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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安琦 ] 解語狀元郎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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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9: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為了奪得花將神之名,

  祂決定早早下凡去卻怎麼也沒想到化為肉身之後的祂會變成魯肉腳……

  非旦傷了手,還得撒謊求人……

  唉不過,總算給祂找著了目標~他,

  一個愛花成癡而誤了姻緣的狀元郎努力、努力再努力地撮合他和某位公主……

  前功盡棄!

  原來他變成「花癡」是有原因的偏偏那個原因還和祂這個海棠花神有關~

  十五年前,他們的第一次接觸……

  人說解鈴還須繫鈴人,那祂這神字輩的是不是也得學凡人那樣「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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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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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風兒香,涼風兒甜,風裡胭脂沁香甜;

  薄霧兒嬌,薄霧兒媚,霧中芳蕊藏嬌媚。

  孰香甜喲,孰嬌媚?

  胭脂芳蕊是為最。

  水珠兒拋,水珠兒墜,山雨澆得棠花兒醉;  

  銀光兒灑,銀光兒洩,夜月下頭棠花兒寐。

  涼風薄霧山雨兒月,全哄棠花兒好入睡……"  

  京外的十來里,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四橫八錯的街巷中,某個路口一株大樹的樹梢上,一道稚嫩的聲音正吟著不知名的詠花調。

  "全哄花兒好入睡……呵丫丫……"只是那小調裡還不時參雜著煞風景的呵欠聲,聽來令人不禁皺眉。

  噓!歇嘴,本座正想著事,打擾了,要挨罰。"  終於,有人斥責,那聲音甘甜柔軟,如果能嘗,  但被打斷的人,卻不敢忽視那聲音裡透著的權威。

  "嗚……別罰、別罰,馬上停就是。"原本細小的嗓音立即縮進了喉頭,可一下子又迸出了齒縫。"可是不……不唱的話,大仙您心兒會舒坦嗎?"  這問得多廢話!就像問人家飯不吃肚子會不會餓一樣。

  "當然不舒坦。"努努嘴。"……都聽了百千年了。

  遠處送來一陣風,帶得樹尖起波浪,兩道足點樹尖的影子隨風搖擺,飄起蕩下,卻不見摔落。

  鳥人乎?非也。

  她倆既不是鳥也不是人,因為她們正是下了凡的神仙,貨真價實的花神,香噴噴的海棠花神。

  又吹了好一會兒風……

  "大……大仙,小的可以問個問題嗎?"嫩芽般的聲音忍不住問。

  "問吧。"有著一絲煩躁。

  "真可以問呀?那小的就問了。為什咱們下來好久,不直接下去人多的那兒,而要在樹上站這久?那……為什大仙要一直對著手裡頭的東西發呆,還看著那邊那個凡人男子搖頭歎氣?是不是煩惱著什……呃。"像被解了禁,這個自稱"小的"的小花精呼嚕呼嚕地問了一大串話。

  可,就在它意識到海棠仙的沉默之後,便倏地噤聲,跟著縮成一團。

  睨著句句切中自己心思的小花精,海棠花神吊了吊眼,嗔道:

  "嗟!好個饒舌又膽小的小芽苞,敢說本座在煩惱?這怎可能!該煩惱的應該是其它十一個……同行吧。"挺直腰桿,好面子地哼了一聲。

  "是……是嗎?"應了句,接著又縮成更小一團。

  不甚服氣。"當然是……是……"是……嗎?

  可餘音拖得老長,最後仍是在心裡結了個問號。他暗暗扁起嘴,旋即吊眼瞪向天。

  噴!還不都是那個窮極無聊的季節司神害的。想出這個怪主意兒!

  十二月令十二司花神,百年一聚處處暗角力,這同行相忌的情況也非一年半載的事了,想解套。哪那容易呀?

  好吧,既然其它十一個同行都答應了抽籤競賽,誰贏誰就當"花將神",在花神中掄魁,那神也就從"善"如流啦!可……偏偏她手背去抽到這個……這個帶衰的簽牌!

  嗚呼!這任務未免也太……簡單了,如果一開始就輸人,那還比個什勁兒!  攤開掌,柔軟的掌心上,溢著百花香味的簽牌字字分明地寫著:

  青陽縣,路恭臣,當今狀元郎,文曲星下凡,二十有八姻緣到,礙於喜好,良緣未圓……

  良緣未圓?礙於喜好?

  好奇的眸波離開了掌中的籤文,掠過了腳底下擾攘的街景,悄悄落在對街一家食客頗多的客棧二樓。

  二樓,傍著街邊的欄杆處,倚著兩名男子,其中一名長得皮自肉淨,嘻皮笑臉盡往樓下眺,而另一名……則不苟言笑,只會對著天空看。

  呵!不消猜,那個只會將注意力放在無人地方的男人,就是她此次下凡"拯救"的對象了。

  喏!說他沒有姻緣自然不會沒有原因,瞧他一副相貌堂堂,卻好像不喜近人一樣,正常人不都喜歡看熱鬧的嗎?而他……

  眼珠子又溜回籤文上。

  "……此人獨愛百花,卻不愛美人,情願鎮埋首花香,卻不願稍近軟玉溫香。嘖嘖!這一定是還沒發現美人的美好罷了。既然如此,該怎治他呢?是……變成男人帶他多去溫柔鄉?還是……乾脆變成美人啟發他?"撫著額角,思索了好一會兒,跟著抱頭想蹲下來繼續想,身旁的小不點兒又在這裡出了聲。

  "大仙,小的認為您變成姑娘會比較方便。"  "嘎?"斜眼看。"方便?怎個方便法?"  小花精固然怕事、饒舌了點,但腦筋還挺靈光,而這也是她帶她一起下凡的原因。

  "那些凡人最尊重的什……什夫子,不都說'食色性也'嗎?您變成姑娘,接近那狀元郎,不是方便許多?"  "這句話,是這樣解釋嗎?"搜索枯腸,凡人的一些東西她已有好一陣子沒碰,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好像不怎恰當。你想想,他這人可不喜歡女人家的,我變姑娘不就正巧惹他厭,自找麻煩?嗯……不好、不好。"嘴唇扁起,搖動食指。

  "?"一聽,想想也是,花精連忙點頭附和:"呵,就是!還是大仙英明,小的都沒想到!"嘻笑狀。

  這次她運氣好,能跟著海棠花神下凡,一方面除了要幫忙完成任務之外,一方面更要替自己積點功勞。

  如果討得大仙開心,那從一株小小花苞快快長成嬌美的海棠花,就也輕鬆多了。

  所以,要巴結!"可是……"這時海棠仙又若有所思地看向遠處的路恭臣。厲害!那就變成男人,男人就……"嘴兒仍笑著。

  "嗯……我看還是變成姑娘好。"拿定主意兒。

  "啥?"他們的海棠大仙還真善變,才說了不變姑娘的!笑臉頓時僵凝。

  但見海棠仙暗暗撫掌,並開始碎碎念道:

  "對,就變姑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其道而行,逆其境而為,挑難的做,愈難愈能顯示我的聰明、我的高招,哈哈!到時看其它人怎說,花將神非我莫屬嘍!小芽苞兒,你說是不是?哈哈哈……"仰天長笑。

  登時,青陽縣上空,就迴盪著她自嗚得意的蜜糖笑聲。

  好半晌。

  "原……原來是這樣。是呀,還是大仙高瞻遠矚呵,呵呵……"望著正得意的海棠仙,花精也只能陪笑。

  "說做就做,先化為肉身吧。"掛著笑的嘴巴只差沒裂到耳根後,她滿意地將素手一揚……

  "恭臣兄……"  客棧二樓,與路恭臣同桌的甘寅早將目光由街道上收回,他喊了桌對西的人好幾聲,卻不見人回神。

  今天的他,真有點奇怪。素來他都是挺專心的,專心說話,專心吃飯,專心研讀,專心種花……

  這……專心發呆,還是頭一遭。

  看著路恭臣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頭的天空,甘寅再忍不住,他佯咳幾聲,又想喚。

  "什事?說吧,我聽得見。"轉回一張微泛古銅色的臉,路恭臣沉穩的嗓音不紊不亂,就好似他心在外頭,注意力卻始終不離眼前一般。

  "哈,我還以為你沒聽見,所以才猛催魂。"雖然路恭臣回了神,但他還是覺得他今天不專心。"是不是有什煩心事,小弟願聞其詳。"  以兩人推心置腹的交情,要真有什,他一定會跟他說。

  甘寅將壺內香茗倒進彼此的杯子裡,並看著對方執起杯來。

  沒什。我只是在想,今早遇上的那些天章閣勾當官有些奇怪,他們管的理當是閣內歷代皇帝擁有的文章畫像、寶玩和符瑞,怎今天見他們一個個從御花園搬來盆花往閣內去。"  "這有什奇怪?閣裡藏的東西都已經有些年代,老東西就會有老味道,搬幾盆花進去驅驅霉味。沒什大不了。"  話是這說,但是我可不是第一次瞧見。"  其實這也不是太奇怪,該說恭臣兄你對花呀草的實在過於注意。"他覺得這才是關鍵所在,要不一般人根本不會去注意。

  聽了,路恭臣只是微笑回應。

  又替兩人注滿杯,甘寅接道:"除了這事,恭臣兄是不是還有其它心事?"他對他瞭若指掌。

  "說心事倒不是,我覺得今天風裡頭的花香,遠比平常濃上許多,你可有同感?"  心不在焉地審視著手中的水杯,路恭臣飲盡杯中的甘液,放下杯,他黑亮的眼珠又再飄向客棧外,對街的一棵樹上。

  很詭異,或許是他太易感,要不然他怎會感到所有的香味皆是從那棵樹的方向傳來?那棵樹根本連朵花都役綻的。

  往同一方向望去。"樹?花香?哎喲,哈哈!"甘寅不禁單掌往額上一拍,大笑開來。

  路恭臣將視線轉了回來。"我也曉得我糊塗了,才展了葉的樹木,沒開花,哪來的花香。"唇間勾起一道自嘲。

  "糊塗?說到糊塗,恭臣兄的確是糊塗。"收起押笑,將話帶回正題,那個他一直想說的事--"別說小弟嘴壞,花香哪比得佳人香。"  他掌說他中了花毒,沒藥醫,事實確是如此,不過習慣也就算了。

  然而今天他卻非得說他一說,因為昨天他居然聽說了一件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的荒唐事。

  "佳人?"  "聽說昨日京裡送來的帖,恭臣兄給回拒了去?"  "你說的是七夕的邀宴?"路恭臣又倒了一杯香茗,喝完便將茶水錢擱在桌上,人站起準備離座。

  "就是了。這次聖上特地在宮裡舉行盛宴,許多官家小姐、千金都會到場,為的就是幫我們這些光棍兒找伴……"  "?"睨了一眼措詞怪異的甘寅。

  意識到失言,甘寅忙更正:

  "呵!不是!是幫大家撮合姻緣,這好的機會……呃……聖上的美意,我們這些做人臣子的怎好辜負呢?你說是不是?"  "是不好辜負。只是你住京裡,我卻住在這裡,我不方便,要去你就去吧。"擺明著沒興趣。

  路恭臣下了樓,行至客棧門口,看著街上來往的人群,聽著街上嘈雜的人聲,他突然有些躁煩。

  其實他並非不喜歡人,只是人和人之間的互動有時令他不禁要生煩,尤其在官場上。

  當初若不是答應他娘要為路家付個功名、光耀門楣,或許今天他仍樂得是鄉儒一個。

  別忘了,現在你我都是學士院裡的學士,而且還是讓人拔擢賞識的學士,這樣的好機會不去,豈不浪費了你是狀元,而我是探花。"有時甘寅真要懷疑,路恭臣這個狀元是考有趣的。

  "一登龍門,身價十倍",這不變的定律他會不懂?

  "巧詐不如拙誠,巧偽不如拙誠,現在是學士,就當好學士,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要攀權附勢。他倒情願當一輩子的酸儒。

  "一輩子的學士,真要當?"那他考了個狀元,跟挖了個金塊藏在炕下有什不同?

  "順其自然吧。"  視線跟著絡繹不絕的人群浮動,好不容易望見了個縫想插進去,卻又教後頭擠上來的人塞了去。

  他歎了一聲,將目光調向別處,卻正好望進對街的那一棵樹。

  樹?

  不覺,他竟想起方纔那不知從何來的花香,倏地他心頭好奇一生,腳步居然跟著移動了。

  而走在他後頭的甘寅,就只顧著嘮叨:

  "順其自然?我看恭臣兄是老莊讀多了,趕考為的不就是功名,要不然你當初就該將狀元讓給我,喔,不不!我上頭還有個榜眼,你不當狀元,我最多也只能撈個第二當當。人生苦短,當個第二有撈啥子用,唉,何況我現在還在第三,乾脆再重考一次算了。"  擠在腥膻味頗重的人群中,他被人撞了一把。仍不忘訓上一句;只是當他再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跟著路恭臣走到對街的大樹下了。

  "恭臣兄你……"說了半天,發現他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這棵樹上。

  路恭臣繞著樹轉了一圈,淡銅色的大掌撫在粗糙的樹幹上。

  "我還是覺得……香味是從這棵樹而來,你認為呢?"他身量挺高,人也俊拔,不似甘寅站在樹下。倒成了短樁一根。

  抬頭望,甘寅對著當空灑下的陽光,嗅嗅。"香味兒?"  "對,清甜的。"  "清甜的……"很努力地吸了一鼻子,接道:"沒有,我只嗅到恭臣兄的死心眼。"  正了眼,看著身前人,路恭臣不表意見,畢竟自己的個性他是真的瞭解,而且有口無心。

  "唉!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去。"甘寅不怎開懷地歎道。

  其實這次的七夕夜宴,有卓越的他在身邊,吸引過來的目光絕對會比他獨自一人出現多得多的。

  目光多,機會也就多;機會多,那……

  "如果是賞花,我就去。"  "又是花!花能伴你一生一世嗎?花能替你加官晉爵嗎?又,花能替你生兒育女嗎?"  這路大狀元即愛花,只得一個"癡"字形容。

  除了上朝辦公,他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耗在他府邸那百花俱集的庭院裡了。瞧他早也養花,晚又耕圃的,都曬得不像個讀書人了。

  唉!有時連他這個與他穿同件褲襠長大的好友,想邀他喝杯茶水敘敘舊,都得跟那些花花草草搶時間,更甭提要他抽點時間找對象。

  "花能替我消煩解憂……喔,對了,我居然忘了,今天得替院裡的圃子除除草。"和甘寅幾杯茶下來,都近午了。

  "哎呀!恭臣兄還真是一根竹竿兒通到底,固執得很。"  "擇善固執,有何不好?此個拈花惹草,好過彼個拈花惹草。"  尋不著香味來源,路恭臣只得作罷,旋身想往他街底的住處走。

  甘寅垂下頭,沒轍地絮絮叨叨道:"世間萬物有盛衰,人生安得常少年?現在不求,什時候求?命就這一條,什時候沒了都不知道,要及時行樂呀,你說是不是啊,恭臣兄……"  不禁,路恭臣開始咀嚼著甘寅的話,然而就在他有所得之際,不遠處的巷口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

  "搶劫呀!"  搶劫?在這光天化日、人多如螻蟻的情況下?有沒有搞錯?

  包括了路恭臣和甘寅,街上所有的人莫不往聲音響起的方向探看,但就在狀況趨明的時候,一道自巷裡竄出的人影卻以極快的速度往樹旁的兩人衝來。

  甘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人影一把撞倒,他試著爬起來,竟然又聽到人喊了:

  "小心!那人有刀!"  有刀?

  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什時候最慘?哈!就這時候,頸間頓時感到一陳冰涼,跟著急急看向一邊的人。

  "恭臣兄,救救我……"甘寅被人拿刀抵著喉嚨,不怕也嚇出汗來。

  一樣沒習過武,但路恭臣卻毫無懼色,他朝挾持甘寅的歹徒走近。"千萬別傷人。"他咯為粗獷的外表很是唬人。

  "別過來!"選錯時間、選錯地點,加上行動失敗縣前後無路,那持刀之人特別凶狠。  "你先放開人。"又走向前;距離歹人只兩、三步。

  "我叫你別過來!"  眼見圈圍過來的人愈來愈多,那人心裡發急,索性押著甘寅往前頭擋路的路恭臣撞去。

  "哎喲!"甘寅痛呼一聲,便與路恭臣摔成了一堆。

  那人見有機可乘,拔了腿就想往人少的地方鑽,只是卻被腳下突來的一陣拉扯碎了趁亂脫逃的美夢。

  他低頭一望,望進的卻是路恭臣那對"看你往哪兒逃"的精神眸子。他雖是倒地,一隻手卻牢牢抓著那人的腿肚。

  "又是你!去死吧!"狗急會跳牆,賊急了也會砍人的。不待人群圍上,那人操刀就往抓著自己小腿的手砍下。

  "啊!殺人哪!"見不了殘忍血腥畫面的探花郎甘寅,嚇得雙眼緊閉,猛聲一叫。

  乒乓!

  可,就在他瞇緊眼皮之際,耳邊聽進的卻是一聲震天價響的重物墜地聲響,跟著是數聲細細的哀嚎。

  怎了?

  路恭臣手掌被吹的畫面只在甘寅腦子裡輕輕晃過,旋即便帶著半驚懼半疑慮的心情,將眼皮悄悄開了個縫。

  "啊?"這是什情況?天降神兵嗎?張著大嘴,甘寅就差沒讓舌頭掉出來。

  因為歹人身上居然壓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身上又壓了個小娃兒,他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了。

  而綜觀全場,所有的人也都被這突來的狀況駭呆了神,只是這安靜的場面只維持了一下下。

  眨眼間,街上的人聲便又嘩地喧騰起來!

  首先站起的路恭臣拉了還黏在地上的好友一把,他看著地上三人相迭的奇景,不解地皺起了眉。

  "咳咳……什味道,這香?"  才起身的甘寅對著仍揚著的灰塵揮呀揮,卻怎也揮不去飄在空氣裡的一股奇香。

  "是花香。"路恭臣答道。

  這味道便是從方才在客棧時就一直嗅到的花香,只是什花,一時還分辨不出,但這香味的來源,肯定就是這兩個"從天而降"的人物身上傳來。

  不由得,他走近地上的三人,研究了起來。

  最底下,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歹人明顯已昏厥,而他上頭的人她雖面容朝下,但一身裙裝,便已先透露了性別,而壓在姑娘背上的娃兒……

  "嗚……好痛!"才研究到他,那娃兒便像一塊殼兒似地,啵地從姑娘身上剝落,跌坐地面,接著喃喃起來:"……大仙,您忘了咱們還在樹上,一變肉身,肯定會跌慘的……痛痛……呃。"  下一刻,像是發現自己正被數十、上百隻眼睛望住,他駭然地瞠大眼,摀住嘴,跟著以慢動作怯怯地往身旁的姑娘裙擺輕拉。

  "大……大仙,醒醒!人……人……全是人!"驚慌狀。

  "嗚……"只得一句悶哼。

  "醒醒!快醒醒!"被看怕了,化了肉身的花精忍不住拚命往海棠花神的衣裳猛拉。

  許久……

  "哎喲……"  聽到呼喚,海棠花神終於自歹人身上剝落,只是她一清醒,卻只記得埋怨花精的失職。

  "你……你這個小芽苞,我帶你下來到底做什用的!居然沒給提醒!噢……"頻頻發出嘖嘖聲,並扶住發疼的小蠻腰。"我的腰……我的腰怎這痛?是你吧?你剛剛壓在我身上吧?好個小芽苞,膽敢占本座的便宜,看我回去怎……"  烏溜溜的大眼轉呀轉地,許久,終於意識到旁人的存在,她的心瞬時涼了一截。

  "怎這多人?呵……"  完了!好歹她也是個堂堂花神,居然會狼狽到以這種方式下凡,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悲哉!傳回花神界,她臉皮兒往哪擺?其它的花神一定會拿她"下"凡都不會來作文章的。

  單手支額,欲哭無淚。

  "怎了?"這時,她頭頂傳來一聲關心。

  "沒!沒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該是要以仙風颯颯的絕美姿態下凡的,怎料,居然摔成了個……花餅?嗚……

  路恭臣盯住地上看似一臉懊惱的人兒。"真是對不住,不過還是謝謝你替我解了圍。"  她該算是他的救"手"恩人吧?

  伸出方才倖免於難的手,路恭臣破例對姑娘家示好,他試著想扶她,只是她卻仍心傷於剛剛的失誤。

  瞪著眼前五指皆起繭的大掌,她傷心道:

  "解圍?本座何時解了你的圍了?我不過是從樹上摔下來,跌了個……跌了個……"狗吃屎!

  不得不承認,而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兒.更是傷心欲絕地迸出眼瞼,就要墜下。

  "摔疼了是不?"他問。

  吸了一鼻子心酸,她不想理人。

  "那路某先跟你說聲對不住,這個拿去吧。"再破一次例,他交出懷中隨身攜帶的白帕。

  什……什呀?海棠花神登時停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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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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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說他姓什來著?

  海棠花神粉嫩的香腮一抬,兩隻潤玉般的眼睛就對上一張俯望的臉。

  那輪廓乾淨、膚色健康的臉上,有雙藏不住睿智的清亮眼眸,眸上頭還掛了對正派的眉,鼻兒直挺,唇形溫良,只是不笑,挺嚴肅。

  就像……

  "哈!路……路恭臣!"一時無察,溜了嘴。

  "哎呀,恭臣兄,人家姑娘知道你名字耶,說不定還是衝著你救的!"甘寅本來還盯著海棠花神紅咚咚的俏臉兒發呆,此時卻被她略帶童音的甘醇嗓聲喚回了神。

  雖然他的好友從不近女色,但挾著狀元郎的美名和不遑多讓的才華,城中心儀他的閨女自然不在少數。

  只是……眼前這姑娘好像有些眼生,該不會是遠處來的仰慕者吧?

  甘寅一臉羨慕,但路恭臣卻不以為然。

  "事情不是這樣。"斬釘截鐵,擺明不想沾上無謂的女人香,他下意識收起剛剛遞出的白帕。

  眨巴著大眼珠,海棠花神將淚花逼回了眼瞼裡。呵!他還真是名副其實的不喜歡女人!人家不過一個調侃,他就有了瞬間的改變。

  不過想也知道,她是絕不會讓他再縮回那怪癖的龜殼裡,為了一百年後十二花神再見面時的勝利,為了海棠一族的榮耀,從這一刻起,她是黏定他了。

  嗯……只是……如何黏呢?

  糟!方纔她連如何正大光明接近他的方法都還沒想到,就給摔下了樹,那眼前該如何自圓其說?

  搔搔白貝般的耳,剎那,她靈光一動,小嘴跟著扁了起來。

  "事情……的確不是這樣的。"仰起小臉對著路恭臣,淚珠花兒立刻溜出了眼窩,炫得人心軟。

  嘻!她什都會,自然少不了凡間姑娘家的第一高招--掉眼淚。

  "姑娘你?"路恭臣頓時無措。

  不喜歡接近女人,這也是原因之下因為他壓根不知道如何安撫哭泣中的女人。

  說到哄人,甘寅自然遠遠強過他。面露心疼,他柔聲問:"別哭別哭,女孩家的眼小可比世上任何寶貝都珍貴的,你是不是受了什委屈了?"唉!出言相慰的果然不是他,不過,剛開始就將就點好啦。

  她一斜首,往化身小男童的花精一看。"……嗯咳。"瞪大芝麻似的眼,花精心頭一驚,立刻自地上爬起,快速移至海棠花神眼前,並必恭必敬地送上自己嫩芽色的乾淨衣擺。

  拉過衣擺,海棠花神先是擦去假哭的淚痕,跟著滋地一聲,揩了一些鼻水在上頭。

  這,就算是給小芽苞佔她便宜的小小懲罰吧。

  只是花精卻咧開嘴,笑得像如獲至寶。大仙的淚珠兒甚至鼻水在他看來,全都是上天恩賜的仙露呀。

  寶貝、寶貝兒!他喜孜孜地捲起衣擺,更小心翼翼地塞進腰帶裡,跟收藏極品並無二樣。

  見狀,甘寅也不禁露出苦笑。這一大一小好像真有點怪咧,是不是給摔壞腦袋了!

  在花精攙扶下,她站了起來,哽咽一聲,娓娓道來了:"大家都看到了,我家小弟曾得過病,發了熱,頭腦給燒得不靈光。"不靈光?花精背脊一挺!他可是眾花精裡最聰穎的!不過……大仙既然這說,應該自有安排吧?

  "呵呵!"立即,他傻笑應和。

  甘寅看著男童,明白了兩三分。"原來如此,難怪他剛才大仙、大仙地對著你喊。""可不是嗎?但不僅如此,我們的遭遇還更糟的呢。"該來解釋他們為何從樹上摔下。

  "哦?怎個慘法?"終於,路恭臣不帶表情地問。

  咦?這狀元郎的疑心似乎較他人重些。

  像是心疼地輕撫花精的小頭顱。"我們來自遠遠的南方,井非此地人,日前才因父母惡疾雙逝,所以才迫不得已北上到京城想投靠遠房的表親,怎知目的地還沒到達,路過了這裡卻……"跟真的一樣,她悲從中來,淚花便撲籟籟地掉,眼前一女一幼個兒都不大,蘿蔔頭兒的模樣讓悲苦又添三分。

  "卻怎樣?"路恭臣又問。

  "我和小芽苞變賣了家中僅存的值錢物,勉強湊了點盤纏,打算一路少吃少喝點,該也能忍到進京城:誰知道昨天才剛踏進這個縣,剩下的盤纏卻給歹人搶個精光,這搶個精光也就罷,那歹人瞧我們兩個弱小可欺,居然想將我和小芽苞捉起來賣給人口販子……""青陽縣何時歹人猖獗至此,我怎不知?"他瞇看著小巧玲瓏的她。

  自從高中狀元,聖上欽賜一幢府邸給他,他便在青陽縣住下,至今不短不長也過了近兩年。這地方還頂清靜,打劫作亂倒甚少聽說。

  "猖不猖撅我一個外人也不知道,但是歹人我腳邊不就一個。"運氣好,就地取材。

  抽泣兩聲,繼續:"所以呀,為了逃離毒手,我和小芽苞也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縣城裡跑跑藏藏了好久,昨兒個夜裡才趁黑爬上了樹,想躲他一躲,哪知道天一亮,那歹人找我們兩個找不到,反倒搶起別人的東西來。""你說這拿刀抵著我脖子的人,就是搶你們錢財、想賣掉你們的歹人?"甘寅和在場的人一樣,面露訝異。

  "嗯。"啪、啪、啪!轉得真棒,她就要忍不住替自己鼓掌致意了。

  海棠花神順著話尾點點頭,眼角則偷偷瞅向路恭臣,只是意料之外,他竟不為所動。

  真是奇怪!一般人聽到這裡不該都要心生惻隱的嗎?他居然連皺個眉都不肯施捨一下,真不捧場哩!

  或許是她生得不夠可憐,那再加戲碼好了……

  "牙苞,阿姐真差勁,連帶你藏在樹上都藏不住,原本就可憐,要再摔壞了你,真不知道該怎對死去的爹娘交代。"纖白的小手有意無意揉著花精的後腦勺。

  芝麻眼一轉,曉得大仙正給著暗示,他立即呆臉一垮,低身脫下一隻布鞋連忙往歹人身上拍。

  "壞……壞人!拿了姐姐的錢,該打!打扁你!壞透了!害芽苞和大仙沒飯吃……哇哇……"他雖哭得涕泗縱橫,但手上卻沒忘在昏倒的人臉上、身上拍打出一隻隻的小鞋印,跟著他捉起歹人的手一啃。

  "呸呸!好難吃!阿姐,咱們吃窩窩好嗎?人肉好難吃!""牙苞,人肉怎能吃?可是要能有窩窩可以吃,阿姐早拿將來了。"吸鼻兩下。

  什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可清楚了!在場的人看了莫不鼻酸,除了另有想法的路恭臣之外。

  "那請問姑娘,你如何曉得在下的名字?"說了老半天,她還是沒有說到他想聽的。

  既然她非本地人,又非他所熟識,何以能一眼便識出他?除非……

  "這……"面露難色。

  "果然。"他喃道。

  歹人搶錢挾持人,女孩兒佯救人。如果猜得沒錯,等一下眼前楚楚可憐的女孩兒,一定會瞬間變成了央求報答的角色。不得已,他只能這猜。

  "什果然?"莫非他把她跟這搶劫的人當成一夥兒了?

  海棠花神瞪大了眼,胸口一道氣急升,正想開口辯駁,卻見前一刻還昏睡在地上的歹人已清醒,並速度極快地爬起。

  "喝!那個……"跟著爬起,她手指路恭臣身後的歹人。

  "如果姑娘只想索惠,那路某只能拒絕。"見她當真伸手,他不由得正色道。

  "不是啊!"看著歹人已經拿著刀就對住路恭臣的背,她攤掌猛揮。

  五根手指?皺起眉。"五百兩?這就是姑娘所要的?""……"嘖!真懷疑他是怎考中狀元的!

  眼看示警無效,當銀晃晃的刀身就要刺下,她乾脆身形一晃,閃過了路恭臣,敏捷地張掌接下那一刀。

  "這……這傢伙不就是牆上貼了正被追緝的江洋大盜嗎、居然跑到我們縣城來了,搶了錢還傷人,快去叫官差將他捉起來!"街上,眨眼工夫再度哄然。

  有人義憤填膺又對躺在地上的歹人施了些拳腳,有人則拔腿跑向縣府準備報官。

  "小姑娘,你有事元事?"有人則關心起"英勇…救人的海棠花神。

  扯開小嘴,她笑。"無事無事,你們去忙吧。"人氣燥雜,許久未下凡的她,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無事就好,你真是勇敢,要不然咱們狀元郎可慘了,刷刷,一刀兩半!"以為她深藏不露,那人比劃了個江湖招式,開了句玩笑,惹得在場所有人撫掌贊笑。

  一下子,等官差來拿人,全部的人見事已平定,便跟著一哄而散,各自買賣去了。

  望著眾人散去的背影,心驚的花精怯怯地走至海棠花神身邊,他瞪住她仍維持著的英勇"奪刀"姿勢,嚥了口不能看信的口水。

  "大……大仙,你真的沒事?"海棠花神也嚥了一口口水,不太確定地回道:"我不曉得,不過這手……好像怪怪的。"說著額際便滲出密密的一排冷汗。

  看著她的手;花精再禁不住說了:"大仙,如果小的沒記錯,我們已經化了肉身,既然變成凡人,如果被刀子這一捅,該會……"哈!她居然又給忘了!剛剛才摔疼了的。"……會怎樣?""小的……不敢說。"其實他是連想都不敢想,因為皮破了、肉穿了、血流了光想就疼死他了!

  "呵,一般人被這刀子一捅,一定會皮破、肉穿、血流,疼死了的,沒想到姑娘居然還是個練家子,真是佩服佩服!恭臣兄,她一天可救了你兩次呀。"被方纔那驚心動魄的場面嚇著的甘寅,醒來忙,接詞,他扯了同樣也楞住了的路恭臣一把。

  "練家子?"什是練家子?不懂!她開始呼吸急促。

  將路恭臣拉到她身邊,甘寅笑臉盈盈。"就學過武的人啊。如果不是,又怎能毫無懼色地接下那凶狠的一刀,你說是不是,恭臣兄?"見路恭臣毫無表示,他又忍不住以時頂了他一把。

  終於,路恭臣僵硬地問了:"你……沒事吧?"他看著她古怪的姿勢。

  "我……"海棠花神看著他,又抬頭瞧瞧自己插。著匕首的手掌。"那……如果是皮破、肉穿,但血沒流,會怎樣啊?"笑笑。

  "什?"當其它人還來意會過來,海棠花神已咚的軟身倒下。

  "這姑娘還真神勇,居然拿手幫你擋下刀子,呵!我還以為她練了一身功夫,能空手奪刀刃,要不是運氣好,只傷到虎口處的皮肉,我看她的小手早要廢了。"甘寅叨叨絮絮。

  "大夫說了沒事了。"路恭臣沒什情緒起伏。

  "喂!我怎覺得你對人家小姑娘一點感激的意思都沒有?"很懷疑的口氣。

  "感激?"低沉的嗓音稍稍提高。

  "是呀!要不是她,你手早廢了一隻,背上早被人捅出一個大洞了!"尖聲提醒。

  "這話說得太早。"聲調又低了下來。

  "什?莫非你還在懷疑她是跟那歹人一夥?""我沒有證據,但她確實出現得太過突然、太過巧合,而且,她也沒法交代她為何知道我姓啥名誰,是不?""就因為她知道你的名字?"甘寅瞪大了眼珠子。"我還以為你帶他們回你的府邸,是要感謝她對你的恩情,並要她在這裡養傷,沒想到恭臣兄你還是臭石頭一顆!"知道他居然……

  "防人之心不可無,而且她剛好倒在我身上,不抱回來好像不行。"冷著臉,絲毫不受影響。

  "要防,也犯不著防到一個小姑娘身上去呀!"望向床上似乎因為痛而始終蹙著眉的人兒,而她也在兩人的注視下,翻了個身,輕囈了聲。

  聽進她細軟的女孩家嗓音,甘寅突生一念,他倏地反眼瞪住不動如山的路恭臣。

  "你……該不會因為人家是個姑娘,而處處找碴吧?"想想,和他朋友了十數年,他耿直的個性還不至於到忘恩負義的地步,但是,如果事情一牽扯上個"女"字,就有可能生變!

  "我……"沒料到甘寅會來這一句,路恭臣俊臉瞬凝。

  說實在的,他並非真要找碴,而是他對這平空掉下來的女子居然有著……一股熟悉的感覺。

  因為她的聲音,也因為她身上的香味。

  但,憑感覺而輕易相信任何人,卻是糊塗之人才會有的行徑,所以……

  "我就說。"恍然大悟,兩掌一擊。"如果今天救你的是個男人,說不定你就會感動到痛哭流涕,甚至要人跟你結拜當兄弟了。"有什比"女"人更讓路大狀元郎頭疼?有什比一個"女"恩人更讓路大狀元郎心慌?

  他一定是不知所措,才會反常成這樣,要不,正常人一定都會被這小姑娘不讓鬚眉的義行給感動的。

  哈!雖然他壓根兒不曉得路恭臣的毛病打哪兒來,可是今天讓他抓到了機會,就莫怪他嘴巴像刀片子,重症下重藥啦!

  "這……事情並非你所想……"路恭臣忍不住大聲了點,卻吵著了床上的人。

  "噓噓,好吵……小芽苞,本座正困,將那些饒舌的雀兒全趕了……"只見她舉起未受傷的手,拂了拂塞滿了吵雜的耳朵,而後又呼嚕呼嚕地打起輕呼來。

  凝視著她沒有意識的憨傻舉動,路恭臣不禁有些失笑。撤除她身份的疑慮,說實話,這女娃兒倒和他一直以來見過的姑娘家不同,只是不同在哪裡,他一時還說不上來。

  或許就因為她像他印象中的……某人。

  壓低聲量,他又說:"我只是就事論事,你別和其它事混為一談。"。

  "恭臣兄此言差矣,我哪兒有混為一談?我也是就是論事呀。"只是論的不同件而已。如果他這回能趁機治好他的戀花癖、冷感症,那他可就阿彌陀佛、功德無量了。

  "你!""我如何?"曉得甘寅別有目的,瞇起眼,衣袖一拂。

  "算了,不跟你說。"路恭臣正想出門,豈料剛剛那一記無心的振袖聲,卻真吵醒了睡夢中的人兒。

  擰起彎彎的黛眉,終於不情願地睜開睡意仍濃的眼。

  "長舌的雀兒真是擾人清夢,小芽苞……呃?"剛剛才沉睡在花香四溢的夢境中,一醒來卻見兩個凡人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海棠花神禁不住愕然。

  呃……她居然忘了自己已經來到凡間,難怪,這木製床會比她慣睡的花床硬上許多,折騰得她的臀兒都麻了呵。

  "小姑娘醒了?"甘寅和氣地問。

  "是醒了。"難道有人睜著眼睛睡覺不成?

  她固然是花神,但既然下了凡,也得跟人一樣的。

  "手還痛嗎?"半推著路恭臣走到床邊,兩人就近一看,她的臉色非但粉嫩嬌鮮,還帶點醉人的酡紅,一點也不像受了傷,甚至昏厥過去的人。

  "你說……我的手?"舉起沒受傷的手,張張細長的五指。"它沒事。"聞言,甘寅笑道:"不是這一隻。"這小姑娘還真有趣。

  "喔,對,還有一隻。"凡人的手就一雙,不像他們花仙、花精花枝花芽一大堆的,少了那多,還真不慣呢。

  她舉起另一隻手,審視著,它明顯被人上了藥。並牢牢地覆了一層布。不怎喜歡被束縛的感覺,她撐動布堆裡頭的五根手指。

  "哎……哎喲!"乍時,她痛呼出聲,並暗罵凡人肉身的難用,不過拿它當個東西也會痛成這樣!

  "別動它,除非你想痛死自己。"就沒看過人這傻勁的,這回換成路恭臣擔心。

  一旁,饒富興味的甘寅斜睨了他一眼,頗意外他居然會"憐香惜玉",看來小姑娘的出現,可能會替他的怪症帶來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小姑娘會痛成這樣,還不是為了你!恭臣兄該怎謝人家?"他加油添醋。

  路恭臣臉又冷了下來。

  "謝?等事情明朗了再謝也還來得及。""喔,這樣啊,那你就和姑娘慢慢研究,我這多舌的雀兒就先飛出去了。"嘿嘿!留下他與姑娘家獨處,不知道會是什狀況?腳底像抹了油,甘寅溜得比什都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門外。

  廂房裡頓時靜了下來,只剩四目相對,兩口無言。

  忖思了一會兒,路恭臣拉來一把椅子坐下來,太過僵凝的氣氛會讓人以為他是在審問,於是他倒了兩杯茶水,一杯遞向她。

  "睡了一會兒,口渴了吧?喝點水吧。"口渴?嚥了咽乾澀的喉嚨。

  "真的很渴,我得多喝點。"接過茶水,她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就像在澆花一樣,最後路恭臣乾脆將茶壺交給她,隨她痛快地喝。

  在她仍飲水之際,他問了:"姑娘是南方人?"南方?

  海棠有垂絲。西府、貼梗海棠……族繁不及備載,但不是生於滇中,就是生於蜀或秦中,比這兒都偏南向。

  "最南方。"她點點頭,接著又繼續飲她的水。

  "敢問姑娘姓氏?""我……"眼珠子亂無目的地在屋裡轉了圈,最後定在路恭臣垂墜在身側的玉飾。"我姓……玉,名喚棠兒,海棠的棠,我家小弟叫玉芽。"凡人多愛以玉傍身,取其吉祥,取其辟邪,很是親切,就跟海棠花給人的印象一樣,所以姓玉比較合適。

  海棠、玉芽?全跟花草有關,真是巧。

  "玉姑娘此番北上是要投親?"盯著玉棠兒愈是喝水愈顯精神的臉龐,路恭臣不由得要懷疑,那淡淡滋味的茶水也許比湯藥要來得生效。

  "是要投親,不過……"腦子裡又轉出一些想法。她想:如果要硬辦出一個親戚,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就會立即將她們帶出這裡,那要再進來可就有些難了。

  "不過什?""不過我和小芽苞要投靠的表親家,壓根兒不知在京城何處。"來個含糊其詞。

  "你沒弄清楚目的地,就貿然北上?"有些訝異。

  "不是貿然,是沒有其它去處了。"她小可憐地扁起嘴。"自從我爹娘仙逝之後,我和小芽苞也不知跑遍了多少地方,可悲的是,根本沒有人肯收留我們,原本想自力救濟,靠自己的本事養大小芽苞,但是事情卻不是這容易。"她偷瞄了路恭臣一眼,確定他正仔細聽,紅嘟嘟的唇這才又開:

  "在南方的鄉下,我找不著一份適當的活,能夠擔得起自己和小弟兩口子生計的活兒。論針街,我只勉勉強強會個門面;論勞力,我又有著天色一暗就昏昏欲睡的毛病,根本應付不了人家要求的。""什毛病,這奇怪?"人累,自然就想睡,但天色一暗就昏昏欲睡,他還是首次聽聞。

  "這個毛病……"該怎解釋咧?

  日頭下山就想睡覺,是她這株海棠的怪僻,就跟他愛花不愛美人的情況一樣,剛剛說得順口,現在該怎圓呢?

  屁股離開了床面,她站起玲瓏的身軀,攪得房內香氣滿是,忽然,她反身面對路恭臣。

  "還記得我方才對你說過我的名兒?""怎?""我叫玉棠兒,海棠的棠,那個誰說的,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月深花睡去,故燒高燭……高燭……這個高燭……"嘖!好不容易想起一首他們凡人作來讚美她的。詞,居然給記得不完全!

  見玉棠兒咿唔半晌遲遲接不下,路恭臣只得幫她--

  "故燒高燭照紅妝。這是東坡的詞,拿來形容海棠花的。""哈!就是他了!他怕梅棠花睡著,才拿燭火拚命照,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海棠花早睡到第幾殿了,所以是任他拿個十盞、百盞燭都照不醒的了。呵呵!所以我像海棠,嗜睡的海棠!"飽讀詩書的路恭臣,頭一遭聽人這解釋,雖不算侮蔑,但卻牽強得讓人想……笑。

  唇間微曬,他盯住身前自以為高招的人,有點意外他說:"沒想到你還知道不少。""知道不少?"她豈止知道不少,她好歹也是個神呀仙字輩的,他這說,莫非是瞧她不起?

  沒料到路恭臣一句無心話,竟挑動了玉棠兒的一顆好勝心,那心兒作祟,她想也沒想地就大言出口。

  圓挺的鼻尖抬向了天,一副脾眼天下的模樣。

  "我豈止知道不少!我知道的可多的呢,只愛花不愛女人的路、大、狀、元、郎--"如果說心直口快會害了一個人,那相等的,它也會害死了一個迷糊的神仙。

  被她一提醒,路恭臣想起了一個該問而未問的問題。

  "你知道的果然很多,包括我的名字,和我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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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0: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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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會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背景?

  哈!這簡單,就百花簽上寫的呀!呵呵……呵呵呵,呵……

  嘎?

  廂房裡,一間一答的陣式中、玉棠兒那不可一世的笑臉瞬時僵住,她看向路恭臣,發現他正非常、非常謹慎地盯住自己。

  「呃……我怎會知道這多?」嚥下喉間過多的口水,她不得不反省。

  活了這久,成仙成神也不是一時半刻,雖然在花神界。在眾花神之前,她海棠花素以反應快著稱,但自己心知肚明,那機智的表相之下,卻有不少是出自於她的好面子與自尊心。

  大家都這卓然出眾,她當然也不能太差的。

  唉!可是就也因為求好心切,所以她常要費更多的氣力來自圓。

  自古以來最最令人懷疑、卻又最最讓人無法不信的方法——

  眨眼間,她的腦子又蓄勢待發。

  「我為什會知道這多,靠的全是……呃……啊……相術!」對!就相術!

  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是神仙該有的特質,而她雖不完全具備,可也還能搾出一點點寶的。踱至路恭臣跟前,她莫測高深地漾開朱唇。

  「你會相術?」視線鎖著她討喜的笑臉。

  點點綰了個小髻的頭顱。

  「棠兒的爹還在世時,常喜歡給人面面相、說說前景,鄉下的父老也樂得趨吉避凶,而我從小耳濡目染,也看了許多這方面的書籍,所以才能猜出你是個背景不同的人物。」

  「什是背景不同的人物?」

  忽地,門縫鑽進一道極好奇的嗓音,跟著門被打開,進來的人除了被允許在狀元府自由出入的甘寅,他身後還跟了一個手抓蜜糖果子大開食戒的花精小芽苞。

  花精雞爪般的手掌上,盛滿甜滋滋的花蜜味道,貪食的小舌,更舔得不亦樂乎,直到意識遠處投射過來的目光。速地抬起頭。「大……大仙……」瞠大芝麻眼。她呢喃似的責備,卻已如雷鳴地貫進花精知錯的小腦袋瓜。

  瞧瞧他什樣!一下凡就沒了規矩,還趁她睡著之際,大快朵頤……真是的!要吃也要她先吃呀。

  「叫丫姐。」摸摸那才下凡不久就嘟囔起來的腹肚,她盈盈地笑。

  「丫……丫姐?」花精愕然,跟大仙稱兄道弟會亂了仙界規矩的,他……不敢!

  玉棠兒眉間微蹩。「看看,居然有了吃的就不要姐姐了,過來。」朝他伸手,待他楞楞地走近,她便一掌覆上他後腦勺,跟著撫起他稀疏的黃發。

  在他人眼裡看來,這是心疼、愛憐的小動作,但花精卻曉得,他的大仙又在暗示些什了。

  一下子,他前一刻才露出的精靈饞相,立刻換為惹人疼惜的憨樣。

  「丫姐,大仙……」

  這才對!玉棠兒點點頭,抬眼裡住兩個男人。

  「你們聽,其實小芽苞這喊我,也是跟著別人喊的。」

  「怎說?」甘寅逕自在椅上落坐,方才在外頭他和小男童一起,只見他拿著糖果子猛吃,卻沒聽他說上半句話。

  沉靜的他,看起來還真有點比其它娃兒內斂的錯覺,如果不是他在自家姐兒的面前憨傻得如此的話。

  思緒整理完畢,玉棠兒逐一掰來:「還記得在鄉下,有一次我曾偷偷給一位大嬸的小兒面過相,雖是半玩笑的,可卻真助了十歲小兒避過了溺水之劫,那大嬸感謝之餘,頻頻對著我大仙大仙地喊,小芽苞聽她聲調有趣,就也學下了。」

  「哦?那玉姑娘怎不承襲父命,設攤進財呢?」路恭臣瞟了半入迷的甘寅一眼,並又拿眼向她。

  就知道他會這說!她信心滿滿地續道:「如果真可以,我倒也希望如此的,只是一名女子深諳命理,不被當成妖女,也會招人說話的。」

  這一點凡間的習俗她還懂,尤其鄉下,會讀書識字的婦道人家更是如此,不就什「女子無才便是德」嘛!

  更何況她要真能替人點天機、消災解厄。

  聽她說得頗率,甘寅忍不住問了:「那剛剛姑娘說的,恭臣兄是背景不同之人,又是如何看出來?」

  說到重點了,幸好她在上頭時仍不忘碰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研究點什,要不今天鐵出差。

  「我說路公子本來就生得一副飛騰相。」「飛騰相?」甘寅挑眉。

  「面相術主要是觀察人的五官,一官成十年之貴顯,一府成十年之富榮,眉眼鼻口耳,路公子其中四官皆生得非富即貴。」

  「怎說?」路恭臣接問。

  其實早在他孩提時,他娘就已讓人替他看過相士的話多是一個調,玉棠兒真會不會,他一聽就分曉。

  「先說眉。你的眉屬清眉。古詩云:秀彎長順過天倉,繡虎雕龍智異常;冠世文章登甲第,弟恭兄友姓名揚。生有清眉的人,機智過人,文章高妙,名震天下。」

  一聽,甘寅首先驚奇,他拍案。

  「這准!那我呢?」

  「咳!你?」玉棠兒差點岔了氣,買一還得送一嘛?

  也罷!他與路恭臣情同手足,說得他開心,應該有幫助。

  她煞有其事地探了探他的面相。

  「你……這叫短促秀眉。詩有云:秀短之眉福壽濤,雙芳聯桂是英豪;平生不背貧窮約,忠孝仁慈志亦高。甘公子長壽有福氣,人講信用也慈善。」

  甘寅低頭思索。

  「貧窮約?怎聽起來比恭臣兄差一點?」

  「這……不算差。」

  「喔,那再來呢?」

  「再來該說鼻子。路公子生了個伏犀鼻,此真直上印堂就像個瓶子一樣,肉不多骨也不露,精神清秀,一生能做高官。」

  「恭臣兄能做高官,那未來仕途一定順遂,那我呢?再幫我瞧瞧。」羨慕不已。

  「你的鼻,嗯……」搖頭晃腦。「叫截筒鼻,以後固然不是大富翁,起碼一生錢財不缺。」

  「這個……怎聽起來還是差了點?」失望狀。

  未多加理會,接道:「還有嘴巴呢。路公子的嘴叫仰月,你的嘴巴叫猴口;仰月一鳴驚人,猴口能享清福,也不錯了。」

  「清福?那我的仕途可有指望?」只擔心這個。

  「你的耳朵聳立額頭圓滿,尚且會有萬頃田園;而他的耳朵貼腦車立,終將身居顯職,流芳百世,只可惜……」水眸靈動,故弄玄虛。

  光看甘寅一臉著急,她便不得不誇誇命理這凡人歸納出來的玩意兒,果真有辦法讓人坐如針氈、惶然不安。

  只是,就不知道路恭臣信是不信……

  偷覷他一眼,見他表情漠然依舊,似乎是不信了;如果他不信,那不就白費她唇舌了?

  不成!「可惜什?」怕十年寒窗苦讀卻教不全的面相給害了,甘寅她生緊張。

  「可惜的是他,不是你。」

  「恭臣兄?」

  「對!他的眼,礙了他的姻緣。」

  「姻緣?哎呀,這可重要了!就像方才說的,我這兄弟什都好,就只有姻緣…」

  「別說了。」像被人拿針刺著般,路恭臣下意識站了起來。

  「怎別說!小姑娘不但說得頭頭是道,還有八、九分准哩。不過,你好像一向不信這東西,如果不好,聽聽就算。」斜著眼瞧他。

  聽得出來甘寅話中帶話,也明白他要現在轉頭出門,明天一定又有一頓嘮叨得受。

  表面是莫逆之交。同鄉同窗,又同時及第的好友,實際上他卻覺得甘寅比他遠在故鄉的娘還多事,什都要摻上一腳,就像他娘派來的細作。

  沉吟半天,他只好又坐了下來。

  這探花郎對路恭臣果真有著些許影響咧!竊笑一聲。

  「那我繼續說嘍!」

  路恭臣不太情願地點頭。

  「嗯,路公子可聽好了,我接下來要說的可關係你一世姻緣。」再次強調。

  「說吧。」不安地挪挪身子,試著不去看玉棠兒因亢奮而熠熠生輝的清亮眼瞳。

  「好,我說你的眼,這叫鴛鴦眼。眼秀精紅論有砂,眼圓微露似桃花,夫妻伉儷同偕老,閒逸貪淫富貴家。照理來說,你的夫妻關係當要很好。」這是真的。

  「那就奇怪了,如果命帶桃花,又為何他現在會連個喜歡的姑娘都沒有?嗯……不對,是連去喜歡女人都不願意?」

  「甘寅!」路恭臣低吼一聲。這玉棠兒好歹是個外人,平日他受他叨念也就罷了,現在居然對著外人說這事!

  唉!喜不喜歡女人、接不接近姑娘家,都是他自己的事,他這熱心做啥?

  「噓!別急,棠兒姑娘正要說重點了。」像個老媽子,甘寅只敷衍身旁的人一下,便又急急要玉棠兒說下去。

  既然有人要她說,那她就說了:「路公子的確命帶桃花,但卻也帶了花煞。」嘻!剛剛說的全是她肚裡的墨水,但這事卻是假的。

  只是十分理,九分是真一分帶假,誰能猜得出來呵!

  「花煞?」

  不禁,兩人齊愕然。煞?一聽就知道是個不大好的字眼,路恭臣堂堂一個狀元郎,文曲星下凡,當真帶了這不吉的玩意兒?

  呵!當然不可能。

  「是的,他帶了花煞。」搔搔耳朵,扯著善意的謊言:「自古以來,女人就像花,命帶桃花,異性的緣分也就重,但是路公子卻犯了個忌。」

  「什忌?」相交多年也不知好友的怪痺打哪兒來,現在有人會解,甘寅當然熱和地像嗜甜螻蟻。

  糖衣般甜脆的嗓子笑了一下,說道:「男人不好近花忌。」

  「?」

  所有的人都傻眼看她,彷彿她說的是方外之語。

  然而事實上,她自己的確也不曉得這是哪門子的禁忌,僅僅是隨口胡諂一通。

  「女人是花,花也是花,男人太過接近花,同質相剋,姑娘家自然就接近不了。」嘻!辦得好!

  甘寅驚訝,眼珠子瞪得忒大。

  「棠兒姑娘怎知道薛臣兄喜歡花?」

  「我當然知道他喜歡花,而且還知道他戀花成癡。」

  「哇!好神!她准!是癡,他的確是個癡!」楞了一下,跟著大笑。

  當然准,季節司神給的百花簽,百花簽上寫的籤文:天機,不准還得了!

  「其實不是我准,是路公子身上的花香味過重。」刻意在桌邊繞了一圈,在路恭臣身邊站定後,又有意無意地嗅嗅,好似他身上具有充斥百里的花香般。「只有身陷花叢過久的人,才會有這濃郁的花香味。」

  她輕輕曬笑,而路恭臣一抬眼,便也望進她燦如花的笑靨。

  不覺,他看得恍然,直到熱心非常的甘寅出聲詢問。

  「那,這花煞該如何解,小半仙?」一席話下來,他毫不吝嗇就幫她冠上個好聽的名稱,但玉棠兒卻悄悄皺了下眉。

  他說她是個半仙,是誇讚嗎?可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全仙呀!嘟了下唇片。

  「解當然是有得解,端看路公子願不願意。如果他願意離開花一段時間,多撥些時間在別處,在與人的交流上,別說姻緣會來,憑他本身的才氣,就怕屆時狀元府的門檻會怎也攔不住上門的旺盛了。

  是呀!他愈旺,她就愈開心,到時只需幫他找個好姑娘,送作堆,成了親,她的花將神名號也就輕鬆人袋了。

  「呵,說的也是。」甘寅附和。

  「而且,你們兩個感情好,送上來的旺氣分分也不少,以後你也無須只是乾過癮了。」

  「乾過癮?」

  「甘寅,乾過癮。」

  呆了片刻,大腿一拍!

  「原來說了半天,我和恭臣兄就差在這個名字上,甘寅,乾過癮,難怪凡事我都只有乾過癮的份。」名字是爹娘給的,他認命了,誰叫他姓甘又寅時生。

  正當他灰心之際,玉棠兒又給了他一道希望「其實,甘公子只要再多取幾個好字好號,不就成了。」覺得口乾,她逞自端起剛剛還剩一點點茶水的壺,斟了一杯清涼,呼嚕下喉解渴。

  「好字好號?哈!我怎沒想到!」聞言,甘寅反應地大聲一嚷。「歷代聞人不都字號一街子長的!哈!哈哈!」豁然開朗,手舞足蹈。

  對著他誇張的反應,玉棠兒與小芽苞不禁相視苦笑。

  「棠兒姑娘今天說得我煩鬱盡逝。小半仙就是小半仙,恭臣兄你也好準備準備,把那些花呀草的留給別人養,姻緣就會自已在門口等著了。」滿心開懷規勸著好友,沒料到路恭臣居然賞他一記白眼。

  「面相術姑且替人解憂,不過我有了花,就也不需要這一些。」

  「嘎?什……」他一句話,掃了所有人的興,包括以為將要落得輕鬆的玉棠兒。「我……我說了這多,你還是一點都不信?」

  「民間方術,聽聽作罷。另外,我還得問問,玉姑娘究竟是怎知道我的姓名的?」

  他睿智的黑眸又瞧向她;他發現她原本紅撲撲的粉頰居然一下子刷成紙白色。

  那抓緊手中水杯的玉棠兒,差點岔了氣。

  呵!他竟又問起這個問題了。真是悲慘!役想到她這廂說得口沫橫飛,那廂卻依然不動如山。

  哎呀!究竟是什原因,連多數人都迷都信的方術,他居然一點也不信?虧她原本還想悄悄淚的……

  「嗯……說的也是。其實我也很想知道,棠兒姑娘是如何知曉恭臣兄的姓名的。你來自外地,也沒瞧過他的人,怎能見一眼就叫出名來,難道面相術也能算出人的名字?」

  哪知道,就在玉棠兒腦汁滾沸之餘,甘寅卻又來插上一腳。

  登時,玉棠兒更是混亂了。而一旁,見玉棠兒亂了陣腳,小小花精自然也跟著惶然不安,他怯怯地窩到她身邊,瞇起芝麻眼,等結果。

  可靜了半晌,他卻感到後腦一陣暖意。

  玉棠兒的手不知該放哪兒,乾脆往他後腦勺一擱,而這一擱,居然讓花精誤會了她的意思。

  暗示?大仙暗示要他說話嗎?那該說些什?要說他們如何知道狀元郎名字嗎?

  眨動細縫眼,他立即憨笑。

  「呵呵!小芽苞和阿姐躲在樹上,有人來,看樹上,恭臣兄、恭臣兄。」

  「咿?芽小弟這……好像是指我。」回想當時的情況,甘寅應道。

  「是你,就是你。」花精點點頭。

  一聽,恍悟,拍了下路恭臣。

  「哎呀!對,我記得那時跟你在樹下,曾喊過你的名,難怪他們會知道!」

  情況急轉直下,最最高興的莫過於玉棠兒,她偷偷喘了口氣,忙說了:

  「說小芽苞傻,他還真不傻,我記不住的,他卻記得一清二楚。就是在樹上,我聽見甘公子喊了的。加上路公子相貌非凡,所以玉棠兒才會歪打正著,讓大家誤以為神通廣大。」

  好個聰慧的小芽苞,要不是他,她可要綠了臉了,一會兒記得獎賞他!

  「歪打正著?」路恭臣猶是半信半疑。

  有點氣悶地睨著路恭臣。

  「不過棠兒得再次強調,我和小芽苞壓根兒不是跟那歹人一夥的。」如果他再這認為,那就太侮辱她了!

  路恭臣無言,只是瞅著一臉「士可殺不可辱」的她,心中輕笑。

  其實嚴格說來,若她真跟那挾持甘寅的歹人一路,以他一個不算笨的人,也不可能讓她佔去多少便宜。

  房內的氣氛終於稍霽。

  看看天色也不早。

  「那事情到了這裡,算是有個底,我看今天……棠兒姑娘和芽小弟就暫且在這裡住下吧。」而他也該回京裡的學院去了,甘寅隨性說道。

  可他這一隨性,要變臉色的自然是路恭臣。

  「讓他們在這裡住下?」

  甘寅眉頭一抬,微赧。

  「呵!我倒忘了,這裡是『你的』狀元府;不過,外頭天色也不早了,恭臣兄就算發發好心,留他們姐弟一晚,該也不會怎樣吧?」

  「是不會怎樣,但……」為難狀。

  還有但書?這怎成!「哎喲!手好痛!痛痛死我了!我……我癱了!」「佯裝腿軟,玉棠兒一趴,就上了路恭臣身上,抓著受傷的手,就像拿了赦免金牌。

  「你?」唯恐觸及她受傷的手,路恭臣只能抬高兩臂,任她軟玉馨香的身子偎著自己的大腿。

  「瞧瞧,他們一個小一個傷的,又不會吃了你。」扶起玉棠兒,甘寅逕自決定:「今天你們兩個就睡這廂房吧,明天我再來看你們。」

  「喂!你……」

  「走啦,出去吧,棠兒姑娘受了傷,讓她早點休息。」拉著路恭臣就出了房門。

  盯著合上的房門,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等到外頭安靜了下來,玉棠兒這才安心地坐了下來。

  「呼!」雖然不怎順利,可好歹她也留在狀元府了。

  「大仙,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花精問。

  「……做什?」思索一下。「接下來要怎做我倒是還沒想到,不過既然已經留下來,就得想想辦法留得更久。」

  「可是那狀元郎好像不太喜歡我們耶。」

  打了個呵欠,走向床鋪。

  「他不喜歡姑娘家,我正好讓他討厭上,不過他留我們下來,就也代表希望頗大,而且還有個幫手。完成任務該是不難。」

  踏出第一步,再來就不難,就他們凡人說的:萬事起頭難。今天的情況算好的了,何況她還挑了條比較顛簸的路去走呵。

  她朝花精招招手;花精走到她身邊,自動幫她卸下外衣,抖落一身凡人的束縛,再爬上那讓她臀兒頗不習慣的木床。

  就著輕軟的被鋪,她窩了個舒適的姿勢,又朝花精招招手。

  「大仙還有什吩咐?」

  天色一暗,大仙就得入眠,在花神界讓人伺候得舒舒服服,他還真怕自己怠慢了尊貴的大仙。

  怎料玉棠兒卻只是對他笑笑。

  「沒什吩咐了,這房裡只有一張床,你就和我睡一起吧。」

  「睡……睡一起?不……不行啦!我睡地上就好。」

  被駭了好大一跳,花精忙擺手,這樣可是犯了規定的!

  嘟起唇,嗅道:「好個小芽苞,你忘了我是什身份,我說的話你居然不聽?」

  瞪著芝麻眼。「小的不是不聽,是……」

  「沒那多規矩。今天下了凡,一切從簡,什事我說了算,快過來!不一會兒,睡眼已迷濛。

  大仙說她說了算,那他聽話了。花精輕手輕腳地也爬上木床,但怕礙著玉棠兒睡覺的空間,他盡可能往床沿窩去。

  「小芽苞,本座會冷,你窩過來一點讓我靠。」輕音呢噥。

  「喔……喔。」凡間不比花神界,入了夜的確會冷,且化了肉身,更不相同了。

  他瘦小的身軀窩進玉棠兒柔軟的臂彎,鼻翼乍時滿是她身上宜人的自然花香,一眨眼,他居然就墜人了夢鄉。

  今天他表現得很好,這也算是獎賞吧。看著他安穩睡臉的玉棠兒不禁曬然。她逐漸瞇起的睡眼調向了窗縫外的星夜,朦朧間,她想:

  今天是所有花神下凡的第一夜,不知道她們過得如何?

  嗯……無論它們表現得如何,最起碼她知道自己表現得還算差強人意,那明天……明天再努力呵……呵啊……

  呵欠連連,她也進入了甜甜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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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1: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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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日上三竿。

  才從京裡學院回來的路恭臣,前腳剛踏進府內,就聽到內院傳來一陣吵雜聲。平日府裡都很平靜,怎今天會吵成這樣?他不禁要懷疑裡頭出了事。

  他加快腳步往內院的花園走,人才出了迴廊,便看到一群僕役圍在他極喜歡的一株紫薇樹下。

  而人牆之後,他只見紫薇樹正顫搖著。

  他這人並非小氣,只是特別不喜歡人家碰他的花;不懂花的人,只會在無心的狀況下傷害花,因此看在他眼裡,他們這種舉動無疑是犯了他的大忌。

  心頭悶氣一生,就要走近探看。

  「哇!大家瞧瞧,這紫薇樹果真如棠兒姑娘說的一樣,怕癢耶!」突地,人群中有人驚喜訝叫,跟著拍手助興。

  沒想到那僕役這一拍,似乎更激起紫薇樹絳紫樹條的震動,霎時紫影繽紛,悅目異常。

  「是呀!是呀!大人一向不喜歡我們進來這園子,要不是大人的貴客說給咱們這些沒知識的人聽,咱們恐怕到進了棺材都不知道這有趣的玩意兒!」又一人附和。

  怕癢?

  紫薇又名怕癢樹,抓摸樹幹,或微風輕拂,便會引起樹枝或全株顫動,她居然知道這個中趣味?

  路恭臣再仔細一看,才知他方才是誤會了。原來樹下,那玉家姐弟不過只輕輕撫弄樹幹,刻意撩起紫薇的嬌嬌顫動給這群人看罷了。

  「呵!這個沒什,只是大家忙,沒空去注意這小現象,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瞧,剛剛我也只是這樣……哈哈哈哈……」叉著腰,她大笑,而易感的紫薇樹便又晃動了起來。

  事實上,花神要是不僅花,可會笑掉人大牙的。只是她卻沒料到要在這兒現寶給一群人欣賞,所以推說道。

  今天天色方亮,她和小芽苞就也醒來,因為化成了凡體,昨兒早早就想睡,壓根兒忘了該吃點東西墊腹,所以一早就餓壞了。

  誰知道出了房門,墊腹的東西還沒找到,就讓她發現了這一座百花俱集的精緻花園。

  哎呀!且不見同類,可想死她了。

  不知不覺,她忘了肚子還餓著,進了花園就猛和大家打招呼;可是正當她沉醉於旖旎氣味之際,一名經過園前的僕役卻朝著她警告。

  他說這是他家大人的禁地,沒經過允許是不准進來的。

  沒允許不准進來?

  好……好個戀花成癡的路恭臣!這好的地方,這賞心悅目的天地,居然只拿來自己獨享!種花、養草不就是要人來觀賞、分享的嗎?

  嗯……先不理他這做的理由,當時為了讓那僕役不將她當作進門不打招呼的偷兒,於是她只好謊稱自己是路恭臣請來的貴客,今天是為欣賞他私藏的奇花異樹而來。

  當然,既然說了來賞花,她自然得稍稍懂得花。為要讓那心生懷疑的僕役信任,所以她便就近播起這株怕癢的紫薇樹,並說了一些紫薇的故事。

  哈!不出所料,那僕役果真讓眼前有趣的現象給吸引,甚至還頻頻稱讚她博學多聞;然而讚賞之餘。他居然還招來其餘經過花園外的僕役!

  於是這看著、招著,眼前就也多出這多人了。

  「真是謙虛,我們家大人的朋友不是博學多聞,聰明,棠兒姑娘當然也不差呀!」

  一名大嬸撐著福態的身子來到紫薇樹下,她原本是想親手逗弄那株怕癢樹,那知粗手往樹幹上一拍,過大的手勁兒居然將枝頭的花蕊給震了幾朵了下來。

  「啊!大娘,輕點!」玉棠兒驚喊。

  登時,幾抹朱紫落在那婦人盤了高髻的頭上,她愕然的表情更是引來眾人的失笑。

  「哈哈……大家看這像不像鮮花插牛糞呀?」有人打趣說。

  「像、像……像像像!」聞言,素來靜謐的花園頓時哄然一片,熱鬧的景象襯著諸人身後的繁花盛葉,差點讓人以為是廟前在娛神了。

  自他住進這聖上欽賜的府邪,這裡似乎從沒這熱鬧過,心中一時說不上什感覺,見那多人高興成這樣,路恭臣也不好打斷,今天就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去吧。

  他靜靜旋身,正準備離去……

  「哎呀!是大人……大人回來了!…

  一名僕役眼尖,飄個眼角就讓他發現路恭臣,嚷道,並引來其它人注意。想當然爾,所有的人都在這瞬間靜了下來。

  沒有允許,閒雜人等不准進入這座花園,他們拿來警告玉棠兒的話此刻卻在全部人的腦中響起。

  這……算不算「知法犯法」呀?然而最最心虛的莫過於剛剛使了過大力氣打落紫薇花的大嬸。

  自從狀元郎搬進來,她就也在這裡幫忙了。在她印象中,他們的大人沉靜內斂,對待下人也頗客氣,只是有一個人人知曉的癖好——就是愛花。

  她一個婦道人家雖然粗野俗氣,但多多少少也知道自古士人多愛花、多喜歡拿花來吟詩作詞,可是這些都也是好事,惟獨她家大人的癖好……

  除了上京辦公,他回府之後的時間多也花在這座園子裡了。

  這個年紀而沒有妻室的男人,不是喜歡到外頭冶遊,就是喜歡在自家宅子裡設宴招待朋友,可是他卻寧願與花為伍,有時夏天熱了些,他甚至還睡在園子裡。

  對於種花養花,他皆事必躬親,從不假他人之手;不是看不起他們這群粗手粗腳的人,而是對花草的過於疼愛、保護。

  嘴壞點,將他說成怪人並不誇張的。

  而且,還有一個現象,他們下人常拿來閒嗑牙當話題的——他們的大人愛花是愛花,居然愛到連女人都不想愛了。

  府裡太靜,他偶爾還會帶些朋友回來;但過府的朋友之中,卻從未出現過姑娘家。就連她上街採買,也不曾聽說過他家大人和哪家小姐好,連常來作客的甘大人都「抱怨」得緊……

  目不轉睛地盯著路恭臣,婦人就怕他一個想起,就要指責她虐待了他的樹,可是盯了老半天,她卻發現他家大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紫薇樹下的棠兒姑娘身上。

  呵呵!幸虧今天來了個美姑娘幫她擋……

  瞬時,婦人圓臉僵住!

  姑娘?她家大人從沒帶過姑娘家回府的!那這個棠兒姑娘……

  沒發現也就罷,現在既然發現可就麻煩啦!她拿粗壯的手肘蹭蹭身邊那名最先發現玉棠兒的僕役。

  「喂喂,這個姑娘是你領進來的?」

  「我?不是呀,我經過這裡,就看見她在裡面了,本來想要她出來,但是她說她是大人請來的貴客。」僕役小小聲應道。

  臉色一垮!

  「喔,那完了。」

  「怎……怎完了?」不明所以,看婦人一臉天快塌下來的模樣,他也跟著緊張起來。

  婦人有點責怪地瞪著他。

  「你看過大人帶姑娘進來府中嗎?」

  僕役搖搖頭。

  「那不是完了是什?」

  「那……那該怎辦?快把姑娘趕出去!」臉皮白裡透青,心裡一急,就要出聲趕人,但卻讓婦人一把捉住。

  「你這是做什?」聲音盡量含在嘴巴裡,不讓其它人發現。

  「趕……趕人哪!不快將她趕出去,待會兒大人怪罪下來,咱們的飯碗沒了就慘!」說完,脖子又準備伸長。

  粗魯地敲了他後腦勺一下。「你不怕這一喊飯碗真沒了?」瞪著觀察力滿差的僕役,又說了:「我看大人是認識這姑娘的,要不然他剛剛一進門老早就要我們將人趕出去了。」

  一聽,覺得很對,提耳朵,繼續聽婦人的高見。

  「我看我們還是先下去,要怎樣,大人會自己處理。」

  溜為上策?哈,這點子實在太棒!僕役想都沒想;轉身對著一直沉默著的路恭臣就是一鞠躬。

  「大人,小的柴房裡還有事,不打擾您,先下去了。」

  見僕役溜得快,婦人也跟著福了個身。前頭的廳裡還有東西沒整理,老奴也下去了。「小的馬廄裡的馬還沒喂。」

  「奴婢廂房還沒打掃。」

  「老奴帳房的帳還沒算。」

  「珠珠的小狗子要喝奶了。」有人跑,當然有人跟著跑,而最後一個走開的,是灶房廚娘的三歲小女娃翠珠,她腳步不穩,卻跑得像逃難一般,看得剩下的三人哭笑不得。

  收回目光,玉棠兒裡向那對始終鎖著自己的視線,微赧道:「那個……我沒想到會一下子來這多人……」

  「是大仙說的故事好聽,所以他們自己湊過來的。」小芽苞補述。

  只是專注地看著玉棠兒,路恭臣並未表態。

  想想路恭臣跟一般人不大一樣的個性,玉棠兒只得說:「剛剛我們也只是看花,沒虐待你的花。」

  「除了那個一掌能打死一頭牛的大嬸之外。」小芽苞又補述。

  玉棠兒微皺起黛眉。「噓!本座說話,別插話。」

  「喔,呵呵。」

  又看向這座花園的主人。

  「……如果路公子沒事,那棠兒和小芽苞就先下去了。」看他好像不怎開心的樣子,如果今天就被轟出府,那就太不值了,還是避開的好。

  怎知路恭臣卻喊住她:「你先別走,跟我來一下。

  樹梢雀兒吱喳,樹下涼蔭攤成一片,半片撒在早已收了花的牡丹花圃,另半片則鋪上蓮花綻開的蓮池。

  除了蓮花外,這裡還有蘭、有梅、有菊,也有牡丹和山茶,不遠處的花房裡有蘭花、水仙,花房外又有薔薇和雞冠,越走進這座園子,玉棠兒更發覺裡頭各類花草均備。

  在樹下石椅坐定,她又將院子探了一圈,在確定某件事之後,不禁有些悵然。

  戀花成癡的他,不喜歡海棠嗎?為何這園子裡就沒見著她的海棠子弟兵?

  帶著一大一小走進院子更裡處,路恭臣在牡丹花圃前站定,他看似對著花發楞,實際上卻是在思考。

  今早他又注意到天章閣的那群勾當官又在搬花了,不知怎地,他就覺得他們這個舉動十分怪異。

  倘若他對這現象的感覺皆是由花而來,那他對身後這對姐弟的感覺,是不是也是因為花才會如此呢?

  其實從昨天一見著玉家姐弟開始,他就覺得他倆不像一般人。

  一般人?何種一般人?終日為生計忙碌的一般百姓。

  為何?因為他們親切卻略顯嬌貴的氣質,因為他倆不俗的談吐和舉止,更因為他倆身上那該已穿了許多天卻依然持續飄散出某種香味的衣物。

  如果他沒情錯,那香味該是某花種生出的清淡花香。

  他們身上帶有什能讓花香不斷的物品嗎?而且這香味高雅,若是香膏、香粉之類,也該是富貴人家用得起的極品。

  不是瞧不起,而是趕了大老遠的路,又遇上歹人的人,是不該仍這從容的。真的令人生疑。

  雖然昨天將他們當成與歹人一夥確實太過了點,但經過一個晚上的思量,剛釋懷的疑慮,卻又讓另一個懷疑補上。

  心中主意拿定,路恭臣正要回身將事情問個清楚——

  「請問一下,為什你的院子裡不種海棠?」一句哀怨的問句,忽地自身後傳來,讓才從深思中抽離的路恭臣不由得一驚。

  他站定高大的身子,發現個兒玲瓏的玉棠兒就貼著他胸前抬眼望。

  除得相術和懂得花之外,莫非她還習有武藝不成?要不怎何時貼著他身後站;他都完全沒察覺?

  但下一刻他便也摒除了這懷疑。因為身懷武藝之人,不可能會從樹上狼狽跌下,更不可能呆得拿自己的肉掌擋刀……

  霎時,她身上宜人的香味又鑽進他真翼,讓他忘了她正問著他問題,直到她配紅的俏臉又湊上他眼前,小手摸上他的胸坎。

  「為什這裡不種海棠呢?圈子裡有撐傘的,有拿劍的,有裝蒜的,有著火的……為什就不見海棠呢?」嘴裡喊著平日花神互相調侃的名號,表情卻比個落了第的考生更來得失望。

  因為像他這般愛花懂花之人,卻漏掉了海棠。這狀況,真要讓以生為海棠花為傲的她傷心呀!捧著一顆受創了的心靈,她扁起無辜的唇瓣。

  盯住身前人,路恭臣卻不禁要莞爾。

  他園裡是種了荷花、蘭花、水仙和雞冠呀,她恰當的比喻可真是趣味橫生。

  然而他卻也從沒見過,有人會因為他院子忘了栽某種花兒而失落的,莫非她也愛花如他,將花當成忘機友?

  這是連京裡單純喜歡以花作篇詩材的文人都沒得比的。

  不覺,心中悄生一股如遇上同好的欣然,他一高興,忘了胸前還有一隻溫軟的纖細玉手。就往玉棠兒頭上探去。

  「我這院子裡花已經種了太多,人要空間,花更要有生長的好環境,你說是不是?」拿下從剛剛就泊在她柔順髮絲上的紫薇花瓣,他悅然道。

  由於執著於先前的問題,玉棠兒並未注意到路恭臣這個從未對其它姑娘家做過的動作,她繼續追問:

  「種得大多……那以後會不會考慮再種?海棠雖然比不得含笑、茉莉香,比不得牡丹、雞冠艷麗,也比不上荷花、菊花高潔,更比不上梅、桃、杏既美又能生果子,但它起碼……起碼也……呃……」

  突然,她覺得自己好像個正強力促銷著賣不出去的花的賣花女,賤價喊賣,有些損及她堂堂花神的顏面。

  可一時之間,她卻又無法釋懷,於是便癟下了臉,如同一顆洩了氣的球。

  所有的人都說他中了花毒沒得救,看來今天他似乎找到了個伴了。

  忘了該探究玉棠兒引人生疑的背景,看著她很是認真、卻又欲言又止的矛盾神情,路恭臣不覺探掌覆住她皺成一團的小臉。

  「花的主要功用不在美、不在香,更不在能提供給人食用,只要能讓人忘卻煩惱,得到一些心靈感情的釋放,它就也是好花。就像海棠,它生得就挺親切。」就像她給他的感覺一樣。

  現在的她,想必是自卑著什吧?

  他柔聲安撫,而掌心傳遞過來的細膩膚觸,更讓他俊朗的臉上升起淺淺赧色。

  其實他不在這府裡栽種海棠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原因……

  「啊哈!大仙快看!狀元郎他摸你耶!」

  就在路恭臣準備跟玉棠兒吐露未曾說與人聽的心聲之際,從頭到尾一直跟在旁邊觀察的花精驚喜一喊。

  他繞著兩人,蹦蹦跳跳。

  「摸?」楞了一下,調正目光,瞅著仍將手擱在她臉上的路恭臣,瞬時,玉棠兒像發現什似地瞪大水汪汪的眼。

  而她這凝神的一看,竟讓路恭臣手掌如同碰著烙鐵似地,連忙收回。

  「你……剛剛把手放我臉上?」玉棠兒不太敢置信地問。

  而且應該不只是這樣,在他摸她臉之前,好像還幫她整理了儀容?

  對!他不但幫她拿下頭髮上的花瓣,還溫柔地安慰她,甚至說了海棠很親切的!

  「……」乍時,路恭臣臉上的赧色更深了。

  事實上,他這些動作都出於不自覺,但人的舉動多由動心而來,若不是她讓他覺得有所感,他也不會對她做出這些逾矩的舉動。

  他不得不承認,撇除所有的疑問,他對玉棠兒的感覺似乎有了些許進步——由陌生人進步到同好,甚至,她還讓他有了更進一步探究的慾望。

  但,他對面的人,卻未發現這改變,只見她臉上的笑容從唇角微揚,漸漸變成露出些許白牙的甜笑,未久,更變成了開懷的大笑。

  「好傢伙!我就曉得,你一定是喜歡姑娘家的!什愛花不愛美人,籤文寫得壓根兒不准!」固然他只對她拂發獲頰,但這一小步,可意味著她任務跨前了一大步呀!她高興地抱抱他、蹭蹭他。

  「路恭臣臉色僵凝,看著她恍若挖著寶藏般的笑容,聽著她在他胸前響起的咯咯輕笑。

  想著自己大功告成、榮歸花神界的盛況,頓時,她又笑得更開心了。

  「如果是這樣,你一定只是姻緣未到,如果碰到有緣人……」

  「有緣人如何?」

  「如果碰上有緣人,那我就輕鬆了,小芽苞也開心了,甘寅也不用再乾過癮了!」得意過頭,她無心他說著。

  豈料這無心竟讓路恭臣誤會了。

  「這聽起來,你們好像在打賭什似的?」原來她合作的對象不是歹人,而是他那事事都管的損友。

  她的態度令他不得不懷疑,她與甘寅私下是不是有著什約定,賭他會沉浸女人香?還是賭他會被她似是高深。言之有物的言論,亂了對自己的約束?

  雖然今日他的戀花癖並非天生,而不接近女人更非矯情或思想異常,但他們這設計他,實在有些過火了。

  聽他問,抬起頭,她順著語尾答了:「呵……不是打賭,是競賽。」十二月令花神之間的競賽。

  「競賽?跟甘寅?」她那燦如花開的笑容,此時對他而言竟已成失望的標記。

  虧他方纔還將她當成了同好惺惺相惜,虧他甚至還對她有了那一點點……好感!

  話題至此,玉棠兒才發覺了不對勁,她斂起笑容。

  「為什提到甘寅?競賽跟他無關呀!」他是凡人,又非神仙。

  「大……大仙……」機靈的花精對著玉棠兒猛搖頭,他心驚,心驚他家的大仙居然一直將天機掛在嘴上。

  這天機……萬一給洩漏,甭說花將神之位會拱手讓給其它花神,說不定海棠花一族還會就此在其他族類面前抬不起頭來的。

  未行先敗,以他家大仙好面子的程度,可受不住的。

  …

  意會到自己的頻頻疏漏,玉棠兒快速反應地就往嘴巴上一捂。

  看著她反射性的動作,路恭臣搖起頭。

  「為何捂嘴?說錯話?做了虧心事?」看來他真讓她給唬了。

  罷了!至少他們至今沒做出什壞事,等會兒讓人請他們出府就算,他輕輕推開她。

  「我沒做什壞事呀!」暗自喊了個糟。雖是為了榮譽而來,但替他牽姻緣,的的確確不是壞事的,不是嗎?

  「你們是沒安壞心。」路恭臣旋身欲走。「……等一下我會吩咐下去,讓你們到帳房帶些盤纏,到京城一路小心。」

  就當他們先前說的是真的吧。

  心裡急,玉棠兒忙捉住路恭臣。「哎呀!」可她這一捉,卻惹得自己痛呼出聲。

  她真是個糊塗神仙,連化成了肉身傷口會痛都沒去注意,縮回手,昨天沒出血的傷口,現在居然滲血了。

  「嘻嘻……痛痛痛!」吃痛地捧著手。

  「大仙,小的幫您吹吹。」一旁花精挨過來,對著她的傷口頻吹氣。

  一看,路恭臣不禁擰眉。

  不容懷疑,他心底似乎有著關心她的衝動,但剛才發現的事情,卻讓他的關心平空而逝。

  「別吹了,那樣的傷口要每天上藥換藥才能好得完全,等一下離開時,再跟府裡的人拿些金創藥。」

  不再理會,他往花園走去,哪知好巧不巧,剛才被他埋怨著的甘寅居然就挑在這時出現。

  「誰要離開了?不是說咱們可愛的玉家姐弟吧?」

  瞥了他一眼,路恭臣自顧自地走出花園。

  「咦?恭臣兄今天吃錯藥啦!」雖然他這個人煩了點,可也心地善良。

  「我沒病,無須吃藥。」目不斜視,耳邊傳來細細的交談聲,抑揚頓挫,卻聽不清談話內容,想必是跟在後頭的一大一小正討論著什。

  正為事跡敗露而著急嗎?

  聞言,甘寅笑道:「那就好。」

  「好?就別跟著我;還有,等一下玉家姐弟可要麻煩你一起帶走。」

  「嘎?」腳步頓停,稍許,又忙跟上,問了:「不是要一同去喫茶嗎?還有啊,玉家姐弟不是要留在這裡住下了,要我帶他們到哪裡去?」「茶不吃了,人要帶到哪裡,你清楚。」

  「我清楚?」想著,仍是不懂。「這個……等會兒再討論,那既然不喫茶,那我就先將事情跟你說。」

  腳步不停,轉入迴廊,路恭臣突地聽到身後啊地一聲,跟著又哎喲一句。

  稍微們頭,他看到了兩人相迭的狀況,該是小芽苞跌倒,玉棠兒接著被絆倒了。

  正了臉,他不禁要失笑。

  這對姐弟有時看起來莫測高深,恍如來自天外之地,但有時候卻又像還不大會使用自個兒身子的學步娃兒,稚嫩傻氣。怎回事?

  唉!無論如何,現在都不關他的事了。

  在書齋前停住腳,他盯著也在身邊站定的三人。

  「有什事,現在說了,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他趕人。

  甘寅笑彎嘴角。

  「就宮裡舉辦的七夕會,我們可有福了。聽說聖上的十六個公主都會列席,呵!到時候恭臣兄就可以現現不輸曹植的七步成詩功力,我也可以……」

  「我沒說我要去。」

  「不去?不成、不成!」甘寅直搖頭。

  「怎不成?」

  手吃力地攀及路恭臣的高肩上。「當然不成,因為我已經把你的名字報給上頭了,不得改哩。」

  「你——」真是多事!路恭臣搖頭歎氣。

  就知他抵擋不了他的「熱情邀約」,甘寅頓時得意笑開,盯著路恭臣開了書齋,腳正要跨進去,他又忽地喊道。

  「哎呀!我悟了!」兩掌一擊。

  不明所以,路恭臣望著他。

  「剛剛你不是要我帶棠兒姑娘和玉芽去哪兒?我悟了。」笑得跟個彌勒一樣。「乞巧宴當天,我會帶他們進城玩玩、看看,不過在這之前,恭臣兄可得好好照顧好他們。」

  「!」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他要他帶走他們,怎是這種帶法?

  路恭臣差點沒瞪凸了眼睛。

  臨走前,甘寅又對著與路恭臣相同愕然的玉棠兒。

  「瞧,我就曉得恭臣兄重情重意,棠兒姑娘為他擋一刀,他一定會以十倍報還的,安心在這裡住下吧,七夕見嘍!」

  擺擺手,他走得搖曳生風,卻沒發現被丟在原地的三人是如何地僵窒。

  一個錯愕地僵著,兩個驚喜地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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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1: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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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他們住下,一個半月後還帶他們到京裡去趕節慶?包住,包吃、包玩,凡人世界還有這好的事?

  嗯……不是,該說是誰會做這等善事?

  一開始,路恭臣雖然對他倆疑心重重,且一直質疑他們的身份,可最後終究還是沒將他們趕走。

  他是可憐他們的孤苦,也是心疼他們的無處可去吧?所以,他該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心軟哩。

  甘寅走了後,路恭臣進了書齋,玉棠兒和花精則到灶房找了點東西飽腹後,又踱回了花園。

  坐回石椅,半倚著棚架的竹撐,玉棠兒又開始想著路恭臣從頭到尾的反應。

  思索片刻,除了排除他是個鐵石心腸、執拗不通的人外.她還得到了兩個結論——

  其一,他該不是個不愛美人的男子。從剛剛對她的愛護舉動,以及關心的態度便可得知;如果他是天生的恐女,該就不會對她一個姑娘家生出這自然的反應。

  再者,他更不會有斷袖之癖。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和甘寅之間的交情雖然比一般人深厚,但那也僅止於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兄弟情感,再元其它。

  那……一表人才的他會遲遲無姻緣的原因,便只有兩個——

  一是太挑,二是心裡頭早有了人。而愛花只可能是他的障眼法、別人心中的誤會。

  如果是這樣,那她又該如何治他呢?幫他挑,或將他心裡暗藏著的人挖出來,湊成雙?

  嘖嘖!真費思量!玉棠兒一邊想,一邊扯玩著垂在胸前的髮辮,直到她無意間扯斷了一根頭髮,並痛呼一聲。

  「咳!這肉體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用,摔了會疼,刀子劃了會流血,拔掉頭髮也會痛,唉,還是早完成這件事,早回去花界好。」

  嘮叨完,她正將纏在指上的髮絲順手扔掉,卻見花精立即奔過來,將那一根斷髮拍起來。

  她不明所以地皺起眉。

  「你在做什?」

  「救人呀!」將髮絲捧在手中,然後遞到玉棠兒面前。「大仙只消吹口仙氣,它就能變成咱們寶貝的海棠子弟兵,等會我就將那收的花的點,讓我們族人在這園子裡有一席之地。」

  整個花園這大,就瞧不見她的同類,說不嘔,那才奇怪哩!

  哪知玉棠兒卻答了:「花園裡未植某種花,是種花人的自由,也該有他的理由,沒有就沒有了。」

  就像路恭臣說的,他這園子已太擠,種不了,沒想要再種海棠,就不種了。

  「還有呀,人家長在那裡好好的,犯不著去動它。」即使她和其它花神此刻正競爭得緊,但也無須做這些暗來暗去的小動作。

  她固然求好心切,可也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喔,」失望地應了句,花精跟著將從第一天就捲進腰間的衣擺子又攤出來,把斷髮放進去,這才再塞了回去。

  歎了口氣,本想安慰花精,可她卻在這時感受到某種異狀———股由風中帶過來的情緒。

  她好奇地站起來,並探了週遭一圈。

  「芽苞,你可有感覺到什?」

  跟著她的動作做了一遍。「沒有啊。」奇怪地看著他家大仙。

  玉棠兒見他一臉茫然,恍悟道:「我忘了有些東西我感受得到,你感受不到,是呻吟聲,就在這園子裡。」

  一陣風吹過。「是人嗎?還是……」鬼!膽小的毛病又犯,花精立刻往玉棠兒身後躲去。

  不禁,玉棠兒敲了他一記。

  「你自己就是個精,怕個什勁兒?」

  「小的就是怕嘛!那些鬼怪長得又不像花界的夥伴,香香又美美的。」

  玉棠兒吊吊眼。「算你有理。不過,那呻吟聲並不是鬼怪發出的。」

  說罷,她立即循著那時有時無,短促無力的呻吟聲發出的來源找去,未久,她走到了花房後。

  抬眼一望,她望進一片凌霄花海,那攀木而上。莖葉迭綠。赤色花盞盛開的景象,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大仙,呻吟的是它嗎?不過看它開得挺好的。」花精疑惑。

  玉棠兒又望一眼。「不是它,而是它底下被攀住了的老松樹。」確定後,她動手搬開身前擋路的廢攔水,然後往屋後更深處走進。

  在已有年歲的松樹下站定,她輕輕將手覆上它的斑駁樹身。

  「大仙,它怎了?」跟在後頭的花精好奇地問,因為與海棠花神比起來,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剛去、胎膜的小嬰孩,與未成精的花草溝通,他是完全做不來的。

  垂下手,她往頭上凌霄花枝望去。「老松年紀有了,凌霄花這專纏他一隻胳臂,它當然會喊手酸。」它是這跟她抱怨的。

  凌霄本攀木而生,但由於長得太好,反而礙著底下松樹的生長空間,仔細看來,那花兒最最旺盛的部分,老松的枝幹嚴然已呈枯朽狀。

  「那怎辦?乾脆把凌霄花除下算了。」花精不經心說道。

  「那怎行!」瞪了花精一記。「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雖然不同類,但你是花,它也是花,不怕遭天譴?」

  縮頭,吐舌。「我……我不是故意這說的,而且,我的天不就是大仙您?」

  「咳咳!知道就好,哪天我要嫌你煩、賺你呆,就一腳把你踢回花界去。」

  「別!大仙別呀!」他還想跟著大仙完成任務,榮歸花界的!

  「好吧,饒你個童言無忌,幫幫我。」嘴巴還訓著,腳下的布鞋便已除去,她挽起礙事的裙擺,塞至腰間,露出兩條玉腿。

  「大仙您?」

  「上樹呀!你讓我墊個腳,總成吧?」現在化成了肉身,也只有爬上樹,再跟凌霄溝通溝通,讓它適移到其它枝幹去。

  「小的遵命。」樹下邊,繼起細瘦的手腳,讓玉棠兒踩著他的背而後爬上樹。

  等她在老松較粗的主幹上坐定,競已是一身大汗。早知道爬樹會這累,她剛剛就肉身其身兩分就好。

  「喂喂!美麗的凌霄,你可識得我?」她喊道。

  半晌,見一叢赤色花海仍無動靜,於是她索性吹了口氣在上頭,乍時,凌霄花叢中一陣騷動。

  不認得化了凡體的她,起碼也要識得她的香味。

  「你呀你,只顧自己開花,竟然忘了留給老松一條生路,它要完了,看你往哪兒攀去?」她輕聲指責,而凌霄也一陣,彷彿在回應。「知道不對就好,快快分散到各枝幹去吧。」

  說罷,她彈出纖纖玉指,往凌霄花一觸,那籐蔓狀的莖葉立即像條靈活的蛇由她身上蜿蜒而過,惹得她笑聲連連。

  「大仙您可坐好呀!一會兒要摔下來,小的可接不住!」樹上的人因為怕癢而狂擺著腰肢,猛晃著兩條白皙的腿兒,看得花精冷汗猛淌。

  「呵呵……知道、知道了!」最後一節莖葉緩緩溜過,她坐正了身軀。「再來就是幫老松你治治胳臂了,忍著點呀。」

  接下來,她素手又一揮,將身上的清香灑了老松滿枝幹,瞬時,那原本枯朽的殘枝慢慢再度充盈。只等她再度上一口仙氣,就大功告成。只是當她吸嘴正要將氣吹出時,一道低沉的嗓音竟就這飄了出來。

  「你爬到樹上做什?」是路恭臣,他就站在花精身後不遠,拿眼緊盯著樹上的她。

  「嘎?完蛋!」玉棠兒頓時心頭一驚,滑了手,就這像只忘了自己有展翅的鳥兒,刷地從高高的樹上摔了下來。

  「啊!大仙——」花精反應地想去接住,但一道人影卻速度更快地掠過他,將手伸向墜下的人。

  乒乓!

  好大一聲,人墜了地,同時也壓上了地上的人。

  「嗚……」好不容易回了神,玉棠兒就要爬起,卻發現自己腰際橫著一條堅實的手臂,而鬆開的裙片底下則罩著某個東西,旋即,她掀開裙片一看。「嗯?」

  難怪她從那高的地方摔下來,卻一點也沒感覺到痛,原來,是他接住了她。

  避開她橫呈的白皙玉腿,路恭臣凝視著玉棠兒近在咫尺的臉蛋,僵冷地問,「你剛剛在樹上做什?」

  原本甘寅走後他是在書齋裡的,但不知道怎回事,在案前呆坐了好一會,心情卻始終靜不下來。

  他老是想著這兩姐弟的事;想他們的一舉一動,想他們的所有反應,還有那玉棠兒帶給他的熟悉感……

  但思考了好久,終究還是理不出什頭緒來。他對他們的瞭解,似乎只停留在玉棠兒所說的那些呀。

  心亂之餘,他也只好先拋下案上的公牘,打算先到園裡整整他老早之前就準備讓人修整的老松樹枝。

  豈料,他人才走進園裡,遠遠就看見花房後露頭的松樹上,竟然有人影晃動。

  會是沿著出牆的枝幹爬進園裡的宵小嗎?不無可能。倏地,他心裡警鐘一響,正打算找能用的器具逮人。

  哪知就在那時,一道蜜糖也似的笑聲就這傳進他的耳……

  心虛地看著表情嚴肅的路恭臣,玉棠兒隨口制道:「我爬到樹上……是想抓鳥呵!」

  真是別腳的理由!但是這總比將事實告訴他的好,縱使說了他也不信。

  「抓鳥?」手臂又縮緊半寸,眼睛不小心瞟到她被樹枝勾開的前襟,霎時惹得他下半身不自在。

  他又將目光急急避開了去。「對……對!方才芽苞吵著要抓鳥,我雖然知道這樹上沒有鳥,還是得哄一哄。」不知道是過於心虛,還是怎著,他沉穩的呼吸輕拂在她臉上,她的臉頰居然生出一片燥熱。

  這近看他,還是頭一遭,沒想到他長得倒挺好看,尤其那一雙像墨玉一般的黑眼瞳,像會將人一眼看穿似的,惹得她這神仙心也撲撲跳。

  又看了懷中人好半刻,就在她輕喘著嘴就要接話時,路恭臣起身,並將她抱了起來。

  「啊!我沒事,可以自己走的,你不需要抱我!」他一言不發,又面無表情,實在讓人很不安。

  莫非他瞧見她對那一花一樹施了法術?

  路恭臣沒打算放她下來,逕白白說道:「那棵松樹的枝幹旱就不牢靠,以後別爬了,先跟我到書齋,看看有沒有傷著。」

  「以後?」他不經心脫口的話,聽得她是一喜一懼;喜的是她在這裡有了以後,就也代表她和小芽苞可以繼續待上一待,而懼則是……

  則是,他的態度未免轉變得大快,這……實在令人不得不起疑。

  而全心困惑於此刻驚訝裡的她,自然漏看了路恭臣的一個小動作一個回望明顯已經讓人「處理」過的一花一木的小動作。

  「真對不住,我出自己沒怎樣反倒害得你受傷。」

  回到書齋裡,路恭臣將玉棠兒遍身檢查過後,確定沒摔傷,這才安了心處理自己手上那前一刻發現的傷口。

  因為玉棠兒落下的衝擊力過大,接住她的同時,他跌到地上,手掌正好讓一顆碎石戳破出血。

  「如果不介意,讓我幫你包紮吧。」見他左手不太靈巧地替右手上著藥,玉棠兒自動自發,不過……就不曉得人家肯不肯?

  「不會太痛,你隨便上上就好。」豈料路恭臣居然一口答應。

  他口氣雖然沒有明顯的情緒,但受傷的手卻抬得頗快,玉棠兒見了不禁驚喜,她三步並兩步,拿起藥就往他粗糙的掌上塗去。

  「……」他眉間出現一小痕皺褶,但瞬間又撫平無蹤。

  想也是,自己笨手笨腳,她臉上抽搐一下。「呵,我手腳不靈活,還厚臉皮自我推薦,別見怪呀。」

  這個身體用了幾天,還是不怎適應,改天得好好訓練訓練,省得天天出紕漏。

  兩隻眼睛專注地看著正為自已上藥的小人。路恭臣唇間下意識浮現一絲微笑。

  「沒關係,你可能還不習慣,人的身體多使用,就自然就會靈活了。」他說。

  「啊?」停下手邊的工作,她惴惴不安地瞅著他。他說的這話好像有玄機那,她突地心生這感覺。人的身體多使用會日漸靈活?這……是沒錯,但他還說了她「可能還不習慣」?

  這個……

  心中的疑惑加上眼前路恭臣透著睿智的眼神,玉棠兒不禁要憂慮……他剛剛是不是看到了什了?

  路恭臣收回視線,一副無事狀。「我是說,你們剛來這裡不久,環境不習慣,難免反應失常,所以無須太介意。」

  抬高兩道秀氣的眉,吞吞口水。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說的也是。」

  傷口處理好,路恭臣拿過她手上的藥膏,這一遞一收的動作中,帶起了一道微風,微風裡透著玉棠兒身上的香味。

  將香味嗅進鼻翼裡,路恭臣心頭某種情緒雖在醞釀,但仍好整似暇他說了:「如果沒什急事,我不介意你們留下來多住幾天,你手上的傷是為我受的,最少也等到傷養好了再說。」

  他眼角別了瞥那從玉棠兒幫他上藥時,就一直蹲在旁邊研究的小芽苞。

  然而,這話一說,首先手舞足蹈的就是他。

  「真的嗎?狀元郎留我們下來,多住幾天也好,幾天就夠我和大仙……嗚!」

  好在玉棠兒及時摀住他得意忘形的嘴,否則這回洩漏天機的可是他了。

  然而將一大一小看似逗趣卻別有意圖的舉動瞧進眼裡,此刻的路恭臣非但不再如先前般處處生疑,而是換成許久不曾有的雀躍。

  因為剛剛在花園裡的所見,他不得不懷疑:玉棠兒與玉芽真的不同於一般人,他們似乎能人所不能。

  雖然他沒看見她是如何讓老松的枯乾在短時間內回復生命力,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等了好久的某人,應該已經來了。

  而那讓他日思夜盼多年的某人,也就是……

  她?

  「小芽苞,你再多嘴,小心本仙座摘了你的蕊。拆了你的瓣!」說什路恭臣喜歡她!

  自從數天前差一點露出馬腳之後,花精就不時在她耳邊嘀咕著這些,吵得她一顆腦袋都漿了。花園裡氣氛謐靜,可她一顆心卻亂烘烘。

  「嗚!」捂起嘴,就怕玉棠兒真摘了他的蕊;可是想想,如果真要他不講,他可能會比被摘了蕊更難受,於是他認了。「大仙,您要小的怎樣都成,但要小的不提醒您,那可比什都要難過。我覺得那狀元郎好像知道咱們不是凡人,只是不說而已。」

  吞口水,潤潤喉。「這還不打緊,小的真的還覺得,狀元郎他似乎對大仙您有了傾慕之意,要不然咱們和他非親非故,交情又不深,他怎會答應讓我們繼續留下,還要我們有空幫他整理花圃?」

  對!就這個整理花圃最是奇怪。

  他們早從還未下凡的時候就已曉得這個狀元郎愛花甚於愛人,今天他主動要他家大仙幫他整理花圃,碰觸他最不欲外人接觸的最愛……這不是奇怪,又該怎形容?

  玉棠兒睨著花精泛著光芒的芝麻眼,心裡頭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這又當如何?縱使他懷疑我們不是人,他也沒法去證明我們是鬼、是怪、還是仙,因為我們的身體擺明就是熱呼呼的血肉呀!還有,你說他喜歡我,這要讓其它人聽到,可好!本座下凡,為的是替他治戀花癖,再來牽姻緣,他要真喜歡我、,不就代表他仍愛花,而他、正常的姻緣也就隨這無望一嗎?所以,不可說!」

  嘴裡訓說著,手裡則拿把小鋤七零八落地走向花圃,這時候的玉棠兒,自知是口是心非了。

  因為花精這說她,說路恭臣傾慕她,她居然是由心地……竊喜?

  啊,怎著?雖說人鬼神多多少少有著虛榮心,但她對這樣的說法,卻擺明不是來自這互古的慾望呀!這一點,她十分清楚。

  因為今天倘若換了個人,甚至是換了個狀元郎,她該也不會生出這樣的思緒的。

  該是由於他獨特吧?

  他的癖好遠不同於人,他的沉斂遠過於人,他的一言一行,甚至於他的一顰……一笑?

  嗟嗟嗟,她胡思亂想個什勁兒!不過就是路恭臣嗎!技巧地掩去眼皮底下的慌亂,她煽煽羽睫,回復到一貫的從容。

  然而仔細觀察著玉棠兒的反應的花精,當然敵不過她重整情緒的道行,因為即使她的隨性中帶有一些紊亂,可卻仍無法斷章取義地說被她的想法。

  最後他唯有附和。

  「大仙說的也是,那我們接下來該要怎做呢?」。,」

  「該要怎做?」抬眼望天,思緒激盪半晌,而後正臉一笑。「想知道接下來怎做?呵,跟我來!」小鋤一擱;她躍起玲瓏的身影,信步往花園外走去,而花精芽苞當然也跟著她到了路恭臣的書齋前。

  「想知道接下來怎做?先敲門。」她唇線微揚。

  花精雖然丈二金剛,可也半信半疑地敲了書齋的木門。敲門聲方歇下,門內應門聲便起:

  「誰?」裡頭,路恭臣正忙著他的案上犢。

  「是我和玉芽。」玉棠兒答道。

  「進來。」

  推開門,進了書齋,只見路恭臣朝他們淡淡一笑,就又低下頭,埋首案牘。

  這是這幾天來他見著他們時的自然反應——淡淡的笑,不熱不冷,就像老朋友打招呼一樣,很是令人窩心。

  如果不去想他轉變的原因,這的確是相當讓他們振奮的鼓勵。

  下意識又探了書齋裡滿滿的書一眼,玉棠兒才將視線又調往書案後頭的人身上。

  其實他長得並非十足的儒生相,光他那一身莊稼漢的膚色,就已去了幾分文弱氣息;若沒仔細看清他的五官,幾乎要以為他是個身量極高、受過訓練的武人了。

  一般的儒生,真的很少像他這樣的,即使養花,多也請來花匠的。

  「找我什事?」

  好半刻,屋內只有他翻動紙張的聲,於是他抬頭盯住正出神的她,和像在等著什似的玉芽。

  路恭臣這一問,玉棠兒才忙回道:「我來是想說說上一回我替恭臣大哥看相的事。」

  她對他的稱呼也改了,自從花園那一次之後。

  呵!其實是她主動佔他便宜的,當時環境好、氣氛佳,稱謂趁機改改對他們的任務多有幫助的。

  「看相?」路恭臣擱下正蘸墨的筆。

  「對,我算算近日的運數,你的花煞應該有得解。」這就是她將要祭出的高招。

  「解煞?」低下眼簾,未久又抬起,他唇間帶笑。「如何解?何時解?」

  「嘎?」怎回應得如此順口?

  「覺得意外?這也難怪。不過這些天我也曾想過你之前提的,除了諸子百家,民間方術的確也頗耐人尋味。」

  「你……也對這有興趣了?」她走到案前,小心翼翼求證。

  「天地何其大』除了人所見所聞,人所不能見不曾聞的事物,又怎是一個興趣所能探解。」他似有寓意地深凝案前的人。天!他說的話怎生這詭異呀?人所不能見不曾聞,指的不正是他們嘛?

  「怎了?不是要告訴我如何解煞嗎?」瞧進她僵滯的反應,他暗生滿意,因為這就代表他聽想無差。

  「是,我是要說,那你仔細聽來。這花煞如何解?愈進人群愈能解,何時解?愈近七夕愈能解。」

  「所以呢?」

  「所以你一定得參與皇宮七夕的乞巧盛宴。」一語斷定。

  驀然,只見路恭臣瞇起似潭的深眸。「如果我不呢?」

  「花煞永不解,姻緣永難求。一下重藥,封起退路!

  「那去了又如何?」

  「當然是解了花煞,求來好姻緣了。」以為他開竅,她笑得樂不可支,哪知路恭臣接下來的一句呢喃,卻讓她甜蜜蜜的笑容凍結在臉上。

  「如果求來的好姻緣是你,那我便無須考慮了。」

  「我?」指著自己,她愕然於他此話的用意。

  又是淡淡一笑。「沒事,一個月後的乞巧宴,我會去。」再度埋首紙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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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2: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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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

  鴨蛋黃的日輪方下山,華麗的藍絨夜幕便覆上。

  京裡錯綜的巷街,擠滿從三天前就絡繹不絕的車馬陣,路上樓坊結滿綺羅綵帶,市集裡做著「種生」生意的彩帳人潮特多。

  所有的人似乎都為七夕的到來而感到興奮,除了未曾婚嫁的男女,這節日同樣也屬於日日皆假日的孩童。

  「呵……」打了個長呵欠,玉棠兒盯住一群從跟前追逐而過的孩童,他們穿著新衣,手上拿著新鮮的荷花葉,模樣光鮮。

  見他們一副歡欣鼓舞的樣子,她不禁要羨慕,那荷花正好開在這精神蓬勃的季節。

  抬頭看著玉棠兒,花精芽苞也悄悄打了個阿欠。大仙,咱們化了肉身,好像更容易困了。」擦去眼角因打呵欠而擠出來的眼淚。

  望向不遠處,那圈最最熱鬧的「乞巧市」,她喃喃道:「凡人真是精力旺盛,有人從天未亮就上工,有的人卻到天快亮了才休息,不像咱們花界,該什時候綻放,就什時候綻放,旺盛期永遠只有一個時候……」

  「是呀!」小芽苞點點頭,跟著他有點支撐不住他說:「大仙,既然我們該綻放就綻放,該睡覺就得睡覺,那現在……咱們回去睡覺好嗎?」

  天還沒暗,那個探花郎便帶著他們來到京城,之後就跟著狀元郎進了宮中,將他們留在這兒了。

  雖然今天街道一定會喧鬧到夜深,而他們也會趕在市集散掉之前來接人,但他想,他和大仙一定撐不到那時候的。

  如果睡意有十分,他現在起碼也有七、八分困了,當街睡覺,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呢。

  聞言,同樣想睡的玉棠兒柔聲問:「想睡了?」

  「嗯,不只是想睡,是好、想、睡!走走,大仙走!下凡幾天來,因為玉棠兒的允許,兩人之間的感覺也就不再像先前那般嚴謹,有時他還真當她是自家姐兒了。

  拉著玉棠兒的衣擺就要走,孰料頭上卻一陣疼痛,抬眼望,原來是玉棠兒賞了他一記爆栗。

  「好痛呀!大仙。」花精嘟起唇。

  微微笑。「好痛喔,那現在還會不會想睡覺?」她嗔道。

  煞有其事地想想,恍悟了。「不……不太會了。」

  「算你聰明,今天我們有這大好機會進京,事情沒辦妥,就甭想睡覺,懂不懂?」雖然她的眼皮也快蓋下來了。

  「呵,懂了,那我們要繼續等到狀元即他們出來嗎?」從剛剛大仙就一直在想事情,可卻沒說出個計劃,所以他也就這認為。

  「空等沒用,今天我要主動出擊。」這個她早想好了,只是,她是曉得宮中夜宴有許多好人選會列席,但卻不知道該挑哪個和狀元配對……

  費思量!真費思量!

  「主動……出擊?」

  「對!不過得先搜集情報。」她靈光一動,跨腳邁向方才發現的福德小祠,在祠前站定。「這地頭我們不熟,先請教請教人。」

  說罷,她小腳輕輕踏了石板地,喊道:「福德公,海棠有事相求,麻煩謂現身!」

  在玉棠兒喊完後的下一刻,祠前熏霧一片,一名白髯垂胸、皺紋滿面的老翁旋即現身霧中。

  「咳咳,原來是花界海棠花神光臨本堆,有失遠迎,見諒見諒!」他笑容滿面。「福德公多禮了,小仙的味道不知有無嗆著您老人家?真是失禮了。」她打趣。

  「沒有、沒有!我已經好久沒這香過了。」他這句是實話,因為最近這條街道的人家養了幾條笨犬,有事無事經過他的地盤都不吝於留下「瓊漿玉液」,可熏死他的!「不知海棠花神有什需要小神幫忙的?」

  客套完,進入正題。

  「小仙初到這兒,不熟這裡的人情世故,但因為有任務得完成,所以想請教一些關於當今天子膝下的十六位公主之事。」

  「什事?」

  「十六位公主之中,誰的品德最佳。相貌最好,年齡適宜婚嫁?」

  「這個……」撫撫白鬚,思量了一下,笑道:「十六位公主中,僅六位稍符。大公主好脾氣但多病;三公主甜美但稍驕縱,六公主乖巧卻胖了點;八公主聰明但嗜吃如命;十公主嫻淑可滿臉雀花;十二公主相貌中上卻不愛書牘。」

  仔細聽了一遍,都沒能中意,那不是公主也成。「除了這六位公主,再無其它?」

  「其它?」搖頭晃腦,掏光腦袋又想了一遍。「有!」

  「誰?」開心狀。

  「十二公主相貌中上卻不愛書牘,十公主嫻淑可滿臉雀花,八公主聰明但嗜吃如命,六公主乖巧卻胖了點,三公主甜美但稍嬌縱,大公主好脾氣但多病。」

  聽完,玉棠」和花精芽苞差點沒昏倒!這福德公莫非老糊塗了不成?居然將同樣的東西翻過來當成另一樣東西用!這要他們怎好相信?

  呵!想想他這……也算幫了她一些忙,收起苦笑,玉棠兒朝福德一揖身。

  「小仙在此謝過,另外還想麻煩您一件事。如果方便,你的祠堂能否借小仙及小花精待上一待?」

  」我這兒?」面有難色。

  「有困難?不會打擾很久的。」露出懇求的表情。

  「困難是沒有,只是……」只是他不能保證那幾條笨犬何時又會大駕光臨,萬一又給……

  「沒困難就好。」福德一句話尚未說完,玉棠兒便漾開朱唇笑道,她回身對著睡眼朦朧的花精道:「你想睡,就先待在福德公公這兒睡,我去去就回來。」

  聽了,小芽苞吃力地撐大芝麻眼。

  「大仙去哪兒?」

  「我要進宮中一趟,但身份不對進不了,而肉身又礙事,所以你得待在這裡看著我的肉身,清楚了嗎?原來大仙是要「技巧」地進宮呵。小芽苞點點頭。

  「很好。」摸摸他的頭,玉棠兒往祠前一坐,須臾,肉身、真身兩分。

  她作透明狀的真身朝福德、花精調皮作了個待會見的動作後,旋即飛騰起身,風也似地翻越過數丈高的宮牆而去。

  此刻,重重官闈深處的御花園,只得一句熱鬧形容。

  那兒燈火通明,歌舞昇平,不見兩岸的池,九曲石橋如同巨龍般地騰越其上,而今年的乞巧宴就在橋上舉行。

  橋,很長,橋上,人很多,圍欄邊倚著的士人官宦,也正斯文地賣弄腹中墨水。

  他們未穿朝服著便裝,文人頭戴儒中,武人結髮戴帽,一陣香風襲來,各個衣袂飄飄,氣度不凡。

  除了在外表多作改善之外,另則裡索枯腸。絞盡腦汁,為的就是取悅身邊的名門淑媛,與情敵們一較高下。

  而早早到宴的路恭臣和甘寅亦身陷人群之中。

  與身旁其它學院院士胡謅一番之後,甘寅走近似乎對此晚宴不太感興趣,且心不在焉的路恭臣,小小聲附在他耳邊道:

  「今天人可真多,機會多了,也少了。」官家小姐來了不少,機會多了;官家子弟也來了特多,所以機會少了。

  想想他費心打點著裝,為的就是在此時此刻能比其它人多吸引姑娘們的一點點注意,不過一番舌戰下來……

  哈!飄過他身上的目光是不少,只是停留的卻不多,就連今天甚少開口說話的路恭臣都比他多。

  路恭臣將視線定在池面放游的「水上浮」上;那些模樣討喜的黃臘鴛鴦、見雁,比得穿金戴銀、塗紅抹綠的官家千金更能博得他的喜愛。

  「咳!」甘寅佯咳一聲,路恭臣這才收回視線。「恭臣兄好像來得不大情願?」

  沒給客氣。「我是不情願。」因為是甘寅自作主張,硬要他來「作伴」,雖然他答應前來的真正原因,是一個月前玉棠兒的說項。

  想想,他一句話也真問得廢言,裝笑。「唉,你大人有大量,我這做也是為你好,那就既來安之則安之吧。」

  「我是很安哪。」話少,不搶鋒頭,名副其實的安分守已。迎著夜風,他隨意將臉面向不遠處的水榭亭台,不覺中,他蹙起眉頭。

  很是奇怪,為何他又覺得今夜的花香又較平日濃上許多?而那香味,該是從哪兒飄來?

  「我說此安非彼安呀,恭臣兄!」甘寅臉一垮,就要埋怨好友的無趣,卻在發現他偏臉的舉動後,暗自生喜。

  喔哦!原來他注意的不是眼前,而是……那兒!

  那兒,裝飾得相當華麗的亭台,台上空間很大,十七位公主來了十四位。

  她們衣著光鮮卻正襟危坐,身份同樣是公主,卻因為嫡生庶出,而三、五各向日成群。

  一頭,幾位讓多個僕婢供著;一頭,另幾位則使喚著官人做東做西,好不尊貴。

  顧及禮教,她們談話聲細小,以扇掩面的雍容姿態,看得亭外有心人心施蕩漾。

  然而前一刻,這被約束出來的嫻靜卻在三公主的身上蕩然無存。

  「哈啾!哈啾,哈啾!」她正給一陣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濃烈香味折磨得噴嚏連連,打了一回合之後,她歪了頭上金釵,亂了一身行頭。

  不由地,她翹起塗了胭脂的唇,對著其它的公主嘖問:「你們誠實點跟我說,哪個人明知我對花香不耐卻故意在身上上了這多香粉?」

  自小她就不喜歡花、因為只要花香濃一點,她的鼻子就受不了,而這毛病,她父王、母后清楚,眼前這些人更是清楚的。

  一定是不想她奪走太多人的目光:所以對使出這惡劣的招術,她不齒地哼了聲。

  只是她氣呼呼問完,卻沒人應聲;如此情況,就算沒人這做,她們瞧來也像在看她笑話。

  「到底是誰?快自己承認,要不然我要讓人找了!哈啾!」遠遠刮來一陣風,又將那討厭的香味沾了她滿臉,惹得她又是噴嚏不斷,「氣死我了!來人……」

  見驕縱的三公主又要發脾氣,體弱但溫文的大公主不得已說了:「妹妹你不喜花香,我們大家都知曉,大家都是一家子,不會故意生事。」

  「生事?我怎知道你們會不會?!」美麗的臉龐滿是懷疑。

  嫉妒是人之常情,從小她就因為生得好,所以特別受父王、母后疼愛,誰知道她們會不會因為眼紅,因而故意找她麻煩!

  「咳咳,今天是七夕美日,妹妹別生氣了,讓我來幫你問問,再將那有香味的東西除去便是。」大公主深咳個兩聲,待氣順了之一,望向在場的人,「妹妹們哪位身上塗有香膏、香粉?」問題壓根兒沒作用,所以沒人回應。

  「咳咳!」又猛咳了兩三聲,眼看就要斷了氣,但在深長地吸氣之後,一會兒臉色又好轉,續問:「那哪位妹妹身上又戴了香囊了?」

  兩樣問題,一樣目的,說出來肯定會被三公主找麻煩,於是又沒人回應。

  看著所有人鴉雀無聲,三公主氣嘟嘟地站了起求這時,小有智能的八公主吭了聲。

  「什香膏、香粉、香囊,這些東西根本不會這香,你要不要找找是不是其它東西犯了你?」她嘴裡還嚼著上等的果子,所以聲音含糊。

  好吃鬼!三公主瞪了她一眼,但回頭想想:這些東西確實不可能這濃郁,現下這味道,就好比一圃子花全開放……

  眼睛繞亭子裡一圈,終於,她發現了可疑物。

  一盆花,紅艷艷的花,就被擺在位於上風處的石欄前。

  她捏著鼻,走至花前,然後忍耐地鬆手吸了一小口,「哈啾!」就是它了!

  「是誰將這盆臭花放在這裡的?」她轉身質問其它人,可卻沒發現真正的擺花人正坐在石欄上。

  臭花?這公主可真不識貨!玉棠兒扁扁嘴,要不是她肉身更身份離,且不想動用法術,她早就想賞個爆栗給這個對上不敬、對下不慈的蠻橫三公主了。

  剛才一進宮,她就照著自己的計劃到御花園挑了個願意幫忙的花勇士。

  而這株芍葯挺熱心,它毛遂自薦,說了自己很香、很美、涵義佳。

  嗯……的確是。記得凡人的名血一詩經裡說:惟士與女,依其相諸,贈之以芍葯。自很久以前,凡人中的戀人便以芍葯相贈,作為結情之約……

  既然今天她是來拉紅線的,當然得挑個好兆頭,又能引人注意的人選,於是,芍葯花便成了上上之選。

  說好了要散出一季的芬芳,她將芍葯帶來了眾人聚集的此地,原本還很高興才擱了未久就有人察覺,豈料……

  臭花?這生得國色天香的三公主卻是說酸話的高手!踢著腿兒,玉棠兒盯著眼前人氣呼呼的背影,再作壁上觀。

  想當然爾,三公主一喊,所有的人便將注意力彙集過來。

  「我看過的花,就屬這株最臭了!」臭到她想吐!「什花是臭的?我瞧瞧。」八公主求知慾強,走至散著馥郁芳香的芍葯花前,一眼識出。這盆花是芍葯嘛,它的香可比食物中的牡蠣肉,既飽滿又肥美,上等品呀。」

  聞言,三公主嫌惡地擰起眉。

  「吃吃吃!滿腦子都是吃,也不怕人家笑話!」未予理會,又問:「究竟是誰將這盆芍葯擱在這裡的!不出聲,我就讓人將它丟到水裡喂鯉魚了!」

  丟進水裡喂鯉魚?玉棠兒聽了差點沒從石欄上摔下!這三公主美則美矣,心腸可壞的。

  真是的,就不能來個識貨的,將芍葯花的涵義闡述闡述,好讓她繼續下一著棋嗎?

  稍許,仍是沒人承認。既然擺花的人不出來讓她洩洩氣,那她只好將氣發在這株臭花上了。三公主心一橫,喊了人:「來!將這盆花丟進水裡頭去!」

  公主下令,當差的自然不敢違背,在所有人不想出聲惹麻煩的情況下,只見一名婢女從人群中踱出。

  「很好,辦完了再等領賞。」她趾高氣揚地笑。

  「謝公主。」一福身,婢女捧起了芍葯花往亭外走去。

  糟糕!若那婢女真把它丟了,她不就害了那株芍葯了?!見婢女挨向石欄,舉起芍葯就要丟,玉棠兒不由得慌張起來。

  然而就在婢女作勢扔下之際,一隻突然出來的大掌,穩穩地護住了那盆花。

  婢女抬眼一看,一張嚴肅到了級點的俊臉就在她頭頂盯著,在又羞又怯的心情下,她鬆了手,並將芍葯讓給來人,跟著退回亭內。

  「。

  見狀,使意的人瞑道:「要你將花丟了,怎沒聽見花盆落水的聲音?」

  婢女心慌,拿著兩隻眼珠就往亭外瞅去,而剛剛救了那盆芍葯的人也正好走進來。

  是他!路恭臣!正準備使法術救芍葯的玉棠兒又驚又喜。

  怒瞪著來人,三公主憤罵:「哪個大膽的人,居然敢跟本公主作對?!」

  「愛花之人。」將花捧在懷中,路恭臣仔細端詳著有無損傷。

  「沒名沒姓嗎?」

  「學士院學士路恭臣,得罪公主之處請見諒。」放下芍葯花,他躬身一揖。

  路恭臣?原來是當今狀元郎。殿試一鳴驚人,文思泉湧的才華連父王都稱讚,成就指日可待。

  在今天之前,他的名字就也在宮中時有耳聞,如今親眼一見,人倒也生得不群,是個能讓姑娘家心儀的對象。除了氣焰高張的三公主,其它公主亦暗生好感。

  但他得罪了她,還是事實。「你是得罪了我。」三公主不打算罷休,因為她「楔而不捨」的個性,也因為她想探探這個人人誇讚的狀元即究竟有何不同之處。

  「那微臣在此向公主致歉。」再一拱手,跟著捧起地上的芍葯花。

  看他仍是護著花的舉動,瞇起美眸道:「路學士捧著芍葯做什?」

  「將它安回它該在的地方。」路恭臣不假思索他說。如果把花擱在這裡,他不確定這個脾氣不佳的公主將會如何處置。

  再將它扔進水裡……萬萬不成!

  「要安也得我來安。」

  「為何?」

  「因為它也得罪了我……哈啾!」說時遲那時快,她當下又打了個噴嚏,再抬起頭時,她裡向路恭臣的表情就像抓著了把柄似的。

  「公主不耐這花香,微臣順道將它移走就好。」

  前一刻,他就是讓這芍葯的香味給吸引過來的,現在一聞,更發現這株芍葯的花香果真異常濃烈,不適應的人。就會如同三公主的反應一樣。

  「順道?誰准你走的?!她都還沒問盡興,怎能放人離開!

  見狀,一旁的大公主忙勸道!

  「三妹妹,今天的乞巧宴雖是父王起的,但是這樣……似乎不妥。」她其實是想糾正,但又礙於不想多添麻煩,所以才婉轉勸了。

  「不妥?」好像真有那一點不妥,雖然這路恭臣挺……有趣。「好吧,花留下,人可以退下了。」一會兒她再讓人將這花丟得遠遠的,省得傷神。

  「微臣懇請公主將花賜給微臣。」想想,還是將花帶走一勞永逸。

  端起艷麗的臉。「你作啥這保護這盆花?它又不值錢!」

  「它亦是一條生命。」

  「恭臣兄……」一直無話的甘寅再也忍不住出聲。沒當上乘龍快婿也就罷,但為了一盆花犯上公主……將會如何他實在不敢想。

  沒打算退卻,路恭臣是保芍葯保定了。

  「生命?你當它個人呀!」這個狀元即還具特立獨行,有趣得緊。

  「雖然不是人,可也是條生命。公主呼吸,它呼吸:公主喝水,它喝水;花草也有表情,也有情緒,只是沒人去注意罷了。如果可以,微臣願以一物換一物。」最糟,也就要他的前途了。

  「說得爽快,你拿什換?」嘴上咄咄逼人,心裡卻不禁為路恭臣不畏強勢的態度而撼動,雖然他護著的只是一株花。

  妹妹,我瞧就算了,花讓路學上帶走,你就不會再打噴嚏了。」見一名堂堂狀元為了一樁小事被她這刁難,可也於心不忍。「路學士。」

  「微臣在。」

  「花你帶走吧,好生照顧。」傾首微笑。

  「微臣知曉。」俊朗的臉上如同曉光初現,他笑容輕楊,登時迷惑了數位公主的少女心,包括大公主和三公主,還有……

  從頭到尾皆專注於路恭臣應對的玉棠兒,亦被他執著護花的舉動給震懾住。

  說他戀花成癡,先前她只道這是個不知變通的行為,但今天……就剛才聽完那一場應對之後,她卻不得不對此人完全改觀。

  現在她終於明白,他是真的懂花,所以才戀花;他是徹底尊重生命的存在,所以才以某種形式在保護、捍衛花。

  這樣的人……心該是柔軟、易感的。好生羨慕!如果海棠也能讓他這疼法,不知道該有多幸福呵!

  想著想著,不覺天色又更深了些……

  而此刻;御花園裡的一個角落,也正因為玉棠兒帶走芍葯花,而起了一陣小騷動。

  樹陣花影裡,錯落的月光下,有著人影兩條。

  「該死的」!不是說東西放在這裡嗎,到哪裡去了?」一人生怒卻不敢放聲憤罵。

  「是應該在這裡的。一盆芍葯一盆芙蓉,這盆是芙蓉。」另一人又對著指定地找找。

  「那芍葯呢,」

  兩人摸黑又對著那該要擱了發財物的指定地找了又找,最後……

  「不見了!」

  頓時,咒罵聲四起,驚嚇了暗叢中嘶嘶唱嗚的閒蟲。

  「棠兒姑娘,小芽苞!醒醒!怎睡在這裡,會著涼的!」

  半個時辰後,出了皇官的路恭臣和甘寅,終於在大街旁的福德祠找到睡得正熟的玉家姐弟。

  只是喊了數聲,搖晃了好兒下,都不見人轉醒。

  當街睡真這好睡嗎?若不是日前玉棠兒曾說過她有著日落即眠的怪癬,他們還真不太敢相信呢。

  將自刁蠻公主手中救下的芍葯放進馬車內,路恭臣又走回睡得橫七豎八的一鹼小跟前。「幫我抱小娃兒上車。」他對身材較矮小的甘寅說道。

  「好,姑娘就讓你抱,可別心慌地抱掉了。」咧笑,不忘調侃一句。

  從玉家兩口住進狀元府至今已一個多月,他沒趕他們走,就是會讓他們繼續待下去了。熟知路恭臣嘴硬心軟個性的甘寅,忍不住暗笑。

  抱起花精,他朝馬車走去,留下路恭臣對著香甜酣睡的玉棠兒。

  他盯著她粉配的睡臉,不由得想起半個時辰前仍在宮中時,其實那時除了芍葯濃郁的花香,他還嗅到了另一股香味,那股香味清清淡淡,與她身上的香味非常之相似。

  如果不是她乖乖在這裡睡覺,他還真要懷疑,她是不是偷偷跟著他們進宮了。抱起玉棠兒,嗅著她發間傳來的獨特味道,他唇間不覺揚起一道柔情的笑。

  將人安進車內,馬蹄才要跨出……

  「哎喲!」

  時候挑得正好,馬車一顛,那在宮裡癡想到忘了時間的玉棠兒這才回歸肉身。

  呼呼!這一路飛得可辛苦,她的眼皮重到一直掉下來,差點回不來!

  睡醒?聲音來源頗近,玉棠兒吃力地抬眼一探。

  是他!怎她會睡在他懷裡?喔,不是只有她,還有小芽苞也貼著他睡,該是怕他們被馬車顛著吧?

  「看來是還沒睡醒。」玉棠兒的一臉困相不容置疑。「還想睡就繼續睡,到了我會叫醒你們。」

  見玉棠兒仍死命地撐在那兒,他又輕笑一聲。

  「……本來我還在擔心將你們丟在街上妥不妥當,結果你們真的當街睡了起來,所幸沒讓人趁機擄走。」

  聞言,玉棠兒朱唇微曬。他擔心他們那,就像他擔心那株芍葯一樣!她開懷地窩迸他懷中,併合上極困的眼。「……你心地善良,我一定會替你找段好姻緣的……」含糊喃道。

  「如果對象是你,或許我會……」路恭臣不由得一楞,他凝注懷中人恬靜的側臉,未久,搖搖頭一笑。「果真是你,因為也只有你會對我說這些話了……」

  種生:將綠豆,小豆或麥類等穀物盛在器皿中以水浸泡,發出的芽苗再以顏色不等的綵帶網束,七夕當日拿來販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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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2: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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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個小芽苞——」

  隔晨,天光才轉亮,一陣騷臭味便將逐漸醒轉的玉棠兒熏到自床板上跳起來。

  「大仙,怎了?呵……」揉揉惺忪的眼,伸著懶腰,花精抬眼看向床頭一臉苦相的人。

  「怎了?你聞聞。」

  「聞聞?好!」兩隻鼻孔對著房裡的空氣吸了吸,而後一臉糊塗。「沒事呀。」

  「真的沒事?」提起後臀部分的裙擺,玉棠兒當空輕揭。

  吸一口,皺了臉。「嗯……好騷的味道,大仙的衣服怎了?」他們來自花界,身上的花香應該永續不斷,除非……

  「大……大仙你病了?」他跳下床,在床前碎步踱了起來。「不成!不成!大仙病了,那不可以再待在這裡,回花界去,對!回去!」

  「別忘了我是神字輩!」

  「神字輩?」抬起頭,恍悟,又垂下頭繼續踱步。「是呀!大仙是神,和我們這些花精不同,大仙不會生病,那……」

  「噓!站好!」花精踱得她眼花。「我問你,昨天我進宮後,你可有守好我的肉身?」

  站定身子,肯定地點點頭。「有啊!小的一直守在大仙肉身旁邊。」這點他十分確定。

  玉棠兒瞇起眼,懷疑道:「那有沒有什……什經過?」

  「什經過?」搔頭想想。「好像有什……啊!有兩條狗經過,但我是將他們趕跑才睡覺的。」

  「確定它們沒再回來?」

  「沒……沒……沒確定呵。」把那兩條狗趕跑後他就睡著了,怎曉得它們有無再回來。

  掐住額,歎口氣。「那我肯定它們又回來了,而且還作了記號。」

  「……記號?」呃……該不會是……天!「大仙。小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曉得那兩條笨狗居然這大膽,讓小的去修理修理它們!」邁開大步,往門口走去。

  「它們在京裡,你怎去?不需要了。」嘖!這個小芽苞真是氣得她頭疼。

  「這怎成?它們膽敢冒犯大仙尊座,非給點顏色不可!」到了門前,氣呼呼地打開門,忽地他往後驚跳一步。

  「姑娘和小兄弟起得可真早乙。」門外,一名身型豐潤的大嬸張嘴笑著,大搖大擺走了進來,將手上的東西擺上桌。

  「大娘……這個!」她就是那名力氣如牛的大嬸,在狀元府的這幾天,都是她照應他們的起居。

  「衣服是給你們換穿的,我先把床單換一換,等會兒再帶你們到膳房用早膳。」

  她拿了床單到床邊準備替換,而玉棠兒和花精則挨進桌前一看。

  替換的衣服?有女孩兒的裙裝,也有小童適穿的襖褲。

  「大娘怎這費工夫,衣物我和小芽苞身上的換下來洗洗就好,穿在身上自然就風乾啦!」其實他們身上的衣裳就像是花的枝葉一樣,髒了,沾沾晨露也就乾淨舒適。

  「這是大人交代下來的。」抽換掉有點怪異騷味的鋪蓋,婦人好奇地問:「是不是小兄弟晚上耐不住,尿在鋪蓋上了?」

  「我尿?」他雖是階層不高的小花精,可也做不出這種丟臉的事的,他急忙想否認:「我才沒有!那個是大仇她……」

  「!」驚駭地瞥向玉棠兒,見她板起臉,花精忙收口。「呵呵!不是芽苞尿,更不是大仙尿,是小狗灑尿!」

  「房裡哪來的狗?」捧著污穢的床單,走過來,摸摸花精幹黃的頭髮,用力一抱。「唉!看起來這伶俐的一個娃兒,腦子居然給不靈光,大娘疼咧。」

  「嗚嗚!」臉被壓近床單,花精就快被狗尿味給熏死了。

  「呵,大娘心腸真好,以後小芽苞就讓大娘疼了。」等等!如果這些衣服是路恭臣吩咐下來的,那昨天晚上,這味道是不是也給他聞到了?天!她還窩在他身上睡覺哩!臉色大變。

  「如果有機會的話,讓我疼,當然好。」這一大一小進府後,府裡可熱鬧多了。

  「大娘的意思是?」難不成路恭臣不讓他們繼續待了?

  「你們將衣服換換,等一下我帶你們去見大人,就知道了。」

  見了他就知道?這句話說得她志下心不安。

  換完衣服,玉棠兒和花精便跟著牛力大娘來到膳房,膳房裡路恭臣早已在裡頭。

  「我有事跟你們商量,坐。」盯著一大一小穿著他特地吩咐人去準備的衣物,路恭臣露出難得的笑容。小芽苞穿著嫩綠色的襖裝,很精神;而玉棠兒……那胭脂色的紗羅裙也真的適合她,此刻的她雖未費心裝扮,但那出塵的特質已透露了七、八分。

  兩人不太適應地在桌前坐下,四隻眼睛不由自主地好奇凝望他。

  有事商量?聽起來好像……有些沉重幄,玉棠兒不禁作如是想,她朝四下探看,更發現其它的人皆已退去。什事這神秘?連一干人都被摒退。

  不過想想,即使他要趕他們出去,她也會再想辦法混進來的,因為她是無所不能的海棠花神嘛。

  「恭臣大哥有什事要與我倆商量?」玉棠兒挺著腰稈。

  見她不自在,他笑道:「無需這拘束,吃吧。」

  回應地笑笑。「好。」她的確也餓了,拿起碗筷,不客氣地撈起粥,而花精更是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靜了一會兒,路恭臣徐徐開口:「你和玉芽還要進京尋親嗎?」

  怎提這個?停下箸,玉棠兒戰戰兢兢地盯住神情嚴肅的他。

  「如果要,我就托人先幫你們找,等找著再送你們過去,這樣會好一些。」眸光稍暗,像是失望。

  「那如果我們不要呢?」廢言!如果要,他們還這努力纏他做啥?

  黑眸霎時光亮。「如果不要,那我回鄉,你們跟來如何?」

  「回鄉?」還要他們跟?」

  「這事其實我也不容易開口,但不說又不能就這耗下去。」他難得心煩,也難得有事難以啟口,所以玉棠兒看得目瞪口呆。「事情是這樣的……」

  自從他高中狀元,便也一直想將故鄉的老母接到青陽縣來,只是他的娘個性十分固執,一直堅持要他實現當初進京考試時對她許下的諾言,才肯依他的意到青陽縣讓他奉養終老。

  這一年多來,他已經讓人回去請了好幾次,但都沒能順利達成。

  他娘不是以一句「捨不得離開故鄉」打發,就是頻頻向他催討諾言……

  唉!並非他不想說到做到,而是要他找段好姻緣,卻也不是那容易;更何況他心裡早就有了某人。

  某個在十數年前,就已經深深進駐他心裡的人除了心裡有人,路恭臣將能說的都說了。玉棠兒聽完先是點點頭,跟著又像是發現什似的,堆起眉頭。

  「你說你答應了你娘什?」這好像是關鍵。

  我答應她,在求得功名後,於青陽縣成家。」

  成家?他連個對象都沒有,如何成家?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她娘要等到他成家,可能得等到白髮蒼蒼。

  不過,她會將那段時間縮到最短。她有把握。功名你是求得了,但是家呢?」

  路恭臣悶頭苦思,深長地歎道:「不想那早成親,我有我的理由,但是她不諒解,而我又不能任她孤伶伶一個人。」

  其實說孤伶伶,他娘倒也不是太孤單,她從早到晚有圃子裡的花、草、青菜陪著,所以至今從未聽過她抱怨過一聲。

  「那現在……我能夠幫上什忙嗎?」如果能幫他早日找到姻緣,她是什都肯做。

  「這就是我找你商量的目的。」他抬眼,認真地看著玉棠兒,黑眸光亮。「如果可以,我想麻煩你佯裝是我即將過門的未婚妻,與我一同回鄉,將我娘先接來青陽縣再說。」

  其實,在這之前,他根本不會有這念頭,要其它的女子假裝他親暱之人,縱使只是「假裝」,他也不太能接受。

  但是,玉棠兒出現之後,他心中那固執已久的堅持,就被完全軟化了。

  原因無它,因為她實在像極他心中的某人,又或許她根本就是他等著的那個人。

  這次回鄉若能將娘接來,又能確定玉棠兒的身份,那就太好了。

  思及此,路恭臣的臉上就又泛出一層隱隱的喜色,可是正處於驚訝狀態中的玉棠兒卻未能及時發現。

  他說什?要她假裝成他即將過門的妻室,去幫他將他那固執的娘「拐帶」過來?這……

  「如果不妥,那……」

  不妥!怎會不妥!她高興都來不及哩!

  在玉棠兒答應路恭臣的請求之後,當天下午,包括一名車伕,一行四人便即刻啟程往路家所在的縣城而去。

  只是預計一天一夜的路程,於今也才過了半日,路恭臣的耳朵便有些承受不住了,因為玉棠兒那不絕於耳的……條件!

  「恭臣大哥,如果路大娘肯在青陽縣住下,那你是不是就真要討一房媳婦讓她汗心開心?」

  「看情形再說。」

  「看情形?可你不是答應我會盡力而為?」其實他娶不娶,嚴格算來該也不干她一名外人的事,但為了任務,她可得拿著鞭子在後頭逼著。

  「我是答應了。」掀開馬車側邊的布幔,外頭山巒邊的夕陽,將光線帶入了車中,將裡頭的人鍍上一層亮亮的金「答應就要做到呀!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嘻!把他當馬來鞭,似乎殘忍了點。

  玉棠兒正心虛地笑著,而回過頭看著她被垂的秀髮被鑲了一層金的路恭臣,卻不禁失了神。

  她……也是像這樣,處於溫軟的金芒中。

  雖不見「她」面容如何,但「她」聲音裡藏著的甜蜜笑意,就已在朦朧中甜透了他的心扉。

  不覺中,又給他想起了記憶中的……某人。

  「呃……我臉上有什嗎?」收起笑臉,問著路恭臣。

  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顧左右言它:「沒什。我在想,把這株芍葯放在這裡,你們會不會受不了。」他聞慣花香,所以濃烈清淡對他都無影響,連昨夜,這芍葯都放在他書齋,就怕香著不適應的人。

  「受不了?怎會!我和小芽苞一向愛花,可像這香卻不野的,還真難得碰上。」垂下眼,看著坐在她和他之間,小芽苞手上捧著的芍葯花。

  是哪,這香的花當然難得一見,因為它是她以花神身份托付了重任的對象呀!而路恭臣雖不知背後秘辛,但卻識得它,亦珍惜它,一如他珍惜他園子裡的百花,甚至更多。

  將它帶回他的故鄉,他認為較接近自然的地方,便是他此次帶花同行的目的。

  思及他柔軟的心地,她就要按捺不住對他生起仰慕。倘若有哪個姑娘家真被他看上,一定會很幸福的。

  偷愉曬笑,玉棠兒心底一股要冒芽不冒芽的感覺,又更抽高了一節。

  撫著暖烘烘的胸坎兒,視線由芍葯花逐漸攀升,而後不經意地定著在花精雞蛋狀的臉上,忽爾,她提肘蹭了即將把口水澆到花上頭的他一下。

  「嗚……什事?到了嗎?」一驚醒,速地站直身,砰地一聲,小芽苞頭撞擊車棚頂。「哎喲!」又摔回原位,單手捧著腦袋痛呼。

  「瞧瞧,還沒入夜,就不知已經睡到第幾殿去了。」玉棠兒幫他揉著頭。

  而就在這時,車體也突然猛額一下,外頭車伕一聲吆喝聲傳來,馬車跟著停了。

  路恭臣掀開棚簾探出頭,見車伕正忙著拉好馬匹,隱隱地,他還感覺車身好像歪了一邊。

  「怎了?」

  「小的不知道,好像是車輪出了點問題,」跳下車,一會兒,回報:「大人,車輪軸木好像壞了。」

  「怎會!?」路恭臣也下了車,探了探下傾的車輪,果真,木軸龜裂了。

  「八成是剛剛那塊石頭惹的禍。」車伕猜。因為方纔他見路上一塊尖石橫躺,想問卻已來不及,那塊尖石肯定被壓碎,而彈迸起來的碎片打中輪軸了。「看來一時半刻沒得走;但是這地方又不見可以幫忙的人。」

  「最近的茶鋪還有一小段路。」路恭臣瞥了下週遭,一邊是山巒,一邊是斜坡,斜坡下則是一條水量頗豐沛的河流。

  鄉下地方,景色美則美矣,遇上麻煩事,卻多是求助無門。

  「大人,那怎辦?」眼看天就要暗下了。

  路恭臣忖量片刻。「改步行吧,我們隨身的行李不多,馬匹先卸下,到茶鋪再看看有沒有人肯幫忙,要不這裡也無法露宿。」

  還有一小段路,棠兒和芽苞該撐得住吧?

  「也是,這裡晚了可能也不會有人經過。」車伕開始動手卸下馬匹,而路恭臣則準備讓車棚內的人下車,哪曉得他棚簾一掀——

  「馬車壞了,我們得下來步行……」

  呵……怎這厲害?前一刻還在跟他說話的人,一回頭居然全打起盹來了?路恭臣搖頭笑笑。

  他的戀花癖比起他們的嗜睡癖差得可遠的。

  「棠兒、芽苞,該下車了。」喚道。

  就前進了一點點,忘了他們根本還在原地沒動過。

  「還沒,不過馬車壞了,得下來步行,到可以歇腳的地方還要一小段路,你還撐得了吧?」攙下玉棠兒,而她又回頭叫醒花精,讓路恭臣將他抱下。

  「我該是可以,但小芽苞就不曉得了。」「花」和「苞」還是有差別的,她盯著原地打盹的花精問道:「可以嗎?」

  抬起頭,點點頭,花精的兩隻芝麻眼只餘各半粒。

  「那好,芽苞就負責現在手上的芍葯花,其它的我們帶著吧。」

  「嗚。」半打著盹的花精應了聲。

  收拾好隨身物,車伕牽著馬,馬馱著稍微重一點的物品,四人便開始步行前進,只是迎著夕陽餘暉走了一段,幾乎快睡著的玉棠兒忍不住慢了下來。

  「走不動了嗎?」路恭臣回望住她,問道。

  見她搖搖頭又繼續走,路恭臣稍微安心,前頭跟在車伕屁股後慢慢走的玉芽,精神好像還好過她。

  可他卻不曉得,從後頭看來是如此,從前頭來看就完全不是那一回事了。懷裡捧著芍葯花,他眼睛走十步也才睜開那一次。

  然而就在路恭臣心裡正在誇讚他之際,他倏地手一軟——

  「咚!」聽到花盆墜地的聲音,他終於勉強將眼睛睜大一些,但也在他意識到事情不好時,剛剛還拿在手上的芍葯便已連盆帶花滾落了斜坡。

  「大仙!花……花……」他被這一嚇,拔腿就追著滑下斜玻。

  「糟糕!」路恭臣著急大喊,臉色更在瞬間變得沉重萬分,而這急遽的改變,也正巧望進玉棠兒愕然中的眼。

  花掉進水裡,就像死了愛人一樣,恐怕會要了他的命的!霎時之間,她腦中只閃過這個念頭。

  而不消想,路恭臣當然是立即跟著滑落斜坡,他速度極快,並趕在花精即將隨芍葯花一起投水之前,將他牢牢抓住。

  「你這是在做什?」

  「我?救花呀!」眼見花與盆逐漸沒入水,花精又是一急。

  救花?他居然為了花不顧性命?眉頭聚攏,心急換成怒問:「這要看情形,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思及他腦子的缺憾,路恭臣不敢太怒,可一下子,卻聽花精疑惑說了:

  「可是,換作大仙,她也會這做的。」看向斜坡、上以飛快速度溜滑下來的人。

  「?」

  正當路恭臣疑惑並回望之際,一道人影就這掠過他身邊,蛙似地撲通跳下水去!

  跳人水,玉棠兒順著河流沉浮了好一下,很幸運,沒多久就讓她撈著了掉入水中的芍葯花。

  費了好大一些力氣,她游回岸邊,上了岸,還未來得及顧慮自己是否喝了水,就立即度了口仙氣給幾乎被水淹死的芍葯。

  轉眼,見它又再度生氣蓬勃,她這才安心笑開。

  「呼!咳咳!」幸好來得及,要不就太對不起它了。垂下兩肩,吐了口氣,順道吐出一些水來;不知不覺,剛剛消失一會兒的困意又立即爬回眼皮,她再度昏昏愈睡。

  眼看小臉就要垂下,身子卻在這時候被騰空抱起。「呀呵!」她驚呼一聲,轉個頭就見一張陰霾滿佈的臉。

  這種表情不曾在路恭臣臉上出現過,所以她瞪大眼,很是努力地瞧,又很是努力地研究。

  等她被抱回車道上,她驚魂未定他說:「我還可以走呀,你這抱我爬上來,不累呀?」

  「怕我累死,怎就不怕自己淹死?」他這一句是責備,亦是擔心。

  而這責備與擔心,原本他恨不得再添一個時機將她的愚行罵個狗血淋頭,但當下一刻他落水後的狼狽,以及那朵綻放在狼狽中的滿足笑容時;這念頭便也隨之無存。

  剩下的,只餘一股悶積在胸前已久的情緒,是疼惜……

  她滿足地,並困困地笑道:「我不會淹死的……」瞥向斜坡,那兒緩緩出現車伕背著芽苞的身影,和他手上捧著的芍葯花。

  「你怎敢如此斷定?」大掌拍向她濕透的背。「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水吐乾淨了嗎?」

  「水?喔,呃……」才說完,她果真又吐出一口水來。「這是最後一口了,呵……」

  見她沒事,路恭臣終於安了心。「你一身濕,得找個地方讓你換下衣裳。」

  「沒關係:現在的我……比較想睡覺。」天曉得她有多困了!又是搭車,又是走路,又是泅水……

  打個大大的呵欠,紅潤又回到她的頰。

  路恭臣又審視了好半晌。「好吧。」

  他回頭交代車伕讓玉芽和芍葯上馬,待人與花在馬上安妥之後,他自己則背起玉棠兒,繼續往茶鋪方向前進。

  沒矜持,玉棠兒順著他的意貼上他的背,而因為全身濕透,她下意識就往他溫厚寬闊的身體熨貼,全然信賴他所給予她的安全感。

  然而就在她的臉正在他頸上尋找一個舒適姿勢時,她細緻的頰居然在他的後頸處感覺到一處粗糙。

  她半掀眼皮,一瞧。「你這兒……怎有這一道長疤?」忍不住,她的指由他的衣領處慢慢沿著疤劃至髮際。

  這個傷痕好長,人受這種傷,一定很痛吧?

  在她像是心疼的輕擦下,路恭臣腳步不由得停頓,而後在感覺到身後人吐息已漸漸平緩,他這才又繼續抬腳前行。

  望著山際的半輪夕陽,他語重心長地低言:「這傷是十五年前,我為了喜歡的……海棠花受的,也因為那一次,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只是那人……會是你嗎?棠兒……」

  海棠花?他是在喊她嗎?路恭臣低緩的嗓音飄進了昏昏欲睡的玉棠兒耳裡,害她作了個夢。

  夢裡,有個為了海棠花受傷頗重的男孩,他發著高燒,就要昏迷。

  而她,在凡間海棠子弟呼喚下私自下了凡的海棠花神,不忍讓心地善良的他因此送命,因此不惜犯下花界法本不得擾民的規定,悄悄度了些許仙氣給他。

  他因此安危度過一劫,那足以令他喪命的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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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3: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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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匡當!匡當!

  一響一響,槌子鑿木輪的紮實聲,宛若晨鐘般迴盪在懷抱寬闊、空氣清新的山間,喚醒了山中萬物,也喚醒了茶鋪後頭小屋裡的玉棠兒。

  「呵……」伸個懶腰,玉棠兒離開那已經頗能習慣的木質床鋪,走出屋外,佇立在門前;她望住不遠處正忙著將馬車恢復作用的三人,車伕和兩個該是茶鋪裡找來的幫手。

  昨兒個她實在累,所以連什時候投宿茶鋪也不知曉,今早更是一覺睡過頭,甚至連小芽苞都比她醒得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又動動全身上下的筋骨,它們不但喀嚀喀嚀地細細作響,而且還泛著隱隱的酸痛,彷彿在告訴她:縱使是神仙,化作凡人後就也得聽從它的意願,它才是老大。

  揉揉仍惺忪的眼,望了四週一圈。

  記得路恭臣說,到他的家鄉臥仙村得翻過一個山頭再走上半天路程,那今天午後,該可以到達目的地了吧?

  移動腳步,她才想找那在狀元府做事已有一段時間的車伕問問,身後就傳來一聲馬嘶,和小小聲的對談。

  「狀元老兄,為什你不喜歡美人,獨獨愛花?」是小芽苞,只是……他怎生挑的問題?

  挨向屋邊,玉棠兒見著屋後泥地上的兩人,路恭臣正替馬匹刷著馬鬃,而問著讓她滲汗問題的花精則蹲在地上,抬眼望他。

  又刷了馬鬃兩下,路恭臣看向蹲地的人,笑道:「我怎覺得有時候你比棠兒聰明?」

  小芽苞比她聰明?說的什話!居然在她背後說長道短起來了!玉棠兒不禁提耳密切注意。

  「我比大仙……聰明?」呵呵!這話可將他捧上天了!花精低頭捂嘴竊笑,不過一會兒,他又抬起臉,收起笑容。「才不,大仙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是傻小子,安能比?」注意到玉芽有章法的遣詞用語,路恭臣懷疑,卻未點破,又誇讚道:「無論現在如何,你將來該也能跟你家大仙一樣。」

  損了腦兒的娃兒,說話怎能如此有條理。他早對這點存疑,有時他根本是佯裝的。

  不過說出無益,所以至今他們安於現狀。

  「呵呵!是真的嗎?」如果這百千年裡有可能,他恐怕真要笑咧嘴了。

  因為每個花精最最希望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和海棠花神一樣,位列仙班,受大家景仰嘛。

  路恭臣一句話哄得他全身飄飄然,可所幸還有自知之明,他再次撫平頻頻竊笑的嘴巴,又問:「其實我覺得您和我家大仙還挺合適的。」

  什?這小子居然又說這渾話了!玉棠兒心頭雖驚,但還是忍不住想聽聽路恭臣的回答,於是她的耳朵又拉得更長些。

  「我和棠兒?」

  「嗯嗯。」點頭如搗蒜。

  手下忙著將一桶粱秣置於馬首前,讓馬兒止饑,而後他正色問:「你怎會這覺得?」

  「我怎會這覺得?」這明顯,誰都看得出來。「我瞧狀元老兄您根本就喜歡咱家大仙,要不然您怎會和大仙睡一起?」

  這事非同小可!神和人,呵呵!是神和人喔!他小小頭顱裡正打著某個主意。

  整整一個晚上,她都沒察覺有什怪異處呀,呃……雖然她始終是處於熟睡狀態,可小芽苞要有發現,也應該……

  「睡一起?」路恭臣嘴邊噙笑。

  「就是!我親眼瞧見的。」小手拳緊,像抓到什把柄似地。

  「昨晚我是和她睡一起。」路恭臣撫著馬背,笑道。

  玉芽興奮地就要大笑。「那……」

  「可是中間還躺了個你。你忘了,這茶鋪不是讓人打尖的地方,昨天是因為我們一行無地方歇腳,所以茶鋪的老爹才好心騰出一間小屋讓我們歇一宿,床榻還算大,就勉強擠三人了。」這小娃兒腦袋裡有著什盤算,他可也還能明白個幾分。

  「這……」但他明明早醒了,卻一直拿眼瞧住他家大仙,還賴了好久才起身,這可不假啊。

  唉唉,罷了,這個他一定也不會承認,要賴計劃失敗,小芽苞洩氣地垮了肩,但轉眼,他又忙振作「喏,別說我小沒頭腦,我可清楚,狀元兄您心裡還有主意的。」

  「哦?什主意?」將週遭東西整理妥當,路恭臣準備要讓馬匹歸位,等會兒用完早膳就要啟程,約莫再走個半天,午時就能進入臥仙村了。「你讓我家大仙佯裝您的未婚妻,除了是要將路大娘拐回狀元府,一定還有其它目的對不對?」什目的他不曉得,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盯住花精一張機靈的臉,路恭臣就算想把話藏到最後、此刻卻也不自覺要喃喃出口:「……我是別有目的。」

  「我就知道!呵呵!什自的,您告訴我,我不會去告訴我家大仙的!」驀地,他雀躍不已。

  路恭臣唇角輕揚。「我帶她回臥仙村老家,除了要討我娘歡心之外,還有……」

  「姑娘,起身了怎沒告訴咱?咱好讓咱家婆子幫你準備水妹妹臉呀。」一道老聲,狠狠駭了正聚精會神聆聽路恭臣話的玉棠兒一跳。

  她猛然轉身,面對身後的一老一少,尷尬地笑開臉。

  「您……您老早呀,不必這麻煩,等會我自己找水隨便隨便就成。」

  哎呀!剛剛差一點就讓她聽到路恭臣心裡頭的秘密,那秘密說不定還對他們此次的任務有極大助益哩。

  固然昨夜裡他倆中間隔個小芽苞,但是這對不愛美人的他來說,實在是個非常大的進步了。

  「這怎行?我們都拿了公子的銀兩了。」老叟身後站著的青道。他身材結實,笑容略帶須腆,溫煦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玉棠兒身上。

  她嬌俏的模樣與親切可人的氣質,是他一個野男子甚少見著的,難免心生傾慕。

  想當然爾,這兩人熱情且不算小的招呼聲必然引來路恭臣的注意,他牽著馬,走了過來,而剛剛還話多多的花精,此時則將嘴兒牢牢閉緊,跟在路恭臣身後走來。

  「睡飽了?」路恭臣柔聲問。

  聞言,玉棠兒點點頭。

  看著這一對生得賞心悅目的男女,老叟也開心。

  「你們倆生得可斯文,挺適合,不像我家的……」

  「人家說不定是兄妹,您說得這快,我好夢都碎了!」青年直腸子,話出口得快,動作也快。「姑娘,我丫娘已經將早點備好,我帶你過去。」

  他笑,也只對玉棠兒一個人笑,手臂一抬,就要將她攙往茶站前廳。

  「不好讓大家忙。」路恭臣忙橫身往青年與玉棠兒中間一站。「我們還得趕路,早膳就帶在車上用。」

  「?」小芽苞和玉棠兒不約而同地瞧向他。就吃頓早膳,真有這急嗎?他這樣子明明就像……

  「棠兒,走吧,早點動身,早點到達,我娘也早一些高興。」他從青年手中帶過滿臉疑惑的玉棠兒。「你娘?他娘不是她的娘?那他們就不是兄妹了!青年有些失望,但仍不太死心,旋即追問:「兄台和姑娘……不是兄妹嗎?」

  路恭臣回頭看,眼神裡有著宣示。「她是我未過門的娘子。」

  戲碼預演?假戲真作?還是只是玩笑話來著?不過她看他卻更像是在……吃醋耶。

  馬車一顛一顛,玉棠兒的心也就跟著一鼓一鼓,她想著路恭臣方才在茶鋪說的那句話,雖然竊喜,卻不敢笑出來。

  直到她再度抬起頭看向路恭臣,而路恭臣也很有默契地回眼看她,他對她溫溫一笑。

  不禁,她噎了喉。「咳咳。」

  「怎了?」他幫她拍背,因為小芽苞喊車裡悶,已經到車外與車伕一起駕車去了,因此棚內就只剩他倆。

  「好……好了,沒事了。」她扯開朱唇哂笑。

  以往都是她為了某些目的主動向他示好,今天卻換成他對她這溫柔,除了那抑制不住的幸福感,她還真的有些不適應哩。

  「恭臣大哥,我……」

  「剛剛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當著外人的面那說。」玉棠兒未啟口,他倒先說了。「你只答應我在我娘面前倦裝我未過門的妻子,我逾矩了。」

  玉棠兒聽了,連忙搖頭。「沒這嚴重呀,無須在意。」奇怪?他跟她道歉,她怎會覺得有點失望呢?

  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以為他在吃醋,所以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臉上微現窘意,她連忙別開臉,改以拿袖隨意煽風掩飾那不自然。

  只是她煽呀煽地,無意間將自己身上的香味撒了路恭臣滿面,他下意識捉住她煽風的手,她訝然看著他。

  「別煽了,讓我瞧瞧你的手上他想也曉得她正生窘中。「第一天見面時,你手上受的傷應該好得完全了吧?」

  他掀開她遮著掌的袖,讓她生了疤的白細手掌攤在他眼前。

  她還以為他捉她的手是嫌她煩哩,原來!「呵!都好了,我的痊癒力比任何人都強的。」她可是神字輩的喔,拿唾沫塗塗就也日有起色。

  「那就好。」又仔仔細細審視她的虎口一遍,便將她的手安回她的膝蓋,專注的眼則又定向前頭的棚簾。

  可玉棠兒前一刻的窘迫感,已因他自然的關心動作而消逝無蹤,現在,反倒是他顯得有些「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呀?」忍不住,她問。

  其實他心腸好得不得了,只是話少,有疑問也少發問,總等人自己曝短,他才又接話。

  所以莫怪人要覺得他不近人情,又冷冰冰了。

  看向她,路恭臣終於也忍不住地回問:「我是有話想對你說,但在這之前,你是不是該先對我說什呢?」

  他心裡,有著對「她」的信諾,若非「她」主動,他勢必不得先開口的。路恭臣極認真地等待她的回應。

  可玉棠兒卻壓根兒摸不著頭緒。「我……要說什?」他這說,是什意思?

  難不成他早知道她和芽苞不是凡人?

  不不!不太可能!那……難不成他是要她說她有那一丁點喜歡他?如果是這個,那她說出來該也沒什關係。

  「如果你是要我說這個,那我說沒關係。我承認我是喜歡你,但是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可別讓小芽苞知道,要不然他可有得吵的。」她搔搔白貝般的耳,恍若塗了胭脂的唇又是一揚。

  「你喜歡我?」意外的收穫,讓路恭臣不由得訝問。

  「噓噓!剛才要你小聲點,怎又——」

  怪了!她什時候這怕芽苞來著!

  「你人雖然話少了點,但是心地善良,我當然喜歡歡你呀。」探了探棚簾,確定外頭沒動靜,她這才安心回過頭想將手擱下,哪知路恭臣卻穩穩地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唇邊,不讓回去……

  「棠兒」

  「你……」感覺到手心上頭的一處溫熱,她的心跳就控制不住地要漏了拍,頓時,燥熱更燒上了她的臉,熏紅了她的頰。

  「這話,就只有你會對我說了。」

  「這個……只要是瞭解你一點的人,都會這覺得的,我只是實話實說呀。」他看得她呼吸急促、頰兒更絆紅,近近瞧更像一株霞光下的胭脂海棠,轉眼就要偷了人的心。

  「是你說的,意義就不同。」

  是不同,因為他喜歡她甚於任何人,此刻他終於有所醒悟,遑論她是否真是多年前的那個「她」於是有所醒悟,遑論她是否真是多年前的那個「她」,他是真的為她傾心了。

  他居然說她對他意義不同,更是令人感動!「我好高興聽你這說呵。」霎時,她唇邊的嫣然大再扣人心弦了。

  「噓!」這時,換他拿手捂上她的嘴,但離手移去,撫上的卻是他的唇。他……他這是?玉棠兒瞪大眼珠看著他的臉貼在自己臉上,而他的唇則印著自己的,霍然間,她只覺得像喝了百千壇瑤池美酒一樣,熏然欲醉。

  他捧著她的小臉,靈活的唇舌又貪心地掏探了她的唇瓣數下,最後啄向她潤潔的額。「我……也喜歡你。」

  非常認真地看著她,他將這句話丟進她心裡,跟著悅然一笑。「外面,臥仙村到了。」

  嘻嘻嘻!

  她怎覺得,下了凡的自己根本不是為了任務而來,而是為了中他的計而來?中他的迷魂計,中他的失心計,中他的誆神計、美男計、香吻計……

  掩著嘴兒甜笑,到下了馬車,站在路家祖屋的大門前、玉棠兒猶覺得腳下飄浮,一顆心躍躍然,直到一股香味飄進她鼻間,和一聲吆喝——

  「渾小子,你總算記得家裡還有個老娘我了!」一道圓滾滾的身影自屋裡走了出來,站在亮亮天光下,她個頭雖不高大,卻也不會讓人覺為嬌小,因為她有著一副可以壯大聲勢的大嗓門。

  「娘!」許久不見,路恭臣對唯一的親人只有思念,他長臂一張,就將章氏的身影沒進了懷裡。

  那熱情的態度真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就是那青陽縣裡愛花不愛人、對人一板一眼的路大狀元郎了。

  「今兒個怎捨得回來?你丫娘我還是老樣子,其實也甭看了!」推了推路恭臣不同於文弱書生的健壯膀子,她佯嗔道。

  「恭臣這次回來,是想將娘接回青陽縣去的。」沒隱瞞來意,因為這本就是他回來的目的。

  以往他公事忙,又曉得他娘個性固執,所以多先讓人回來問過,但每回也多吃到閉門羹,就因為他沒照著她的意願來。

  但這一次……

  「等等!」突地,他身前的人一喊,更急急推開他擋路的身軀。「那是?」

  順著章氏的視線回望,馬車前是一身粉絳色的玉棠兒和淡綠著裝的小玉芽,他們正漾開笑臉,十分盡責地吸引章氏的注意。

  「是棠兒和芽苞,他們是……」

  「別說,我向自己過去探探。」兒子什時候要看都有,但是其它的……

  嘿嘿!她心頭暗笑,可臉上的表情卻未稍動,畢竟她不清楚今天兒子帶回來的是真貨還是假貨。是假貨她可不饒他!

  「大娘。」對著迎過來的人,玉棠兒喚道,而待章氏在她身邊繞了一圈,觀察了一回,她這才發現,為娘的與兒子身上居然有著相同的味道——就是那較一般人為重的花香味。

  莫非路大娘也得了「花煞」?

  不禁,她居然想起那自行製造的名詞,於是忽地一笑。

  「笑什?」在玉棠兒面前站定,發現兩人一般高,只是章氏有著婦人肚腩,圓潤多些。

  「笑路大娘和恭臣大哥一個模樣,又兩個模樣。」她莫測高深地抿唇。

  「你這娃兒說話顛三倒四,一個就一個,兩個就兩個,哪那多花樣。」她不以為意地哼了句,可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了:「不過,你要想說來讓我聽聽,我也不會介意。」

  「好,棠兒說給大娘聽。不過是到裡頭說,這裡日頭大,大娘的臉都給曬紅了。」她親切地執起章氏的手,舉步就往裡頭攙。

  章氏也沒給為難,就依著她的意,讓她攙進了自家門戶,而後頭的路恭臣雖驚訝於他娘合作的態度,但還是喜悅地跟進大廳。

  章氏在主位坐了下來,看著趁機觀望環境的玉棠兒。「你叫棠兒?」

  「嗯。」點點頭。

  「我坐好了,可以說了。」她瞧這女娃兒氣質不凡,應該是好人家的閨女,配他家憨小子倒挺登對呵。原來她家的小子不挑則己,一挑驚人,她還以為他要打一輩子光棍,而她也要到老抱不著孫了,她暗笑。

  「好,我說。我說大娘和恭臣大哥一個樣,長得一個好樣,好眉好眼好鼻好嘴,福氣佳。」

  「我大字不識一個,哪像了?你嘴這甜,哪兒學的?」她老人家吃軟不吃硬,玉棠兒正好對了她的味兒。

  「從那兒學的。」她比比天。「老天爺看人給的運,大娘和恭臣大哥的運都是與天俱來的。」

  是呀,就連她的簽運都是老天爺給的!吊吊眼,吐吐舌。

  「那啥叫做兩個模樣呢?」

  「兩個模樣?呵!讓我來舉舉例。」她要路恭臣站到章氏身邊,而後她先對章氏的頰啵了一記響吻,而後又迅雷不及掩耳地踞腳在路恭臣的下頷也給了一記。

  「好個不拘小節的娃兒,給這見面禮!」章氏笑得合不攏嘴。

  「棠兒你……」高堂在座,路恭臣當然面露赧色。

  玉棠霎時笑開。

  瞧,這就叫做兩個模樣。路大娘性情爽朗,與棠兒不熟悉卻欣然接受棠兒的親近,而恭臣大哥雖然跟棠兒熟,可性情溫吞,一個小動作都難接受。」

  「我什時候溫吞不接受了?」忍不住抗議,孰料他娘居然在這個時候附和起來了——

  「就這個時候呀!」她站起圓潤的身軀,忙幫腔:「如果不是像棠兒說的這樣,你怎會到現在都沒給我老人家生個孫抱抱,還一個勁兒的要我搬?沒孫好抱,我養我的花、種我的草還來得快活。」

  「娘!」

  「好好!我沒時間搭理你,棠兒以後跟我的關係非比尋常,今天沒做頓好吃的怎成?」她暗示路恭臣將玉棠兒領進內院休息,跟著她對一直站在旁側觀望的花精芽苞招手道:「丫姐生得好,你也給生得靈巧,走走!別老是捧著那盆芍葯花,跟大娘到後頭。有糖嘴兒可吃了。」

  「好啊、好啊!芽苞跟大娘去吃糖!」一手捧著芍葯,另一手則抓起章氏遞來的手,十分合作地往後頭去。

  廳上就剩下兩個被刻意撮合的人。

  「棠兒。」

  「嗯?」

  「有件事雖然我現在已經開始試著想淡忘,但是我覺得還是得跟你說。」畢竟,他是因為「她才會注意她。

  「是不是關於你為何遲遲不成家意願的事?」呵她解了他的心結,更可以幫她……

  「好像什事都瞞不過你的眼。」他突地執起她的手,擱在自己的心窩。「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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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23: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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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怪他和他娘身上的花香味會如此之濃,莫怪他和他娘會這喜歡花、這懂花。

  因為路家祖屋後頭的坡地根本就是塊百花的極樂之地呀。

  瞠大眼,玉棠兒眺望遠近繁花似海,很是努力地數,卻仍無法將入眼的花草一一細數;雖然上頭所有的花草並非全部逢時,但瞧它們生氣盎然的模樣,就曉得被照料得極好。

  生在這裡的人,難怪要吸吐儘是芬芳了。

  「這裡的一花一草,全是路家的心血嗎?」被路恭臣牽扶著,她腳下無法稍停。「不是全部。梅是路家以往的持家依據,我們栽梅也販梅,梅子結得好,一年的生計就無須愁。」撥開隨風而落的樹葉雜枝,他將她安進自己的臂彎裡。

  「梅……」

  「李樹和杏樹也是相同用處。」風又來戲,她的一縷青絲貼上他的唇,他隨性吻了下,才輕輕拂去。「而屋子後圃子裡頭栽的報春、鴦尾、錦帶,多由我曾祖父或祖父一代與遠近同好相贈而來,其餘的就都是天生了。」

  「路家上下皆是愛花之人,難怪你也惜花如命。」

  「說惜花如命太過,因為所有的花裡,我視之如命的唯有一種,而且也唯有它一株。」穿過斜坡,來到一處較寬闊的區域,那裡碧草如茵,成片的翡翠綠上,有小樹一棵。

  他說的就是那棵樹嗎?隱隱然,她心中有著某種程度的失落。

  然而也就因為這某種程度的失落,當她將綠地上的小樹看清楚時,那驚喜的程度竟是無法言喻。

  是海棠!而且是年歲級高的高齡海棠,她怎會不識得!只是……真的有些訝異。「我記得,你應該是不喜海棠的。」

  「誰跟你說的?」牽她到樹下,他笑,笑得像攜老友重遊故地。

  「你狀元府的花園裡,沒植海棠。」

  「沒植不代表不喜歡,我住進那幢府邸時,那裡就有著那多的花草,移掉它們可惜,再植海棠,又怕殘害了它。」

  「殘害?」

  「跟這株老海棠一樣,種在路家的小小天井,是殘害,所以我才會將它移植到這裡來。」他拉著她,繞到樹的另一邊。「看看這裡。」

  他指著海棠樹幹的一處,那裡有著一道頗長的削入舊痕,很深,深到足以要了海棠一條老命。

  十年前?抑或是有二十年?她的海棠族員遭受這重的創傷,她應該會被告知的,可是她怎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是她記得,只是一時給忘記了?

  正當玉棠兒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路恭臣執起她的手,娓娓道出:「我曉得你一定很好奇,為什我遲遲未成家。」

  是很好奇。她專注地看著他。

  「因為跟這株海棠有關。」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心事,從未對人提起,包括他娘,也包括甘寅,所以他們才會一直當他是怪人——不近女色的怪人。

  雖然真說出來,她或許會覺得荒唐,但,有些人就是會為了一個掛記,而影響他往後的行事。

  他就是那其中一個。

  「跟它有關?」這是何等令人稱奇的事!一棵樹影響一個人的姻緣?

  「對,我說了,你可不許笑,因為它是千真萬確。」輕輕拂著她若有所思的俏臉。」話要從十五年前,我十三歲那年說起……」

  那年,他十三歲,十三歲的生辰夜,風雨交加「臣兒,你爹到坡地巡梅園去了,你快幫我將後門外的盆花搬進屋裡來!」望著外頭動輒能折斷樹的強風豪雨,章氏著急地喊著自家壯丁。

  說壯丁,其實也不太壯,當時路恭臣不過是個初初抽長的少年,身型仍有點單薄。

  呃……說單薄還不足以形容,說體弱多病還差不多。

  「咳咳,娘,您別急,我這就去。」忙著離開那病病之床,路恭臣撐著不甚堅強的身軀,急急往屋後走去。

  搬進了幾盆他爹最愛的花草,他突然想到內院的那一顆海棠花樹,那棵已有年歲,自他猶在襁褓就拿花香哄他入睡的海棠花樹。

  心頭一急,他忙不迭往內院半走半跑而去。

  果真,到那兒一探,他發現老海棠正被這場難得一見的大風大雨打得彎腰駝背,於是他抱起簷下一根根他爹前幾天才準備拿來栽新梅的木條趕緊往海棠將折的枝幹護去。

  動作中,風吹得他髻拆發亂,雨打得他肩垮頭難抬,但為了這株活過他路家數代的老友,他仍是不肯稍稍停下。

  直到一聲令人心驚的聲響在他頭頂處響起,抬眼望,他瞧見一片尖削的屋瓦沒入樹身,他這才意識到危險。

  然而當他正想要進屋避避時,一陣劇痛便強襲了他的後頸,登時他眼前一片黑暗,昏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度清醒,人居然不在路家毛裡。

  不在毛裡,也就是不在內院,也不在房裡,那他現在該是在哪裡?

  張眼一看,一片草浪花海,很陌生的景致,卻又有那一點熟悉,因為跟他家後頭的梅園同樣繁花似錦,但肯定不是。

  他不是被東西砸昏了嗎?怎……

  「嘿,別急著走,會迷路的。」正當他心裡發急,想找出路的同時,一道能甜透人心的嗓音就這闖進他慌亂的腦裡。

  聲音很近,宛若源自自己腦海,但下意識的,他仍是抬頭一望。

  就在十步遠的地方,前一刻還放眼無際的草原居然平空出現一棵樹,仔細看,樹上頭有著一抹朦朧的粉絳色影子,沒有形狀,又像有形狀。

  「誰?誰在說話?」說不怕是騙人的,他雖已十三,雖沒見過鬼怪,可也曉得「那東西」怪。

  「誰是那東西來著?膽敢對本座不敬?唉,枉費我想幫你。」樹上影子動了動,宛若有些失望。

  「你……你居然聽得到我的心聲?」他愕然,不由地腳步更往後退了數步,轉眼,他回身想跑……

  「虧你還是個男孩,我有什好怕的!」孰料粉絳身影飄地就落向他身後,一手擒住他頸後。

  「你……放開我!」想掙扎,卻又忍不住往後頭一窺,頓時楞住!

  好……好好看的人呀!人?不是!因為……看不清楚臉。但是……一團金黃芒量之下,他的身影卻能讓人感受出美好的輪廓。

  還有,他身上有著一股香味,像海棠花綻開時的香味。

  「再看,本座就要戳了你的眼。」他玩笑似地恐嚇。呃……是他還是她?看不清楚長相,所以不知是男是女,可是若要聽聲辨人,他……該是「她」吧?但鼻尖還是猛嗅著她的芳香。

  「誰跟你說我是姑娘來著?」微嗔。「也不先擔心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快斷了。」

  「脖子快斷?嗚啊……」經她一提,他後頸又一陣削肉之痛,他的手往頸上一搭,便搭上那人的手。

  手?是手嗎?好柔軟,軟得讓人不再想移開。

  「呵呵,我就說呀。」旋即她擱在他後頸上的手,飄出一道香霧,醉了他的痛覺,也醉了他的味覺。

  「好香。」鼻子享受之餘,他頸間的劇烈疼痛也忽地消逝。這奇妙!該不會是神仙吧?

  「算你聰明,還曉得我是神字輩,叫大仙吧。」

  抽出手掌,嗓音帶笑,只是瞬間又飄得老遠。路恭臣再度回首,那香氣四溢的美好身影已回到了十步遠的那棵樹上了。

  「姑娘……你為什……」除了頸傷,他也明顯感覺身上那自幼便帶著的屠弱已逝去無蹤,於是他輕鬆地提腿,一下子便追到樹下,仰頭望著樹頂。

  影子晃呀晃,好似在輕笑。

  「不為什,就因為你的好心腸,你護著了我族的老爺爺,所以我喜歡你。」

  「老爺爺?指的海棠花樹嗎?」它的確有了年紀了,抬頭看著上頭的……人,他的心頭隱隱發熱。「等等!」他著急大聲喊住。

  「沒病沒痛了,還有什事?」

  「沒……沒,我還能再見到你嗎?」好奇妙,他見她不過就這一瞬間,居然對她依依不捨了。

  蜜糖似地笑出聲。「呵,等你將身體練就好了,或許還見得著我吧。」人見仙,哪有得准?何況人有壽限。難喲!難喲!

  「好,我就將身子練就好,那你……」臉上微微現出赧色。

  「別掛記我了,你的長相帶鴻運,只要努力,等你功成名就時,姻緣自然來。」

  「我不要姻緣,我可否只要你?」她不具象的影,已在轉眼間烙進了他的心版——他情竇初開的心版。

  如此雖可笑,但他就是一眼就戀上她帶給他的感覺——親切、無拘。

  她但笑不語,僅是起身,腳下踏葉,葉間起波,拱得她向天飛起。

  他抬眼,忍不住大聲問道:「下回你來,記得給我點暗示,好讓我知道是你!我就等著你,好嗎?」

  「好嗎,他就只等我?要我下回來記得給他暗示,好嗎?好嗎?好嗎?」

  天!她要早知道,害他變成這樣的居然是她,就也不會這大言不慚了。

  難道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還是那季節司神跟她開的玩笑,要她自行承擔後果?

  可,那是除了她海棠一族,該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呀。更何況連她自己在事情過後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錯錯錯!那季節司神眼尖得跟什一樣,她魂許老早就已經察覺她十五年前曾私下凡間,還替路恭臣治了傷、過了劫。

  慘慘慘!那既然是如此,這任務還算是任務嗎?還是只能算是她收拾自己闖下的禍?

  「……」坐在桌旁的花精芽苞不由得擔心地看向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的大仙。打從兩個時辰前,她與狀元郎自屋後回來之後,就這樣子了。

  在煩惱什嗎?

  擱下手中正疼得緊的芍葯花,他忍不住問了:「大仙,那狀元是不是跟您說了什?要不,您怎煩惱成這樣?」他這一問,是硬著頭皮的,因為他家大仙愛面子,不喜人家這說她。

  「煩惱?沒有啊,本座怎會有煩惱事?芽苞不由得己。

  接著,她又開始將事情溯想。

  唉,先別說這任務成不成任務,光就路恭臣從頭至尾的反應她沒給及時洞察,就已損了當神仙的資格了。

  從一見面,她「從天而降」,到她身上從不間斷的海棠花香,跟著她問他園裡為什不植海棠,還替他看相、說姻緣,這一切的一切,壓根兒就是在暗示他她的身份!

  她就是那窩在他心底十五年的那個……人。

  這可怎辦?她居然在他心裡佔了這一個重要的位置!呵,如果這是在他跟她說這心事之前,或許她還會因此而沾沾自喜,但是現在……

  「噢……」這教她如何幫他配姻緣哪?難不成得先將他腦袋裡關於她的記憶全部消除嗎?就沒見過哪個人會像他一般,單單只為一場夢境而戀上一個人、誤了自己終身的。

  翻遍天下所有人,這死心眼的,可能就只有他一個了。

  「啊!」玉棠兒氣喪地開嗓一喊。

  這一喊,正好嚇著了也在思索她家大仙反常原因的花精,他猛抽一口氣,手顫了一下。

  「匡!」豈料正好打中他手邊芍葯花,芍葯落地,盆裡的土卻鬆了一些出來。

  「糟糕!芍葯,我不是故意的啊!」這段時間他已跟它培養出感情,所以見它摔下自然緊張得很。

  只是他蹲地正想將上撥回盆中,卻見盆中的一處居然隱隱泛著微光。是什?他好奇地將一些土挖出來,結果一顆約莫有雞卵般大的乳五色珠子竟就這咚咚地滾了出來。

  「大仙,您看這個……」他拾起那顆在盆裡會發光、拿出來見著光卻又沒了光澤的奇異珠子把玩。

  「噓噓,本仙正想著事。」撥撥貝耳。

  「可是這個……」

  「……」將鋪蓋掩上耳朵,拒絕一切騷擾。

  大仙不讓吵,那他只好明天再說,先將東西收起來吧。花精識時務地將珠子揣進懷中。

  然而他卻不曉得,自己已將一樁呼之欲出的陰謀揣進了懷中。

  從沒過過這難捱的一夜!

  以往天一暗,她只消眼皮兒一閉,周家公公就來跟她行棋;怎知,雞都啼了兩次,日頭都快露臉了,她競然還是網眼開開!海棠睡不著?哈!奇談!

  打了個呵欠,玉棠兒正要翻身再喚周公,房外一陣騷動就這傳來。該是路大娘起身正忙著吧?

  但是耳朵提了半晌,那悉悉的聲音卻更像是說話聲,該是路恭臣也起身,正在跟路大娘說話吧?

  久沒見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何況他這回還帶了她這一個「誘餌」回來,要順利將路大娘誘回青陽縣,可有更多的話要說了。。

  然而當她又準備合上眼珠上那兩片薄瓣……

  「臣兒,快出來,京裡來了人,說是找你的!」大概是忘了還有她和小芽苞兩個「客人」,章氏十成的丹田氣力,幾乎使到了七成。

  想當然爾,不一會兒,那睡在他們隔間房的路恭臣馬上開門走出。他噓地一聲,肯定是要他娘將聲量減減。

  呵,真是個處處替人設想的好男人,只可惜……

  「唉……」又給想起昨天的事,她一聲歎,跟著將被鋪一抽想要來個暫時逃避,哪知躺在被上的花精居然被她一扯滾下床。

  咚!肉聲一響。

  爬了起來,玉棠兒盯著劈天雷也打不醒的小芽苞,搖搖頭,跟著下床將他又抱上了床。

  「真是白苦了你了。」摸摸他的頰,正旋身想走出門逛逛,怎料腳下一踩,那顆珠子競絆得她四腳朝天,腦袋朝地。

  「嗚嗚……好個小芽苞……」抱頭痛呼,等劇痛稍過,她強力爬起想給前一刻讓她疼著的花精一頓訓……

  什東西?就在這時,腳下珠子泛出來的螢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拿起來審視,在屋內未朋的光線下,珠子更加炫目耀人,就像明月滴在了手上!這東西她似乎見過,畫如凡石,夜如明珠,該是凡人視為珍寶的夜明珠。

  只是,她手上這顆,卻有著血腥味。

  世人嘗有一說法:人心本惡,未加約束,貪值癡恨便出。助熾者,何也?凡珍、貴、稀、靈皆為。

  愈是稀有珍貴的東西,愈是會讓人升起歹念,這明珠陰氣重,不由得讓她想起凡人戰爭的禍端。

  然而這種經歷過戰爭的東西,不都該要被收藏起來的嗎?

  「牙苞,這東西你哪拿來的?」真是不祥!

  「大仙……」被搖醒,花精忙睜眼。「您說這顆珠子呀?」個人不太正常。」

  遠眺那頭頻頻往院裡探頭的兩名男子,想著他們可能的身份。

  「怎?」眉頭微皺。

  回過神。「喔,沒事,我習慣替人看相,遠遠望去那兩人腰背軟弱、頭長,五嶽又不正,頭搖仰面,未論見舌,像是心腸狠毒、不得親近的『蛇』形人。可是這遠看,一定不准,總之恭臣大哥出門在外一切提心就是。」她笑。

  聞言,稍安心,要不他可要以為她預知了任何機先了,路恭臣回以一笑。

  「小芽苞,把芍葯花取來給恭臣大哥!」她往屋裡喊,一會兒便見花精不捨地捧出他近日來的友伴。

  「好狀元,這花……可不可以不帶走,小的我……」

  「不行。」玉棠兒遞給他一眼,事有輕重緩急,他對芍葯的感情得往後擺。

  「大仙……」失望地扁嘴,可眨眼,他卻像想到什似地撐大眼。「啊!如果他們要的只是那盆裡的東西,那就給他們呀,花留下來給我!」

  「啊!好你個小芽苞!」心頭一急,玉棠兒手速地往他嘴上一捂。「人家要的是花,不是盆裡的土啊。」

  天!這個小麻煩差點要壞了她的計劃。

  「嗚嗚……」他說的是珠子,並非土呀!

  「噓!大仙一會兒再跟你說,恭臣大哥很急,你別在這時煩他了。」她對他使了個眼色,而花精終於明白他家大仙另有目的。

  嘴上的手掌鬆去,他吐出一口長氣。「呼!那如果狀元老兄您辦完事,要記得將它帶回來。如果可以,我還想邀他一起回上頭的。」遞出芍葯花。

  玉棠兒一手搭額。「牙苞!」

  望著呈無力狀的的玉棠兒,路恭臣答應:「倘若可以,我會再將它帶回來,放心吧。」拿過花,他回房去收拾了幾件便衣,隨即出門跟著那兩人而去。

  人全走後,不敢稍稍耽誤,玉棠兒馬上對著花精說:

  「那兩人不懷好意而來,我怕路恭臣不到半路就會遭到不測。」

  「啊!那剛剛大仙怎不對狀元說?」知道事態嚴重,花精拔腿就要出門去,但卻被玉棠兒抓了回來。

  「說你聰敏這回怎遲鈍起來了!?」她摸他的小鼻子,薄施懲戒。「凡事莫要打草驚蛇,記住沒?」

  花精恍悟地點點頭。

  「現在我得跟著過去,不過得留下肉身,你……我次該要小心看著吧。」上次的記憶仍鮮明,她不得不再交代,見花精又點點頭,她這才放心。我走了,路大娘這邊怎圓全造你了……」

  話聲一落,她身體立即軟下,只餘真身隨一陣香霧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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