁的慾望。

  「她真有那麼好?」出自心底,她沒將對方列入強敵名單。

  在她認識這個男人不久,她就瞧見過郝俊女。論外表,她自是不及自己;論交際手腕和討好男人的手段,單純的她當然更不及她。難道,他要她而不要她的原因是因為……她聽話、她可以軟土深掘?

  呵!男人的貪心呀!

  「沒有誰好不好。」他臉色凝重。

  「你連比都不想讓我比,公平嗎?難道我對你而言,一點價值都沒有?即使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你這是……」

  爭風吃醋的女人總威力驚人,雖然他不是無法招架,但是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正面回答。

  他承認,他這個人是犯賤,不到最後他絕不放掉腳踏兩船的機會,因為一邊能給他需要的激情,一邊卻能給他家庭的安定。說實在,過了這麼多年,他仍是僥倖於齊人之福的。

  他還是貪戀著兩份溫暖,她倆……在他的心底皆有著不能割除的重要性。

  也由於這樣,今天他會這麼氣。因為她的身孕,會提前將他的美夢打碎,縱使他相信,他與其中之一結婚,另一者仍有當情婦的可能。

  「你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根本不想回答?」見他躊躇,於是想趁勝追擊。

  僵了好一下,他終於盯著她。並推了下眼鏡。「先吃東西,這些等一下再說吧。」

  「等一下再說?」

  「還是你想在這裡講給不認識的人聽?」最先挑起烽火的,卻先臨陣脫逃,他不顧她又想追問,逕自拿起手機作了撥號動作。

  「喂!你?」

  「噓!快吃。」將頭轉向摩砂的玻璃隔板,他聽著耳朵邊響起連線撥號聲。

  知道沒機會接續話題,女子只好悻悻然拿起筷夾肉塞進不情願的嘴巴,她瞪著一桌的菜,沒去想男子正打電話給誰。

  而他,正試著今天特地從旅行社哈啦來的一組數字——郝俊女的新手機號碼。

  「嘟……」

  珠圓玉潤的鈴聲在背包裡頭響起,郝俊女猛然一嚇,趕緊拉開拉鏈,伸手進去想按停它。

  她縮著頭,抵著隔板,好不容易完成手邊的困難任務,但心臟還是亂七八糟地跳。

  這是哪門子的「麼壽」情況?哪裡不碰卻在這裡碰上他,而且還外加個她?偏偏他還不知道從哪個大嘴巴嘴裡套出她的新號碼,還挑在這個時間打?

  哈!要逼得她吐血嗎?

  只是才從混亂裡抽身,她抬眼一看,居然發現剛才還和她有說有笑的尚美男,正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他這麼看她,她不覺得訝異,因為她剛剛的動作確實可笑,十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只是……他看就看,幹嘛也把身體壓得低低的,莫非他有債主在這裡不成?

  嗯……很有可能,因為剛才抽氣的雖然是她,但掉了碟子的卻是他。他現在臉上的表情,根本就像被流彈打中哩!

  等隔板另一頭的人因電話無人接聽,無趣地轉回臉吃他的東西後,這邊縮著脖子的兩人,才慢慢回復到比較舒服的坐姿。

  「……你在做什麼?」讓後腦勺盡量對著玻璃板,郝俊女忍不住問對面那個表情古怪的男人。

  她不記得他有這麼搞笑!

  「問你。」他瞇眼,跟著丟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問……問我?」

  剛才先不說話的是他,所以她才會跟著安靜下來看別的地方,也才會去發現不該發現的情景。

  只是前一秒她的反應固然神經了點,可也遵不至於讓他發現什麼吧?

  「我……最近欠了很多債,躲債主,所以必須關機。」他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方纔她」竊聽」的對象,就是她的薄悻郎。

  「你如果欠錢怕被砍,我倒可以考慮放你高利貸,很可惜我現在說得不是這個。」他手放到桌下,然後對她使了個眼神,要她看一看。

  於是,她很合作地往下一看,而才看了一眼.她卻不禁咳笑出未。

  「哈哈!這怎麼回事?你……呃……」

  發現自己太大聲,忙將音量再吞一點回去。

  「那是怎麼回事?」「她小聲問,並忍不住又看了讓她發笑的來源一眼。桌下,尚美男的大腿上貼了兩片生牛肉,左右各一片,而兩腿中間……呃……兩腿中間則淋了一大片醬油色。

  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將兩片肉片拈上桌,她的頭也跟著慢慢浮上檯面,這時她也才看見自己闖下的禍,桌面上是證據確鑿。

  她什麼時候幹下的偉大事跡,怎一點自覺都沒有?

  眼前。她用餐的煤子抵著一個湯碗,湯碗搭著一盤接一盤,而最後一個盤子邊圍則圈著一灘醬漬,醬漬迤邐了幾公分,終點是一小個覆著醬料的小碟子。

  這個碟子……可能就是剛才親上地板的那一塊連環車禍的最後犧牲者。

  而那個肇事人……

  「哈……歹勢!」現行犯逃逸的機會很低,自首是不是能無罪,就得看堂上的大人了。

  不過看情況,大概不可能!見他靜了一下,像在想什麼,惹得她心底癢癢,有點怕被戳破什麼似的微懼。

  「你……吃飽了嗎?」現在的她,如坐針氈。

  「差不多了,怎樣?你不吃了嗎?我不認為你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的姿勢還是有點不自然,可能是因為重要部位被「醃漬」的關係。

  「說得對,那我再吃幾口。」

  ☆     ☆     ☆

  脖子上掛著金蔥墜穗絲巾,絲中的下擺溜出皮衣蓋著重要部位,尚美男無事人一樣地走出燒烤店,轉入停車的小巷。

  他回頭看著那出了這個餿主意的郝俊女。她還在替她剛才的狼吞虎嚥付出代價。

  「鳴嗯!咳……」

  從店裡一直打隔打出門的她,忽然被口水嗆住,她一邊咳一邊打隔,就快斷了氣似的紅透了臉。

  到了車邊,她扶住車門,難受地彎下腰。「美……美……呃!」

  「叫我?」

  「嗚!呃……咳!」點頭,眼眶逼出眼淚,小巷燈光由頭頂打下,她因為電影哭腫的眼線還有些浮泡,襯著她肉肉的臉,有點像「哆啦A夢」。

  「你可以要求店員打包,吃這麼猛,想噎死自己嗎?」拍著她的背,再次感覺她瘦不啦嘰的身材實在跟福氣的臉不搭,看她為了荷包這麼虐待身體,他還真有每天下廚開伙供她飽肚的衝動。

  「呃……你笑我!」她都快噎死了,居然還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沒有。」開了車門,他拿出記憶中一瓶遺忘在車上的礦泉水。「要不要試著先閉氣幾秒,治打隔,等好一點再喝幾口水。」

  「有……有用……呃……」她是問他有用嗎?她都快沒氣了還叫她閉氣。

  「我的偏方。」他嘴角上揚。

  看了他一眼,沒遲疑就照著做,幾次閉氣,打隔的次數也降低了下來,證明他的偏方真的有效。

  「喝水吧!」幫她旋開了瓶蓋,遞給她,看著她喝了幾口。

  「呼!差點死掉。」他上車發動引擎,她也跟著坐了進去,冷颶颼的冬天還是躲在車內暖和些。

  只是剛才一陣折騰,流了冷汗吹了風,又加上怕冷的脖子沒絲巾保暖,她現在可以說是冰棒一報了。

  「死?呵!要不要告訴我,閻王長怎樣?」她的臉色恢復正常。

  「閻王?呃!我沒見過,不過衰星……呃!倒……倒是見過好幾次,而且剛剛還打了招呼」對!就是衰,才會每次都不順!嘴巴仍打著隔。

  「哦?那她長怎樣?」

  「長怎樣……」

  不就長一副讓人想躲模樣嘛!沒將回答說出口,因為掠過眼前的霓虹燈、車燈已經閃得她頭昏昏,一下子又墜入沉思。

  剛剛離開燒烤店,「他」……沒發現她吧?光憑她的背影!

  遲疑一會兒,她又駁回這個想法。

  她跟他一起五年,他從來都是走在她前面多的,又怎會熟悉她的背影呢?因為他總是看到自己比看別人多呀!

  她無奈輕笑。

  現在,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她跟他的這一段更該斬得一乾二淨,不能再有牽拖。她給了自己一記強心針,預防心軟再來纏……

  而以眼角注意看郝俊女的尚美男雖然不太明白,她為什麼一下子露出無奈,又一下子像作了什麼大決定一樣地堅決表情;但直覺告訴他,剛剛在燒烤店裡,她該也碰上了讓自己意外的事了。

  因為,也只有這樣,人的表情才會那麼誇張。除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之外。

  而或許他就是這麼地深沉,不夠互動,所以嚮往刺激、渴望受多於施的「她」,才會選擇分手。

  眼睛轉回前方,他的思緒飄回那一次的雨夜,分手後,她第一次再踏進他房子的那一夜。

  那一天,他曾當著她的面,說了一句自己都覺小小訝異的話。他說,他不僅對俊女有意思,還很喜歡,以後說不定會愛上……

  愛上?他這個愛從不輕言出口的人,居然會在舊情人面前,許下了愛人的宏願!這真的很難得。

  車子轉過另一條雙向的街道,將思緒拉回,尚美男的餘光又飄向旁邊的郝俊女,雖然她的嘴利得跟刀片一樣,但是豆腐般的柔軟心地卻能輕易感受。

  這樣的女孩,他怎能輕易錯過?

  他一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該怎麼做;就如同他放開手,讓手中的玫瑰花瓣隨佩飛……

  看著她放在大腿上猛搓的雙手,他騰出一隻手,將還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絲巾拿了下來。

  「會冷怎麼不早點說?」發現她的嘴唇抿得緊緊地。

  「還……還好啦!絲巾已經派任務給它……呃……那個……美男,你的褲子可能沒救了,我賠你一條好了。」拿過絲巾,讓它再貼上她頸間敏感的肌膚,動作間,一股屬於他的溫度漸漸滲進她的身體,很快,她便覺得暖和多了。

  「你從剛才都一直在想這個?」

  「不是,我在想……」她剛才在想,和「哈尼」斷得乾淨之後,她的生活便要接著另一段開始,而身邊的這個男人,或許就是陪她重新跨步的最佳人選。

  最佳人選?這……她在想啥呀?忽然意識到不對,她趕緊閉嘴。瞇起眼,感覺她在憋著什麼,但想想,沒必要點破,他又將注意力挪回前方。

  「你現在經濟拮据,一條褲子就抵上好幾餐,捨得嗎?」

  「捨不得,非常!」這是當然,要不然她今天也不用像餓鬼一樣,將吃的往嘴巴猛塞。

  他輕笑一聲,笑她的直接。

  「不過……」

  「怎樣?」他猜她又有了餿主意,例如補個補丁在他的褲襠上。

  「漂白水確定不能用……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效,書上都說醋是萬能,我回去幫你泡一泡,洗洗看好了。」

  「你……要幫我洗褲子?」雖然這並不代表什麼,而他也不一定真要她這麼做,但從他中學畢業離開他姨媽的庇護,他的生活便一向自理,就算有異性接觸,卻也沒這麼貼近他步調的……

  包括他的玫瑰。

  彎過頭,對他尷尬地笑。「『唔魚蝦嘛好』,我雖然不是專業洗衣,可還是很厲害的,起碼能幫你把醬油的痕跡搓淡一點。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夠,大不了我……我再幫你倒幾天垃圾,煮幾頓飯好了。」

  奇怪;不就弄髒一條牛仔褲,她做什麼一個勁兒地想補償;難道是……私心作祟!

  又更尷尬了。「呃……當我沒說,我還是幫你洗……」

  突然,她住了嘴,接著,她的臉上慢慢感覺到一團燥熱,因為那個開車的人,居然以一副「深情」的眼神看著她。

  不……不不是深情,應該更像是……獸性大發?

  「干……幹嘛這樣看我?要是不接受,我還是可以『考慮』還你一條的。」避開是示弱,從她遇上他的那一天,她就決定不再拿屁股或後腦勺對著人,尤其他現在一副想吞了她的樣子。

  她不就是弄髒他一條褲子嘛!

  「如果找說,我現在想吻你,你會不會躲?」他黑晶晶的眼睛在窗外頻頻一閃而逝的燈光照射下,顯得格外迷離、誘人。

  「什……什麼?」吻?一條褲子拿一個吻來換?

  倘若有人的眼睛能同時擁有神秘和清澈,那麼跟前的地就是了!

  瞪大眼睛,她叫他的問題給迷惑了,等她感覺到車速放慢,最後停下來時,他的嘴巴已經貼上她的。

  「喂!」反射動作,她縮了一些。

  「噓……」大大厚厚的手掌貼上她的臉頰,穿過她的頭髮,勾住她裹在絲巾裡暖呼呼的脖子,將她的臉拉了回來。

  四片唇交纏,兩雙眼對望,從輕觸、試探,漸至適應彼此氣味,接著放手一搏。五年,她沒跟「哈尼」以外的人親吻過,除了上上上個月她在她媽媽臉頰上親下的祝壽之吻,和前天旅行社同事帶來的那只灰色波絲貓……

  眼珠子像死不瞑目的魚眼,直勾勾盯著鼻樑前他長長的睫毛,郝俊女的心就快跳出喉頭了。

  「眼睛……閉上,還是你認為這樣……比較刺激?」鼻子因為左右移動而輕碰著她的,尚美男低吟。

  刺激?這個男人,佔她便宜還說風涼話!

  「嗚嗚……」抗議聲即起,她想掙脫他銷魂的接吻技術,但卻逃不出他對她撤下的情網。也許是好感早生,所以這時她唇間的堅持,才會猶如冬雪春融……

  如果我說,我現在想吻你,你會不會躲?大概……不會吧!剛剛的問題,她在心底悄悄回答了。

  「俊女……」好久,他的嘴終於捨得離開她的。

  「……」

  「可以睜開眼睛了。」他肯定這不是她的初吻,但是她卻緊張得可以,是因為對象是他的關係嗎?忍不住,他往自己臉上貼金。

  眼皮可笑地抖了數下,好不容易睜開一道細縫……

  啊咧!他笑什麼?近在咫尺的那張笑臉揚起的線條有點誇張,這是她頭一次看他有這麼明顯的笑容那!

  不過說實在,不難看,呃……好啦!好啦!是不錯啦!

  「青蛙變王子,我現在一定很帥。」他自滿,因為她讚美的眼神。

  帥?

  「!好厚的臉皮。」有點困窘,她乾脆損人。

  在她扮粉酡的額上,他看見她對他的反應,頓時他的心情是無比地愉快,本想再偷親一下,卻發現她額際有一道淡疤。

  有人說,一道傷痕就是一個故事,那麼她這道粉粉的疤痕,又是她哪一段時間和誰留下的?他也很想知道。

  張開嘴巴,他本來想問,但興致卻被窗外突來的情景打斷。

  他對著窗外的人點個頭打招呼,跟著將窗戶降下,而郝俊女也懷疑地回頭看;窗外,居然站了個交通警察!

  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如果又被開單,就可以定個紀念了。她等著辨識來人的口氣,以確定能不能躲過破財的可能。

  「知不知道這裡禁止停車?」頭探著車內。

  來人果然很有魄力,因為他手上拿著罰單簿,脫了蓋子的筆則已經對準上面表格。

  「對不起,大哥,我馬上開走。因為剛才我女朋友發燒有點想吐,所以我才停下來看看,拜託別開單,抱歉抱歉!」

  由尚美男老道的語氣和真的很像在愧疚的表情,郝俊女確定他們八成躲得過。

  只是,他剛剛說了什麼來著,女朋友?她的心猛跳了一下!

  「想吐?」警察先生銳利的眼神鎖住她,而她則反應地往他一看。

  觀察完,警察體諒地說:「嗯!臉紅得像紅蠕,她好像真的在發燒,好吧!不過記得下次別在公車專用停車附近停車,非常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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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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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餐飯,換一場釋懷,很值得。

  那天燒烤店的巧遇,讓他擱置心底已久的一份掛意,終於沉澱了。

  從那男人對她的態度,他可以看出他對她並不是毫無感情。

  怎樣的男人最是鄙劣、無情?答案是蓄意欺騙女人的心,和玩弄女人的身體,視她為無物。

  他雖然口口聲聲說不要孩子,但一談及她的身體,憂慮仍是看得出來的。反推回去,若他根本打心底漠視她、輕看她,就根本不會去在意她以後還能不能生育了。

  感情固然不是百分百,在意卻有九成九,他心裡肯定有她,縱使結果沒辦法立即,但起碼還能往樂觀的方向去想。

  那麼,他自己呢?

  一個從分手後,就一直經由時有時無的聯繫,獲得某種心情上慰藉的男人,現在又該如何?

  人如果能適時適地,徹底將過時、褪色的情緒拋除,那麼你就有資格掛名聖人。

  只是……他不是聖人,而是個普通人;雖然對她早激情不再,但對她的擔心,卻也間接影響他對愛情的期許。

  而今,擔心已去,那他也該放心去愛了吧?

  坐在電腦桌前,尚美男指頭敲著他新接的case,程式一滴滴累聚,他的答案也就愈來愈是明顯。

  五分鐘後——

  「Yes!」

  「嚓」地敲下最後一個按鍵,他所寫出來的電腦程式開始成功執行,而他的戀愛方程式……也由這一刻,從遲滯的觀察,直接跳到前景無量。

  「No……Yes……」

  忽然,他的房門外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呻吟,是郝俊女,她從下班就待在他這裡了。

  「還是不成功?」轉過電腦椅,他面對那個手上還滴著水的人。

  他臉上很嚴肅,因為取笑一個非常認真的人,是非常不道德的。固然站在門口的她,模樣真的根想讓人抱著她大笑,順便勸她放棄三天來的堅持。

  光就她拚命想挽回牛仔褲的精神,他便該頒給她一個不屈不撓獎,獎品是——他的香吻一個。

  「我很不想承認,它已經沒救了。」如果承認,她的肚子就得犧牲好幾天吃飽的機會。

  見她仍沒打算走進房間,於是他只好站起來接近她。

  「沒這麼嚴重,不成功就讓它成仁吧!你沒得吃,若不嫌棄,我冰箱裡的存貨你可以拿出來湊一湊,想湊多少,隨你。」

  其實她已經在他家吃過了幾餐,有時他下廚,有時她動手。有時從外面買現成,雖然她聲稱是想看他家的電視才來與他共餐。

  站到她身前,他伸手撥開她因為彎腰洗衣而稍微散亂的頭髮。

  而這個動作,也讓他再次看到那道刻意藏到瀏海後面的小疤,三天前他吻她時就發現的那道。

  想深入瞭解一個人,得從她的過去著手,既然一個小疤代表一個故事,那麼他可有傾聽的榮幸?

  「俊女,你這個疤從哪裡來的?」他輕輕摸著,像在探尋她的記憶,也感覺到她因他親暱的動作,而打了個輕顫。「?發抖?該不回是和人互砍來的?告訴我,那次倒了誰?」

  他斜著嘴角,刻意逗弄。

  抬起眼,瞧他一副不是很正經的表情,郝俊女便回他一記猛抓,順便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泡沫水漬。

  她「嘿嘿」乾笑兩聲,轉身回到浴室;而他跟著她後面,然後杵在門口看著她正將牛仔褲沖乾淨的身影。

  水「嘩啦啦」撤了一陣,才聽到她慢慢說:「這個疤是以前我和鄰居小孩子搶玩具時,被K的。」

  「喔!我就說。」

  「說什麼?」她手邊的動作未停。

  「依你的脾氣,可能會有很多罹難者。」

  「例如你?」她想起他在她搬進來不久時,就被她刮了一巴掌,哈!想想還真對不起他。

  他笑,聳聳肩。「那是我自找的。」

  聽他的回應,她停頓了下,到現在,他好像還是沒怪她的意思,這樣的一個人真是……

  不覺,她愛戀的種子更深埋。

  「你還沒說,被什麼K的?」他的聲音裡有點笑意,顯然正幻想看她跟人搶東西的潑辣模樣。

  「無敵鐵金剛,鐵做的那一種。」越過他,她將牛仔褲放進外面的洗衣機,轉了幾轉,整著屋子開始迴盪機器的嗡嗡聲。

  「無敵鐵金剛?你是女孩子跟人家搶那個做什麼?」悶笑。

  「誰規定女生就不能玩?」瞪了他一眼,站在洗衣機前,她臉向著屋外,沒準備進屋。

  見她神情變了些,他也跟著靜下來,如同前幾天一樣,等她再開口談自己。

  「其實我小時候就跟現在一樣,脾氣不太好,常哭鬧,所以爸媽也不時給籐條吃。」

  瞄了他一眼,發現他非常專在,就跟這幾天她跟他說自己家裡的事時,表情是如出一轍的。

  他的態度,讓她有被尊重的感覺。

  「你以前會不會經常想,自己不是父母親生,而是外頭抱來的?」這是正常小孩子的嫉妒空虛感,怕被冷落。

  在兩人的對話中,他的過去,還來不及開頭,所以他只「嗯」了一聲——

  她接著說:「三個小孩我排中間,總覺得爹不疼娘不愛。尤其我從小到大都長得一副乾癟癟沒營養偽樣子,如果說,乾癟癟卻體弱多病那還好,還能多分到一點經意。偏偏我瘦是瘦,卻偏偏健康得像條牛。你知道嗎,有一回我家那附近的小孩流行長水痘、大人都不准小孩子出門,怕被感染,結果我一個人在東家西家串過來串過去,卻連顆豆苗都沒長。」

  「那很好啊!」他笑。

  「好才怪!」她吐舌。「我沒長水痘還不是躺了兩天。」

  「為什麼?」

  「被扁的。」說到這個,她居然不好意思起來。「我爸是軍人出身,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我不聽話偷偷跑出去,還四處傳播細菌,害得左鄰右舍的小孩小從兩歲大到讀中學的哥哥姐姐無一倖免,所以……唉!」她想起那時被籐條抽得麻辣辣的屁股,嗚呼哀哉哩!

  他又笑,但笑聲一貫地不張揚。

  「所以我說嘛!我這個人要見閻王可能很難,不過衰星卻當得上我的朋友。」

  「人沒有永遠衰的,來!給我。」看著她從洗衣機裡拿出脫過水的牛仔褲,他伸手要。

  交給他,然後跟著他後面進了屋內,盯著他寬闊、可靠的背影,她居然產生幻覺,幻想她和他已是老夫老妻,聊天像吃飯一樣的老夫老妻。

  「是真的嗎?」很懷疑。

  尚美男將褲子丟進他日前購進的烘衣機裡,眼睛盯著運作的機器,沒回應,他知道她正想著某事。

  一會兒,烘衣機嗡嗡的聲響中,才繼續混過她像囈語一般的說話聲。

  「知道那一次之後,我學到了什麼?我學到乖一點的小孩惹人疼。」

  沒聽真切,他抬頭看她,卻見她低頭看著烘衣機。

  「漸漸,等我上了高中,讀完大學,出了社會,我都將這個領悟奉行不悖,也因為這樣,大家都認為我是個死讀書的乖乖牌學生,脾氣好的不得了的同事,還有……」

  「還有?」

  「還有明明知道男友另有一個她,卻得等到親眼見到兩人有了孩子才肯死心的女人,唉!你說……我呆不呆?」

  問完,等著他那該算是很重要的回答,但是卻落空。

  而臉抬起來,她看見他又在笑,不禁奇怪。「美男你……在笑什麼?」

  彎腰拿出烘乾的褲子,他折起來。「你猜。」

  其實,他是在笑,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和愛的人?呆得可愛!

  拋下楞著的她,他走進那個屬於他個人世界的房間,但郝俊女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她自然也跟了過去,她湊近他身邊,看著他將牛仔褲堆進衣櫃裡。

  眼睛瞪著衣櫃一角的清一色牛仔褲,她的注意力轉移。「你……買這麼多牛仔褲做什麼?」

  「好穿。」

  「那也犯不著買同一款還同一色哩!」除非買一批便宜些。

  「上班的衣服整潔,下班後的衣服舒服,這款的牛仔褲是我穿過最舒服,又最合我味道的,多買沒損失。而且這些都已經報廢,準備挪做其它用途。」

  「什麼用途?」

  「可以剪成塊,當抹布,拿牛仔布擦鏡子、螢幕,很乾淨又可以預防靜電產生,另外就是……晤!」

  他瞥了下門口。

  視線由門口的門簾轉回他身上。「你不當主婦真是可惜。」

  原以為他應該是個邋遢的傢伙,但自從進了他的屋子之後,她便瞭解他的邋遢是源自於他的忙碌,情有可原!

  「是嗎?我覺得我當男人還可以造福更多人,比如……你。」

  「我?」

  突然,她發現他的瞼靠她好近,輕擦著她臉頰的呼吸,有點轉快。說實在,她喜歡他的吻,他的吻不會讓人有窒息的感覺。腮幫子左右廝磨著她的,隱隱地,有一股熱流經由他的膚觸,傳到她的身,乃至她的心。

  恍惚中,與他鬥嘴的記憶都朦朧了,剩下的,唯有她為眼前這人悸動的感官,與……悄然竄升的慾望。

  而他,想吻她,卻遲遲不動作,撩亂她知覺,是刻意的試探。

  那一晚在車上,是他對她主動,那麼今天呢?她可會換被動為主動,為他,為他倆羞澀的感情。

  微微的體溫,和臉側酥麻的騷擾,引她從低垂的眼簾窺見他性感的嘴唇和起伏不定的胸膛,這個時候隱忍著慾望的他,可是在試探她?

  如果是,那她該回應嗎?

  心,悄悄說……yes!不覺,她的唇輕貼上他的。

  在她的唇主動貼上他的時,他的心臟奮力狂跳了下,他知道這是心動的徵兆;或許,自從他遇上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為她淪陷,只是不自知罷了!

  不自知……

  渴望的唇循著天性,找尋能解渴的水源地,兩人相濡以沫。

  「俊女……」在她的唇間,他微啞的嗓音低回,像在懇求。

  「嗚……」他在忍耐,她怎會不知,只是……

  貼在他胸前的手,下意識輕推了下。

  細膩如他,當然能察覺她的抗拒是什麼原因,他停了下來。

  「……怎麼了?」

  「不……不知道。」一句為什麼,問得她糊塗了,因為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排斥。

  是因為她一直堅持著的初夜信條?還是「哈尼」帶給她的困擾?亦或是兩者參半?

  沒有強迫人的先例,他的手退離了她的胸前,滿盈渴望的眼睛則緊鎖著她,怕她因他的索求而受到一絲傷害。

  雙手補償似的環上他的腰,她的臉偎著他的胸,說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但這絕對不是你的緣故,我這麼說,你能瞭解嗎?」

  「嗚!」

  那是一聲仍帶情慾的回應,這令也才從渾沌中清醒的郝俊女有些……難為情。

  她鬆開手臂,背過身,軟軟地丟下一句:

  「晚上還沒吃,你冰箱裡有一些大白菜和白煮蛋,缺醬油來鹵,我……去買醬油。」

  說完,她飛也似的跑出門。

  ☆     ☆     ☆

  走了將近二十分鐘,她到達一家離公寓最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瓶有手把可提的醬油後,她又步上回途。

  而後的空氣涼涼冰冰的,洗熄不少她心裡頭因尚美男而萌生的熱情。是熱情!她確定。

  有多久沒這樣了?這幾年,她雖然和個男人湊成對,但那種感覺卻從未像和他一起時一樣,熾熱且期待。

  她在戀愛喝?才失戀近四個月的她,又掉入戀愛的網子裡了嗎?走在行人不多的人行道上,她的腳步聲愉悅地響著。

  不知道是回程本來就比較短,還是她的心情很好的緣故,從商店走回公寓她只花了十五分鐘,那兩、三分鐘的時差,可能被她想早點回去的私心吞了吧!

  轉進只有一盞路燈駐守的小巷,她捧著醬油抵著胸,剛剛出門時她心律不整,現在回來她還是心律不整,但卻有心慌和雀躍的差別。

  現在捧著醬油的她,像不像個主婦呀?而樓上的那個傢伙……呵!

  買一瓶醬油能讓她的心境有這麼大的改變,想想,還真呆哩!而剛剛,他一定也是在笑她樂,只是沒說出來罷了!她唇角微微揚起。

  走到大門前,她才發現出門時沒將鑰匙帶出來,鐵門前一陣子已經找人修好了,只好按對講機讓上面的人幫她開門了。

  只是她才伸出手,卻讓身後一陣急步聲給嚇住,她回頭看的同時.一個背對著路燈的黑影就這麼湊了上來。

  他的手抓上她準備接鈴的手。

  「俊俊……」

  「你……」眼前人的出現過於突然,她有些措愕。「你……怎麼會來這裡?」

  公寓的地址除了她的家人、就只有她公司裡的幾個同事知道。不過日前她已經將和他分手的事告訴了家人,並以想安靜的理由拜託他們,若無經過她的同意別告訴別人,包括他。

  「我想跟你談談。」

  他給的答案,還是同樣一個。但她不認為還有什麼漏了談的,在她經過送回項鏈的那一次,和燒烤店的巧合之後。

  此刻,她的思緒是無比地清晰與堅強。

  「好,我們談談,如果你不介意就在這裡的話。」一切好像又回到前一回,哪裡中斷的,就從哪裡重新談起。

  捧著醬油,她盯著他緊抓她不放的手;而像察覺自己舉動的迫人感,他鬆開手,退了一步。

  他拾頭望了一下外型斑駁的老舊公寓,選了一句開場白:「這裡環境不算好,為什麼選這裡?」

  迂迴的問法,意在壓低他一貫的大男人氣焰。

  「這裡離我工作的地點雖遠了一點,不過有公車可以直達,還算方便;而它從外面看起來是老舊一些,但是裡面住起來也還舒服,該有的都有。」

  「該有的是都有,只是連買瓶醬油都得走上一大段路。」

  不禁,她懷疑他是不是從她出門時就在這裡了。

  這時,他笑,但努力釋出善意的嘴巴,卻對比著鏡片下冷峻的眼睛。「以前的地方比這裡便利上數十倍,舒服上數十倍,沒必要這麼折磨自己。」

  垂下眼睫,她看著潮濕地面上映著的銀色燈光,那一片中,有少部分是屬於三樓的,隱隱,她感覺到一股力量支持著她。

  「我不覺得這樣算折磨,你可以將我原先住的那層樓退租了,省下那些錢,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比如,好好照顧一對母子,不無小補。

  「為什麼?如果你考慮的是我的經濟情況,那你大可放心,這次的景氣低迷沒影響我多少。」

  他是個很會賺錢的男人,她不否認。「不是因為這樣。」

  聽了,他笑得很無奈。「那我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不回來,你不知道沒有你的這段日子我有多難受。」

  「你還有她,假使真難受,也不會太久。」她的眼睛異常晶亮。

  她眼裡的鋒芒象從教堂屋頂射下的聖光,逼得他不得不挪開視線,求暫時的躲藏。「她?你說誰?」

  「如果不想談,那就沒再說下去的必要,外面很冷,我要進去了。」說完,她轉身就要按鈴。

  「等一下!」他挫敗地喊,並暗罵為何連溫性的她都轉了性,他都快不認得她了!

  「好,我等你說。」

  思忖了好一下,他才開口:「我先向你道歉,那一天我不該那樣對你。」道歉就是低頭,在他來說,已是很大的讓步。

  「我接受,而我……也要跟你道歉,其實我的脾氣、個性並不是像你所瞭解的那麼溫柔、女性,很抱歉讓你將我美化那麼多年。」

  「美化?你在說什麼?你怎麼變都還是我的俊俊!」

  「我不是任何入的,我是自己的,而真的屬於你的,你才該去珍惜。」

  「屬於我的?」

  「小孩。」她看著他,很專注地。「再過幾個月你就要當爸爸了,那才是屬於你的幸福。」

  聽完她的話,他楞住,意外在她平靜的語氣下,說得居然是他瞞著她的秘密!只是……她不該能這麼平靜的。

  莫非?

  他的臉立即垮下。「俊俊,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了其他男人?」

  「男人?」皺起眉,她不得不歎他的故步自封和固執不通。「感情失敗我們兩個都有份,但那絕對不源於我的變心。」

  「沒有其他對象,那你為什麼不回到我身邊?我能供你衣食無虞,還有房子。」

  「沒錯,只是很可惜你給不起我對感情的安全訴求。我很難過你這麼看我,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給你機會看輕我……我該進去了。」

  「俊俊!」跨上一步,他抓住她。

  「別拉我,我們能談的都談了,再多說也於事無補,你要再這樣,我……」

  忽然,他摟住她。「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別賭氣了,如果你要我跟她做個了結,我……」

  「別說會讓自己後悔的話!」她推他,並大聲斥責。

  他訝異地望著她,但沒放手。

  「你說這句話,以後一定會後悔。人都是自私的,雖然我不希望受傷害的人是我,但我更不希望看到一個小孩沒有爸爸。」

  「俊俊!」

  她又要推他,但他只曉得緊抓不放,她是他的,是依附他而生的附屬物,缺了他,她根本不可能快樂。

  「別拉我,你再拉我,我就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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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2: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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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俊女舉起的拳頭,因為一聲突來的開門聲而懸舉在空中,爭執中的兩個人同時往打開的鐵門看,一個人影就這麼慢慢地走出來。

  是尚美男,他手上還提著一桶水,不知道要做什麼用的滿滿一桶水。而等鐵門內側傳出一聲掃把掉到地上的聲響,那看起來有點威脅性的水,用途才趨於明顯,原來是提來清理鐵門後公用大垃圾桶用的。

  不過,他是那種有可能拿水幫人降火氣的人,她曉得。

  有點失神地看著不大有表情的他,跟著才又發現自己的腰上還環著兩條手臂,這……不會讓他產生誤會了吧?

  郝俊女心一慌。

  「放……放開!」她推了他一把,終於擺脫糾纏,跟著困窘地捧著醬油往公寓裡頭竄。

  「俊俊!」想當然,男人又想跟上來,只是卻被擋在門外。「你……做什麼?」

  「這裡不歡迎死纏爛打的人。」可想而知,剛剛外頭發生的事和兩個人的對話,他在裡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什麼?」居然說他死纏爛打?

  「很抱歉,為了不讓你打擾到我的住戶,這裡不歡迎你。」其實他的口氣很平穩,但或許是他的長相本來就帶點挑釁味,所以對方聽得很不服氣。

  「原來是管理員,我找的是她,不是你,請別擋著我。」他曉得她應該還沒上樓,所以又想擠進門。

  尚美男硬底子,當然讓他擠不動。「她是我的住戶,先生危及小姐的安全,我不能放行,很抱歉。」

  許是情急,他斯文的臉頓時兇惡了起來。「危及?呵!我有事找她,你要再擋,小心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我也不會對你客氣。」他瞇起來的眼睛的確有些嚇人。一聽,他更是激動,他找他的女人,干他管理員屁事!愈想愈氣,跟著使力推了眼前人一把,使尚美男背抵上鐵門,發出好大一聲巨響。

  「啊」地一聲,郝俊女由樓梯間站了出來,臉色慌張。

  「俊俊!」男人又想進入;但卻被一隻強力的手臂拉住,才眨眼,他人已經被甩出門外。穩住腳步,才不至於在濕漉漉的地板上跌個狗吃屎,但昂貴的西裝已經沾上一些泥水。「Shit!你這個王八蛋,管這麼多做什麼?」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站了出來。

  「她是我的女人!」

  「她說過了,她是她自己的。」

  「你!」怒氣勃發,卻忍在牙間,他開始猜忌:「你管這麼多……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三個字,空間很大,大到足以讓一個男人的雄性嗜斗性格展露。「原來!」哼了一聲,發怒的眼看向鐵門內的人。「俊俊,原米你就是跟了他,所以才不回來,呵!無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水性……」他的話來不及說完,就被一記拳頭揮退了好幾步,嘴唇破了,流出血。

  「美男!」郝俊女沒想到他會出手,嚇得叫著,但眼前男人與男人的對話,顯然沒她能插得上嘴的餘地。

  「別把所有的人都想成跟你一樣,有了一個不珍惜,還要另外一個,等沒辦法享齊人之福,再來鬼叫!」他明顯不爽。

  像是被說中了什麼,男人呆一下,但仍是因為丟不了面子,最後又將拳頭揮了回去。

  「去你的,我輪不到你來教訓!」

  轉眼,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他們跌在馬路中間,你一拳我一拳,你一句我一句,看得郝俊女提心吊膽。

  實在好諷刺,幾個月前她才喊著沒人要,現在居然會有人因為她而大打出手?

  嘖嘖!真是熬出頭了,只是,時間不對!

  抱著醬油,她急,但卻想不出辦法來。如果摻一腳,到時候送醫院的可能是她;在一邊喊,可能喊到破聲,都沒人理,那麼……

  忽然,她看見門邊的那一桶水。

  想都沒想,她提起水,對準兩隻野獸,「嘩啦」一聲就給潑了下去,而想當然,兩人因為突來的冰水澆身,便靜了下來。

  巷子裡,眨眼間靜悄悄,有的只剩狂喘,坐在地上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鐵門前的人。

  她放下水桶,然後又捧起走了一段長路買回來的醬油:

  「你們……打夠了沒?」她的手是抖著的。「如果打夠了,恕我不奉陪。」轉過身,她往公寓裡頭跑去。

  又好長一段時間,才交鋒完的兩個男人沒再出聲,等天空再飄起薄薄的小雨,尚美男這才先開口:

  「與其一直追著不可能再回來的心,不如好好把握眼前,回去吧!別錯過了在家裡等著你的人。送你一句話,男人給男人的話——想要女人愛你就別太貪心,一個就夠了。」

  俊女出門後,他的玫瑰曾來了通電話,但他以有事為由,沒多談,只知道她正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家中,準備再談孩子的事。

  只是,她的男人卻還在這裡……

  ☆     ☆     ☆

  公寓內,郝俊女跑上樓,原本想回自己屋裡,卻在三、四樓樓梯間停下來,她回跨了幾階,在梯上坐了下來。

  兩隻眼睛盯著三樓沒關上的門,異常晶亮。

  此刻,她的心是激動的,是狂跳不已的!因為對一個男人的絕望、氣憤;也因為對另一個男人的期望與驚喜,只是驚喜明顯大於失望。

  剛剛,他是單純為她打抱不平,還是別有意思呢?

  如此的對比,在她看來是意義非常。

  因為雖然他們兩個接過吻、牽過手也擁抱過,但那些肢體上的接觸,卻遠遠比不上這種被人保護著的實在感呀!

  只要是人,都會經過喜歡作夢的年齡,很沒創意地,她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希望某年某月某一天,會出現一個騎著白馬嗟嗟而來的王子,拯救正被衰星纏上的她。

  不過,很可惜,夢想總是隨真時間而淡化、斑駁;年紀一大,那一籮筐的玫麗遐想,就也成了偶爾想起時的那一聲噗味呆笑。

  但是,大概是衰星今天放假,剛剛那種情況下,她居然有種夢想成真的感覺!

  試問,有人是這樣怪胎的嗎?不該高興卻興奮地跟什麼一樣,這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扮演壞人的是自己的前男友那!該要難過的,不是嗎?

  抱緊胸前的醬油瓶,她彷彿將它當成了激流中的浮木,渴望能從它那裡獲得一些讓自己釐清情緒的助力。

  整理思緒的過程中,十幾分鐘悄悄溜過,她忘了樓下被自己拋下的兩個人,直到樓下的鐵門被關上,而尚美男出現在三樓門口。狼狽的他沒立即進門,只是下意識抬頭往上瞅,自然,他發現她,可是在四目交接的一刻,他又馬上將臉轉回他家的褐色鐵門。

  像在彆扭什麼,他把手插進濕透的口袋,久久,說了:「人走了,我想短時間不會再來找你,你……」

  在階梯上猛然站起,她像個在司令台上準備朗誦比賽的菜鳥學生,生硬念了:「他罵我,我已經不難過了。倒是你,謝謝你,為了聊表謝意,我要拿著這瓶新買的醬油鹵白菜去了。」

  說完,她下了樓梯,大步大步從他眼前晃過,只是人才進了門,就被他從身後一把摟住。

  「啊!」嚇掉了手中的醬油,她被他扳過身,背抵著牆。

  「砰」地一聲,鐵門在他長腳的襲擊下,哀嚎合上。

  「你……」劇情好像又倒回她還沒出門的那一刻,氣氛雖然曖昧不清,但她的心卻踏實了好多。

  她順著心底的感覺,緩緩閉上眼。

  「噓!你仔細地……感覺我……」愛語呢噥,話聲落,唇瓣緊緊相貼,他給了她一個深入卻草率的吻,跟著放開她。

  腦袋中浮現一個大問號,她立即睜開眼,開始懷疑是自己先前的拒絕對他造成了影響,只是一切的懷疑,僅止於尚美男的一個大噴嚏。

  「怎麼回了?是剛才打傷哪裡?」她忐忑,上前一扶,竟發現事實和自己所想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原來他是在笑,而且是捧腹悶笑。

  「哈哈!剛剛那桶水可冰死我了,我感冒了,你怎麼可以沒事,吃吃口水,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啊!尚美男——」

  瞬時,追殺聲四起。

  ☆     ☆     ☆

  就是經過那一夜保護欲強烈的經驗,他才肯定,他是真的愛上她了。而也是從那天,他和她才真正進入交往期,順順利利至今五個多月。雖然之間穿插了一些情侶常有的小彆扭,但都只是錦上添花,增加情趣。

  說實在,一般人談戀愛,哪來那麼多誤會呀?

  今天午餐時間,尚美男破例沒和公司其他職員出去吃,他作在公司的樓梯間,享受溫習著愛情的甜蜜。

  呵!他總覺得她很有意思,表面上看起來很大而化之,內心卻細膩如發,他對她說過的話,她總能咀嚼再三,而後放在心底。

  比如他的過去,他的家庭背景,和一些想法……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長得很像角頭老大,知不知道我到公寓的第一天為什麼拿行李扁你?……因為你實在很有威脅感,不玩電腦,或許你可以考慮當演員或討債的,哈哈哈……」

  這句話,是她在他說完他少年時代輝煌戰績後,所給的評語。很無厘頭,卻入木三分。不過,他還是咬了她脖子一口,以示薄懲,因為這樣椰愉他的,她是第一人。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背景固然不是自己所能決定,但前景卻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像我爸,當初從軍全是因為家裡環境太差,不過我也從沒聽過他抱怨過當軍人不自由什麼的,呃……不過有一句倒常聽他說,他常嘮叨我媽,要將女兒養得像女兒,這樣黑乾瘦加脾氣壞,丟給非洲土著人家也不要!哈……他很愛面子的,但是仍以有我們一家子為傲。」

  調侃自己,是她安慰人的方法,這招果然很有效。

  因為在他向她提起他是非婚生子,身份證上的母親其實是他姨媽時,他的心情是那麼地苦澀;但就在她呱啦一串之後,他的抑鬱也就消散了一半。

  與她一起,他常有一種被太陽光包圍的溫暖感,很想緊緊抱著,永遠不放。但或許是心底有個淵藪,他偶爾會出現一種跟不上她的感覺。

  「喂!不要跟我說你大姨媽來了,臉色不太好喔!我幫你買杯熱巧克力去……」某夫,她這麼對著正想心事的他說。

  巧克力,一種可以讓人心愉悅的玩意,她當真買來,他也就仰頭喝了。

  只是,她卻忘了這種味道濃郁的食物,也可以是種催情劑。

  「我……我媽告訴我,女孩子最好將初……晤……要不然這樣好了,我的腰部以上可以……呃……當我沒說。」

  他怎會不知道她對這件事的想法,愛她,就是不要勉強她,不過他信得過自己,他絕對可以撐到新婚之夜。

  而說到結婚,曾幾何時,一直習慣獨身的他,居然有了想結婚的念頭。雖然他們兩個在一起算算也不過才幾個月,但如同一般交往中的男女,如果對眼,便可帶給雙方家長「過目」、「驗身」。

  想當然,他姨媽很喜歡她,唯一有點小失望的,是覺得她的屁股不夠大。「這種東西能用就好,不必太在意外表。』那天,他這麼幫她解圍,可是卻換來一整天的白眼。

  這個可愛的女人,害羞也要板起臉來偽裝,真忍不住要被她逗笑。

  而郝家這一邊,昨天他又過去了一趟,一家子就跟她形容的一樣——不熟,感覺就像集中營,但要能有辦法突破冷場,她爸媽以及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都會是很好討好的。雖然他不善於討好人。當晚,他以被她訓練出來的反應,意外地融進這個家庭,雖然不可能會有相逢恨晚的誇張結果,但起碼他們初步接受了他。

  郝家爸爸冷臉孔熱心腸,雖然問話像發口令一板一眼,但聽得出來處處都是為自家女兒著想。

  慶幸的,在言談中,他對他白手努力的現況還算滿意,「人不怕出身低,只怕志窮」,這就是一餐飯下來,他說過次數最的一句格言。郝家媽媽,典型家庭主婦,模樣親切,俊女的圓臉想必就是遺傳自母親。

  夾心餅的那兩塊餅乾,和他同年的大哥,與小她兩歲的弟弟,和他都很談得來,因為兩個都是愛玩電腦的同好。

  以後別拿電腦來聯盟,她會吃醋。吃完飯,回公寓的半路上,她亦真亦假地威脅他。

  她會吃他的醋嗎?如果會,他會很高興,這代表她在乎他。

  如果美好的狀態能夠一直保持下去,他倆結婚,應該不會太久的。「喂!小尚,還在這裡呀?」

  被打開的安全門後,一顆頭探了出來,是坐在他隔壁綽號「168先生」的傢伙。踩熄最近愈來愈失寵的煙,他看了下手錶,剩兩分鐘上班。「時間還沒到。」

  「沒人會催你,是裡面有你的電話,女的打來的喔!」神經兮兮地狼嚎一聲,然後縮回他瀏海漿成麥當勞的頭。

  回到座位上,尚美男帶疑地接起電話,電話的對頭自然不是郝俊女,因為如果有事她該會打他的行動。

  「喂!是我,還沒上班吧?」意外地,是幾個月沒消息的「她」。

  「還沒。」事實上,跑去下午茶的一幫人已經陸續回到座位,只差還在東摸摸西摸摸,沒進入情況。

  「你的手機號碼應該很久前就換過了,而目前我只知道你房裡和公司的電話,所以……」欲言又止。

  「怎麼了?」這麼問,很容易給人疏遠的錯覺,要不是兩人已有默契。「我……今天晚上離開台灣。」

  停頓了一下,語氣依然持平。「為什麼要離開,他……難道沒為你打算?」自從打架那一天的一通電話後,他和她也就沒再聯絡;沒消息等於好消息,他原本想,那男人該會死心,回去給她一個交代的。

  「現在,只有我能為自己打算,不關他的事了。」一句不關他的事,藏了太多幾個月以來的辛酸,不想也罷,不提也罷。

  而電話對頭的他,如果主動詢問,或許她會衝著那一份還有人關心著的感覺,而全盤說出,只是……他從來不會。

  「你……幾個月了?」

  「七個多月……你知道嗎?原本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想放棄這孩子,但只要一想起他的父親,我又覺得不甘心。或許一開始是我自己太任性,明明知道他要的不是我,卻還是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但是……他卻從沒想過,那種冷落的感覺遠比要我上婦產科更殘忍。」

  女聲從頭到尾皆顯平靜,彷彿正陳述著一項毫不關己的事實;而這在他聽來,不知該算好,還是堪憂。

  原來那男人給她的,竟比斷除關係更決絕!他是準備將她捏在手裡,然後一步步荒蕪她的心嗎?

  再怎樣耐旱的玫瑰,都不可能忍受如此的劣鏡呀!

  「不過他的殘忍歸殘忍,肚子裡的孩子一天一天大,他的命運就不再屬於我們大人的了。這一陣子,他在我肚子裡頭不停地動,像伸懶腰,像和我玩遊戲,一下子躲左邊,一下子躲右邊……呵!以後出來一定是個很好動的小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居然聽到她罕見的開心笑聲。

  「胎動?」』他問。

  「嗯!我好想好想現在就將他生出來,抱在手中,捏他紅通通的臉頰。」她滿帶期盼的一番話,讓他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原來這孩子不是一個結束,而是一個開始,雖然不知道未來的情況將會怎麼改變。

  「幾點的飛機?」

  「明天早上九點多,從香港轉到舊金山。到了那裡,我會在我姑媽家待產。」

  「都安排好了?」

  「嗯,不過……如果可以、今晚我……想再見你一面。」可想而知,這是她打這通電話的主要目的。

  「今天晚上?」

  平常下班後,如果雙方沒有特別的事,他總是會到旅行社按下去接郝俊女,但是今天晚上碰巧不用。

  因為明天一早她就要帶團到荷蘭,今晚是她將該準備的東西再finall一次的關鍵時間。這一團歐洲團是她在這家旅行社待了這麼多年,第一次帶上的長程團,一定得讓她的客人高興出門,平安回家。讓自己在未來的九天裡,保持最佳狀態,就是她團員開心旅遊的基本保障。昨天晚餐下麵條時,她還握著攪拌的筷子這樣對他演說。

  「可以嗎?我很希望……你說好。」

  和俊女約好今天各吃各的,應該不會有其它事。

  「OK!哪裡見?」

  ☆     ☆     ☆

  同一時間旅行社。

  「00西餐,新開的呀?」

  手裡拿著團員名單,郝俊女正對著上頭密密麻麻的資料做最後歸整。二十多人裡頭就有三對新婚夫婦,呵!真令人羨慕。

  「對呀!那裡的套餐正在特價,吃過的都說不錯,等一下我陪你補貨完畢,可以去吃看看,怎麼樣?」一名團控OP手裡正忙著和她自doublecheck,一如每次出團前和領隊所做的例行公事。

  「真的好吃嗎?」Op大姐抬起頭,瞇起眼睛看著她。如果說她的心思像個細目篩子,那麼跟前人的想法就像溜不過她孔眼的細菌。「東西好不好吃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和你一起吃飯的人不對,對不對呀?」

  放下手上的名單,「大姐,你在糗我呀?」她調皮反問。

  旅行社這一行流動律大,三、五個月員工就會來一次大換血,這個OP算是長老級,她還沒進來這大姐就已經在了。

  所以,她曉得她的男朋友已經換了一個。

  「我怎麼敢喔!瞧瞧我這一顆肚子這麼大,要跑也跑不快。」她常拿對尚美男的第一印象來開玩笑。「他人不壞啦!」

  「我知道,如果人壞恐怕也追不到你。不過說真的,我看他對你好像還不錯,你們……有沒想要結婚了?到時候我包個大紅包。」她飄了她一個笑眼。「現在的男女想結婚,說快倒是很快,不過要慢也是很慢,常考慮東考慮西,等該考慮的都考慮了,不該考慮的也考慮完了,結果卻不結了。」

  將一疊機票遞給郝俊女,要她逐一核對上面的名字。

  看著機票上頭的紅色複印字,她不知不覺聯想到那個自古至今辦喜事都會出現的大紅喜字。

  其實,她是有些想「婚」了。昨天晚上,她和他在家裡吃完飯,她老媽就趁著洗碗的時候問她——

  「這個男人看起來雖然沒另外一個斯文,可是應該會顧家。他……會不會打人?」

  「媽!他脾氣很好啦!」

  「是嗎?嗯……再看幾眼好像真的不會那麼凶,還有點像你爸年輕的時候咧!自以為很帥,又常耍酷。」

  「爸會耍酷?」

  「怎麼不會!別看他一臉惡霸的樣子……嗯……他會疼你嗎?」

  「嗯……」

  「我想應該會!不過都是偷偷地疼對不對?就跟你爸一樣,愛在心裡口難開,呵!」

  「媽你在臉紅哦?」

  「哪有?對了,其實你爸剛剛也偷偷跟我講,他說這個看起來還不錯,跟他很像;而且你年紀也不小,如果想要結婚什麼的,我們不會有太多意見。」

  「結婚?」

  「對啦!你哥你弟是男生,慢一點沒關係,我和你爸也不是什麼很舊思想的人,如果你自己喜歡,我們不會反對……」

  而那一夜的討論結果,就是一切看她自己了。

  「大姐,結婚和沒結婚有什麼差別?」心血來潮,她問。

  「差了一個字。」

  「啊?」

  「我沒開玩笑喔!結了婚,原本兩個個體就變成共同體,意思相等於同林鳥呀連理枝什麼的;說實在點,就是一起吃、一起睡、一起住、帳單一起付、孩子—起養、父母一起供,但是沒結婚呢……」

  「怎樣?」

  「那個沒就是不的意思,把剛剛說的全加上一個不,就差不了太遠了。想來也很矛盾,那一張結婚證書雖然限制了兩個人的自由,但是卻給了結了婚的人一個保障,尤其是女人。」

  「這樣……」

  「你問完了嗎?那換大姐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那個他,有沒有跟你求過婚?」很犀利的問題。

  「求婚……」不得已,她開始搜尋著記憶,他是個不多話的人,想法總以行動表示,只是……

  「那我換個方式問,他有沒有給過你暗示?莫名其妙扔來一個戒指,節省點的送一朵花,或有時候突然迸出一句;『……這家婚紗店的生意很好,應該拍得不錯,以後可以試試看』,還是『最近花太多,要省一點留著用』,『最近房價跌了,可以問問看』之類的話?」過多的字塞進她不算遲鈍的腦子裡,居然意外出現不能立即反應的現象。

  她在猶豫什麼?是猶豫該怎麼回答大姐,還是猶豫這一大串的字拼湊起來後,對她起了什麼影響?

  不論答案是哪一個,她的心都是忐忑的,因為這是愛一個人的正常反應,最後,她選擇這麼回覆:

  「……這個,我一時也想不起來,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剛剛說到哪裡了,那家店聽起來還不錯,等買完東西,我請你吃一頓嘍!」

  跟著,她又將注意力丟進一堆數據、字母和大頭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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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2: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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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街,進了餐廳,郝俊女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她看著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

  「怎麼樣?價格不貴吧!排餐裡的酥皮濃場味道很好,要不要試試看?」介紹人津津樂道,彷彿收過餐廳主人的賄賂。

  「大姐,你來這裡吃過幾次?」點了一客魚排,她看著桌前抱著掌的人。

  「一次。」

  「和誰來?」

  「我老公。」

  「那一天是什麼日子?他是不是送了什麼大禮?」

  人會對一個地方印象深刻,無非是因為那個地方真的有特色,或者是當時發生了什麼難忘的事,再多就是陪在身邊的人意義不同。

  因為現在這個用餐時間,在這家餐廳裡用餐的人卻不多,三三兩兩,稀稀落落,且多躲在角落裡,一點也沒有東西會很好吃的感覺。

  「ㄟ?怎麼這麼問,不信任我啊?」雖然被她說中,上次來時,剛好是他們夫妻的結婚紀念日,而且他送了她一件她很喜歡,卻一直捨不得花錢買的羊毛披肩。

  或許真的因為那樣,心情一好,什麼都好吃。

  「不是啦!我只是好奇。」微笑,喝了一口白開水,她瞥向身邊裝著東西的紙袋。

  「不過你也說對一半,也許是心情好,所以吃什麼都好。等一下東西送來,你吃吃看,好吃再帶你的男人一起來。」她笑得賊賊,掩飾尷尬。「對了。你剛剛挑的那件牛仔褲,是不是和他喜歡的同一個牌子?」

  逛街時,瞧她很專心地找著專賣店。

  「誰?」

  「就你的他咩!」學著現下年輕人的口頭禪。「說真的,兩個人在一起愈久,習慣就會出現愈來愈多的相似處,這叫潛移默化;平心而論,這也是感情增進的好現象。」

  「咳……就一條褲子,哪來那麼多理由。」她頗為心虛。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極贊同,像他抽煙的習慣,就因為她的呼吸道不好,而慢慢地在戒。最近,連他房裡的煙灰缸都愈來愈乾淨了。

  「嫌我囉唆呀?快做媽的人,都是這樣的,以後你也會,就別嫌了。」笑臉盈盈,福態的臉往旁邊一轉,想著

  東西怎麼一樣都沒上,正嘀咕著慢時……

  「喂!噓噓,俊女看看!」突然,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高興地吱著。

  「什麼?」轉頭看,視線剛好被一盆室內植物擋住,只好又掃興地正回臉。「不會是什麼明星正在幽會吧!」

  她開玩笑,因為眼前這個主婦除了Keyin資料一把罩,對影藝新聞更是如數家珍,好像發生緋聞的就是她家隔壁的阿珠阿花。

  「不是啦!如果是,哪還輪得到我們看熱鬧,早被狗仔隊追跑了。」她以眼神再瞥瞥相同的方向。「剛剛進來時沒注意到那裡坐了一男一女,我現在才看到,喔哦……好羅曼蒂克,到這裡來求婚,看!連戒指都擺在桌上了!」

  她看得津津有味,卻苦無人分享,乾脆出了個餿主意:

  「俊女,你腦袋後面那盆花是塑料做的啦!只要挪開一點點,就可以參觀參觀了。」

  人家又不是企鵝、無尾熊,還參觀咧!「服務生端來綜合沙拉,上面的青菜水果看起來挺新鮮,她忍不住叉來吃。「大姐,東西來了。」

  「哎呀!這麼沒情調,感染一下氣氛也好啊!」她佯裝生氣。

  「喔,好好好,大姐說得是,孕婦別正氣,小妹這就看。」嘴裡還嚼著一顆聖女蕃茄,她換了個順手的姿勢,慢慢將假盆栽移了個縫。

  什麼場景這麼好看?

  一定是可以讓結婚的人想起還沒結婚時幸福的狀況啦!

  遠遠看去,角落裡有一對婦女,女的背對著她們,而男的因為背抵著椅子,坐得比較後面,所以剛好隱在光線微弱的死角下,沒辦法看得清楚。

  「看到沒?」

  「一男一女。」

  「還有呢?」

  「女的背影很漂亮,男的臉看不清楚,女的正打開裝著裡面應該有戒指的盒子,然後把戒指往手上套。」

  這麼遠,看戲等於看默劇,要不是她好奇心強加想像力豐富,可能會捧不下場了。

  「我猜,她現在嘴巴裡一定在碎碎念,這款戒指不太好看,你要不要去換掉,最好換個五克拉的來。」

  斜著眼。「哪是?我想,她一定是說,這個戒指是我很喜歡的耶!什麼時候去挑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她想起尚美男,如果是他,可不可能也去偷偷買了個戒指,只等適當時機,然後……

  「是這樣嗎?我覺得我說得對,因為你看,她又把戒指放回盒子裡去了,ㄟㄟㄟ……還推回給男的咧!」一副薑是老的辣。

  「嗯?」回頭仔細看,那在燈光投射下,彷彿罩了層光圈的紅絨盒,果真被推到男人的面前。

  這個時候,那個男的該會怎麼做?迫不及待,她也給吸引住了。

  「我猜,男的會將戒指拿出來,看一看,說一句,我覺得當訂婚戒指滿不錯的,結婚時我再送你更好的,然後又將戒指交到女的的手中。」

  「是嗎?怎麼結過婚和沒結過婚的想法會差這麼多?我猜,男的會拿起戒指說,如果不要,那我拿去送別人,後來女的就把戒指搶回去。」

  「大姐,你想的怎麼都那麼現實啊!」

  「不是我現實,是你太過夢幻。結了婚,或多或少會變得稍微實際的,啊……快看,男的真的拿起戒指來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喊得太大聲,那女主角微微偏過頭來探視。

  「『夭壽』,我喊得太大聲了。」縮著頭,偷笑,等人回過頭去,她才又問:「看到沒?這個女的長得挺不錯,是很容易吸引男人注意力的那一種,一定很會欲擒故縱。」

  她逕自下著評語,沒注意到另一個人的異狀。

  這個人好面熟,她是不是看錯了,要不然怎會將她看做是「她」;如果是她,那麼她對面的男人不就是……

  郝俊女心猛跳一下,暗想;怎麼每次都這麼巧,吃飯都挑上同一家?

  然而,當她聚精會神想確定男方身份時,那暗影下的人也碰巧坐直身,然後將戒指遞向女方。

  「什麼?我有沒有看錯!」這時,OP大姐忍不住叫了一聲,她眨了眨眼睛,把男人看個仔細,確定答案後,小小聲向郝俊女說:「俊女……我不知道是他,要是早知道,我也就不會叫你看了。」

  出於愧疚的安慰,反倒更容易引人加深誤會;只是眼前所見,也真的很難讓人往其它方面想,郝俊女僵住了。

  美男和她?怎麼會?看樣子他們肯定很熟,可是卻從來沒聽他對她提起過。

  但為什麼要隱瞞?為什麼要單單隱瞞這一項?他的背景、他的過去,難道不包括這一樣嗎?

  還是……「她」根本才是他的未來?亦或是,他們之間從頭到尾皆有著什麼樣的計劃?

  一大堆古怪、犀利的問題,幾秒鐘全擠進她的腦子裡,害她發冷汗。

  有人說,別跟現在交往的對象提起你以前的豐功偉業。就某方面,她是贊成的;但是,等到自己真的碰上,那種一觸即發的胡思亂想、鑽牛角尖,卻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呀!

  她雖然不脆弱,但遇上兩次可也會功力大失的,因為她是那麼地喜歡他。

  「俊女,或許情況不是我們所想的這樣,乾脆……過去問個明白好了!」

  拉住蠢蠢欲動的人,她無力說:「很有可能,不過我相信他有他的原因,等回去我再問他,在這裡不大方便。」

  「這……這樣嗎?但我還是覺得……」

  「沒關係,我回去一定會記得問。」

  「喔!那……千萬別忘記!」千叮囑萬交代。

  千萬別忘記……

  當晚,她忍耐著坐在原位將東西吞完,只是,早她離開餐廳的他,卻晚她回到公寓。

  吃完飯後,他和她又去哪裡了?

  坐在公寓裡三、四樓中間的階梯上,她盯著手錶,十點多一點,雖然有他屋子的鑰匙,卻沒打算進去,有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卻每每接進語音信箱。

  一個語音信箱,或許裝得完她的一句問話——今天晚上,和你一起吃飯的女人是誰?

  但,卻裝不完此刻她腦子裡所有的疑問。

  他為什麼認識她?他為什麼送她戒指?他為什麼知道她和她曾是敵對,卻不打算避開?

  一個個問號泡泡似的冒出來,又泡泡似的瞬間消失,因為她又犯了老毛病,自我安慰。

  只是,這治標不治本,一切還是得當面問清才算,但是,能讓她問清楚的人呢?

  當人出現,她已經回到自己的屋子,悶在被窩裡,輾轉反側了兩個小時了。

  接起電話——

  「喂?」濃濃的鼻音不是哭來的,而是坐在樓梯間,凍了一個小時又四十三分鐘,鼻子過敏又犯。

  「是我,你睡了嗎?」在他說話的同時,一聲嗡嗡聲響起,隨即消失,他打的是公用電話,投幣的那一種。

  「用天要早起,睡了一下了。」她睡得著才怪。

  「睡了就好,我現在人還在外面。」

  「我知道,為什麼?」簡單三個字,期望他自己先提起。

  像在想什麼,聲春消失幾秒。

  「因為一個朋友,她有事,現在在醫院。」但再度出現時,卻還是他貫有的平靜。

  她多希望,這個時候的他能夠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起碼,能讓她不會那麼心慌。

  「醫院?人怎麼了?」覺得自己像在套話,她討厭這種感覺。

  「身體不舒服,我可能會在這裡待到明天早上,本來答應帶你去機場,可能……

  「喔!我……知道了。」不知怎麼搞的,她的耳塞突然變得更嚴重了。

  「你的鼻音很重,該不會是一個晚上沒見到我,準備想我垂淚到天明吧?」

  聽著他開玩笑的聲音,她居然有立刻找到他,將他擁抱入懷,然後宣佈所有權的衝動。

  但是,這怎麼可能?

  靜了一下。「呵……少來!」

  她,終究還是沒問,因為電話裡肯定說不清了。

  掛上電話後,她只能活該地在床上又翻了幾個小時,然後隔天滿懷著不安,上了飛機。

  ☆     ☆     ☆

  是誰說過,兩人世界裡突然少了一個,生活便會失色好多的?

  嗯……沒研究,不過是實話。

  今天,是她出國的第二天,他卻仍沒接到她報平安的電話,是存心讓他擔心,還是刻意想營造「小別勝新婚」的效果?

  這問題的答案是哪個,他也不曉得。

  只是,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黏人,竟一點也沒自覺,四十幾個小時沒聽到她、看到她,竟然就坐立不安了。

  手裡敲的是鍵盤,尚美男腦子裡想著的卻都是郝俊女,時有時無的噠噠單音,讓電腦桌前的他顯得更寂寞。

  停下手,呆呆盯著桌上一張團體行程住宿表,上面交代了這幾天團體用餐、住宿飯店的詳細電話住址及資料;美其名,是她留給他的一道安心符,可是卻半點安心的作用都沒有,可能是他因為心裡惦著一件事吧!

  她離開前的那一夜,電話裡的她似乎有點「郁卒」。雖然這種「郁卒」可以解釋為行前焦慮,或者壓力症狀,但是,他就是說不出哪裡不對。

  終於,受不了強烈莫名感的驅使,他忍不住撥了通國際漫遊給她。

  「喂?」

  「是我。」隔了大半個地球,她的聲音能這麼清楚,還得感謝電信的發達,才兩天沒見,他是真的想她。

  頓了一下,「喔。」電話裡有吵雜的人聲。

  「在忙嗎?」他問了一句廢話,因為現在台灣是晚上七點多,荷蘭則是中午用餐時間,不忙才怪。

  「我正帶團員吃飯。」

  「那你忙,我……沒什麼事。」傻笑,其實他聽到她的聲音就已經很滿足,以前他肯定會取笑諸如此類沒志氣的人,光聽幾句話,吭個幾聲,就能笑得這麼呆。

  但是他現在學乖了,笑人者,人恆笑之,現世報。

  愣了一會兒。「你真的沒事跟我說?」

  想了一想。「沒有,找只是奇怪,都出去兩天一通電話也沒有,所以……」

  「飛機舒服,遊覽車司機沒迷路,團員很合作,東西還能吃,風景很漂亮,我還健在。」不知道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她冒出這串話,或許是開著玩笑,不過聽起來更像在埋怨。

  「俊女……」他覺得怪怪。

  「如果真的沒事,那我要去忙了。」

  也許前一秒還覺得光聽到她的聲音就能滿足,但收了線,他的心卻更是不舒服。

  怎麼了?她要出國之前不是已經吃了藥延經期,現在該不會無故躁鬱!根據他男人的直覺,她肯定有事,怎麼看怎麼像在跟他冷戰。

  只是,所為何來?

  沒辦法忍受這種七上八下,於是當天凌晨五點整,他又撥了通電話給她。

  「喂?」阿姆斯特丹當地時間晚上十點整,她已經安頓好團員,正坐在自己的床鋪上整理著一天下來及明天行程的資料。

  「是我。」

  「喔。」仍舊冷淡。

  「你不喜歡我在你工作的時候打電話過來?」他說的工作,指的自然是帶團。只要她人在國外一天,團員還沒安全到家,她都是在工作,而不是在玩。

  這是她對他說過的活,他很欣賞,因為公私分明,責任感強。

  「不是。」

  她承認,她是用了一點小陰謀,電話裡的無精打采,的確容易引起對方的緊張。這是她從一本「教戰」手冊裡學來的,今天第一次用,而且是不小心用上。

  思索一會兒。「那麼,你願意跟我說,是什麼引起你情緒低落……如果原因是我,我很願意聽你說。」

  「我……」他這麼問,她實在很難再將話藏在心底,一股傾盡心事的衝動湧至喉間,卻不知怎麼開頭。

  「是因為你出國的前一晚,我去向不明的關係嗎?」這是最有可能的,儘管他並非真的去向不明。

  開頭,他給了,於是,她釋放似的接了下去。

  「對,也不對,因為你已經告訴過我,你人在醫院,陪一個朋友。」氣氛像回到當晚,此刻,她是那個等不到尚美男的郝俊女……

  「你不怕我騙你?」果真讓他猜對了,他釋懷地笑。

  「你會騙我嗎?」他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即是說了,該也是善意的。

  「不會,那天晚上,我人真的在醫院,因為朋友人不舒服。」也許,她想知道的,是那個朋友的正確身份。

  「我能知道,那一天你陪的是誰嗎?」她猜,是「她」。

  「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從高中就認識了。」

  「高中?」一段光陰硬是塞進她對兩人的猜測裡,她驚訝,因為高中到現在,少說也有近十年。

  「對,我和她……很熟,是互相瞭解的那種熟。」

  「是……是嗎?」說不吃味,是騙人的,在他加上這麼樣親暱的形容詞後。

  「對,想知道嗎?」他問,但她沒回應,於是他主動想解釋。「如果說完能讓你有一點點寬心,那我就說給你聽,那天我和她一起吃了晚餐……」

  「等等!」她忽然緊張地怪叫一聲。

  「怎麼了,有蟑螂?」如果是,她現在肯定張牙舞爪。

  「不……不是,只是你先等等,在你說出來之前,我……我有事想先跟你說。」

  「什麼事?」

  「其實那天我跟你選了同一家餐廳吃飯,所以你跟你的朋友……呃……你們做什麼,找都知道……不……不是,是你們在一起吃飯我有看到。」

  怪了,平常鬥嘴時,嘴巴可以像彈簧片似的久久不停,怎麼現在到了緊要關頭卜卻像刮壞的CD,一句話硬跳成十幾句。

  跳成好幾句也就算了,還講得跟抓奸似的。抓……抓什麼?這什麼形容詞,哇!

  才問完,她的臉竟僵得跟千年冰屍一樣。

  「你也在同一家西餐廳吃飯?」有點意外。

  「我和同事一起,她說好吃又便宜。」可悲,怎麼說實話都有點像撒謊的感覺,想理直氣壯,卻偏偏提不大起氣。

  每次吃飯都能碰到大事,真是衰星附身!

  「很巧,那你都看到了什麼?」沒懷疑意思,只想知道她的煩惱從哪裡開始。

  「我看到……」嘖!這有什麼不好說,雖然再想起來會有點心給它酸酸的。「我看到你送了戒指給她,而她就是……」

  「介入你感情的第三者。嗯!這我也是在幹架的那一個晚上才確定,原來我們四個人之間還有這一層關係。」

  這說複雜其實也不複雜,就兩對男女拆了再重組,很妙,但感情這事誰又說得準。就像她一開始對他反感,但是現在卻喜歡他是一樣的道理。

  那麼?」她著急。

  「戒指嗎?」

  「她還給你,你卻又交到她手中,你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

  「啊?」他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咬牙!

  「真的沒什麼意思,如果有,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你要從頭開始聽嗎?如果要,我挑重點說。」

  過去?重點?這麼涉入他的一切,而且是屬於過去的感情,是好還是不好?郝俊女正考慮該給什麼答案,偏在這時門被敲了幾聲。

  「你等我一下。」

  跑到門口,拉開門鎖,打開門,外面是她的團員之一——帶老婆出國散心的老先生。

  見到人像見到救星,老先生開始僻哩啪啦:

  「領隊,我太太不知道怎麼搞的,可能是腸胃不好吃這裡的東西不習慣.從剛剛吃完……ㄟ……那個魚排風味餐就一直拉肚子拉到現在;雖然說明會的時候有交代團員要帶一些自己習慣吃的藥,但是可能是我們太高興,結果就忘記帶了,所以才想過來問問看,你這邊是不是有治拉肚子的藥?」

  退休後的公務員,依舊笑容可掬,靦腆又親切,一串話說完,頭也點了幾十下。

  「好好,腸胃藥我這裡有,等一下拿過去給你,5O3那一間對哦?」記憶力好,當領隊會事半功倍,雖然她馬馬虎虎,但先前作的功課不少,人記得很牢。

  送走人,她拿起手機往腦門一貼。

  「要忙了?」老先生的報告,他也聽到了。

  「嗯。」但是她的疑問才剛要開始解開而已。

  「那麼……」

  遲疑,她接著說;『我想聽,你明天再打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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