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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安琦 ] 獵誘冰心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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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56: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盛傳只要通過江湖上蔚為傳奇的狼族「天定儀式」的人,

  就能名正言順成為傳說中美麗不可方物的狼族巫女的良婿;

  不但可坐享美人在懷的權利,

  更可在留下巫女血脈後,帶走一筆優渥的報酬……

  這等名利雙收的好事,

  教江湖各路叫得出名號的好漢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而他這個天子欽賜「御前射手」的武狀元自然也共襄盛舉……

  但……合該是熱熱鬧鬧的招親盛事,卻活生生被堂堂女主角──

  狼族巫女給鬧得雞犬不寧,成了人間煉獄的道場──

  看來要收服這個有著一雙絕美異色眸子的冷艷巫女,

  勢必要有一番人神共戰的強烈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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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58:1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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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黑,山雨滴答,惡鬼乘著大狼來。
 
  綠綠的鬼眼,長長的獠牙,吞沒了森林,撕裂了河粱。
 
  孩兒莫驚,孩兒莫怕,爹娘提帚趕鬼去。
 
  趕了鬼,大狼跑,孩兒咧嘴笑哈哈。
 
  天黑黑,山雨滴答……



  山風嗚咽,出奇寒冷的朔風,無情地流竄進北地邊境銀狼山深處的一處洞穴,吹散了從洞內傳出的陣陣嬰孩啼哭聲。

  那軟嫩的稚音,被摧折得支離破碎。

  洞裡,一名約莫十八的出塵女子,卻一臉蒼白的懷抱住一個時辰前自己甫產下的女嬰,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孩子的氣質像極了她父親,那名自己義無反顧愛上的山中樵夫,顏面殘缺卻心地善良的男子;孩子的長相,也彷彿和自己脫模而出一般,有著蜜糖似的膚色和一頭柔密的烏亮黑髮。

  不出十數年,她必定會生得亭亭動人。

  看著懷中的小女嬰,女子泛青的唇角不由地牽出一絲母性的微笑,可這人間絕美的笑容,卻又在她意識到女嬰乖舛的命運時,遽然褪去。

  她愛這孩子,可孩子的誕生卻不為眾人所期盼,只因為她的父親不是經由「天定」儀式而來。

  不僅如此,一刻鐘前,一個殘酷的事實,更令她幾乎斷定了女嬰縱使順利長成,也將得面對無法預料的波折。

  女子伸起抖顫的手,再次拂向女嬰的粉頰,想確定她方纔所見到的。

  而女嬰也似感受到母親的呵護,她不但止住了啼哭,更嚅嚅粉唇,半張開兩隻尚且看不見世界的美麗眼睛。

  頓時,女子的淚是再也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孩子的眼睛,果真是一隻黑,一隻綠!

  一邊遺傳了她黯如黑夜的美麗,一邊卻意外承襲了她父親之所以會被眾人唾棄,甚至被趕入山區永遠不得下山的綠眸。

  他不過是眼睛顏色不同於尋常人罷了,卻得承受無知百姓恐懼於「未知」而給予的非人待遇!在遇上男子時,女子僅僅抱持著這麼一個不平。

  然而現在,她卻得面對另一個殘忍的現實。

  眼前,她和他的相愛,竟注定要替心愛的女兒帶來永無止境的夢魘。

  因為一雙絕美的異色眼眸,這無辜的小生命終將無處容身了呀!

  女子的心,倏時像凍盡了千年冰境內。

  她好痛苦,更不知所措。

  驀地,洞外傳來一連串聲響,教女子不禁忙抽回心思。

  天哪!還是讓她們找著了!她恐慌地望向洞口。

  可是當她再回眸時,方纔那盛滿不安的眼神,也已換上堅不容摧的篤定。

  為了保住女兒的性命,她只能這麼做!

  她隨即拾起一旁早已凍寒了的銀刃,以僅存的力氣在石壁上刻下已為孩子取好的名字。接著,她毅然決然地以刃劃頸而去。

  娘愛,娘是如此地深愛著你……但留你孤單一人,娘卻也是千萬個無奈呀!

  血泊裡,女子凝睇住懷胎十月產下的愛女許久,終於不捨地合眼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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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1-9-19 00:5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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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後。

  「醜丫頭快出來!你要姥姥們等你多久?再磨蹭,今天的晚飯就甭想吃了!」

  身形圓潤的瑾魚,撐著尚稱凹凸有致的腰身,頻頻對著烏壓壓的灶房直嚷嚷,她輕亮好聽的嗓音配上一臉不善的表情,就好似珠寶配乞兒一樣地不搭軋。

  到這骯髒的地方喊人,是她最討厭的差事,但事情既是族中長老吩咐下來的,就自然得乖乖去做。可現下最令她心裡犯嘀咕的,卻不是喊人這檔子事,而是天、地兩位姥姥近來忙著的事。

  她們正準備替灶房裡頭的醜丫頭招親!

  依照古法,狼族的姑娘只要一過十六,便能挑個族中對眼的男子成親。

  「同族聯姻」是極平常的現象,但裡頭的醜丫頭卻能透過狼族數百年傳承下來的「天定」儀式對族外的男子招親,只因為她擁有狼族「巫女」的身份?

  自視甚高的瑾魚,不由地冷啐了聲。

  要不是十多年前,擁有神聖血統的上一代巫女情願自戕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娘愛這雜血胚子想也沒法活到現在。

  她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該被當成妖怪殺了的!

  瑾魚還忿忿沉思著,娘愛便已一聲不響地站至她身前。

  「呃!你這鬼丫頭,不出聲想嚇誰?」她被娘愛鬼魅似的出沒駭了好大一跳。

  而娘愛卻也不打算道歉,逕自撥了撥額前覆住一隻眼睛的長髮,然後撣了撣寬衫上的炭灰,冷淡的模樣,像是見不著瑾魚一樣。

  「咳……別拍了,要弄髒我身上這件衣服,我決不饒你!」瑾魚朝後退了一大步,與娘愛拉出距離。

  「找我什麼事?」娘愛波瀾不興地瞅住瑾魚,她灶房裡的事還沒忙完,沒時間分心。

  頓時,瑾魚睜大了杏眸。

  「喲!這叫明知故問嗎?我看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姥姥們找你當然是想和你談十天後招親的事。」她的聲音清脆卻略微尖銳,明顯充滿鄙夷。

  「那不關我的事。」娘愛簡單應了句,並轉身想回灶房。

  「你給我站住!」瑾魚強忍住污穢感,她扯住娘愛沾滿炭灰的衣角。「什麼叫做不干你的事?你要讓我帶不回人被姥姥責罵,往後你在族裡的日子就別想好過。」

  她管她什麼巫女不巫女,只要是礙著了她,她一樣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那件荒謬的事,幾天前我就已經跟她們講明了。要女人,族裡隨便挑就有,不要再把精神花在我身上。」

  瑾魚氣結,她斥道:

  「你!她們她們地喊,曉不曉得冒犯族中長老是該掌嘴的?」

  說罷,她立即舉起手來準備賞娘愛一巴子,但那洩憤的動作卻因娘愛的一個眼神,凝在半空中。

  她的黑眸裡,閃爍著一道不冷不熱的光芒,像靜止的水面,讓人猜不透是安全是危險。

  呿!人長得像鬼,脾氣天他殺的也像鬼!瑾魚暗自吞了吞口水,識相地縮回懸在半空中的手。

  「你走是不走?」她不耐煩又問。

  「不走。」

  「你──」

  「你喜歡招親,你去便成。」

  「我?」

  瑾魚心虛地斂回視線。

  的確,她是想招親想瘋了,族裡哪個少女不嚮往那種被視為神祇的感覺,而且還能擁有一個許多男人都比擬不上的好夫婿。

  但,說想要就能成真了嗎?她又不像丑娘愛上輩子燒了好香,身體裡留著一半神聖的巫女血液。

  「你是她們跟前的大紅人,多說幾句話,巫女的位置就會由你來替。」娘愛的聲音持平,彷彿事情真不關己。

  瑾魚有些遲疑地皺皺眉。「你說的是真的?」

  她的長相雖然遠不及巫女在外界傳說般,如花似玉,脫塵若謫仙,可也總比娘愛這個「正牌」巫女要美上好幾倍。

  與其欺騙眾人讓他們娶一名醜女,倒不如由她來頂替!

  瑾魚正茫酥酥想著,可一道突來的斥責聲,卻硬生戳破她的美夢。

  「瑾魚,我們要你帶人過來,你倒和她聊起來了。」

  「呀!姥姥……瑾魚沒和她聊天,是娘愛死也不肯上祭壇,而且我……我是好說歹說都用盡啦!」瑾魚頓時驚醒,連忙低下頭,急急朝一旁退去。

  不知何時,兩名老嫗前後而立,前者白髮蒼蒼,後者灰髮斑斕,她們頭戴翠玉編冠,身上穿著七彩艷麗的束腰裙裝,精緻的打扮,令人不由地聯想到供桌上的金衣神像。

  然而極怪異的,是兩人的五官竟如出一轍,相似的程度唯有依髮色才能分辨。

  「是這樣嗎?」

  白髮的破天姥姥神色冷絕,她嚴肅的聲音能讓人不寒而慄,灰髮的毀地姥姥則不發一語。

  「是……是。」

  破天轉而望向毫無憚色的娘愛。她臉上的表情,從不曾因為她們的疾言厲色而稍微變換過。自她懂事之後,便一直是如此,就像任何事物都無法撼動她深沉的內心,和冷漠的態度一般。

  這是令人畏懼的!破天不禁作此想法。

  因為娘愛的外觀固然承襲了歷代巫女的特徵,烏髮若瀑、冰肌如蜜、黑瞳誘人。但,她的內在卻似她隱藏在頭髮下的那只綠眸一樣,神秘到讓人不敢碰觸。

  她,就像一隻沉睡中的困獸,轉眼就有可能逃出她倆的手掌心,更有可能隨時反咬她們一口!

  「姊姊。」

  站在後頭的毀地見破天沉默出奇,便出聲叫喚,而破天這才抽離了沉思。

  她瞇起精眸,又掃了娘愛一眼,隨即說了:

  「全都跟我到祭壇來!娘愛,招親這件事關係族裡數百年來的傳統,願不願意,都由不得你!」
  繡芙蓉2003年8月23日整理製作

  由不得她?

  除了開口說話之外,哪一件事由得她了,娘愛冷冷望向祭壇上裊裊飄升的白煙。

  她沒法決定自己該不該出生,更沒法選擇自己眼睛的顏色,就好像她身子裡明明就流著狼族巫女的血液,卻得被當成綠眼妖女一般歧視地無奈。

  她的存在,注定是個笑話!

  「那些袍子和飾品,都是招親當天你得穿戴上的,先套套看。」

  破天在壇旁的大位落坐,她指向壇桌上一堆作工精細,造型特殊繁複的衣物和金銀飾品上示意娘愛試穿。

  娘愛瞥都不瞥,她只是默然地瞅住供桌頂端,那可望而不可及,不具實體卻得數百名族人尊崇的神祇──神狼大君。

  「醜丫頭,姥姥同你說話,你聽是沒聽見?」瑾魚喝斥,如果今天換作是她,見著了桌上一堆金啊銀的,眼睛早已被炫得張不開了,哪還會裝聾作啞又拿喬。

  娘愛收回視線。

  「那些東西我不會去碰,招親當天我也不會到。」她看著兩名老嫗。

  「這件事,不是你能決定的。」毀地的聲音較破天多了一絲柔軟,但仍具威嚴。

  「我的命運似乎只取決於你們兩人。」

  娘愛從不稀罕自己身體裡的血液,自然不在乎巫女身份帶給她的束縛。是以,她對眼前兩個「監視者」的態度亦不卑不亢。

  毀地瞧向娘愛,嘴邊掛著一抹無溫度的笑。

  「你的命運早在你出生的的那一刻就已決定好了,要怪就怪你娘非將你留下來惹人非議,我和姊姊只是遵照『神狼大君』的指示,做好巫女守護者的工作罷了。」

  狼族巫女等於是大君的凡間化身,香火延續順利,也就代表狼族世代生生不息,而身為「守護者」的她們,地位也因此崇高。

  「守護?」娘愛不以為然。「或許你們只是貪慕那份虛榮而已。」

  只要是人,就逃不了愛慕虛榮的天性,更何況「守護者」理所當然擁有族人們的景仰,和享有族人累世囤聚起來的財富的權利,所以,她們怎會不趨之若騖呢?

  可悲的是,一向被棄若敝屜的她,此刻竟還得為她們堂而皇之的理由,生兒育女,任由擺佈!

  「醜丫頭,你膽敢出言不遜,我要不代姥姥懲治你,我就是白跟了姥姥!」

  瑾魚著實討厭極了娘愛不動如山的表情,她動作迅速地抽出原本蜷縮在檀木桌上的長鞭,咻咻兩聲,眼看著就要往她嫉妒的人身上抽去……

  「瑾魚,你退下!」破天準確地撈著了鞭尾,她一個巧勁,便輕鬆地將瑾魚拉退了一大步。

  「姥姥!」

  「沒有我的指示,你不得擅作主張。」

  「可是──」

  破天又遞給瑾魚一個嚴厲的眼色,瑾魚這才忿忿地退至一旁。

  「你,聽是不聽勸?」破天又問。

  「山下的人,沒人能分辨得出巫女的真假,縱使是被選定的男子,也一樣沒辦法辨認。與其找我,倒不如找個聽你們話的姑娘頂替來得實在。」

  娘愛撥動黑髮,露出一向不欲人知的碧綠眼眸,那亮如寶石的異色眼珠,有著魅惑人心的魔力。

  「你──」破天也不由地被她吸引住,她倒抽口氣。

  倏時,娘愛勾起一道瞭然於心的冷笑。

  「連姥姥都受不了我這顆眼珠子,那麼,山下的那群『凡夫俗子』見著了本巫女的真面目,又如何不逃之夭夭呢?」她指的是那些前來招親的男子。

  娘愛掃了面露嫌惡的瑾魚一眼,旋即轉身準備離開祭壇。

  「站住!」

  破天急忙穩定心思,她送出一道掌風,不重不輕地關上了娘愛身前的祭壇大門。

  「如果事情真這麼隨便,十年前我早一刀劃破你的喉嚨了!」巫女的血統不容抹煞,娘愛頸後的朱色牙形胎記就是最好的證明。

  「後悔了?」

  「你要能生出個正常的女嬰來,我們就不會後悔。」毀地終於說出她們留下娘愛的最終目的。

  聞言,娘愛只黯然地輕笑一聲,跟著探手欲打開祭壇大門。

  「如果你再如此固執,就有人會因此遭殃!」破天終於耐不住性子。

  娘愛縮回手,靜靜反芻著破天的話。從小至今,她無父無母更無任何牽掛,她這麼說,是指──

  「你是指『魅羅』?」

  魅羅是她十年前撿到的一匹白狼,她和它素來形影不離,但如今它以長成一匹能統御山林的大狼,任何人,即使是能百步穿楊的獵戶都沒能奈它何。

  她們以這個作為威脅,根本是白費心機!

  「魅羅?沒想到你的玩伴還有個名字。」瑾魚意外地哼了聲,她一直認為能和體型碩大的野獸玩在一塊兒的,也只有娘愛這種「不近人」的異類。

  「白狼?我們可動不了它。」毀地回道。

  不是魅羅,那她們究竟指什麼?娘愛有些不安,她站直纖長的身子,回過身。

  「是煞血暗門的人,如果你不順從,他們就得遭受池魚之殃。」破天睨住她。

  「你們讓人跟蹤我?」

  一年前,她和魅羅在林裡戲耍,不巧被一名族外人撞見,他誤以為她正遭受大狼的攻擊,因而想出手「相救」。

  當時,為了不讓那名「好心」的男子抑或是魅羅受傷,她只好先遣走魅羅,讓那名男子順利地「救」下了她。之後,男子見她無依,便帶她進了銀狼山內的馬賊寨子,並任由她去留。

  而那名男子,也正是鼎鼎有名的「煞血暗門」門主,「銀狼四梟」之首的「藥皇」──聶驍。

  「你沒事就淨往那裡踱,那裡比起族裡,可好玩吧?」瑾魚尖酸地湊上一句。「就沒見過好好的巫女不當,偏偏愛讓一群專搶馬的賊人當下人使喚的,我瞧醜丫頭你真是天生的賤命!」

  娘愛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

  「怎麼樣?」毀地問。

  娘愛沒答話,但仍不由地遲疑。

  在那各種人物雜集的寨子來來去去一年,雖然和裡頭的人尚且談不上什麼感情,而他們也一直當她是個性情古怪的下人。但,那裡總歸是她解悶的去處。

  因為掩飾得好,在煞血暗門,她最起碼不會被當作「妖怪」看待。

  「只要做完我們要你做的事,替族裡留下巫女的血脈,之後,你要到哪裡,便是你的事。」破天一針見血,毫無隱諱。

  「你們,要還我自由?」

  「不經過『天斷』,如何?」破天一臉偽善。

  娘愛不禁訝異。

  因為依照古例,為避免狼族獨門功夫外傳,想脫離狼族下山的族人,都得熬過一種廢去全身功力及挑斷手筋的殘酷儀式才行,而她們居然連這個都拿來當條件。

  同時,她也覺得可悲,原來神聖不可攀的狼族巫女,在人心貪慾的污染下,竟也成為等待「配種」的野獸。

  何其卑劣呀!

  又默然片刻,娘愛突然笑了開來。

  「好,就如你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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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親口答應!

  或許是因為她們數十年來對她的不平待遇,抑或是想和身體裡的血液賭一口氣。答應招親,終究只是她玩笑的第一步罷了。

  走向森林深處,娘愛的唇邊不自覺溢出一抹謔笑。

  她從來不曾在乎過別人的看法和感受,但一想到方才破天和毀地因為她的合作而喜出望外,她就不禁想放聲大笑。

  這種奇異的感覺,可是十七年來頭一遭呀!

  娘愛在一池隱藏在石山後頭的暖泉前停住腳。她在池畔坐下,並脫了鞋,將雙腳泡進白煙飄渺的熱液當中。

  忽地,她朝深遠的林內長哨一吹!

  一陣幾不可聞的騷動,由遠至近,伴隨著林內哨音的迴響,悄悄落至娘愛身後。

  一匹潔白如雪,壯碩且高大的白狼,緩緩走至娘愛的身旁,高貴的姿態像極下凡的神獸。

  「魅羅。」

  她親匿地撫玩著它頸間的柔密細毛,並以頰蹭了蹭它結實的胸肌。

  它是她唯一在乎的,只要摸摸它,一切的不愉快似乎就會立即煙消雲散了。

  「魅羅,娘愛今天好高興。」她習慣和它說話。

  白狼褐金色的圓眼,靈性地望住身前咯咯輕笑的人,它輕輕噴氣。

  「你知道?」它一向聽得懂她的喜怒哀樂。

  白狼溫馴地伏了下來。

  「只有你曉得我的心情,那些虛偽的人,比起你,連菜渣都不值。」她知道它才用完餐。

  獵殺後,它的鼻息間固然殘存著腥甜味,但爪上、身上卻不曾留下任何污穢的痕跡,這是它引以為傲的天賦,更是它凌越其他狼只的地方。

  它活脫就是一個王者,孤傲又尊貴,習慣血腥卻又清靈不染,一如潔淨的毛色。

  「魅羅,娘愛……羨慕你,有時我寧願自己是匹狼,踏著地,望著天,活得毫不勉強。」

  白狼像聽得懂她的話似地,以寬闊的額頂了頂她的手臂,逗得她吃吃輕笑。

  「如果我是一匹狼,一定會喜歡上你的……」她兩臂圈住白狼的粗頸,等待它撒嬌的回應,但白狼卻遲遲沒有動作,反而還豎直耳朵,作勢站起來。

  「怎麼了,有人嗎?」娘愛機警地望向四周,但卻沒有異樣。

  驀地,白狼站起龐大的身軀,它緊繃的姿勢回答了她的問題。由於動物的感官強過人類百千倍,所以娘愛不疑有他。

  「快走。」

  她輕拍白狼的背,白狼也默契地在眨眼間,消失在密林中。

  半晌,娘愛仍注意著週遭,她猜是山中的獵戶,可來人卻似乎不打算現身。

  「偷窺,是小人的行為。」她自顧自地又坐了下來,音量適中的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可一陣喧擾的風刮過樹梢,又將寂靜留給了林子,來人功力似乎不差,因為娘愛始終無法辨出他的位置所在。

  「呿!好好的人,偏偏愛做偷雞摸狗的事,丟不丟人?」她排除是獵戶的可能。

  娘愛又揶揄一句,不出所料,樹林某處果真響起一聲斷枝聲,跟著一聲重物落地聲。

  娘愛循聲望去。

  片刻,石山後緩緩走出一名身著白袍的俊秀男子:他完美的臉上噙著一道迷人不償命的笑意,絲毫沒有從樹上摔到地上後該有的狼狽。

  看清來人,娘愛不禁驚訝,她急忙縮回泡在水裡的腳,並低著頭站了起來。

  以發掩面、沉默寡言,是她在煞血暗門給人的印象。他,該不會瞧見她卸下防備後的另外一面了吧?

  娘愛惴惴難安,因為來人竟是她一直沒哈好感的的暗門二領主,「銀狼四梟」排行老二的──寒琰。

  「別見著我又這麼拘束了,輕鬆點!」

  寒琰精潤的嗓音裡帶著無限的輕鬆,他咧開一口白牙,並走近娘愛。

  娘愛身後是水池,所以她並沒有因為他的靠近而移動位置,一直到她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他鑲著雲紋的牙白靴,接著是他精瘦腰間繫著的狐裘腰帶,然後一副訓練有素的結實寬肩。

  她不得已抬眼望住他輕佻的笑容,一股不適感驟時湧上。

  寒琰又揚了揚漂亮的唇角,這才收回打量的眼光。

  「你怎沒在寨裡?一個姑娘家獨自逗留荒郊野外,可是十分危險的,萬一遇上野獸什麼的,哪可就糟了。」他話中有話。

  他,看見魅羅了嗎?娘愛不安。

  雖然在寨子已來來去去一年,但她對寒琰的瞭解卻不多,只知道他除了喜歡風花雪月之外,對野獵更是熱中,然而像魅羅這種稀有的雪白大狼要被他發現了,勢必逃不了被獵殺的命運。

  「……」

  「你,好像很討厭我?」見她沉默,他故意又上前一大步。

  不久之前,他也才發現寨裡有她這麼一號「長得像鬼魅,說話像冰塊」的人物。

  他老大聶驍告訴他,她已在暗門裡待了一年,他有些訝異。

  娘愛不得已朝後退了一些,她腳跟抵著池邊,卻沒法閃過寒琰,最後她對住他皺起眉頭。

  頂時,寒琰訝叫:

  「哎呀!你居然會皺眉,我寒琰來的好運氣,居然幸運到看見冰塊皺眉!」

  聞言,娘愛臉上嫌惡的表情又益發明顯,但寒琰卻笑得更開心。

  他再次打量她,其實她長得並不醜。

  烏溜溜的頭髮加漂亮的膚色,黑黝黝的大眼配紅不隆咚的唇,她要不常低頭讓頭髮遮去大半張臉,又罩著一身死氣沉沉的灰袍遮去曲線。

  說實在的,她應該會討人喜歡才是。

  「麻煩你……讓讓。」

  他無時無刻不盈滿笑意的飛鳳眼,總有辦法令她寒毛直立,那不是厭惡的感覺,而是會讓讓她渾身不自在。

  「我這麼靠近,會讓你不舒服是不是?」他的氣息已噴到她臉上。

  娘愛又往後退了一步,孰料這一退竟踏了空,她的身體霎時朝池面跌了去──

  「啊!小心。」寒琰及時拉住了她,並讓她斜懸於他與池水之間。「不喜歡我,也犯不著往池子裡跳,雖然我愛欣賞美人出浴,但還是得挑時間地點的。」

  寒琰強健的手勁,毫不保留地傳到娘愛手中,讓她知道他只要輕輕一放,她就會成了落湯雞,可一見他促狹的表情,她就是沒法接受他的「好意」。

  該死!娘愛暗咒一聲,旋即借力使力,用力一扯寒琰的手臂,讓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離開了池面。

  而寒琰也看出她的企圖,他巧勁一使,非但讓自己免除了被拖下水池的命運,更順勢讓別有居心的娘愛狠狠地撲向自己。

  剎那間,兩人之間就像繫上了一道彈性的捆線,拉到了極限,又合而為一。

  「你──」

  一股無以名狀的怒火頓時湧上,娘愛急忙掙脫被寒琰牢牢抱住的雙臂,打算推他個狗吃屎,沒想到寒琰卻又快了她一步。

  他悄然張大雙臂,讓娘愛自然地朝後跌坐了去。

  「啊──」

  毫無預警的娘愛重重落了地,她紮實地一摔,立刻揚起一片灰濛濛的細塵。

  「啊!對不住!對不住!我以為你已經沒事,才鬆手的。」寒琰雖連番道歉,但唇邊卻已藏不住一抹戲狎的笑。

  「摔疼沒?」他心疼地問,並伸出手作勢拉起地上灰頭土臉的人。

  吃痛的娘愛恨恨地瞪向仍嘻皮笑臉的寒琰,她就讓他支援的手尷尬地停留在空中。

  盯著娘愛,寒琰突然發現一奇怪處,他漂亮的兩尾飛鳳先是猛然瞠大,須臾,然又回復到原先的樣子,可卻已多了一分驚艷。

  瞪住寒琰,娘愛終於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些……什麼?

  「糟糕!」她的眼睛──

  盛怒之餘,她居然忘了掩飾,不但如此,她甚至還拿她的綠眸瞪他!

  眨眼間,娘愛就宛如被剝光了衣服似地,慌張地伸手掩住那令她自卑不已的綠眼珠。

  可是良久,寒琰並未像一般人般,發出見鬼似地哀嚎。

  「站得起來嗎?要不要我幫你?」他更詭譎地笑道。

  「噫!」娘愛吃驚。

  他不怕她嗎?

  從寒琰臉上的表情,娘愛得到了答案,他非但不覺得怪異,似乎還以捉弄她為樂。

  於是她不發一語地乾瞪著他,兩人就這麼維持僵硬的姿勢。

  一會兒,寒琰首先打破沉默,他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歎口氣。

  「唉!我還以為所有的姑娘都會喜歡男人體貼,沒想到,今天卻碰到了個例外。」不由分說,她實在是他見過最「冷淡」的女人!

  說罷,他便一臉失望地自前襟摸出一封請柬,他看了看,跟著順手煽起風來。

  「原以為你應熟悉這附近,說不定還能帶我到狼族的村落去退了這……請柬,但眼前你連句話都捨不得跟我說。呃……既然找不到村子,退不了請柬,那麼我看我還是參加算了。」

  他嘴裡唸唸有詞,可兩隻眼睛卻始終偷覷著娘愛。

  請柬?狼族?

  他手中的信箋的確繪著狼族的特殊標記,難不成……他也在招親的受邀之列?

  娘愛怔然,臉色更倏地變得難看。

  看著娘愛,寒琰天生旺盛的好奇心已被激發到了極限,原本他還打算退了手上這沒事冒出來的「麻煩」的,但一遇見她,他這念頭也就完全打消。

  因為娘愛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神秘氣息,在寨裡時,就已徹底地吸引住了他,

  而方纔他又意外撞見她毫不畏懼地與白狼玩在一塊兒。

  無庸置疑,眠前的她,十成十就是個狼族女子!

  然而,要是狼族的女子各個都像她這般令人驚奇,那麼這次的狼族招親,勢必也是熱鬧非凡,精彩可期了!

  斜挑起唇,寒琰不由地開始期待十天後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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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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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淡了十餘年的狼族神壇,在今天,又再度被點綴得金碧輝煌。

  立於神壇兩側的黃金狼形雕像,也彷彿蓄積了極久的光采,在燈火大亮的一刻,奪去了在場眾人的目光。

  八名被邀請入席的各路男子,在數名狼族少女的帶領下,一一在備有豐盛佳餚的位子上坐定。

  他們仍瞠目結舌於眼前富麗堂皇的一切。

  因為除去歲月在那些金器、銀器上留下的些許蒙塵,任何人都能輕易從室內的一角,估量出此古老族群背後蓄積的可觀財富,並神往不已。

  「你們可以擱下東西,退下了。」

  階前,穿戴繁複的瑾魚朝座內侍酒的少女們一擺手,跟著她抬眼望向階頂大座上的天、地兩位狼族長老。

  驟時,兩名老嫗的唇邊立即換上一副親人又不失嚴謹的笑,她倆盯住階下一個個經過審慎挑揀的人選,心中開始了忖算。

  片刻,破天首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老身謹以一杯水酒,代表狼族所有族人,對諸位不辭辛勞,遠道而來的盛情表示謝意。」

  聞言,座上數人亦舉杯回了她的禮數。

  「不需老身多言,諸位對於此行的目的一定十分清楚。」

  「請柬上已言明為貴族巫女招親,而招親的方式,在座的幾位也應該和袁某一樣,已由江湖間的傳聞略知一二。」來自京城一派瀟灑裝束的袁充,幾句簡潔的言談,便已擄獲一旁狼族少女們的芳心。

  和他相同,其餘的七人都是在十天前接獲狼族的邀請,雖然應不應邀在於個人,然而狼族開出的條件卻令人難以抗拒。

  說到條件,只要是能通過江湖上蔚為傳奇的狼族「天定」儀式的人,就能名正言順成為傳說中「美麗不可方物的」狼族巫女的良婿。

  雖說在漢人習俗中,這形式無疑入贅,但狼族傳統卻不留族外人,通過儀式的人,不但可以坐享美人在懷的權利,更能在為狼族留下巫女血脈後,帶著一筆極優渥的「報酬」離去。

  傳說中的「天定」儀式固然頗為不易,但只要一想到能因此名利雙收,在場的數人便不禁躍躍欲試。

  「街談巷議不足為憑,還是由老身替諸位再做解釋。」破天拍動戴滿銀飾的瘦腕,喚進壇外的人。

  「這些是?」

  見一群少女們抬進一甕甕的陶缸,男人們不禁好奇。

  「是咱們族人為儀式特釀的祭禮酒,開甕即醉。」

  毀地起身,她打開其中一隻陶缸,以杓取了些許祭禮酒,旋身向壇前的神狼大君潑灑而去。

  隨著她喃喃的祭祀詞,偌大的神壇內,已瀰漫了濃烈的酒香。

  待毀地祭神的動作完成之後,破天接道:

  「諸位精湛的箭法,是老身邀請你們來的原因,但要能在喝完三罈酒後射下狼族的『聖物』卻也不是那麼容易。」

  說罷,她舉起手臂朝頭頂一指,引來男人們的嘩然。

  挑高的屋樑上,懸掛著一串耀眼的金環,枚枚如小碟般大,但環眼卻僅有核桃般大小,由環眼底下朝上望去,梁頂那看似有點歷史的神狼金雕,顯然就是標的物。

  見數人面露難色,破天和毀地默契地一笑。

  「如你們所見,由諸位手中發出的箭,必須一氣呵成地穿過『九九金環』的環眼,接著劃斷金雕上的懸線,將金雕射落。」破天解釋。

  「這……怎麼可能?」座上有人質疑,因為一般神射手清醒時尚且難以完成這動作,更何況還得在喝完三壇烈酒之後。

  有自知之明的,難免有點被誆的感覺!

  但毀地卻一笑置之。

  「怎麼不可能?如果眼前的排場只是為了引人注意而設,那未免也太瞧不起我狼族了。而且,倘若不可能,那我數代的香火傳承,又從何而來呢?」

  「這……」那人被堵得啞口,只能暗嘲自己的斤兩不夠。

  見狀,一旁已開始端酒聞香的袁充,便索性作了好人,順口幫那人找了個梯兒下。

  「袁某想,兄台的意思是說,狼族招親的方式果然不同凡響,但縱使是這樣,今天在座的各路好手,仍是會盡力贏得頭采的,是不?」

  擁有天子欽賜「御前射手」封號的袁充,官場伎倆果然了得,他隨意吹捧兩句,就讓其餘不擅言詞的江湖好手、異族勇士在眾人印象中,無形矮了一截。

  只是破天和毀地卻不予置評。

  「抬舉無益。」她倆異口同聲說了,接著又讓人送進一張強弓。

  「這張『狼牙弓』,是我族專門用在招親的百年老弓,雖然要將它拉滿頗為不易,但依各位的能耐,起碼還拉得動它。」

  聞言,階下數人固然不怎麼服氣,可面對兩個脾氣古怪的老太婆,也只能悶不作聲,省得又自討沒趣。

  「說到這裡,『天定』的方法各位應該都已瞭解,如果沒有問題,那麼各位便可以開始飲用祭禮酒了。」破天示意少女們準備斟酒。

  而眾人亦不再多話,為了目的,他們一個個開始舉杯飲酒,不出數秒,幾個心急的甚至扛起了酒缸,大口吞酒起來。

  哪知那些個喝得最猛的卻最先醉,半刻後,他們胳膊上的酒也才減了一半,全身的勁道就已去了六、七成。

  「呸呸呸!這……是什麼玩意?你們一定是在酒裡下了藥了!」一名醉倒在地的漢子突然指住高階上的兩人怒罵。

  可兩人卻依舊泰然。

  「祭禮酒原本就強勁,剛才開甕時,老身便已言明。」毀地答道。

  然而正在她說完話的同時,又有兩名男子醉倒。

  綜觀全場,能面不改色的,也只有袁充一人。

  「這酒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開甕即醉』,要不是袁某平日有點修為,現下早醉得一塌糊塗,更甭談還想拉弓了。」他正啖著他的第二罈酒,雖然還不至於醉倒,但眼底也已流露出了幾道強撐的血絲。

  「呿!朝廷的貢酒可養出個酒鬼了。」他的自豪,立刻惹來旁人的酸話。

  「好說,不過想喝得各地的佳釀,還是得先費點功夫,擠進朝臣之列才成。」袁充不以為意笑著。

  「嗤!」說不過袁充,那人只好低頭繼續喝酒,可一會兒,他卻像發現什麼似地,忽地訝道。「咦?從頭到尾只有大夥兒一頭熱地猛灌酒,怎不見招親的主角──『狼族巫女』呢?」

  七、八分的醉意,讓男子大膽一問,而他這一提,卻也提醒了在場數人。

  倏時,有人附和。

  「說的也是!咱們大老遠跑來,可不是要來讓人灌醉的,敢問狼族長老,今天的主角何在?」

  聞言,破天和毀地的臉色立刻黑了一半。

  原本她們還想順著儀式的步驟,讓娘愛能不在現在見人,就不在現在見人。可眼見階下質疑的聲浪愈來愈密集,此刻,怕是再怎擺不上抬面的東西,都得厚著臉皮硬上了!

  迫不得已,破天肅下臉。

  「既然諸位這麼要求,那狼族也不好怠慢。」她幾乎是自齒縫吭出這兩句,接著她吩咐下去。

  「去把巫女……『請』上來!」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娘愛走進神壇,意外地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了前一刻仍咬著牙根的破天和毀地。

  換下一身破舊灰衫,巫女傳統的嫩白長袍,襯得她猶如一朵剛綻放的水仙。她的身形窈窕,臂上、頸上的冰冷銀飾,亦映得蜜色肌膚吹彈可破。

  見美人蓮步輕移地從面前走過,座上無論已醉或半醉的數人,都禁不住酒醒大半,他們恨不得將它臉上那擋去視線的狼形面具取下,好一睹巫女的真正風采。

  調了調臉上破天和毀地硬要人讓她戴上的面具,娘愛幾乎是渾身不舒服地走進祭壇。

  她雖意外於男人們驚艷的眼神,卻也厭惡於他們垂涎欲滴的模樣。

  半晌,待她在階頂大座坐下來,破天和毀地這才回了神,表情又回復到原先的冷傲。

  「替諸位引見,這就是本族的巫女。」

  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睨著判若兩人的娘愛,破天眼裡仍有一絲不易見的輕蔑。

  「狼族巫女果如傳言,冰肌玉膚、美麗脫俗,只是姑娘臉上的面具……」有些礙眼!袁充緊盯著娘愛,視線彷彿就要燒穿面具一般。

  雖說此行的目的,並不全為美人,但眼前狼族巫女的絕色,卻遠遠超乎他的預期。將視線從娘愛完美的身前曲線上移回,他內斂的眼底已多出一抹肉慾。

  「在儀式結束之前,巫女的真面目不得輕易示人。」毀地回道。

  聽完,袁充看似失望地說:

  「這麼說也是,姑娘的容顏,也只有她的真命天子才有資格一睹,那麼……我也不好意思讓姑娘等太久。」

  話一落尾,他旋即加快了飲酒的速度,而一旁的數人看了亦不甘示弱,但不勝酒力的,仍是無法扳回劣勢。

  「看來今天的嬴家,非袁某莫屬了!」眼見對手一個個醉倒,只剩半罈酒的袁充不禁訕笑。

  可俯視著階下一片七橫八豎,競爭激烈的景象,從頭到尾皆作壁上觀的娘愛,唇角卻突地溢出一道詭笑。

  等了幾天,她就等這一刻!

  等所有前來招親的人興頭沸騰到最高點,又等「天定」儀式進入到最後階段,她忖思良久的計畫,便可付諸實行,她要讓全部的人盡興而來,卻敗興而歸。

  她更要經由他們的口,讓天下人知道,狼族所謂的「天定儀式」和「神聖巫女」,不過是……

  「話可別說得太早!」

  孰料一道涼風似的嗓音,竟硬是擠掉了娘愛幾乎構成的綺夢。

  寒琰衣袂飄飄地踱進了神壇,俊美的朗笑無疑攫取了眾人的目光。

  寒琰?

  他……不是沒來嗎?娘愛怔然,方才進入神壇時不見寒琰,她也才鬆了口氣,沒想到竟然在這個緊要關頭……

  「寒琰?」然而袁充的驚愕,似乎遠大於娘愛,他瞪住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脫口訝道。

  「久違了,袁兄,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你,饒是美人的魅力大,讓你不遠從京城趕來。」

  寒琰含笑的眼眸,一下子由袁充的方向飄到了娘愛身上,此刻雖是隔著面具,但仍然惹得娘愛心神不寧。

  又瞥了四週一圈,確定沒錯過好戲,寒琰這才揀了個空位坐了下來,但心底仍不免嘟嚷著害他遲到的拜把兄弟,急色鬼肥鏢老四。

  要不是他帶進寨子裡的一堆女人硬是纏著他,他也就不會差點錯過招親了!

  「哼!是久違了,沒想到叱吒一時的『御前射手』隱退後,果真淪落到山裡來當馬賊。」此刻,袁充終於證實了當年京裡甚囂塵上的流言。

  五年前,年方弱冠的寒琰以黑馬之姿贏得了當朝「武狀元」的榮銜,由於精通兵器和武術,是以被當今聖上延攬為禁軍總敦頭,而又因為他最精箭術,所以又被加封為「御前射手」,聖上親征勢必跟隨在旁。

  原本以他平步青雲的程度,往後只有享用不完的榮華富貴。但出人意表的是,他竟選在功名榮譽臻於高峰的時刻,辭官隱退。

  說到他辭官隱退的原因,有人臆測是個性使然。他雖才氣縱橫,可卻放蕩不羈,雖已位高權重,實際上卻不棧戀名利。考取功名,謀得高官,似乎只是他用來滿足對「高官厚祿」的強烈好奇心罷了。

  因為和一般人的目的不一樣,所以他能說放就放,一點也不覺可惜。

  但之後他為何進入銀狼山當起馬賊,除了以好奇心作解釋之外,真正的原因也只有「七仙女作夢」,天知道了。

  「過往雲煙,無須再提,若是袁兄真這麼想念寒某,寒某定另找時間和袁兄把酒言歡,敘敘舊。」

  「哼!」

  袁充不領情地瞥開了眼,雖然他嘴裡不說,但心底卻極怨著寒琰。

  因為要不是他那自命瀟灑的行為,他這個武考第二名也就不會遞補官職,惹來有心之人言他「撿便宜」的非議。

  在那種情況之下,縱使是人人求之不得的榮華富貴,也得成了「招禍因」了!

  「看起來,袁兄這些年並不如意,出來散散心也好。」

  寒琰開始啖起了祭禮酒,舉杯之餘,他又向人請教了「天定」的所有環節。

  「廢話少說!五年前輸給你,並不代表今天你仍是贏家。」袁充打開了他的第三罈酒。

  「說得好!一直以來,寒某都當袁兄是個好對手,今天要不拚個盡興,怎成?」

  霎時,兩人之間瀰漫起濃烈的較勁意味。

  而階上,娘愛是自寒琰踏進門的一刻,便始終無法定下心來。

  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

  其實,他出不出現,結果不都一樣嗎?在她以真面目示人的同時,所有的人一定都會被嚇得逃離現場的。

  即使依先前的經驗,她的長相一點也駭不動寒琰,可在他知道所謂的狼族巫女就是其貌不揚的她之後,必定也會拍拍屁股,掃興走人的。

  娘愛固然一直這麼說服自己,但擱在椅臂上的手,還是抑制不住為即將到來的結果出著汗。

  或許她是不想因為身份暴露,而失去出入「煞血暗門」的自由吧!最後,她也只能這麼想。

  「砰!」

  突來一陣碎瓶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酒……總算喝完了。」袁充扔掉他臂上難纏的第三罈酒,「狼族長老們,這下總可以開弓了吧?」他略帶醉意地宣示自己的優先權。

  「來人,備弓!」破天喚道。

  兩名少女依言將弓帶至袁充座前。

  袁充挑釁地望向寒琰:

  「她,會是我的!」

  寒琰但笑不語,兩人纏鬥中的目光,同時移到了「戰利品」──娘愛的身上。

  感覺不太對勁,娘愛下意識地僵直背脊,擰起了眉頭。

  袁充走到了壇前,半聲不吭,拿起了狼牙弓便瞄準了頭頂的金雕。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他一吋吋拉開弓,而後「颼」地一聲,將箭放出。

  可在一連串金屬響聲後,箭雖然沒入了壇頂木樑,也擦過了金雕,卻未截斷懸線讓金雕掉落。

  「這……怎麼可能?」

  他明明對準了懸線的?失手的袁充,面色死灰,眼睜得跟銅鈴大。

  而全場亦一片鴉雀無聲。

  「懸線是由世上最堅韌的『天蠶絲』搓成的,不正面截穿,也就沒辦法順利射下金雕。」

  破天冷傲的聲音猶如一把冰刃,突地在寂靜的空間劃出一道出口,引得眾人像滾沸的氣泡,瞬間喧騰開來。

  「天蠶絲?哈……原來如此!這麼看來,頗負盛名的『御前射手』也不過爾爾,還不是一樣射不下金雕嘛!」

  「就是!瞧他方纔還得意的。」

  幾個自知無力拉弓的漢子,窮在嘴皮上做文章,硬是激得袁充惱羞成怒。

  但為了維持形象,袁充仍是強忍住一肚子火氣。

  「哼!這錯不在袁某,實在是長老們未事先告知所致。」他理所當然地瞥向破天和毀地。「因此,袁某有權要求再來一次。」

  「恕難如願。」

  「什麼?」

  「依本族傳統,一人只有一次機會,所以,恕難如願。」毀地的回覆,無疑宣判袁充出局。

  「你們怎麼可以……」

  「請袁公子遵守本族規定,否則,老身只好讓人送你下山。」

  破天嚴厲的言詞,撼得袁充摔弓的舉動急急收在半空,她看著其他人,又說:

  「諸位來到這裡,一切就得照著狼族的規矩來,要不然後果請自行負責。」

  狼族表面雖與世隔絕,但其以犀利著稱的閉門獨傳功夫,在江湖上仍是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破天一開口,在場的數人自然都不敢輕舉妄動。

  壇內全然的寂靜,代表所有人已默認,破天接著問:

  「儀式至今,除了袁公子之外,還有沒有人想上前一試?」

  「……」

  良久,沒人應聲,於是破天和毀地撩了撩身上一絲不苟的精銹絲衫,站了起來。「既然無人能試,那麼老身就宣佈今日的儀式到此……」

  「且慢!」

  一旁,寒琰終於喝完了三罈酒,他步履輕快地踱至壇前,不見一點醉狀。

  「狼族的酒果然名不虛傳,方纔那三壇,可餵飽我肚裡全部的酒蟲了。」

  說罷,他隨即伸出手,笑著向仍愣在眼前的袁充要弓箭,可袁充卻似無意交付。

  「袁公子。」許久,毀地催促,袁充這才不甚甘願地交出弓箭。

  「別得意太早,我辦不到,你也未必能做到!」兩臂交接之際,袁充不忘揶揄對手。

  「也是,我也有一陣沒碰弓,怕是生疏了,不過為了不讓袁兄失望,寒某一定會……盡力而為。」他促狹笑道。

  「呿?」沒能給寒琰下馬威,袁充也只能暗自賭咒。

  暖完了嘴皮子,寒琰習慣地端詳起手中物,那真是一把好弓,幸好沒被袁充蹂躪成功,要不他可會心疼的。

  不再廢話,他拉滿了弓便對住頭頂處的目標物,那蓄滿力量且完美無瑕的姿勢,驟時令眾人無法別開眼,當然也包括了娘愛。

  在寨裡,她從沒機會見他拉弓,所以也就沒見過他像此刻一般專注認真的神情;那正經的神態,合該不會出現在生性浪蕩的他身上,可現下,卻還是毫無理由地吸引住了她。

  她下意識地凝住他,直到拉弓中的寒琰眨眨眼兒,遞給她一抹邪笑。

  「咳!」

  這……什麼跟什麼?娘愛差點沒讓口水噎著。都這關頭了,他居然還不忘……「調戲」她!

  呃……不!應該說是調戲大家心目中的狼族巫女!

  倏時,娘愛嫌惡地別開眼,同時也錯過了寒琰精湛的表演。

  「颼──」

  他一箭射出,不聞金環響,金雕便隨著懸線被截斷而掉落,它甚至還穩穩當當地掉在寒琰早已張開的五指陣中。

  見狀,全部的人無不瞠大眼珠,瞪住箭術堪稱出神入化的寒琰,心中暗叫佩服。

  「好了。」

  寒琰擦了擦金雕上灰塵,提腳就往階上走,而樑上的金環,這時也才發出遲來的環響聲。

  他在娘愛身前站定,跟著伸手欲將金雕遞給娘愛。

  面具下,娘愛的臉驟成一片怔然,他……想怎樣?

  僵了許久,寒琰禁不住手發酸,可他卻咧開唇對她笑道:

  「它應該屬於你的不是嗎?而你……也該是屬於我的……」

  「寒公子莫急,通過了『天定』,狼族自然認定你。」

  見寒琰一吋吋挨近娘愛,破天霍地接道。她可不想提前露了馬腳,讓所有的人見著面具下的臉,而嚇得全跑光!

  「這寒某明白,可是此番寒某接受狼族的邀請,目的就只在見巫女一面。」

  「什……什麼?」

  「狼族的規定,射下金雕的人才有資格一窺巫女的容顏,所以寒某只想見見面具下的人,別無他意。」

  看著兩嫗,寒琰說出此行的目的,因為說起有趣,逗弄那在寨裡「潛伏」將近一年的狼族女子,娘愛,似乎還比眼前喝酒射箭的陣仗,要來得好玩多了。

  可惜,四下卻完全不見她的蹤影!他不住暗歎。

  「這……族裡的規定固然是如此,但是……」破天的臉色此鬼還難看。

  「喂喂!長老該不會是想說,剛剛那些,不過是讓大夥兒暖暖身,其實真正的儀式根本還沒開始吧?」

  階下有人忍不住鼓噪,因為他們雖然注定了抱不回美人,但要能趁機瞄上一瞄美人,起碼還是可以止止心癢的。

  「老身並沒有這意思,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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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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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話少說,想見就見吧!」

  眾人喧鬧不停,讓娘愛再也沒心情閒耗,她二話不說扯下面具,瞪大了眼睛便望向眾人。

  果不其然,在場的人頓時全傻了眼。

  「娘愛,你?」破天和毀地亦不例外,她們看著她臉上不知何時塗滿的鮮血,一時無法反應。

  而且,那驚世駭俗的紅,又更凸顯了她綠眼的不尋常,此刻的她無疑像個說書先生嘴裡的夜叉!

  「她就是傳說中的狼族巫女?」

  「不會吧?狼族巫女應該很美才對?但是她……」覺得有異,有人忍不住上前一探,可這一探,他卻也撞鬼似地嚎叫出來。「妖……妖怪!她……根本就是個妖怪!」

  「妖怪?」其餘的人滿腹疑雲,遠遠望去,那狼族巫女臉上的妝不過是艷了點,說她是妖怪,也未免太誇張了!

  然而待他們擠上了台階,就近一瞧後,愕然的程度比起方纔的漢子,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綠眼珠……她的眼珠子居然是綠色的!」其中一個突地慘叫。

  自他生了眼睛以來,就沒見過人長成這副鬼樣,兩隻眼睛居然就有兩種顏色,虧他們一夥子還將她當成了寶爭得你死我活的。

  轉眼間,一干人滾彈珠似地全退下了階梯。

  「……天殺的!原來我們全被騙了!居然拿個妖怪當仙女,呸!」

  「瞧她鬼一樣的眼珠,發了狠說不定還會吃人!」

  「咱這條小命還想留著,不快點走,一會兒要被生吃活剝可就糟了!」

  又轉眼,全部的人竟風也似地全逃出了門外,只留下一陣陣的哀叫,迴盪在瞬時淘空的祭壇中。

  可眼見目的達成,娘愛的心情卻沒有料想中愉快。

  因為那一聲聲如置煉獄的哀嚎,確確實實是針對她所發出的,抹去了血,她也的確還是他們口中的綠眼妖女,永永遠遠也不會改變!

  不知不覺,她一向沒什麼表情的五官,乍現些微落寞。

  「瞧你,都把人嚇成那樣了,居然還一臉失望。」

  一旁,那從頭到尾看著好戲的寒琰突然出聲,將仍發著愣的娘愛駭了一跳。

  他……怎麼還在?她的眼睛頓時張成了兩倍大!剛才一團混亂,她還以為他也跟著所有的人溜之大吉了。

  「呵……又想嚇人?可惜人已經全跑光了。」寒琰開懷笑道,並三兩步走至娘愛身前,伸出了修長的手指便往她臉上一抹。「雞血?沒想到你開玩笑的本事,居然會這麼高招。」

  娘愛禁不住被他的舉動逼退了一些,思緒更沒由來地紛亂了起來。

  寒琰又拉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耳語地對她說:

  「你真是處處令人意外,堂堂的『狼族巫女』竟情願在寨裡任人使喚,合該是熱熱鬧鬧的招親,卻又故意鬧得雞犬不寧,這……如果今天不是已經覓得了我這個『良婿』,瞧你往後該怎麼辦?」

  說罷,他便從前襟掏出一條帕子,準備向娘愛的臉畔抹去。

  「你……做什麼?」

  娘愛愕然,伸出手便撥掉了留有他味道的帕子,並任它可憐兮兮地飄到腳邊。

  「糟糕!弄髒了,這下怎麼幫你擦臉?」寒琰不以為意,他撿起帕子,撣了撣,又準備對她說些什麼……

  孰料娘愛竟閃過了他,走下階梯,頭也不回地就往祭壇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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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究竟想做什麼?娘愛的手拳得死緊。

  就像他自己說的,通過「天定」,不過只是想見一見面具下的人!現在他見著了,卻又賴著不走,甚至還對她……

  一想起剛才的情景,娘愛的嘴唇便又被抿得退去了些血色。

  她一直往林子深處走,直到走到了暖泉前,才停住腳。

  她坐了下來。

  盯望著水池中反射出來的自己好一會兒,終於,她強笑開來。

  「良婿?擦臉?」她居然為了他一貫的戲謔而認真?實在可笑!

  自她懂事以來,便已不再奢求任何人的關心與友善。因為,那些於一般人再簡單不過的給予和付出,對她來說,永遠只會是嘲笑前的假象、捉弄前的誘餌,她有自知之明!

  每回只要她愈是認真,結果便只會被傷得更深!從族人和族外人殘酷,卻不造作的眼神中,她深刻地體認到了這點。

  所以之後,她才會選擇用冷漠來保護自己,而到現在,她也才不至於被人們無所不在的偽善傷得體無完膚,心碎至死!

  可是今天她卻挖了個陷阱讓自己往下跳,這……不是可笑,又該是什麼?

  凝望水面,輕撫著綠眸,娘愛對天發誓,這將是她的最後一次愚蠢,否則……

  「看吧?我早想說那些雞血一定會弄得你眼睛痛的。來!讓我幫你把它擦了。」

  不知何時,寒琰已來到了娘愛身後,砸打臢了她的沉思,卻仍是笑容可掬。

  「你……什麼時候?」

  「你到的時候,我就到了。」

  「……不可能!」她少說也來了一刻鐘有餘,可卻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此人的身手絕非她所能想像!沉吟片刻,娘愛只得這麼一個結論,於是她警覺地想站起。

  「別!」寒琰一個箭步,手居然就搭上了娘愛的肩頭。「別這麼快又想走,一直追,我可也會追累的。」

  仰望著寒琰無懈可擊的俊笑,娘愛不安到了極點。

  因為他拿捏得宜的手勁,雖不至於讓她感到不適,可也沒法子順利站起。

  「為什麼老躲著人?」他坐了下來,想著她不喜近人的個性。

  「為什麼老跟著我?」她口氣不佳,因為行動受限,所以只好這麼反擊。

  「因為你是狼族巫女。」

  「與你何干?」

  「當然有關,我可是你的良婿,你忘了嗎?」他眨眨兩尾飛鳳,認真極了。

  「你不是!」她終於忍不住大聲了點。「雖然你通過了『天定』,可也已如願見著了巫女,既然目的達成,就該依言離去。」

  她不相信他會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咦?我曾說過這話嗎?」他耍賴似地搔搔頭。「好像不是喔!我雖然說過想見見面具下的人,但卻沒說過見完就要離開,不是嗎?」

  很奇怪,當他一曉得「狼族巫女」就是她時,他便也改變了初衷,而且是毫不猶豫地。

  「你?」

  娘愛知道說不過他,也逃不出他的掌握,於是只好撇開了臉,不再理他。

  「生氣了?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氣,但這總比沒反應的好。」

  說完,他便放開她,自顧自地掏出髒了的帕子,放進池水中,搓搓揉揉又擰乾。

  見他好不容易鬆手,娘愛自然逮著了機會想站起來,可她也才那麼一動,他便又出聲喊住。

  「就這麼走人,損失可會很大的。」

  娘愛頓時僵住,因為她知道他不會無病呻吟。

  「……什麼意思?」不得已,她盯住始終噙著笑的他。

  「我的意思是說,你不希望我留下來嗎?」

  聽了,娘愛更加疑惑,因為她是巴不得他離自己愈遠愈好,而他也清楚這一點。

  寒琰咧開一口白牙,煞有其事地說道:

  「看來,你是真忘了自己還有一大堆麻煩得解決。如果你不好好『利用』我,待會兒回村子,那兩個嬤嬤可會輕易饒過你?」

  「她倆?」

  「可不是?」方才離去時,他看她們一臉想將人拆骨剝皮的模樣,也就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所以他隱約能知,眼前的她,在狼族人的眼裡,似乎並不像印象中般受尊崇。

  這下娘愛聽懂了。

  「那又如何?」可她仍是冷冷地睇向池水,不想去多想破壞「天定」的結果。

  「我可以幫你。」他又將帕子遞到她眼前,跟著做了個抹臉的動作。

  「不需要。」

  「你是說不需要帕子上還是不需要我?」

  「我不需要你的帕子,也……」

  「我就曉得你不會拒絕我。」他狀作無心地截斷她的話,又狎笑道:「說來我是自願幫你,所以也沒有太多條件啦!」

  「你……說什麼?」

  「我說我絕對會幫你,但第一個條件就是你得先把臉擦擦,你總不想讓你的白狼朋友也認不出你來吧?」

  他極滿意她那近乎發怒的反應,嘴兒紅嘟嘟地像榴花,可愛透了。

  「那天……你真的看見魅羅了?」順著他話尾而下,她突地脫口而出。

  「它叫魅羅嗎?好名字!」提起那匹絕無僅有的美麗白狼,他的眼睛便不知不覺發亮。「你在這兒,那麼它現在應該也在附近吧?」

  他好奇地覷向林子。

  意識到自己已落入寒琰的言詞陷阱,娘愛立刻沉默起來。

  回過頭,寒琰瞧見娘愛變得警戒,於是試著以笑解套: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

  娘愛沒說話,只是自顧自地掬水洗著臉上乾涸的雞血,待龜裂狀的障礙物除去後,她那自然泛著胭脂紅的芙顏,霎時吸引住了寒琰的目光。

  「曉得嗎?其實,你長得挺討人喜歡的。」他不自覺地讚歎,因為眼前的她,無疑就像一朵瀕水白蓮,不經雕鑿,卻清新地渾然天成。

  「你沒必要將唾沫浪費在我身上,我不吃這套。」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她清楚得很,他會這麼說,一定別有居心。

  以手背揩去臉上的水,娘愛站了起來。

  「你不信我?」

  「一直不信,也沒必要信。」

  「好,那麼在回村子之前,你先跟我到一個地方。」

  怎知,她的冷淡非但潑不了他冷水,反而更激起他對她的興趣,一下子,他拉住她的手,興匆匆地往山下走。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娘愛試著掙脫他的手,卻不得法。

  「要知道我想做什麼,跟著我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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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後,娘愛被寒琰帶到了一處距離銀狼山不遠的邊境小鎮。

  「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

  望住身旁熙來攘往的人潮,娘愛極度不安,她下意識撥亂髮髻,遮蓋綠眸。

  「沒來過人這麼多的地方,不習慣?」

  瞧進她近乎畏縮的動作,寒琰並未反應,只是柔聲詢問。

  「你帶我到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

  低下頭,她閃躲著迎面而來的陌生人,待他們投以注視,卻無異狀地擦肩而過後,她的心也才稍稍鬆懈。

  「放心好了,我絕不會帶你去賣的。」他笑,大掌察覺她肢體的僵硬。

  「……」

  在隨時都可能出狀況的情形下,娘愛已然全身緊繃,所以他的玩笑無疑作廢。

  「你可以試著放輕鬆點。」

  「你快放了我。」她又縮了縮被他拉住的手臂。

  「這怎麼成,我要一放手,你鐵定一溜煙兒不見人影,到時候你叫我上哪兒找人?」

  其實,他早發現街上的人之所以盡看著她,全是因為她身上那套樣式奇特的白袍的緣故,可他卻不告訴她,意在讓她習慣人們的目光。

  他接著說:

  「朝陽鎮的夜間市集,聞名邊境內外,這裡不但人多,吃喝玩樂的花樣也挺多,這麼著,我就先帶你到鎮上最有名的客棧逛逛,你說好不?」

  「我不……」

  怎知娘愛的拒絕才到嘴邊,寒琰便使了個勁,把她帶進自己的臂膀裡,將人群擁擠的碰撞阻隔在外。

  「別碰我!」她掙扎。

  「別急,客棧就在街角,再一會兒就好。」他低頭對她笑,微揚的唇幾乎碰上她攏聚的眉心。

  眼前到街角雖然真只有一小段路,可對娘愛來說,卻漫長難耐。

  因為一路上,寒琰的長臂不但是緊緊地摟住了她,連他堅實的胸膛,更有意無意的摩挲著她的背部。

  那隱隱傳遞的微溫,不只是替她帶來陣陣的困窘,同時也無形中打破了她不輕易碰觸人,尤其是男人的禁忌。

  進了客棧,寒琰揀了個剛清好的位置,與娘愛面對面坐了下來。

  他的大掌還是包覆著她因做粗活,而變得粗糙的手。

  「你究竟放不放手?」她困擾地瞪住他。

  「你答應我不走人,我就放。」

  「帶我到這裡,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對我沒好處,但對你卻意義非凡。」他向店小二招手,先要來一壺香茗。「你不覺得嗎?」

  意義非凡?

  如果硬拖著她到人前出醜,就是他所謂的意義非凡的話,那麼她將會不惜一切地回報給他,就像今天她對狼族所做的一樣!她暗自起誓。

  看得出娘愛對他始終防備有加,寒琰卻不以為意,他仍是悠閒自若地環顧四周,直至他所等待的目標出現,這才鬆去了手勁。

  手背上的壓力頓然消失,娘愛不免一臉狐疑。

  「我有事,得先離開一會兒,但在你用完膳之前,我就會回來,別忘了幫我留一些菜。」他站起來,遞給她一抹和煦的笑。

  「我不會留在這的,你放心好了。」吃餿水的才會願意等他!

  「給點面子,待會兒我會幫你點一些在山裡吃不到的珍味,包你捨不得走。」他讀著她看似在咒人的表情。

  娘愛肅下臉,並站了起來。

  「珍味你留著自己吃,我無福消受。」她的態度冷得像冰,一字一句皆凍得人難受。

  然而,寒琰卻像免了疫一樣,打死都裝傻到底。

  他霍地按住娘愛的肩,阻止她想離去的舉動。

  「你這樣可會傷我的心的,愛愛。」

  「你!」他居然用這麼……「可怖」的語氣喊她!

  娘愛的五官驟時像挨了一記悶棍般,垮了下來。

  滿意極了眼前的效果,寒琰扯開完美的唇,戲狎道:

  「喜不喜歡我這麼喊你?如果你就這樣走了,往後我不但會一直這麼喊你,而且我還會亦步亦趨地跟著你,讓你甩都甩不掉。」

  衝著她那有趣的反應,這陣子,他是賴她賴定了!

  瞪住寒琰離去的背影,娘愛跌坐了下來,此刻,就連臀下的板凳,都冷硬得令她難受,如果能走,她絕不猶豫半刻。

  但,她若真的一走了之,他是不是就像他所說的,從此黏著她不放了?

  望著一盤盤上桌的熱菜,娘愛的胃口早讓一腦子渾沌給弄壞了。

  「姊姊。」

  一旁,突來一聲稚嫩的叫喚,迫使娘愛抽離了沉思,她盯住一個正拉著自己衣擺的小男孩,皺起了眉。

  「姊姊,沒人陪你嗎?如果沒有,介不介意我坐這呀!」男孩又喚,他指住娘愛身邊的位子,語氣裡多了一絲方才沒有的世故。

  娘愛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旋即又瞧向了四周。依男孩的穿著看來,並不似流落街頭行乞的乞兒,可他身邊又沒人跟著,難不成是走丟了?

  雖然只是個孩童,娘愛還是防備得緊,她捂緊長髮下的綠眸,深怕一不注意嚇壞了他,又害著了自己。

  「姊姊,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一定吃不完,要不然,我幫你吃,好不好?」

  男孩二話不說,抓起了盤中的鹵雞腿便啃,他發出滋滋美味的聲響,惹得從一早就空著腹的娘愛,禁不住朝他一看。

  怎知她這認真一看,竟不由地瞪大了眼。

  「你……你的眼睛?」這孩子的眼睛竟是碧澄無瑕的……天藍?

  「我的眼睛?姊姊是不是也覺得我的眼睛很漂亮呀?」將娘愛驚恐的表情看做讚歎,男孩習以為常地大聲回問。

  頓時,娘愛慌了,她捉住男孩的手臂,急急說道:「你……不能待在這兒,快跟我走!」

  萬一被人發現他長相的異處,屆時一定逃不了麻煩的。

  但男孩卻嘟起了嘴,他看了看地上被碰掉的雞腿,又不解地瞪住娘愛:

  「姊姊,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兒?你看,都把我的雞腿弄掉了!」

  眼見男孩的叫嚷引來周圍人群的注目,娘愛怕是一時也說不清了。

  「因為……因為你的眼睛,曉不曉得?」她草草交代一句,又拉起了男孩的手。

  可男孩卻掙脫了她的拉扯,他嘟嚷:

  「我不走!大哥哥答應讓我吃的東西我都還沒吃完,我為什麼要走?而且在這兒人人都說我的眼睛漂亮,只有姊姊說我的眼睛奇怪,我為什麼要走?」

  「人人都說你的眼睛漂亮?」

  「就是!」

  男孩的回答讓娘愛糊塗了,她放開了他,接著怔怔地環顧了四週一圈,這才發現,眾人的目光全是因為她強拉住男孩而來。

  為什麼會這樣?這和她腦子裡根深柢固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

  為什麼他的長相異於常人,卻不被眾人所排擠?

  而她……

  「臭小子!我叫你別跑遠,你卻溜得讓我找不著人!」

  不知何時,一名婦人從旁擰住了男孩的耳朵就開罵。

  「唉呀!娘!人家……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一位大哥哥告訴我,如果去和姊姊說話,就能吃桌上的東西的嘛!」男孩咿哇咿哇地痛呼。

  「是呀!人家如果說要挖了你的眼珠子去賣,你賣是不賣?」

  「那可不行,要挖就挖爹的好了,反正長得都一樣!」男孩瞥向不遠處,笑著看著他娘身旁不遠處的爹爹。

  聞言,一臉木然的娘愛循線望去,瞧見男孩同樣是藍眼珠的爹爹,她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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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1:00: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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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會這樣?

  同樣是異於常人,為何他們就能毫不避諱地遊走於眾人之中,無拘無束地與其他人交談,且不受任何略微不同的眼光?

  難道,天生她一隻眼黑、一隻眼綠,就活該被當成妖怪看待嗎?

  從父子倆的外型,娘愛固然能分辨其為「非我族類」,可她的心情,卻還是像失了准心的秤子,一轉眼就跌到墜下的一邊。

  Ivyspace轉載自POOH樂園 PAMPAM掃圖、飄絮校對

  「嘿!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桌上的菜都涼了。」

  一回客棧,寒琰便瞧見娘愛一臉的陰霾,他喚了她好幾聲,仍不見她回應。

  娘愛的視線始終定著在桌上的碗筷上,沒有焦距。

  「唉!我就曉得,你一定是氣我丟下你一個自己找樂子去,是不是,愛愛?」

  愛愛?

  他居然又這麼喊她!娘愛顧不得心情淒慘,被動地抬眼望住他。

  「瞧,我就知道這招有效。」拉回了娘愛的注意力,寒琰目的達成,拿齊了碗筷就準備夾菜慰勞自己。

  看著寒琰,娘愛的表情,意外地似一攤死水。

  「以後……你別再這麼喊我,行不行?」她冷冷說道。

  寒琰盯住一下子變回原樣的她,問道:

  「怎麼了?」

  「不干你的事,還有……『請』你高抬貴手別再跟著我了,好嗎?」說罷,她頭一轉,起身就朝客棧外走去。

  「這……」

  瞪住娘愛的背影,寒琰暗叫了一個糟!他擱下銀兩,提腿就追了上去。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客棧外人群洶湧,為了不生麻煩,娘愛並未走快,但仍是不搭理一直和她並肩而行的寒琰。

  又走了一小段路,寒琰終於喊住。

  「難道,就為了這麼一點小挫折,你又要將自己封閉得不見天日了嗎?」在喧擾的市集裡,他的聲音固然不大,卻正巧裝進娘愛的耳裡。

  「你說什麼?」她突地停住。

  「我說,那對父子也足足在這裡住了七八年,才讓眾人習慣了他們,人們總是恐懼於未知,難道你不該給他們點時間去適應嗎?」

  「那個孩子……是你叫來的?」她的神情驟變,因為男孩方纔的確是一聲聲大哥哥、大哥哥地喊的,而這大哥哥,肯定不會是別人。

  「只會是我。」露了馬腳,寒琰一笑抵過。

  「為什麼這麼做?」娘愛眉頭急攏。

  寒琰半強迫地將她拉進一旁暗靜的巷子裡。

  「外頭太吵了……」

  「為什麼這麼做?」她又問,表情更糟。

  「咳!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長得和別人不一樣,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他們只是不習慣,依照個人的性格,生出各種不同的反應罷了,在這個節骨眼認真,只會讓自己愈難受,不是嗎?」

  寒琰俊美的臉,頭回沒了笑容,他換上全然的認真,只為不讓娘愛以為他又再說笑。

  聽進寒琰的話,娘愛一時怔愣。

  她原本以為他將會說一番可恨的話,來取笑她方纔的反應,甚至會用一張可恨的嘴臉,來嘲弄她剛剛的窘態。

  但,事實證明,她……居然猜錯了?

  他不僅戲態全無,就連慣有的輕佻都清收得一乾二淨!

  難不成,他帶她來這裡,就只是想讓她知道這些嗎?

  不知不覺,娘愛的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感動;那惹人憐的神情,雖然她自己沒有察覺,但一旁的寒琰卻已悉數入目。

  看著娘愛眉心柔化,眸底泛光,柔荑緊握,他不只意外,更有那麼一點想抱她入懷的衝動!

  因為他瞭解,在她冷漠的包覆下,那顆和所有人一樣熱騰騰的心,遠遠比任何東西都易碎。

  而不斷以距離來強化自己的她,這些年,必然也過夠了一般人所無法想像的生活。

  原本,他帶她來朝陽鎮的目的,只是單純想試試她除了冷漠之外的反應,而此刻見著她破冰後的美麗,他卻也禁不住替她……「高興」?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其實你長得很討人喜歡?」不自覺,他貼近她。

  討人喜歡?

  這句話除了「不正常」的他說過,還會有誰會對她說,她可是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妖怪啊!然而他卻……

  一時失神,娘愛竟忘了閃躲寒琰突來的靠近,直到他修長的指節,輕拂上她的頰畔,他微揚的唇瓣,佔據了她的視線。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眼睛其實很美?像蓊鬱的森林……」他撩開她的髮絲。

  近在咫尺的熾熱鼻息,陡然喚醒娘愛的理智,下意識,她伸手撥去──

  「噢!」

  孰料她不經意的反射動作,居然在他流暢的頰線上,刮出一道突兀的血痕。

  「我……」雖然那只是一道不痛不癢的傷口,但卻讓娘愛心頭怦然。

  收回闖禍的手,她愣了許久,卻依然擠不出半句話來。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不過……」他抹去臉上的腥紅,眼透黠光地盯住已然沒了頭緒的娘愛,並舔著沾有血跡的食指。

  迫不得已,娘愛只能僵著身子,像根木樁似地等待他的餘音。

  半晌,他笑了。

  「……不過,一筆還一筆!」

  說時遲那時快,他在娘愛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同時,伸出了仍留有些許濕潤的食指,就往她臉上一抹。

  「你!」他居然?風一吹來,她覺得臉上一片濕涼。

  「很公平。」見她眼若瓷盤,他笑得更沒天沒地。

  天!她是哪一輩子積的倒楣運,竟然讓她這輩子生了顆綠眼珠,還得碰上他!

  推了正笑得岔氣的寒琰一把,娘愛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有趣!」如果他再跟著她一些時日,拿不準還能將她變成一名火爆娘子呢!

  想當然,寒琰又跟了上去。

  然而正當兩人離去之際,一個隱藏在暗處多時的人影,這才現身。

  繡芙蓉2003年8月23日整理製作

  「怎麼?招親的結果如何?是不是等著發財了!」

  袁充甫踏進落腳的客棧客房,裡頭翹著二郎腿等人的漢子,便劈頭一問。

  袁充身上酒氣沖天,他滿臉戾氣,衣擺子一甩,提起桌上的茶壺就猛灌,完全不搭埋眼前的人。

  「嘖!這是吃了火藥了?還是吃了狼族姑娘的癟?」滿臉鬍髭的鍾懷,毫不將夥伴的脾氣看在眼裡。

  在京裡,與袁充較熟的人都清楚,衣冠楚楚的他,不但是個名副其實的花心佬,更是個人前一套人後又一套的笑面虎,而這種特質,又以在女人面前為最。

  女人未得手,他可以是風度翩翩,待上了床榻,巫山雲雨之後,原本捧在手心各個像香餑餑的名媛淑女,在他眼底就也成了溝底的臭淤泥。

  若不是和他在官職上有利益共存的關係,他鍾懷雖只是莽夫一個,也不會願意惹上這麼一號笑裡藏刀的人物的!

  「砰!」

  壺裡的隔夜茶見了底,袁充隨性摔碎。

  「天殺的寒琰,居然敢走到哪裡都和我作對!」一想起剛才在市集裡,寒琰硬巴著原本應屬於他的獵物,狼族巫女,他就忍不住咆哮。

  「寒琰?」鍾懷狐疑,他瞪住袁充,腦子裡正轉著這個許久不曾出現過的名字。

  「除了那兔崽子,還會有誰?」他又叫囂。

  「你指得是……數年前辭官隱退的御前射手──寒琰?」因為印象深刻,所以事隔多年他依然記得這人。

  「呸!」

  「狼族招親,關他什麼事?」寒琰隱退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他這個時候又扯進此人,明顯吃飽了撐著。

  「哼!關他什麼事?」重複著話,袁充眼露凶光。

  鍾懷放下雙腿,看著袁充的臉一吋吋變青。

  終於,袁充忍不住一掌劈了木桌,引來震天嘎響。

  「客……客倌,裡頭發生什麼事了?」門外,客棧小二聞聲而來。

  聞言,已然面目猙獰的袁充,竟朝門口揮出一道洩憤的掌風。

  「給我滾遠一點!再吵,小心我砍得你皮肉不剩!」

  門外,被掌風擦頂而過的店小二,雖然掉了頭上的一撮毛,可也不敢再出聲,識相地扭頭就跑。

  「你這是?」鍾懷恐生出是非,他開了門,就跟在小二的後頭去。

  半刻後,他回到客房,坐在榻上的袁充火氣似乎已平定許多。

  「你曉不曉得我們現在已經後無退路,要再生出一點事端,就會死得很難看?」花了一點錢才堵住人口的鍾懷,面色慘敗。

  「用不著你提醒!」兩臂交抱,袁充狀若無事。

  「既然清楚,麻煩你替我,也替你自己留一條生路,行否?」自從在京裡幹下那事以後,他倆便也成了同命體。

  「這話你該和寒琰那傢伙講去。」

  兩個月前,他那「花心」的毛病又犯,本來想換個口味,找個良家婦女解解饞,怎知好死不死,居然讓他碰上作平民打扮溜出府的尚書府千金。

  理所當然的,他玩了她,而該死的,她居然懷了身孕!

  以他「要過不留」的慣例,他自然是將她當成了一般女子,拿了一筆錢要她打胎,哪知她竟硬攆不走,最後還來個以死明志。

  一切等到東窗事發,他曉得自己玩上了火時,就已經來不及了。

  還記得他被迫逃出京城的那一夜,尚書府的眾多家丁連同大內禁軍,是如何將他當落水狗打的!

  幸好,他身邊還有個墊底,每回他偷腥都為他把風的副將鍾懷,一個要錢不要命的粗漢;更幸好,他手上有著十天前,來自狼族的秘密請柬。

  要不然單憑一己之力,他是絕對無法逃出京城,又來到這邊境小鎮來避風頭。

  可天殺的就在他盤纏所剩無幾,正準備上狼族好好搜刮一番的持侯,寒琰居然就這麼蹦了出來,不費吹灰之力,戳破了他東山再起的美夢。

  他該死的毀了他全盤的計畫呀!

  「他贏了你?」鍾懷愕然。

  袁充咬牙切齒,不作聲。

  「他贏走了狼族巫女,贏走了我們逃命的錢?」兩鬢青筋浮露,鍾懷轉眼成了狂爆的野獸。

  袁充的怨懟和憤恨,眨眼全跑到了他身上。

  「要不是他半路殺出來,我早通過了『天定』,贏得一筆三輩子吃穿不愁的金銀財寶了。」除了錢,袁充的腦子裡更浮現了娘愛美好的身段。

  她不該是寒琰的,即使她的眼睛長得……「倒胃口」了點,她仍是該屬於他的!

  他一定要得到她!

  頓時,一場不可預料的陰謀,悄悄在兩人之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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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地處北境的銀狼山,難得一片生氣盎然。

  招親結束後,狼族村莊又回復了原先的寂靜。

  灶房裡,娘愛正將剛劈好的材薪一根根往爐灶裡頭送,散發著熱氣的火簇,如往常地將她蜜色的兩頰烘烤得紅通。

  眼前平靜的景象,雖然看似無異,但,卻不是平空得來。

  挑起了木桶,娘愛正準備出門汲水……

  怎知那天天令她困擾不已的聲音,又準時出現。

  「娘愛,瞧瞧我替你帶來什麼?」

  擋在門邊,寒琰手裡晃蕩著一隻小包,嘴裡笑得燦爛。

  「別再來煩我。」

  這麼黏著她三四天了,他自己不煩嗎?閃過了一身雪白的寒琰,她面無表情地往外頭走。

  「不煩,不煩!曉不曉得這裡頭是什麼?」他自紙包中拿出一隻瓷盒。「是胭脂,雖然你的唇兒不上胭脂就已紅不隆咚,但擦上一定更美。」

  「……」

  為什麼他非得這麼纏著她不可!娘愛腳步不停,但眉頭卻已明顯緊鎖。

  幾天來,他每回出現身邊必定帶著一些姑娘喜歡的玩意兒,而那些,也都讓她當成了廢物,丟棄在灶房的一角。

  她這麼徹底地排斥,難道他一點也不受影響嗎?

  走到村尾的井邊,她將肩頭的木桶擱下,然後探手轉動井口的轆轤把,讓取水的小桶掉進井水裡。

  一會兒,她慢慢拉起沉重的水桶。

  寒琰站在她身後,笑道:

  「這樣好了,以後我替你帶來的東西,都幫你放在灶房的那個角落裡,得空別忘了去翻一翻。」

  聞言,娘愛再也按耐不住,她手上一鬆,扭頭就望向寒琰。

  「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聽得懂,這裡已經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人了。」她固然語氣平淡,但身後木桶墜回井底發出的巨大聲響,卻替她傳達了情緒。

  她氣,氣他的無所不在,更氣他的裝瘋賣傻!

  雖然她無法否認,因為有他跟著的關係,所以自回村的那一天開始,破天和毀地便再沒有為難她;可他的存在,卻活像是莫名其妙蹦出來的拍子,亂了她的頭緒,也徹底搗混了她獨來獨往的生活。

  「噓!」瞬時,寒琰朝她做了個噤聲動作,更煞有其事地往四下探了探,半晌,他盯住繃緊腮幫子的娘愛。「小心隔牆有耳,我可不想前功盡棄。」

  「我的忙你幫完了,現在不走是反悔了,還是想要那筆錢?」

  「幫完了?我可不這麼覺得。」他挑起眉。

  她寒下臉。

  「她們沒有為難我是事實,如果你巴著我是為了那筆錢,那麼你那些花樣,恕我不奉陪。」轉過身,她將桶子自井底撈了起來。

  「這麼聽來,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是為了錢,就可以巴著你不放。」他上前,欲幫她拿過於沉重的桶子。

  「你?」他居然挑她的語病!

  拒絕寒琰的幫忙,娘愛忿忿地扯回木桶,不料卻被桶裡的水濺濕了衣擺,灰舊的布料,轉眼黑糊一片。

  「糟糕!」寒琰訝喊,他忙不迭蹲下身,揩起了娘愛的灰袍就擰。「這麼不小心,幸好只潑濕了一小角。」

  「別碰我,聽見沒?」愕然地,她往後退了一大步,手裡硬是抽著被他抓住的衣擺子。

  見狀,寒琰連忙出聲制止:

  「別退!小心後頭的……」

  「乒乓!」

  寒琰話聲未落,娘愛就已被身後的另一隻木桶絆了個四腳朝天。

  「完了!」搖搖頭,他傾過身,伸手便往她支住上半身的雙臂一抓。

  「我說過,別碰我……」

  「我也說過,隔牆有耳的。」不待她說完,他在她耳畔提醒一句,跟著拉起了身後一片狼狽的她。

  什麼意思?瞪住滿臉笑意的他,她木然地任他撣著她的衣袍。

  片刻,他沒事人似地宣佈:

  「衣服完了,又髒又濕,得換下來。」跟著,他又伸手拂向她的頰畔。

  「別碰……」擋下他目的不明的舉動,她瞠大兩隻異色眼珠警告著他。

  凝望著娘愛不同於一般人,彷彿來自天外的絕美容顏,寒琰竟不由地一時失神。

  「你的頭髮亂了,我只是想……幫你撥撥。」他一瞬不瞬地睇著她因不知所措而微微赧紅的雙頰,許久不能移開眼。

  直到娘愛不明所以地哼了一聲,他才發覺,自己居然緊緊抓著她方才擋下自己的那隻手,還用力過了頭。

  該死!低咒一聲,他放開了她。

  「對不住,我有沒有弄疼你?」這下她鐵定翻臉,他猜。

  可冷下臉,娘愛竟不再搭理,她挑起了水桶就朝回頭路走。

  背對著寒琰的她,表情固然僵硬,實際上一顆心卻因為他異常熱切的眼神,和過於親匿的碰觸而慌亂。

  她是怎麼了?她捫心自問。

  為何他近來一次次的戲弄,總會惹得她心慌陣陣,手心沁汗?

  雖然她也一次次若無其事地忍了下來,但那始終是她這個「無心之人」不該有的反應呀!

  難道她怕他,不……不該呀?

  「娘愛等等──」

  奇怪,面對她翻臉不理人的冷淡態度,他不是早該習慣的嗎?但這回,為什麼她才一沉下臉,他卻有著些微奇異的感覺。

  跟上娘愛,寒琰撇撇嘴,將那莫名其妙的失落拋到腦後。

  霍地,娘愛停下腳步,寒琰也跟著收住腳,他抬頭一望,原來是打一路上都跟著他倆的人終於現了身。

  「魚姑娘,好興致,出來逛逛嗎?」他朝面帶笑意的瑾魚咧咧嘴。

  一旁,娘愛這才意會寒琰所說的「隔牆有耳」,雖然察覺有人跟蹤對她而言並不困難,可方纔的情況卻讓她連這一點警覺都蕩然無存。

  禁不住,她又是咒著身旁的「始作俑者」。

  搔搔發癢的耳朵,寒琰睨了依然面如寒冰的娘愛一眼,才又將目光移到了瑾魚身上。

  瑾魚眼泛柔光,焦距一直停駐在卓爾不凡的寒琰身上。

  「是啊!今兒個天氣暖和,待在屋裡可惜了,怎麼知道一出門竟碰上寒公子,好巧的,不是嗎?」她巧笑倩兮,視線盡量不去碰著那令她覺得礙眼的「鬼物」。

  一想起丑娘愛剛才居然還和寒琰有一搭沒一搭的,她的妒意就克制不住要噴發!

  「不巧不巧,寒某就知道會碰上魚姑娘,所以還特地替你帶來了胭脂。來!瞧瞧喜不喜歡這色澤?」不知怎地,他突地話鋒一轉,就想試試娘愛的反應。

  「胭脂?寒公子,這怎麼可以,娘愛在這兒,瑾魚怎好意思收你的東西!」

  拿過寒琰遞上的胭脂盒,瑾魚就像個被臨幸的嬪妃,嘴上笑得合不攏。

  「不會不會,她是不會介意的。」他笑著覷向身旁的人。

  而將胭脂盒如同寶貝兒捧在手心的瑾魚,也對著娘愛拋出了一眼輕鄙。

  「丑丫……呃!娘愛,你說呢?」她心中暗笑,等著看人出糗。

  面對兩人目的不一的熱切目光,娘愛心頭雖有著一絲異樣的波動,可還是咬著牙,吞忍了下來。

  她劈頭一句:

  「不干我的事,隨便你們。」

  旋即,她挑起了兩隻沉甸甸的肩頭物,閉緊蚌殼般的唇,又打算逃離那無法自主的情緒。

  「愛愛。」

  「醜丫頭!」

  但其餘兩人卻喊住。

  寒琰望住同時出聲的瑾魚。

  「呃……我是說娘愛你等等!」瑾魚難得面露尷尬,她斜瞟了眼,又說:「瞧我記性差的,姥姥們才交代了我,讓我遇上了你,便要你一同上食堂去用膳的。」

  「用膳?」

  盯著娘愛,瑾魚撇撇嘴。

  「對!還有,她們說萬一也遇上寒公子,就也邀請他一同用膳。」

  轉向寒琰,她立刻又換上一副笑眼。

  「我?」寒琰狐疑。

  雖然他已贏得天定,但因為暗門同處銀狼山,而狼族方面又無特別要求,所以他都只是隨意來去。

  像今天這般,還是頭一遭。

  「姥姥們應有事告知,如果方便,麻煩請和瑾魚走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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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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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內雖然充斥著一股誘人的食物香味,但娘愛卻完全沒有動筷的慾望。

  她看著破天和毀地慢條斯理地將盤裡的東西吃完,又看著瑾魚拿筷攪著她的午膳,兩隻眼珠眼角卻始終偷覷著寒琰。

  而寒琰……竟然還在目光不經意交會之際,若無其事地對她咧笑!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餐飯?

  荒唐難耐,娘愛拋下原封不動的食物,準備離去。

  「坐下!」破天開口,接著她又瞟向魂不附體的瑾魚。「瑾魚,吃完你的東西,然後放下你的筷子。」

  「噢……是,姥姥!」一句提醒,讓她意識到該收回醜態。

  這時,填飽了肚皮的寒琰也擱下了碗筷。

  「嗯……飽了,該談正事了,是不?」

  半個時辰前,打一進門就沒人吭聲,這免費的午膳,他卻吃得比任何一餐都難受!伸伸懶腰,他撐起下巴等回話。

  讓人撤下桌上物,兩嫗又端回原來的架子。

  「明人之前不說暗話,既然寒公子這麼問,我們也就直言無隱了。」破天擦著嘴。

  這些人的古怪還不是隨便能懂的,有話想說,還得用一餐飯來醞釀!還是娘愛好,冰塊就像冰塊,寒琰朝她眨眨眼。

  不用多想,娘愛當然是視若無睹。

  「咳!」毀地輕咳一聲,拉回了寒琰的注意力。「寒公子,這幾天,你和娘愛相處得可好?」

  「好。」

  「那麼『天定』之後你該履行的義務……」

  「什麼義務?」

  「這……還需老身多說嗎?」

  「好的,麻煩。」他順著她的話尾下。

  「這……」沒料到寒琰會這麼回應,人老卻還有點矜持的毀地,霎時一臉窘迫。

  見妹子踢了鐵,破天接著說了:

  「依照狼族的規定,通過『天定』,巫女就是你的人,而你……若想得到報償,就必須讓巫女產下子嗣。」

  「這個寒某清楚。」

  「那麼……你做了你該做的事了嗎?」

  「你是說圓房?」

  「是,做了嗎?」寒琰直接,她堂堂一個狼族長老也沒什麼不好啟口的。

  「沒。」

  「什麼?」破天瞪大老皮垂垂的雙眼。

  盯住娘愛,寒琰又露出代表性的狎笑。

  「這種事得培養情緒,我和娘愛正在努力。」

  他的答案令人噴飯,除了娘愛臉色鐵青,其餘人皆一副難以置信,雖然他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只是錢,但也不可能「守身如玉」到這種地步。

  他暗門二領主,寒琰是怎麼樣的人,同處於銀狼山的狼族豈會沒有聽聞?

  熱呼呼的閨女她們親手奉上,整日流連於女人香中的他怎會不心動?除非是……破天冷下臉,銳利的眸光立即飄向娘愛:

  「是你在搞鬼,對不對?」

  這種事不是一就是二,寒琰不做,原因只可能是她從中搗亂,抵死不從。

  破天凌厲的眼神與指控,雖然沒讓娘愛面露懼色,可卻狠狠地在她心口割出一道難以抹滅的傷痕。

  桌面下,她的掌心已被指甲焰得溢出血絲,卻毫無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得坐在這兒,讓人像貨物一樣地討論?難道只因為她身體裡流著那股「神聖」的血液?

  然而她們又怎會不知,自己正隨口回應的,是她的身體、她的清白、她微不足道卻真真實實存在的自尊……

  可除了長相不同於常人之外,她還算是個活生生的人的,不是嗎?

  迎著娘愛滿帶質問的目光,破天選擇了漠視,她瞇起了精眸,別過頭。

  「無論是不是,從今天起,一切照著我的意思做,灶房你也不必再去了。」說罷,她又望向寒琰。「而你,寒公子,倘若你想得到該得的報酬,從今天起也得配合狼族的安排,和娘愛一同在『良緣軒』住下。」

  「良緣軒?」

  「良緣軒是狼族專為巫女待產所準備的別院,如果寒公子方便,在娘愛懷有身孕之前,那裡便是你倆培養情緒的最好環境。」

  她話雖說得婉轉,可卻有著不容反駁的強制性,擺明了他要不照做,就只有失去一筆可觀財富的餘地。

  這下可使出了必殺絕技了!

  挑挑眉,寒琰不痛不癢,但一旁的娘愛卻再無辦法忍受,她唇瓣咬得死白,兩掌在桌上一拍,起身就往破天和毀地的面前走。

  「等等!」哪知寒琰竟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她的腕,還暗示性地縮了縮大掌。

  「放開我……」娘愛蘊含波濤的雙眸毫不留情地對上他的,沒將他的暗示裝進眼底。

  此刻她只意識到,她心頭的一股憤恨若不立即宣洩,便會有將自己活活逼死的可能,雖然卯上兩名狼族長老無疑以卵擊石,但,她還是會全力以赴的。

  彷彿看透了娘愛的想法,寒琰雖立即鬆去了手勁,可取而代之的,卻又是他那熱情過頭的攬抱和微笑。

  他力道適當地將她困在臂彎,並低聲說:

  「這樣是解決不了事情的,讓我幫你。」

  她掙動。

  「快放手,要不然我……」

  「要不然你就不理我了是不?那可不行!」他大聲蓋過她的威脅,跟著瞥向破天和毀地。

  「敢問兩位長老,貴族『良緣軒』在哪個方向,我和娘愛等不及……哎!」冷不防,被他穩穩制住行動的娘愛,竟狠狠朝他的手臂咬下,他咬牙悶哼。

  半晌,她仍不鬆口,只等著他放手,可他竟不松反緊。

  又僵持一會兒,寒琰這才在她頰邊嘀咕:

  「記得嗎?這可要一筆還一筆的。」

  一筆還一筆?娘愛錯愕,一想起他又不知會玩什麼把戲,不留神,她竟鬆了牙關。

  「這才對。」

  驀地,他在她的臉頰上啾了一記響吻。

  「你──」

  「感覺不錯,要不要再試試?」他邪笑。

  再試?娘愛頓時瞪大了怒氣翻騰的眼,手背在臉上擦出了紅痕。

  「不試了嗎?」他問,而在娘愛出聲之前,他又望向食堂裡早已目瞪口呆的數人。「喔!我居然忘了還有老人家在場,難怪你不敢試。這樣好了,我們到望月軒再試。」

  接著,他以眼神向兩嫗遞了個疑問。

  破天回過神。

  「咳……來人,帶他倆到良緣軒。」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雖無雕樑畫棟,也無祭壇虛榮的金銀擺飾,但良緣軒的寬敞舒適卻是狼族內其它建築所不能比擬的。

  光寢室內的炕床,就足以睡下四五個人,更甭提生活器具的一應俱全了。

  「呵──這張床可舒服了!」

  一見炕上軟綿綿的臥鋪,寒琰呵欠一打,上了炕就兩腿一疊。

  娘愛在桌前落座,冷硬的表情說明了她仍困在難解的思潮裡。

  「唉!你這樣是想讓自己累死,還是想將我無聊死?」靜了半晌,寒琰開口。

  娘愛仍安靜得像具雕像。

  偷瞄了眼,寒琰坐了起來。

  「別這樣,來,瞧瞧,看你方才把我咬的,這一口可能不輸你的白狼朋友。」他走到她身邊,向她亮了亮她的傑作。

  那一咬,不但咬得他皮開肉綻,連雪白的袖子都沾上了一小片血漬。

  這回,娘愛終於有了動靜,瞅著他手臂上的咬痕,她蹙眉。

  寒琰拉把椅子坐了下來,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藥,為自己上藥。

  「這傷口看起來雖然疼,但是我曉得一定沒有你心口上的疼。」

  她凝住他。

  忽爾,他微笑。

  「剛剛,你這兒……一定很疼對不對?」指著心口。

  別過眼,她拒絕他過於深入的問題。

  「這種傷,愈是不碰就會愈疼,像我手臂上的可以自己上藥,但你的呢?」

  她咬牙。

  「一個人很苦的,不是嗎?」細凝著她,他不打算停嘴。「拒人於千里之外,對你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別說了。」她捏緊了拳頭,惹得掌心的破皮處又隱隱犯痛。

  「她們這麼對你,並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會這麼對你……至少,我不會。」他說真個兒的。

  雖然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是他此番的主要目的,但一見她愁眉不展,他的情緒也就不知不覺跟著鬱悶了起來。

  探探良心深處,他最起碼不希望原本就不近人的她,從此變得更閉塞孤僻!

  「還是不相信?嗯……不打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所說的。」看她自虐中的手,突地,他拉了過來。「哎!情緒可不能這麼發洩的,再捏,這雙手可就……」

  「要我說幾次,別碰我!」冷不防,娘愛抽回手,手心捏得更緊。

  「不上藥,傷口會發炎的。」他又伸出手牽她。

  頓時,娘愛像被烙鐵碰著似地彈跳了起來。

  「你……憑什麼說這些話?」她怒目相視。

  「什麼話?」

  「別裝瘋賣傻,縱使你說了一百句、一千句好話,我也不會幫你得到那些錢的!」

  「你……不習慣別人這麼對你好?」她發怒中的綠眸,宛若春天初生的芳菲,碧澄得令他一時迷醉了心神。

  「少廢話!」

  「你以為我說了一大堆,就只為了狼族的金銀珠寶?」

  「難道不是?」她吭氣。

  「如果……我說不是呢!」

  聞言,娘愛不禁屏住了息,她無法猜想他又將有什麼樣的驚人之語。

  接受招親,他不為財,為了什麼?

  難道是為她!

  「如果我說,我接受招親、通過『天定』,為得不是那筆財富呢?」這句話比問她,也問自己。

  好奇怪,從通過天定之後,他死黏著她、硬巴著她,不就是為了瞧她那獨一無二的有趣反應嗎?但此刻,他居然會對自己再單純不過的動機,產生了疑問。

  難道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能再用「好奇」兩個字來搪塞!

  「你連自己接受招親的目的都不清楚,那還對個妖女賣力個什麼勁兒?」不等寒琰公佈答案,娘愛就自我解嘲地拋下了句,跟著旋身走向窗邊。

  「你上哪兒去?」知道她的意圖,他站了起來。

  「找個地方過夜,村子我比你熟,躲人自然比你容易。」背對著他,她的表情看探不清。

  「沒必要。」

  「那是你的利益考量,可我卻不想和你面對面過一整夜,天亮之前我會回來,而在我想出其它方法之前,就這麼著。」不再多話,她開了窗,往才暗下的天幕頓身而去。

  一路避著人,片刻後,娘愛來到了密林中的暖泉旁。

  她用火折子點燃了石山邊的一盞舊油燈,而後迎著光,朝林內長哨一吹。

  不一會兒,魅羅聞聲而至。

  枕靠著它,吸吐著它令人心安的氣息,娘愛前一刻仍慌亂不已的情緒,霎時平定不少。

  就著微弱的光線,她不知不覺抬起手怔望,五指之間,似乎還繚繞著寒琰令人心慌的溫度。

  她好困惑,困惑自己居然變了個樣,卻沒能察覺。

  依她一貫的作法,剛剛在良緣軒,她應該可以和寒琰共處一室,而相安無事的,但是她卻心虛得逃避了!

  她……這是害怕嗎?

  害怕他的危言聳聽,害怕他的體貼示好,害怕他那似乎能看透她偽裝的目光,還是害怕自己對他卸除防備之後,又會被當成了傻子耍?

  轉眼,那一點一點積蓄起來的不安,像逐漸燒旺的火苗,開始煎燙著她的意志。

  此刻,就連沁人的山風撲面而來,身穿薄衫的娘愛,儼然不覺喊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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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邊翻了魚肚白,寒琰溜出了良緣軒一會兒,才在暖泉畔找到未準時返回的娘愛。

  她瑟縮在白狼的身旁,而白狼一察覺有人接近,便也由原先的蹲踞姿勢換成了蓄勢待發的防備站姿。

  它自喉間發出一連串示警的低鳴。

  見狀,寒琰只能在離她倆一段距離的位置站定。

  「娘愛。」

  他語調持平地輕喚,儘管對眼前的龐然大物始終保有獵人般的高度興趣,可經驗告訴他,他只消再跨前一步,就會為了一般人所謂的「不信邪」而付出代價。

  「娘愛,醒醒。」

  他又喚,而蜷縮在冷硬泥地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打了一陣不尋常的冷顫,娘愛困難地睜開眼。

  「魅羅,怎麼了?」

  「嗚!」白狼的叫聲更為激烈。

  「呃!」娘愛慾撐起身,但一陣猛烈的暈眩,卻又將她逼回了地面。

  「怎麼了?要我扶你嗎?」見娘愛一臉異狀,寒琰原本想上前幫忙,但卻被白狼威嚇的齜牙表情,阻擋了下來。

  「是你……」一見來人是寒琰,娘愛顧不得四肢發冷,腦子發脹,飛也似的就站了起來。

  「你沒事吧?」他瞧她像病了。

  「你來做什麼?」雖然白狼有能力保護自己,可她還是將它護在身後,拍著它的背,示意它走。

  但白狼卻沒有離開的意願。

  「我不會傷害它的,你放心好了。」他擺著兩掌。「我來,只是因為你沒依照約定在天亮前回去,而再過一會兒,你的那兩位老人家或許會來『視察成果』,我怕露了餡兒,所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會跟上。」她又伸手推著白狼,怎知這小小的動作居然又令她頭疼欲裂。

  「好,我先走。」

  見寒琰轉身,娘愛又趕了趕白狼,而白狼猶豫半晌,終於朝林子裡跑去。

  「嗚……該死!」可白狼才走,娘愛竟突然抱住頭,坐了下來。

  吹了一夜的冷風,縱使是鐵打的身體,也經不起折騰,她八成是染上風寒了!

  意思性地跨了幾步,寒琰折了回來,他攙起娘愛就往村子方向走。

  「我說過,別碰……」

  「我不認為你可以自己走回村子,縱使可以,時間也不允許──」他瞥瞥漸亮的天際,希望她合作。

  他的碰觸令她發窘,她又試圖掙脫他的扶持。

  忽地,他近距離地凝住她。

  「怎麼了?這種姿勢不舒服是不是?」

  咬著牙,她不想搭理他。

  咧開嘴,寒琰笑了。「看來是真的很不舒服,那麼……就用抱的好了。」

  寒琰輕功了得,懷裡雖然抱了個娘愛,可不到一分鐘,還是讓他趕在人前回到了望月軒。

  而一路上都沒來得及反抗的娘愛,也就這麼被放上了炕。

  但在躺平之前,她察覺了一處怪異,經過一夜之後,炕上的鋪蓋居然仍整齊的像沒人動過。他是根本沒睡?還是也跟她一樣,在外頭待了一夜?

  固然已全身酸疼得不像樣,她仍想爬起來。

  「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虐待自己。」他瞧著她通紅的臉。「發著熱很不舒服,還是躺會兒好,而且那被窩也需要亂一亂,才有說服力。」

  說服力?什麼意思?

  寒琰的語氣刻意曖昧,惹得娘愛兩頰又是發燙。

  端了一杯水,他遞給她。

  「先喝點水,等外頭的人來,再跟她們要些驅風寒的藥。」

  「不……不能跟她們開口。」娘愛反對。

  「怕露馬腳?早知如此,你就不該丟下我一個孤枕難眠,自己乘涼去。」

  「什麼?」她臉上突來一股燥熱。

  「沒什麼,待會兒我自有方法打發她們,放心好了。」揉著一夜未合的眼皮,寒琰故作輕鬆狀。

  昨晚自娘愛離開後,他就一直試著釐清自己之所以留著不走的真正原因,而經過一番不輕鬆的腦力激盪之後,他有了個結論。

  他,被她逗了!

  而且就在一開始他想逗她之前,他就已經被她逗了!

  無可救藥地,他被她無表情的表情所吸引,被她冷若冰霜的態度所吸引,就像在大熱天啖著冰塊,嘴裡雖沒什麼滋味,卻依舊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還愈吃愈過癮。

  她那純粹為自衛而升起的防備,正如同一層層的包裹,讓天生好奇心旺盛的他,忍不住想一一剝除。

  一直到現在,她的真心將現,而他的好奇心亦被攻陷。

  「喂!你……」

  寒琰沉思的表情,令娘愛沒好預感,她叫了他好一會兒,他這才回過神。

  「叫我嗎?這可不行,該改口。」將前一刻的恍惚藏至眼底,他換上慣有的戲狎。「如果不想露馬腳,現在起你最好喊我夫君或相公,要不……喊我琰郎、琰哥哥都好,我不介意太親熱的。」

  「寒琰你──」他居然又在言語上輕薄她!

  「哎哎!才說過就忘了,要被那兩隻狐狸捉著辮子,可好?」他朝她眨眨眼。

  「……」

  「叩叩!」

  正當娘愛被逗得面紅耳赤之際,房門外頭來了人。

  「寒公子,瑾魚來邀你一同早膳了。」

  「說人人到,看我的。」

  寒琰對著娘愛張嘴無聲說了幾句,接著以極快的速度拉開自己的前襟卸下腰帶,又抓亂一頭整齊的髮髻。

  不待炕上人生出反應,他打開了門。

  「呵──」對著一良整齊裝束的破天和毀地及瑾魚,他劈頭一個大呵欠。「長老們起得可真早,瞧今晨冷的,怎不在床上多待會兒?」一臉惺忪的困樣,硬是哄得門外人呆愣愣。

  「你們……還沒起身?」兩隻眼珠探著門內,破天果真精明得像狐狸。

  「可不是,為了不負所托,昨晚我和娘愛可累的……呵──」他又是一個呵欠,這回還擠出了淚來。

  「是這樣嗎?娘愛人呢?」經驗告訴她,依娘愛頑固的個性,是絕無可能就此屈服,所以她要眼見為憑。

  「她比我累,所以還在炕上呢!」他依著門說話,一副又想睡下的模樣。「……長老們該不會是想叫她吧?」

  「那是當然。」

  「那……可不太妥當。」寒琰站直了精瘦的身子,故意擋下兩嫗銳利無比的眸光。

  「有何不妥?」破天瞇起黑眸。「現在該是用膳的時候了,老身想喚她一同前往食堂。」

  「唉!這該怎麼說?」他故弄玄虛地搔搔頭,接著面有難色地說了。「哎……我該說她腿軟,不方便出門嗎?」

  「腿軟?」

  腿軟?仍在被窩裡的娘愛,眉頭打了個結。染了風寒的她雖然頭痛得難受,可也還沒到腿軟走不動的地步!

  這傢伙又耍什麼花樣?不諳男女情事的她,只是暗暗捏把冷汗,可聽出意味的兩嫗則立下質疑。

  「當真這麼努力?那麼證據呢?」毀地問。

  「什麼證據?」

  「吉慶巾,也就是『鎖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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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1:01: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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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鎖良緣』就是山下人用在洞房花燭夜的白綾,雖然咱們狼族也用,但是卻換了個說法。昨天瑾魚帶你們來的時候,應該跟你們提過該如何使用。」

  不想讓寒琰又有機會一問三不知,破天乾脆一次說個明白。

  「喔!原來說的是那塊白布呀!」他狀作恍然大悟。

  「是,麻煩寒公子將『鎖良緣』拿出來,依照傳統,老身和毀地得拿它向大君秉明。」

  其實狼族內壓根無此規矩,將神狼大君搬抬出來,也只是為了確定昨夜他倆是否真已圓房罷了。

  「秉明?那可麻煩了……」

  「為什麼?」

  「經過一夜,那塊白布也不曉得被我塞到哪個角落去了,要翻出來可要一些時候,敢問長老要等嗎?」他漫不經心地搔搔頭。

  「你……」聞言,毀地面露難色。

  「真對不住,都是寒某粗心,居然忘了魚姑娘的叮嚀。」

  他朝兩嫗身後的瑾魚拋了個俊笑,惹得她臉上紅雲翻飛,暗自吞了口水,跟著就要幫他將錯扛下。

  「姥姥……都怪瑾魚粗心,沒跟娘愛三申五令,所以……」

  「沒你的事,我沒問話,你少開口。」固然曉得瑾魚中意寒琰,可一見她老是禁不起色誘,破天就氣結。

  「哎!魚姑娘只是好心幫寒某,長老可別怪錯人。」

  「這是狼族的家內事,寒公子可以不必多事。」破天回了他一根釘。

  而寒琰也正好順水推舟。

  「既然如此,寒某也不好打擾長老處理家內事,我進房了。」退了一步,他就要合上門。

  「且慢!老身並沒說不等。」

  「什麼?」原以為打發完的寒琰,頓時皺了清朗的眉。

  「老身就在這兒等寒公子找出『鎖良緣』,你什麼時候翻出來,我和毀地就什麼時候離開。」

  真個兒老狐狸!這兩位老人家,的確不是普通地難纏。

  「既然長老們要等,那寒某就進房找了。」迫不得已,也只好使出下下策了。

  關起房門,他將麻煩暫時擋在屋外。

  「事到如今,我看你也沒什麼辦法了,讓我出去吧!」娘愛對著折回屋內的寒璨丟下一句,旋即掀開被鋪準備下床。

  既然門外的人不見黃河心不死,那她就如了她們的願,抵死說個一清二楚,一了百了。

  「唉!難道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寒琰歎了口氣,跟著在炕邊落坐,將娘愛擋了下來。

  「信任?」

  「本山人自有妙計,即使在這當頭兒,還是有下下策可用。」

  「什麼方法?」認真的語氣,讓娘愛幾乎要相信他了。

  「來,讓讓。」他示意娘愛翻過身。

  她遲疑。

  「瞧你的樣子,好像我會吃了你似的,我不過是想拿壓在你臀下的東西。」他笑。

  移開身子,娘愛這才見到他們方才談及的「鎖良緣」,然而不知不覺,她紅了臉,因為即使不懂男女之事,可「鎖良緣」的事她仍是聽村內已許人的姑娘談論過的。

  說是唯有「鎖良緣」,才能讓新郎官在大喜之夜,證明自己的新娘清白與否。

  可是現下他兩既然無夫妻之實,他……又怎能無中生有呢?

  抽出白綾,寒琰將之攤了開來。

  忽地,他不懷好意地瞅住娘愛。

  「接下來可能會有點疼,忍著點。」

  「有點……疼?」他的眼神令她侷促不安,可還是半信半疑地讓他拉起自己的手。

  他拉著她的手,滑上了他刀鑿般的臉,接著他掏出她纖長的食指移至唇邊,作勢咬下。

  「啊!」反應地,娘愛閉起眼,準備迎接疼痛的到來,然而等了半天,指頭似乎仍安然無恙。

  於是她張開眼,但一進眼簾的,卻是寒琰詭異得不得了的笑,他彷彿抿得很辛苦。

  「你?」

  他終於笑開。

  「想也知道,我怎會捨得你疼呢?」抬起手,他亮亮方才受難的對象,他的手指。

  「你……做什麼咬自己的手指?」看他正淌著血的食指,娘愛除了疑惑之外,心頭竟控制不住地抽動了下。

  「因為你的清白全靠它了。」他將血滴在綾布上,雪白的織品霎時開出了數朵紅花。

  娘愛不解。

  「我的清白關你的指頭何事?」

  「你想知道嗎?」面對純潔無暇卻極欲求知的她,寒琰只是微笑。

  盯著他極好看的笑容愣了一會兒,娘愛不自然地別開眼。「你想說就說,我可沒強迫你。」

  「不需你強迫我,是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他故弄玄虛,惹得娘愛眉頭又緊。「還有我忘了告訴你,這個仍是要一筆還一筆的。」

  不等娘愛反應,寒琰拿著白綾就開了門,想當然,門外等了些時間的三人全都一臉鐵青。

  「寒某早說要一些時間的,讓長老們等,真不好意思。」

  「東西呢?」破天的語氣已不像先前客氣。

  「喏!不就在這兒。」他用未受傷的手將東西遞給破天。

  拿過白綾,破天瞥見了她所想見的「處子落紅」,隨即將東西丟給了身後的瑾魚。

  「將東西收好。」看過了她想看的,那玩意兒也就成了污穢不堪的廢物。

  「這……姥姥,瑾魚不知道該收在哪兒?」捧著帶血的白布,她表情怪異。

  「我要你收好就收好,別多話!」

  「是呀!魚姑娘可得收好,要丟了,長老們對大君可就難交代了。」見瑾魚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的心血,他就快要忍俊不住。

  破天又再瞟向他,嚴肅說:

  「有了這個,並不就代表沒事了,如果寒公子想要得到報償,還等繼續努力,清楚嗎?」

  「努力?」嗯……是該努力──不過目標和她說的不全然相同便是了。

  沉吟一番,寒琰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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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瞞住破天和毀地,瑾魚懷裡拽著那條白綾,偷偷摸摸來到離村子一段距離的林子裡。

  空無一人的樹林,靜得有些詭異。

  「咳!」

  彷彿說好的,她前腳才出現,袁充和鍾懷跟著自林中走出。

  「魚姑娘果真準時,袁某也才來了一會兒,你就到了。」在人前,他仍維持一貫的言行瀟灑。

  瞥進袁充身旁的陌生面孔,瑾魚不禁有些緊張。

  「他是?」

  「喔!瞧我忘了引見,鍾懷是我的副手,面惡心善,對他你可以不必心存芥蒂。」鍾懷天生一臉凶相,難以討好,要靠他哄人,母豬都會上樹了。

  「魚姑娘。」高大魁梧,鍾懷連作揖的動作都具威脅性。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瑾魚不自然咧咧嘴。

  「今天姑娘按時赴約,想必是答應了袁某兩天前的提議?」省了平時冗長的客套,他開門見山。

  自從招親那一天丟了肥羊,他的心情也就糟得黑天暗地,每一想起原本垂手可得一切,他和鍾懷便禁不住恨紅了眼。

  但恨歸恨,倘若他倆就這麼摸摸鼻子自認倒楣,老天也勢必不會再賞他一個翻身的大好機會。

  而幸好,就在山窮水盡之際,讓他逮著了個點子。

  一張臉,他想起一張神情令他再難忘不過的臉!

  那就是招親當日隨伺在兩名狼族怪老太婆身旁的瑾魚,她的長相雖然不至於讓人一眼難忘,可臉上嫉妒加怨恨的神情,卻無法讓人不側目。

  望著寒琰時,她的眼神是愛戀的,但回望住巫女時,她的目光卻可用「怨」字來形容。

  原本他只是以懷春少女的小腸小肚看她,可當他再看看鏡中的自己,那因為憎恨寒琰而變得猙獰的面目時,他也就曉得機會來了。

  小小的火苗,或許構不成威脅,但經過風勢助長之後呢?

  於是他找上了她,而她也如預料之中地,前來赴約了。

  「你們……真有辦法替我趕走娘愛,且讓她永遠回不來?」瑾魚問得謹慎。

  袁充的提議,這兩天來無時無刻不在她腦中盤桓。

  其實這個想法,她老早想過不下數千遍,只是問題出在破天和毀地兩位長老身上,她們要是說東,她就絕不敢往西。

  所以娘愛固然長著一張人人忌諱的惡鬼相,但因為有著巫女血統這張護身符,所以任何人包括厭惡她透頂的她,也沒能動她半分。

  「袁某向來言出必行,自從招親那天見過姑娘以後,就深深為姑娘抱不平,想姑娘這等天仙美貌,若為貴族的巫女實不為過,哪知……巫女竟另有其人,而且還長成一副嚇人模樣。唉!老天還真作弄人哪,是不是?」

  袁充故意灌迷湯,而原本就自視甚高的瑾魚,也就正中下懷。

  「今天,袁某固然不是無條件幫忙,但能幫魚姑娘了卻心事,那也算功德一件了。」他暗笑她一臉的同仇敵愾。

  經他這麼一提醒,瑾魚立刻又變得謹慎。

  「那麼,袁公子要的是什麼?」

  「很簡單,就是袁某應邀的主要目的,狼族的財富。」他的目光突然變得精銳。

  「財富?這……這怎麼成?那些全是咱們祖先一點一滴積蓄下來的,我怎能說給就給!」瑾魚瞪大眼,縱使她再怎糊塗,也不可能拿族人的血汗開玩笑。「你……你要的我可給不起,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條件談不攏,只好一拍兩散。

  「魚姑娘……請留步,袁某以為你該是誤會了。」見瑾魚轉頭就要走,袁充只好換個方法哄。

  「誤會?」

  「是,袁某指的並非狼族的所有積蓄,而是『天定』之後,狼族該給寒琰的那筆錢財。」現在只要第一步成功,她也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天定的酬金?」

  聞言,瑾魚仍是苦著臉,因為那筆錢之於狼族的積蓄雖只是九牛一毛,可也為數不小,而她固然有辦法出入密庫,可要人不發現部分銀兩已平空消失,卻也不是那麼容易。

  「以姑娘的聰明伶俐,在一缸水裡取走一小瓢水,真有這麼困難嗎?而且……」

  瑾魚盯住刻意將事情簡單化的袁充。

  他霍地笑道:

  「而且袁某知道,魚姑娘早已心有所屬,如果趕走了娘愛,狼族為了傳統,勢必會另尋巫女人選,而當姑娘成為巫女之後,想得到意中人的心,就也如探囊取物了。」

  趕走娘愛,巫女重定,她成為巫女,而寒琰……成為她的?無法控制地,瑾魚就像被下了迷咒一般,在心底不斷重複著袁充的話,直到她的唇邊出現一抹如夢似幻的綺笑。

  「如何?」瞧她陶醉的,他曉得這條呆魚兒上鉤了!

  幡然驚醒,瑾魚粗紅了脖子。

  「什……什麼如何?」

  「用不起眼的身外之物,換一場永誌不渝的好姻緣,難道不值得嗎?況且依我對寒琰的認識,只要你真心對他,他也就絕對會對姑娘死心塌地的。」他的話足以蠱惑任何情竇初開的少女心。

  「你……說的可是真的?」

  「袁某從不說假話。」他瞥了一旁暗笑在心的鍾懷,跟著又信誓旦旦地凝住瑾魚。

  「那……好!」

  「聰明的決定。」計謀得逞,兩名男子陰險笑了。

  「既然說定了,那麼接下來我該如何配合,才能讓你們盡早帶走娘愛?」事成定局,她顯得迫不及待。

  「就這麼簡單……」

  瑾魚附耳過去,袁充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半刻,最後又塞給她一包藥粉。

  「好,就這麼辦,但話我說在前頭,只要一出村子,娘愛身邊就有白狼跟著,要抓她就得先解決那頭怪物,還有……」

  她自胸前掏出那條白綾,袁充接過之後,面露狐疑。

  「這是?」

  「吉慶巾,如果你們打算在抓到娘愛後,將她帶到青樓去賣,那我勸你們省點事,因為她已經不值什麼錢了。」

  「你的意思是?」袁充不覺綠了臉,憑他豐富不過的經驗,結果只會是一個。

  「那醜丫頭如今已成破鞋一隻,瞧她鬼不像鬼的原本就賣不了幾個子,現在說不定給人提鞋都嫌晦氣!」腦子裡轉著昨夜娘愛獨佔寒琰的畫面,瑾魚的嘴遠此任何一把刀都鋒利。

  「寒琰……這兔崽子居然又先我一步!」

  強扯著白綾,齒縫間迸出一串殺氣騰騰的字,袁充過於明顯的怒意,惹得瑾魚怪異一瞥。

  幸好一旁的鍾懷適時以肘頂了頂他,這才沒露出狐狸尾巴。

  他迅速換回一張笑臉,忙解釋說:

  「咳!我是說,咱們的計畫得盡快進行,要不然露了風聲,就糟糕了。」背後,他的五指已拳成一團憤恨。

  寒琰,這一再破壞他好事的傢伙,他發誓要他永無寧日!

  Ivyspace轉載自POOH樂園 PAMPAM掃圖、飄絮校對

  雞鳴二啼,窗外薄薄的藍光又映得滿室朦朧。

  揉了揉眼睛,娘愛還在半睡半醒之間,她翻了個身,兩隻眼睛不自主對住大炕內側的白色身影,一股奇異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令她困意沒了大半。

  她的視力頗佳,在光線不良的情況下,依舊將寒琰平靜舒緩的睡容一覽無遺。

  兩天了,她和他就這樣分據大炕兩側相安無事,已經兩天了。

  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她不禁問。

  幾天下來,他鉅細靡遺地……「幫」她做了那麼多,也不要求,究竟圖得是什麼?

  難道他會不明白,這麼幫她根本沒好處可討,甚至還會替自己惹來一身腥膻嗎?

  不解,她對他的意圖徹底不解!可每回問他,得到的卻又只是一次次惹人氣結的戲謔,更則一個個惹人臉紅心跳的玩笑……

  臉紅心跳?瞅著近在咫尺而看似無害的他,她冰涼涼的心扉,不自覺浮過一流暖流。

  終究……她還是無法避免受他影響的,不是嗎?想起他無章法可循的狂妄,她也只能無奈一笑。

  胸口那原本厘不清的奇異感受,也緩緩轉換成陣陣清晰的悸動──

  她,莫非是喜歡上他了?

  「嗚……」

  這時,原本還仰躺著的寒琰突然翻了個大身,他面對娘愛,長腿一抬,跨過了炕中間用來區分地盤的棉被,就壓到娘愛的大腿上頭。

  「這?」張大眼,娘愛無措地皺眉,她原本伸起了手臂就想捶去,可遲疑了片刻,卻還是靜靜地收回手。

  這……該算是他共寢以來第一次「越軌」的舉動。公平點,她實在不該在他無心犯錯的狀況下,回敬他一把的。

  即使同炕的第一晚,他就已賭了咒,萬一他要侵犯她,他就讓她無條件砍他!

  努努嘴,娘愛睡意全無,她撐起身子,將寒琰橫亙在自己身上的腿移了回去,替他蓋回被子,她下了炕,出了良緣軒。

  而當娘愛合上門之際,炕上的人也才睜開了眼睛,他捉住她蓋回他身上的被子,唇角微微揚。

  兩天了,不近人的她居然破例和他同睡一張炕兩天,這是何等的神奇呀!

  換做其他人,可也沒人能有此能耐吧?鼻前湊上錦被,上頭雖然沒她的溫度、她的味道,可寒琰的心頭卻已不自覺隱隱泛熱。

  繡芙蓉2003年8月23日整理製作

  出了良緣軒,娘愛習慣性又往灶房去,幾天沒碰灶房裡陪伴她十數年的鍋呀盆的,心頭總覺不踏實。

  畢竟那是她過慣了的生活模式,要她馬上改變,自然沒那麼容易。

  遠遠就嗅著濃烈煙熏味,娘愛不禁為那灶房內的生手感到無奈,想她六七歲初進灶房時,也被那怎也撥不散的濃煙荼毒過好一陣子,才勉強適應的。

  不知不覺腦子一催促,她腳下便加快了速度。

  怎知到了灶房,她才要一頭往裡頭鑽,瑾魚卻先她一步衝了出來,她一臉脹紅明顯憋氣憋過了頭。

  「咳!」逃出生天,她不客氣地又是咳又是大口換氣,一會兒,她接著回頭對著灶房裡大罵:「死……死丫頭!才要你燉個藥,居然就差點把我給嗆死,那咱們族裡還指望你做出哈個能吃的東西出來!」

  「咳!魚姊姊,我……我也耐不住了,先讓我出去成不成?」裡頭的人礙於瑾魚的威嚇,縱然已咳個半死,仍不敢踏出灶房一步。

  「耐不了也得耐,要沒按時讓早膳上桌,一會兒看姥姥們會怎麼處置你!」

  聞言,裡頭的丫頭自然不敢再吭聲,而她這才端著丫頭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補藥轉身要離開。

  「真個兒只會吃飯不會做事的蠢丫頭,一會兒看我怎麼向姥姥告狀去……赫!」突地,嘴裡正專心嘟嚷著的瑾魚不免被身後的娘愛嚇了一大跳,她七手八腳胡掄一陣,好不容易保住了藥碗裡的心血,要給娘愛喝的「加料」補藥。

  「你……你……」

  「我沒故意嚇你,是你自己沒注意到。」娘愛冷淡說道。

  聞言,瑾魚不由地瞪大杏眸,這可是這醜丫頭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以往她總要人罵上十句話才會吭出一個字的,這回怎開了竅了?呃……不,該說是中了什麼邪了?

  沒理會瑾魚見了鬼似的反應,娘愛舉步往灶房走。

  「站……給我站住!」眨眨失神的眼珠子,瑾魚忙叫住娘愛。

  還是難得,娘愛竟依言停住腳。

  「還有什麼事?」她盯住正楞著的瑾魚。

  「喔!我我是叫你等會兒。」她馬上改變了態度。「……你準備做什麼?」

  「你認為呢?」

  曉得自己問了廢話,瑾魚連忙陪笑:

  「你是想進灶房幫那丫頭是不?我看還是讓她自己好好摸索摸索,別幫她比較好的,不是嗎?」

  「嗆死了,就甭摸索了。」

  「哈……說的也是。」乍聽下有理,瑾魚跟著點點頭,可當她見娘愛又要走人,她又再喊了。「娘愛等一下,姥姥交代要你喝下這碗補藥。」

  「補藥?」

  「就是這一碗,姥姥吩咐我一旱為你煎妥的補身藥,原本是該等到早膳後再端給你,不過……既然你在這兒,那不如就先喝完它吧!」

  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原本她還在煩惱如何避著其他人,將這碗和了蒙汗藥的玩意兒送到她嘴裡,沒想到藥也才出爐,就給遇上人了。

  「沒必要,你自己喝了吧!」

  不消想,娘愛自然回她一根釘,可她哪可能那麼容易被打發。

  「我喝?那怎麼行!這是姥姥特別交代的,你不喝,我可慘了。」

  「誰喝都一樣,她們沒法察覺。」

  「不……不行!反正這碗藥對身體只有好處,你就當漱口喝了不就成了。」開玩笑,她又不是傻子,怎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就算強灌,她也得讓她喝下去!

  娘愛沒搭理,她又轉頭望向灶房處。

  見狀,瑾魚腦子一轉,說道:

  「要不然這樣好了,你要是喝了這碗藥,我就讓人幫裡頭的丫頭,如此我既不會被姥姥罵,你也省了事,可以嗎?」

  她垮著臉,一副虧大了的樣子,彷彿這交易她才是輸家。

  一聽,原本還有些懷疑的娘愛也就沒了戒心,因為這樣自私的瑾魚才屬正常,沒再考慮,她端過藥碗,將藥味撲鼻的汁液緩綬吞下。

  「記得找人幫她。」交回空藥碗,娘愛要瑾魚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盯著白白的碗底,瑾魚心裡暗笑,嘴上更不忘補上幾句:

  「嗤!虧本的生意也只有我這倒楣人才會做,你只管去玩你的白狼吧!」

  覷了刻薄的瑾魚一眼,娘愛旋身往林子去,而身後的人這才露出猙獰面目。

  「呵……醜丫頭,等著和好運說再見吧!」抓著藥碗,瑾魚寒冷笑開。

  一刻鐘之後,等藥性發作,娘愛的命運就將永沉黑暗,而她的……

  「哈──」那英挺不凡的寒琰,也將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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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1:01: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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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著平穩的腳步,娘愛一點也沒察覺,林子裡正潛伏著極大的危險等待著她。

  一陣晨風吹來,她只覺前所未有地舒暢,眼前的景致依稀平常,但她的心境卻好像以清水洗滌過一般,有了連自己都訝異的改變。

  是因為他嗎?是因為寒琰的緣故嗎?

  瞇起眼盯住頭頂的一片綠蔭,以前她只覺得這林子森冷無比,若沒有魅羅,或許她連踏也不會踏進一步;可今天,她卻覺得連那由葉片間篩曬而下的陽光,竟溫暖了些,也誘人了些。

  往常她只是迅速地穿梭其中,無心一望,然而現在緩步細心一瞧,她也才曉得,原來自己竟錯過了週遭隨手可得的美好。

  這一切難道都是因為他?

  揚著唇角,娘愛肯定了全是因為寒琰,她才會再有勇氣接受那被她摒棄已久的知覺。

  或許她真如他所言,該放開心,給這世界一點時間去適應自己,也給自己一點空間去釋懷吧!

  「吁──」

  長哨一吹,娘愛呼喚魅羅,在它未到來之前,她傍著暖泉畔坐了下來,掬起水,她望住掌中的倒影笑了笑。

  將水拍向臉,她用力眨眨眼。

  「嗯!奇怪,怎一下子又困了起來?」

  晃晃腦袋,她試著把那股莫名其妙的睡意晃了去,可眼皮卻還是一點一點沉重起來,然而就在她發現有異之前,白狼的到來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它輕輕喘氣,並靠向她。

  幾乎溺愛地撫著它,她喃道:

  「魅羅,娘愛黏著你,該是對,還是不對?」對著白狼靈性的眼眸,她終於道出矛盾已久的想法。

  其實她並非完全不知曉狼只的習性,它們該是群體生活的,可魅羅卻因她的依賴,而離群索居。

  她知道它的後頭常跟著一群看探目的明顯的狼只,它們疑問似的低鳴,好像是在叫喚魅羅加入它們!快加入它們!甚至到現在都未曾放棄。

  可吃味的她,總把這些當作是對她倆的騷擾。

  年幼的她,經常會拿地上的石塊和樹枝,驅趕那一群妄想搶走她的同伴──她的魅羅的可惡傢伙。

  縱使她心裡十分清楚,人和狼根本完全不同!

  「沒有魅羅,娘愛雖然會傷心,會難過,但娘愛卻也不能自私地留你一輩子的,是不是?」它等於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

  心頭隱隱地泛酸,她仔細地以池水搓著它的前爪,而白狼也蹲踞著,舔舐殘留在爪上的水。

  石山後頭雖有著窸窣的雜音,娘愛卻沒抬眼望。

  「你的同伴始終沒有放棄,或許現在真是你回歸山林的最好時機了。」

  來自銀狼山深處的狼群,跟蹤的技術總是極差,所以不需抬頭,她便猜是它們躲在石山後。

  「嗚──」突然白狼晃了晃身子。

  用力撐著異常沉重的眼皮,娘愛伸手探向白狼的粗頸,摸索了一下,她扯下那束縛在它身上多年的東西,用她的黑髮編結而成的細項圈。

  「取下它,你就再無束縛了。嗯奇怪,我的頭怎會這麼……重?」

  眼前的景象模糊了數秒,娘愛終於發現有異。

  「嗚──」這次白狼發出的聲音更為異常,它嘗試著站起來,卻又撲倒。

  「魅羅,你……」

  「它中了雙倍的迷魂藥,一時半刻怕是醒不了了。」這時,袁充和鍾懷才緩緩自石山後頭踱了出來,瞥了地上費心灑上的迷藥一眼,為了等這一人一獸昏迷,他們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你們──」一見來者不善,即使身上的力氣已流失大半,娘愛還是掙扎地站了起來,她兩手撐著膝蓋,臉色因用力而脹紅。

  「怎麼?忘了我了嗎?」上前一步,袁充面露失望。這幾天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而她倒是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嗚──」再度撲倒,白狼發出無能為力的嗚咽。

  靠著白狼,娘愛眼裡透著警告:

  「你……是招親當天的客人,招親既然已經結束,為什麼沒走?又為什麼對魅羅下藥?還有我……」魅羅顯然是舔腳時誤食了灑在地上的迷藥,可她卻不認為他有機會能對她下藥。

  除非……瑾魚?!忽然想起剛才喝下的那一碗補藥!她不解地瞪住可疑的兩人。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身上的藥不是我下的,可別氣錯人了。」他又靠了上去,語氣顯得哀怨。

  「別再過來,再過來,休怪我不客氣。」雖然已瀕臨昏迷的邊緣,可娘愛冷冷的口氣,還是帶著十足的威嚇性。

  「嘖!你怎沒說這娘兒們有武功,那頭怪物雖然躺平了,可是還是挺驃悍。」

  鍾懷瞟了袁充一記白眼。

  「你忘了她是狼族的女人,總會有個一招半式,不過……現在大概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一旁,兩腿無力的娘愛,仍是使盡殘餘的力氣,試圖拉起喘氣連連的白狼。

  「魅羅……快起來……快起……」

  一個腿軟,她的兩膝重重跪了地。

  「啊!這怎麼行?」眼看她傷了自己的身子,心懷不軌的袁充不禁唉叫連連,雖然已是破鞋一隻,可在丟掉之前,還是有玩樂的價值的。「鍾懷!」

  一個箭步,大漢伸出粗臂就要擒住娘愛,但娘愛還是奮力撥出掌風,甩開了來人的糾纏。

  「該死的女人!」

  沒太大警備心的鍾懷朝後狠狠地跌了個大字,他怒啐一口,跟著爬起又準備撲向娘愛。

  「等等。」袁充及時喊住。

  「等?這娘們氣力還這麼大,你不怕她跑了?」何況他們也在這耗費太多時間了,一會兒,還得到狼族村裡拿他們該拿的東西呢!

  「她用了內力,體內的藥性發作得更快,已經不需要你費力了。」這下,也好省得他傷了他的獵物。

  「你……為什麼……要捉我和魅羅?」一般人只會對白狼有興趣,可現下他們卻連她也抓。

  正如袁充所言,娘愛不支倒地,她的意識雖一點一滴的流失,可不住飄向遠處的視線,卻藏不了她心頭最後的企盼。

  「還希望有人來?」袁充看出她的企圖。

  娘愛咬牙。

  「想撐到你的族人來救你,還是希望某人會突然出現?」盯著地上仍倔強硬撐的人,袁充突然心生一念。「倘若……你希望出現的人是寒琰,那麼就太蠢了。」

  「什麼……意思?」這幾天,寒琰總如影隨形地跟著她,若沒意外,他是該隨後出現了。

  「你該曉得我們之所以抓你和白狼,全都是受人之托,而委託我們的人……」他的薄唇揚起一道詭笑。

  伏在泥地上,娘愛緊緊抓握著五指,掌心尖銳的痛,勉強扼住了最後一絲意識。

  她緊瞅著眼前幾近模糊的人影。

  瞥了鍾懷一眼,袁充陰險地說:

  「而委託我們的人,就是騙了你的寒琰。」

  委託他們的人,就是騙了她的……寒琰……

  聽進最後一句話,娘愛再無力氣地昏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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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煞血暗門總堂。

  「小子,這幾天你究竟忙個什麼勁兒,要嘛不見個屁影,要嘛一早吵醒所有的人,難不成你真當暗門是客棧,咱們是死人,喜歡來就來,高興吵就吵!」

  一大清早被寒琰從被窩中挖起來的暗門四領主──肥鏢四,大嗓門地叫囂著,他搓著光亮的禿額,一屁股坐滿說大不大的座椅。

  而站在一邊的三領主,鬼眼三,則始終保持沉默,對著肥鏢四殺豬似的牢騷,他只是習慣性地拿骨瘦如柴的指頭搔搔耳朵,當作螞蟻叫。

  滿臉噙笑的寒琰,亦不理會死對頭的抱怨,他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在椅上落坐。

  瞪了其餘三人一眼,最後肥鏢四又用他骨碌的大眼咬住寒琰。

  「死小子!你一大早究竟發得什麼瘋,咱們人都被你拖來了,你卻連個屁都不捨得放!」他曲起一隻腿,往椅上一蹬。

  半晌,寒琰還是滿意地看著肥鏢四齜牙咧嘴的毛躁樣,彷彿許久不曾見過一般。

  「喂喂!咱可不是女人,你這麼瞧,咱可要揍人了。」作勢揮了揮拳頭,肥鏢四跟著覷向階頂的聶驍。「老大,死小子病了,你好歹治治他!」

  雖和寒琰打鬧慣了,但今天的他確實有些古怪,難不成是被狼族的女人蠱惑了?他狐疑。

  階頂,原本斜臥在雕龍長臥椅上的人這才放下長腿,他有稜有角的俊臉上,掛著一副瞭然。

  「今天回來,是想跟我們道別嗎?」順了順身上的裘袍,聶驍低沉問道。

  「呵!還是老大聰明。」

  寒琰這麼一答,急性子的肥鏢四連同惜言如金的鬼眼三都不禁瞧向他,雖然他倆並非不曉得他和聶驍之間的協議,但卻也不知這一天會真的到來。

  這一切,該由五年前的某一天說起。

  五年前,辭了官且無家累的寒琰選擇離開京城,朝天威難及的北地而行,隨性的他並沒有所謂的目的地,一路上亦僅憑離京時攜帶的些許盤纏,和一身好箭法接濟度日。

  走過好些個大小城鎮,也頜略過無數個人們口中的鄉野傳奇與奇人異事,那些固然吸引了他的目光,卻仍然無法挽留他的腳步。

  直到有一天,他從某個小鎮,某個擦間而過的路人口中,聽到一些有關銀狼山馬賊的事。

  「馬賊」──不知怎地,這名詞在他天生好奇的腦子裡終日徘徊不去,明知打劫勾當並非好事,但摒棄了世俗的道德觀念,那來自心頭的一陣陣推力,卻仍將他催促上了山。

  之間,他用了點方法,見著了尚未成為煞血暗門門主的聶驍,而之後,他又使了點小計激得聶驍與他動手比試。

  自然,曾為武狀元的他在武術箭法方面大贏了聶驍,但論用毒用藥,他卻遠不及聶驍的分毫。

  一場切磋下來,兩人除了難分勝負之外,竟也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

  「雖然我們倆出身大不同,但知音難求,不如就結拜為兄弟吧!」當時,聶驍這麼對他說。

  「可,但誰大誰小?」想當然、寒琰回他一個現實問題。

  「以年紀算,我大你小,只是你一定不服氣。」

  「聰明,但並非無商量餘地。」

  「哦?」固然長於草莽,但他聶驍倒還是頭一回見著這麼隨性的人,無形中,他又對寒琰添了幾分欣賞。

  「倘若聶兄能成全寒某一個心願,那麼寒某便心甘情願當第二。」

  「說。」

  寒琰笑道:

  「我,想當一名名副其實的馬賊……」

  接下來,聶驍的一個允諾,便讓寒琰順理成章地成為銀狼四梟的老二,而後更隨著聶驍從其父聶霸天手中接過暗門門主之位後,變成了組織的二領主。

  雖然他的權位是經由比試得來,但憑著才氣與能力,最終他仍是得到了暗門兄弟的認同,和鬼眼三、肥鏢四的服氣。

  而今算算時間,他也已當了不多不少五年的馬賊了。

  將往事回想了一遍,聶驍又開口:

  「若我沒有忘,當年的承諾還包括了個但是。」

  寒琰笑著點頭。

  「我說了想當個名副其實的馬賊,但當我當膩了的時候,你就得任我自由離去。」

  當年他說的並不是戲言,而聶驍也明白這一點。

  「當膩了?小子,這年頭飯可以隨便吃,玩笑卻不可以隨便開!」肥鏢四賞了死對頭一記白眼,可是當他瞧見所有人認真的表情時,卻又不得不將話吞了回去。

  「老大,這小子當真玩膩了。」

  「我不是玩膩了,只是──」寒琰突地停頓。

  「只是好奇的對象換了。」鬼眼三接道,他對寒琰的背景固然瞭解不多,但幾年的相處,最起碼讓他清楚了這一點。

  他那個性就像隨風飄蕩的種子,落在哪兒,就在哪兒生根,等枝葉一旦長成,他又會變成種子,再度隨風飄搖……

  「還是老大和老三聰明,而老四你呢?」寒琰對著瞪大眼珠的肥鏢四眨眨眼。

  「寒琰你……」他又在暗示他笨了!

  原想再咆哮一番,但一想起即將要走人的就是自己經常咆哮的對象,肥鏢四隻好又將火氣嚥回肚裡去。

  「哎!好難得,這下你可捨不得把我吼走了吧!」

  「呿!」肥鏢四翻了翻牛眼珠。

  「什麼時候走?」聶驍自高階上邁步下來,異常高大的身軀偉立於深長的議事廳正中間。

  「沒有定數。」

  「要到哪裡去?」鬼眼三接著問。

  「尚未決定,現在告訴你們,只是想讓大夥兒在我突然沒了影的那一天,不至於太過傷心,你們要哭了,我可會心疼的。老四你說是不是?」把玩著腰間的綴飾,寒琰咧嘴道。

  「呿!你走了好,咱也省得一天到晚發火!」

  瞟了口是心非的兄弟一眼,鬼眼三望向寒琰:

  「這次該是為了狼族?」他臆測。

  寒琰但笑不語。

  「死小子!你該不會真被狼族的巫女迷昏了頭,所以才不要咱們兄弟的!」聞言,肥鏢四彈起肥短的身軀,跟著急沖沖踱至寒琰面前。「快!快說是不是?」

  「咳!我可沒見色忘友……」

  「誰跟你提這壺了!」肥鏢四提起腿踩上椅把,粗短的手臂更朝寒琰肩上一擱。

  瞧身前人滿頭細辮張狂的模樣,寒琰便知他老毛病又犯了。

  「快說,那狼族巫女是不是真像傳說那麼美?好傢伙,早知道這樣,咱肥鏢四就算硬闖,也得跟著你上狼族會一會美人!」肥鏢四就差沒流下口水來。

  「呵呵呵!有人色癮又犯了。」鬼眼三怪笑連連。

  而寒琰仍是笑而不語,即使這回他之所以想離開暗門,娘愛確實為主要原因。因為她,他體內沉寂已久的不安分因子又再度活絡過來,也因為她,那些在他腦子根固已久的想法,也有了改變。

  以往,他只專注由權、由名得到滿足,而現在,他卻覺得……人才是世上最獨一無二的寶貝。

  人有情緒,會笑會哭會反應,好比娘愛,她就像一顆蒙塵的明珠,只會讓他愈擦愈捨不得離手。

  最近就連她的一個皺眉,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都會逗得他心癢癢的,讓他活似個嘗到一口糖味的娃兒,就快欲罷不能了。

  她,讓他欲罷不能……

  「喂!小子,你到地是著了什麼魔,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胞鏢四在寒琰肩上狠狠捶了下,才見他抬起眼來。

  「老四,你做什麼偷襲我?」他揉揉發疼的肩頭。

  「咱啥時偷襲你了?咱可是叫了你好幾聲的,怎知道你居然只是一個勁兒地蠢笑!」

  笑。

  「蠢笑?」注意到聶驍和鬼眼三也怪異地看著自己,寒琰這才摸上了那仍在「蠢笑」的嘴巴。「這怎能算蠢,我的笑一向只得一個『俊』字可言。」

  什麼時候發起楞,連他自己都不曉得,只好又一笑置之。

  「你那張臉俊不俊,咱不與置評,不如……嘿嘿!」肥鏢四突地衝著其他人賊兄弟那麼久,光瞧他那張臉,其餘三人就也清楚他腦子正拐到第幾個彎了。

  「兄弟一場,既然就要散了,往後聚在一起的機會可能就沒那麼多了,不如咱們一起到朝陽鎮去,溫溫從前一同風光的感覺,也順道讓人評評你那張臉俊不俊,如何?」

  如果能順道去逛逛酒樓,點幾個姑娘,摸摸小手,那就更好了!肥鏢四暗想。

  「真這麼簡單?」想也不可能!不過只要在傍晚趕回來,狼族那兒該不會有事的,寒琰這麼想。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她被騙了嗎?她當真被寒琰……騙了?

  不知道經過多久,被人下藥帶走的娘愛這才緩緩轉醒。

  「唔……」才稍微移動像是快散了的身體,一陣猛烈的劇痛又跟著轟炸了她疲累不堪的腦子。

  勉強掀起眼皮,她環顧了四週一圈,那是個經過打點的房間,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脂粉味,加上房外依稀能聽見擾擾攘攘的喧嘩聲,所以她臆測自己是被帶到了酒樓之類的地方。

  下意識,娘愛動了動身子想離開床榻,可卻發現手腳早被繩索捆得老緊。

  那名男子綁走她究竟有何意圖?昏迷前的情況再度飄進她的腦海。

  如果沒聽錯,那人似乎提起了寒琰的名字,他好像說了,寒琰就是委託他們綁走她和魅羅的人。

  但是,如果情況真如那兩人所說的,寒琰就是事情的驅使者,那麼理由呢?

  他這麼做該有個理由吧!

  努力思索著混沌不明的一切,娘愛的腦袋又不禁吃疼起來,她用力扯著背後的繩結,試著先脫離眼前的困境。

  然而無論她怎麼掙扎,全身上下的繩結卻只有更縮緊的跡象。

  「魅羅……」他們將她關在這裡,那麼魅羅呢?

  突地想起白狼可能會有的遭遇,娘愛就禁不住發慌,他們會怎麼對它?賣了?還是……

  「不……不可以!」她不允許任何人動魅羅一根寒毛,誰都不行!

  心裡一慌,娘愛顧不得已被綁手綁腳,她雙腳點著地,就急著要站起,可是腳上的繩結卻絆住了她。

  「砰!」

  她應聲倒地,而在沒有雙手支撐的情況下,她連嘴唇都給跌破了。

  「嘖!」吞下嘴邊的血,她又蠕動身體想再次站起來。

  孰料,袁充竟在這時候進了門,為避人耳目,他更隨手關上了房門,並落了鎖。

  在桌邊落座,他緊盯著正坐直身體的娘愛,虛偽笑道:

  「那些繩索,是不是弄得你極不舒服?」

  「快放了我。」不搭理他,她臉上的敵意深沉駭人。

  「要我幫你什麼都行,唯獨放人不行。」他倒了杯水,自己先喝了口,跟著欲端向娘愛。

  「警告你,別靠近我。」異色的雙眸直望住站在三步遠的人。

  「嘿!你這麼凶我,對你可一點好處也沒有,何況……」耐不住她詭異的注視,他退回椅子上。「何況真正想綁你的,又不是我,是寒琰。」

  他決定繼續嫁禍寒琰,一來為了高興,二來是為了讓接下來的「好事」變得好辦些。

  他又提起他了!娘愛心頭不禁撼動。

  「不相信是他?」

  娘愛沉默,拳頭緊握。

  「哼!這小子的功力果然了得,先是贏得了『天定』後又騙得了你的信賴,卻把捉人捕狼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交給我。」

  他語多埋怨,瞧了娘愛一臉混亂,他索性更卯足了勁兒說下去。

  「唉!袁某原本也不贊同他這種作法,但你也曉得,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他脅迫我,我不照著做怎麼行,還有他那群吃人不吐骨的賊兄弟……唉!說來說去我這從遠地來的傢伙,也就正好當了他的替死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呃!」沒想到娘愛會回問,袁充差點反應不過來。「……還不就是為了個『財』字。」

  財?好刺耳的一個字!

  可是,前來招親的人不為那筆酬金,又該為了什麼?

  難不成是為了她?回想起招親當天,眾人因她落荒而逃的情景,娘愛的心坎就宛若被剮了個大洞,而自卑,則悄悄地填補了上去。

  「說實話,哪個前來招親的,不為了人財兩得,寒琰自然不例外,但是……他要的卻不只這些。」袁充接著說。

  「不只……這些?」雖然清楚不該相信袁充的片面之詞,可娘愛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在乎。

  「他要的是狼族的所有,包括財富,也包括世人垂涎的巫女──你。他要了你的人,同時也偷偷奪走了狼族密庫裡價值不菲的金銀珠寶,而我們……」他謹慎地望著已然出神的娘愛。「他給我們的遮口費,則是賣了白狼和你的所得。」

  「賣了魅羅……和我?」

  「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事實擺在眼前,他連你們族內的姑娘都買通了,這可不假吧!」

  瑾魚?他聯合了瑾魚,騙了她?

  頓時,一幕幕寒琰對著瑾魚示好的畫面,全湧上了娘愛的腦海,而她原有的冷靜,也在這時成了波濤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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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1:02: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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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的……騙了她?同時也欺騙了她對他的信任和感情嗎?

  感情?不由地,娘愛心悸了下。

  她怎會有此想法?對她而言,他應該只是多事且黏人的無賴份子,只要他玩夠了,他自然會識趣地走開,只要他在她身邊待膩了,他也就會無趣地離去的,不是嗎?

  這是她對寒琰最起碼的認識,可──她又怎會生出這麼駭人的想法呢?

  不可能,這……於她根本不合理!

  即使她對他的感覺,已不若以往那般厭惡,縱使她對他的態度,也已不再像先前一樣排斥,雖然她對他的慇勤已漸漸習慣,就算她對他一慣的笑容……

  「不……」

  掐白了被綁在身後的十指,娘愛服輸了!她終究無法否認,寒琰的影像的的確確已在她心房的某一個角落生了根,更開始發芽……茁壯。

  「袁某瞭解被人欺騙的滋味不好受,如果可以,我也不願這麼加害姑娘。」袁充一個欺身,挨近了娘愛。

  「別靠近我,你可不想被厄運纏身吧?」娘愛霍地抬起雙眸,逼得袁充又退去了一步。

  「姑娘說的,袁某不懂。你是狼族的聖女,該是吉祥的表徵,不是嗎?」她詭異的話,聽得他寒毛蠢動。

  聞言,娘愛吃吃笑了。

  「吉祥?你覺得依我的長相,該算是吉祥嗎?」

  「這……」狼族公認的她,難道不該?但平心而論,她那令人發寒的長相,還真的不像個瑞兆。

  原本還對她興致勃勃,但讓她這麼一說,袁充那迷信的本能也就稍稍露了頭。

  「你是外地人,所以理該不會知道。」

  「知道什麼?」他仍不死心地站在原地,靜待著接近娘愛的機會。

  「銀狼山區的一首童謠。」她的心思乍時飛向了兒時,那個她備受歧視的不堪回憶。「天黑黑,山雨滴答,惡鬼乘著大狼來。綠綠的鬼眼,長長的獠牙,吞沒了森林,撕裂了河梁。孩兒莫驚,孩兒莫怕,爹娘提帚趕鬼去。趕了鬼,大狼跑,孩兒咧嘴笑哈哈……」

  「笑……哈哈?」聽著娘愛口中不知是真是假的調子,袁充涼了背脊,再次望向她漾著綠色眸光的眼珠,他退回了桌後。

  「銀狼山,人人怕見我,因為我是大家口中的鬼見愁──妖女呀!」為了保身,娘愛顧不得哼出那字字刺痛她心坎的童謠。

  雖然這首童謠不是因她而來,但此時她卻也寄望它能替她解除危機,畢竟現下,她再也無人可信,無人可求助了。

  「哼!妖女?雖說是妖,還不是肉身一副。」縱然有些顧忌,但他還是對娘愛灰衫下的胴體念念不忘,現在不要,等他慾望再強些,還是會將就要了的!

  一時失去了興頭,袁充轉身開了門栓,欲出房門。

  「你們將魅羅怎麼了?它在哪裡?」見狀,娘愛急問。

  眼前她雖然還脫不了身,但一會兒等她體力恢復,逃出這鬼地方後,還得盡快將魅羅帶回山裡去。

  「你說那頭白狼?」

  「它現在可舒服了。」袁充話未出口,鍾懷就從開了道縫的門間鑽了進來,他剛剛還被那頭重得不得了的怪物和狼族搜刮來的珠寶整的,現在身上的一身臭汗都還沒干咧!

  「你不在車旁守著,上來做什麼?」

  袁充劈頭一問,東西他倆好不容易扛下了山,方才也才雇了輛馬車準備運往較大的城鎮賣個好價錢,可這粗心漢子居然拋下寶貝,上樓來了。

  「樓下的東西,我給了銀兩要車伕看著了,不會出問題,但是……」他突然附在袁充耳邊咿唔了幾句。

  袁充臉色大變。

  「什麼?你說他……」

  「該怎麼辦?」

  「真該死!當然先避著了,不過……」一個念頭又在腦裡作祟,袁充忽地瞥向仍劍拔弩張的娘愛。「不過既然他來了,就正好讓你瞧瞧我剛才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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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兒,還不快給大爺們斟酒,杯子都見了底了,怠慢可好?」

  醉仙樓內一片鶯聲燕語,尋歡的酒客除了朝陽鎮當地的居民外,還包括了來自邊境內外前來做買賣的各族人種,不同的膚色加上各式色澤鮮艷的服裝,看得人是眼花撩亂。

  「喂!老大,這回好歹也算是咱們給老二的餞別宴,從進門到這會兒,你怎麼也才喝了兩杯酒?」

  樓內一角,不怎盡興的肥鏢四再也耐不住性子,他正朝著別有所思的聶驍發牢騷。

  「是呀!大爺,莫非是紅兒伺候得不合您意?」對著來頭看似不小的一桌人,陪酒的姑娘一個勁兒地討好。

  不想掃其他人的興,聶驍這才勉強喝下一杯酒──

  「哈……老大這才夠意思!」肥鏢四開懷地大笑,桌下的大手仍不忘順勢捏了身旁的姑娘一把。「來來!老大,咱們再喝,今天非得喝個不醉不歸!」

  說完,他又讓人在聶驍的杯內注滿辛辣的湯液,又準備敬酒,但一旁的鬼眼三卻攔下了他的動作。

  「老四,老大要喝多少,隨他喜歡,咱們今天的主角是老二。」

  近來,聶驍常常為了個從寨外帶回來的姑娘煩心,脾氣也因她而變得古古怪怪,只要是寨裡的兄弟都能感覺到,只是肥鏢四是出了名的粗腦袋,所以還得由他來提醒。

  「這……說的也是,要走的人是老二,又不是老大。」頓了頓沉甸甸的頭,他轉向另外一邊的寒琰。「來來!死小子,今天兄弟給你個機會,以往咱都被你氣玩的,你是不是該同咱敬敬酒、賠賠罪呀?小子……」

  沒將週遭的吵鬧聽進耳、裝進眼裡,寒琰自進樓子以後,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這會兒他正想起娘愛那張要怒不怒、要笑不笑的臉蛋……

  「死──小──子──」居然連他都在發呆,肥鏢四禁不住一把火冒了上來。

  「哎!小聲小聲,我又沒聾。」回過神,寒琰好整以暇地回他一句。

  「嗤!」

  「又發火了?」捻起兩根筷子,他夾住盤中的菜往嘴裡送。

  「你要咱怎不發火?老大有心事,就連你……」

  「我怎樣?」娘愛,他知道自己又想著娘愛了,真是不可思議!

  「發呆,發蠢!那模樣就像在想姑娘!」肥鏢四呼嚕呼嚕地灌酒,氣他的兄弟不夠情義。

  想姑娘?這句話套用在眾人眼中的他身上,的確實在,但真正的他,固然放蕩不羈了點,卻也不曾為任何女子棧戀過。

  只是……除了娘愛以外。

  「爺,您就別發這麼大火了,這位俊公子一定只是嫌咱們姑娘不夠溫柔貼心罷了。」那陪酒的姑娘紅兒掩嘴笑道,她軟玉溫香貼向寒琰,同時還招來了一位姊妹欲讓他享享齊人之福,

  「匡當!」

  「啊呀!上頭那個短命鬼,居然砸了我一身胭脂?」

  突然,樓內響起一聲女人的尖嚎,喊得全樓子的酒客全都往那方向瞧,那發出淒厲叫聲的酒樓女子正拿帕子往自己身上猛擦,她從肩頭污染至胸前的一片腥紅,顯然就是她喊著的胭脂。

  地上亦是紅糊一片。

  自然反應,所有人又立刻往樓上瞧去,但卻只見著兩名男子拖著一名女子離去的背影。

  正當眾人困惑之際,酒樓掌櫃站了出來,安撫道:

  「各位客倌,沒事沒事!方才只是咱們樓子裡借住的客人,他們同行的姑娘身子弱,出了房門一吹風站不住,身上的東西掉了下來,不巧砸到人而已,小事情擾了客倌興致,還望包涵,包涵!」

  掌櫃的一面哈腰,一面又盯住上頭樓層,酒樓房間一向不外租,只是那兩名闊氣大佬給了一筆為數不小的銀兩包下,他只好先息事寧人要緊。

  「真是的!大爺我還以為殺人了。」

  「就是,去去!」

  「對不住!對不住!」

  掌櫃的讓人攙走那名被胭脂盒砸到的姑娘,樓子裡這才回復到原先的喧囂,他回頭正準備收拾地上的殘局,卻讓一隻手先撿走了東西。

  「爺,這東西……」

  「樓上住了什麼人?」拾起出現裂痕的胭脂瓷盒,寒琰的語氣異常凝重。

  不想多生麻煩,掌櫃的陪笑說:

  「是外地來的客人,爺您不會認識的。」收了租金,他就得依言辦事,那兩人叫他莫多言,他自然得守口如瓶。

  「你說謊。」認定了手中的胭脂盒,確為前些日子他送給娘愛的東西,寒琰只得拋下一句。

  原本他只是懷疑自己眼花,居然會在這裡瞧見一模一樣的灰色身影、緞亮的烏髮,但經過手上一鑒定,他便也確定自己不是冥想過了頭。

  掌中透著流光的「柚上彩」瓷盒,是他為彌補那一次轉贈瑾魚的戲弄,才又再次替娘愛用心挑選的,自然不會出現在其他人手中,因此方才樓上的人……

  「娘愛!」

  手頭一緊,寒琰立即閃過了人群的阻絕,飛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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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娘兒們!」

  慌慌張張下了樓,鍾懷一邊低咒,一邊拖著被五花大綁的娘愛往酒樓後門走。

  要不是該死的袁充,硬要他帶她出房門看寒琰,剛才也不會惹出一堆麻煩來,而現在也不會得向耗子見著貓似地,急著往後門鑽。

  「剛才為何非得要我幫你帶這女人見寒琰,早說會被發現的,現在該怎麼辦?」雖然一肚子火,鍾懷仍是忍住不發向同夥人,只是手勁粗暴地發洩在娘愛身上。

  嘴裡塞著一團棉布,娘愛的腳尖已被階梯和一地的高低起伏,折磨得疼痛難耐,然而她卻連吭都沒吭出一聲。

  前一刻,她的心縱然還因為寒琰的出現而劇烈怦動,但現下,卻也因為他茫茫然沉醉於美人懷抱的景象,嘎然停止了律動。

  眼前她唯一的知覺,就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心痛。

  現在你該相信我的話,從頭到尾倒楣的都是我們,而他……肯定等著坐享其成罷了!

  坐享其成?袁充剛才說的話猶在她耳畔盤旋。

  她是真的被他騙了!不由地,她的心就像那由袖口溜出的胭脂盒一樣,碎成了無數片。

  「什麼怎麼辦,提前離開就是了。」袁充不時回頭看,見沒人追上來,才稍微鬆了口氣。

  「到了這關頭,再留著這女人只會是麻煩,反正也賣不了什麼錢,不如……」

  「不成!現在留著她,對我們還是有益處的,到時候再看看如何處理。」望住狼狽的娘愛,袁充的興頭固然已清收得一乾二淨,但仍不忘惦著一張保命符,依目前的情況,最起碼得等離開了狼族和那批馬賊的勢力範圍再說。

  出了酒樓後門,他們將娘愛帶向雇來的馬車,招來車伕,袁充又塞給他一把碎銀。

  「別多話,只要將我們安全帶離銀狼山區,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爺!」有錢能使鬼推磨,車伕當然一口答應了,他幫著將娘愛抬上棚車,待袁充兩人都上了車之後,他鞭著兩批牡馬準備起程。

  「喝──」

  怎知他催了好幾鞭,竟不見馬車動,說實在的,那兩位大爺讓他載了什麼玩意兒他並不清楚,只是一箱箱的,還不輕呢!

  尤其其中一箱不僅重,注意聽,有時還會聽見從裡頭發出一聲聲的喘氣聲,該不會像他想的一樣,裝了頭怪物吧!車伕頓時起了陣疙瘩。

  好一會兒,馬車終於移動了,但是也才顛了一段距離,就又停了下來。

  車棚裡,耐不住性子的鍾懷探出頭怒罵:

  「你究竟駛的什麼車?一會兒不動,動了卻又停下來,敢情是跟銀兩作對了!」

  「不……不是的,爺……您瞧……」車伕伸出抖得不像樣的手,指向胡同出口處的一片烏壓壓。

  「這?」一群穿著黑衣的女人,表情詭譎地橫擋在胡同口,而帶頭的兩名老嫗威厲的氣勢則令人望之生寒。「二位爺,你最好出來看看。」

  「什麼事這麼煩人?還要我……」正高興地數著戰利品的袁充,出了棚子便啞了口。

  他萬萬沒料到狼族的人會那麼快就追上來了。

  「交出狼族的東西!」領在近十數人的前頭,破天聲如利刃。

  「狼……狼族?爺您們居……居然惹上了狼族?這……」狼族雖不出手傷人,但其詭異不可觸的神秘感,卻是一般市井小民所畏懼的。

  「去!要滾快滾!」怕車伕一害怕誤了事,袁充二話不說先趕走了他,轉頭他對上狼族的一群人。「兩位長老,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您們。」

  「廢言少說!快交出狼族的東西。」破天語氣不悅。

  「長老說的,袁某怎一句也聽不懂,莫非是貴族遺失了什麼東西?如果是,那袁某倒願盡點棉薄之力,幫忙找找。」示意鍾懷看好車棚裡的一切,他下了車。

  聞言,毀地兩眉倒豎。

  「姊姊,眼前的人仍跟我們打啞謎,這會兒該如何處理?」

  「如何?」吭了一聲,破天毫不客氣讓其他人包圍住了馬車。「敢奪走狼族的所有物,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準備。」

  見數名狼族女子像蝙蝠般,身手俐落地包操住馬車,原本待在車上的鍾懷也不得不心慌下了車。

  「現在……怎麼辦?」他問袁充,但袁充卻一手揮斷他的猶疑。

  他強作鎮定地開口:

  「長老這麼做,真是令小輩錯愕。敢問長老,狼族究竟是丟了什麼東西,才會讓您們這麼急,甚至不分青紅皂白就想對無相關的人出手?」目前他也只能一問三不知,勉強敷衍著。

  「什麼東西?那一箱箱被擱在車上的金器銀器,就是狼族的祖傳聖器。」

  「金器銀器?這可就錯的離譜,車上那一箱箱的物品,全都是袁某打算帶回京城承獻給當今皇上的異族兵器,兩種東西雖一樣沉重,但實際上卻差了十萬八千里,您說不是嗎?」

  這情況看來,顯然她們並未發現車上還載了個狼族巫女!

  「睜眼說瞎話!把人帶上來!」

  人?見遍體鱗傷的瑾魚讓人從一旁攙了出來,袁充霎時白了臉。

  今早,他和鍾懷小心翼翼跟著她到狼族密庫取完東西之後,就也將她打昏丟進密庫旁的一口井內。照理說,她不是溺死,起碼也該摔死,怎麼現在……

  她鐵定將所有的事全盤托出了!

  「人做虧心事,老天在看,你偷了我們狼族的東西,大君豈會放過你──」若不是被扔進枯井的瑾魚還留條小命,說不定到現在仍沒人知道這批失物的下落。

  破天一聲令下,眾人又朝馬車接近。

  「且慢!空口無憑,長老隨便找了個人誣指袁某,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更何況車上的東西,更不是你們說動就能動的,縱使是沒受過教化的子民,也得知道天威難測。」

  「姊姊!」毀地猶豫。

  但破天卻更威厲地笑道:

  「是不是天威難測,也該讓我們看過車上的東西再說。」

  情勢所逼,袁充也再沒其它辦法可行。突然,他想到還有一張保命符。

  「鍾懷把人……」

  「快讓出路來,要不然這妖女小命難保!」

  不知何時,鍾懷早回到了車內,將行動受困的娘愛粗暴地拖了出來。他以尖刀抵著她的喉頭,半點不敢放鬆,畢竟這已是他們唯一脫身的機會了。

  而被當成擋箭牌的娘愛,情形則比方才更糟。

  除了四肢被捆綁,嘴巴無法出聲之外,她身上的數處穴位又讓那怕死的鍾懷一一制住,所以此時的她也唯有聽天由命了。

  見狀,除了悄悄鬆口氣的袁充,在場的人無不愕然。

  「……是娘愛?你們什麼時候?」破天瘦骨嶙峋的掌,無息中拳緊。

  「那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你們只能在兩者之中選擇其一,若要巫女,車上的一切就得由我們帶走,反之……」袁充動作迅速地回到了車上,他示意鍾懷更捉緊手中的王牌。

  「你們膽敢和狼族作對?」娘愛是狼族巫女世上僅存的血脈,萬一有個閃失,狼族的傳統也就全毀了。

  「作對不敢,只要長老們退上一步,什麼事都好說。」口氣溫煦了些,意在求和。

  「要我們讓你帶走狼族的東西,只有一句,不可能!」破天毫不退讓。

  不可能?的確是不可能。她這條毫不起眼的賤命,在她們眼裡怎此得過那些狼族的寶貝。不消想,娘愛也然預知了自己的命運。

  合上眼,她已無精神再去煩心誰贏誰輸,更不想再為已經麻木的心,平添一記不痛不癢的傷疤。

  只是……如果她這條可有可無的小命就這樣被玩掉了,那麼還會有誰會來救車裡頭的魅羅?

  還會有誰?不由地,她絕望了。

  「看來你們已經作好了決定,那麼就別怪袁某狠心。鍾懷!」

  「妖女,這回只能怪你自己命薄了!」扼緊娘愛頸間,鍾懷手上冰冷的刀鋒隨之斜飛,然而就在眾人驚愕地發出聲響的同時,持刀的他卻叫得比所有人更大聲。

  「該死!誰?是誰偷襲我?」

  「叮叮!」全部的人看著那所謂的「暗器」落在地上滾了幾滾,而後躺平,那是一枚環狀的玉飾。

  瞧其他人分了心,袁充逮著機會,將勒馬繩一催,沉重的馬車跟著隆隆地急奔起來。

  「快讓那女人坐好!」袁充朝驚魂未定的鍾懷大喊。

  突破重圍,馬車轉眼就要出了胡同,只是事情並不如袁充料想,及時反應過來的狼族女子,非但快速地將馬車的去路堵了下來,而身手詭異的破天和毀地,更順勢飛身踹下了馬車上的兩人。

  「嘶!」受到驚嚇的馬兒蠻力突起,乍時扔下了後頭纏鬥成一團的人群,拉著馬車朝前狂奔而去。

  「看看你們這些該死的女人做了什麼?」眼見一車金銀財寶揚長而去,跌坐在地的鍾懷頓時成了猛獸一頭。「嘖!當時一群禁軍都沒能奈我何,今天就憑幾個臭女人就想擋我財路。」

  怒眼充血,他飛也似地加入袁充和破天毀地的打鬥陣仗,可是終究是以寡擊眾,才過片刻,便也節節敗退了下來。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辦法可行了。鍾懷你先纏住那兩個老妖怪,待我先解決後頭幾個三腳貓,再回頭一同對付這兩人!」袁充趁著空檔對鍾懷說。

  想想也成,鍾懷二話不說,硬起了頭皮就往破天和毀地纏去。

  只是卯足了全力的他,卻萬萬沒想到袁充居然會犧牲他,當他再回頭時,已然突圍而出的袁充已不見人影。

  「這?」他心理猛喊了一個「慘」;然而更慘的是,就在他分神之際,破天和毀地立即同時送上了一掌。

  「呃……」五臟俱裂,他嘔血倒地。

  另外一頭,突圍而出的袁充正全速在朝陽鎮的街巷內竄逃,他腳下雖忙,卻也未放棄找回馬車的機會。

  「嘶──」馬的叫聲?

  「哈──」聽見愈來愈近的馬蹄聲,袁充笑得開懷,早說天無絕人之路,就算真的該死,也不會輪到他袁充!

  循著聲音,他往街道轉角奔去,可是他怎也沒料到,一轉出去,瞧見的居然不是馬車,而是一群他躲了數個月的人馬。

  一排禁軍就像鋼牆鐵壁似地堵在他的面前。

  「怎……怎麼可能?」他轉頭又想逃,卻被後頭趕來得破天和毀地攔個正著。

  「難道……難道是天要亡我?」

  「不是天要亡你,而是你報應已到。」一名看似禁軍領隊的漢子朝隊伍一揮手上具充雖作最後掙扎,可還是敵不過眾人的圍捕。

  與數名功夫了的禁軍搏鬥了幾回合,他被掄倒在地,嘴裡不忘嚷道:

  「快放了我!你們這群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我可是堂堂禁軍教頭啊!」

  「多逞口舌無益,我手上有聖上親批的緝捕令,即日就將罪人袁充逮捕歸案。」

  旬日前,京裡接獲密報,說有人在邊境城鎮的客棧瞧見了惹事生非的禁軍份子,經過上報,當今聖上立下命令,要禁軍撥出一支小隊到當地察看。

  怎知道他們一隊人昨夜才進了朝陽鎮,而今早也才開始搜查就給碰上了要逮的人,這不說是他的報應已到,又該作何解釋?

  「呸!你們這群究竟是吃了什麼熊心豹膽,敢這樣對付我,快放開我……」

  不再理會袁充的惡言惡語,帶隊的漢子將注意力移向不遠處的狼族人。

  「敢問諸位是?」江湖份子參差不齊,依穿著打扮來看,並無法分辨來人的派系,是以只能小心為上。

  「無須知道,我們要的只是你們手中的那個人。」破天依舊一臉森寒。

  「他?」

  「沒錯。」

  「敢問諸位,此人又做了什麼歹事?」難不成密報中提及的惹事生非,就是惹,這群怪異的婆子?

  「他拿了他不該拿的東西,還想藉機潛逃,所以我們饒不得他。」偷了狼族的東西,就得接受比「天斷」更殘酷的刑罰。

  「什麼不該拿的東西?」

  「是……一車子的狼族聖器……」被人扛在肩上的瑾魚有氣無力地說。今天要找不回那幾箱東西,她猜她也甭想回村子了。「剛才你們可有瞧見……一輛狂奔的馬車?」

  「狂奔的馬車?」那漢子眉頭突然舒解,他隨即指著街尾的一處。「姑娘指的可是那一輛?」

  那輛狂奔的馬車在撞及一處攤販前,還引起街上一場不小的騷動,如今停了下來,周圍仍擠著一群看熱鬧的群眾。

  「姊姊,是那輛馬車沒錯!」毀地驚喜道。

  聞言,一群人立即趕至馬車旁,她們隔開喧擾的民眾檢查車上的一切,那一箱箱的金銀器似乎無恙,然而只是少了一樣。

  「娘愛呢?」剛才雖踹下了那兩名男子,但娘愛應該還在車上,依她受困的狀態,根本沒有可能自行脫困。

  問過所有在場的人,她們仍探不出個所以然來,娘愛就好像在瞬間蒸散了一般,消失得莫名其妙。

  而且除此之外,那被裝在箱內的魅羅,也同時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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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4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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