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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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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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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10:26 |只看該作者
三七五、傳位

  疑惑并不會令時光停頓,轉眼已到了掌門傳位之日。清晨起來,便已覺有些與往日有些差異。各位師兄都在院中等候,韓一鳴與顧清泉也自屋內出來,站在一邊。韓一鳴只覺眾位師兄的眼光都時不時向他面上看來,雖說都只是猜測之意,卻令他有些微局促不安。不多時,趙浩洋憑空出現在靜心院之中,對一眾弟子看了一眼,道:“都到聿樂之上去!”他說話素來言簡意賅,說完便走。司馬凌逸站出來道:“各位師弟,大家一同上聿樂之上去罷。說罷率先向上飛去,几位年長的師兄跟了上去,隨后各位師兄都跟著向著空中飛去。
  
   院中諸人都陸陸續續向上飛去,韓一鳴有意落在最后。顧清泉本已招出劍來,忽然望望左右,不念御劍訣,也落在了后面,與沈若復一起站在一邊,待到院中只剩下他們三人了,笑問韓一鳴:“小師弟,說實話,這個掌門,是你還是大師兄?”韓一鳴微微一笑:“二位師兄,新任掌門定然是大師兄。”沈若復一臉的懷疑:“不會罷,不是你么?”韓一鳴笑道:“不是我!”沈若復笑道:“小師弟,現下這里沒有別人,你就先告訴我們罷,先說與我們知道又有什么呢?也省了我胡亂猜測。”顧清泉笑道:“是呀是呀,如若是你,我們也好早些與你道喜。”

  韓一鳴正色道:“二位師兄,果真不是我。真是大師兄!怎么,你們都不信么?咱們這就上去,過后一同向大師兄道賀,二位師兄便沒什么不信了。”二人依舊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對著韓一鳴擠眉弄眼。韓一鳴心知自己說什么他們也不相信,索性也不說了,只是召出鳴淵寶劍來,向著聿樂之上飛去。顧、沈二人問不出結果,只得也隨后跟來。

  聿樂之上,早已煥然一新。那平日見慣了的竹林前方多了一大片空地出來,各位師兄們已在那片空地之上等候。韓一鳴還在空中便展眼一望,不見師伯師叔們。諸位師兄們都各自三三兩兩的在一起低聲說話。他一落地,立時眾人的眼光都看了過來。韓一鳴也算是經慣見慣了,但這許多目光依舊讓他有些遲疑,渾身發燒。也見有師兄雙眼望向大師兄,只恨不得能高聲說道:“不是我,是大師兄!”

  只是看這情形,即便是大聲說上數遍,也是無濟于事。咬了咬牙,忽然只聽沈若復在他身后輕聲說道:“小師弟,不要在意。我與顧師兄是絕對支持你成為新一任靈山掌門的。”韓一鳴哭笑不得,他們支持誰與此事有關么?大師伯什么都不必說自己也知靈山新任掌門絕不會是自己了,偏偏這兩位師兄牛心,硬要將這掌門之位扣在自己頭上。真是滿身長嘴也說不清了。好在此時離這事已不遠了,只要靈山眾人齊聚,大師伯當著眾人的面將靈山掌門傳給大師兄,這事便算了啦。自己也不會有多么為難。

  饒是做如此想法,眾多師兄們的眼光,還是烤得他身上發麻,背上發燒,他只覺自己滿臉、滿身都是滾燙,眾人的目光,堪比爐火,燒得他坐立難安。忽然又有人飛了上來,卻是一群女子,為首的正是白櫻。韓一鳴看到白櫻,不禁多看了兩眼,也不知師叔靈力恢復得怎么樣了?白櫻的素衣之上,還有兩抹藍色,與身后的藍天白云相映成趣,卻是看一次,心中就歉疚一回。

  正想著,周遭已安靜下來,韓一鳴回過神來,只見諸位師兄都向前方看去。竹徑深處,秦無方與趙浩洋一前一后走了出來。不過片刻,竹林之中又走出一個人來,身形微胖,面目慈詳,乃是韓一鳴久已不見了的二師伯黃靜玄。黃靜玄低著頭,兩眼看著地下,走到一邊,站在秦無方身后,對著靈山眾弟子看了一眼,卻不言語,依舊是出來時的神情。秦無方四周一看,對白櫻道:“師妹,你也站過來。”白櫻自女弟子之中越眾而出,也走到那邊去了。

  秦無方四周看了看,道:“我靈山不曾下山云游的弟子都已齊聚于此,想必今日之事,大家俱已知了。今日乃是我將靈山掌門傳與后輩弟子之日,掌門之位傳與新任掌門之后,靈山便交與新任掌門了。缷去掌門之職,我便閉關參悟,自此靈山上下、大小諸事,就都交由新任掌門裁處,還望諸位弟子襄助新任掌門才是。”停了一停,下方眾弟子都寂靜無聲。兩眼望著秦無方,韓一鳴心猛地提到了喉嚨,摒住了呼吸。

  停了片刻,秦無方道:“前几日,我已在聿喜之上向師祖辭去了靈山掌門之位,一鳴當時也在場,此刻我已不是靈山掌門了。”無數對眼睛對著韓一鳴看過來,雖說并非出乎韓一鳴所料,卻還是抑制不住地渾身滾燙起來。但他并不因此就滋生出許多非份之想,一動不動,也不縮回自己的目光,更不低下頭去,只是不能再如先前一般泰然自若了。但心中也是再明白不過,此事早已完畢,師兄們的眼光另有他們的意思,自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秦無方又道:“現下我也只是代行靈山掌門之職,待得新掌門接任,我便可以缷下肩頭大石了。”

  場中一片寂靜,秦無方道:“我辭去掌門一事,事先已與師弟師妹相商過了,不過此時我還是要問一句,師弟、師妹,你們可有異議?”黃靜玄、趙浩洋與白櫻都搖了搖頭,秦無方道:“那咱們這就請新一任掌門上前來罷!”瞬間,無數對眼睛又對著韓一鳴看來。這許多眼睛先前已看過他一回了,后來秦無方出聲,它們都自韓一鳴身上轉而去望秦無方,這時又都再轉回來望向他。韓一鳴明知不是自己,還是不禁有些心跳,頭皮也微微發麻,輕輕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明亮的陽光,讓人無所遁形之外,還令人眩暈。


掌門 三七六、笑聲

  四周都寂靜無聲,韓一鳴睜開眼來,再次深深吸了口氣,向著前方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素衣的背影已自眾人之中走出來,正向前走去。是大師兄。雖說是早已知了的結局,心中卻還有些空落落的,卻也是無比輕松。那個背影徑直向前走去,韓一鳴不錯眼地看著,忽然瞥見司馬凌逸站在最前方,也正轉回頭來,望著那個向前走去之人!

  不是大師兄!韓一鳴驚得目瞪口呆!確實不是大師兄!大師兄明明便站在前面,站在這許多師兄們的最前方!而這個走上前去的人,不是大師兄!怎會是這樣?韓一鳴呆在當地,連呼吸都凝住了,先是呆了片刻,看看大師兄又看看那個背影,只見大師兄也是一臉錯愕,目光對著自己看來,又對著那人看去,也是驚異萬分!

  那一瞬間,場中寂靜無聲。不僅止是韓一鳴與司馬凌逸驚異之極,靈山所有弟子都是同樣驚異,以致于無人出聲,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眾人都眼巴巴望著那個背影慢慢走到秦無方面前,跪下身去,對著秦無方一連叩了几個頭,才直起身來,卻依舊跪著,并不站起身來。秦無方點了點頭,右手自衣袖之中伸出來,掌中托著一團銀光,道:“這是靈山的靈根,自今日起,便交在你的手中。你能不能當擔起靈山這付重擔,就看你是不是能接住靈山靈根了!”

  那人遲疑了片刻,伸出雙手,高舉過頭,低下頭去,接過了秦無方手中的那團銀光。那團銀光到了他的手中,立時耀眼無比,銀光充斥天地,諸位弟子都看呆了,全然沒有回應,都看著那團銀光在那人的雙手之中耀大放光芒。那人兩手捧著銀光,身子卻壓低下去伏在地上。韓一鳴目瞪口呆之中,忽然一個極細微聲音從身邊鑽入耳中來:“不是大師兄,不是小師弟,那是,那是……”乃是沈若復的聲音,韓一鳴微微噓氣,心中有著些微失落,卻又多了疑慮。事出意料之外,哪里還顧得上出聲,睜大了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個背影。

  那個背影十分魁梧,一顆頭顱油光發亮,韓一鳴心念一動:那不會是,不會是……只見那人已直起身來了,他站起身來,走到秦無方身邊。身形肥胖,面容粗豪,兩道眉毛十分濃密,眉尾散亂下垂,一雙小眼睛,乃是丁五!

  韓一鳴怔怔看著丁五,這位素來只在廚下灶前忙碌的師兄,現在神情與往日一般無二,并無意外喜悅,似乎他接過的不是靈山的靈根,乃是他平日所用的鍋瓢碗盞。他身上也只是一身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素衣,只是洗去了油漬。丁五素來都是光頭,想來是為了做飯時便利,此時他手中的銀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卻讓人耳目一新。他的神情雖說還是一如從前,卻也有了說不出來的異樣。

  秦無方道:“今日此時,我將靈山掌門之位傳與丁五。自此刻起,丁五便是靈山的新任掌門。”場中本來寂靜無聲,靜得掉落一顆繡花針,都足以讓人驚跳起來。此言一出,眾人都如夢初醒,卻都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后,秦無方道:“師弟師妹,咱們先見見新掌門。”說著雙手攏在胸前,躬了躬身。黃靜玄、趙浩洋與白櫻都隨著秦無方對丁五躬身,丁五似是吃了一驚,愣了一愣,倒是飛快就跪倒在地上,對著四位師尊行過禮,才站起身來。秦無方道:“丁五,你轉過身去,受你的諸位師兄師弟的拜見罷。

    韓一鳴先是吃驚不已,這時周遭有了聲息,回過神來。對著丁師兄看了兩眼,雖說掌門傳給這位師兄令自己大吃一驚,可是想一想,有又何可吃驚的?大師伯自然是千挑萬選,才會將掌門之位傳給丁師兄。既然挑中了丁師兄,那他自然有與眾不同之處,不論他從前過去如何,也不論他是怎樣的弟子?只要他能挑起靈山這付重擔,他便足以當擔掌門!只是這些時日以來,這掌門一直在心里擾亂心思,乍然看到掌門花落別家,心中還是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酸澀。但也隨即一笑,將這絲想法化為烏有,不論誰當上了靈山掌門,靈山還是靈山,自己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前方有的師兄已整理衣衫,要跪拜新任掌門。他也伸手整了整衣衫,隨著前面的師兄拜了下去。只聽“嗚”地一聲,一陣狂風吹來,風中似有人在輕笑,韓一鳴豎起了耳朵,卻是聽不分明,笑聲轉瞬即逝。丁五手中的銀光大放光明,銀光似水,將眾人都淹沒其中,只有丁五站在銀光的中央,粗豪的面容看不分明,但他肥胖的身軀在銀光之中形成一個剪影,倒是十分的庄重。那陣狂風在眾人之間肆意卷裹一陣,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悄悄抬起頭來,不禁大吃一驚,丁五的身形還是站在前方,卻已飄浮起來,銀光耀眼,丁五身后站的几位師尊都看不見了。只有丁五浮在空中,手中捧著那團銀白的光芒。

  過得一陣,銀光消失,丁五也落到地面上來。片刻之后,眾人站起身。秦無方道:“丁五,你現下已是靈山掌門。靈山的將來就全交在你的手中了,靈山弟子都以你的號令馬首是瞻,你要好自為之。”丁五神情微有些惶惑,片刻之后才道:“是,弟子謹記師父教導!”秦無方道:“你的眾師兄弟已參拜過你了,你已是靈山掌門。現下我請出靈山的山精出來,教它認了你為靈山掌門,你便是靈山之主了。”說罷,秦無方輕輕一拍雙掌。一個人從天而降,落在丁五面前。

  那人身形小巧,一身白衣,自背后看去,微微歪向一邊的小小頭顱之上一雙丫角,乃是一個小小女孩!韓一鳴不禁脫口而出:“如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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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11:01 |只看該作者
掌門(下) 三七七、精靈

  一樣驚異連著另一樣驚異,韓一鳴只覺凡事都出乎自己的意料,一時之間,忘記了壓低聲音,這一聲不禁略大了些,前面的師兄們都回過頭來看他,他自己也覺衣袖被身邊的顧清泉與沈若復左右一扯,立覺自己失聲,但已叫出口來了,也收不回來。

  如莘背對眾人站在前方,頭偏和一邊,卻一動不動。秦無方道:“靈山萬物,以你為首。此乃靈山新任掌門,你須認得他。”說著,伸手向丁五一指。如莘一聲不響,只是站著不動,片刻之后輕輕飄浮起來,一個小小的身軀,圍著丁五轉個不停,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對著丁五看個不住。

    轉了几圈,停在空中,丁五伸出手來,秦無方道:如莘,你認他為靈山之主么?如莘一語不發,丁五肥厚的手掌輕輕在她頭上拍了拍。如莘回過身來,張口大呼一聲。這不是一個小小女孩的呼叫,也全然不同于一個人的呼叫,她口中并沒有聲音,而那聲大叫卻在腦海之中響了起來,尖利之極,韓一鳴只覺眼前都暗了一暗,暈了一暈。待得那聲叫聲消逝,他站穩身子,如莘已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她已全然變成了一個面貌極美的女子,轉過身來,輕盈地面對著眾人。兩道眉毛宛如描畫,一雙秀目微微合著,濃長的睫毛之下,幽暗的雙眼只露一線,卻看得出其間黑寶石的光澤。高挺的的鼻梁下面,粉潤的雙唇如同嬌嫩的花瓣。她的神態似是對下面眾人不屑一望,只是仰面對著那高高的天空,接受上方陽光的輕撫。她合著眼眸,不過是因為燦爛的陽光太過刺眼,而不愿讓自己的雙眼被陽光照射。

  她修長瘦削的頸肩,有些弱不禁風,裹在素衣之內,如同裹在花瓣之內,她嬌嫩得令人都有些不忍心看。但若是不看她的雙腿,她無疑是極為完美的一個女子,與韓一鳴所見過的女子都全然不相似的美麗。只是她的腿,卻令人有些不忍卒看。她只有一條獨腿,如同鳥雀一般的獨腿,自腰部以下,都向后折,膝蓋本應向前彎,但在她身上,卻是向后彎。雖說她的腿裹在素衣之內,但她的腿彎卻是向后彎的,這一點無庸置疑!

  韓一鳴先為她柔美震驚,后又為她的怪異所驚異。只聽身邊的許多師兄都倒吸一口涼氣,顯然是為如莘的腿所驚嚇!山蚑,韓一鳴立時想起司馬凌逸曾與自己說過的山蚑。如莘,是靈山的山精,靈山的山蚑!

  如莘仰面對著陽光片刻,忽然睜開眼來。她的雙眼,的確是極之幽暗。烏黑的眼珠,猶如幽幽深淵,對著場中掃了一圈,忽然一躍躍入高高的空中,飛速向下墜去。轉眼已自聿樂的山崖邊墮了下去。韓一鳴大吃一驚,不知這一跳可會讓如莘受傷,正要趕上去,忽然想起如莘乃是山蚑,與常人不同,硬生生收住了腳步。

  秦無方道:“好,如今我已將掌門已傳給了丁五。我便要在聿喜之上清修了,我所帶領的弟子,都暫由五師弟六師妹接過去教導,待我參悟完畢,開關之后再行親自教導。丁五雖已是靈山掌門,也須清修才是,這聿喜,便讓與你罷,作為你的清修之所!”后面的話卻是對丁五說的了,丁五道:“是。”趙浩洋與白櫻都不言聲,秦無方道:這便散了罷。

    眾弟子都行了禮道:“是,謹尊師尊教導。”秦無方點了點頭,又率先走入了竹林之中的小徑。緊接著黃靜玄、趙浩洋、白櫻也走了進去。丁五站了片刻,看看眾人,又轉頭看了看身后的竹林小徑,伸手撓了撓頭道:“請師兄師弟們請先回去罷。”對眾人施了一禮,轉身也跟著進入小徑去了。眾弟子鴉雀無聲地再站了片刻,各自散去。

  韓一鳴渾渾噩噩,今日恍如一場夢境,靈山掌門不是意料之中的大師兄,而是自己全然想不到的師兄丁五,所有的事情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當真是世事難料呀!呆呆在原地站了一陣,沈若復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師弟,咱們走罷。”他這才回過神來,四周一望,除去顧清泉,這里已只剩自與沈若復了,便道:“是,師兄咱們回去。”

  顧清泉與沈若復都向下方飛落下去,韓一鳴也召出寶劍來,飛入空中。忽然眼角捕捉到一點異色。那是一點紫色,紫裳!韓一鳴心中一動,她來了,還是來了。紫裳,靈山的棄徒,對靈山恨之入骨,卻又難舍難忘。但在這個時刻看到她悄然獨自立在一隅,心中忽然百感交激。他停在空中,衣襟被風拂得“獵獵”作響,而紫裳,遙遙站在上方云端,翩然翻飛的衣袂,讓她更像一朵花,孤獨,卻有些倔犟,有些讓人心酸。

  韓一鳴愣了一愣,只見紫裳的眼光對自己看了一看,便又轉開了。她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否在這里,她自有心中所想之事。韓一鳴也不上前去打擾她,這時上前,無異于打擾。轉身向下飛落下去。留下紫裳孑立在蒼茫碧落之中。

  顯然靈山掌門傳給了丁五,也讓眾人大出意料之外。韓一鳴與沈若復、顧清泉已是最后離開聿樂回到靜心院的弟子,所有師兄都回到了靜心院,院內卻是悄無聲息,各師兄都在各自的屋內,或許也有竊竊私語,但卻不似平日那般高談闊論。

  韓一鳴與顧清泉回到屋中,沈若復也跟了進來,韓一鳴還覺自己有些震驚,卻見他們也不說話,各自坐在書案的兩邊,顯然也還未從適才這事里回過神來,不禁輕輕嘆了口氣。他這一嘆氣,沈若復如夢初醒,道:“咱們的新任掌門,真是令我怎樣也猜想不到,不是小師弟,居然也不是大師兄,而是丁師兄!”

  顧清泉也嘆道:“真是出人意料,我總以為是小師弟的。便算不是小師弟,也該是大師兄呀,卻不料是丁師兄。”韓一鳴這時才算回過神來,道:“我也不曾料到,但不論是大師兄還是丁師兄,只要能夠當擔靈山這付重擔就行。”


掌門(下) 三七八、慧眼

  三人皆沉默了片刻,沈若復向韓一鳴看了好几眼,卻不出聲,韓一鳴心知他是看自己的神色,兼看自己的想法,便道:“沈師兄,你這樣看我,是有話要問我么?沈若復這才緩緩地道:小師弟,你,你果真就不難過么?”此時塵埃落定,韓一鳴心中確有失落,有些空蕩蕩的,但比起一身輕松來,這點小小的不足,還真算不得什么。

    微微一笑:師兄,我確實有些失落,但說不上難過。有何可難過的?我的修為,二位師兄并非不知,靈山掌門這付重擔,豈是我能挑得動的?我自己很是明白,靈山掌門怎能是我?我無能無才,怎么當擔得了靈山這付重擔?何況我還須好好修行,于我來說,當掌門與當靈山的弟子,并無甚差別。可是于師兄們來說,于靈山來說可是兩回事。我始終都是在靈山修行,一介尋常弟子,更好精進修行些,不是么?”

  顧清泉與沈若復對視一眼,又他看了一陣,似乎要看他所說可是心中所想。過得一陣,沈若復嘆了口氣:“小師弟果然想得開,這點淡泊境界確實高出我許多。若然我處于小師弟的境地,只怕會心有不甘好些時候。本來么,這靈山掌門是指日可待了,甚而是唾手可得了。不少師兄師弟們背地里也認為小師弟比大師兄更有可能成為靈山掌門,畢竟小師弟乃是誅魔弟子,靈力靈氣都比我們高出許多。況且一路上大家都有眼睛,小師弟的所作所為都看得清楚明白,便大師兄自己也都知道。但到了末了,卻是丁師兄成為靈山掌門。你與大師兄都算得是大家都看好的新任掌門了,非你即他,可是如今,卻花落別家,可真是叫人始料未及呀!”

  韓一鳴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卻釋然一笑:“有何始料未及的?靈山掌門,本來便不是尋常弟子便能擔當的。”沈若復道:“這也就是大家都不曾料到之處了。若是你或大師兄還好些,也不會令我等如此吃驚。丁師兄可是連字都不識呀!靈山掌門居然目不識丁,當真會令人刮目相看呢!我總算是明白為何大師伯是將接任掌門的日子分成兩日了。咱們要是當著別派師兄弟,也如今日這般無聲無息,吃驚訝異,只怕會為別派同道詬病。咱們先認了掌門,到時不驚異成這樣,丁師兄也更易于為外派的同道師兄弟認同!”

  顧清泉也點了點頭:“我師父向來思慮就周全些,也好也好!”沈若復嘆了口氣:“可是丁師兄大字不識,倒真讓我有些懸心。”韓一鳴也知丁五不識字,只怕連筆都不會拿握,不禁有些遲疑,丁五成為一派之尊,卻目不識丁,是否真能擔當起這一派來?

  卻聽顧清泉又道:“二位師弟,我倒認為識字與否,并不緊要。識字之人才能有學識,但未見得不識字之人,便不知是非,不明事理。我雖是丁師兄之后才到靈山的,平日里與丁師兄也殊少交往,但說起丁師兄來,還是很是佩服的。只要想一想他一個人便能將派中這許多人的日常飲食都安排得妥妥貼貼,并且能做到眾口不再難調,就可想而知丁師兄是花了多少心思功夫,另有別樣的聰慧了。再者,丁師兄可不是今日才不識字的,他一向便不識字。

    唯有不識字之人能做到如此,方才顯現他的與眾不同。識字,大可翻開書本,學前人的經驗,而大字不識,就全然靠他個人的努力與領悟了!”韓一鳴與沈若復都不禁點頭,顧清泉道:“再想一想,他無論學什么法朮,雖說有的耗時極久,但卻沒有學不會的。可見識不識字,于他來說,已無關緊要了。能以不識一字而學會這許多咱們都看了矯舌難下的事情,丁師兄確實難能可貴,可算是靈山最為內秀的弟子了。只可惜咱們都沒有我師父那樣的慧眼,全然不曾看到丁師兄的內秀。”

  沈若復怔怔看著顧清泉,愣了好一陣,半晌才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師兄說的是!我果真是被色聲貨利迷了眼,若不是師兄說得白明,我心中還是有些想不通。原來我也只能看到些簡單明白的事務,而看不到更為深入的內在。哪怕這內在就在我身邊,我也看不到。細想一想,丁師兄在靈山做飯也做了几百年了,能在漫長歲月之中對一件事持之以恆,始終如一,毫不懈怠,實屬難能可貴了。”

  韓一鳴也怔怔聽著,顧清泉笑道:“嗯,沈師弟,我也沒有師父他老人家那樣的慧眼。因而我也不曾細看過丁師兄,只不過我是武修,技藝精進之時,要看對方的長短。師父他老人家選了丁師兄為靈山掌門,我便要看一看我平日里忽略了的長處,我可沒有比較之意。這一看,還真覺得丁師兄與眾不同,他才是真正潛心修行,全無雜念。便算是疱廚之事,也是修行,不是么?”

  小小的失落,并不能影響韓一鳴的心境。反而此時心頭的輕松,才是由內及外的輕松。韓一鳴聽著顧清泉與沈若復感慨,不禁想起丁五一個人離群獨居,反而比之別的師兄更能靜心修行,微微一笑,卻是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這時再想,已知自己從前的想法都過于偏頗了,靈山之上,眾人不接近的小乖,向來都是他一人照顧,眾人不能挨近的靈山山精如莘,只有丁五能接近,丁五能抱起她來。自己居然不曾想到,靈山的新一任掌門,會是這個一直能夠讓靈山精怪心服口服的師兄。

  自己是受了元慧那些不經之談的左右,雖說一直都認為自己不能當擔靈山掌門,但總還是心中有了些微的貪念,因而想法總是在自己與大師兄身上轉來轉去,總是不知不覺與大師兄比較,全然失去了平和的心態,不能置身事外地來看待此事。此事聽顧清泉這樣一說,微微一笑,能讓小乖與如莘都認可的丁師兄,必然能夠當好靈山新任掌門。能讓靈山精怪心服口服,師兄們也會心服口服,所需的不過時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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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11:30 |只看該作者
智慧之門 三七九、誤會

  韓一鳴正要說話,門上有人輕輕敲了一記。回頭一看,司馬凌逸站在門前,沈若復與顧清泉都道:“大師兄來了!”神色略有些意外,似乎全然不曾料到司馬凌凌會在這時前來。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來,我有話要與你說。”韓一鳴站起身來,走出門外,司馬凌逸沉吟片刻,道:小師弟,你隨我來。

  二人走出靜心院來,司馬凌逸與他一同走向后山。翻過山梁,丁五從前居住的小屋已遙遙在望。司馬凌逸收住了腳步,道:“小師弟,怎會不是你?”韓一鳴愣了一愣,只見大師兄滿面都是疑惑,立時明白過來,大師兄心中,還是疑惑。正要說話,司馬凌逸道:“那夜我看到飛到聿喜上的那個身影,不是你么?”韓一鳴微微搖頭:“大師兄,我則以為那個身影是你!”

  司馬凌逸也搖了搖頭:“那不是我!我半夜醒來,察覺有人飛上師父那里去。我不曾出來察看。因我深知,半夜去尋我師父,只會是我師父私下里囑咐過的。那時你白天都在我師父處,我察覺晚間時不時有人飛上去,想著就是你。我師父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你,當然會私下里傳你一些不傳之祕。我便沒有起身出來看,以你的靈力,你要看到我,輕而易舉。我師父特意挑了半夜傳授你一些不傳之祕,定然不希望有人看到或聲張。況且這事不是一日兩日我知的就有好些几日了。我也不曾聲張,連門都不曾出。后來我看掌門傳位之日已近,這才問了你一句,卻不料這句話,讓咱們都誤會了這許多時候。”

  說起這誤會,韓一鳴也是一笑:“大師兄,我以為前去尋找大師伯的是你。我雖不太懂這些,但我也聽說師長們只會在傳授別的弟子不傳之祕時,才會寅夜讓弟子前去。不過我卻不是察覺的,我是睡到半夜醒來看見的,猜著是大師伯要傳大師兄不傳之祕,才特意在夜深人靜之時召大師兄前去。因此大師兄說看到我了,并問我看到師兄了么?我說我看到了。大師兄與我都是看到了丁師兄,然后大師兄再提起這事來時,也不好多說,我也只當我看到的丁師兄是大師兄。咱們都會錯意了。”

  司馬凌逸道:“這誤會實是我不曾細想的緣故了。那時小師弟整日都在我師父身邊,便算是我師父有什么要傳授與小師弟,時刻多了,不必一定要挑深夜。雖說各派都會在深夜給有靈根的弟子傳授不傳之祕,但靈山之上,大可不必如此。只是我以為小師弟定然會成為靈山新掌門了,不曾去細想其中的細微之處,以至于有些誤會。”韓一鳴笑道:“大師兄不要再提此事了,說起來倒教我不好意思。”

  停了一停,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可知元慧掌門為何請我同你一起去塵溪山?”韓一鳴笑:“元慧掌門是請大師兄去塵溪山做客的,想來大師兄與晨星大師兄也是多年相交了,特意請大師兄去與晨星師兄敘多年相識情義的。”韓一鳴只不好直說元慧擔心大師伯不讓自己去塵溪山,特意也邀請了大師兄同去,好讓大師伯放心!

  司馬凌逸搖了搖頭:“小師弟,我可不止是去做客,元慧掌門也是特意邀請我的。卻不是怕我師父不讓小師弟去塵溪山,乃是他專程請我去塵溪山,再請晨星師兄前來勸慰我的。”韓一鳴一愣,隨即明白元慧做了那個奇特的夢后,特意請自己的師兄來做司馬凌逸的說客,說服司馬凌逸。不覺搖頭一笑,元慧果真當他自己夢到了將來么?想來他是當了掌門,喜不自勝,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而夢境都與掌門有關了。

  不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元慧是真的將此事當做一件大事來做了。對司馬凌逸笑道:“大師兄不必再說,我明白了。元慧掌門實在是,實在是有意思。現今丁師兄做了掌門,我很高興呢!”司馬凌逸看了他一陣,道:“小師弟,你果真很高興么?”

  韓一鳴笑道:“不瞞大師兄說,我心中也想入非非過些時候,但我總是害怕。說出來師兄不要笑話我。元慧掌門對我說過我能當上靈山掌門后,我心中惴惴了好些時刻,那些時候,真是有些惶惶不可終日,靈山這許多師兄師姐,這許多靈物,都要交在我的肩上,我哪里擔當得住?我進入靈山派不過一年,見識過些什么?有什么修為?能擔此大任?不過我還是有些心動,師兄不要笑話,一派之長,確實對我極為吸引。但我還是惶惑太多,心中惴惴了許多日。直到今日塵埃落定,我的心才定下來。任是哪一位師兄擔任靈山掌門,都只有強過我的,我,我很高興。”

  司馬凌逸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小師弟,你,你不難過么?”韓一鳴微微一笑:“我先前確有些失落,現下已好了。”司馬凌逸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哦,那咱們回去罷。”韓一鳴笑道:“大師兄先請。”他此時心情輕松,面上也泛上笑來。司馬凌逸點了點頭,先向來路回去。韓一鳴對著丁五曾經獨居的小屋看了一眼,也轉身回靜心院來。

  丁五成為了靈山掌門,疱廚之事便無人料理。韓一鳴聽顧清泉說過,一派掌門也須將修行加深加精,并不是他自高身份不能做了。而是他有更多事情須得去做,因而中午那餐飯送上來的時候,顧清泉的眉頭都擰成了好大一個疙瘩。

  沈若復用筷子在盤中挑了兩下,哀嘆:“這飯菜,還真是一難呀!這是誰做的?”韓一鳴雖不挑剔,但對了那乏善可陳的飯菜,也是驟然間便失去了胃口。但見兩位師兄都一副不堪忍耐、愁眉不展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故意道:“修行不是要吃苦么?沈師兄,你把這當做丁師兄從前做的飯菜來吃,不就吃得下去了么?”


智慧之門 三八零、緣由

 沈若復眼睛瞪做雞蛋般大小,又用筷子挑了一片菜葉在筷尖:就這,如何讓我當成是做丁師兄做的菜?嗯,現在要叫丁師兄丁掌門了么?
  
   韓一鳴這時心境極輕松,忍不住笑了起來,顧清泉對著那飯菜看了一會兒,抄起筷子,埋頭就吃。沈若復小心翼翼地問:“怎樣?好吃么?顧清泉眉毛都不動地道:“嗯,吃罷。”韓一鳴忍不住又笑了一聲,也拿起筷子來吃。沈若復看了看他們,心有不甘,卻又不能就這樣餓著肚子,也拿起筷子來吃。吃了一陣,忍不住道:“為何不請几位師姐去操持呢,這,這真有些難以下咽!”

  顧清泉道:“沈師弟,丁師兄來之前,大家輪換著做做飯,或多或少都人人會點兒。丁師兄來了之后,大家都沒下過廚了。便是會的,一丟几百年,也丟生了。至于師姐師妹們,不是也要修行么?不能只咱們修行,人家不修行罷?”沈若復道:“丁師兄不就是自疱廚之事得道的么?如今成為靈山之祖,也算得道了。師姐們也可以……”

  韓一鳴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沈師兄活寶起來,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活寶。時而心機深沉,時而天真浪漫,十分多變。顧清泉道:“唉,你以為這世間有几個丁師兄呀?只此一個,別無二家!師姐們就一定要給你做飯么?靈山的男女弟子是同樣的修行,只不過不在一起罷了。師姐師妹們也會輪到當值,可就別想她們專門做飯,不修行了。你還真會打小算盤,等輪到你我做飯,你再大眼瞪小眼去。再者,師姐師妹們也是几百年素手不沾油膩,即便做出來,也未必好得到哪里去!”

  沈若復本已就是唉聲嘆氣,聞聽得自己居然也有下廚當爐的一日,簡直是直跳起來:“師兄,也,也有我么?我可什么都不會做?居然,居然要做飯?”他面上扭曲,神情如同看見了鬼怪,韓一鳴笑得直不起腰來,說來也怪,他這天心中竟輕松到了這一步,聽到這些話,笑不可抑。顧清泉道:“小師弟,你笑什么,你也難逃這一天。”

  韓一鳴忍住笑道:“嗯,好!我等這一天。”沈若復忽然道:“小師弟倒可以逃掉,只要多去大師伯處,不就不用下廚洗手做羹湯了么?”顧清泉也點頭道:“那倒是。”沈若復忽然正色道:“小師弟,你去大師伯處時,帶上我可好?”韓一鳴本已忍住了笑,一聽這話,又忍不住大笑起來,沈若復愁眉苦臉地道:“這還好是能吃的。雖說難吃些,我也能咽得下。但若是我自己做的,我就不敢擔保能吃了。要是吃出個三長兩短來……”

  這頓飯真是吃得前所未有的舒暢,韓一鳴笑得吃不下去,他也不知自己有多久不曾這樣笑了。但這時真是這大半年來從未有過的輕松,笑得自己一看見沈若復,就忍不住又要發笑。眼角都笑出淚來,卻是不能止住笑意。只是他越是發笑,沈若復就越是郁悶。

  吃過中飯,韓一鳴心內又聽到了大師伯的呼喚,擦擦眼角的眼淚,站起身來,拿了鳴淵寶劍走出靜心院來,向著聿喜飛去。

  他往來這聿喜之上,已有數回,只有這時心境最為放松。對著茅屋走了一陣,也不覺得遙遠,不能再向前走之時,抬起右手來,在那看不見的門扉之上輕輕一叩,已站在了大師伯面前。

  大師伯坐在矮几之后,面前的矮几之上攤著那本白紙冊子,掌門祕書。而矮几之前正跪著一個人,雖是看不清面貌,但這人身形肥胖,正是剛做了靈山掌門的丁五。丁五跪在矮几之前,身子趴在地上。韓一鳴一愣,不明所以,看看大師伯又看一看丁五,不知是否大師伯正在教導丁師兄,自己是否要回避。

  秦無方嘆了口氣:“丁五,你所說之事,我不能應承。你先回聿樂去罷,咱們過后再說。”丁五道:“請師父應允了弟子的請求,弟子才敢起來。”韓一鳴莫名所以,想要后退,但自己已然進來了,此時再退出去,便能當自己不曾看見么?

  秦無方道:“丁五,若是別的請求,我都會答允你,可你所請求的,乃是要辭去靈山掌門,我萬萬不能答應。”韓一鳴吃了一驚,上午丁師兄才接任了靈山掌門,怎么此時他就提出要辭去靈山掌門呢?丁五道:“師父,我連字都不識得,哪里擔當得起這個掌門?請師父三思!”秦無方微微嘆息:“丁五,怎地此時你會有此想法呢?”

  丁五道:師父,我一介粗人,又不識得字,靈山上下這許多師兄弟,除我之外,哪一個不比我多些學識呢?今天對著這許多師兄弟們,我覺著自己當不好這個掌門,還是辭去的好。”秦無方道:“丁五,不識字難道你便不能悟道么?你確實不識字,可是你于你自己認為的道那樣用心,于其中悟到的道理,并不比你的師兄弟們少。道無高下,悟者為高。難道你心里的道,有所謂的高下之分么?” 丁五不言不語。

    秦無方又道:你不識字,也一樣悟道。若是我需要一個面面俱到的弟子前來接掌靈山,我會挑選你們的大師兄。可惜我并不要一個面面俱到的弟子來掌管靈山,我只要一個具有靈氣,心地平和,肯為靈山弟子做一切難為之事的弟子來接管靈山。因而我挑選了你。掌管靈山,也如你做飯一般,所謂治大國如同烹小鮮,你已諳熟烹小鮮之道,相信假以時日,你也能獨掌靈山。對你來說,只要你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這才是我挑選你做靈山掌門的緣由。”

  丁五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站在一邊。秦無方雙眼看著丁五:“你愿為你的師兄弟們,把靈山重任都擔當在自己肩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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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門 三八一、疑問

  丁五毫不猶豫地道:師父,我甘愿的。只是……秦無方打斷他道:“靈山掌門便是重任,既然你愿,那就不必再說了。你盡可以下去想個透徹,我也有這個耐心待你想個明白。我會在你想的這些時候助你一臂之力,你先下去罷。”丁五嘆了口氣:師父,弟子還是想去為師尊們和師兄弟們做飯!秦無方點了點頭:那你去罷,做飯并不妨礙你修行,你是因此悟道的,只管去做。去罷。丁五又對著秦無方叩了個頭,站起身來。他轉過身來看見韓一鳴,便叫了聲:師弟!

  韓一鳴正聽得入神,猛然聽見他叫自己,連忙收住思恕道:師兄,不,掌門師兄。丁五道:我先下去了。說著邁出足去,轉眼已不見了蹤影。韓一鳴愣了一愣,才轉過身來道:大師伯,我來了。”秦無方點了點頭:一鳴,你坐。韓一鳴行過禮,在一邊的薄團之上盤膝坐下。

  秦無方將那本祕書推到韓一鳴面前,韓一鳴伸手揭開一頁,秦無方對著白紙冊子細看起來。韓一鳴卻在一邊胡思亂想,本來今日之事就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要他不想,實在是難上加難。他也自知自己的修為不高,不免胡思亂想,索性順著思緒想去了。

  忽然間似乎有一對眼睛在自己心中一閃,回過神來,只見大師伯已將那翻開的祕書合了起來,兩眼望著自己。忙道:“大師伯看完了么,我再翻一頁。”秦無方微微一笑:“一鳴,你在想什么,思緒如此雜亂?”韓一鳴道:“大師伯,弟子總在想,為何新任掌門不是大師兄而是丁師兄?

    秦無方對著他看了一眼,道:你也認為該是你大師兄么?”韓一鳴不禁臉一紅,他也曾經想過會是自己,只是沒有認定就是自己罷了。對大師伯道:“大師伯,我并非認為丁師兄便不能擔任新任掌門。我認為丁師兄的修為也是難得的。只是我想請問大師伯為何挑了丁師兄而不挑大師兄呢?”

  至于他自己,他已全然不會提到了。這一問不止是他心中疑問,也是眾多師兄們心中的迷,只不過當此時刻,先解開自己的迷惑才最為要緊!秦無方微微一笑:“你早就知道這掌門不是你大師兄了,不是么?”韓一鳴本有些不好意思,大師伯這句話一說,不禁羞愧萬分。秦無方道:“你早已自元慧的口中聽到了靈山的掌門不是你大師兄,你為何還要這樣問呢?”

  韓一鳴道:“大師伯,我少有見識,將心中所想說出來請大師伯指點。若有說得不到的之處,還請大師伯不要見怪。”秦無方道:“我又何時怪過你呢?你只管說來。”韓一鳴道:“我曾聽四師叔說過大師兄淵博之極,我也親自聆聽過大師兄的教導,大師兄的確有一代掌門的風范。但如此有學識的大師兄沒能成為靈山掌門,令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凌逸的淵博,我也是十分贊許的。但一介掌門,要淵博如許,動不動就翻書本子么?”韓一鳴一時愣住,秦無方道:“凌逸最為適合的,乃是做一個智囊,一個謀士。一派之中,這樣的人也是必不可少。一鳴,從前我的智囊,便是你的師父與你四師叔。你師父世情老練,而你四師叔是聰明犀利。

    世情、人情,也是一門學問,你師父經歷廣闊,因而他是眼底看盡世情的。當時他引你到靈山之時,不論是手段也罷,做法也罷,都會先你一著,這便是他的本事。他的得道。你說到學識淵博,其實凌逸在這方面遠不如你的四師叔,便是他的聰明,也是遠遠不及你四師叔的。你四師叔的淵博遠在他之上,你四師叔是不與你翻書本子的。

    他的學識已經形成了他的看法、做法,凡事看在他眼中,便能看出這事件之后隱藏著的,別人不能目見真實。即便不能完全看個分明,十之六、七總是能看到的。而凌逸,還只能看到十之二、三。你四師叔雖說夸獎凌逸,但你可曾聽他說過凌逸能擔當一派?他不曾對你說過凌逸會成為靈山掌門罷?他夸獎凌逸是事實,但卻絕不會將靈山掌門與凌逸混為一談。靈山掌門,在塵埃落定之前,誰都有機會當擔。”

  確實如此,四師叔只是說大師兄淵博,并未說他能當上掌門。韓一鳴道:“大師伯說的是,我曾聽四師叔說過。”秦無方道:“你既已聽你師叔說過,為何還如此震驚呢?”韓一鳴思索片刻,才道:“大師伯,并非我不知好歹,也并非我說丁師兄的不好。實在是弟子想不明白,靈山的掌門,到底是用什么來衡量挑選的?”

  秦無方點了點頭:“一鳴,你下了這兩回山,每一次回來,都有不少進展呀。雖說此事你還看不明白,但你已學會了思索,不是么?那么你來說一說,你認為的靈山掌門,要具備些什么才能擔任?”韓一鳴想了一想,道:“大師伯,我認為靈山掌門,首先要有修為與眾不同。”秦無方點了點頭:“之后呢?”

  韓一鳴道:“要有靈性,靈山之上,萬物有靈,若是這許多靈物都不賣賬,新任掌門也難支持。這一點要算丁師兄最為有利的一點罷。”秦無方又點了點頭:“還有呢?”韓一鳴道:“還須是一位讓師門眾人心服口服之人,才能擔負起掌門重任來。”

  秦無方微微一笑道:“心悅誠服,那可是非常難得的。只怕這世間誰也做不到,也不會所有人對一人心悅誠服!嗯,然后呢?”韓一鳴一愣,還有然后?仔細思索,卻想不起來自己有什么看法不曾說出來。但看大師伯還等待自己說下去,便道:“大師伯,我還沒什么見地,所想也不多,只能想出這几處來,要請大師伯多加指點。”


智慧之門 三八二、心志堅定

  秦無方點頭微笑:“嗯,一鳴,你從前極少開口發問,心中眾多疑問,你也絕不發問,凡事也是逆來順受。如今比從前是大為改觀了,雖說還不夠主動,但已會有疑問就開口發問了,可喜可賀。

  韓一鳴聽到這話,卻高興不起來。想起四師叔當日一直對自己循循善誘,便是希望自己多加思索,多方探問。如今自己終于學會多加思索,多方探問了,四師叔卻早已形神俱消,再也不能聆聽他的教誨了,心中一陣酸楚難過,咬緊了牙關。秦無方道:“我一向就等著師子們發問,但你卻是極少發的那一個。雖說我看得到你心中心潮起伏翻涌,但你卻從來不漏出片言只字來。并非你心中沒有疑問,而是你不知該從何說起,因而你今日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很是欣慰。”

  秦無方停了一停道:“我便來對你解說為何我要挑選你丁師兄成為新一任靈山掌門罷。做為一任掌門,在挑選下一任掌門之時,最先看到的,應當是本門之中,哪位弟子的心志最為堅定,便是泰山崩于面前,都能不動聲色。有了這樣堅定意志的弟子,這一派才能在世間立穩。有了這樣的弟子,這一派才不會在意外突發之時煙消云散。

    也只有這樣的弟子,才會在逆境之時,力挺門派渡過險境。”頓了一頓,又道:“其次,挑選一任掌門,須得看本門之中心態最為平和的弟子。不刻意而為,不任意而為,也不肆意胡為,有節有制,能做掌門不覺開心,不做掌門也不會氣餒的弟子,才能真正擔負一派重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能平和面對掌門之位。以擔當掌門之位而喜,為不能做掌門而悲,便會為情緒左右。這便是為聲色貨利迷了心智,再不能看分明許多事物的本相。失卻遠見,乃是掌門大忌呀!”

  韓一鳴也曾聽到過元慧說起挑選掌門的事宜,但不料自大師伯口中說出來的緣故,竟與元慧說的緣故是千差萬別,但都各有見地,不得點頭稱是。秦無方道:“你曾經也想不明白元慧為何會成為掌門,我也有些意外。元慧無論修為還是學識都不如塵溪山的几位年長弟子,但我在明晰當上掌門那日,對他看了一看,果真是今非昔比。他心智已開,雖說修為學識還不夠以擔當一派掌門,但我看古師兄挑中的,便是他的聰明。聰明于他來說,也是一件利器,在非常時刻,會有非常之功。因而我認為古師兄挑選得絕妙,若是換了我,我也是挑選元慧接任掌門的。”

  停了片刻,韓一鳴不聽大師伯說話,才道:“大師伯,那么修為與學識便不重要么?”秦無方微微一笑:“一鳴,修為與一個人的心智是息息相關的。能夠心志堅定,心境平和,本已表明這個人的修為到了一定的境界。試問有多少人能夠天生就心志堅定,心境平和呢?心志堅定是在無盡的修行之中磨練出來的,永不氣餒。

    而心境平和,就更加是修行的結果了。喜、怒、哀、樂、驚、恐、悲乃是與生俱來的,靈山不要弟子七情六欲滅絕,要的是弟子在七情六欲之中順應其道,不易其志。若沒有平和心境,如何能夠對一件似乎看不到盡頭的事物努力呢?修行本來便是漫長得看不到盡頭,你看到修行的盡頭了么一鳴?”

  韓一鳴搖了搖頭,秦無方笑道:“嗯,我也不曾看到。在我眼中,靈山的新任掌門有了這兩項便足以擔當了。說簡單真是簡單至極了,說難卻也是難到極點。越是簡單平凡,越是難以做到。不是么?”韓一鳴不由得點了點頭。秦無方道:“修為可以慢慢精進,做了掌門之后,也要精進修為,因而我認為修為不是挑選掌門首要條件。做了掌門之后精進修為,只會比從前更加事半功倍。”韓一鳴也不禁點了點頭,做了掌門,一樣要繼續修行。掌門,并非是修行的終止。

  秦無方又道:“至于學識,則是一柄雙刃利劍,會有利于掌門,也會有害于掌門。學識可以開闊眼界,也會界定所思所想。學識多了,所思所想也會增多,將來行事往往會遲疑猶豫,搖擺不定。只有學識成為智慧,才不會囿于成見,才能高屋建瓴。但這樣的人何其之少,我所見的世間之人,大多是囿于成見、左右搖擺的。

    一任掌門在門派危急存亡的關頭左右搖擺,實則是將派內眾人都向死路送去。因而我寧可挑選一個心智堅定的弟子來接任掌門,也不會挑選一個會左右搖擺的弟子來掌握靈山的將來。掌門除去修行,別的事情都可以不親力親為,若想要明暸從前過往,識字的,大可以自己去翻書借鑑。不識字的,身邊也會有同門提醒。危難之時,他只須以自己堅定的心志,堅定弟子們渡過難過的決心便可。因而學識,大可以將來慢慢學習。何況,不識字,并不是就全然沒有了所想所見。有時,大字不識,反而是好事。”

  韓一鳴不禁點頭,修行本就是漫漫長路,丁師兄雖是大字不識,但他一樣修行領悟了,學識于他確實不是那樣重要。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法子,不一而同了。忽然想到在山下時兒時伙伴王吉說的一句話:“雞有雞路,鴨有鴨路。”路雖不同,結局也不盡相同,但卻會有殊途同歸之感,無論怎樣的修行方式,最后都是走向一個結果,不覺微微一笑,眼前的一切,真是過眼煙云,只是這煙云在眼前之時,還是令自己十分迷惑。

  這樣一想,越覺大師伯的眼光的確與眾不同,能將并不重要的一切都自煙云之中剝出去,直面一派的將來。雖說他上山的時刻并不算長久,但已知每一派,都會有危急存亡之時。師父與師叔,那樣出色,卻一樣難免煙消云散。強大如白龍,不也一樣在青龍爪下消逝了么?還有什么能比這不死靈物更加堅固永恆呢?連靈物都消散得一干二淨,還有什么能夠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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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12:55 |只看該作者
智慧之門 三八三、看法

  這許多都不能永存,那靈山這許多弟子,包括自己在內,不過是血肉之軀,若無一個堅定的掌門,說不定什么時候來一次風浪,也就隨風而逝了。大師伯及早將掌門傳給了丁師兄,當真算是未雨綢繆。

  秦無方微微一笑:你明白許多了,一鳴。那我接著告訴你。一派掌門,一定要有涵容才行。要聽得進別人的建議意見,才能不偏不倚地帶領門派立于不散之地。我不敢說不敗之地,有勝就有敗,但何為勝何為敗呢?勝不見得是全勝,敗也不見得是全敗。只要門派不散,弟子齊心,哪怕這一派已失去立足之地,奔走世間,依舊不算失敗。那對方的勝利,也就算不得勝利了。

    因而一派掌門不必太有學識。太過淵博,往往會水滿則溢。一鳴,你對一只已裝滿了茶水的茶盅注水,若不施用法朮,不但注不進去,反而還會流溢出來。聽不進別人的看法,對于一派掌門來說,絕對是大忌。須知一個人,總有短視之時,多聽些同門的建議與看法,乃是好事。但若是一個人太過淵博,總是無所不知,時日長久,便會變得不知其短。

    這并非是刻意避免便能避免的。你想一個人總是聽別人訴說之時,全是自己所知,并無自己不知,自己的所知還遠遠超出別人的說法看法,于不知不覺之中,便也會覺得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了。再讓他去聽別人的看法,采納別的建議,那是難上加難了。因而我寧可挑選一個空盞,讓他多聽同門的建議,卻不愿挑選一個無所不知的弟子,因他的盲目自大而將同門手足都置于險地。

    一派掌門,若是剛愎自用,聽不進別人的看法說法,同門手足往往拿他毫無辦法!那我寧可弟子不是那樣的完善,但他聽得進別人的建議。一派之中,令行禁止,全都握在掌門之中,甚而生殺予奪,也全看掌門的意思,掌門若是不能聽取同門的想法,那這一派也存在不了多久。當然必要之時,須得獨斷專行,但多數時刻,還是要多聽同門的看法才是。”

  韓一鳴不語,這話說到了這里,他心中已知大師伯為何不挑選大師兄接任靈山掌門了。大師兄的確淵博,一路上來,對自己也是教導多多。是否真如大師伯所說的聽不進別人的建議意見,自己不得而知。但確實不曾聽大師兄說過有什么不知不明的,原來這也是缺點。自己從前還以為要象大師兄,精博淵深才是靈山掌門的不二人選。

    現在卻已完全換了個看法,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慢慢修行,只有堅定的心志,平和的心態,才必不可少。不過大師伯這樣一說,韓一鳴不禁有些懷疑,大師兄就不能聽取同門的看法么?可是大師伯的修心朮已是几百年,想來他老人家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事物。大師伯是不會置靈山于不顧的,便是有所作為也只是期望靈山能夠欣欣向榮,永不改變。

  秦無方道:一鳴。你是個頗有靈性的弟子,一點即通,并且會一通百通。今日我所說的你已明白大半了,剩余的小半,要看是否有機緣,機緣來到,你自會通曉。韓一鳴微微嘆了口氣,道:大師伯真是令弟子耳目一新,弟子明白了,從前想法太過局限,眼界也被框囿,將來會仔細思索大師伯的言語。只望能早些全然想明白。秦無方道:不要操之過急,機緣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到來,并非你焦急操心就會即刻出現在你面前的。操之過急,只會適得其反。

  頓了一頓,秦無方道:一鳴,你已想明白了。心情平靜,可以替我翻開掌門祕書了。韓一鳴道:是。伸出手去翻書,忽然想道一點,問道:大師伯,我心思混亂,便不能翻開祕書么?秦無方默然片刻,道:不是不能翻開,乃是你翻開了,我看不到想看的事物。我所能看到的事物,這几百年內,我早都看過了,唯有你心緒平靜之時,能翻出我從前未看到的事物來。你心緒不寧,便翻不出來了。也或許是你翻出來了,我卻看不到!

  這一日,韓一鳴在大師伯的書案旁,靜靜守候。時不時也向著那本白紙冊子看一看,卻是看不出所以然來,雖說看不出什么,卻也不氣餒。自己不是掌門,能看到該看到的,已然足夠。直坐到日薄西山,大師伯掩起了掌門祕書,才自聿喜之上下來。

  回到靜心院,又已是晚飯時分。韓一鳴一進屋門,便嗅到飯菜香氣。沈若復正與顧清泉說話。他近日連飯都端來在這屋內吃了,韓一鳴與他屠龍一路過來,承他關心過,也得他指點過。確實如大師伯所說,各人有各人的看法,當時自己接到明晰的結緣貼,坐立不安之時,也是這兩位師兄將他的煩惱解開,因而三人之間已是十分相得了。

  他才邁進屋門,沈若復已回過頭來道:“小師弟,快來,終于又吃上丁師兄的飯菜了。好吃好吃,我中午都吃不下去。對了,丁師兄不是當了掌門了么?怎么還給咱們做飯?這飯可吃得我有些心中不安呀!”韓一鳴此時心情極好,忍不住笑道:“有什么不安的,難道不覺得更加可口么?這可是掌門師兄親自下廚操持的。與眾不同呀。”

  沈若復道:“嗯,難怪更加可口呢?是呀掌門師兄親自為咱們做的,似乎手藝又有長進,連做飯的手藝都還有長進,可見當掌門之后,修為確實會突飛猛進!”顧清泉笑道:“你少說兩句,快些吃飯罷。丁師兄現今可是掌門師兄了,還能抽空為咱們做飯,真是難得。將來還有沒有不能說,還是先將這一頓吃下肚里,才是實在。”

  韓一鳴在桌邊坐下,桌上一如從前是一大碗湯,三盤菜。菜色并無新奇,但香氣扑鼻而來,誘得人口中涏水溢出,確是丁五的手法。韓一鳴頓覺餓了,在一邊坐下,大快朵頤起來。中午的那餐飯菜被眼前丁五的飯菜一襯,全然成為一個惡夢。


智慧之門 三八四、說易行難

  及至將桌上的飯菜都一掃而空,沈若復吁出一口氣來,摸了摸肚皮道:“肚皮呀肚皮,也不知明日可還有這樣的福氣!”韓一鳴一笑,吃得太多,撐得肚子溜圓不說,還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我出去走一走,二位師兄請便。”信步走出靜心院,順著院后的小徑,向著那走熟了的地方而去。

  走不多時,已翻過了山梁,丁五從前所居的小屋出現在前方。韓一鳴向著那小屋看了看,此時天光黯淡,那小屋之內沒有燈光。丁五的修行之所已不在此,而在聿樂之上了,但韓一鳴見了那小屋,卻還是覺著說不出的溫暖,信步向前走去,走得近了,卻見那小屋前方的那片小小菜地邊緣,坐著一個人。雖是坐著,依然看得分明他身形肥胖,正是丁五。

  丁師兄居然還在此處!韓一鳴愣了一愣,丁五已抬起頭來道:“小師弟來了,這邊坐,歇一歇。”他語調頗有些遲滯,全然沒有平日的爽朗、有力。韓一鳴聽在耳中,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便走過去在一邊坐下。丁五坐在田邊的一個竹凳之上,對著面前那片菜地默默不語,韓一鳴也就不開腔,坐在一邊。

  過了許久,只聽丁五道:“小師弟我有件事,十分難拿主意,我說出來請小師弟也幫我出點主意罷!”韓一鳴道:“我不善出主意,但請師兄說出來,先聽上一聽。”丁五“嗯”了一聲道:“小師弟,我想再去面見師父,請師父准許我辭去靈山掌門!”韓一鳴不禁嘆了口氣,他還是這個主意,確實心志堅定。可在此事上,心志堅定卻成為了固執。

  丁五道:“小師弟,雖說師父總與我說我能當好靈山掌門。可我越想心里越是驚怕,我哪里當得好這掌門呢?我連字都不識,難道師父連這都不放在心中么?哪里有一任掌門如我一般,大字都不識一個的。傳出去真要貽笑大方了!”韓一鳴微微喟嘆,若是不曾聽大師伯詳盡與自己說過,自己也會與丁五師兄是同一想法,可是聽過大師伯的想法,卻覺大師伯是別具慧眼,于是道:“師兄別這樣想!大師伯既然將靈山掌門傳與師兄,必定是深思熟慮過的。再者,師兄雖不識字,修行卻不差。師兄的朮修別具一格,大師伯不是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么?師兄能將飯菜都做得如此可口,想必統領一派,只需過些時日,也是得心應手!”

  他才說畢,丁五便道:“小師弟,若是師父不讓我辭去掌門,我將掌門傳給大師兄可好?”韓一鳴不禁苦笑,自己說的,他恍若全然不聞。但一想前些日子,自己也是惶惑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禁微微一笑:“師兄,你若是將掌門傳給大師兄,短短几天連換兩任掌門,才真是會貽笑大方。師兄,你不必如此恐惶,大師伯也沒有讓師兄從此便不要在廚下操持了,師兄若是想不通,大可慢慢去想。其實我也認為師兄日后定然會是一個極好的掌門。”

  丁五道:“小師弟,你切莫這樣說。我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若有大師兄十成中一成的學識才華,也不會如此惶惑了。靈山若只是我一人,我有什么可怕的?可靈山上下是這許多師兄弟,哪一位師兄弟不比我出色,怎能交在我這樣一個粗人手中?要我為了靈山,為了這許多師兄弟去做什么都可以,但要我當這個掌門,還真是難為死我了!”

  韓一鳴道:“既然愿為我與諸位師兄們做任何事,那就請師兄當這個掌門罷。”他一句話便將丁五說愣了,見丁五答不上話來,才又道:“其實師兄多慮了。我是靈山最小的弟子,在我看來,所有的師兄一般出色,因此掌門傳給師兄與傳給別的師兄是一般無二的。師兄粗么?我卻不覺得。單想靈山上下這許多師兄師姐,這許多年來的飯食,都是師兄一人承擔,并且眾口不再難調,便知師兄是多么細心了。師兄,便算大師伯准許師兄辭去靈山掌門,讓大師兄接過靈山重任,師兄便不再操心靈山的事物了么?”丁五道:“哪里,師弟你不必再說下去,雖說我是個粗人,我也能理會師弟話中之意。怎樣操心都是操心,可我……”

  韓一鳴道:“師兄,大師伯挑了師兄接任掌門,自有大師伯的道理。即便師兄真的不能擔當,也請師兄先擔當些時候,盡力而為,若是師兄盡力而為了,還是不能擔任,大師伯也會有所打算。我看師兄就能當好一派掌門。”丁五嘆了口氣:“我并非是貪圖清閑,但帶領這許多師兄弟,我從未想過,這時心中全然沒底。”韓一鳴道:“師兄不必如此憂心重重,若是師兄果真不能擔任這個掌門,大師伯也不會讓師兄接任掌門。而師兄此時已是掌門,不如安之若素,盡力而為,若是盡力而為依舊不能擔當靈山掌門,大師伯想必也會另明打算的。”

  丁五道:“小師弟,說來易做來難。若是換了你,你會如何?”韓一鳴輕輕嘆了口氣:“丁師兄,若是換了我現今處在丁師兄的地步,我將盡力而為。一派掌門,還需盡力而為才是。絕不會去想回頭轉身這些事情。”丁五嘆道:“師弟,我雖也是如此想法,可……唉,師父那時說要我接任靈山掌門,令我十分意外,堅辭過几回。但師父對我道……師弟,恕我不能說與你聽,師父說這些話不能說出來,便是對了同門師兄弟都不能說!”韓一鳴道:“師兄,我能理會,師兄請接著往下說便是。”

  丁五道:“我接任了靈山掌門,但卻十分為難。師弟,我也滿心要盡力而為,可我會做什么呢?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識廚下燒飯罷了。我也想盡力而為,可我怎樣盡力而為呢?我坐在這里想了這許久了,就是不明白我該如何去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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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門 三八五、盡力而為

  韓一鳴道:“師兄,凡事唯有不為,而無不可為。師兄擅長做什么,就做什么!”丁五道:“我就只擅長燒飯。連字都不識,便是現下想著識字讀書,只怕也晚了。不瞞師弟說,你便是即刻教我,也教不會啦。教過之后,它是識得我了,我卻識不得它。這比不得我的菜,我多看它兩眼就會識得的。我就是對著那些字再看十眼、二十眼,我也不會識得它的。字豈是對著看就能識得的。菜倒是對著看了,它會告訴我它叫什么名字!”韓一鳴瞬間明白,大師伯在白天為何與自己說這許多,自己不僅可以為大師伯翻書,也可以為丁師兄讀書。

  一時之間,心中豁然開朗,道:“師兄,你不識字,但我識得呀。師兄若是識不了字了,我來替師兄來看字如何?我念與師兄聽。若師兄不嫌我學識粗陋,我便為師兄讀書!”丁五怔了一怔,將眼光自菜地轉過來,對著韓一鳴細看,韓一鳴道:“只是我當日在家,雖說學了字,卻是不求甚解。不過師兄不必擔心,我會多方求証,直到師兄明暸為止!”

  天邊已黑了下來,丁五一時默默不語,韓一鳴滿懷希望,卻是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兩眼望著黑暗之中的丁五。良久,丁五道:“小師弟,你果然愿意助我一臂么?”韓一鳴道:“只要師兄不嫌我見識淺陋便好。”丁五點了點頭道:“多謝你了,小師弟。我在這里想這事想了這樣久,都不得其法。我怎能去要求師兄弟們放棄自己的修行,專在我需要之時為我念字。你真令我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只要小師弟能替我看字,念與我聽便好。

    我自會生出體會,能知其義,能會其理。只是太麻煩小師弟了!”韓一鳴道:“只要師兄要我相助,我便前來相助。”丁五嘆了口氣道:只是要勞動小師弟,耽誤小師弟的修行了。”韓一鳴道:“師兄,我有什么修行?其實靈山之上,我的修行怎樣,并不能改變靈山的將來,何況修行也不爭這一時半刻。但這一時半刻若是能對師兄有利,豈不比我個人的修行更加好么?”

  丁五道:“好,小師弟,多謝你出手相助。如此一來,我便真如師弟所說,不論如何,盡力而為便是。至于盡力之后,還是不能,再去向師父請求辭去掌門罷。”丁五素來性情爽直,此是也是這般,一時間心中的煩惱盡去,眉頭也舒展開來。韓一鳴見天色已晚,也站起了身來要回靜心院去,只聽丁五道:“小師弟,你白天都在我師父處,正好我白天要為師兄弟們做飯,每天吃過晚飯,都請你念一段書與我聽罷。”韓一鳴道:“好。一言為定。只不知師兄要我念些什么?”

  一句話出口,猛然想起丁五不識字,也怕也認不得有什么書。丁五道:“我也還不知,我便翻開書本,全然不知上面寫的是什么。我怎知要聽什么書?大師兄說過靈山之上藏書頗丰,待我明日請問過師父,拿了書來,請小師弟每日晚飯之后來念與我聽罷。白天我有事做,小師兄也可以提高自己的修為。”

  韓一鳴道:那師兄只管拿來。請問師兄還要為靈山上上下下做飯么?”丁五答道:“是,我做了几百年了,雖說現今可以不做了,但我還是要做。我不是掌門了么?怎么可以讓同門都餓肚子?我早已做得十分順手了,還是我做罷,也省去了師兄弟們手忙腳亂,不耽誤他們修行。靈山的掌門難道便不能做飯么?”

  韓一鳴一笑:“嗯,師兄說的是。只是師兄這樣做,太過操勞了。”丁五道:“這算得了什么,凡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不會推卻。小師弟,你不是說盡力而為么,長長的白日,有事可為,總好過無所事事罷。我與其拿這些時刻去求師父換一位掌門,不如依舊做我的飯。”

  韓一鳴一路回來,依舊想著丁王的話,走了一段路,回頭一望,只見丁五的小屋依舊沒有燈光,忽然明白過來,抬頭一望,深黑夜空之中,一點白光已飛得極高,丁五已快要飛到聿樂了。他如今已是靈山掌門了,比之從前,除卻學會了飛行,卻還沒什么改變,言語朴實平淡、性情直爽,還是從前的那個師兄丁五。

  次日,韓一鳴上到聿喜之上大師伯處,在一旁陪著大師伯看了一日掌門祕書。其間丁五來過一回,他突如其來,先對秦無方行過禮,便在一邊等候。秦無方看了一陣白紙冊子,抬起頭來道:“丁五,你有何事?”丁五道:“師父,我曾聽說靈山之上藏書甚多,特來借一本回去看。”秦無方先對他看了一看,又轉頭來看了看韓一鳴,才道:“嗯,你自行去挑選罷。靈山的書都在翠薇堂后的百知書屋內。”

  丁五道了聲:“是。”對著秦無方行了一禮,與韓一鳴打了個招呼,便轉身出去了。秦無方對韓一鳴道:“一鳴,你要給你丁師兄念書了么?”韓一鳴道:“大師伯,我今晚去給師兄念。”忽然想起來丁五并不識字,自己是否要先去找些《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一類的書籍來念給師兄聽,由淺入深?因而對大師伯道:“大師伯,弟子是不是去拿些……”話才說了一半,便見秦無方微微搖頭,立時打住。秦無方道:“不必如此,讓他自己去拿。他拿了什么書,你就念什么書。”

  韓一鳴愣了一愣,丁師兄不識得字,真要他拿什么書,自己念什么書么?雖說聽他說自己會聽其文而明其理,但到底是聽他說的,一覺睡來,還是有些將信將穎。但卻道:“是。”秦無方道:“你須記得一點,你只管念與他聽,不必詳加解釋。要將書中的字,一字不變地念與他聽。”韓一鳴不禁一愣,這樣也行?自己也算是自小讀書了,許多字還不能真正明暸其意,丁師兄大字不識,只聽只自己生吞活剝地念書,真能理會其中之意么?


智慧之門 三八六、說名

  這個疑惑在心頭蕩來蕩去,卻是問不出來。片刻之后,只聽大師伯道:“你丁師兄自己應當能夠明白,你不必為他擔這樣的心事。你念書之時,略慢一些便好了。”韓一鳴摸頭不著腦,但大師伯再三囑咐,便當牢記在心。

  當晚,吃過晚飯,韓一鳴看看天色已不早了,便自靜心院出來。也不知丁五是在聿樂還是在他從前的小屋,但還是信步順著小路走來,翻過山梁,一座小屋已出現在前方。韓一鳴走近些,已見屋門敞開,朦朦燈光自那敞開的屋門射在地上,原來丁五還是在這里等他。走上前去,只見一個人自屋前的地上站起身來,正是丁五。

  丁五兩手互搓了几下:“師弟,你來啦。”看來他在此已等了一陣了,韓一鳴道:“師兄,你在等我么?”丁五道:“嗯。哦,我順便松松土。”引了韓一鳴進屋來,屋內桌上有一盞小小油燈。丁五滿手是泥,手中拿著一塊小小鐵鏟,也沾滿了泥土。丁五道:“師弟,煩你略坐一坐,我洗過手就來。”

  韓一鳴道:“師兄請便!”在桌旁坐下來,丁五自去一邊洗手,韓一鳴雖不是第一次來丁五屋內,但卻是晚間第一次在此間坐下,燈光之下,這屋內越發清靜。不一會兒,丁五捧了一壺茶,兩只茶杯過來,在他對面坐下來道:“師弟,請喝茶。” 韓一鳴道:“師兄不必客氣,請問師兄今日要聽我念哪一本書?”丁五“哦”了一聲:“我也不識得。”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去,自床邊取過一本冊子遞過來:“我也不會挑,隨手拿了夠得到的一本,請師弟替我看看。”韓一鳴接過來一看,乃是一本《公羊傳》,不由得一愣。抬起頭來看了看丁五。

  丁五兩眼望著他,韓一鳴又對手中的《公羊傳》看了一看。他從前也念過《公羊傳》,只是這時已忘了十之八九,這是《春秋三傳》之中的一本。他從前聽先生講授,都覺艱澀難懂,許多字自己都不求甚解,丁師兄能領會其中之意么?

  正想間,丁五已道:“師弟,這書有什么不妥么?”韓一鳴道:“師兄,你可知這是什么書?”丁五搖頭道:“我哪里知道是什么書,我又不識得字,拿到哪本是哪本。百知書屋里書多得不能勝數,我又不識字,拿哪一本都沒甚區別。”韓一鳴心知與他說此書的來歷全然沒用,何況自己對此書也是一知半解,還不如不說。

  沉吟片刻,再抬起頭來,見丁五兩眼望著自己,便道:“那,師兄,我這便念了。”翻開第一頁,忽然想起自己當先一回,又道:“師兄先等一等,我先看一回。”自己先看了一段,這才念給丁五聽。他依著大師伯所說,念得略慢些,一句話念畢了,便停一停。丁五靜心聆聽,韓一鳴念完一句,便等他片刻。丁五也于片刻之后道:“好,請師弟往下念罷。”韓一鳴也不知他聽懂了沒,但也不問,再念下一句。

  念完一段,丁五道:“師弟請歇一歇,請喝口茶罷。”給他沏了杯茶,韓一鳴喝了口茶,忍不住問:“師兄,我念的什么,你能聽明白么?”丁五道:“師弟,我說我能聽明白,你信么?”他神情坦白,絕無一絲作偽,韓一鳴雖有些疑惑,卻道:“我信。”丁五道:“我確實能聽得明白,也能聽其文而知其意。你若讓我一個字一個字清楚明白說與你聽,我不能。但其間之意,我是明白的。”韓一鳴不覺有些意外,自來也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人,大字不識,對艱澀難懂的文章卻一聽便能明白其中意思,看來大師伯眼光的確是犀利。

  他不出聲,丁五道:“唉,我也知說與師弟聽,師弟也難相信。”韓一鳴搖頭道:“師兄,不是我不信師兄,我是因師兄這與眾不同而驚異。凡人都是不識字便不能知其意的,師兄不識字卻能知其意,著實令人意外。”

  喝過茶,稍坐片刻,韓一鳴又讀了一段,這回不同前一段了,讀得更加輕松些,并不刻意讀得很慢。他邊讀邊看丁五。丁五坐在對面,仔細聆聽。他面目粗豪,這時仔細聆聽,全然沒有茫然不知其意的樣子,還真有些奇異。韓一鳴念完一段,丁五道:“嗯,多謝師弟,今日便念到這里罷。”韓一鳴合上書,丁五先將書接過去,放到枕邊,又倒了一杯茶遞過來。

  韓一鳴雙手接過茶來,心中一個問題冒了出來,問道:“師兄,你是生來便能聽文會意的么?”丁五道:“小師弟,我并不是生來如此的。而是……”他停了一停,才道:“我也不知是何時起變成這樣的。嗯,是了,是我種的那些菜們對我說過話之后,我便能聽文會意了。”韓一鳴奇道:“師兄種的菜么?那些菜都對師兄說了什么?”

  丁五有些羞赧:“它們么?對我說它們的名字,說了它們喜歡什么!”韓一鳴不禁來了興致,道:“師兄,你是說,它們對你說它們的名字么?”丁五道:“是。”起身去拿了一本冊子過來,遞了過來。韓一鳴接過來翻開,頭几頁就正好是自己那不堪入目的鬼畫符。這是丁五的畫影冊子,每一幅畫影旁邊都題著菜名。題上名字之時,問的也是丁五,丁五說什么,師兄們自然都找同音之字寫上去了。丁五不止將這些菜蔬的形狀、特異之處請師兄們標示明白,連名字都一一說與師兄們聽過。當時韓一鳴只當是他自己想的,此時才知全然不是這樣,乃是這位師兄聽他種的菜蔬們自己說的。

  知了此事,再翻這本冊子,越覺奧妙無窮了,道:“師兄,這許多菜都與你說過話么?”丁五道:“這些都是說過話的。之前還有些,只是可惜了,沒能畫下來,也不知它們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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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門 三八七、培育

  韓一鳴道:“還有不曾畫上去的么?”丁五道:“不曾畫上的,都是沒有能被我養活的。那時我還不能聽它們說話,不知它們的喜好憎厭,沒能照顧好它們,因此沒能養活,可惜了。”韓一鳴道:“師兄,那,你是自何時起能聽到它們說話呢?”

  丁五道:“哦,這個么,我也不太記得了。我與馮師兄,你記得罷,我曾與你說過的,就是每日里給我米缸之中送米的師兄,馮玉藻。”韓一鳴雖不記得這位師兄的名號了,但還記得丁五曾說過每日只要打開米缸,缸內都會有夠派中眾人吃一天的米糧,不多也不少。便點了點頭道:我記得。

    丁五道:馮師兄也種過許多聽都不曾聽過的菜蔬,他有許多種子,據師兄說有的是從前靈山建成時師祖收集的,有的是后來師兄弟們下山時看到異樣帶回來的。馮師兄栽種了一些,但長出來的不多,他會嫁接之法,總會弄出些我不曾見過、不曾聽過的菜,又無暇一一種出來,我閑來無事,便向師兄要了些來,自己栽種。”

  原來靈山之上,如丁五一般低頭栽種的還有一位馮師兄。丁五道:“馮師兄與我不同,他在栽種之中,悟出了許多道理,經他之手,種出了靈山上的許多奇異花草。而我,卻只會種菜,后來我種了一株九玄草,聽說是上古才有的。靈山之上,也只有兩顆種籽,馮師兄交給我之時,對我言道,種不出來可就沒了。我將它種在門前,十分小心。倒也發出芽來了,只是發出芽來之后,我便只能摸索著澆水。師弟,有的菜是要許多水的,并且分時刻來澆。但我種出來的菜,都是從前不曾見過的,也不曾聽過,無從得知要怎樣栽培它們。”

  韓一鳴起先以為靈山之上的花草樹木全是白櫻一手栽培,聽丁五這樣一說,才知還有一位馮師兄也在栽培。他雖不知這些菜蔬有多么古怪,但也知栽種是有時節,澆灌也要因其而異。丁五道:“那九玄草十分陰寒,每日要澆九次水,每次都不必太多,可我卻一點都不知曉。一次澆足。眼看著九玄草就這么蔫了下去,也無能為力。后來有一天晚間靈山下了一陣冰雹……”韓一鳴奇道:“靈山還下冰雹?”

  丁五道:“靈山本來是不會下冰雹的。那場冰雹是小乖弄出來的,它閑極無聊,胡鬧出來的。它特意跑到我這里來下這場冰雹,就是要來砸壞這些菜的。我聽到了,趕緊出來,抱了被子出來蓋在菜上。蓋不住的,就用桌凳架在上面,總算沒被它打壞許多,等小乖它鬧夠了走了,我收回被子桌椅之時,九玄草就對我說話了。”這真是奇妙之極,韓一鳴越發感興味了,道:“師兄,它對你說了什么?”

  丁五道:“它么,它罵我了。”韓一鳴笑道:“它罵你了?”丁五道:“是呀,它罵我笨,罵我什么都不懂,害它旱的時候旱死,澇的時候澇死。總之罵了好一陣,我才知道它一天是要澆九回水的,按它說的,准時去澆,澆到夠了,它也會告訴我。”韓一鳴道:“那它怎么不從前對你說呢?”丁五道:“我也問它,問它為何從前不說。它說它說過的,只不過我聽不到罷了。或許那天晚間機緣巧合,我便聽到了。自那之后,我所種的菜都就開始與我說話了。有時在菜地邊蹲下,就能聽到它們吵吵嚷嚷的,熱鬧極了。”

  韓一鳴這時已明白過來,丁五便是從那之后,才知道了他這些稀奇寶貝的習性,種活了許多別人聽而未聞,見所未見的菜種。別人種不活,乃是因別人沒有這樣用心,他用了心,因而聽到了這許多菜的聲音,按它們喜好來栽種,怎會還種不活?

  忍不住問道:“師兄,它們都對你說什么?”丁五道:“有時說它們要什么,有時與我招呼,更多的是互相爭吵。”韓一鳴不禁笑出聲來,互相爭吵,難以想象一朵花與一叢草爭吵,更不能想象它們之間橫眉冷對的樣子。但這一切在丁師兄面前,卻都發生了。丁五道:“它們如同些小孩子一般,吵來吵去,要是挨得近些,還彼此拉扯。唉,真拿它們沒法子。”

  韓一鳴道:“既然如此,丁師兄做飯時,會不會覺著下不去手。”丁五道:“那倒不會。咱們吃的菜嘛,都已到了該割的時候我才去割的。這些菜也會說話爭吵,但我每天去割菜之時,當日要吃的菜都已長好在地里等著啦。比如我要割蔥,它們都會爭著告訴我哪一些能割,哪一些不能割。并且每次都會叮囑我不要割到根,留著根,它們還會再長。它們也知道自己是菜,長到一定的時候都要割掉。因此長到了該割去時節,就會爭著叫我去割。”

  丁五面上浮上笑意,說起他身邊這些寶貝,他粗豪的面容也多變起來,但自內心透出來的歡喜,令韓一鳴無由地感動。停了一停道:“還好是師兄,要是換了我,可下不了這手。”丁五道:“師弟,它們是生生不息的,你不傷它們的根,割去了已長好的,會有新的生長出來。割去的那些就如割掉了我們的頭發一樣,是不會傷它們元氣的。”韓一鳴微微嘆息,丁師兄果然與眾不同,想法確實朴素。或許也唯有這種朴素之人,才能有這樣朴素的想法。換了是別人,都不能如此,別說聽到菜蔬們出聲,連種都種不出來。

  將丁五的那本畫影拿了起來,向后翻開,看了几頁,此時再看,便不再如從前那般,看在眼中只是字與圖了,而是看到靈性天生的寶貝了,怪不得丁師兄這樣寶貝它們了,確實極之可愛。聽著這些菜蔬說出自己的名字,說出自己的來歷喜好,當真令人感慨。丁師兄做到這一步,的確是得道了。


智慧之門 三八八、奇人

  坐了一陣,看看夜已深了,想著丁五明日還有一日操勞,便站起身來告辭。順便借了丁五那本冊子回去細看。走出屋來,走了一陣,回過頭去,只見天空之中,丁五的身影已化成小小一點,飛近聿樂了。丁五還是丁五,韓一鳴甚而不覺他與從前的丁師兄有何不同,只有親眼看著他飛上聿樂去了,才會覺得他已不再是丁師兄,而是靈山的掌門了。

  丁五那本冊子極為有趣,或許是因聽到了這本冊子上的所有實則都是自他門前那些稀奇的菜蔬口傳而來,越發覺得有意思了。捧在手中對著燈火細細看了許久,若不是擔心自己看得太過專心,影響了顧清泉休息,只想津津有味看完為止。

  次日他再到聿喜之上,秦無方便問他前一夜的情形。韓一鳴如實說與大師伯聽,秦無方點了點頭,韓一鳴道:“大師伯,雖說我也知丁師兄能夠聽文而知其意,我卻還是有些擔心。起始便念《春秋》《左傳》這樣的書,會不會……”秦無方微微一笑:“不必擔心,你只管念下去便是。念哪一本書,全然看丁五自己。雖說書本宜由淺至深。但于他來說,卻是與哪本書有緣便聽哪一本書的。一鳴,丁五是個直性之人,不會不懂裝懂,若是聽不懂,還會問你。你只須記著,不論他說書哪里有不明之處,你都不要解釋,只須將他問的那句話再重新念一回給他聽即可。”

  韓一鳴遲疑片刻,依舊道:“大師伯,果真不須我詳加解釋么?”秦無方搖頭道:“不必。丁五智珠已亮,能對一件事几百年始終如一地認真,自然會在其中總結出無數智慧。他心地純淨,越發能聽到你念的書的本來意思,而不為旁枝錯節所擾。你只要念與他聽便可了。”韓一鳴不禁嘆道:“丁師兄只怕是古今第一奇人了!”

  秦無方道:“他確實是與眾不同,但卻不算是第一奇人。”韓一鳴道:“大師伯,從前還有這樣的奇人么?”秦無方道:“自然有的,六祖慧能,便是這樣一位奇人。”韓一鳴愣了一愣,道:“不曾聽說過。”他確實不曾聽過,在家之時,對出世離塵之人全然不曾留意。

  秦無方道:“六祖慧能,本是嶺南人,父親早亡,家道艱辛,移來南海,以賣柴為生。某日,有客買柴,慧能擔柴送至客店,出門之時,見一客于門外誦經。慧能站在一旁聽了一聽,心即開悟。問是何經?客答《金剛經》。問經從何來,客答五祖弘忍在蘄州黃梅縣東禪寺講經說法,因到寺中禮拜,聽受此經。慧能遂安置了母親,前往黃梅。禮拜五祖,欲求佛法。五祖因見其面目丑陋,根性太利,使其在后院破柴、舂米八月有余。

    之后,五祖欲將衣缽傳承弟子,便命諸門人各作一偈,以看智慧。有悟大意者,便付之衣法。神秀上座四日之內,十三度呈偈不得,于是在廊下題了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題畢悄然入室。五祖見了,便知神秀入門而未得,便命其再作一偈呈來。神秀又經數日,作偈不得,心中恍惚,神思不安。

    過了几日,一童子路過后院,口中唱誦神秀偈語。慧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已知大意。請那童子引他至偈前禮拜。因不識字,請旁人為己讀誦之后,自己念了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便因此偈,承接了五祖的衣法,成為六祖。”

  韓一鳴聽罷,道:“大師伯,我明白了,丁師兄也是這類奇人。智慧天生,靈性天成。”秦無方點頭道:“丁五確實如此。你念與他聽的書,不論如何艱深,他都能明暸其意。正是所謂的萬物萬法,不離自性。”韓一鳴道:“我明白了,不再擔心。大師伯放心,我一定好生為丁師兄讀書。”秦無方點頭道:“難為你了!每日里白天前來陪我,晚間去給你師兄念書。”韓一鳴道:“大師伯不是說凡事皆可入道么?弟子這樣,也是修行,或許有朝一日,也因此悟道呢。”

  秦無方道:“一鳴,這本掌門祕書,我讓你看,一來是你能讓我看到我從前看不到的事物。二來,有朝一日,你或許也要讀給丁五聽。靈山的過往,他知之不多。一派掌門,若不能對本派來歷了若指掌,是做不好掌門的。”韓一鳴道:“大師伯請放心,弟子一定認真細看,早日看懂,不辜負大師伯的展望。”

  自此,韓一鳴白天在聿喜之上,陪伴秦無方看那本掌門祕書。晚間,則去丁五的小屋為丁五讀書。每天晚間都不相同,或是讀一段或是讀兩段。或快或慢,遇上難明的語句,丁五若是問他,便多讀一回。丁五也著實有慧根,從未讓韓一鳴將一句話讀至三遍。多是一遍便知其意,至多也不過兩遍。韓一鳴也絕不去問師兄明白與否,自己便是前來讀書的。只要一字不錯、一字不漏地讀與師兄聽。也好在不需自己解說與師兄來聽,這些書上的許多字句自己都只是一知半解,哪能夠解說給師兄聽。以謬傳謬,還不如不說。

  這日晚間,他讀過兩段書,與丁五坐了一坐,獨自回來。走回靜心院中,月亮已過了樹梢。走到門前,已聽到屋內有人說話,正是沈若復的聲音。韓一鳴走入屋中,果見沈若復坐在桌前,正與顧清泉說話。

  聽到他走入屋來,沈若復回過頭來道:“小師弟,你也算回來了!”韓一鳴道:“師兄有何事?這樣晚了,還不去歇息?莫非是在等我么?”沈若復道:“小師兄,你這些時日晚間都與掌門師兄在一處么?”韓一鳴道:“怎么?”沈若復道:“你可聽到一個傳說?”韓一鳴道:“師兄,我白天侍奉大師伯,晚間,晚間與丁師兄在一處,卻哪里聽什么傳說?怎么,有什么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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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門 三八九、離開

  沈若復與顧清泉對望了一眼,顧清泉道:小師弟,你早出晚歸,想必是不曾聽到了。可我們卻都聽到了。聽說師祖當年離開靈山去四海云游之時,留下了一件寶物,只有能看到這件寶物真相的弟子,才能成為靈山掌門。丁師兄……顧清泉說到這里,便止住了話頭。韓一鳴已知后面是會是什么話語了,丁師兄不能看見這件寶物的真相,也能成為咱們的掌門么?

  顧清泉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乃是我們聽來的。韓一鳴點了點頭:那,師兄是自何處聽來?顧清泉道:從何而來,我可說不分明。我是聽別的師兄傳說才知道有此一說的。不知真假,但聽說此話乃是年長的師兄們說出來的。年長些的師兄們,想必不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出來罷。想來年長的師兄是對丁師兄接任掌門有些意外的。韓一鳴默然片刻,道:真是這樣么?我明日問問大師伯罷。我來的時刻最短,對靈山的許多往事,我都只是一概不知。

  沈若復道:小師弟,你這些時日都在大師伯與掌門師兄處,靜心院內之事,几乎是不聞不問了,你可不知這事已紛紛傳開了。其勢態比當日你的傳說有過之而無不及!韓一鳴愣了一愣,這些天來自己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鬧得這樣沸沸揚揚,居然毫不知情。

  顧清泉道:其實還遠不止此。小師弟,本來說起接任新掌門,白櫻師叔那兒的師姐師妹們是什么樣的看法,咱們暫且不論,但據我所知,靜心院內住的師兄弟們,除去對掌門一事并不關心的之外,是分為兩派的。年長些的師兄們,大約有二十來位罷,都是贊成大師兄接任新任掌門的。另一派呢,就是我們這些年輕些的弟子了,雖說并不曾說是支持誰,但大家的想法是一樣的。誰當掌門,不都一樣么?就算是小師弟你當掌門,只要靈山一切如常,就是一個好掌門。因而也可以說,年輕的師兄弟們,是希望小師弟你接任靈山掌門的。這一來,便將靈山分成了兩派。

  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可是師兄,我并不是靈山新任掌門呀,現下再這樣分成兩派,還有什么意思?”顧清泉道:“小師弟,你說的是。分成兩派,還有什么意思。雖說靈山掌門不曾傳到你的手中,但傳給了丁師兄,卻令此事越演越烈。”韓一鳴不再問下去,不必再問,必定是年長的師兄們對掌門不曾傳給學識淵博、修為深厚的大師兄有了異議,他們也不能明白丁師兄的與眾不同。此事真是令人無語,自己便是去向師兄們解釋,只怕也解釋不清。

  沈若復道:大師伯閉關不出,靈山之上的這許多事情,大師伯果真便不理會了么?丁師兄新任掌門,未必能應對這些事。小師弟,你……韓一鳴道:大師伯想是參悟迷關耗費精力,因此顧此失彼了。師兄不必再說了,明日我去侍候大師伯之時,我會尋個適當的時機,將此事說與大師伯知道。顧清泉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不小。按理來說,掌門與咱們有何不同,不同僅在于掌門須是一個深謀遠慮、思想遠大之人。我與丁師兄交往不多,不知丁師兄可是這樣的人?但在年長的師兄們心中,大師兄卻定是這樣的人,丁師兄定然不是這樣的。因而大家有些疑慮,也合情合理。

  韓一鳴道:“師兄請放心,我都知道了。我會將師兄所說都說與大師伯知道,就看大師伯要如何來理會此事了。”沈若復道:“我們等你這樣久,為的就是這事。好啦,你已詳盡知道,我便回去了。”說著站起身來,告辭出去。

  沈若復出門之后,顧清泉關上房門道:“小師弟,還有一事。”韓一鳴道:“師兄請說。”顧清泉道:“這事說來奇怪,我竟不知這些話語是自何處而來。起始我也不曾聽到這些言語。后來是沈師弟悄悄來告知我的,我才略有所知。想來小師弟與我同住一屋,因而這些話語也傳不到我的耳中。小師弟,你不是靈山掌門,也是好事,不必站到這風口浪尖之上去。”

  次日韓一鳴來到聿喜之上,給秦無方行過禮,并不走到書案的一邊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道:“大師伯,我聽到一些話語,十分迷惑,想要說與大師伯,請大師兄指點一、二。”秦無方道:“你說!”韓一鳴思索著要如何將此事說出來,遲疑了片刻,便聽秦無方道:“好啦,你不必說了,我已盡知了。”

  秦無方手中本來拿著那本掌門祕書,慢慢將那本祕書放在桌面上,道:“這些時候,我太過于專心堪破眼前的迷關了,將修為都耗費在了此事上,不曾留意弟子們的想法。你說與我聽,正是時候。只是令我意外的是,靈山很快便要面臨危急存亡關頭,弟子們怎么還在想這些不經之談呢?掌門是誰已有定論,大家安心修行便可。安心修行,才能提高修為,才能共渡難關!”

  韓一鳴聽得有些明白,卻又有些糊涂,修行如何與安危、難關都牽連上了?靈山有什么難關?靈山憶到危急存亡之秋了么?忍不住道;“大師伯,靈山面對什么安危了?”秦無方道:“嗯,我的迷關先拋開不說,你仔細想一想,你有多久不曾看見驍鰩了?”韓一鳴道:“自弟子回到靈山,便再沒見過驍鰩了。大師伯,它在哪里?可好么?”

  秦無方道:“我只能對你說,它不在靈山了,不過你不必擔心,它很好!”韓一鳴一愣,小乖不在靈山了?真的么?它去了哪里?天下之大,卻無它的容身之處,它不在靈山了,能在何方?秦無方看了他一眼:“一鳴,驍鰩固然不能死,但我靈山弟子更不能死。我一直在等著青龍尊者再次來到靈山,它遲早要來,要來讓靈山交出驍鰩,因此我讓驍鰩離開靈山了。”


智慧之門 三九零、憂患

  “雖說你師祖曾經答應過蕭逸,絕不是讓驍鰩步它后塵,但我沒有師祖那樣的靈力,不足以與青龍尊者抗衡。我只能讓它遠離靈山,以此來保全靈山弟子,也用這法子來保全它的性命。”秦無法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青龍,韓一鳴頓時默然不語。比起青龍來,這些小小流言,簡直可算是癬疥之患了。青龍只要伸爪一揮,靈山大約便會不復存在了!他也擔心小乖,但聽到大師伯說要保全它,又松了口氣。它離開靈山既然是大師伯安排的,那它的安危大師伯也是深思熟慮過了的,也不敢再問它在何方了,大師伯不說它在何方,必定是另有安排的。秦無方道:“這些日子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參透迷關,許多事實,明明似乎就放在我眼前,但我卻看不分明。其中好似有一層我不能揮去的濃霧,讓我不能看個清楚明白。我若是堪透迷關,會好許多。但我偏偏堪不透。”

  韓一鳴愣了一陣,忽然道:“大師伯,青龍不曾來過么?”秦無方道:“那次之后,便不曾再來過。但它遲早要來,不是么?”韓一鳴愣了一陣,道:“好在不曾在靈山虛空之時來。”追蹤白龍之時,靈山弟子几乎傾巢出動,確是虛空之時,好在青龍沒來。若是來了,零零星星的几個人,如何應付?忽然想起那神祕美麗的異獸來,青龍是有些怕它么?看不出那獸有何厲害之處,竟會讓青龍掉頭而去。可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秦無方緩緩地道:“事有輕重緩急,那時它是不會來的。”韓一鳴道:“大師伯,我沒什么見識,請大師伯說給我聽。解我心中疑惑。”秦無方道:“白龍那時才是尊者的心頭大患,因而尊者首當其沖,便是追殺白龍。驍鰩已在世間存在了五百年,并且也還年幼,暫且放一放,先殺了白龍,轉頭再來尋驍鰩的不是,完全來得及。驍鰩還是太弱小了,不被尊者放在眼中。一鳴,你以后須說尊者,切記不要說錯了。”

  韓一鳴道:“我心中并不尊敬它,也要稱它尊者么?”秦無方道:“尊者不止是尊敬的意思,還有避誨之意。以尊者的靈力,你提起它的名字,它便心到神知。至于它并不理會,乃是因尊者不與你一般見識。你以后換稱尊者,它便不能做到一切盡知。”韓一鳴恍然大悟:“是,謹記師尊教導。”

  停了一停道:“大師伯,白龍已……尊者也不曾前來,依大師伯看來,尊者會于何時前來呢?”秦無方道:“我也不知。但遲早要來,至于現今還不曾來,乃是還有更為重要的事務在前。”韓一鳴一時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金蛟!”

  秦無方道:“一鳴,你說的是。金蛟也是近兩千年靈力,比之驍鰩,那是厲害得多了。并且金蛟有了七情六欲,也會有仇恨之心,加之它有了后代,最妙莫過于尊者先下手為強,斬草要除根嘛。做完這些,驍鰩也不會現今厲害多少,再來尋它不遲。”韓一鳴嘆了口氣,自己怎能忘記了元慧的話。這些話元慧也說過的,雖說所說并不詳盡,但也頗有見地。自己并不曾將他的話放在心中,只看到了眼前的小事。元慧卻眼界開闊,因了此事再去看元慧,他的確有了掌門的樣子。

  大師伯的提醒令他不禁十分擔憂,忍不住道:“大師伯,青,不尊者還未找到金蛟么?”停了一停,心中著實不安,小心探問:“難道,尋到了?”秦無方對著手中的掌門祕書看了看:“我想還不曾尋到罷!若是尋到了,定然是一場天翻地覆的生死相搏。于尊者自然不會如此激烈,便于金蛟,卻真是生死相搏,咱們都定然會知曉。看如今風平浪靜,想來是還不曾尋到。”韓一鳴略略透了口氣,金蛟還活著,便已讓他輕松了許多。只是想著青龍無休無止的尋找,只怕不見得會善罷甘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停了片刻,秦無方又道:“一鳴,這也是我為何要辭去靈山掌門的緣故。”韓一鳴愣了一愣,秦無方道:“我若還是靈山掌門,身上諸事纏身,不得細心思索,尊者尋上門來了,實在是難以應付。我卸去掌門之職,便能仔細思索。也可以多與你的三位師尊在一起,以圖后計。尊者遲早要來的,金蛟一死,尊者便會出現在靈山上方的天空。我們不得不為靈山的將來打算了。”

  原來如此,難怪几位師伯師叔都支持大師伯卸下掌門之位。韓一鳴默默無語,青龍若是再次出現在靈山之上,靈山便要交出小乖才能自保了。但交出小乖,小乖便是死路一條,可若是不交,靈山便要崩塌,靈山的一切,都要煙消云散,大師伯的確夠為難了。交出小乖,韓一鳴几乎可以想象小乖落入青龍掌中,會是何等慘狀!白龍死時的種種,他親眼目睹。忽然想起那神獸來,青龍怕它么?它也住在靈山之上,會保護靈山么?忍不住道:“大師伯,若是尊者再來,我上回看到的……會否助靈山一臂呢?”

  秦無方默然,許久之后才緩緩地道:“一鳴,我也不知。靈山不能靠仰其鼻息,存活下來。神獸與人是全然不一樣的,與其寄望于不可知的神獸靈獸,不如寄望于自己。靈山,只有靈山弟子眾志成城才能保住!”韓一鳴也不禁嘆了口氣,確實如此。秦無方道:“因此我全心來參詳心中的迷惑,便是想將心頭的迷惑解開,提高自己的修為。

    說到修為,靈山現下的所有人中,便是以我與你們的几位師尊最高,修為最高之人,便盡全力支撐靈山過此難關,而不惜自己的性命。我若是不辭去靈山掌門,到時若是煙消云散了,弟子們由何人帶領?臨時換個掌門,哪里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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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14:37 |只看該作者
智慧之門 三九一、癬疥之患

  韓一鳴之前便想過大師伯辭去靈山掌門乃是未雨綢繆之意,但卻不料大師伯是想得如此周到,如此深遠!周到深遠得令自己都有些卒不忍聽!愣了一陣,才道:大師伯,咱們不能請師祖回山來么?既然要與尊者對抗,請師祖回來,不是更加有把握些么?他老人家應當不會在靈山崩塌之時袖手旁觀罷!

  秦無方對著韓一鳴看了片刻才道:一鳴,此事我早已在做。師祖與靈山一直都靈氣相通,我也想師祖早些云游歸來。但他老人家歸期不可預知,在師祖歸來之前,咱們還是要想出萬全之策才行。頓了一頓,道:嗯,這些日子,靈山之上人心搖動,須得先行了結此事才行。這并非癬疥之患,靈山弟子若不能齊心協力,這道難關,是渡不過去的!

  韓一鳴心知大師伯說的對,默了一陣,道:大師伯,我對丁師兄擔任掌門并無異議。靈山掌門,是大師兄也罷,是丁師兄也罷,只要能渡過這場難關便好。只不過大師伯,雖說丁師兄十分出色,但大師兄似乎更……秦無方點了點頭:你是說你大師兄更加能夠帶領靈山渡過這場危難么?”韓一鳴確是如此想法。秦無方道:凌逸確實算是出類拔萃的弟子了。他自進了靈山,修行努力,進境頗快,也算學識淵博。可是一鳴,你想到過一點么,他如此出色,就會有弊端隱藏,這弊端不露出來則罷,在緊要關頭露出來,只會害了靈山。

  韓一鳴大吃一驚,望著大師伯說不出話來。秦無方道:凌逸的確聰明,卻還遠遠達不到大智大慧的地步。太博古通今,通曉歷史,便太會權衡利弊。若是他成為靈山掌門,尊者前來索要驍鰩,他便會將驍鰩交給尊者。以此來保全靈山!韓一鳴說不出話來,秦無方接著道:或許這還只算一件不大不小之事。但有招一日,來一場意外,靈山崩塌了,眾人無所依附,若是凌逸做掌門,極有可能就會良禽擇木而棲,投入別的門派之中去,寄居于別派之下,那從此后靈山便真的在世間消散無蹤了。這一切,皆因他太過淵博,深知識時務者為俊杰的緣故。

  秦無方說到這里,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韓一鳴嘆了口氣。秦無方道:“凌逸沒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而丁五就有。開山立派就需這勇氣。危急存亡之時也需這勇氣,掌門有這種氣勢,對弟子來說,是莫大的鼓舞。何況丁五向來就是低頭做事,并不多嘴之人,這樣的人,才真能讓別人跟他一起保全靈山。

  韓一鳴也不得不承認大師伯說的有理,畢竟靈山的保全,并非一人能為,而是眾弟子同心協力才能保住。秦無方道:“現下弟子們心思浮動,那我明日便齊聚眾人,大家同來,我要任命掌門。眾人一同看著誰才能夠真正成為新任掌門,期望這樣能讓大家心服口服。”

  韓一鳴默默無言,大師伯要讓師兄們心服口服,不知會有做何事?但見大師伯不再談此事了,也不好再問,只在一邊猜想。秦無方道:一鳴,你明日帶上無色無相寶鏡來,無色無相寶鏡,乃是靈山的一件鎮山之寶,我真要讓你的師兄們看到只有靈山萬物臣服之人,才能做得靈山掌門。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道:嗯,你先回去罷,今日我不看掌門祕書了。韓一鳴站起身來,給大師伯行過禮,走出屋來。

  屋外陽光明亮,一望無垠的藍天,韓一鳴心知此事事件重大,大師伯不知會否與几位師伯師叔相商,眼看著靈山此時是這般,也有些嘆息。

  靈山要重選掌門一事,不過半日,已是人盡皆知。沈若復急沖沖來到韓一鳴與顧清泉同住的屋內,截著韓一鳴問:小師弟,果然要新選靈山掌門么?韓一鳴道:是。沈若復道:五師叔說明日要在聿樂之上另選一回靈山掌門,我只當我聽錯了。原來還真有其事,我并不曾聽錯。昨晚我對你說的話,你都對大師伯說了?韓一鳴搖了搖頭:我本是要說與大師伯聽的,便還未說,大師伯便知了。顧清泉忽然道:小師弟,你去看過丁師兄么?丁師兄怎樣?

  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將鳴淵寶劍解下:我今日還未去丁師兄處,我去看看丁師兄。沈若復道:唉,若是我是丁師兄,這時聽到明日要新選掌門,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韓一鳴心中挂著丁五,也不說話,轉身出來,便向著后山而去。

  才翻過山梁,便遠遠望見丁五正蹲在他小屋前的菜地之中。韓一鳴怔了一怔,腳下不由得慢了下來。不知該與丁師兄說些什么?也不知該如何啟齒?忽然丁五站起身來,用腳踏了踏面前的泥土,搓著雙手轉回身來,遠遠望見他,便站住了。

  韓一鳴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先便看見丁五憨厚的面容。丁五道:“師弟,你來啦,進來喝茶。”韓一鳴向地上看了看,只見地上有一小片平平的泥土,并無異常,便隨口問道:“師兄在種什么?”丁五道:“我才種了一株鐵線草下去,這鐵線草最細最韌,一定要將泥土壓實,它長出來的芽才不易折斷。”韓一鳴不禁向丁五看了一眼,這位師兄果然非自己能比,若是換了自己,恐怕早就坐立不安、心神雜亂了。而這位師兄還在做他最為喜愛之事,全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進到丁五屋內,一屋清涼,丁五請他稍坐,自去洗手燒水沏茶。不多時,已拿了兩只粗茶盞和一個茶壺過來,倒了一盅茶遞與韓一鳴。韓一鳴接過來,不及道謝,先道:師兄,明日……話到口邊,卻不知該如何說出來。丁五道:“明日新選靈山掌門,師父已與我說過了。”他聲音平穩,絕無一絲意外,韓一鳴反倒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智慧之門 三九二、不以物喜

  丁五道:不論哪一位師兄弟成為靈山新一任掌門,我都能放下心頭大石了。本來靈山這付重擔,我實在難以擔當。韓一鳴道:可是師兄,你心里就不,就不……丁五道:這掌門本是天外飛來的,我從未想過能做靈山掌門。我只想每日里種一種那些稀奇的菜蔬,做一做飯,閑空之時坐在門前,吹吹涼風,過這樣的日子于我來說,于愿已足。接任這掌門之前,師父與我說了許多。我也推托過許多回,實在是推無可推了,才接任了靈山掌門。做了靈山掌門,自然要盡力盡心,不留余力才好。不做靈山掌門,我還是丁五,又可過我從前的日子,有何要想不開的呢?

  韓一鳴微微點頭,道:師兄,你當真是想得開!丁五道:師弟,有何想不開的呢?這又不是什么難事?于我來說,只有接著擔任靈山掌門,才會是最為憂心忡忡。做我的一介弟子,我就永不必為明日憂心。凡事到了面前,盡力而為便可,這樣的日子才最是我所喜愛的。”丁五其貌不揚,甚而可以說是靈山最為丑陋的弟子,可韓一鳴此時看來,這位師兄才是最能擔任靈山掌門的師兄。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來之時,一路上思前想后,不知該如何對丁五啟齒,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丁五。回去卻是心境輕松,丁師兄從容如此,自己反倒思前想后,擔心得不得了,真是可笑之極。回到靜心院內,已見沈若復自窗前探出頭來,顯然已等候多時了。韓一鳴一進屋門,沈若復劈頭便問:“丁師兄如何?”

  韓一鳴道:“丁師兄并不在意,師兄不必擔憂。”沈若復道:“不在意?”隔了片刻,道:“丁師兄果然是個全然不在意之人,心境空明。”顧清泉笑道:“嗯,一下便將咱們這些為此事胡思亂想之人都映襯得俗不可耐。嗯,我也不理此事了,沈師弟,咱們著急忙慌做什么?花落誰家,都不必挂在心上。咱們做不到落在自己身上還能泰然自若,但總做得到落在別人身上自己泰然自若罷!”沈若復道:“我是想……”

  忽然有人在門外輕輕咳嗽一聲,沈若復立時打住,不再往下說。韓一鳴與二位師兄都回過頭去,只見司馬凌逸站在門外。韓一鳴愣了一愣,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也在呀!”沈若復道:“大師兄是來尋小師弟的么?”顧清泉道:“沈師弟,咱們出去走一走罷。”沈若復何等機靈,立時便道:“嗯,出去走走。”司馬凌逸道:“二位師弟不必出門,我來尋小師弟出去。”

  不知大師兄要說什么?韓一鳴愣了一愣,這才道:“嗯,大師兄咱們出去。”跟著司馬凌逸又走出靜心院來。司馬凌逸道:“咱們就在院后說罷。”先走到靜心院后的泉水邊站住。韓一鳴跟他過去,站在旁邊,司馬凌逸也不言語,良久,才道:“小師弟,明日新選掌門,你,你能做靈山掌門么?”韓一鳴大吃一驚,兩眼望著司馬凌逸,說不出話來。

  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定然能做好靈山掌門,你來做這個靈山掌門罷。”韓一鳴定了定神,道:“大師兄,我擔任不了靈山掌門。便是新選靈山掌門,也不會選到我的身上。”司馬凌逸道:“為何?這是我師父說的么?”韓一鳴無法回答,只得道:“大師兄,靈山新任掌門絕不會是我。”司馬凌逸道:“那我去請求師父,讓小師弟做靈山掌門罷。”韓一鳴忙道:“大師兄,靈山掌門何等關系重大,大師伯絕不會因師兄的請求就答應的。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請師兄不要如此。”

  司馬凌逸嘆了口氣:“小師弟,靈山掌門手握靈山的生死存亡,你就不能……”韓一鳴道:“大師兄,便是因我承擔不起這些生死存亡,我不能擔任靈山掌門。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靈山掌門,便讓靈山來挑選罷。若是靈山挑選了我,我便盡力而為。若是靈山不曾挑選我,那我依舊好好修行。”司馬凌逸兩眼對著他看了片刻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翌日清晨,韓一鳴早早起身,澆過碧玉竹,吃過早飯,將無色無相寶鏡揣在懷內,略等了一陣,便向聿樂而來。來到聿樂之上等候。眾人各自在一邊小聲說話,韓一鳴四處探看,忽然聽沈若復小聲道:“丁師兄還未來。”韓一鳴本就在尋找丁五,留神一看,果然不見丁五的身影。

  又過得片刻,一個人飛上聿愛來,身形肥胖,并無依賴,正是丁五。丁五一出現,無數對眼睛都對他看來。丁五衣袖卷著,胸前的衣裳之上還有几點油花,想來是操持廚下之事所致,但神情卻全然與平時一般無二,便是對著這許多眼睛,也泰然自若。韓一鳴叫道:“丁師兄,到這里來。”丁五走近來道:“師弟,咱們過后再說。我先進屋去。”說著將雙手手臂上卷著的衣袖放下來,向著竹林小徑走去。韓一鳴忽然想起,此時丁五還是靈山的掌門,只不知再過一會兒還能擔當這個掌門么?

  丁五走入竹林之后,白櫻帶著諸位師姐來到。再過得一陣,秦無方自竹林之中走了出來。秦無方之后,跟著趙浩洋及黃靜玄,最后走出來的,才是丁五。秦無方走到眾人面前,頓時眾位弟子都向他看去,彎腰行禮。

  秦無方道:“諸位同門,各位弟子。半月之前,我在此處將靈山掌門傳給了靈山第三代弟子丁五。但弟子們對丁五能否勝任靈山掌門似乎頗為質疑,因而私下里都議論紛紛。既然如此,那我就重選掌門。靈山之上,萬物有靈,靈山的掌門也要由靈山來先取。并不由我們這些做師長的說了算,這樣選出來的掌門,大家想必不會再有什么異議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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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門 三九三、三道試題(一)

  場中一片寂靜。秦無方道:從前我們曾說過,靈山掌門,靈山弟子人人有份。諸位弟子都有機會,你們各人不必推讓,緣份天然,認真應對即可。或許靈山掌門便是自身也說不定。眾弟子都道:是。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好,你們都已應承過了,便要記得,此回選出的掌門,不論是誰,都不得再有異議。掌門豈是能換來換去的?這回選中的掌門,乃是再公平不過的,若是再有異議,我不會再縱容下去,就要嚴加懲處了。

  秦無方說完這話,對全場看了一眼,道:一鳴,你來。韓一鳴走上前來,秦無方道:“帶來了么?”韓一鳴愣了一愣,這才想起大師伯問的是無色無相寶鏡,點了點頭道:帶來了,大師伯。秦無方伸出手來,韓一鳴伸手入懷,自懷中取出寶鏡,雙手遞與大師伯。

  秦無方對著寶鏡看了一眼,接在手中,掂了一掂,道:“我連出三道題目,全都答對者,便是靈山新任掌門。這便是第一道,你們看仔細了,此乃靈山的一件鎮山之寶,你們各自用紙筆將所見到的鎮山之寶寫出來,交到這里來。”轉身對黃靜玄道:“師弟,紙筆備下了么?”黃靜玄伸手拿了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之上,有一迭白紙,一方硯台,一支筆。秦無方道:“你們一一到這里來寫。”四周看了一看,道:“誰先來寫?”

  一時之間,場中無人應聲,忽然一人揚聲道:“我先來寫。”走上前去,乃是顧清泉。顧清泉走到黃靜玄面前,道:“有勞二師叔了,弟子不想爭這個掌門,但大家都不愿意先來書寫,就讓我來開這個頭罷。”對黃靜玄施了一禮,伸手自托盤之中提起筆來,在紙上飛快寫了几個字,雙手捧起那張白紙來,遞到秦無方面前。秦無方也不接,對白櫻道:“師妹,此物到底是什么,只有如莘最為明白,你叫如莘出來,讓她來辯認罷。”

  白櫻道:“師兄說的是。”轉頭叫道:“如莘。”一個小小女孩跑上前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望著白櫻。白櫻蹲下身來,牽了她的小手道:“如莘,那是什么,你心中最明白不過了。你看看他寫的可對?”如莘向著顧清泉看了一眼,顧清泉將那張紙遞向如莘。如莘也不接,眾人正在詫異,顧清泉手中“嘭”地一聲輕響,那張白紙已燃燒了起來!

  不止顧清泉,在場的弟子們都嚇了一跳。顧清泉縮手不迭,將那張白紙自手中甩開。那白紙燃燒著也不落地,隨風起伏,無風自舞。秦無方道:“但凡不對的答案,都會被如莘燒毀。只有對的答案,才會被如莘保留下來。你們都一一上來,將答案寫在紙上,讓如莘來進行分辨。這答案我們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我們若是出來裁定這對與不對,也會有不公之嫌。那還是讓如莘來裁定罷。”他說罷,眾弟子都道:“是。”

  雖說眾人都應了“是”,卻無人上前去,韓一鳴不覺意外,左右看了看,只見眾人眼看著如莘,都有些遲疑之色。正想自己先去,忽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他有衣袖。回頭一看,原來是沈若復拉住了自己。正在遲疑間,一位師兄越眾而出,對著二師伯行了一禮,提起筆來,在那迭白紙之上寫了几個字,放下手中的筆,將那張紙拿起,對折起來,雙手拿著,向如莘遞去。

  眼看著一位位師兄走上前去,將各自的答案寫在白紙之上,被如莘化為灰燼。那些位師兄也全無言語,只是站在一邊看著沒寫過答案的師兄弟去回答那個不知端底的答案。接著是師姐們也上前去寫書答案,如莘全然沒有與她們厮熟的模樣,照樣在一動不動之中將她們的答案化為灰燼,轉眼已十之八九的師兄師姐們都寫過答案,站到那邊去了,只有韓一鳴、沈若復等几名后進弟子不曾上前去書寫答案,連司馬凌逸的答案都被如莘化為烏有了。韓一鳴見一些年長的師兄對大師兄的答案也化為青煙十分驚異,而他卻覺沒什么可驚異的,韓一鳴早知司馬凌逸看不到無色無相寶鏡,因而他的答案必定不對,定然會被如莘化為煙塵。

  沈若復小聲道:“小師弟,你先去寫罷。”韓一鳴本來無所謂早寫還是晚寫,但見几位師兄都不上前,便走上前來,走到二師伯身邊,先對二師伯行過禮,這才提起筆來,在白紙上寫下“無色無相寶鏡”几個字,放下毛筆,將那白紙對折起來,拿在手中。向如莘走過去,如莘依偎在白櫻身邊,一雙大眼,烏溜溜地,看著另一個不可知的方位。

  韓一鳴正想等她回過頭來,再將那白低遞過去,忽然手中一空,白紙已飄了起來,飄近如莘。如莘對他看了一眼,眼神飛快便自他身上掠過,兩眼空靈,似是全然不曾看到他一般,而他那張寫著答案的白紙卻在空中飄舞個不住,并不如別人的白紙一般即刻便燃燒起來。韓一鳴站了片刻,只見那白紙依舊飄浮著不動,心知自己寫對了,如莘并沒有燒去自己的答案。回過身來,卻見眾位師兄師姐都看著自己。師姐們的目光倒還罷了,靈山之上的師姐,似乎全然沒有世間那女子那些閃閃躲躲的樣子,向他看來,目光也是平靜坦白。只是有几位師兄,卻都又似初次見到他一般,有些震驚,也有些意外。

  韓一鳴心下不禁嘆息,這還有什么可震驚、可意外的?前些時候諸位師兄們不是還在為自己與大師兄誰會成為靈山掌門爭執么?忽然想到,或許就因自己寫對了這個答案,師兄們又認為自己與丁師兄爭掌門了。但這事有何可辯駁的?這時的辯駁都于事無補,自己當不當靈山掌門與能否看分明無色無相寶鏡的本來面目沒什么關聯。自己自從上靈山伊始,便能看到這面寶鏡的本來面目!


智慧之門 三九四、三道試題(二)

  他退去一邊,剩下的几位師兄都一一上前來,將自己的答案寫在白紙之上,對折起來,呈給如莘。也毫不意外地被如莘化為灰燼,只剩下丁五還站在那邊。丁五本不識字,因而不曾上來寫,此時眾人都已答過了,因而都向他望去。

  丁五本就站在最后,這時看了看眾人,走上前來,對著秦無方施了一禮,道:“啟稟師父,弟子不識字,也不會寫字,能否請一位師兄弟為弟子代筆?”秦無方點了點頭,轉而對眾人道:“誰愿意替丁五書寫?”韓一鳴立刻道:“大師伯,我來替丁師兄寫。”卻見秦無方搖了搖頭:“此時誰人都可以替丁五書寫,唯獨你不可。”韓一鳴一愣,猛然明白過來,自己寫出了無色無相寶鏡的本來面目,再去幫丁五書寫,若是寫錯了還沒什么,若是寫對了,同門師兄說不定不會相信丁五真正看到的無相寶鏡的本來面目,而認為自己私下里作了弊。

  秦無方道:“這樣罷,敬新,你來替你師兄書寫。”陸敬新走上前來,行了一禮,道:“是。”轉而對丁五道:“丁師兄,我來替你書寫。師兄只管說與我聽,我替你寫出來。”丁五道:“多謝師弟了。”轉身對著銅鏡看了一眼,道:“請師弟替我寫銅鏡二字即可。”

  此言一出,不禁別人大吃一驚,連韓一鳴也大吃一驚,錯愕之余,目瞪口呆望著丁五!他明明記得諸位師兄都被沈若復叫來看過銅鏡,連顧清泉與沈若復自己對無色無相寶鏡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個看成一株梅花,一個看成一大把百合。而諸位師兄看見的也全是無色無相寶鏡的幻相,丁五那時也和如莘一起來過。韓一鳴還記得他目光只在自己屋中匆匆掃了一眼,便問那株花呢?韓一鳴只道自己才能看見的是無色無相寶鏡的本來面目,卻不料丁五也能看出來,但他既看出來了,當日為何問的是花?

  他在一邊吃驚,卻見諸位師兄也都是神色古怪,想來眾人眼中看到的無色無相寶鏡的幻相不盡相同,因而聽到這與自己看到的物事全然不相關聯的答案,未免會有些詫異。陸敬新問道:“師兄說的是銅鏡么?”丁五道:“便是銅鏡,多謝師弟。”陸敬新提筆將“銅鏡”二字題上,為示無誤,將白紙拿起來,對著眾位師兄弟亮了一亮,這才將白紙對折起來,遞給丁五。

  丁五接過白紙來,向如莘遞過去。白紙飄浮起來,與韓一鳴的白紙一般飄浮在空中。眾人都看看韓一鳴又看看丁五,看韓一鳴倒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看丁五卻是意外的驚異。秦無方道:“這許多弟子之中,只有丁五與一鳴答對了。此物乃是靈山的無色無相寶鏡。無色無相,萬法萬相,因而在眾人眼中,不一而同。唯有能夠看穿事物幻相看到本相之人,方能看到其本來面目。”

  眾人皆不言語,秦無方又道:“便是我說出它的本相,你們依然只能看到自己所能看到的,還是幻相。那我讓你們看一看它的本相罷。”轉身對如莘道:“如莘。”如莘似是聽而不聞,片刻之后,自地上飄了起來,她輕飄飄地,飄進了空中。

  她一飄入空中,便又變換了面貌。瞬間已發身長大,獨腿向后彎去,一頭烏發長長披垂下來。她伸出手來,韓一鳴不禁大吃一驚。上次如莘顯現出山蚑之相來,卻依舊是膚嫩如花,但這時她伸出手來,已沒有了上回所見的那種柔膩膚色,那只手上的肌膚黃黑,指甲尖長,骨結扭曲突出,與雞爪無異。韓一鳴怔了一怔,回過神來,山蚑就是山蚑,自己從前也見過山蚑的模樣。上次所見的那樣,或許也如無相寶鏡的幻相一般,是如莘的幻相,這才是如莘的本來面目。不過如莘的幻相,還真是美麗得不可方物!

  如莘伸手拿住了銅鏡之后的鏡鈕,韓一鳴只聽身邊諸位師兄都倒吸一口涼氣,有人不言不語,有人卻驚異出聲:“果真是銅鏡!”想來如莘真讓他們都看到了無色無相寶鏡的本來面目。不過片刻,如莘便收回了手,韓一鳴眼中本來望見的便是銅鏡,此時她放開了手,也不見變化,不會驚奇,卻又聽到師兄們的驚異之聲,看來如莘收回手去,無色無相寶鏡就又變回了他們所能看到的幻象。

  如莘慢慢落在地上,她在空中,乃是一個山蚑,雖說看不見面貌,但韓一鳴深知山蚑的面貌極是難看。但她一落到了地上,立時便變回了那個小小女孩的模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煞是可愛。

  眾人寂靜無聲,秦無方道:“好,這一題中,能看到此物本相的,只有一鳴與丁五。咱們就將此事先揭過不談,三道試題,還有兩道沒出,望一眾弟子,都盡力而為。”眾人本來已道靈山掌門與自己無緣了,一聽秦無方還要再給眾人兩次機會,都愣了一愣。秦無方道:“這回要難一些,你們各自尋個地方坐下來,我所說的話,你們都抄在紙上拿來給我。丁五不會寫字,那便不寫,你依舊最后,到時你到我面前來,當著你的師兄弟們的面,將你聽到的說出來便可。”丁五先應了一聲,站到眾人之后去了。

  秦無方轉過身來,見韓一鳴與丁五先前書寫的答案還飄在空中。衣袖一拂,兩張白紙都飄到他手中,秦無方將白紙拿在手中,對身邊的黃靜玄道:“師弟,勞你將紙筆遞與他們。”黃靜玄將手中的捧著的紙筆遞與趙浩洋,趙浩洋接在手中,黃靜玄手一伸,不知自哪里又拿了一個托盤過來,向眾弟子走來。趙浩洋手里端著先前那個托盤,走到另一頭去了。韓一鳴看著前方的師兄自二師伯的托盤之中取了一張白紙,一支筆坐下,身后的師兄又在那托盤中取到同樣的一份白紙一支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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