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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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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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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41: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一章 生死有命  

   這邊三人都點了點頭,劉晨星道︰“有勞三位師弟了,我先謝過三位師弟。”陸敬新默然片刻,道︰“劉師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咱們便去罷。先找到我大師兄再說。”劉晨星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道︰“韓師弟,你袖里怎地會有刺?”韓一鳴低頭一看,衣袖之上扎出一個刺尖來。月華鳩不知怎樣了,連忙自袖內小心翼翼拿出來,仍舊一個刺球,月華鳩縮在刺內,一絲一毫也不露出來。

    韓一鳴伸手將月華鳩拿出來道︰“這個或許可以救得方師兄,但我卻不知如何救?他們卻是要暴殄天物的,等尋到了謝師兄再拿出來也一樣。”劉晨星想了一想,笑道︰“師弟,可否將此物交與我,我細細看上一看。你放心,你回來之時原物奉還。听你之言,錢師弟他們是不知此物該如何用的,我不會交與他們。”韓一鳴看了他一眼,于他沒什麼不信任之處,便將刺球交與他。劉晨星拿在手中看了一看,雙手一合,刺球不知被他藏于何處了,只听他笑道︰“走,我送你們出去!”

    四人自那屋內走出來,平波道人的弟子在門外院內站得滿滿的,見他們出來,都向著這邊看來。雖說陸敬新、沈若復、韓一鳴答應了替他們尋找謝子敏師兄,但看見他們那掩飾不住的惡狠狠的樣子,心中便沒來由的不快。陸敬新也不理他們,只對劉晨星道︰“劉師兄,那我們這便去了,我們找到了謝師兄,便會帶他同來。”劉晨星笑道︰“有勞三位師弟,這就請啟程罷。早去早回!”

    陸敬新還未應聲,旁邊一個人已插進來道︰“什麼?他們三個人都一同離去麼?不行!這絕對不行,萬萬不可!”韓一鳴不用回頭,也知說話之人是那宋出群,他和錢若華與靈山派交道不是一回兩回了,因此這個聲音是入耳便知是誰了!

    場間無人出聲,韓一鳴頓了一頓,轉回身來一看,果然那姓宋的弟子橫眉立目、手持木劍,挨了近來!韓一鳴一看他面容之上的凶惡之色,便知他又要尋釁,手指一動,將背上的鳴淵寶劍召在手中。他寶劍出鞘,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也都亮出劍來,劍尖指向這邊。

    劉晨星連忙笑道︰“這是怎麼說的?何必如此呢?不至于如此罷!”對面錢若華也喝道︰“宋師弟,你還不快將劍收起來,這成什麼話了?”宋出群楞了韓一鳴一眼道︰“錢師兄,你不要管,他們若是去兩個人呢?只管去,只要留下一人在此,我才不管他們去幾個人呢?但是三人都走,我是萬萬不能同意的!萬一他們去了不回來,那時如何是好?方師兄的性命,可就真的送掉了!”原來他還有這想法,韓一鳴只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旁邊沈若復已道︰“嗯,這位宋師兄說的是,萬一我們跑了呢?”說完這句話,臉一沉道︰“師兄師弟,咱們不必去了,既然怕咱們跑了,咱們就留在此地。留下不就不跑了麼?宋師兄,你放心了罷,咱們不跑了!咱們天天在這里待著罷,你算我們是歇腳也好,算我們是賴上了你也好,我是不走了。反正會死的又不是你我,咱們急個什麼勁呢,你說是也不是?”韓一鳴一听沈若復的話,心中便是一樂,沈若復是全然要在此地等著看那方師兄如何死了,還真的抓住了姓宋的語言之間的錯處。

    那宋出群被沈若復這樣刺了幾句,漲紅了臉,連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該從何駁起,愣了半晌,才道︰“你,你……”他只說出兩個“你”字來,後面已有人將他拖開,錢若華走上前來道︰“這位是沈師弟罷?真會說笑話!我宋師弟是個直人,說話向來欠考慮,沈師弟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才好!”沈若復皮笑肉不笑地道︰“嗯,師兄的教導,我定會記在心中!”不止韓一鳴,連那錢若華也看出他言不由衷。但錢若華只是一笑,道︰“現今我方師兄逢此大難,生死難卜,師兄弟們也跟著憂急了多日,說話未免有些太沖,還望幾位靈山的師兄弟也不要計較!”

    陸敬新只是微微一笑,沈若復卻道︰“唉,沒法子,我師兄胸懷寬大,可以不計較,我卻是心胸狹窄,難以不計較。這胸懷要寬大些,可非一日之功呀!”那姓錢的弟子听了這話,訕訕然笑道︰“沈師弟真會說笑話!”陸敬新道︰“師弟,口舌之快有什麼可逞的,不如咱們快些去吧!”這話剛說完,後面那宋出群又叫道︰“師兄,不能放他們都走!他們要是一去不回了,方師兄可就真完啦!”

    韓一鳴心道︰“真是個蠻人,胡說八道。”沈若復忽然變了臉色,頭一搖道︰“哈,你怕我們一去不回,我還懶得去呢,你們也不必指望我們啦,我也不出去了。咱們現下就在這里坐下來,面對面看著,反正死的不是你我,別人的話,就由他去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天要是安排了你的方師兄不死,咱們坐在這兒等著他也死不了,遲早活回來的。老天要是安排了你的方師兄死,誰也替不得他。咱們就只等著瞧罷,你是熱眼瞧,我可是冷眼瞧著。誰也不怕,省得你們防來防去,紅臉白臉一起上,不如省些事罷!”只見錢若華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對沈若復道︰“沈師弟,你多心了!”沈若復冷笑道︰“多心?不多罷!我難道不曾說中你們的想法麼?你們方師兄才被咬,你們就都怪在我那與此事全不相關的小師弟頭上,現下我們去尋人了,若是回來還是救不了他,你們豈不是可以把所有的不好都賴在我們頭上了,你當你們是什麼善男信女麼?我不去了,絕不去找人了!省得方師兄有個三長兩短,都怪到我們身上來,不如不找,讓你們怪不了我們!”



第五百三十二章 扣押

    他這話一下便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的算盤都戳破在眼前,那錢若華本是平波道人門下較為狡猾的弟子,心中也確實是如此打算的,听他這如此這般便將自己推托責任的打算都說了出來,愣了一愣。不過他也是老奸巨滑了,轉而笑道︰“沈師弟真會說笑,哪有此事,哪有此事?”心中卻是惱怒不堪,暗罵“好個奸詐狡猾的小兔崽子”。

    沈若復看了他片刻,又是一笑︰“此事有無,咱們無須辯解,不過師兄你可不必將我歸為奸詐狡猾之類,我再狡猾,哪是師兄你的對手?”這話再說出來,說得錢若華連罵都罵不出來了,不止罵不出來,幾乎連想都不敢想了。說出來被別人反駁還好,至少不會那樣狼狽,但對方若是連自己的心中所想都猜了個透,無異于挨了當頭一棒,接下來的事情,那是連想都不會再去想了。被人猜透心中所想遠比所為被別人打斷更加令人震驚,沈若復面帶微笑,眼中卻是冷淡光芒,看得那錢若華連下面罵人的話都省回去不敢再想了。他雖說年紀比沈若復長了不少,但被一個才入門不過三數年的別派年輕弟子猜透自己心中所想,大是狼狽。

    劉晨星見沈若復言辭尖利,全然不給對方顏面,連忙道︰“陸師弟,你們先且去罷,先去尋到你們的大師兄,要不去尋你們丁師兄,找到了這二位師兄,再去找尋謝師兄,就真易如反掌了。對了,見到你們的師兄,替我問他們好!”陸敬新知他是怕這邊接著再說下去,戮破了雙方的面皮,平波道人門下惱羞成怒,又打將起來,只會拖延時刻。劉晨星既然插手其中,身上便也擔上了干系,那方師兄若有個三長兩短,平波道人不止會怪罪靈山,只怕連塵溪山也會怪上。便道︰“那我們這便去了,劉師兄請靜候我們的好消息。”

    話畢,對著劉晨新抱了抱拳,轉身對二位師弟道︰“師弟,咱們走罷!”話音未落,只見那宋出群又自眾人之中掙扎出來,他先前被他的師兄弟拖開去,安靜了片刻,這個時節見靈山這邊三人要離去,又著急起來,將拖住他的眾人甩開,要越眾出來。

    韓一鳴心知他是個牛心之人,又要說不讓這邊三人都離去之言語,剛想嘆口氣,便听劉晨星道︰“宋師弟,你是擔心靈山派的師弟們一去不回,是也不是?”未等他出聲,接著道︰“宋師弟,我向你擔保他們定然會回來,你大可不必有這樣的擔憂。他們雖是去了,我卻是不去的,我尋不著能救你們方師兄之人,便是尋得著,也費時頗多。我來守在這里,讓他們去尋,你看如何?”宋出群愣了一愣,一時不知所措。

    韓一鳴心中冷笑,劉晨星還說得較為委婉,若是換了自己便說︰“讓他們離去,我來替他們押在這里,你看如何?”那真就將平波道人的老臉都掃光了。宋出群再笨,也听得出劉晨星話中之意了,停住向前,將那微動的口唇也止住了。劉晨星笑道︰“尋找良醫妙手,我是沒這個本事啦。我只知謝師弟下山時日已久了,卻還在四方奔走。我不能尋到他,只好在這里守著方師弟啦,好歹我與方師弟也是二百多年的相識,他此刻危難之中,我卻幫不上忙,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只望師弟們不要嫌我笨手笨腳,讓我也盡一盡同道之誼。”

    錢若華干笑兩聲,道︰“怎麼敢當,劉師兄肯好言相勸請靈山的師弟們相助,我們已然感激不盡了。師兄只管在這里住下,也讓我們這些做師弟的,盡盡做師弟的本份才好。”說罷,轉身對著這邊三人道︰“三位師弟,有勞你們啦,若是能救得我方師兄性命,我們感激不盡。”沈若復道︰“感激不必,錢師兄你也不必多說了,多說無益,我們這便去找。至于尋找我們謝師兄,我們自會盡力,不勞錢師兄掛心。但我只能說是盡力,能否救得方師兄性命,可不是我們說了算的。現下救人要緊,咱們卻閑話了這許久,不必再說了罷。我們這便告辭!”

    三人告辭出來,陸敬新先召出寶劍來,飛上天空,轉眼間,已將此地拋在了身後。韓一鳴與沈若復也不多問,隨著他飛了一陣,落在一條河邊。

    這條河河面並不寬闊,河邊全是蘆葦,風一吹過,葦葉相互掃出“沙沙”聲來。雖有聲響,卻並不嘈吵,反而顯得此地十分靜逸。陸敬新道︰“嗯,好啦,此地再無別人,咱們找尋大師兄所在之地,請教大師兄如何去找尋謝師兄罷!”韓一鳴正要說︰“好!”沈若復已道︰“怎麼?師兄,你真要去讓大師兄尋謝師兄呀?”

    陸敬新向他看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沈若復道︰“他們也太過無禮了,居然要押了劉師兄在那兒,才放咱們出來。劉師兄全然就是替咱們押在那兒的,我心中十分不忿,他們的死活,與旁人什麼相干,硬要拉上這許多人,真是太過無……”陸敬新道︰“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可劉師兄已然在那兒啦,咱們還能如何?還是去尋罷。”

    韓一鳴道︰“師兄,我們如何去找司馬大師兄呢?”陸敬新道︰“嗯,這個麼?我也不知!不過我找不到,師叔們可是能輕易找到的。咱們……”他話還未說完,沈若復已道︰“既然咱們須回山去,又何必一定要尋到大師兄呢?不如請丁師兄相助罷,劉師兄不是說丁師兄也能尋到謝師兄麼?難道靈山什麼事情都要讓大師兄出面,才能解決麼?若是大師兄不在,咱們又當如何?”陸敬新道︰“我確實沒有找人的本事,若然是我有,又何必還去勞煩大師兄呢?”沈若復道︰“不論如何,他們已將劉師兄扣押在那兒了,咱們若是找不到人回去,劉師兄……嗯,雖說以劉師兄的修為,他們未必真的扣押得了,但這事就鬧大了,將塵溪山也拖了進來。咱們還是先找丁師兄罷,就不必去勞煩大師兄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小人之心   

   陸敬新笑道︰“沈師弟說的是,咱們還是回靈山去罷。”韓一鳴道︰“回靈山便能尋到謝師兄麼?”陸敬新道︰“那是自然,靈山弟子下靈山之後,不論走到何方,靈山的同門想要尋找,均能找到。咱們即便不回山也能找到,只不過那費時長久,現下性命攸關,早些尋到才能保住他人性命。倒是不必真去尋找大師兄,咱們反正要回靈山一趟,找到大師兄的蹤跡與找到謝師兄的蹤跡都並不煩難,又何必去找大師兄,再找謝師兄呢?那可真是多此一舉了。”說著,陸敬新提起寶劍來,凝神片刻,將寶劍對著天空一扔,他的寶劍化為一道白光,快如閃電,飛入藍天,轉眼不見了。韓一鳴心知各人回山的法子不一樣,這想必是陸師兄的法子了。與大師兄的法子有相似之處,卻也有不同之處。

    三人站在河邊,等了一陣,忽然見遠遠的天邊多了一點星光。即使是白天,也分明看見那點明亮光澤。片刻之後,陸敬新的寶劍已飛到面前來。陸敬新道︰“走罷,師弟們,咱們回去。”韓一鳴正想召出鳴淵寶劍來,忽然听到身後微有聲息,正要回頭,已听沈若復小聲道︰“不要回頭,有人跟在後面!師兄快走,此地交給我們便好!”韓一鳴一听便怒火中燒,陸敬新微微搖頭,看了看他們,道︰“二位師弟,你們便在此地等候,我去去便回。”話音未落,已隨著他的寶劍飛入空中,一道白光劃過長空,去了。

    韓一鳴四周看看,除卻身後的樹叢中可以藏人之外,再無哪里可以躲藏了。沈若復忽然道︰“師弟,你會游水麼?”韓一鳴哪里會游水,搖了搖頭,沈若復道︰“那,師弟,你在此地等著。我許久不曾游水了,我下去暢游一回。我從前可是極愛游水的,自從上山之後,再沒游過。此時見了這水,著實歡喜,你等著啊!”他邊說邊向前走,越過葦叢走到河邊,便向水中走去。韓一鳴道︰“師兄,陸師兄不多時便會回來,你……”沈若復頭也不回,只是對著他揮了揮手,慢慢走到河中央去了。韓一鳴不料他是如此固執,只得由他去,看著他只留頭顱在水面上,向著河對岸游去。韓一鳴見他游得歡暢,倒也不為他擔心了,只是暗想︰“羅姑如何?她藏在了何處?身後的人該怎樣收拾?”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雖說是糾纏不休,卻沒有一個字提到羅姑,這讓韓一鳴有些意外。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可全然不是省油的燈,別人若有把柄,定然是揪住不放的,但他們這回對羅姑連提都不提,令韓一鳴說不出來的意外,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擔憂!陸師兄回靈山去了,身後之人不敢跟去,想必還在原地。倒可以好生戲耍他們一番!

    想了一陣,回過神來,再向河中看去,只見河水波光鱗鱗,河面微風輕拂,但卻不見了沈若復的影子!韓一鳴一個激靈,睜大眼楮將目所能及的河面都看了一遍,卻依舊不見沈若復的蹤影,不由得焦急起來。水火無情,這沈師兄雖說會水,但會到了哪一步,他卻並不知曉,難不成……這一想,急得滿身是汗,正要大聲呼喊,忽然听身後有人道︰“師弟,你在找我麼?”韓一鳴飛快回過頭去,沈若復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身後!

    韓一鳴一時怔在當場,不知說什麼才好,愣了一愣,又見沈若復撢了撢衣裳上的灰土,他身上已無水漬,十分干淨。韓一鳴連忙問︰“師兄,你到哪里去了,嚇了我一跳!”沈若復笑道︰“嗯,小師弟呀小師弟,我是不會被淹死的。不說我小時便會水,單說我有罡銳寶劍,會御劍術,便是不會不,也不會被淹。至于我去了哪里?嘿嘿,你去那小樹叢里看一看,便知曉了!”韓一鳴不解其意,看了他片刻,猛然醒悟過來,笑道︰“師兄,你真厲害!”

    來到小樹叢前,那樹乃是這里常見的一種矮樹,長得並不高,僅及胸前。韓一鳴站在樹叢邊,向內一望,只見兩個青衣道人,東一個西一個地躺著,全然沒有知覺。沈若復道︰“我還以為他們有多厲害呢,囂張成那樣,結果我讓他們昏睡過去,他們立時便倒下了。”韓一鳴笑道︰“師兄真厲害,居然一下將他們兩個都弄昏了!”沈若復笑道︰“小法術而已,我法術本不算厲害,但沒料到他們只顧專心盯著你,因此被我自後面得手。活該,讓他們就躺在這里罷,睡夠了醒來,他們便會回去。”冷笑道︰“真是少有的笨蛋,我帶著包袱寶劍入水去,居然不會起疑心的!小師弟,你要小心了,他們可是刻意跟你在身後的!”

    原來沈若復故意下水去游水,他一下水,便悄悄留意那樹叢中的動靜。好在韓一鳴在岸邊張望。引得那藏在樹叢里的人盯著他,反倒不在意沈若復所為了。沈若復游了一陣,估摸著他們不留意自身了,悄悄在遠處上了岸,再御劍飛到兩人身後,兩人還在望著韓一鳴呢。看來他們便是刻意跟在韓一鳴身後的,別人如何,他們並不在意。也因了他們不在意,沈若復得以一擊奏效。

    韓一鳴道︰“真不知該說他們什麼了,這樣無恥!居然盯梢!難不成還怕咱們不回去麼?有劉師兄在呢,咱們怎會不回去?”沈若復道︰他們的想法自然是骯髒些了,不過師弟也不必生氣。與這樣的人生氣,真是不值。便算是有劉師兄在那兒,他們一樣怕咱們不回去!劉師兄的修為,豈是他們能夠困住的?劉師兄想走隨時可以離開,留在那里,全然是給他們面子!他們豈有不明白這個的,因此才叫人跟在你我身後的。”韓一鳴冷笑道︰“可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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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游方郎中

    沈若復道︰“師弟,你說是可笑,我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哪有這樣的人?不過或許他們自己從來都言而無信,因此也就不相信別人。這就怪不得了。師尊們不是說法眼便是心眼麼?所見即是所想。他們自身便是這樣做的,用這樣的想法去想別人也就沒什麼讓人意外之處了。”二人又站了片刻,忽然听到一陣尖銳的金刃劈風之聲,兩人回頭一看,陸敬新已來到面前!陸敬新道︰“好了,我……咦,這……哈,活該!”

    停了一停,陸敬新道︰“我得到謝師兄的下落了,咱們這便去罷。謝師兄從前都精研的是他歧黃之術,別的法術只不過是毛皮而已。”韓一鳴道︰“師兄,他們怎麼辦?”沈若復道︰“什麼怎麼辦?涼辦!就晾在這里好啦,活該他們倒霉,誰讓他們跟在咱們身後的?鬼鬼祟祟的,曬曬太陽好些,不會發霉!”韓一鳴道︰“那,那羅姑呢?她……”沈若復道︰“小師弟,羅姑你就更不用替她擔心了,不說她的修行,只說她身邊有阿土和狂飆,就不會吃虧!再者,她經歷頗多,又極小心,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的。咱們快去快回,倒更好些。有這說話的功夫,只怕人都尋著了!”

    三人一同飛上天空,陸敬新飛在前方,沈、韓二人跟在後面。飛了一陣,飛入茫茫白雲,再過一陣,穿出白雲,只見下方山脈之中有著一片梯田,梯田邊有一個小小村落。在上空望去,間間屋子都是茅草屋,雖說看上去簡陋、粗糙,卻建得甚是花心思,並沒有風雨飄搖之勢。

    陸敬新道︰“到了,就在此處。”領頭向下落去。他們並沒有落在田邊,而是落在稍遠的無人之處。落地後看看四周無人,這才向著村子走去。才到村頭,已有孩童奔來,都穿得十分簡單,見了他們的素衣干淨整潔,都怯怯站住了,不敢挨近來。只是眼巴巴呆望。片刻之後,一聲慘叫,將三人都嚇了一跳,向著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個男子匆匆跑來,幾乎是愴惶奔逃。他跑得飛快,也極是用力,身後帶起點點塵土。忽然見他們站在一邊,形狀樣貌都與眾不同,不由得收住腳步,對他們看了看。

    那男子臉色蠟黃,一雙眼楮驚恐不定。他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卻還算干淨,光著腳沒有穿鞋,一雙腳上,腳趾分開,沾著黃泥。陸敬新道︰“這位大哥,請問村里有一位游方郎中麼?”那男子對他們看了一眼,忽然叫道︰“我就知道,他定然是醫死了人了,不然怎會有人前來尋找?你們是要來捉拿他麼?快快!省得他連我女人也醫死了!”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陸敬新道︰“這位大哥,你說什麼?什麼醫死了人?”那男子嚷道︰“就他那醫法,醫不死人,我都不信!他是不是在你們那方也醫死人啦?因此你們前來尋他算帳?我就說嘛,哪里有良醫是游方的?良醫都在藥鋪內坐堂了!這游方的郎中大多是醫死了人,四處奔走避禍的!他要將的肚子都切開了,哪里是醫人,簡直是殺人!哼,別人不過是庸醫,他可是殺人醫!殺人啦!殺人啦!”

    他忽然大叫起來,大出三人意外,都不知所措看著他。沈若復最先明白過來,對著他伸手一指,口唇微動,將他未喊出來的話都堵在了喉中,因此他只喊出兩聲來。他再叫不出聲來,兩眼望著沈若復,神情驚恐萬分!

    陸敬新笑道︰“定然是在這里了,不必找了!他們沒什麼見識,胡說亂講。”轉頭對那漢子道︰“這位大哥,你先定定驚,不要如此驚怕。”那漢子說不出話來,兩眼瞪得溜圓,神情驚恐,陸敬新停了一停,道︰“這位大哥,我們的確是來尋你說的那位游方郎中的,不過卻不是因他醫死了人,我們是他的,嗯兄弟,煩你引我們去找他罷!”說畢,解了那漢子的禁聲法。那漢子雖說被解了法術,卻是愣愣地說不出話來,看著他們,好似看見了妖魔鬼怪一般,眼珠都不會轉動了。

    沈若復上前一步,大聲道︰“你听不到我師兄說話麼?”陸敬新道︰“沈師弟,你嚇著他了!”那漢子忽然大叫一聲,轉身就跑。他轉身快,沈若復動作更快,一步趕上去,一把便抓住了他的背心,道︰“不必跑罷,我們又不會吃了你!不過煩你帶個路……”話音未落,那漢子已然雙腿一軟,倒在地上,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沈若復放開手,任他暈倒地上,道︰“真沒用!這樣便嚇暈了。咱們自行去找罷!”陸敬新看了看這漢子奔來時的方位,道︰“好呀!反正這村子不大,就這二、三十戶人家,找起來也極快!”三人向前走去,不過五、六步路,忽然听到身後有聲息,回頭一看,先前暈倒在地的漢子早已爬起身來,正向著另一個方向沒命地飛奔!沈若復又氣又笑︰“他是裝出來的呀!看我……”

    “師弟!算了,你何苦耍他呢?你看他嚇成那樣,由他去罷!”陸敬新伸手拉住他,向村內走去,三人走過了約幾十步,經過了幾座茅屋,已望到後面有一座茅屋前圍了幾個人,都已不是孩童了,卻都或高或低地趴在茅屋的縫隙上往里張望。陸敬新低聲笑道︰“嗯,就在這里了!”韓一鳴見那幾個人都衣衫破爛,光著腳,與先前那個男子一般無二,便道︰“是了。”

    忽然一個孩童不知自何處鑽了出來,向那堆人中亂擠,口中嚷道︰“我也要看!讓我也看!”一個粗壯漢子正趴在他上方的茅屋壁上,頭一動不動,手一把按在那孩童頭上,一推便將那孩童自牆邊推開來,粗聲道︰“看什麼看?你才幾歲?毛長齊了沒?等長齊了,再來看不遲!”陸敬新低聲道︰“這有什麼可看的,謝師兄定是將現場切得,呃,慘不忍睹。真不明白他們看個什麼勁兒?”



第五百三十五章 偷窺

    沈若復見狀便道︰“師兄,要不咱們也進去看一看?”陸敬新道︰“你也想看麼?我可不看!我還勸你也不要看!”韓一鳴道︰“看了會做惡夢麼?”陸敬新道︰“若是平日,或許會,或許不會,因人而異。不過今日卻定然不會,但咱們最好不要看!”韓一鳴雖說也好奇心重,但卻不想看那場景,沈若復雖是躍躍欲試,卻還是按捺住了,站在一邊耐心等候。

    站了一陣,忽然听一個男子道︰“他娘的,怎麼我看不到呀!”旁邊另一個男子也正努力向內張望,忽上忽下,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安生,換了左眼換右眼,過了一陣道︰“娘哎,我也看不著。你們誰看著了?”趴在茅草房草壁上的幾個男子都搖頭道︰“看不到!平日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屋內,這個骨節眼上,怎麼什麼都看不到呢?”其中一個忽然大聲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身邊眾人都急急問他︰“看到什麼了?怎樣?白不白?”那人道︰“白,一個白影兒,很白,不過我看不清就是了。他是站著的!咦,又看不到了!”

    韓一鳴還未明白,沈若復與陸敬新已在一邊發笑,陸敬新邊發笑邊搖頭。沈若復道︰“嗯,師兄說的是。還好師兄攔住了我,不然我也跟他們一般無二了。”陸敬新道︰“嗯,你也知道呀!好啦,不是不能看,而是不可如此看。這叫偷窺。不告而看,也謂之曰偷。”再過一陣,茅屋門開了一縫,閃身出來一個女子,她呆呆走出門來,站在門前,愣了一陣,忽然搖了搖頭,回過頭去,向那扇門看了一眼。沈若復小聲道︰“她被施過法術!”韓一鳴也看出來了,道︰“是呀,男人都未見得敢看那樣的場景,她卻在場。不過在場並不見得能看見,想必這一點,師兄也會想到的。尋常人等,凡夫俗子,豈能真正面對那種奇術!”

    話音剛落,便見那門外圍著的幾個男子,都對著那女子圍了過去,道︰“怎樣,怎樣?你看到了什麼?”那女子搖了搖頭︰“我並沒看到什麼,我好似都看到了,卻又好似什麼都沒看到。這事說來怪了!”那幾個男子都十分失望,道︰“原來你也不曾看到呀!白讓你身處其中了!”那女子一跺腳,罵道︰“有什麼好看的,回去看你們老婆去!你們幾個不要臉的!”又“呸”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那幾個男子又回到牆邊,對著茅草屋牆壁之上的縫隙內用力張望。沈若復小聲道︰“謝師兄施過法術,因而他們什麼都看不到,連那個女子在屋內都看不到,門外這幾個又如何看得到呢?”韓一鳴道︰“雖說我也有些好奇,但這樣的場景,必然是血淋淋的,有什麼可看的,我便不看。”陸敬新一笑,沈若復笑道︰“小師弟,你不看,是你的事。人家要看是人家的事,不過你且想上一想,為何他們總要看呢?”

    韓一鳴道︰“想是他們好奇此術?”沈若復一笑,搖了搖頭。韓一鳴又道︰“想是師兄越不讓他們看,他們越想看。”沈若復道︰“這回姑且算你對了一半,再猜!”韓一鳴道︰“總不會是因他們膽大罷?”陸敬新笑道︰“自然不會是這個緣故,你再想一想!”韓一鳴想破了頭,也猜不出來,只是看著二位師兄。

    沈若復搖了搖頭,道︰“請陸師兄告知小師弟罷!”陸敬新道︰“好!他們這樣想看到其中去,乃是因其中生病的,或是寬衣解帶的,該是一位女子!”韓一鳴一听這話,呆了一陣,禁不住紅了臉。向著那茅草屋外還趴在牆上向內看個不住的幾人看了一眼,看他們那急得火燒火燎要看到其中情狀的樣子,想來不是為了看師兄怎樣救人,而是想看那女子光著的身子!嘆了口氣,道︰“唉,好在是謝師兄修為高,要是換了別人,未必能夠如此……”

    如此什麼,他也說不下去。陸敬新道︰“小師弟,到了幾百歲後,許多事情便可以看得平淡了。並且謝師兄醉心歧黃之術,在他的眼中,人已不用男女來分,而是用死活來分了。”這句話剛說完,那茅草屋的屋門無聲開了,走出一個女子來。

    這個女子年長些,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村婦。穿著一件極舊的布衣,布裙的一個角掖在了腰中,她臉上已有了刀砍斧削般的歲月痕跡,但兩眼之中卻甚是迷朦。走出門來片刻,目光便有了神。韓一鳴小聲道︰“這也是被謝師兄施過術的。”沈若復小聲道︰“是。若是師兄的手法特異,又需她們在身邊相助,還是不要讓她們記得做過些什麼的好!”

    屋內又走出一個女子來,這個女子卻是個老婦,滿面皺紋,只怕沒有七十,也有六十歲了。兩手衣袖高高挽起,正在衣裙上擦手。韓一鳴道︰“師兄治病,屋內竟有這樣多的人!”卻見沈若復不再言語,陸敬新也全然不理自己,便轉回頭去,只見那本來趴在牆上沿著牆縫向內張望的幾個村民都走開幾步,站到一邊去了,那兩個婦人卻站在屋前說話。

    韓一鳴禁不住傾听她們說什麼,只听那村婦道︰“還有二十日便可離床走動麼?”那老婦道︰“是。切記不能吃生冷之物,走動之時……”韓一鳴忽然意外起來,看了二位師兄一眼,再向那老婦看了兩眼,禁不住小聲道︰“師兄,難不成謝師兄成親了?這些話不是該由謝師兄親自囑咐麼?”沈若復“噓”了一聲道︰“師兄,切莫聲張,你看那老婦人的頂心!”韓一鳴向那老婦人頂心看去,隱約看見一點靈光。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也掩不住其光華!

    韓一鳴奇道︰“難不成謝子敏師兄竟不是師兄,而是師姐麼?”陸敬新小聲道︰“謝子敏師兄是師兄沒錯,只不過這個時候咱們是該喚他為師姐的!”



第五百三十六章 救名

    沈若復道︰“謝師兄真聰明,為男子治病時便是男子,為女子治病時便是女子。省去了好些是非!”忽然只見那老婦抬起頭來向這邊看了一眼,三人便不再言語。明知這老婦人便是師兄,卻不敢輕易招呼!站在路邊等了一陣,听著謝子敏絮絮囑咐了那村婦,看那村婦依他指點去了,他才向這邊走來。韓一鳴正在心中掂度著要叫他“師兄”還是“師姐”,忽然那邊腳步聲響,回頭一看,先前裝死那個漢子,帶了十來人,手持著農具,趕了過來。他看見謝子敏,便叫道︰“就是她,這個老不死的,說是要將我女人開膛破肚,看我好好收拾你!看你還敢到處害人麼?”說著帶人圍了上來。韓一鳴大吃一驚,與沈若復對望一眼,兩人都轉身攔在了那伙農夫與謝子敏之間!

    那農夫看見他們,忽然大叫︰“妖人,妖人,他們與那老不死是一伙的!”立時,韓一鳴只見那一伙人殺氣騰騰舉著農具便向著他們奔了過來。

    這一下來的人多,又都是些村夫,不知如何與他們說此事,三人都呆了一呆。但陸敬新到底經歷多些,道︰“師弟們,先攔住他們再說!”先上前上前去攔住了那漢子。

    這時候誰也不敢施法術,本來就已經被指為“騙子”“妖人”再施法術,怕是要惹起無限風波來了,包括那謝子敏救活的女子,都要牽連進去!他們三人一攔,便將這些村夫都攔住了。雖說那裝死的漢子口口聲聲他們是“老不死的”“妖人”,但村民畢竟純樸,看著三個人衣著十分干淨,也全然沒有怪形怪狀,與“妖人”大相徑庭,不禁有些遲疑。再見那“老不死的”乃是一個老婦人,並不凶惡心內自也有些不信。雖說眾人是趕來相助的,但各有是非對錯,那男子說的是否屬實,令人疑慮。

    無人相信一個老婦人,竟能將人開膛破肚之後,還能讓其活在世上!想來那婦人定然不會這樣說,是那漢子听錯了!那漢子急道︰“怎地你們都不信?就讓我女人真被這老不死的害死麼?”韓一鳴忍不住道︰“這位大哥,你先進屋去看看,尊夫人定然安然無恙,我師,呃,姐,怎麼會害你們!”那漢子還欲再說話,忽然看見了什麼,拔腿就向屋內跑去!

    韓一鳴回頭一看,那先前村婦已走到門前,手中抱著一抱柴枝,正要進屋去。沈若復已道︰“諸位鄉鄰,我師姐絕沒有害他家的意思,諸位也不必這樣緊張!”那些村夫將信將疑,本已舉起的農具放下了,卻不離去,只在原地站著。

    過得一陣,那漢子自屋中奔了出來,對著眾人道︰“好啦好啦,沒事啦!”那些農夫都大惑不解,卻只是看了看他們,也不發問,各自提起農具來,轉身便走開了。那漢子先走到謝子敏身邊道︰“你老人家果真沒有騙我,我媳婦還能說話呢?孩子倒也胖實,不是先前說的橫生呀。橫生是生不出來的!只不過我看她臉色太白,沒什麼精神,問她她說你老人家幫她接的生。那我問問你老人家,可有法子讓她有些神氣?”他忽然改了口,不再惡語相向,面上不免有些訕訕然,神情也有些忸怩……

    謝子敏道︰“這絕非一時半會兒就能好起來的,畢竟是生兒育女,她總要休養些時候罷!”那男子點頭哈腰地道︰“是是。”一回頭看見這邊三人,連忙道︰“老人家,他們可是來找你的?”謝子敏道︰“他們便是來尋我的。”那男子道︰“那,那請都到我家中來坐上一坐罷。”謝子敏道︰“你家才添了丁,我們不便討擾,還是不進去了罷。”

    那漢子抓了抓頭,忽然跑開了。韓一鳴看看他走開了,卻還有外人在,與二位師兄一同走上前來道︰“拜見謝師姐!”謝子敏道︰“你們是靈山的師弟麼?我很久沒有回靈山了,不曾見過你們,除卻師弟一詞之外,也不識得該怎樣稱呼,請師弟們勿怪!”

    陸敬新道︰“師,師姐,我們前來找尋師姐……”謝子敏搖了搖手道︰“你們不必說了,前來尋我,必是有事。我本該此刻便與你們同走才是。但這婦人才生了孩兒,雖說母子平安,但三日之後我才能離去。請師弟們等我三日,她三日之後便不會危及性命了了!那時我便能安心隨你們去了。此時若是去了,我只怕她晚間有個閃失。須知三日之內,她的傷口都是新傷,過了三日,傷口長攏,只要家人照料得精心些,就不會有閃失了!”

    他停了一停,道︰“師弟,你們這樣急著前來尋我,所為何事?”沈若復正要說話,只听身後那漢子又跑了過來,一迭連聲地道︰“這邊來這邊來,在我兄長家中坐上一坐。”謝子敏頜首道︰“多謝!”對他們三人道︰“師弟們,咱們就去討擾些時刻罷!”

    他抬腳便走,這邊三人有話也不便說出,再者明知他才救了兩個人,想必十分疲累,不忍出聲催促,只得跟在他身後,也向前走去。那男子引著他們走到另一間茅屋門前,請他們進去。謝子敏道︰“多謝,多謝!”明明是他救了這漢子妻兒,他卻對這漢子說多謝。

    屋內十分簡陋,謝子敏在一張木凳之上坐下,道︰“幾位師弟也請坐!”陸敬新道︰“師兄,你總是這模樣麼?”謝子敏道︰“怎樣?哦,你是說我現下這樣麼?也是迫不得已。我心中已無男女俗念,但世俗人心中皆有。我若是男人模樣,救了那女子,她在眾人眼中,必然失了貞潔,過後定然遭人歧視。說不定活也活不下去,世人眼中,人命太輕忽。與其如此,不如換個皮囊,反正我已老了,不在意別人說我什麼。做事便做到底。我能救她的性命,就該也救她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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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42: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七章 走

    韓一鳴听劉晨星說起這位師兄來時,心中便已是說不出的景仰了,此時再听他說這句話,只如隨口說出來的一般,全然沒有刻意的意思,心中越發欽佩。陸敬新道︰“謝師兄,我等前來……”謝子敏道︰“幾位師弟不必再說了。你們前來定然是要救人的,我心中都知曉。我先問問你們,要救的是何人?”陸敬新道︰“是平波道長門下的方師兄!”

    謝子敏只道︰“哦!”沈若復道︰“是被青花小蒼龍咬了!”謝子敏道︰“青花小蒼龍?嗯!”他低頭想了片刻,道︰“我想起來了,這乃是一種毒蛇,只有十萬大山有。”韓一鳴道︰“謝師兄知曉就好了,原來那里叫十萬大山!”謝子敏道︰“嗯,這種毒蛇天下就只有十萬大山有,其毒無比。毒液會讓人血脈賁漲直至無法承受,爆開來為止。這樣一來人也就死了。尋常人若不是立刻斷肢自救,就只有等死了。也有血脈不會爆開來的,但血脈會堵塞住,最後也是一個死!”

    韓一鳴道︰“師兄說的很是,那從前在那小鎮之上實施皮肉攤開之術救人的,是師兄你麼?”謝子敏道︰“是我。”韓一鳴雖說早猜是這位師兄,但听他親口承認,心中還是涌起一陣自豪。原來修道真是這樣神奇的,真是可以救濟世人的!但看他此時變了相貌,成一個老嫗,也知他當時是被多少人指責,甚而是動手驅趕的。

    沈若復道︰“師兄,你自下山後就再沒回過靈山麼?”謝子敏道︰“靈山沒有生老病死,我一時半會兒不回去,也不會有什麼意外之事。這世間有多少生老病死,我忙還忙不過來呢。”他的語氣一直平和淡然,沈若復雖是口齒伶俐,但在這位師兄面前,卻是十分收斂。陸敬新道︰“師兄這變化之術的確出神入化,我都分辨不出來。”謝子敏道︰“除去醫治過程之中我會想得起一些法術來用之外,這已是我唯一不必在醫治過程之中才想得起來的法術了。”韓一鳴不料這位師兄已到了這一步,已是只有醫治之中才會想得起法術來了。

    這句話不僅令韓一鳴吃驚,連陸敬新與沈若復都默默不語。過得一陣,沈若復道︰“師兄,你也不記得御劍術了麼?”謝子敏道︰“我確實不記得了!”沈若復道︰“那你的寶劍呢?”謝子敏道︰“我送人了!”三人都大吃一驚,看著他出不了聲,他居然將他的寶劍送給他人了!三人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忽然門一響,那漢子走進屋來,他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手中都端著一個碗。那漢子將碗端到謝子敏面前,道︰“這是添丁喜蛋。”謝子敏道︰“好的,多謝。”接過碗來,道︰“師弟,你們也沾沾這喜氣,你們遠道而來,也算是緣份。”那一男一女將手中的碗向著陸敬新與韓一鳴遞來。韓一鳴接過來,見是一碗煮得黑糊糊的荷包蛋,無由的心中溫暖。正向沈若復推讓,那漢子又端了一碗來。

    那漢子新添了丁口,多添了許多事,忙碌非常,進來片刻便又出去了,連那一男一女也跟著出去了。謝子敏已吃了起來,看他的吃相,的確是餓了。想來那碗添丁喜蛋極燙,他邊吹邊吃。陸敬新也提起筷子來吃,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只得也提起筷子來,將那煮得黑糊糊的蛋劃拉到口邊。那添丁喜蛋吃起來倒不難吃,香甜不說,還有淡淡的藥味。不多時,四人都吃了個光,連湯都不曾剩下。

    謝子敏道︰“我真是餓了。”沈若復道︰“師兄,你的寶劍沒了,你這些年是,是走過來的麼?”謝子敏道︰“嗯。”陸敬新道︰“師兄,那至少是靈山之物呀!”謝子敏道︰“身外之物,何須太在心上。我御劍不行,它在我手中無用,不如送人!以供他人之用,總好過在我身邊無用.”沈若復與韓一鳴異口同聲道︰“送與何人了?”謝子敏道︰“不記得了。”他不記得寶劍送與誰了,卻記得許久之前的青花小蒼龍,韓一鳴與沈若復都面面相覷,怔怔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後,陸敬新才道︰“師兄,那你今後如何回靈山?”謝子敏道︰“這個我可不增想過。但我回去做什麼呢,靈山之上靈氣充沛,沒有了世間的病疼,我回去不回去都沒有差別。”韓一鳴說不出話來,這位師兄又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看了沈若復一眼。只見沈若復也不言語。他雖是舌燦蓮花,但遇上這樣一位師兄,反倒不知說什麼好了。想必他的利齒銳舌在這位師兄身上,是沒什麼用處的。

    又過得片刻,謝子敏道︰“並非我再不回靈山了,靈山此刻好好的,並不需要我前去為大家療傷解痛,我回去有何意義呢?對了,那被青花小蒼龍所咬的平波道長門下的師弟……我該當能叫聲師弟的。他如何了?我適才太累,全然沒有問起此事來。”韓一鳴揀其要害,說了幾句。

    謝子敏道︰“嗯。有人為他皮肉攤開了?卻不能治好他?我知曉了,那人只听說了皮毛,不曾听說攤開之後還要做什麼。嗯,雖說已被咬多日了,但皮肉攤開來,他的血脈之中的毒液也就露了些許出來,這就是他為何到這個時候還活著的緣故了。再者,他們也是有修為的,不能用常理度之,不會如常人一般就這樣死去。並非我要分個三六九等,這里可是兩條人命,也比他危急得多了,因此我不能這樣離去。這樣罷,請哪位師弟先替我拿些藥回去,先讓他們給這位師弟用過,三日之後我定然前去!”

    陸敬新道︰“師兄,你還記得那十萬大山在何處麼?”謝子敏想了一想,點了點頭︰“我自然記得,我若是靠這雙腳走,少說也要走個十天半月。但師弟們來了,我便不必靠自己的雙腳來走了。若是我自己走去,須十天半月,但師弟們帶我御劍飛過去,卻不需這許多時候。”



第五百三十八章 藥

    他停了一停,自懷中摸出一個小小藥瓶來,道︰“嗯,三位師弟等一等,我再去找一味草藥來加在其中。”說著站起身來,向屋外走出去了。

    他身型樣貌都是一個老婦模樣,但這時站起身來,卻是很快便走出去了。韓一鳴想著他沒有寶劍,要一步步去走,正想對他說可以御劍送他去找。忽然想起來謝師兄須慢慢找尋,飛在空中不止看不到疾痛,也看不到草藥,遂打消了這個念頭。

    過得一陣,謝子敏走進屋來,他口中嚼著什麼,嚼得甚是用力。韓一鳴問道︰“謝師兄尋到了麼?”謝子敏也不言語,只是用力嚼著口中的物件,嚼了一陣,將拿在手中的小藥瓶瓶塞拔了出來,將口中嚼著的物件吐進瓶口,將瓶塞塞上,握住瓶身,用力搖了幾下,將小瓶遞給韓一鳴,拿起桌上的一個碗來,那碗里還有添丁喜蛋的汁,喝了一口,在口中漱了片刻,吐在地上,又用力將口中的唾沫也吐在地上。然後喝了一大口喜蛋的湯汁,才道︰“嗯!你們拿了去,先隔水熱過後,再將里面的藥涂在他的皮肉攤開的傷口上,記得要全都涂上,他皮肉攤開的日子久了,攤開之處已然干了,先涂上藥,讓已死去的血脈都活動起來,我才好治他。”

    韓一鳴接過藥瓶,謝子敏又道︰“他涂上這個,會疼痛非常。嗯痛是好事,若是不痛,只怕就活不了啦。還有這個!”他自懷內拿出幾棵碧綠的草藥來,想來是他適才找的,揣在懷中,因而捂得有些蔫了。謝子敏道︰“這幾棵草藥,你叫方師弟的師弟們用銀吊子來熬煮,煮開即可,每次一大碗,也是活絡的氣血的。直吃到三天之後。”韓一鳴一一點頭答應。

    待謝子敏交待完畢,陸敬新才道︰“二位師弟,你們一同去罷!我在這里和謝師兄等你們一同回來。”沈若復與韓一鳴便告辭出來,走出這個小小村落,轉過一道山坳,見左近無人了,這才召出寶劍來,向著來處而去。

    來時快,去時更快,不多時那小鎮已在下方若隱若現。韓一鳴與沈若復皆不停下,而是向著鎮內平波道人的弟子所住的客棧飛去。二人飛到客棧後院上方,這才落下來。院內依舊是濃重的血腥氣息彌漫,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他們出門之前那院內滿滿的人都沒了蹤影,韓一鳴正想說話,忽然听那方師兄住的屋內傳出聲息來。

    有人道︰“也不知他們找到了沒有?”另一個聲音道︰“哪里找得到?靈山的弟子向來奸狡,他們若是不真心替咱們師兄醫治,咱們就不必講什麼情面了!”這個聲音較為粗豪,韓一鳴一听,便知是那宋出群!而先前那個聲音,則是那錢若華!

    只听那錢若華道︰“情面?我可不知我們與他們有什麼情面!”他聲音冷淡,與他平素帶笑的面容全然不相附合,森冷無情!那宋出群道︰“師兄說的是,有什麼情面可言,到時若是方師兄有個……我便殺了他們!”就憑這宋出群的修為,這句話就是胡吹大氣,听在耳中並不害怕,卻也有些寒冷。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都不向內走去。

    錢若華道︰“師弟,這種話,你便不必說了。說來也是白說,無非是逞口舌之快罷了,但方師兄或有個三長兩短,此事定不會如此干休!”那宋出群道︰“師兄,你比我聰明,那你說咱們能做什麼?”錢若華道︰“這事還早,到時候再說。反正方師兄活著固然好,死了,只怕更好!”

    韓一鳴雖知這姓錢的弟子心狠手辣,但萬不料他心狠手辣到了這一步,連自己的同門的性命都全然不放在意中!正想出聲,衣袖卻被沈若復一拉,回頭一看,只見沈若復面目沉郁,眼神獰狠,不由得收聲匿氣,也仔細听下去!

    卻听宋之群道︰“師兄,你的意思是,若是方師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便是咱們的機會麼?咱們可借此機會向靈山動手麼?”卻不听那錢若華回答,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隔了些時候才听錢若華道︰“宋師弟,你問的話太多了,凡事不必問出聲來,自己去想罷!現下說這些還太遠,你守著方師兄,我去去便來!”

    他要出來,韓一鳴與沈若復都不曾料到,韓一鳴先四周一望,尋找可以藏身之處,這院內卻無甚可以藏人之處,只有一口井在院心,總不能跳入井中罷。正想間,錢若華已走到了門前!

    那錢若華乍然間看見他們,也是大吃一驚,愣在門內,說不出話來。三人分成兩邊,面對面看著。這邊韓一鳴與沈若復面無表情,冷淡相對。那邊錢若華則是呆在當地,看著二人。虧了他是極會變化的,愣了一愣之後,忽然面上堆上笑來,道︰“靈山的二位師弟回來啦!怎樣,可尋著你們的師兄?咦,陸師弟呢?”沈若復道︰“多承錢師兄記掛,我們陸師兄很好,現正與謝師兄同在一處呢!沒有被青花小蒼龍咬中,還活得好好的呢!”

    他言辭甚是尖刻,錢若華道︰“那便好!咦,不是說請謝師兄來救我方師兄麼?怎地謝師兄卻是不來呢?”沈若復道︰“還用我師兄來救麼?我怎麼認為宋師兄的性命並不這樣重要呢?反正他是死是活我靈山派都脫不了干系,那,不如死了好了!活著干什麼?”韓一鳴听沈若復如此這般回答,極是尖利,便看著錢若華。

    錢若華極是機靈,一听這話,便知他們已將先前自己說話都听了去了。但他老奸巨滑之人,面上全不變色,只笑道︰“二位師弟真會開玩笑,這是說的哪里話來?那謝師兄怎地不來?”韓一鳴道︰“我謝師兄三日之後方能來到,這里讓我與我沈師兄帶了藥來給方師兄治傷。怎樣?方師兄的傷還要不要治?”錢若華笑道︰“自然是要治的,既然謝師兄三日之後才能到來,今日有勞師弟們了。”說著,向門里一讓,做了個請的手勢!



第五百三十九章 懷疑

    沈若復道︰“師弟,那,咱們就進去看看。”韓一鳴見他面上神情,知他還有話說,便不作聲。沈若復又道︰“咱們只可遠遠地看,把藥交給他們,讓他們前去為方師兄敷藥、煎藥罷。即便在他們手下治出個三長兩短來,與咱們無關,咱們也脫不了干系,那不如咱們不治了,站得遠遠地看一看,就當是向方師兄告別了罷。一面之緣也是緣嘛,也該告別的!”話音未落,一人直沖到他們面前來,嚷道︰“你說什麼?我師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沖上前來的,正是那宋出群!他睚眥盡裂,滿臉脹紅。沈若復道︰“反正你注定要與我們沒完,我也不在乎多得罪你一次。你那師兄我本有救他的意思,現下听你這樣一說,我倒覺得可以不救了。反正又不是我咬他的,我也沒有欠他什麼,我為何一定要救他呢?何況救了他我也落不下什麼好來,救了他你們一樣要恨我入骨,那不如不救!”那宋出群哪有沈若復這般機靈,听得如墮雲里霧里,想要反駁他,卻是反駁不了!

    這一席話,說得錢若華也有些搭不上話,只在一邊訕訕地。韓一鳴正覺出了一口惡氣,卻听身後有個沉著的聲音道︰“沈師弟,話可不能這樣說。咱們都是同道中人,俗話說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不是?你們便算是看在我的面上,出手相助,救了方師弟,也是你們的好處呀!”韓、沈二人回頭一看,劉晨星不知從何處走出來,走到了他們身後!

    韓、沈二人都躬身行禮,道︰“劉師兄。”劉晨星笑道道︰“謝師弟可好?我與他也是很有時候不曾相見了?”韓一鳴與沈若復都道︰“多謝師兄記掛,我們謝師兄很好!”劉晨星道︰“有勞二位師弟奔忙了,謝師弟既然要過後才到,那,可有什麼救治的法子讓你們先帶過來了?”韓一鳴自懷中取出那個小瓶與那幾棵蔫頭搭腦的草藥,道︰“謝師兄讓我們帶了內服外敷的藥過來……”話還未說完,宋出群已劈手將小瓶與草藥都奪了過去,道︰“就只有這些麼?”

    韓一鳴甚是厭惡此人,便收住了口,看他神情也是全然不相信這小瓶能救他們的方師兄。宋出群道︰“這不是什麼毒藥罷,我師兄再……”沈若復不待他說完,已冷冷地接口道︰“是毒藥又怎樣?反正你師兄已被你害成了這樣,再加多一重毒,也不過是個死,怕什麼,難不成還能死兩回麼?”

    宋出群大怒,兩手捏緊拳頭,便要撲過來。韓一鳴忍不住出聲道︰“此藥可只有一份,要是被你捏壞了,你方師兄的性命可就……他的命可是在你手上,這你可怪不了咱們啦!”那宋出群面色變紫,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卻是不敢輕易便撲過來,手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還是那姓錢的弟子伸手將草藥與小瓶都拿在了手中,問道︰“哪個內服?哪個外敷?”韓一鳴依謝師兄所說教給他們,那姓錢的弟子道︰“宋師弟,這你可听明白了,快些去做。”那宋出群猶自道︰“這萬一要是毒藥……”

    沈若復好生不耐煩,道︰“這本就是毒藥,咱們都別爭了。愛吃不吃,反正死一回是死,死兩回也是死!”宋出群還欲還口,錢若華已斷然喝道︰“宋師弟!你給我出去!”宋出群听他厲聲喝斥,雖是不憤,卻不敢再耽擱,跑出去了。

    錢若華換了笑臉道︰“我這師弟最是傻了,連我師父面前,他也是如此的。還望二位師弟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沈若復與韓一鳴皆不出聲,那姓錢的弟子又道︰“劉師兄,你且請坐,咱們一會看著給方師兄治過傷,再感謝師兄!”劉晨星只是一笑。

    不多時宋出群帶了兩名弟子進來,一個捧著一大碗水進來,那水色澤有些微綠,想來是那草藥煮成的水。另一個用一個木盤托了小瓶和一個淺碟進來,想來已經隔水熱過了,拿來要給那方師兄涂了。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讓開了去,雖說那方師兄看上去著實可憐,但帶藥過來,二人已覺盡了同道的本份。至于涂藥喂藥,就不必親力親為了,這方師兄有許多師弟同在,似乎喂藥也不關靈山的事。

    那用端了一碗藥水進來的弟子將手中的碗放在窗邊桌上,道︰“太燙了,宋師兄,等涼一涼再端去給方師兄喝!”那托了木盤進來的弟子便道︰“師兄,這個溫得正好。”宋出群連忙道︰“快倒出來!給師兄涂上!”說著,自己拿了小瓶起來,拔開瓶蓋,對著旁邊的小碟便倒。

    那瓶中流出濃稠的油狀物來,流得甚是緩慢,看上去極是厚重,並且色澤多樣,似是好多種油混在了一起。有的深色,有的淺色,有的是褐色,有的是濃綠,居然還有水一般透明的一道在其中蜿蜒。宋出群愣了一愣,抬起眼來看了韓一鳴與沈若復一眼。他是個不藏心事之人,這一眼之中,全是懷疑,他那極大的眼白與小小的黑瞳仁就越發狡猾了。韓一鳴與沈若復明明看見了,卻都不出聲。宋出群伸出一只短粗的手指,對著那淺碟之中的油攪了攪,依舊不能將它們混在一起。那淺碟之中的油依舊是色澤多樣,如絲絲縷縷的彩線嵌在了一起。

    宋出群道︰“這個,不會是毒藥罷?”錢若華不耐煩地喝道︰“宋師弟,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卻已壓不住沈若復的反駁了。沈若復道︰“咦,你猜得很是。我適才便已說過了,這便是毒藥!我拿它來,便是要毒死你方師兄的!你奈我何?”他口齒尖利,宋出群哪里是他的對手,踫了個釘子,只得閉口不言,狠狠盯了二人一眼,頗有威脅之意,將那只小小淺碟托在手心,走到床前去撩起青布帳子來,將手指在淺碟中蘸了蘸,便向著躺在床上的方師兄那攤開來的皮肉之上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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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半知

    他的指尖一觸到那方師兄的腿上沒有皮的肉上,方師兄那條腿便輕輕抖了一下。這方師兄昏迷已有多日了,始終神智不清,躺在床上沒有活氣。他的腿忽然彈動了一下,立時便將宋出群嚇了一跳,他呆呆盯著那條血肉模糊的腿看了一陣,才叫出聲來︰“師兄,師兄動了一下!”

    那姓錢的弟子也愣了一愣,看了韓一鳴與沈若復一眼,似乎對謝子敏送來的這藥效也十分意外,隨即走到床邊去看。他們門下這些師兄弟,倒也頗具有同門手足情誼,便連頗為厭惡他們的韓一鳴,看見如此手足之誼,也微微嘆息。看來凡人都有一樣好處,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再是惹事生非,令人厭惡,也還有這一刻的相互關照令人動容!人無完人,人也無有完全壞到了底之人!

    那姓錢的弟子對著方師兄看了片刻,道︰“師弟,你再涂些上去試試!”宋出群五指都沾滿了藥,向著那方師兄腿上便抹去。只听“啊”地一聲慘叫,那方師兄身子挺了起來,全身抖個不住。他一聲慘叫還未叫完,後面趕著連著的便都是慘叫聲了。只是叫得甚是淒厲,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忽然那宋出群回過身來,破口大罵︰“你們他媽的活膩了!敢來消遣我師兄,想是不想活了,讓我師兄身受如此苦楚,我怎會放得過你們?”說著站起身,便要沖過來。韓一鳴與沈若復都不料他忽然變了臉這樣快便反復無常,令人意外,正在驚異間,劉晨星已插了進來道︰“宋師弟,有話好說!怎地如此便翻臉了?即便是靈山的師弟們做得不好,也容他們說個清楚明白呀!”

    沈若復應對極快,順著劉晨星的話便道︰“即便是錯了,也要問個清楚再說。何況我們並不知自己何處做的不對,宋師兄開口便罵,便是對了,我也不敢再向下做了!”那宋出群本是個火爆脾氣,若不是劉晨星在場,只怕便要動手了。礙于劉晨星的面子,道︰“他們拿了什麼毒藥來,將我師兄害得大聲呼痛,還是什麼好事麼?”說著狠狠瞪了韓、沈二人一眼。

    沈若復道︰“原來是為的這個。我並不知這是什麼?我謝師兄說這個是用來給令師兄涂傷處的,會有些疼痛,我韓師弟也說明白了呀!怎麼,你沒听到麼?”那宋出群一听這話,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這是有些疼痛麼?這全然是要痛死了!我師兄昏迷多日的人了,被你們這藥一痛痛醒過來,還大聲慘叫,這藥還能用麼?要是用了把他痛死了,便是你們殺了他!”他極大的白眼珠看著二人,似要看二人是否心虛。沈若復冷笑道︰“原來方師兄是昏迷了多日了呀,人事不知呀!我倒不知道我們怎麼殺了他了?若不是我師兄這藥,他能醒得過來麼?”

    他一句話便將宋出群問住了。是呀,這方師兄被青花小蒼龍咬的當天,傷口便如火燒火燎般疼痛。到了三日之後,整條腿連臀部都腫脹起來,全然不似被咬過的,而似是被打成重傷,幾天之後方師兄時而迷糊時而清醒,清醒之時倒也罷,迷糊之時口內的胡言亂語卻已听不分明。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雖對別派弟子十分排擠欺壓,但對他們本門的手足,卻是出人意料的團結,四處打听,自然听說了皮肉攤開法。那方師兄因了自己一時大意,痛苦不堪,清醒之時便尋思著這皮肉攤開法能夠讓自己不再那樣痛苦,因此咬牙要他門內一位姓杜的師弟為自己施這個法術。

    這杜師弟與謝子敏一般,喜好歧黃之術,也頗有研究。但他與謝子敏全然不同,他擅長于醫理脈理。倒也是許多疑難雜癥手到病除,方師兄被青花小蒼龍咬了之後,同門之內就廣為找尋能夠精于醫道的師兄弟前來救援,他也在其中。但青花小蒼龍實乃是世所罕見的毒蛇,一般蛇咬的草藥,全然不能奏效,連止痛都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方師兄極之痛苦。

    這方師兄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昏迷之時人事不知,清醒之時卻是痛苦不堪。請了十個八個本地郎中來都說是蛇咬之後,只有壯士斷腕才能保得性命。但他被咬的卻是臀部,總不能順著臀部將自己一砍兩半罷!便算他自己砍得下手,只怕過後也活不了。後來清醒之時正好听一個郎中說道從前這有皮肉攤開的治法,便請他下手。也是痛得無法了,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之策。那郎中哪有這個本事?連連搖頭,即刻收拾了隨身物件匆匆告辭。之後再請的本地郎中都無一人敢下手,即便被他們強行請來,也是看一眼便告辭而去。若是不放他們離去,他們便叩頭央告。郎中央告病人,也是時所罕有了。那時方師兄身上毒液已彌漫開來,全身都覺腫脹得疼痛不已。再見那賈師弟來,又通歧黃之術,便央他下手。

    那杜師弟如何敢輕易下手?他再三央及,說自己此刻已生不如死,不如請他放手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生死有命,若是師弟出手相救還不能救回,看來老天真是要收他這條命了。那賈師弟本有些治皮外傷的本事,想而又想,同門一脈,哪有眼睜睜看他痛楚的?便果真將他皮肉攤開了來。

    但這鎮上之人只知皮肉攤開,攤開之後怎樣將毒液清除卻是絲毫不知!因此方師兄的皮肉雖是攤開來了,卻不知該如何醫治了。那尋常的蛇藥用在他攤開的皮肉之上,哪里會有絲毫收效,眼睜睜看著方師兄一天天衰弱下去,派之中人無所不用其極,四處找尋救命良方。宋出群早已立誓,若是方師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靈山韓一鳴一伙三人的性命他便要親自動手來取了!

    倒是那杜師弟有些見識,見事已至此,倒不想別的,而是將幾百年來自己看過的醫書都翻了出來。後來在一本百多年前看過的書上看到月華鳩可解百毒,這才號召在這里的師兄弟,一同尋找這月華鳩。一連尋找了幾天,才與韓一鳴一伙撞上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咎由自取

    宋出群道︰“這是痛醒了的,也算是醒麼?你靈山派還真敢這樣算麼?無恥之極!”沈若復冷笑︰“哈,這還好是痛醒了,還活著!要是痛昏過去了,我豈不是要提頭來請罪了?”宋出群道︰“那是自然!”沈若復冷笑道︰“好,也不必等了,你便算我如今殺了你師兄好了,前來與我算帳罷。反正我若死了,我看他能活多久。原來在你們心中,他昏沉中等死,倒好過他痛醒過來!你還真盼望他死呀?真是手足情深!”宋出群又是勃然大怒,想要反駁,卻是沒有沈若復的利口,說不出話來。是呀,方師兄痛得醒來,不比痛得昏沉好麼?至少他還活著!

    沈若復的話,宋出群未必能夠反駁,本來宋出群就不是他的對手,也不夠機靈,哪里會是沈若復的對手。听他這樣一說,又氣又怒,想要反駁,卻全然不是對手,想不言語,心中卻是不忿之極。憋了半天,從喉嚨深處憋出一句話來︰“我方師兄要是有個……我定然放你們不過!”沈若復毫不示弱,道︰“那你方師兄要是治好了,我們也放你不過可好?”錢若華在一邊喝道︰“宋師弟,你就少說兩句!靈山的師兄弟們也關懷咱們的師兄,才這樣勞師動眾地奔忙。你休得無禮!”

    他這話說得他自己似是一個極明白是非,分得清好歹之人。韓一鳴若不曾听到他之前說的話,或許也會被這話蒙蔽。但先听到了他在屋內發的狠話,這時再听他的好言好語,真就是一個兩面三刀,口是心非之人了。韓一鳴極是厭惡此人,忍不住道︰“有禮無禮的,也不必再說了。我們妙手回春的謝師兄也不曾來到,這禮遇咱們也當不起。”錢若華略有些尷尬,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聲,正要說話,那宋出群已道︰“果真是如此,你們的謝師兄也不曾來到,我們……”後面的話,被錢若華止住了,他大喝道︰“宋師弟!你好生給方師兄涂藥才是!心分二用,最是忌諱!”

    宋出群悻悻住了口,想來若是錢若華不出聲制止,他還不知會說出什麼難听的話來。韓一鳴倒覺他極是憨直,雖說言語之中頗為無禮,卻是個忠直之人,比起這姓錢的弟子來,不知好到了哪里去!至少他心中所想,都已明白說出來了,不似這姓錢的弟子,當面笑容,背後狠辣!

    宋出群不再言語,低頭將五根手指狠狠地手插入那個小碟,蘸滿了藥,正要向那方師兄身上抹去,沈若復在一邊冷冷開了口︰“宋師兄,你好歹手下留情。方師兄哪里還禁得住你狠狠地按上去,痛出個三長兩短來,我們可負不起這責。這藥涂了會痛,我與我師弟已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但若是痛上加痛,可就不關我靈山派的事了!”宋出群被這兩句話說得面色變紫,兩目圓睜,對著沈若復怒目而視,手卻輕輕地將藥抹在方師兄那開來,血肉模糊的腿上。

    他的手指掃過方師兄的傷處,方師兄起先是長聲大叫,他本來已昏迷多日,人事不知,這一下全然痛醒過來,多痛得幾下,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咬緊牙關,將那叫聲都吞進了肚中,壓在了喉嚨里。韓一鳴上回見他之時,只見他神情倨傲,令人十分厭惡,這時見他,卻是見他眉頭緊皺,牙關咬得格格作響,額頭上全是汗珠。

    他的忍耐之力頗令人佩服,一個大些的傷口都常常令人無比痛楚,他的皮肉這樣大片攤開來,想必著實是常人不能忍耐的。真不知剝開之時,他是怎樣忍耐住的?那宋出群雖說性情毛躁,但為他的師兄涂藥卻是著實細心,將那瓶中所有的藥都倒了出來,每一片皮肉都小心涂了又涂,並無一處遺漏,看看再無差錯了,這才道︰“涂好了,現下怎地?”

    沈若復道︰“那就等我師兄來罷,三日之後……”後面的一句“我師兄定然前來!”還未說出來,那宋出群已道︰“哈!三日,你們的意思,是我師兄就要痛三日麼?你們真是……”他面上的神情無比忿怒,兩眼直視著沈若復,眼中險些要冒出火來!沈若復冷笑道︰“這可跟我們並不相關,便是痛足三日,也是人之常情。他皮肉攤開了這些時日,那皮肉還能隨便長合在一起麼?就眼下這模樣,能合在一起恐怕已然不錯了。痛一痛能讓他恢復如初,不強過他生不如死的延挨麼?”宋出群無言以對,看著他們說不出話來,沈若復又道︰“方師兄本就已沒有了生望,能治好已要感謝上蒼了,你還在這里計較這、計較那的,不是舍本逐末麼?”

    宋出群被他乘勝追擊,哪里還說得出話來,只听一個筋疲力盡的聲音道︰“師弟,你,你就不要說了。”眾人回頭一望,卻是那咬緊牙關的方師兄說了此語。他已清醒了許久了,想必對這里眾人爭執的緣故也再清楚不過了。只是之前痛得滿身大汗,抽搐不止,不便出聲言語。這時听到這話,知道宋出群是個憨直弟子憨直太過了,不出聲制止他是不行了。因此出聲制止。

    錢若華搶先道︰“啊,師兄你好些了麼?”方師兄眉頭緊皺,兩邊太陽穴上青筋浮動,額頭上汗珠密布,半晌才道︰“咳,當真是痛徹心肺!”說了這句話,轉而對著韓一鳴與沈若復道︰“我好多了!兩位師弟,多謝你們前來相助。我知曉了,這三日定然是疼痛的,這也是我咎由自取之故。總之多謝你們出手相助!”

    他此時臉色蠟黃,神氣不足,全然已不是那日為難韓一鳴與羅姑時的頤指氣使了。而是平和了許多。韓一鳴雖不見得因此便對他同情之極,卻也只能道︰“方師兄請好好歇息,三日之後,我謝師兄定然會來為你診治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慈悲

    二人與劉晨星招呼過後,其余之人都不再多話,告辭出來,來到院中,猶見那宋出群依舊氣恨恨地站在院內。二人也不理他,各自召出寶劍來,飛入天空。

    這回倒好,再也無人跟在他們身後,想來果真如那錢師兄所說︰“若是方師兄死了,不見得便不好!”因此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不再跟來了。二人直接飛到兩位師兄所在的茅屋之外,恰好不見人影,這才收了寶劍進屋來。

    屋內陸敬新見他們回來,問道︰“怎樣?”沈若復道︰“已涂上藥了,看他痛得牙關緊咬,卻一聲不出的樣子,我倒有些佩服了。”韓一鳴道︰“全然不似從前那樣了,看來受些苦楚,是有好處的!”陸敬新笑道︰“那是自然。”

    二人見謝子敏不在,便問︰“謝師兄呢?”陸敬新一听這話,便“噓”了一聲,道︰“是謝師姐!你們小孩子家,怎麼全然不知曉此事的關鍵之處呢?他若能夠真身示人,何必以婦人之貌遮掩自己呢?或許男女之分,于他來說,只是因人而異了。記著,是謝師姐!”二人都道︰“是,我們記住了。”陸敬新道︰“那女子才生產過,我想定然是謝師姐用了他那奇異的手段,我听這女子的家人說她是橫生。若不是謝師姐用他非同一般的手段相救,這個孩兒與這個女子都活不下來的,這便是所謂的兒奔生、娘奔死。許多地方也有對付這橫生的法子,但都極是殘酷。”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異口同聲地道︰“極是殘酷?如何殘酷?”兩人都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勢頭,陸敬新便道︰“我听說橫生是生不下來的。一般都是保孩子不保母親的。”他本想草草帶過,但這樣一說,韓一鳴與沈若復越發好奇了,道︰“生不下來,就保孩子麼?怎麼個保法?”陸敬新無奈,只得道︰“是呀!我不曾見過,我只听說,遇上橫生,便將待產的女子放在耕牛或者騾馬背上,牽著耕牛或者騾馬不停繞圈子,這樣可以將胎兒自母親的腹中墮出,但母親是保不住的。”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听得毛骨悚然,沈若復半晌才道︰“這樣也行麼?真是殘酷!”陸敬道︰“就是這樣的,多少年來,始終如此!或許謝師兄便是因此才想出了他奇異的醫治之術罷。”韓一鳴道︰“謝師兄,不,師姐手下,正是普渡眾生了。”陸敬新道︰“是呀,只不過謝師姐說,這類醫治之術世所罕見,不是大凶大惡之癥,也常常用不到這樣的醫治法子。因此醫治之後三日,師姐也要留在這里,指點病者家人小心照拂才是。不止湯藥得十分小心,連開門關門都要小心翼翼才是。師姐這手段雖能保住許多人的性命,但經歷了這些,病者想必受傷也重,還是小心些為好。本是救人,反倒因不小心害了別人性命!那救與不救何異?先前今日生產這女子的夫家來說,這女子似是很虛弱,謝師姐便出去了。師姐藥石奇妙,醫術精湛,定是手到病除的,只是我就不便跟去了,因此在這里等候。”

    韓一鳴本已對這位謝師兄十分驚異,再听謝子敏這樣一說,越發崇敬了。想來他這樣的人,若不是真離不了這里,也不會讓那方師兄受三日之罪。他先前以為所謂的三日,乃是對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的小施懲戒,但此時看來,卻全然不是這樣。他確實不能離開此地,他去為那方師兄醫治,也要費時費力的,若是他先就跟他們走了,那此時不是害了那女子麼?

    再者這位師兄雖未露出真容來相見過,總是一個老太婆的模樣,卻全然不是一個刁難別人之人。想來幾百年修為,雖說只在醫道之上,卻真有了與眾不同的看法。他如同高高在上,出塵飄逸之輩。用慈悲之眼對待眾生,用慈悲之心看待眾生,這樣才真是有修為之士,這也才是修為。韓一鳴乍然間看到了另一種修為,別一樣境界,心中似是開了一扇窗,豁然開朗。

    等了一陣,門外傳來腳步聲,片刻之後已來到門前。走入三四個人來,當先入來的便是謝子敏,隨在他身後的,乃是先前見過的婦人與漢子。謝子敏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道︰“那屋內太過悶熱,不必如此連風都不透,只要圍上青布帳子,風透不入帳內便可。每至中午,沒什麼風的時候,便關上房門,收起帳子來透氣。若是開著房門,是一定要圍上帳子的。”那跟在身後的婦人道︰“那薄薄一層布,能當得什麼事?”謝子敏道︰“青布帳子雖薄,卻織得極密,是風穿不透的,若有強風吹過,青布帳幔擋得一擋,她在床上便不會被吹個正著。少了許多病癥,你們看顧起來,也方便許多。她此時乃是最為虛弱之時,過了這三天,便好得許多了。正午之時,你們關上門窗,給她敞開帳幔透透氣,到了晚間,關上帳幔,寒氣不能入內,三十日之後,便無大礙了。”跟在他身後的漢子與女子都頻頻點頭,末了道︰“有勞您老人家了。”再寒喧兩句之後,便都出去了。

    那漢子之前凶神惡煞,狀若瘋狂,這時卻是俯首貼耳,對謝子敏的囑咐點頭不已。前後相比,宛如兩人。謝子敏本已是一付垂垂老矣之態,此時額頭上全是汗珠,面上疲憊不堪,待得那漢子與他家人都出去了,韓若復與韓一鳴才笑道︰“師,嗯,師姐真是累壞了,好生歇息一陣!”

    謝子敏道︰“你們前去送藥,那方師兄如何了?”沈若復道︰“方師兄是我們稱呼的,謝師姐就不能稱為方師兄了,而是方師弟!”謝子敏不置可否,陸敬新道︰“謝師姐是順著師弟你們的稱呼前來稱呼方師兄的。”韓一鳴道︰“師姐,那方師兄已昏迷了許多時日,師姐的藥一涂上,他立時就動了一動,我不曾看見,倒是他的師弟叫出聲來的。待得藥涂完了,他早就痛醒過來幾回了。想來那痛真是痛徹心肺了,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痛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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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活力

    沈若復奇道︰“師兄,那是狠辣藥?”謝子敏道︰“是,那叫做辣藥。我那瓶中裝的藥,乃是多年辛辣活血藥物浸在上好的香油之中浸成的,藥力老辣,又加上浸了許多年,定當是十分辛辣的,那日你們說了,我又卻找了極辣的幾味藥材嚼了加進去,這藥材涂上之後,會不止十分辣,還十分的熱,能夠活絡血脈,若沒有這三天的活絡,他的皮肉再不能長在一起了!”韓一鳴本來以為師兄特意將那藥拿去給那方師兄涂,乃是讓他多受苦楚,警戒之意,及至此時,才知還是為了保他全身,這才給他涂藥的。

    過得一陣,謝子敏道︰“他這三日,都會疼痛難當。那藥力極強,每時每刻都讓他痛苦不堪,也因此他的皮肉才有活力。活的人難免疼痛,只有死人才不會疼痛。雖說我是以歧黃之術救人的,該當讓其痛苦消逝,快樂接近。但痛楚便是雙刃利劍,也能救命的。”韓一鳴于此倒是早已想通了,沈若復在平波道人的弟子面前,早已說過這話了,再清楚明白不過。

    韓一鳴道︰“謝師兄,你的藥當真極是厲害,那方師兄現今已然再清醒不過了。若不是師兄說明白,我還當是他太過無禮,師兄小施懲戒呢!”謝子敏微微一笑︰“我不過是一個人罷了,自己還不能將事事都以是非對錯來判定,哪能去懲戒別人呢?人誰無過?我自身也有過過錯,又憑什麼去懲戒別人呢?”韓一鳴听了這話,心中一怔。沈若復點頭道︰“謝師兄說的是,誰都不是高高在上的老天,就不能高高在上看待世人。”謝子敏道︰“師弟說的是,我們不過螻蟻罷了。走于世間的微渺螻蟻!”

    雖說謝子敏極是謙遜,但他的醫術,著實是不錯的。三日之後,那女子已無大礙,只須小心調養便是。于是四人告辭,那家人家哪里肯放,再三苦留。這幾日內,總是雞鴨不斷,吃得韓一鳴、沈若復、陸敬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家中正是最為忙碌的時刻,卻總是好吃好喝地送上來,雖說不能與丁五的妙手相比,但他們的謝意,卻都藏在了其中。想來是不善言辭之故,少有人來打擾他們。每日里謝子敏幾次探看問診,三人便在村內四處閑逛,這里民風淳樸,對他們都禮敬有加,倒也逍遙自在。

    三日之後,四人辭別此地,那家人家送了又送,硬要他們臨到頭改變主意要折轉回去。走了許久,費了他們許多口舌,那家人家見他們真要離去,這才收住腳步,不再向前送了。四人加快腳步,走到那家人家再看不到之處,陸敬新這才召出寶劍來道︰“咱們去罷!”

    謝子敏道︰“三位師弟,請稍等片刻。”說罷站在一邊樹下,閉目凝神,韓一鳴奇異,心道︰“莫非謝師兄有什麼法寶要拿出來與我們一同上路麼?”與沈若復對望一眼,忽然听沈若復道︰“這才是師兄的本來面目麼?”韓一鳴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須發之中斑斑點點雪白的老者站在他們身後。那老者點了點頭,道︰“三位師弟,咱們這就啟程罷!”

    這是韓一鳴所見靈山最為蒼老的同門師兄了。先前韓一鳴只道謝子敏也與司馬凌逸一般,壯年模樣,神彩奕奕。但這時看來,他沒有七十歲也有八十歲了!面皮上全是皺紋,須發雖還有黑色,但銀絲也極多了。而且他的老,並非只是面貌上的老,而是連眼神都混濁了。他的雙手微微發抖,身上的衣衫也變成了男子衣衫,只是那衣衫的色澤卻不是靈山的素衣,而是一件麻衣。

    韓一鳴愣了一愣,看了沈若復與陸敬新一眼,這便是他們的師兄麼?比大師伯可是蒼老得多了!不僅面上有老年人才有的褐點,連手上都有了!雖說他變成的老婦人已是十分蒼老,但此時看見了他的本來面目,卻覺他變成老婦人,比之目前可算是年輕得多了。沈若復道︰“師兄,你,你為何……為何不穿靈山的素衣?”謝子敏道︰“師弟,那衣裳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我不穿素衣,也還是靈山的弟子,你們的師兄。穿不穿,有什麼分別麼?”

    沈若復定然不是為了問他素衣,而是忽然間改了口的。韓一鳴對沈若復早已心知肚明,他向來問話都別有因由,想來是想問謝師兄為何會老成這般,話到了口邊又覺不妥,隨口問了衣裳。這些信手拈來的言語,沈若復著實太多了,他便是有這樣的聰明,能夠在片刻之間,便將到了口邊的話改得面目全非!

    陸敬新道︰“走罷,師兄,你隨我同走,兩位師弟就各自走罷!”韓一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謝師兄,是否那月華鳩的眼淚能解青花小蒼龍的毒?”謝子敏細想了片刻,道︰“月華鳩麼?我想起來了,乃是一種奇鳥罷!我從前在師父的書上看到這種奇物,說是能解百毒。可是天下之毒,豈止百種?毒與解藥,本來是要相生相克的。但指望這種奇異之物解毒,乃是最為不妥的。須知它不是為了解青花小蒼龍的毒而生的。或許它真能解許多種毒,但能否解青花小蒼龍之毒,卻要我看上一看再說。不必多說,咱們快些走罷!嗯,師弟,你這樣問,是否是手上有這稀奇之物?”

    韓一鳴嚇了一跳,這位師兄看起來全然就是一個老而昏之人,但哪知他卻是如此厲害。道︰“師兄,我的確有一只月華鳩!”謝子敏道︰“哦,拿出來我看上一看!”韓一鳴道︰“被塵溪山的劉晨星師兄拿了!”謝子敏道︰“哦!劉師兄麼?也極有見識的。他也在麼?月華鳩在他手中,他卻不交與平波道長的弟子們用來解毒,想必也就是怕毒上加毒了。好的,我見到劉師兄,定然向他要來看上一看。咱們這便走罷!”



第五百四十四章 時光

    四人向那小鎮飛去,陸敬新帶著謝子敏飛在前方,韓一鳴與沈若復跟在他們身後。飛得極快,不多時,已飛到那小鎮的客棧之內。他們這里才在院中落下,已見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站在院中。韓一鳴來過幾次,雖說這里住了平波道人這許多弟子,卻全然沒有這樣齊聚一起出現在眾人面前過。想來這一日是那方師兄的生死關頭,眾人都來了,看似前來關切,實則是另有打算的。如若那方師兄運氣不好,咽氣歸西,這里便是群毆!韓一鳴心中戒備,看了站在院中的人一眼,雖說有的似曾見過,他卻分不清誰是誰。

    他們這邊廂一落下來,那邊便有人對著方師兄屋內道︰“錢師兄,他們來了!”言辭之間,全無禮貌,韓一鳴細細看了一看,不見客棧東家與小二,想來是被他們趕開了去,區區幾個俗世眾生,豈是平波道人門下對手?想必罵是罵不過,打也打不過,再被他們施法嚇上幾嚇,早就躲進屋內不敢出來了。說不定還要抱頭哀嘆︰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呢!

    須臾,那錢若華與劉晨星都自屋內出來,錢若華先笑道︰“靈山的師兄師弟真是信人呀,多謝師兄師弟們前來相助!”韓一鳴甚是厭惡他的兩面三刀,但當了這許多人的面,卻說不出駁斥的話來。沈若復卻笑道︰“錢師兄太客氣了,哪敢不來呀!若是不來,方師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師兄都算到我靈山頭上,我靈山豈不是要倒大霉了?因此是千山萬水都要來,死都要死到方師兄床前,以表我們救他心切呀!”他神情懇切,口角卻甚是毒辣,韓一鳴哪里還忍得住,將頭別開了去,心知不能露出笑容來,可是偏生卻是甚難忍住。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被這句話變了面色,有的極是難堪,大多是面現怒容。

    錢若華到底是頗為厲害的角色,笑道︰“沈師弟真愛說笑,辛苦幾位師兄師弟了。這位便是謝師兄麼?請恕我冒昧,從前不曾得見過師兄,今番見了真是對面不相識呀!”謝子敏道︰“師弟不必如此,你方師兄呢?這兩日神氣還好罷!”那姓錢的弟子道︰“多承師兄牽掛。便是謝師兄那藥極是神奇了,我方師兄醒是醒來了,卻還是痛得厲害,要請謝師兄施以援手才好!”謝子敏道︰“不須師弟囑咐,咱們這便去看!”

    忽然听劉晨星道︰“謝師弟,這許多時候咱們都不曾相見了,別來無恙?”謝子敏看了看劉晨星,道︰“是塵溪山的劉師兄麼?咱們真是許多年不曾見了,只是現下不是細說別情之時,我先去為方師弟看過,再來與師兄相見。”劉晨星微微一笑,謝子敏已隨著那姓錢的弟子走進屋內去了。

    平波道人的弟子也都擠擁入屋內去,院中只剩下劉晨星與韓一鳴師兄弟。劉晨星微微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韓一鳴看得奇異,道︰“劉師兄,你嘆什麼氣呢?為何搖頭復又點頭呢?”劉晨星道︰“我與你謝師兄,已有近四百年不曾相見了。他下靈山之前,我們還見過一面的。他下了靈山之後,便再無音訊,這時相見,頓覺時光真是彈指一揮,快如閃電。他當年也是一般的出塵出色,再相見卻是兩鬢如霜,因而感嘆。他面貌似是變了許多,以他的修為,本不至于如此老相。因而我搖頭,但我卻在瞬間明白,他的修為都只在他的醫術上了,他的皮囊色相,早已不在他的意中了。這又讓我欽佩,復又點頭。人到了將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專注于一事,實在是難得!”

    韓一鳴心生感悟,默然不語。四人在門外站了一陣,忽然一人走出屋外道︰“你們師兄叫你們進去!”韓一鳴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轉頭對陸敬新道︰“師兄,我們進去罷!”陸敬新道︰“二位師弟,你們進去听謝師兄的吩咐罷。我在這里與劉師兄說幾句話。”韓一鳴遂與沈若復一同進屋去。

    屋內站得滿滿的人,韓一鳴一進屋,便見有兩人的手是掐著御劍訣的。他與平波道人同路之時,每每見他的弟子御劍之時,都是拇指、食指、中指掐在一起的,知道是他門下的御劍之法,與靈山的大相徑庭。此時又見,不禁有些火起,將謝師兄置于此間,無異于置于狼群之中,越發謹慎。

    走近前去,才見謝子敏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正對著那方師兄攤開來的大塊皮肉細看。這塊皮肉依舊攤在床上,卻全然不似先前見過的那樣了。皮肉上的血色都鮮紅起來,略挨近些,還能察覺是粘乎乎的。想來謝師兄的藥果真讓這些本來已死的皮肉又活了起來。那方師兄躺在床上,卻是神志清醒,望著謝子敏。

    他面上雖不若之前的那般全無人色,但卻也沒有常人的血色。只是他的雙眼卻是十分清醒,若說他面上都睡著,那他的雙眼,定然是醒著。謝子敏道︰“方師弟,這番你要受些罪了,非是我不願為你解除痛楚,而是你的皮肉才活過來,再使之失去痛感,縫起來也難長得很如你的意。你可能承受?”那方師兄默然片刻,道︰“謝師兄,多謝你出手相救,我已然想過了,凡事都是我自身咎由自取。便是多受苦楚,也是因我自身之故,師兄只管下手便是!”謝子敏道︰“好。”

    他伸手自懷內拿出一個小小布包來,解開來攤在床邊,韓一鳴只見其中是幾根石針,磨得極細。還有一片小小石片,極薄極小,不過寸許長短。這些物事邊上,還有一小團白線,團成一團,甚不起眼。謝子敏道︰“小師弟,你把月華鳩拿來。”韓一鳴愣了一愣,轉身出去,問劉晨星拿了月華鳩進來,遞到他面前。月華鳩早已不是一個刺球,而是一只渾身白羽的鳥兒,白羽在扇動間,微有冷冷藍色。不過它的眼楮,卻仍被一圈荊棘般突出的長長尖刺圍著!尖刺之中,是一雙月亮一樣發出柔和銀光的圓眼珠!



第五百四十五章 捉鼠

    眾人都盯著月華鳩細看,冷不防一個人破口大罵︰“你們靈山弟子當真是心思歹毒到了極點!我師兄被咬成這樣,我們尋找這月華鳩如此辛苦,你們卻將它藏了起來,是何道理?這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師兄麼?”聲音粗暴,韓一鳴不必回頭,便知是那性情暴躁的宋出群。他時時刻刻都會暴跳如雷,還當真不必太將他放在心上。韓一鳴也不回頭,只是對謝子敏道︰“師兄,你看這個可用得?”謝子敏也如全然不曾听到那宋出群的罵聲一般,將月華鳩的一雙小腳爪拿在手中,接過它來,輕輕撫摸它身上白羽,由頭至爪,細細看了一回,點頭道︰“嗯,可以用得。”

    二人全然不理那宋出群,宋出群罵了一句之後,便有他的同門小聲制止。謝子敏道︰“方師弟,你皮肉攤開了這些時候,喝了我的解毒藥湯,這青花小蒼龍的毒質還是不曾去盡,這樣罷,哪位師弟來將這月華鳩拿去,燻出它的眼淚來備用。師弟再喝兩碗苦藥,也好早些康復。”早有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圍上來道︰“我去。”

    謝子敏道︰“小心些,月華鳩可只有兩滴眼淚,弄死它了,眼淚流不出來可就沒法子解毒了。喏,這個給你,用這個燻。”他自懷中摸出一段兩寸長短的香來,遞與拿了月華鳩的那名弟子,又道︰“燻時小心些,對準了它的嘴下燻。可不要弄死了,我另有他用!”那名弟子手中拿了月華鳩,細心听他解說。月華鳩腳爪被人握住,長長尖嘴對著那弟子手上亂啄,那弟子忍痛不敢放手。听謝子敏解說完畢,連忙出去照辦去了。

    這里謝子敏又對著方師兄的傷腿看了看,走到旁邊桌前坐下,拿了紙筆,寫了幾行字道︰“方師弟這回受苦了。”對韓一鳴道︰“師弟,你去外面尋個藥鋪,買這幾味藥回來。”韓一鳴還未出聲,早有方師兄的同門師兄弟伸手來接了藥方,出門照辦去了。謝子敏又坐到方師兄床邊,伸出兩指,輕輕在他攤開的皮肉之上蘸了一蘸,對著指端的血跡,仔細端詳。那方師兄早已是兩頰深陷,面目蠟黃了,謝子敏的手指落在他的皮肉之上,他面上肌肉牽動兩下,想是極痛,全力忍耐。

    不多時,那買藥的弟子回來,將一小包藥拿了進來。謝子敏道︰“用井水煎藥,兩碗水煎成一碗時拿來。”于是又有兩名弟子奔了出去照辦。謝子敏只是對著床上那血淋淋的皮肉發呆,韓一鳴見屋內人多,正想退出門去,忽然又听謝子敏道︰“請兩位師弟來助我一臂之力。”

    這下韓一鳴也不再上前了,這里多的是那方師兄的同門,不必自己上前去相助,只需冷眼旁觀便好了。果然有人應聲而出,道︰“有何吩咐?”謝子敏道︰“勞煩兩位師弟,前去捉兩只老鼠來給我。”這又是做什麼?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都不出聲,只听謝子敏吩咐。那兩名弟子愣了一會兒,其中的一人道︰“捉老鼠麼?”

    謝子敏道︰“對,越肥越大的越好。捉的時候須看清它有無尾巴,我要尾巴俱全的。尾巴斷了的,就不必捉了。”那兩名弟子又出去了。便是這時,那燻月華鳩的弟子一手端著一只小碟,一手拿著月華鳩走進屋來。月華鳩在他手上縮成一團,一雙眼楮全然看不到了,只見兩叢尖刺生在小小的頭顱兩邊。那弟子兩眼通紅,想來也是被燻的。將月華鳩與淺碟都遞與謝子敏道︰“只有這些。”謝子敏接過淺碟來,放在床邊腳踏之上,又接過月華鳩來,輕輕撫措它身上的羽毛,忽然右手在它的眼皮上揪了一下。

    不揪還好,他伸手一揪,月華鳩身上忽然亮了起來,如一團白光,接著星星點點的的銀光如急雨般飛射出來,全都扎在了謝子敏身上!韓一鳴與沈若復連忙搶上去問︰“師兄,你還好罷?”謝子敏與他身邊那姓錢的弟子,滿頭滿臉扎的都是月華鳩的羽毛。謝子敏道︰“不妨事。它還小呢,這羽毛所化的羽箭不利。這若是大的月華鳩,咱們就要扎成箭豬了。”他左手中的月華鳩已脫光了羽毛,全身光禿禿的沒有羽毛,甚是難看,。韓一鳴與沈若復連忙將扎在他身上的羽毛都拂去。

    謝子敏抬起右手來,右手食指中指上扎著幾根尖硬的長刺,他將月華鳩遞與韓一鳴,自己將長刺摘下,將刺尖擦拭干淨,一一放在那淺碟之中。又過得一陣,有兩人走入門里來,他們手中提著兩只肥大老鼠的尾巴,兩只肥大的老鼠在他們手中掙扎不已,吱吱尖叫。韓一鳴細細看了一看,果然是長尾俱全的。只見謝子敏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比了比老鼠尾巴的長短,想了一想道︰“還要辛苦兩位師弟,我共需十二只老鼠,要活的,請二位師弟也這樣捉來給我。”那兩人面上神色微有些惱怒,卻是片刻之後又壓制住了,將手中的老鼠遞與身邊的師兄弟,轉身又出去了。謝子敏又道︰“要勞煩哪位師弟前去為我打一壺酒來?”

    又一名平波道人的弟子道︰“我去!”謝子敏道︰“要一壺高粱酒,千萬記得。要最烈的。”轉身對韓一鳴道︰“師弟,你去為我燒一壺滾水來,連火爐一起拿到屋外等著。”韓一鳴正要動步,旁邊的錢若華已道︰“不必勞煩韓師弟了,宋師弟,你去燒罷!”轉而對韓一鳴笑道︰“已然勞動了謝師兄了,哪里好還再勞煩韓師弟呢?”

    韓一鳴正想說不勞煩,但心中卻覺哪里不對,正在細想,沈若復已道︰“我隨宋師兄去燒罷。謝師兄,你可要喝茶?我給你燒壺茶來!”錢若華笑道︰“沈師弟果真是細心呀!謝師兄到現下都還未喝一口茶,茶都涼了。正好請沈師弟給謝師兄燒一杯好茶來,謝師兄也潤潤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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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拔毒

    再過得一陣,事事俱備。酒水藥都齊備了,那小小火爐就在門外燒著。連老鼠都捉了十多只來,只只肥大,頭尾俱全。那方師兄已將藥喝了下去,謝子敏將腳踏上小碟中的長刺一根根拈出來,道︰“方師弟,你忍著些。”將那小碟之中少得不能再少的水滴向著他腿上倒去。

    方師兄用力咬牙,咬得兩腮都動個不住,眼楮睜大,雙手握拳,額頭上冒出汗珠。那小小水滴一滴在他的腿上,便變成薄薄一層,向著四周漫延開去。過得一陣,將他攤開來血淋淋的皮肉都掩在了下方。謝子敏道︰“拿一只老鼠給我。”旁邊那名弟子連忙將手中肥大的老鼠遞在他手中。謝子敏將先前攤開的布包中的那片石片拿了起來,右手食中二指夾住石片,左手將那只老鼠按在桌上,一刀下去,老鼠吱吱尖叫,它的尾巴已被謝子敏割了下來。原來那石片乃是一片石刀!

    他將老鼠遞給那名弟子,頭也不回地道︰“給我拿一盆滾水、一大碗燙好的酒進來。”這邊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連忙照做,謝子敏將那老鼠的尾巴自根部剖開,看了一看,右手夾著那片石刀,將那條細尾劃了開來,兩指一揪,自其中揪出一條粗白線來,韓一鳴看得分明,乃是一根白筋。他隨手一扔,便將那條白筋扔在了那盆水中,略燙了一燙,再撈起來,放在燙過的酒中。

    韓一鳴總覺這位師兄很老了,時不時他的手指還止不住地輕輕發抖,但他自拿起那片薄薄的石刀來,動作卻是一氣呵成,並無一絲遲慢。他一連剖出兩條白筋來,都燙在了酒中,走到床前,伸手拿了一棵尖刺起來,對著刺根一捏,那堅硬的刺根便扁了許多,再用指甲一掐,已將刺根掐出一個洞來。謝子敏將那根尖刺放下,對方師兄道︰“方師弟,你忍著些。這下會很痛。”轉頭對姓錢的弟子道︰“錢師弟,你們門下是哪位將方師兄皮肉攤開的,請來助我一臂之力。”

    未等那姓錢的弟子出聲,已有一人走上前來,道︰“請謝師兄吩咐!”謝子敏道︰“好,你等一等。”他將自己右手小指之上的指甲在滾水之中燙了燙,再在酒中浸了浸,走到床邊,用那指甲在方師兄攤開的皮肉邊輕輕踫了一踫,然後指甲在邊緣一劃,向上一挑,揭了一個小小入手之處起來。那前來相助的弟子想必也是懂些門道的,先去洗了手,再用酒擦過手,過來旁邊等著。謝子敏道︰“好,你揭著這里,我再找一處。”

    他一連挑起三四處入手之處來,兩人四手各自捏著那一點點小小的入手之處,謝子敏忽然兩手向上一提,一層薄如蟬翼,隱隱透明的物件,自方師兄皮肉之上,被揭了起來!那名弟子也頗為厲害,這里謝子敏一動手,他提手便揭,瞬間,已揭起了好大一片。那方師兄雙手將床擂得響聲不止,蠟黃的面色變成慘白,卻還是一聲不出。謝子敏停了一停,看了看方師兄面貌,道︰“方師弟,還有一半,月華鳩的眼淚將青花小蒼龍的毒都吸出來了,揭掉之後,你便性命無礙了。”

    那方師兄緊咬牙關,點了點頭,謝子敏對那名與他一同揭的弟子道︰“快,咱們手越快,他痛的越少些。”那名弟子道︰“是。”二人一起動手,用力一撕,將那片蟬翼般的物件揭了起來,扔在一邊。

    那方師兄早已面無人色攤在床上,這邊謝子敏與那名弟子手腳快捷,歇了一歇,兩人同時手起,向上一拉,那方師兄大叫一聲,韓一鳴已見又一大塊蟬翼狀的物件被自他身上揭了起來。只是這回揭起來的上面,有著斑斑墨黑。謝子敏還不曾說什麼,旁邊那名弟子已驚道︰“這便是青花小蒼龍的毒麼?好毒的蛇!這許多天了,還在方師兄體內作祟!”謝子敏道︰“是,這便是青花小蒼龍的毒。這種蛇毒方師兄是不能靠自身慢慢排解的,還需借助一些手段及藥物。我用月華鳩的眼淚將它的毒都拔了出來,月華鳩的眼淚解不了這種毒,但可以拔出來。過後方師兄還須按我開的藥方服藥一些時候,才能將月華鳩的眼淚拔不出來的余毒清除干淨。”

    他一字一句地叮囑,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听得甚是認真,連那方師兄都听得格外仔細。忽然他手一動,已飛快將還粘連在那方師兄身上的余毒揭了下來。方師兄促不及防,大叫一聲,手腳顫抖,卻听謝子敏道︰“好啦!方師弟,現下毒已除完。不過依舊還是那樣疼痛,我要將你的皮肉縫上了。”

    那方師兄早已痛得渾身抽搐,兩眼翻白,半晌才緩過來。那宋出群道︰“啊,要縫上,你用什麼縫?用針與線麼?”謝子敏道︰“自然是用針與線了。不過這針我用的是月華鳩眼前的尖刺,並非尋常的針。線麼?”他看了看泡在酒中的兩條白筋︰“用的便是這老鼠尾巴上的白筋。”

    “什麼?”那眾人兩眼瞪大,其中宋出群的兩眼最大,兩只雞蛋般大小的白眼珠對著謝子敏。謝子敏道︰“便是這白筋,有何不妥麼?”宋出群道︰“你是否是想錯了,老鼠的白筋?這樣的齷齪物件也能用在我師兄身上麼?”謝子敏道︰“你所說的,我怎地听不明白?”宋出群道︰“老鼠為何物?我師兄可不能用它。”謝子敏道︰“老鼠是萬物之一,方師弟也是萬物之一,能用鼠筋給方師弟縫上皮肉,有何不妥呢?”

    宋出群還欲再說,謝子敏已道︰“哦,我明白了,你說的是人貴鼠賤罷。那是你的認為,在我眼中,萬物同等,並無貴賤之分的。再者,鼠筋乃是我所用過最為好用之物了。給方師弟縫上皮肉,自然也有很多物件可用。我手邊帶有羊腸線,這線若是用來給方師弟縫皮肉,自然也行,但……”他忽然伸手輕輕觸了觸那方師兄攤開的皮肉,那方師兄腿猛然一抖,謝子敏道︰“咱們過後再說,先將皮肉縫上,是時候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縫

    謝子敏滿頭銀絲,切鼠尾之時,手也微微顫抖,韓一鳴起先見那宋出群被他制止之後,自鼻孔之中哼了一聲出來,頗為不屑,很是有些氣氛。但此時再見師兄那微微顫抖的手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干脆俐落,大是意外!謝子敏本來老眼昏花,眼光渾濁,全然一個糟老頭子。誰知他石刀在手,便全然不同了,昏花的老眼中有了犀利光芒,那手上不由自主的顫抖雖說還有些止不住,卻全然令人覺得並不老邁了。韓一鳴本要反駁那宋出群兩句,看見謝師兄全然不放在心上,深知這位師兄並不以身外之事為擾,此時是他專心致至之時,不如不出聲打擾,過後再與他理論才是。

    只是那宋出群並非是查顏觀色之輩,眾人皆不出聲了,他依舊道︰“你就用這……”忽然只听有人厲聲喝道︰“閉嘴,給我把他拉出去!”頗有聲勢,卻有些氣力不足,乃是那方師兄在床上出聲喝止了。立時便有一名弟子上來,將宋出群向外拖去,道︰“宋師弟,你先出去,不必再說了。等方師兄的怪病治好再說不遲!”邊拖帶拉,將宋出群拉出門外去了,宋出群的幾聲申辯也被他按捺住了。

    謝子敏並不看別人,他微微顫抖的手也不遲滯,一氣將剩余的十只大老鼠的尾筋都剖了出來,用熱水燙過,泡在酒中,這才過來在床邊坐下,伸手扶起方師兄的一片皮肉來道︰“方師弟,我可要動手了。我先問你一問,若是我給你吃點麻藥,縫的時刻你便會全無知覺。但有利便有弊,你的皮肉受麻藥麻弊,也不會長得如從前那般好了。若是你忍得住痛,我便這樣下手,不過卻是極痛。但疼痛會讓方師弟的皮膚血脈活絡起來,就會長得極好。過後若是保養得法,還可與從前一般無二的伸縮自如。”

    那方師兄默然不語,一旁那姓錢的弟子已道︰“難不成麻弊了便不能如從前麼?”謝子敏道︰“麻弊了自然不如從前的。麻弊了的皮肉上的血脈是不如這樣縫上好的。須知方師弟的皮肉這樣攤開來已有了時日,本已是接近壞死了。你看,這片皮肉及方師弟腿傷口,都已有了黑色。”他將手中一片皮肉翻過來,那外皮之上已布滿褐紫,謝子敏道︰“這些皮肉都已近乎是死了。若是再麻弊些時候,只怕是沒了機會再長好了。我醫術還不能回天,只能挽救,要怎樣,就全看方師弟自己的意思了。”

    那方師兄道︰“謝師兄,有勞你了,我忍得住痛,你為我縫上罷。”對著那姓錢的弟子道︰“給我拿一條布帕來,要厚實些。”那姓錢的弟子著人去取了來,這邊謝子敏自酒中撈起一條白筋來,對著月華鳩的尖刺後端的小眼穿過去,他的手雖說還是不由自主地抖個不住,但穿針卻是易如反掌,一眨眼便穿好了。甚而韓一鳴疑心他不是用手穿過去的,而是用眼力穿過去的。

    謝子敏將穿上白筋的針放在酒中,走到床邊來,對那幫手的弟子道︰“你助我一起,將方師兄的皮肉扶起來,貼回原處。”兩人一起自床上扶起那攤開來的皮肉,向著方師兄血肉模糊的腿上貼去,方師兄早自那姓錢的弟子處拿了一卷布帕過來,咬在口中,因而不曾出聲。但他的皮肉一貼上腿去,韓一鳴便看出端倪來了。他的腿早已腫脹得不堪,比另一條腿粗了許多,只是韓一鳴不曾細看,看不出來。這時皮肉貼上去,已無法將剝開之處全都遮住,而是露出極大的一條縫隙來,其中全是那紅褐的血肉,看上去極是可怕,想來便是等他的腿消腫之後,這條縫隙也不能全然看不出來了。

    謝子敏與那弟子努力將方師兄的皮肉都扶在一起,韓一鳴正湊近了看,忽然見謝子敏手中多了一顆針,穿著一段白筋,在一頭拴了一個結,然後如同縫衣服一般,自這邊扎到那邊,將兩處本來分開了的皮肉連了起來。那方師兄攤開來的皮肉也不算薄了,但謝子敏一上一下穿針,竟真如穿布一般不費力,並且極是流暢,不過三針縫過那針上的白筋已縫到了盡頭。謝子敏手一招,手中竟又多了一條白筋,將這條白筋的尾與那條白筋的頭一捏,又將另一頭穿過針眼,接著縫了起來。

    此時再也無人提問了,屋中眾人雙眼都盯在了謝子敏手中的針上。謝子敏的針穿過皮肉之時快且犀利,他將線拉過之時也毫不滯澀,但他針穿過皮肉之前找尋下針之處時,手指卻微微發抖,只是這時誰也不會認為這顫抖是老邁之相了。謝子敏每下一針之前,都極是小心,要端詳片刻,但針一觸及皮肉,卻是極堅定地便一穿而過。動作麻利,全然不似一個龍鐘老人。

    不多時,謝子敏已將方師兄的皮肉縫好。那方師兄的一條腿已腫得比吊桶還粗,且上面一條長長的血肉痂扭著,觸目驚心,雖已縫好了,卻還是一樣的讓人不忍目睹。謝子敏將最後一針縫好,將白筋比著長短打了個結,這才道︰“縫好啦,方師弟,你這些時候是怎樣熬過來的?也真難為你了!嗯,我與你開個藥方,你照此方喝藥,連喝半月,方能將余毒除盡。”說著站起身來,到一邊去洗手。

    本來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對他頗為不看在眼里的,或許是親眼得見他神奇的醫術,不再言語了,也早有人備好一盆水,謝子敏洗過了手,先開了一張藥方遞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這才走到床邊來坐下道︰“方師弟,我用老鼠尾尖上的白筋為你縫上皮肉,你的皮肉會在三月之內全然長好。不過這三月之中,你要辛苦了。前十日不要下床走動,十日之後,每日三次,早午晚各走五十步,不論怎樣艱難,你都要走。走過十日之後,你傷處不那樣疼痛了,便加到一百步。每十日加一回,三月之後,便無大礙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跟隨

    停了一停,謝子敏又道︰“用鼠筋縫合,比羊腸線好得多了,不必再將線拆除,它會長入你的肉中,慢慢化為無形。雖說惡心了點,卻是上好的法子!”韓一鳴本來對那鼠尾也有說不出的惡心,加之見了那肥大的老鼠掙扎不已,吱吱尖叫,十分厭惡,但听師兄這樣一說,不由得要刮目相看了。那方師兄早已痛得神色慘淡,氣若游絲,過了好一陣,才道︰“多謝師兄的妙手,救回我的性命。多謝師兄!”他這兩句話講得輕而又輕,本來他已為此病痛折磨多日,有氣無力,講出話來都讓人有燈盡油枯之感,但這句輕忽得不能再輕忽的話語,韓一鳴卻覺其中滿是羞愧、感激之意。禁不住向那方師兄看了一眼,只見他深陷的兩頰之上,一雙眼楮是出奇的平靜,倒是他從前沒有清亮。

    謝子敏道︰“只是師弟,你這皮肉攤開的時日長久了,將來難以如你所想的好起來。”那方師兄還未出聲,一旁那錢若華已問道︰“那是怎樣呢?”謝子敏道︰“當然師弟將來不致會有什麼不便,若是按我所開的藥方吃上一段時間,余毒去除干盡,也還是能曲伸自如,但這痂痕,是定然會有的。這便不是我人力能及了。”那方師兄听了這話,搖了搖頭道︰“謝師兄,些許小事,不須在意了。我雖修為淺薄,但也知這事不過是教訓而已,將來也會多加小心。”

    他喘了口氣,道︰“錢師弟,你替我好生安置靈山的師兄弟們歇息。待我好些了,親自謝師兄師弟們。”韓一鳴本不在意他的謝,但听他這個時候這樣說話,雖說氣力不繼,時斷時續,卻覺他的是真心。那姓錢的弟子道︰“方師兄,你好生歇息罷。謝師兄,請隨我來。”謝子敏這里站起身來,一行人隨著錢若華出來,韓一鳴也知不能即刻離去,因此只跟在後面。

    錢若華帶了他們來到前院,直送他們來到房前,這才笑道︰“多謝靈山的師兄弟們出手相助,且先歇息片刻。我這就叫人做上飯食來,想來勞累了這些時候,你們也累了罷。”他轉身對跟在身後那弟子道︰“杜師弟,你就不要跟來了,快去守著方師兄。你好歹也在醫道之上下過些功夫,總比別的師兄弟們強些。”卻听那杜師弟道︰“師兄請慢一步,我有話要說。”

    韓一鳴回頭一望,卻是先前相幫謝師兄一同出手救那方師兄的弟子。只見他走上前來,鄭重道︰“錢師兄,我有一句話,要請師兄應允。”錢若華道︰“有什麼話你直管說便是了,若是因了方師兄病重不能說出,盡可以過後再講,又何必這樣鄭重?”那杜師弟遲疑片刻,先對他施了一禮,才道︰“師兄,我要請你準許我自此日起,跟隨靈山的謝師兄精研歧黃之道!”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呆了,眼睜睜看著他。錢若華對著他看了半晌,又向四周眾人看了一看,這才笑道︰“師弟,你莫不是說胡話了?怎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邊幾人都知這話來得突然,莫如全都當做不曾听到,各自將目光看向別處,卻听那姓杜的弟子道︰“師兄,我一生都醉心于此。這回得見謝師兄的妙術,甚是向往。願意從此跟隨在謝師兄身邊,虛心求學,有成之日,也好兼濟天下。特此求師兄準許,讓我得以與謝師兄一起精研此道,救濟世人!”說到這里,又深深地揖了一禮。韓一鳴冷眼看著,知他是真有此心了,絕非是一時心血來潮。連對歧黃之道半點不通的自己,看到謝師兄的奇術神技之後,都有些醉心向往,何況這一生都浸淫其中的人呢?

    錢若華道︰“嗯,哦,師弟,此事不是我允可了便行的,此事,咱們回去再說。這樣罷,你先去照看方師兄,我這里安排靈山的師兄弟們歇下,便來尋你,咱們再好好說道。”那弟子對他行了一禮,轉而對謝子敏也施了一禮,這才轉身離去。

    待他走開了,錢若華笑道︰“唉,我這杜師弟,最是心血來潮,他一時這樣一時那樣,還請靈山的師弟不要見笑才是。”韓一鳴看他面上頗有些不自在,心知那杜師弟在他面前說起要跟隨謝師兄去精研醫道,未免有些讓他尷尬。畢竟兩派向來都有心病,那杜師弟此時忽然作此打算,于平波道人門下來說,還真是顏面盡失,不過不便說出來罷了。

    那姓錢的弟子告辭而去,這屋內只剩下靈山弟子。謝子敏先走到桌前在椅上坐下,神色頗有些疲憊。陸敬新道︰“謝師兄,那姓杜的弟子是怎麼回事?怎地忽然間便動了這念頭?”謝子敏還未出聲,沈若復已道︰“陸師兄,這還用問麼?那姓杜的弟子必定是為謝師兄神乎其技的醫術所動,想跟隨學習。其實也未見得不好,至少是我們靈山師兄的修行將他打動,願意離棄師門,跟隨師兄學習。難得難得!”

    韓一鳴道︰“可他這樣離開師門,不也是背棄師門麼?對他的修為……”沈若復道︰“那要看怎樣修行了,我看謝師兄的修行,就與我們的修行全然不同的。謝師兄是術修,術修或許是唯一能夠讓從前修為持續的修行了!”沈若復道︰“雖是不同門派,修行卻都是術修,也還是同研一術,想必不會有妨礙。難不成他離開平波那老,老,便不能修行了麼?謝師兄離開靈山之後,修為全然變了,與咱們全然不同,修為全都用于精研一術了,難道就因了這一點,便不是靈山弟子了麼?難道一定要在靈山,穿著靈山的衣裳,開口閉口都說靈山,才是靈山弟子麼?”

    謝子敏半晌不曾出聲,韓一鳴已見他臉色皮為疲累,也越發老了,便向兩位師兄看了一眼。陸、沈二人都止住了言語,過得一陣,謝子敏才道︰“諸位師弟,咱們的師尊們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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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願
    他一直沒有時刻問起,便是在那家人家,也因許多話不便說起,而不曾問過。沈若復與陸敬新都嘆氣,韓一鳴卻不言不語。謝子敏看了看他們,道︰“咱們的師尊們,難不成有什麼意外麼?”半晌,陸敬新才道︰“謝師兄,你向來都是將心思放在所修之道上了。下靈山這許久,都沒有再回過靈山,因此不知。”將靈山的所有說與謝子敏听。只謝子敏只是靜靜听著,不言不語,兩行老淚,滾滾落下來。這邊三人心中也各自傷感,卻是不敢出聲,想必幾百年前,謝師兄也得過諸位師尊的指點與關照。過得許久,才嘆了口氣,緩緩地道︰“我竟真不知有兩位師尊已然不在了。”他雖是潸然淚下,卻言語平靜,韓一鳴不由得十分意外。卻也忽然明白過來,這位師兄精于醫道,這幾百年來不知看了多少生離死別,或許是看淡了,也或許是看明白了,總之對于生死,與別人的看法皆不相同了。謝子敏淡淡一笑︰“唉,我也有寂滅的一天,我離他們已然近了,還好,趕得上他們的腳步。萬物無極,人生有涯。”

    他這話一說,韓一鳴無由就覺得心中難受,沈若復與陸敬新任是如何機靈,也無法開口勸解,這位師兄的修為已到了這一步,生死已然看得再淡然不過了,豈是須他們勸解的?他之流淚,是想起從前師門的情誼來了,他之微笑,乃是他真的走近了修道的盡頭。他真的很老了,活人談死,與生涯臨近終結之人談死,心中哪會不傷感?忽然門上有人敲了一記,韓一鳴回頭一看,劉晨星不知何時已來到門前。他停了片刻道︰“謝師弟,咱們也是多年未見了。”這邊幾人都站起身來,迎他入內。劉晨星笑道︰“幾百年前咱們一別,師弟所學果然是越發精湛了!”謝子敏道︰“師兄,你也下山來了,好生難得!”劉晨星兩邊看了看,忽然伸手向著門前一指,韓一鳴只覺眼前亮了一亮,屋內似有什麼一閃,隨即又歸于平靜,劉晨星道︰“師弟,那杜師弟是怎麼會忽然生出這個想法來的?”謝子敏道︰“師兄,我如何知道?我向來不過問許多事的!”

    韓一鳴猛然想起謝師兄變做老太婆為女子醫治的事來,這位師兄當真是如此,只對與歧黃之術有關之事上心,醫術之外,他全然不放在心上。雖說並不知他還有些什麼神奇之技,卻已知他確實所有的修為都用在自己一生浸淫的醫術之中了。如今已不會御劍飛行,也不見他有什麼神奇之處,但他真的對著病患,卻于平淡之中顯出神奇來。他已呈老人之狀,但那片薄薄的石刀在手,他就全然沒有了老態,連手上的顫抖,都變得合乎情理起來。

    劉晨星道︰“師弟,我問你一句,如若那杜師弟願意從此跟隨在你身邊,你可願教他?”謝子敏沉吟片刻,道︰“師兄,我願與他一同研習!”劉晨星道︰“師弟,按理來說,他是平波道長門下弟子,你們兩派之間,又頗有些淵源,你帶了他去。道長那里只怕……”他說到這里,不再說下去。謝子敏道︰“我卻不曾想這樣多!我看過方師兄的傷口,確實攤開得有些水準,且並未將他的皮肉切斷,極是有些火候了。想來他也不是一次試過我這種治病之法了。這法子雖說別人看了害怕,但我走遍天下,還真用它醫好了許多人。在師兄面前,我也沒甚可隱瞞的,師兄也看到我了,我與諸位師兄弟皆不相同,我的修行甚而不能與師兄弟們相比。劉師兄或許真能長生不死,而我修為不濟,卻已走近寂滅之時了。我寂滅之後,此術沉寂,豈不是可惜?還有人能夠以此術行走世間,才真是最為緊要的。”

    停了一停,謝子敏又道︰“我早已想在世間挑這麼一、兩個人,傳授此術,卻總不能如意。世人總將我視為瘋癲,我倒不在乎世人怎樣加眼于我,但想著這法子無人再會,心中著實擔憂。”同座四人都嘆息不止。謝子敏又道︰“我仔細看過那杜師弟的手法,著實有些功底的。想來他對此術也是心思許久了,只是不得其門而入。我看他還年輕,將來的修為或許還要高過我許多,我願為此門,讓他得以進入。再者,我一個人總有智障、知障,多一個人在一旁,便能打破我的智、知二障,對我自身的精進,也會事半功倍。因此我是想帶他在身邊的!師兄以為如何?”

    劉晨星道︰“甚好,師弟你的所想甚好。可你是否想過,他畢竟不是你的同門弟子。將來……”謝子敏道︰“師兄,既然都是修行,為何要分彼此呢?難道救人性命之時,還要分門別派不成?”劉晨星笑道︰“師弟說的是,不過,嗯,倘或他隨你去精研歧黃之道,從此便算你靈山的弟子麼?”劉晨星此問讓韓一鳴也是一愣,他可沒想到這許多。可是這樣一來,那平波道人當真是顏面掃地了,自己的弟子又跟隨靈山弟子精進修為去了,不知他知道了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難怪那姓杜的弟子提出此事,錢若華滿面都是驚異,這與反出師門已無甚區別了。平波道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正想到這里,便听謝子敏道︰“劉師兄,你言下之意,我俱已知了。不知師兄可曾想到,我與他一同精研此道,並非是他投入我們靈山門下。也並非他便是我的弟子,我們不過是不同門派的師兄弟,大家都專心此道,在一起精研罷了。若是我因此道之中有個難題不解,而杜師弟恰好替我解了疑惑,難道我便要算是他的弟子了麼?恐怕不能這樣來算罷。咱們便不能不論門派而一同修行麼?”劉晨星道︰“師弟,你所說的,確實是修道的本意。不過,我這樣前來問你,卻是因你我都是經歷頗多,知曉頗多,才問的。”



第五百五十章 可取

    韓一鳴已知劉晨星說的是靈山與平波道人的從前往事,只不過不便細說罷了。謝子敏道︰“劉師兄,我與那杜師弟從前並未見過,不過也或許曾經見過,但我卻是全然不記得了。不是麼,我如今連何時離開靈山都不記得了,便是我們有過匆匆一面,我也不會記得。我與他在此次相見之前,想必也不曾說過什麼話。但他忽然說出這話來,我卻並不意外。想必他醉心此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當日也是如此,在靈山之上,頗為鑽研了好些時日。也走了許多彎路,做過許多無用功。

    我甚而想去尋找那本曠世奇書《青囊書》,來解我無法解開的疑惑。那時若能有人給我出言指點,開拓我的所想,那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盡力而為的。可惜那時便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因此他看見我的技法能夠給他提示,讓他省卻多少可省之力,前來與我一同行走世間,我是十分歡喜的。這算是志同道合了罷!我與諸位師兄弟不同,這些年來都只精進技藝,修為幾乎已經快要耗光了,我倒不在乎自身。活了這幾百年,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惟有這些技法,從此要隨我一起寂滅,卻是再可惜不過的事了。


    我在世間也曾挑選過,想找一兩個人來傳承此技。但……”說到這里微微一笑,道︰“別人總視我為妖邪。即便是我救了他們的性命,他們也不會傳承此法,說到底,還真是不了解這門技藝。如今有人願意在我身邊,汲取我這些年的心得妙法,我有何可以保留的呢?我只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子敏這番話說出來,頓時令在場四人都沉默不語。韓一鳴甚是贊同這位師兄,便不說其他,只要想到他那手神妙之技會在隨他的寂滅而寂滅,心中便說不出的難過。劉晨星默然一陣,才緩緩地道︰“師弟說的是,師弟所想,也大大跳出了門派框宥。若是如此,我便不必再行勸說了,這世間能如師弟這樣想的人不多,想來那杜師弟也是與師弟一般無二的。我看他也是認定了自身所想,才會對這許多人說出來。這話說出來,對他的師門來說,便是叛離,從此為師兄弟們所不齒。

    他要做此打算,著實不簡單。若不涉及門派,也不涉及過往,我很是支持。這樣好了,我也去勸勸錢師弟,畢竟能有這樣打算,他的看法也不是常人能及,師弟的歧黃妙技若是有人能夠傳承,乃是好事。不過師弟,我還要再問你一句,若然將來他有所成,並將這些所有都認為是他個人所出,你心中可會有些不快?”

    謝子敏淡然一笑︰“師兄,何人所出很要緊麼?自古以來的神醫妙手可還留存在世?他們的神技卻救了多少人?但救得了別人,自身是不能長命不絕的!我認為人命關天,能救得人活,才是最為要緊的。我也明說為何我覺他不錯,歧黃之術,乃是救人之術,卻也是害人之術。要害人,不須似其他人那般去大費周張,只須手指一動,便害人于人無形。因此,救人害人,全于一念之間。我看他沒有害人之心,按理說方師弟中了劇毒,無法醫治,他若不是真存了救他之心,全然可以不必插手,只管看著他毒發而死便可。

     他卻將這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若是方師弟運氣不佳,運道不好,一命嗚呼了,這個黑鍋他豈不是背定了!救人救好了,或許別人不記得你,但救人不成,反致將人害死了,這個黑鍋可是要背一世的。他都將這本已無望之事攬在了自已身上,他就是那可取之人。至于門派,或是什麼別的,可不是我擇人的看法。即便如師兄所說,將來他說此乃他一人所成,只要他還用此道治病救人,便是好的。歧黃之道的根本不就是如此麼?師兄放心,那些虛名,我並不放在心中!”

    一時間,屋內又是一片寂靜,劉晨星是頗有感觸,沈若復則是對這師兄再次刮目相看。韓一鳴越發崇敬這位師兄了,能夠跳出門派,忘卻成果,確實不是常人能做到的。這位師兄說是研醫成癖,是一點都不假了,與丁師兄十分相似,卻又全然不同。從前只以為丁師兄那樣的人少見,這時才知,對一件事情痴迷至此,這樣的人並不少見。只是自己不曾見到罷了!

    過得片刻,劉晨星道︰“師弟,你若定了這想法,就依你的想法而為罷。畢竟這世間能與你志同道合的同道不多。想必那杜師弟此時也會面對他諸多師兄弟的責難詰問,于他來說,想要跟你精進所學,先就要讓他的同門都認可此事。此事我來問過你了,對你的所想也再明白不過了,若是將來有人用此事前來刁難,我倒還可以公正地站出來說出師弟的本意!不至于陷師弟于不義!”謝子敏道︰“多謝師兄相助!”

    那方師兄自皮肉縫了起來,便好了許多。韓一鳴再次見他,乃是陪同謝師兄同去探脈。他依舊不能下床,卻已能坐起身來,謝子敏細細看過他的脈象,再將他的傷處看了看,點頭道︰“好了許多了。”說著,伸手在那條長長的血痂上按了按。此時方師兄的腿還有些腫脹,上面布滿青紫烏黑,但已不似從前那般腫得嚇人了。那不能縫在一起的兩皮肉之中,結了一條血痂,既長又寬,順他的腿自上而下,看上去猙獰可怖。謝子敏按了一按,道︰“嗯,師弟,你的皮肉現今按上去不再那樣僵硬了,想必已長合在一起了,再過些時候,你便可按我上回所說行動了,只不過起始須你的師兄弟們相助,你也不要太過急于求成,這回傷得太過,我又不會煉制仙藥,施那些神妙無比的仙法,讓你即刻便恢復如初,只能讓你慢慢復原。這樣的傷若無時日,怎能好起來?”那方師兄一一點頭,末了,道︰“多謝師兄相助。”


第五百五十一章 兼濟眾生

    他面色雖說還是蠟黃,但卻已有了活氣,不再是從前那樣死樣活氣了。韓一鳴只覺這人病這一場,似是變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他不止再不似從前那般無禮了,連言辭語氣都變了許多,直如換了個人似的。謝子敏又開了一張藥方,交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便起身要走。那方師兄道︰“謝師兄,請你稍坐,我有話要說。”又道︰“師弟們都出去守候,不必進來。”平波道人的弟子雖說都有些猶豫遲疑,卻還是一一出去了,似是不想違拗這位師兄之意。謝子敏復又坐下,那方師兄道︰“我听師弟們說,說我那杜師弟想要跟隨師兄一同去四方游醫,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他兩眼望著謝子敏,謝子敏似是若有所思,卻仍不言語。那方師兄道︰“師兄的奇技,我是欣佩之致,若不是師兄相救,我這回是斷無生路了。即便能活下來,只怕也要受極多的苦楚,我算是知曉師兄的修為在何處了。尋常小傷遇上咱們,還可尋點法術來施個一下兩下的。但遇上這樣的傷,是全然無用的。師兄這才叫兼濟世人。如今我的師弟與有了這樣兼濟世人的好意,乃是我師門之福,我是極之贊成的。”韓一鳴看了謝子敏一眼,謝子敏一動不動,也不出聲。那方師兄又道︰“我錢師弟已前來與我說過,說杜師弟想隨師兄前去,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謝子敏依舊不說話,韓一鳴心知這位師兄並非不知人情世故,若是真不識得人情世故,定然不會變成老婦人施行醫術了。再者劉晨星說得再分明不過了,師兄也會放在心中慢慢細想。那方師兄道︰“我問過杜師弟,他就是因十分醉心醫術,加之見了師兄醫術神奇,才有這想法的。他隨了師兄去,倒要請師兄多多點撥,多多指教了。”謝子敏道︰“他能隨我同去麼?”

    那方師兄道︰“師兄太多慮了,如何不能?他願意去,乃是去受苦。跟在師兄身邊,一路上只會十分辛苦,又不是去吃甘嘗蜜,只要他想好了,不畏辛苦,便能去!”謝子敏沉吟片刻,道︰“若是我讓他背離貴派,改投我靈山呢?”韓一鳴愣了一愣,大吃一驚,不知謝師兄怎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師兄可不是這樣的人呀!先前也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可是不知這時怎會漏出這樣一句話來?那姓杜的弟子真入了靈山,只會給靈山帶來無盡的麻煩!

    但韓一鳴並不言聲,謝師兄並非一個在意這些的人呀,他說出這話來,想必有他的道理,還是洞悉他的想法之後,再出聲不遲。只听那方師兄道︰“謝師兄,你言下之意是要讓他背離我們師門麼?”謝子敏道︰“我也有師門,但我心系此道之後,師門之事便關注極少了,若不是盡心竭力地關注此道,哪能有所成就?我所謂的離開師門,乃是指將關注的心思都放在所精研之道上。師門若無大事,皆不會關注。再者,從前往事只不過是從前往事,在人命面前,都再輕忽不過了。我與貴派師弟同行,不想還為這些陳年舊事所擾。與其為這些舊事所擾,不如不擾。”

    那方師兄定了定神,道︰“宋師弟,你去請杜師弟前來。”宋出群在門應了一聲,在門前探頭道︰“師兄,你還真要讓他去呀?”想來他雖出去了,兩耳卻是留在屋內的。方師兄道︰“他心系此事,如同你心心念念有一事,若是不去,心中可會放得下?不必再說了,此事乃是好事,該當讓杜師弟自行抉擇!”宋出群道︰“師兄,若是師父怪責……”方師兄截住他的話道︰“師父若有怪責,我來當擔。你不必多言,去找杜師弟出來罷。”宋出群這才去了。

    不多時院內傳來細細話聲,韓一鳴站得離門近些,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宋出群道︰“師兄,你可想好了,這可與叛出師門無甚分別,你若是如此固執,師父怪責下來,你可不要怪我做師弟的不幫你。”另一個聲音道︰“師弟,我不過是精研此道,並非叛出師門呀!我在派中也是修習此道,我隨謝師兄去,同樣是研習此道。謝師兄也只是指點我,並非便要做我的師父,我還是你的師兄,怎地就會是叛出師門了呢?”

    宋出群壓低了聲音道︰“師兄,你小聲些。咱們與靈山的過往,你真的就……”那姓杜的師兄道︰“師弟,凡事都要扯那樣遠麼?若真要這樣牽扯,方師兄這回可就真真要毀在我的手上了!靈山的謝師兄若是總看著從前過往,只怕是不會前來相助的!我也很是擔心靈山的師兄弟們不會出手相助,但靈山的師兄弟們確實出手相助了,令我汗顏,還有什麼過不去的過往一定要記到如今呢?連人的性命死活都不放在心上了!你放心好了,我跟隨謝師兄,只是因我們志趣相近,可以相互精進,我能自師兄處學到那許多事務,于我來說,只會是好事。如若說我學了這些便是叛出師門,我是絕不這樣認為的。難不成我學了去兼濟世人不好麼?我兼濟了世人不也是咱們門派兼濟了世人麼?師弟,我兼濟了世人,不也有你的份麼,你難道不想兼濟世人?”

    韓一鳴不禁暗笑,這杜師兄果然很是聰明,那宋出群十分蠢笨,哪里會是他的對手?但他的心思卻是十分坦白的,便是羨慕謝師兄的技藝。宋出群不再言語,韓一鳴甚是想看一看他的面目神色,卻是不好伸頭去看。以他這種牛心左性之人,便是說不過師兄,心中也未必就真以師兄的言語為是。片刻之後,宋出群與那杜師兄都走到門口,韓一鳴果然見那宋出群面上神色頗有些氣不過,似乎對杜師兄的想法不以為然,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听之任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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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快人

    那杜師兄走進門來,韓一鳴禁不住打量了他兩眼,先前他出來與謝師兄一同為方師兄治傷,韓一鳴一心都去看師兄那神乎其技的醫術去了,並未能夠仔細看他面貌,此時一看,他長得極是尋常,深黃面皮,方面小眼,全然不出色。穿著青色道袍,越發看上去賊眉鼠眼的不引人注目。

    他本已其不揚了,這時細看,他面上也頗是疲憊,想來那錢若華與他的眾師兄弟對他要跟隨謝師兄很是不滿,只怕日夜都勸個不住也說不得。方師兄見他進來,便道︰“師弟,你可想好了,果真要隨謝師兄前去麼?這一路可辛苦得很呀!”那杜師兄先對他行了禮,站直身來,才道︰“師兄,我意已定,決意追隨謝師兄好好精進所學,請師兄允可。”那方師兄道︰“師弟,你意已決,我便不說什麼了,好歹你也是去做當做之事。只是你須得知,你忽然生出此意來,我要擔當多大的干系?只望你真的好好精進技藝,不要為世事所擾,也不惹事生非。如謝師兄一般救濟眾人,那師門但有責罰,我都可一力為你承擔。”忽然屋內一暗,本來站在門外的平波道人的弟子都涌入屋來,站在一邊。

    那杜師兄對著方師兄又施了一禮,道︰“多謝師兄。我一定銘記師兄的教導,只是師父面前,要多承師兄美言了。”方師兄道︰“這個不勞師弟囑咐。”那杜師兄轉身對著謝子敏施了一禮,道︰“謝師兄,我一心要與你一同四方奔走,學師兄那神乎其技的醫道,還望師兄不吝賜教。”謝子敏道︰“師弟,咱們不必說誰指教誰了,便算是咱們一同修行,一同參悟罷。個人所知,總有所限。你能提醒我,那再好不過。”

    那杜師兄道︰“不過師兄,我有一言在先。我對師兄持弟子禮,但卻不能入師兄門下,這一點還請師兄體諒。畢竟我有師門在此,我永不會背棄師門。”韓一鳴心道︰“說出來也好,至少不會讓師兄背那說不清的黑鍋。”謝子敏道︰“我並沒有認你為我的弟子,我也還沒有收弟子的資格。咱們只是同伴罷了。難不成你以為咱們不是同門,便不能成為同伴,一同研習所學麼?”那杜師弟又施了一禮道︰“師兄說的,我都明白了。多謝師兄體諒。”他轉身對著同門行禮︰“多謝諸位同門成全。”事已然成了定局,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面面相覷,無人能應答。

    他行畢禮,直起身來,向方師兄看了看,又道︰“謝師兄,你看我方師兄的傷可好了?”謝子敏道︰“說到好呢,也算不上。畢竟皮肉分離,想要再長在一起,沒有百來天,是不會全然好起來的,但卻是沒什麼大礙了。我也還沒有那種妙手回春的神力,不過能解除他的苦痛,保得他的性命罷了。將來師弟或許在這個方面能助我一臂之力也說不定。”那杜師兄道︰“我師兄既已無礙,謝師兄,咱們便可告辭了罷?”

    謝子敏站起身來道︰“那是!方師弟,你若是按我所說,三月之後,你的傷會盡然痊可。”那方師兄想要欠身起來,卻被他止住了,謝子敏道︰“此間事已了啦,杜師弟,咱們走罷!”那杜師兄應了一聲,道︰“師兄師弟們,咱們就此別過。異日再見,想必大家都會提高甚多,到時咱們再敘同門之誼罷。”說著,再對著屋內眾人團團行了一禮,跟在謝子敏身後走出屋子去了。

    他們干脆爽快,將眾人都怔在了屋內,眾人想要再說什麼,他們都已走出前院去了。宋出群氣急敗壞地道︰“哈,果真去了!”頗為不忿,錢師兄道︰“去罷,去罷,也好!”,韓一鳴怔了一怔趕到門前,二人早已走出去了,劉晨星道︰“謝師弟與杜師弟雖說沒有同出一門,之前也不相識,倒真是對了脾氣了。真是快人!想必將來精進所學,也會進境甚快!”

    韓一鳴眼看著此事已了,便與沈若復對望一眼,便听陸敬新道︰“方師兄,既然師兄傷勢已無大礙,我們便告辭了罷!”那方師兄道︰“煩勞幾位師弟了這些時候,何不在在此住幾日呢?”劉晨星道︰“不說他們,連我也一並告辭了罷。在此間多有打擾不說,咱們也住了這些時候了,我也還要去別處呢。靈山的師弟們你也不必再留了,倒是我們都告辭而去,你也好生歇息些時候。你這可不是尋常小傷,好好將養才是!”說著站起身來,道︰“就不必再留我們了,正好你也好了,我這就和靈山的師弟們一同告辭了。”

    那錢若華笑道︰“劉師兄說什麼話來著?再留下盤桓幾日,也好……”劉晨星笑道︰“非是不我肯留下,而是方師弟也即將痊可了,我也該走了。不止我走,連靈山派的師弟們也該離去了,唯有我們走了,你們才能安心照料方師兄。”那錢師兄還想再說什麼,但劉晨星已笑道︰“咱們師兄弟間,還有什麼要細說的麼?不必啦,也不必虛客氣了。目前又沒什麼事,即便有事,也將來再說嘛。”陸敬新也順便告辭,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客氣了幾句,劉晨星執意要走,陸敬新說要離去,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留了幾句,見留他們不住,只得送他們離開。

    四人出了客棧,錢若華與他師兄北還長篇大套地對劉晨星說些客套話,沈若復悄悄拉了韓一鳴走到一邊去,壓低了聲音道︰“不知這回又要生出什麼風波來?”韓一鳴心知他指的是那杜師兄隨謝師兄去了,平波道人定然會借故生端,便道︰“師兄,那也沒法子,杜師兄已然跟著謝師兄去了。”沈若復道︰“不過好在有塵溪山的劉師兄在。咱們過會兒且請劉師兄相幫出聲,只怕好些。”韓一鳴看了看劉晨星,還是有些擔憂,道︰“師兄,平波道長只怕也不會听劉師兄的。”



第五百五十三章 歹毒

    沈若復道︰“他當然不會听劉師兄的,再者說,我沒讓他听劉師兄的。他听不听是他的事,但此事若沒有劉師兄,結局定然只會更壞。想是那杜師兄對他所修之道已全然沒有興致了,再加之對醫道極為喜愛,因而與謝師兄一拍既合。這本是好事,不正是修道的另一種方式麼?只怕更有所得也說不成。但到了平波道長面前,只怕變成所謂的搶徒,那將來可就怎麼樣也說不明白了。”

    韓一鳴心知沈師兄所說不錯,平波道人便是會搶徒弟的,他一心一意要壓過靈山,又怎會放棄壓制靈山的機會呢?現下這事,若無一個外人親眼目睹,那全然就可以說靈山搶了他的弟子,或是逼得他的弟子背棄師門,另入他派。這無論是哪一派都不會容忍,都會掀起波瀾的。一時韓一鳴也十分擔憂,但想劉晨星也在此,便道︰“劉師兄好歹是親眼目睹了此事,想必不會……”

    他一語未畢,沈若復已冷笑道︰“師弟,你真是太……”搖了搖頭,對著韓一鳴嘆了口氣,韓一鳴道︰“師兄,你是想說我太迂腐了麼?”沈若復道︰“倒不是太迂腐,而是太簡單了,真要如你所想,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八個字從何而來?這可是天大的把柄,現成的送到面前,不捏白不捏!”陸敬新也道︰“是呀,我看那杜師兄倒真是想跟謝師兄學些醫術的,卻不是真的要做這個把柄。”沈若復冷笑道︰“何嘗不是?我也認為杜師兄是這樣的想法,可我若是平波那老東西,我就會捏這個把柄。咱們不要把別人想得太好,尤其是平波,這樣的人心思歹毒,咱們想他的時候,也該要歹毒些才是。”

    陸敬新沉吟片刻,道︰“此事,大出咱們意料之外,要不咱們尋大師兄先說上一說,看看大師兄是何看法?”韓一鳴正想道︰“好!”沈若復已道︰“又尋大師兄做什麼?我的想法,還是應當直接說與掌門師兄與師尊們才是。”陸敬新道︰“掌門師兄是定然要知曉的,但大師兄知曉了此事,也著實是為了咱們好。大師兄隨機應變,想必還能給掌門師兄出些好法子呢!”沈若復道︰“師兄,咱們便是尋到大師兄,也須先告知掌門師兄才是,難不成你以為大師兄可以知曉此事,而掌門師兄反倒可以不必知曉麼?”

    韓一鳴听著這話不對了,也見陸師兄想要反駁,卻見劉晨星已走了過來,便搶先出聲︰“劉師兄。”一時沈若復與陸敬新都收住了口,劉晨星已來到面前。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對劉晨星待若上賓,對靈山弟子只是維持面子上的客氣罷了,想來謝子敏剛救了他們的師兄,他們也不好翻臉,只是站在那邊並不過來。劉晨星壓低了聲音笑道︰“來,三位師弟,你們先走,到鎮外等我,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他不好與他們一同行走,因此故意讓他們先走。三人心領神會,轉身便走,不多時,已走出鎮來,在鎮外等候。韓一鳴忽然道︰“咱們走開了這些天,羅姑呢?她到何處去了?”陸敬新道︰“你們走後,我悄悄帶了羅姑到咱們遇上謝師兄的村莊去了。她一個人在外,若有個什麼意外,總是咱們的不是。因此我帶她到那里去存身了,不必擔心。再者她有阿土跟在身邊,又有狂飆,該當不會有什麼意外。咱們等與劉師兄分別後,再去叫上她一同走罷。”

    韓一鳴本怕兩位師兄再起爭執,沈若復先前那話,可不是那樣好听,這才扯出羅姑來說的。哪知說完之後,兩位師兄都不提先前說過的話了,面上也無什麼不快之處,只是也都不說話,他這才放下心來。不多時,劉晨星趕了過來,先道︰“讓師弟們久等了。”又道︰“實則是有些擔心,因此才請師弟們在此等我的。”

    停了一停道︰“三位師弟,你們何時回靈山?”陸敬新道︰“師兄所指的是……”劉晨星道︰“你們三位師弟,應當有一位即刻回靈山,將謝師弟與杜師弟之事說與丁掌門和諸位師長們知曉。”陸敬新道︰“那我即刻便去。我本是想尋到司馬大師兄,討個主意一同回去的。既然師兄這樣指點,我這便回去。”劉晨星道︰“是極,陸師弟快些回去,我們便在此間等你。”

    陸敬新召出寶劍來,隨著一道白光劃過天空,回靈山去了。劉晨星道︰“嗯,至于司馬大師兄,你們倒不必去刻意找尋。此事先要讓掌門知曉,司馬師兄麼,咱們不論誰遇上了說與他知曉便是。”沈若復道︰“師兄說的是,先前我就這麼說來著。但陸師兄想先去尋大師兄。”劉晨星道︰“想必是陸師弟與司馬師兄相得,此事事關重大,想看看司馬師兄的所想,因此才有這個想法的。倒也不足為奇。嗯,這里我也會回塵溪山去,將此事先與我掌門師弟說上一回,算是先給你們做個備功。萬一將來有什麼意外之處,我們也能出來說句公道話!”

    沈若復與韓一鳴都道︰“多謝師兄相助。有師兄出言相助,再好不過了。”劉晨星道︰“唉,我只能袖手旁觀,也不好插言。好在杜師弟真是極好此道的,便是說起來,別人只怕也不好說什麼。唉!”他一連嘆了兩回氣,倒讓韓一鳴警惕起來,只怕這其中果真有什麼不便之處也說不成。劉晨星又道︰“師弟,你們切記,此事不可去傳說!”沈若復道︰“師兄叮囑的是,我們絕不會去傳說,只管放心。此事不是什麼好事,有何可傳的。”

    劉晨星道︰“陸師弟呢,也是因跟你們司馬師兄在一起的時刻久了,遇上了這樣的事兒,實在是怕有個意外,這才想著要去找尋司馬師兄的。”沈若復嘆了口氣道︰“師兄你放心,我絕不是這個意思,我也知道陸師兄是因為擔憂才說要尋司馬師兄去的。”劉晨星笑道︰“當然!”


第五百五十四章 茶棚

    三人等了一陣,陸敬新破風而來,一下來便道︰“好了,好了,我與掌門師兄和各位師尊都說過此事了。”沈若復連忙問道︰“怎樣?”陸敬新道︰“師尊們與丁師兄都知曉了。”沈若復意猶未盡地道︰“啊,師尊們就沒說點什麼嗎?”陸敬新道︰“說了。五師叔說︰‘我們都知曉了,你回去罷。’”韓一鳴忍不住一笑,沈若復道︰“師兄你真是的,這就是什麼都沒說!”

    陸敬新道︰“這是我與你們說笑的,不必放在心上。想必師尊們對此事會有所慮,卻不一定要與咱們說。”劉晨星笑道︰“陸師弟越來越有趣了。嗯,那此事便算是了啦,即便之後再有什麼,靈山的師長們也會有所應對了。”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看天色︰“那我也就告辭了,咱們都在客途中,許多不便,就不必再講那些虛客套了。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待得異日有了好時機,咱們好好暢飲、暢談一番罷。”

    劉晨星飄然而去,靈山三人目送他離去了,陸敬新道︰“走罷,師弟,咱們也走罷。”三人無話,返回那個小小村落去尋找羅姑,羅姑一直就在那村邊,她獨自一人在荒無人煙之處住了數十年,在這有人煙之處,不覺寂寞,只會更無後顧之憂。

    他們這一走,便走了一個多月,平波道人的那些弟子都不再跟上來過。途中與別派弟子偶遇,卻不過敘幾句寒熱,之後又各奔東西去了。羅姑也越來越有生氣,白天與他們一同飲食,至于晚間,那向來便是她自己的天地,三人也不前去打擾。

    一連數十日,他們只顧四方游走,都無比順暢。這日中午,四人走得累了,正有些口渴,忽然看見前方有了人煙,一家小小茶飯鋪子,掛著一個小旗,遠遠地在前方路邊招徠客人。沈若復道︰“走,前去尋口熱茶喝一喝,出門在外,能吃上飯的時候,我便不願吃那干糧。”韓一鳴、陸敬新也是一般心思,都趕了過去。

    還在極遠這處便見這茶鋪極小,就只有四張木桌,每桌圍著幾條木凳,十分簡陋。但這茶鋪著實沒在什麼緊要之地,韓一鳴遠遠便見鋪內空蕩蕩地。回頭看了看來路,除了他們這幾人,也沒什麼人來了。再看前方去路,也是沒有人煙。想來這小小茶鋪實難支持渡日了,沒有人來,如何支持渡日?

    走近那小茶鋪了,沈若復回過頭來道︰“可別是一個空鋪,沒得熱茶水及可吃之物,害我們空歡喜一場。”韓一鳴一笑,沈若復時而心機深沉,時而是那樣的天真直白,全然沒有了心機,比之自身,更加似一個新入門的弟子,還會有驚喜之狀,正要說話,忽然听沈若復道︰“咦,羅姑呢?”韓一鳴道︰“不是在後方麼?”邊說邊回頭一看,卻見後方沒有了羅姑的身影,連阿土的身影也沒有了!羅姑向來不會不聲不響走開,阿土更是貪吃的貨色,三人收住腳步,四方看望,卻始終不曾見她的身影。陸敬新道︰“真是奇了,她竟不知到何處去了,這羅姑也真是的,居然不聲不響,走得那樣快!”

    沈若復道︰“師兄,或許是她走得太慢,因而拉下了,干脆咱們再往前走幾步,走到那茶棚里去坐著,即便她是這時走開了,不過片刻也就會過來。總要打這里經過,咱們到茶棚里坐著等她罷,也算是能喝口熱茶了!”三人實則都走了許久了,都同一心思,走到那茶棚面前,見棚下並無人影,只有棚後的土牆上懸著一張門簾。想來後面還有一間泥屋。

    陸敬新道︰“有人麼?”那後面有個婦人的聲音應了一聲,陸敬新道︰“師弟,咱們先進去坐下來,此時正午,歇歇氣罷。”三人走得滿身是汗,巴不得坐下歇一歇,便都走進那茶鋪里去,在一張板桌前邊坐下來。這茶棚雖說極是簡單,但總是一片蔭涼,一走進來坐下,沒一會兒,身上便涼爽起來。陸敬新道︰“主人家,有什麼可吃之物?”話單一落,門簾一掀,自後面走出一個婦人來。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倒也生得眉清目秀,走近來道︰“吃的就沒有,茶水管夠!”

    這話不止沈若復覺得奇異,連韓一鳴也覺得奇異了。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只見她神色十分冷淡,也較為生硬,兩眼也不看他們,只是看著地面,挨了近來,便看著桌面。韓一鳴只覺她十分怪異,卻說不出何處怪異來。看了看沈若復,只見沈若復也對著他看來,遞了個眼色過來。韓一鳴輕輕點了點頭,沈若復已問那女子道︰“沒有吃食麼?這可奇了,天下的茶飯鋪可不止你家一家,我也從未遇到過你家這樣的。你家開的茶飯鋪,倒沒吃食,真是奇了。不能去找一找麼?”

    他夾七夾八地說了幾句,實則是東拉西扯地拖住那女子。韓一鳴卻在一邊靜心寧神,然後張開眼來,對著那女子自頭止腳細細看了一回。那女子在他眼中,還是一個女子,卻十分單薄,只是心中有一點亮光,別的再無異樣,韓一鳴先是驚,定神再看,那女子面貌變得再看不分明,但身影體態,還是一個女子。只是心口那點亮光,卻讓韓一鳴有些不安,尋常人等,是不該心口有那點亮光的。但再三看過,除卻心口那點光亮,這女子身上便無甚出奇之處,想來不會是什麼妖異,向著沈若復微微點了點頭。

    沈若復本就在一邊胡言亂語,見他點頭,便道︰“沒有也罷了,就上壺茶罷。”那女子也不抬頭,只是看著地面,直至他說完了,便轉身向那門簾走去,並無一聲招呼。走到門簾前方,撳起門簾進去了。韓一鳴道︰“無甚異樣之處。”沈若復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陸敬新道︰“確實說不出的異樣,這個女子一看便讓人覺著怪異,可咱們卻說不分明。小師弟,你確實不曾看出什麼異樣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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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偶遇

    韓一鳴點了點頭。陸敬新早就高聲向著那門簾後方問道︰“主人家,你家中有些什麼茶葉?”不听回答,小聲地道︰“著實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但這女子必有古怪!羅姑極少在白日離我們而去,這時去了,想必便是要避開什麼的。咱們都小心些,若是有什麼異樣,千萬不要驚惶!”三人都點了點頭,韓一鳴向著來處望了望,羅姑依舊不見蹤影,越發讓人提起心來。

    這一坐便坐了好久,三人本就饑餓,坐了一陣,都忍不住將干糧拿出來吃。只是干糧極是噎人,有得一口熱茶入喉便會好上許多。偏生這口熱茶遲遲不露面,韓一鳴盯著那門簾看了許久,卻是看不透那門簾,便是凝神定氣,也看不透那門簾去。全然不知其中那女子在做什麼。越來越覺蹊蹺,正思慮是否挨近去看上一看,忽然門簾一掀,那女子走了出來,她拿了四只茶杯出來,一一放在桌子的四邊,又去門簾後提了一只烏黑的茶壺過來,這回來得倒快,轉眼來到桌前,往杯中澆水。

    這壺中盛的滿是熱騰騰的開水,沖在茶杯內,熱氣騰騰地。雖說那水看上去與白水無異,但卻帶了一股茶香,四溢開來。雖說辨不出是什麼茶葉,但這茶香卻著實清爽,沈若復道︰“主人家,你家倒真有好茶葉,這是什麼好茶葉,請你告訴我們,我們將來也好買了泡來喝。”那女子頭也不抬地道︰“這不過是新茶,不算是什麼好茶葉,你們將就著喝罷。”陸敬新忽然道︰“咦,你怎地擺了四只茶杯,我們只有三人,怎地喝四杯茶?”

    那女子愣了一愣道︰“三人?你們不是四人麼?”陸敬新道︰“四人?你不要開玩笑,我們哪里有四人?”那女子抬起頭來,隨手一指道︰“咦,那不是你們一道的麼?”韓一鳴順著她手指之處一看,一個身著土黃袍子的漢子正走近來,這人來得極是突然,似乎之前並不在那里,而那女子隨手一指,便將他指了出來一般。

    那人身形適中,腳下甚快,轉眼已走到了茶鋪之外,韓一鳴見他面目便忍不住叫道︰“明晰師兄!”那人收住腳步,向他們這里看了一眼,果真是明晰。他對著三人看了一看,又看了看茶棚,舉步走入茶棚來,笑道︰“韓師弟,怎地你會在此處?”向那桌上看了一眼,對著他們看了看道︰“你們不是三人麼?怎會多一只茶杯,不要說我自作多情,敢情是留給我的?”沈若復笑道︰“可不是留給明晰師兄的麼?明晰師兄,你這是自何處而來,要向何方而去?”

    明晰道︰“師弟,你們卻又是自何處而來,要向何方而去?”陸敬新道︰“自靈山而來,向去處而去。師兄,你為何是一個人來的?我們丁師兄都不曾下山,你怎地獨自出來了?”明晰道︰“我與大家不是一路,我是因事離開梵山派,現趕回梵山去的。我與丁師兄一般在派內,不曾跟隨師兄弟們一同四方行走。有事才出來的,我來去匆匆,總以為遇不上別派的師兄弟了,卻還是遇上你們了,還真是意外。”

    沈若復忽然道︰“師兄,你為何不用御劍飛行呢?”明晰微微一笑道︰“我本想用的,但……”他四周環顧了片刻,笑道︰“若是用御劍飛行,豈不是就遇不上師弟們了麼?”他看了看桌上,道︰“主人家,請再添個茶盞來。”卻不听那門簾之後有人應聲,那女子似是十分害羞,一見人來便躲進門簾後面去了,想必要她出來要等上許久了。陸敬新道︰“師兄走累了罷,將就著這只茶杯喝兩杯罷。這只茶杯還真是為師兄準備的。”明晰“哦”了一聲,陸敬新道︰“這里的主人家看見師兄來了,還當師兄與我們是一路的,就拿了四只茶杯出來,因此這杯茶還真是為師兄備下的,師兄就將就著飲上一杯解解渴罷!”

    明晰拿起茶杯來,看了片刻,道︰“這可奇了,我……”說到這里,搖了搖頭,對著這小小茶棚打量了兩眼,將那杯茶一飲而盡,道︰“倒也是好茶,很清涼解暑。只可惜我不識茶葉,拿此來解渴,當真是飲驢了。”韓一鳴略覺奇異,明晰素來不是多話之人,怎地這回相見,卻覺他極是多話,難不成真是不見了些時日,他變了個人?

    又過得片刻,明晰道︰“我是要起身了,師弟們,你們也跟我一同告辭了罷。”這邊三人都有些意外,韓一鳴正想說再歇片刻,卻見明晰眼神閃爍、警惕,到了口邊的話便不再說出來,拿起面前那盅茶,一飲而盡,只覺遍體清涼,便道︰“走罷,師兄。”明晰自懷中摸出一個東西來,壓在茶盅之下,道︰“師弟們,咱們走罷。”陸敬新雖覺此處有些異樣,但此時要走,依舊伸手去摸銅錢。明晰笑道︰“幾位師弟,我這里一並結帳了。咱們走罷。”韓一鳴看得分明,他明明是將一張紙壓在了茶盅之下,難道這樣也就算會帳了麼?雖說那茶十分清新,可也不見得要用銀票來會帳罷?哪有這樣貴的茶?韓一鳴雖不知梵山派是否富裕,但靈山的師長們可是十分簡樸的。再看明晰穿著,與他做弟子時一般無二,便是連他接任掌門那日,他都不曾穿新著錦,可見他也是個樸素之人,那給的是一張白紙麼?從未听說過白紙也能會帳的。

    明晰道︰“走罷!”催著三人收拾東西走出茶棚來,又順著三人來路走了一段,明晰才道︰“師弟們,咱們就此別過,凡事將來再說。”韓一鳴甚覺古怪,明晰又道︰“你們再不可順來先前的路前去了,可繞過那地方去。只怕能省卻許多麻煩。”三人都追問,明晰卻不再說,只道︰“切記切記。”說罷,拱一拱手,告辭去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紙上

    韓一鳴忽然想道︰“難不成明晰師兄給那女子的,是什麼緊要的話麼?”除卻是互通消息,再無別的理由可想。不禁去回想那個女子,說來也怪,那女子站在他們面前,眉目面貌真是清清楚楚。但此時去回想,卻是怎樣也想不起來!唯一記得的就是她是一個女子,年貌已然不輕了,但是形態模樣,卻是一片空白!這樣一個女子,和明晰師兄要用紙條來互通消息麼?那紙條上寫的是什麼?若說是明晰師兄是前來與這女子相會的,似乎不必寫這樣一個字條,大家當面鑼對面鼓地說個分明不好麼?難不成明晰師兄是看到了他們,有許多話不便說出來,這才將要說之語寫在紙上交與那女子的?

    忽然沈若復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小師弟,你在想什麼?”韓一鳴回過神來,看了看四周,明晰早就走了,此時連羅姑都不見蹤影,周遭除卻自己三人,再沒有人影了。韓一鳴道︰“師兄,我在想,明晰師兄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沈若復道︰“我也極想知曉,明晰師兄乃是堂堂正正之人,絕不會做甚陰暗鬼祟之事。但他這張紙,卻令我十分意外。”轉頭回陸敬新道︰“師兄,你看出什麼來了?”

    陸敬新沉吟片刻道︰“他這張紙甚是奇異。可我卻覺那女子更加奇異。那女子到底是誰,能讓明晰師兄給她傳遞消息?我更想知曉的是這個。知曉了此事,想必那紙上所寫的,就能知曉得八九不離十了。”沈若復道︰“咱們回去看看罷!雖說明晰師兄囑咐咱們換條路走,可我卻極想去看一看,說不定咱們一回去,便會看到意外之景也說不定!”

    韓一鳴也是一般心思,陸敬新雖說多經過見過些,卻也極是想去探個究竟的。三人心思相同,沈若復道︰“只不知羅姑到哪里去了?”話音未落,羅姑憑空出現,陸敬新道︰“師弟,你敢情是學會了拘神法,說到她,她便來了!”沈若復愣了一愣,羅姑道︰“倒不是他學會了什麼法術。而是我本就在這左近,是你們到了這里,我看起先有外人,因此走開了片刻。這會正好回來,時機楔合得好似你們一提到,我便出來了。”

    沈若復道︰“來得正好!羅姑,你可能告知我,你先前看到了什麼?為何會避開?”三人都向羅姑看去,羅姑顯然便是看到了什麼的,因而避開了。想起她能看出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的滿身怨氣,不由得期望她說出個子丑寅卯來。羅姑看了他們片刻,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不曾看見什麼,我只是……”話才說到這里,沈若復已道︰“不曾看見?那你為何不走上前去?”

    羅姑道︰“我不過是忽然看見別處……”韓一鳴听她一出聲,已是辯解,也顧不得不禮貌了,立刻就打斷她道︰“羅姑,咱們一路同來,彼此也算是心知肚明了,這些托辭,便不必再說了。咱們知己知彼,好過什麼都不知。”羅姑的下半截話頭被他打斷,半晌不語,只是看著他。韓一鳴也毫不退縮,過得一陣,羅姑嘆了口氣道︰“非是我有心要騙你們,實是我所見的,乃是我從未見過的,我的見識原也短淺。雖說我並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也不知厲害與否,我卻不能挨近了去,我只知我挨近去不會討好,因此我避開了。”

    她雖說了,卻還是強如不曾說過一般,眾人只知有異,卻還是不知其所以然。但明晰的作為,卻著實令人意外。沈若復道︰“難不成明晰師兄娶了親?或是對那女子有甚意思,若不是這樣,我可猜不出他是什麼意思。按說他一個光明磊落之人這樣傳信,便已足以告知大家其中有異了。何況他還語焉不詳!”韓一鳴道︰“我卻不認為是這樣的。便算是明晰師兄娶親,也不是什麼不能見人之事,何必如此回避呢?該當大大方方給咱們引見才是。他卻如此回避,還讓咱們不要過去,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意思呢?可若是妖異的話,明晰師兄是不會放過的呀!”

    陸敬新道︰“咱們過去一看,不就都明白了麼?何必在此猜測!”沈若復與韓一鳴都道︰“好。”羅姑遲疑片刻,道︰“我還是不去了罷。”三人也不勉強,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何必一定要強人所難呢。羅姑道︰“我們自別的路越過那處,在前方路上等你們罷。”

    說畢,她便帶著阿土走開了。三人復又順著來路回去,走了不一會兒,已臨近那個小茶棚,只須再走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陸敬新先收住腳步,道︰“咱們都小心些,待會兒若有意外,不要與之硬踫。咱們不知其是什麼,不如回避的好,若有危險,咱們都御劍飛開,反正遇上不明事物,咱們得先保住自身。切記不可爭一時之勇!”韓一鳴是經歷過些危境的,自然知曉是明哲保身,才能再圖反擊。沈若復道︰“是的,我記得了。”他修為不出色,因此便知師兄這樣說,乃是專門說與自己听的。

    三人站在原地,寧定心神之後,這才向著那小茶棚的所在之處走去。韓一鳴滿心好奇,雖說他不知那女子有何異樣,但那女子異常乃是必定的。片刻之後,三人順著小路轉過來,那地便在眼前。三人一看,立時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作聲不得。

    那小小茶棚已然不見蹤影,不止沒有了小小茶棚,那地竟全然沒有有過人煙的樣子!前方樹林茂盛,長草叢生,全然不是一個可以駐足之處,哪里有茶棚?三人呆了片刻,面面相覷,先前那小小茶棚雖是簡陋,卻也還算齊整,不是片刻之間便可以撤得無影無蹤的!但這小小茶棚卻真的撤走了,這里雜草叢生,連痕跡都沒有留下。



第五百五十七章 空空

    沈若復愣了一陣,走上前去,彎腰伸手摸了摸前方齊腰的長草,道︰“是真的!”韓一鳴已知這不是幻象,這就是雜草,並且是生長了許久的雜草。倒是先前見的那小小茶棚才是幻術,不知那是怎樣的幻術,竟然連自己都看不出異常來,雖然察覺不對,也仔細看過,卻是全然看不出來!須知他自到了靈山,沒有什麼是不能目見的,再繁復的幻景,到了他的眼前,都逃不過他的眼楮!連詰利摩訶都栽倒在了他的眼中,但這小小的茶棚,他卻全然看不出來,還不止如此,連那女子的本來面目,他也全然看不出來!

    那女子的確有些異樣,韓一鳴自知曉自己能靜心看到事物的本來面目,幾回下山,閑暇之時,都會靜心去看路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路人便是路人,無論他怎樣看,都是那樣,並無改變,可是今日看到那女子之時,那女子心口的一點光亮,卻是之前路人所沒有的,難道那女子是靈犀一點在心中之人麼?韓一鳴未見過何人心中有靈犀一點,但卻不能因自己不曾見過,便否認那是靈犀。他當時對那女子仔細看過,她還是一個女子,只是不似尋常人等那樣的面目清楚。相反在他看時,那女子似乎變成了一個影子,衣服形貌都不存在了,除卻能看分明是一個女子,別的便分不清了。當時韓一鳴也想過,或許這是一個如同羅姑一般有著異樣修行的女子,唯有這個解釋,方才合符此事。

    因此再來此地之時,也想過會見到一個異樣修行的女子。但萬不料看見的卻是那女子無影無蹤,連同她的茶棚也無影無蹤了!若說她是異樣修行,那她的靈力應當極強才是,能將那茶棚變幻得無甚缺憾,瞞過這許多人的眼楮,她的法術便已然是高深莫測了。那她的靈力,也應當極是強盛才是,可是為何韓一鳴只看到她心頭的一點靈光呢?如若她只有那一點靈光,那她的茶棚是如何讓韓一鳴看不出異樣來的?難道她那一點靈光也能將那茶棚變幻得天衣無縫麼?韓一鳴相信她那點靈力與自己一般無二,淺淡之極,那點靈光也不耀眼,著實看不出來什麼妙處,可她在片刻之間便遁去無蹤,卻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便是韓一鳴自己,也要對此望塵莫及。

    沈若復道︰“明晰師兄定然看出來了,只是不說罷了。明晰師兄才提醒咱們離去,不要靠近。可我依舊想不明白,他那張紙上到底是寫了些什麼?”陸敬新道︰“明晰師兄想必不會是早早將自己所要說的話寫在白紙上的,想來是忽然之間寫的。我想他與咱們一般,與那女子是偶然遇上的。若是刻意前來尋找,必當與那女子說幾句話的。他不僅不曾說話,過後還讓咱們也不要挨近去,想必他是看出什麼來了,只是不便說話罷了。”

    韓一鳴道︰“若是因咱們在場,師兄與那女子不便言語,但只須出聲,咱們便會離開,想必他一個磊落之人,若是真有話說,不會用這個技倆。師兄不曾言語,想必便是要避人耳目的。可他要避的是誰呢?總不至于是咱們幾個罷,咱們也都在當場呀,有何可避的?傳字也不該讓咱們看見才是!”陸敬新笑道︰“可避的多了,多極了,難不成人家的私語你也要听麼?”韓一鳴道︰“我想那不是私語罷!”陸敬新笑道︰“自然不是。可是既然不是私語,他到底避的什麼呢?師弟們,這一避可是我再也想不明白之處。”

    韓一鳴也想不明白,明晰師兄到底與那女子說了什麼。韓一鳴深知明晰也是頗有見地之人,不會囿于成見,也不會在心中想到什麼“男女受授不親”之類的陳規陋習,連一句話都不敢與那女子說,而要寫在紙上才顯得自己足夠正人君子。若細究起來,只怕那張紙遞過去,比起面對面說話來,更加讓人浮想聯翩。暗通款曲不就是片紙傳情麼?只是明晰這人,便是這樣磊落,連遞紙條這樣令人暇想之事,在他做起來,都顯得是那樣光明正大,絲毫不讓人覺得隱晦。韓一鳴倒是覺得他那時有些急迫,巴不得他們快些走開的樣子。卻也不是想將他們支開與那女子單獨在一起,反而是跟他們同時離開,看來明晰師兄看出了這個女子的與眾不同之處。

    三人看著那空空如也、一片荒蕪之地,各自思索,過得一陣,陸敬新道︰“二位師弟,咱們也走罷。明晰師兄叮嚀囑咐,便該放在心上。至于此地到底有什麼古怪,還是過後再探知罷。”沈若復點了點頭道︰“此地的古怪想必不是咱們能敵的,因此明晰師兄讓咱們離去。”韓一鳴也道︰“明晰師兄若是認為那女子對咱們有敵意,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我總覺他不止是讓咱們避開了去,還讓那女子也避開了去。此事很有些讓我費思量。”沈若復道︰“小師弟所說頗有見地,明晰師兄一來之後那女子便沒了蹤影,想必那紙上所寫,便是告誡這女子,速速離去。看她的幻術,連小師弟都瞞過了,想必咱們加起來都不是對手,她還將靈光收束得不引人注目,可知她的修為有多深了。此事我認為咱們不必提起,尤其是對外派之人。提起只會給咱們帶來不便。只咱們幾人知曉便罷。好了,咱們也早些離開才是!”

    三人說走便走,頭也不回向前走去,走不多遠,已見羅姑在路邊等候,四人匯合一路,這才向前走去。

    這日一直走到紅日西斜,才尋到一家雞毛小店停下來歇宿。本來他們一直是在路途之中露宿,但這日晚間,羅姑道︰“我總覺著有些後怕,今日不要在荒野之中歇息了。咱們找個小店歇宿罷!”韓一鳴三人自遇上羅姑以來,一直在野外露宿,雖說也習慣成自然了,但野外露宿到底辛苦些。這時听她主動說要投店,都十分歡喜,一路走到一間小店去,要了兩間房,在那里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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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23:55: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八章 見面

    羅姑帶著阿土獨自進一間屋內去了,這里韓一鳴與兩位師兄同住一間屋子。進得屋來,床溫被軟,三人與床鋪久違,都躺上床去。韓一鳴卻睡不著,那女子令他十分意外,而明晰就更令他更加意外了。翻來覆去想不明白,卻總是想要想個清楚。自從他知道大師伯是想讓自己跟隨兩位師兄,學會他們的聰明機靈之後,不論遇上什麼事,都要想個清楚了。

    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倦意漸漸涌上身來,沈若復與陸敬新早就睡了,韓一鳴打了個哈欠,也昏沉起來。他昏沉之中,一線若有若無的聲音鑽入耳中來,這雞毛小店還真是吵鬧,韓一鳴抄起被子,將頭一起捂住。但那縷聲音卻直鑽進來,讓他避無可避。韓一鳴想要入睡,那縷聲息卻是無孔不入,讓他很是煩躁,忍不住坐起身來,卻听一個聲音在心中道︰“一鳴,你听到我的聲音了麼,你出來!”

    韓一鳴一凜,大師伯就在他心中這樣召喚過他,但此時他听到的這個聲音,卻全然不是大師伯的,甚而不是他曾經听過的。韓一鳴愣了一愣,有人這樣召喚自己,卻不是靈山的師長們的聲音,那是誰呢?同道中人識得他的甚多,他識得卻不多。能在他心中召喚他,想必就是同道中人了,想著翻身起來,起身下床,穿上鞋子,卻遲疑了片刻。不知對方為何,便這樣出去,只怕不好!

    那人又叫了一聲,韓一鳴只覺他叫自己的名字再平平無奇了,自己的腳卻會向著那聲音來處而去,似乎有些不由自主。他回手去枕邊拿鳴淵寶劍,卻拿了個空,一身冷汗還未出透,已見鳴淵寶劍浮在了身邊。向來他有鳴淵寶劍在身邊,便無所畏懼,一時心定下來,邁步向外走去,鳴淵寶劍靜靜浮在他身邊,與他一同出了門,向著聲息來處而去。

    出得門來,眼前已然是一片昏暗,連路都看不到了,腳下也是一片昏黑,似乎自己踩在的不是地上,而是一片虛無之中。手邊的鳴淵寶劍靜靜浮著,劍身閃爍明亮光澤,韓一鳴心中的不安被這劍光一映,已然無蹤。

    走了幾步,眼前依舊是昏黑,韓一鳴越發斷定自己走到了一片虛無中。右手拇指在食指上用力一掐,確實身臨其境,不是在夢中,定了定神,回頭一望。果然不出他所料,他適才住過的屋子在身後已了無了蹤影,身後,也是一片濃黑!

    這黑暗他已不是初次面對,但好幾次都是在夢中,這回卻是身臨其境,韓一鳴四周看了看,腳下探了探路,十分平整,正要向前走,忽然覺得頭頂頂心一陣發麻。韓一鳴一時定住身形,頭頂發麻,上方有什麼正看著他!雖說他並不膽小,但頭頂上有了這異樣,還是不能乍然便抬起頭來,定了定神,準備好了如影追風劍,這抬頭向上看去。

    上方一雙眼楮,炯炯有神,一對明亮的眼楮,正對著他。韓一鳴盯著那雙眼楮,那雙眼楮也一動不動,直視著他。韓一鳴看了片刻,手指一動,鳴淵寶劍卻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發出那溫和的光芒,全然沒有一絲劍氣透出來!韓一鳴一背冷汗,鳴淵寶劍不听使喚,他就全然受人宰割了!正在緊張,忽然鳴淵寶劍的光芒亮了起來,韓一鳴心中一松,鳴淵寶劍卻向上飄去,跟著那對眼楮飄走了!

    那對眼楮輕輕動彈起來,一上一下,韓一鳴瞬間明白過來,那不是一對眼楮,而是一對有著眼楮花樣的蝴蝶或蛾子,現在撲扇著翅膀,跟著鳴淵寶劍向著一個地方飛去。鳴淵寶劍去得極快,“刷”地一聲,一道華光,便沒了蹤影。那對眼楮,卻輕抖著翅膀,慢慢向前飛去,韓一鳴跟著它,向著前方走去。

    走了一陣,前方有了一個白點,韓一鳴看著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里到過這黑暗之中。此時也容不得他想,那雙眼楮已向著那個白點飛去。韓一鳴看它飛近了白點,那白點也越來越大,知道那里便是出口,加快腳下,向著那一點白光跑去。他跑快,那點光亮越來越大,如豆子般大小直到那如窗口般大小,他現今腳下強健,跑起來飛快。在這濃黑之中奔跑,也全然不疲累,不多時已奔到那窗口般大小的白光前面,外面是什麼,他全然看不分明,但那對眼楮飛出去了,他正想越窗而出,忽然眼前大放光明,黑暗已不知所蹤,他站在了一片雪光之中。

    這雪光並不刺眼,韓一鳴放眼四周,隱約看得到似乎有什麼在起伏晃動,卻沒有挨近身來。他四周望了一陣,回過頭來,面前已多了一個人,正看著他。這個人面似冠玉,眼眸閃爍星光,兩道劍眉,使得他神色犀利之極,他身上一件布衣,也是白色,卻是最平常不過的白色,也是極簡單的樣式,但穿在他身上,卻十分英挺出色,只是他已然不年輕了。神色十分從容,乃是韓一鳴從未見過的從容,卻又是極為分明的透澈與犀利。韓一鳴不禁心道︰“閱盡千帆也不過如此了。”微有點疲態有點憊懶之狀,但配在他身上,卻是恰如其分。韓一鳴正想開口問他︰“你叫我來此,所為何來?”但卻心中一動,將那到了口邊的話咽下肚中。

    他一雙眼楮對著韓一鳴看了片刻,口唇輕動,韓一鳴卻听不到聲息,正想讓他說得分明些,那聲音在腦中響起︰“咱們又見面了。”似乎他與韓一鳴是舊友重逢,但韓一鳴卻不記得自己曾見過這樣一個人!他已然見過好些出色之人了,但那些人的出色,都是在某些時刻才會顯露出來,而這人一出現在他面前,韓一鳴已然認定他極是出色了。他從未遇上這樣一個人,若是遇上了,絕不會記不得。但此時無論他怎樣想,都想不起自己何時見過這人!



第五百五十九章 來日之憂

    無論他怎樣細想,都覺這人不曾見過。這人抬頭看了看上方,道︰“嗯,還有片刻,可以略說幾句話。你修為如何了?我看你的進境還好。心智已開,修為雖說簡單,卻已有所成。”韓一鳴越發詫異︰“你叫我出來就是要與我說這個麼?”這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是一愣,他本是想問︰“你是何人的?”但不知怎的,到了口邊卻全然變了。那人道︰“我要對你說的是,即刻返回靈山去罷!靈山的來日之憂已顯現,丁五一人扛不起這重任,你該前去相助于他!”

    韓一鳴大吃一驚,靈山已然危在旦夕之間麼?何為靈山的來日之憂?這個人是誰?他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是丁師兄派他前來傳信麼?一時之間,種種想法,都涌上心頭,剛要出聲,眼前一暗,本來盈滿眼眸的白光,忽然便暗了下來!韓一鳴眼前一片昏黑,不禁出聲道︰“你是誰?是我丁師兄要你來的麼?”

    黑暗之中,那人的輪廓一一浮現出來,如同一個金色黑底的剪影。他還在原地,並未離開,韓一鳴卻是猛然到了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到。片刻之後只听他道︰“他要我來?他哪能要我來?倒是我是要你來才對。”韓一鳴將信將疑,眼角向旁邊瞥了一瞥,鳴淵寶劍靜靜地浮在身邊,韓一鳴暗想道︰“他到底是誰?”那人便如讀懂了他的心思一般,道︰“你可想知道我是何人?”

    韓一鳴頓了一頓︰“我確實想知曉你是何人,但我更想知曉,你為何要來告知我此事?”那人微微點了點頭道︰“不算愚笨,能想到這個。你知曉了我是誰,便知我為何要來告知你此事了。我從前的一個名字,叫作靈空!”

    “靈空”二字從他口中說出,將韓一鳴震得呆住了,兩眼睜得圓圓地,看著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靈空,初次知曉,是從平波道人口中听到,之後听的次數並不算多,但韓一鳴知曉此乃靈山之祖,靈山因他一手而成,並且是他的師祖!與蕭逸徒手相持、讓小乖藏匿、彌蕤交出生命的師祖,從來只听大家口耳相傳的師祖,瞬間就來到了面前麼?韓一鳴愣了一愣,道︰“你讓我如何相信你是我的師祖?”那個影子道︰“你若想信,便能相信!”說著,他抬起手來手指一動,鳴淵寶劍如同听到了召喚一般,自韓一鳴身邊飛了開去,落在他的手中!

    韓一鳴正想叫他“師祖”,忽然心中一動,好似有什麼自心頭活了過來,韓一鳴怔怔看著他,忽然想到也有人能夠拿起鳴淵寶劍來。一想到這里,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出現在心頭,平波道人!瞬間,平波道人咬牙切齒的話語在心頭響起,他要害的,不是劉師姐,而是趙師叔!沖口而出︰“平波道人也能拿起鳴淵寶劍來!”

    他是想起了在回旋之中的一切因而說出來,卻不是回答影子的話。影子道︰“他有他的回旋,自然能拿起鳴淵寶劍。他卻不能御劍,你的御劍法也用得甚是簡單。我一使御劍法,你便知道我是靈空了。”他提起鳴淵寶劍來,輕輕一揮,劍刃明亮,光澤華麗,一道靈光自劍身溢出,分成兩道華光,圍著他流轉。一道有如龍形,綿長明亮,另一道卻有一雙展開的翅膀。彌蕤與鸞鳥的靈力,居然在他的一揮之間,都激發出來,韓一鳴頓時知曉自己的御劍術實在是差到了極點。

    呆了半晌,才道︰“師……”“祖”字還未喊出來,喉頭已然出不了聲。韓一鳴看著那個神秘莫測的影子,心中猜測他要做什麼。片刻之後,只听他道︰“你不要叫出聲來,我今日與你的相見,也不要說與不緊要的人听到。你只須快快回靈山去便可。”他話一說完,韓一鳴便道︰“那,那你不與我一同回去麼?”他道︰“我與你?嗯,我還需要時日才能回靈山,你只記得,回去便可。我並未讓你有何舉動,只是讓你回靈山去。不要對外人提起我來,切記切記!”

    他“切記”二字一說完,韓一鳴眼前便有了亮光,只是並不強烈,韓一鳴微微閉了閉眼,四周一看,他正站在所住的客棧的一堵牆前。鳴淵寶劍浮在手邊,應當是他一直就站在這里,只是這時客棧里的景象才顯現出來,韓一鳴四周看了看,師祖當然都已走了,這是韓一鳴初次見到師祖,他卻來去無蹤,可想而知他的靈力有多麼高強了!

    正想間,忽然面前多了幾個人,韓一鳴一愣,只見兩個人都自頭頂上下來,還都是識得的,頭一個,便是平波道人,另一人,卻是天花道人。韓一鳴素來對這兩人都無甚好感。平波道人向來與他不睦,而天花道人,卻是韓一鳴十分防備之人,因而一見是這二人,心下便警惕起來,尤其見了平波道人,俱來往矣都涌上心頭,若不是他刻意壓制,只怕早就睚眥盡裂了。

    平波道人先對他掃一了眼,眼楮四處探看,道︰“他呢?”韓一鳴並不出聲,平波道人又道︰“人呢?問你呢?你只管瞪著我做什麼?靈山派真是缺德少教!”韓一鳴怒視著他,咬了咬牙,將胸口惡氣強壓下去,這才冷冷地道︰“道長是與我說話麼?道長你要找誰?是找道長門下的師兄麼?”他一連三句,讓平波道人一愣,只因韓一鳴這“道長”二字雖是尊稱,卻全然無有敬意,十分冷淡,倒不如不稱呼的好。平波道人愣了一愣,這小子怎麼幾日不見,就會變個樣子?從前他什麼都不稱呼,讓自己看了橫生悶氣,如今他稱聲︰“道長!”居然讓自己還是氣悶不止,甚而想跳起身來暴揍他!

    忍不住罵道︰“小兔崽子,你可知我是誰?”韓一鳴一听這話,便是平波道人要用他的輩份來欺壓自己了,絕不可讓他得懲,便道︰“我不知道長要說自己是誰?也不在意道長是誰,我只想知曉道長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所為何來?”



第五百六十章 激將

    平波道人本要端出長輩的架子來壓他,哪知他先說了“不在意是誰”,那到了口邊的話,便不好再說出來了。他已然說了不在意自己是誰,自己再說是他的長輩,豈不是自取其辱?一時之間,氣憤不已,直氣得胸前不停地起伏上下,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天花道人卻對著韓一鳴上下打量了片刻,才笑道︰“小朋友,咱們又見面了,你在這里做甚?”他雖是笑容可揖,但比之平波道人,更加令人戒備,韓一鳴沉住了氣,冷眼看著他,卻不出聲。過得一陣之後才淡淡地道︰“我沒在做什麼,道長這樣突如其來,所為何事?”天花道人對他看了一眼,對平波道人笑道︰“師兄,靈山這名誅魔弟子如今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從前我便覺得他極是聰明,只是並不外露,到了如今,我已覺他的聰明脫穎而出了!”平波道人在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小把戲罷了,有何可驚異的?喂,我來問你,適才是誰在這里?”

    韓一鳴心知這話他是必然要問出來的,不如反過來問他,也好看他是何意圖。便道︰“道長問我麼?道長已然看見了,這里有何人,便是何人在這里。”平波道人臉色一變,想要說什麼,卻又忍住了,道︰“果真麼?”韓一鳴冷冷地道︰“道長若不相信,那道長認為先前是誰在這里?”平波道人被他一句話反問住了,韓一鳴看他臉色,已知他被自己所問住了。師祖先前叮嚀囑咐,即便他不是師祖,不囑咐自己,自己也不願說與平波道人听。即便那人不是師祖,只是一個與靈山無關的人,也不願說與他听。這道人名叫平波,實則最是生事,凡事都要自己小心才是。

    平波道人面色變了又變,天花道人接上來道︰“小朋友,你果真是越來越厲害呀。嗯,我們之所以問你,乃是因我們看到這里有異樣的靈氣出現,才趕過來的。這靈氣十分詭異,或許有害于人也說不定,你若是替它隱瞞,到了末了可是自身受害呀!沒听說正邪向來不兩立麼?你可要想好了。”韓一鳴看了他片刻,明知他的和顏悅色之下包藏著的,都是禍心,卻也不說破,只道︰“並沒有誰在此。只我一人而已。”

    天花道人哈哈一笑︰“小朋友,你說這話,就太會吹牛了。以你的修為,似乎還不能到這一步,你就不必替他人掩飾了。”韓一鳴手一伸,將鳴淵寶劍召在手中,往前一伸,道︰“我沒有這修為,但它的靈力卻是不弱。”鳴淵寶劍泛起明亮澤,紫稜紋格中金光流淌,陣陣霧氣自劍身上升騰起來,帶著淡淡金色,點點金光自那霧氣中溢了出來。鳴淵寶劍之中,一道金光緩緩順著劍刃流動,的確與平日里不同。平波道人與天花道人都盯著那道明光,神色各異。韓一鳴淡淡地道︰“鳴淵寶劍乃是我師祖從前的配劍,靈氣與眾不同,時不時都會靈氣四溢,你們看到的靈氣不是這樣的麼?”韓一鳴想起適才那人手一揮,鳴淵寶劍之中的兩股靈力都溢了出來,因此以劍問他們。他們若是看見了異樣靈氣,那鳴淵中的靈力便不會看不到。

    平波道人卻不相信,但盯著鳴淵寶劍看了一陣,也不知拿什麼言語來反駁,只得勉強道︰“原來如此!倒讓我虛驚一場!”虛驚?韓一鳴立時抓住他的話柄反問道︰“虛驚一場?道長緣何會虛驚一場?”平波道人愣了一愣,道︰“這個,這個,我對你這寶物里的靈力見識不夠,只當來了什麼不該來的禍患呢!”韓一鳴一听這話,疑心陡起,道︰“道長,何為不該來的?何為該來的?莫非這不該來的指的是我麼?”平波道人冷冷地道︰“我不過隨口一說。”韓一鳴也淡淡地道︰“我也是隨口一問,畢竟此處只有我一人,這不該來的人,指的不會是我罷?”

    平波道人似是要說什麼,卻又忍住了。天花道人笑道︰“小朋友,你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口齒半點也不輸人,咱們也是擔心這里有什麼妖異,會害了小朋友你的性命呀!因此看見那異常的靈氣,先便來此查看。小朋友可不要多想呀,你當平波道兄是視你為妖異麼?不是,你的靈力,還真不如你的寶劍。哈哈!”

    韓一鳴自然知曉他不過是激將自己,要令自己不憤說出那人來,冷笑一聲,並不以為意。這天花道人也不是什麼好貨,雖說他不若平波道人那般將惡毒都放在面上,但他卻也是惡毒的。不知為何,韓一鳴便是認定他惡毒,只是他的惡毒並不顯露在面上。平波道人雖說萬惡之極,但他的惡,韓一鳴還覺得不算最惡,這心底不為人知的狠毒更加狠毒。見他眼中閃動著不為人所知的光芒,心中警惕起來,不知他又要打什麼主意了,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算計了去,因而只是淡淡地道︰“我這點修為還真讓道長說著了,淺而又淺,當然是不如我的寶劍的。有勞道長對我青眼有加了。”

    天花道人笑了笑道︰“小朋友,咱們不必再說其他,你只須告知我,先前那靈光……”韓一鳴心中一動,他為何總要追究這靈光呢?冷冷地道︰“怎麼,道長認為那不是我寶劍的靈光麼?那是何人呢?我可沒見著。我修為淺,見不到道行高深的前輩,反正我是不曾看見什麼人的。難道道長看見了什麼人麼?或許替我引見引見!”他滴水不漏,天花道人也拿他沒法,只笑道︰“果真麼?”兩眼如錐子一般向他看來。韓一鳴若是沒這一年多的進益,還當真耐不住他這雙尖利的眼楮!但經歷如許,他的雙眼已然不再害怕了,迎著他的目光道︰“道長,或許你看見了什麼?但我可什麼都不曾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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