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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妍]逃情夭夭[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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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0:24 |倒序瀏覽
逃情夭夭 作者: 朱妍

啊!丟臉死了!
她這知名服裝設計師竟然會以這種狼狽的姿態
和鄰居「見面」!
該死的長毛!害她遛狗不成反被遛也就罷了,
還踩壞了人家花圃裡美美的山茶花,
最後落得撲通跌下水的下場!
幸好她的鄰居很紳仕,一點也不追究……
咦?他、他怎麼會出席這場服務發表會?還坐在第一排?
那不是主辦單位為了討好達官貴人、名流仕紳的貴賓席?
她的鄰居是什麼來頭?
嗄?不、會、吧?舊金山中國城「龍幫」少主?
那……以後他們還是不要接觸比較……好吧?
一點也不……好!他,來按門鈴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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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1:12


        我習慣早起,但,無關什麼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或者一日之計在於晨……等等,諸如此類的陳腔濫調。
  清晨六點,我趿著拖鞋下樓買早點,忽然,聽見有人在背後扯開嗓門大喊:
  「寶特瓶!寶特瓶!」
  「?!……」我略怔了怔,下意識左顧右盼。
  只見光線猶朦朧的街頭,除了我,就只有一名穿著橘紅色反光條紋背心的清潔隊員在打掃市容。
  他喊誰寶特瓶啊?
  莫名其妙。
  不理他!繼續走我的路。
  「寶特瓶!」他又喊一次,從他陡地提高八度的音量,很明顯聽得出來他已經有點不耐煩。
  這……他在喊我嗎?
  他老兄該不是誤認我是那個綽號寶特瓶的某人吧?
  嘖……綽號叫寶特瓶?
  想當然爾,八成長得又矮又肥又短。
  唉!我承認身高一百六十二點五公分的我,這幾年身材是有那麼一點……一點珠圓玉潤啦!原本纖細的小蠻腰不知怎地竟像發糕似的狠狠膨脹好幾寸。可是,不管正眼看乜眼看,我還是有腰身的唷!恁他老兄眼睛脫窗也不至於認錯人拚命喊我寶特瓶吧?
  「可惡!」苦於瘦不下去的我已經夠哀怨夠郁卒,偏偏還被喊成寶特瓶。
  孰可忍孰不可忍!
  當下,我決定要教這個目睭糊到蛤仔肉的男子閉嘴。
  誰知——甫轉身,我立刻將衝到喉嚨的話統統嚥回肚子裡。
  「快!寶特瓶!走快一點。」那名男子左右兩腋各夾住一隻小狗,還有三隻毛色花花的小土狗神氣活現地走在他跟前,尾隨在他屁股後面約莫十公尺的那一隻楞頭楞腦的黑色臘腸狗,聽見主人回頭瞪吼它,趕緊搖著尾巴、撇著四條短腿辛苦追上去。
  「……」
  當一個頭頂微禿的中年男人,遛著六條狗的壯觀陣容經過我面前時,我除了猝睜圓眸行注目禮之外,心裡喀登鬆一口氣,暗自慶幸道:好裡加在!原來那只矮肥短的臘腸狗才是他口中頻頻呼喊的寶特瓶。
  只是……把一隻臘腸狗取名寶特瓶,這主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幽默哩。
  我還以為我在這本小說裡,將蘇卡達象龜取名叫可口奶滋,已經夠滑稽夠搞怪,誰知,遛六條狗的男子一點也不遑多讓。
  我邊走邊想起台積電的老闆張忠謀說,景氣是一隻燕子,當景氣好轉時它就會捎來春天的訊息。就在我們熱切引頸企盼燕歸來的時候,如果能夠隨時隨地保持一顆幽默的心,在荷包瘦扁之際苦中作樂自娛一下也不錯。
  不是嗎?
  噢!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還是趕緊過馬路買兩片烤巧克力土司,祭五臟廟要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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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2:51
第一章

  「長毛!你這只超級大笨狗……拜託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你是一隻狗,不是一匹馬,幹嘛像脫韁野馬一路狂奔?!我命令你……立刻……乖乖停下來!否則……我餓你……三天三夜,呃……該死!」被狗拖著滿山跑的葉馨嘴裡滾出一串咒罵。
  可惜,她口中的大笨狗將她的警告當成耳邊風,撇著胖胖的四條狗腿飛快往前衝……
  葉馨好恨!
  恨自己心太軟。
  憑什麼她旗下的模特兒舉凡出國或者約會,就一古腦兒將飼養的寵物統統往她家裡送?!
  拿她家當寵物旅館不成?!
  她已記不清自己究竟照顧過多少種寵物了,什麼烏龜、兔子、天竺鼠、迷你豬、黃金蟒、蜥蜴……這些都算小case,她甚至照顧過刺蝟跟短吻鱷。這下可好啦!長毛的正牌主人艾咪從上海走秀回來,因SARS遭居家隔離十天,苦命的她心裡縱有千百個不願意,也只有好人做到底,延長照顧長毛的責任——
  「汪!汪!」吃飽睡足的長毛懶洋洋地垂下二分之一狗眼簾,對她發出唁唁低吠,還拿兩隻郁卒的狗眼睛哀怨望向窗外藍天……
  「你想出去遛遛?」她似乎讀懂它的暗示。
  她回身叉腰站在窗口眺望天邊被燦爛晚霞抹得瑰麗的夕照,心想,老是把長毛悶在屋子裡,遲早悶出病來,趁今天心情不錯,何不踩著夕陽餘暉,帶它出去四處走走遛遛?
  遛狗?
  好主意。
  但……長毛是一隻體型龐大的聖伯納犬,憑她四十八公斤的窈窕身材拖得住它嗎?這……
  呃……不行!
  她再也受不了長毛不斷投射過來怨懟乞憐的眼神,她咬牙,決定姑且一試……
  誰知道,悶壞的長毛一出門,立刻歙著狗鼻子到處聞聞嗅嗅、嗅嗅聞聞,最後居然發神經似的沿著社區山徑拔腿狂奔。
  遛狗不成反被狗遛的葉馨,兩隻手死命抓著長長的狗繩,很滑稽很丟臉很驚險的被長毛拖著跑……
  「長毛!我求求你……行行好……停下來好嗎?」自食惡果的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覺得自己可憐的肺被迎面吹拂的晚風灌得又鼓又脹又疼,肺泡像滾開的熱水,窒得她差點無法呼吸。
  昔日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長毛這只瘋狗已經第四度拖著她跑過家門口,卻毫無所覺,逕將她——
  「嗄?!不!長毛……那是別人的房子!不可以……不可以闖進去……」她駭瞪圓眸大聲喝止,誰知她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長毛從洞開的鏤花大門筆直拖進去。
  似乎永遠跑不累的長毛快速繞過兩排高高的大王椰,往右邊緊急轉個彎,強行將她拖過一座修葺整齊的花圃……於是,無辜遭殃的漂亮山茶花一株株應聲倒下。
  「噢……」她滿懷愧疚地回頭瞥一眼慘遭破壞的花圃,內疚的心尚未平復,另一個驚奇已經在前面等她——
  「長毛……不!」當裸視1.2的她驚見一座橢圓形游泳池就橫在正前方,大笨狗長毛卻視若未睹直直往前衝過去——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煞不住腳步的她跟長毛雙雙倒栽蔥掉進游泳池裡。
  「我能不能請問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低沉的磁嗓魅力響起。
  「我……」猛吞好幾口池水的葉馨,慌地抬手抹抹水涔涔的眼瞼,沒想到才掀眸就接觸到一張有稜有角的俊臉,正揚著趣味盎然的眼瞳深深注視她。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擅闖民宅……」該死!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就是改不了心急就結巴的老毛病;她忿忿別過臉,惡狠狠瞪視正以標準狗爬式游過來的長毛。
  咦?
  她是氣昏頭還是眼花?怎覺得可惡的長毛正咧開超大狗嘴笑嗨嗨地嘲睨她?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擅闖民宅,你是被狗硬拖進來的。」他緊咬著下唇,憋住喉間那股騰騰笑氣。
  正在庭園散步的他打老遠就聽到、看到她一路咒罵,一路被狗拖著跑的滑稽醜態,他原本有心想要英雄救美,怎奈還來不及出聲喝阻,她跟那只壯似牛犢的大狗已經栽進游泳池裡。
  「你……你全瞧見啦?!」媲美晚霞的兩抹紅暈從耳根漫上雙頰,葉馨尷尬地垂下兩排濃翹睫翼,藉以掩飾著了慌的心。
  「狗遛人的奇景並不常見。」他瞥一眼她滾燙的玫瑰粉頰,呃……大概可以拿來煎個五分熟荷包蛋。
  「呃……我跟長毛可以上岸了嗎?」她苦笑地徵求屋主同意。
  「當然,需要我拉你一把嗎?」他笑露一口白牙。
  「我想……長毛一定比我更需要你對它伸出援手。」她自行爬起。
  「來吧!大狗。」他費力地將渾身濕透的長毛從水中撈起。
  「……」長毛一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甩耳、扭身、搖尾,使勁將濕透的長毛甩出漫天水珠,甩得落湯雞葉馨走避不及再度吃它一身水,連站在一旁的他也在劫難逃,被長毛甩得衣服跟褲腳全濕。
  「先生!對不起!這隻大笨狗甩濕你的衣服。」基於職業本能,她上下打量高大的他穿著一件灰背心搭一條時髦的美軍數字迷彩褲,趿一雙夾腳涼鞋,裸露的栗色手臂有一枚醒目的閃電刺青。
  「無所謂。」他伸手扯扯長毛的濕耳朵,毫無悔意的長毛居然很親熱的將兩隻前腳分別搭在他寬厚的肩膀,昂起碩大狗身,跟他來個眼對眼、鼻對鼻示好。
  「噢!長毛……」她緊蹙眉心暗自叫苦。
  據她所知,長毛是艾咪男友送的,艾咪愛死男友,當然愛屋及烏,把長毛寵上天,寵得完全不懂遵守狗的本分。
  狗本分?
  何謂狗本分?
  在葉馨的認知裡,忠心護主、對陌生人維持最高警覺,謂之狗本分。
  她代艾咪飼養長毛十天,供吃供住,還要幫它洗澡、幫它按摩狗肚皮……也該算得上半個主人吧?長毛竟然拖著她一路狂奔,卻對陌生人諂媚示好?!長毛這隻大笨狗絕對有必要送到狗訓練學校接受嚴格調教,免得它終日闖禍。
  「原來你叫長毛。我是裘維德,幸會!幸會!」他咧開痞子笑容先跟長毛握握手,這才抬眼正色問她:
  「我該如何稱呼你?」
  「葉馨。」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尷尬笑容。
  「你也住摘星區?」
  「嗯,摘星區C棟。」
  位在新店半山腰的這一片高級別墅分「追日」、「邀月」、「摘星」三區,門禁森嚴,二十四小時備有警衛巡邏。
  「我住D棟。很高興有你這麼漂亮的鄰居。」
  「裘先生……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竟是如此狼狽……」她低頭覷著還在滴水的褲管,很慶幸自己今天穿著深色T恤配抽繩七分褲,就算掉進游泳池,也不至於曲線畢露。
  「狼狽?怎會呢?我倒覺得我們的見面方式別出心裁,令我印象深刻。」他聳聳濃眉,拿食指點點自己的太陽穴。
  「你真會說話,呃……明天我會找人過來整理花圃……」她回頭瞄一眼花木狼籍的花圃。
  「沒關係,財叔自會整理。」
  「是我闖的禍,怎好意思給財叔添麻煩。」她猜想財叔應該是園丁吧。
  「這你就不懂了。財叔把花圃當成禁地,只差沒掛上『生人勿近』的牌子。就算花圃冒出一根雜草,都不准別人雞婆拔掉,更別說他會放手讓別人整理花圃。」
  「我……」葉馨正欲開口答腔,卻被晴天乍響的霹靂驚叫聲給打斷。
  「天啊?!剛才是不是有一隻大象踩過我的花圃?!我可憐的山茶花竟然東倒西歪?!」一個穿著卡其布連身工作服、約莫六十歲的老人氣極敗壞地跑過來。
  「……」原來這個凶巴巴的老人就是財叔。葉馨嚇得瞪眼噤聲,惡人無膽的長毛更是瑟縮地夾著尾巴躲到她背後。
  「財叔,您別嚇著客人。」裘維德開口勸阻。
  「我管她客人不客人!我只想揪出踩爛我花圃的兇手!」財叔不斷揮舞手上的利剪,惡聲惡氣的模樣挺嚇人。
  「財叔……不是大象踩過您的花圃,是……是我跟長毛。」深信坦白從寬的葉馨上前俯首認罪。
  「你……你是不是把眼睛放進口袋?!好好的路不走,幹嘛在我的花圃橫衝直撞?!就算你想抄快捷方式也不是這種抄法!」財叔是個相當盡職的園丁,平日沉默寡言,但,只要關係到他的花圃,他絕對拼老命維護。
  「是……是長毛硬拖著我跑……」
  「小姐!就算你想遛狗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瞧你瘦不拉嘰,一副風吹就倒的身材,竟敢牽這只龐然大物出來遛?!」火冒三丈的財叔說話像尖刺。
  「財叔,我不許你用這麼粗魯的字眼跟葉小姐說話。我倒要問你,鐵鏤門為什麼沒關上?」裘維德老大不高興的沉下臉。
  「小傑剛剛騎腳踏車出去兜風,我想他很快就會掉頭騎回來,所以……」
  「所以,你乾脆讓鐵鏤門敞開?」裘維德把眉頭擰成死結。
  「……」財叔低頭默認自己疏忽,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皮險些掛不住。
  「如果不是你偷懶沒關好鐵鏤門,長毛怎會闖進來?又怎會踩壞你的花圃?這整件事真要追究起來,只能說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我……」財叔被堵得啞口無言。
  「葉小姐剛剛跟我提議,明天她會找人過來整理花圃,盡可能恢復原狀,你的意思呢?」
  「不必!整理花圃的事我自己來就行。」餘怒未消的財叔斷然拒絕,嘴裡嘟嘟囔囔的徑朝花圃走去。
  「謝謝你幫我解圍。」她感激一瞥。
  「小事一樁。」
  「哈……哈啾!」她別過臉,雙手蓋住一個大噴嚏,歉然說道:「對不起,我想我該回家換下這一身濕衣服。」濕答答的衣服巴黏在身上,感覺怪難受的。
  「你治得了這隻大傢伙嗎?需不需要我陪你回去?」送佛送上西天,他不介意好人做到底。
  「長毛雖然笨拙,卻愛乾淨,每次幫它洗完澡都會乖乖坐著讓我用吹風機吹乾它的長毛。現在,它跟我一樣渾身濕透,我相信它會很識相的乖乖跟我回家。」
  「狗很聰明,也很勢利,有時候你要使出鐵腕,它才會服從你。反之,當它發覺你根本拿它沒轍時,小心它跳到你頭上撒野。」
  「我會把你的忠告轉達給長毛的主人,請她好好管教長毛。」
  「長毛不是你的狗?」
  「不,我只是幫忙朋友照顧它幾天。裘先生,謝謝你大人大量不追究,我走了,拜拜。」她衝著他露出燦爛甜笑,揮揮手,牽著長毛翩然離開。
  「葉……馨。」他若有所思對著那抹漸行漸遠的纖影咀嚼她的名字。
 
  由紡拓協會主辦的時裝發表會是國內流行服飾界的年度盛事,應邀發表作品的服裝設計師,以及在伸展台擔綱走秀的模特兒皆是一時之選。
  主辦單位將九十分鐘的表演時間規劃為四大區塊,由四位頂尖設計師負責統籌,依序發表今年春、夏、秋、冬四季時裝的流行趨勢。
  葉馨拔得頭籌,負責發表春裝。由於今春已過,她必須大膽預測明年度巴黎、米蘭服裝界的流行趨勢,這對她而言是一項考驗實力的挑戰。
  七點三十分才正式開始的流行時裝發表會,肩挑開場重任的葉馨率領她旗下的五位模特兒、美發師、化妝師、助理等一行人,提早在五點鐘就抵達會場做準備。
  簡陋的後台跟前面豪華的伸展台簡直是雲泥之別;但,工作人員沒空計較這些,他們忙著開箱,忙著將一款款漂亮的春裝小心翼翼掛了起來,轉身又從手提箱裡頭取出成套搭配的首飾配件。經驗老道的美發師跟化妝師也沒閒著,手腳俐落的打開化妝箱,取出瓶瓶罐罐開工幹活兒……
  「艾咪!我建議你撲麥芽色粉底,眼窩跟眼瞼塗抹油亮眼妝,五官會更立體出色。還有,把腮紅換成水蜜桃色,春天的妝宜清淡,不宜像夏日那般濃艷。」葉馨偏著頭叉腰打量艾咪半晌,提出建言。
  「呃……好。」艾咪從善如流地抽出化妝棉擦掉原本的濃妝。
  別小看老是頂著一張乾淨素顏的葉馨,她對美學可是結結實實下過一番工夫研究。因此,她的建議所有模特兒都奉若聖旨,理由無它,只要聽從葉馨的建言,對自己亮麗的外型絕對有加分效果。
  「珊珊,你的腰圍又瘦了一寸?」葉馨從珊珊背後揪起稍嫌寬大的腰身。
  「葉子,這幾天我胃口不好又失眠,體重輕了三磅。」珊珊口中的葉子是大家對葉馨的暱稱,葉馨旗下的模特兒多一磅肉少一磅肉都逃不出她的雷達眼。
  「那個見一個愛一個的在花心小開陳子超,不值得你為他茶飯不思。」葉馨從口袋拿出兩支別針,將珊珊的腰身上下別緊,以突顯珊珊身上那襲紫色雪紡紗柔滑的質感跟圓弧型的俐落剪裁。
  「葉子,我也不想為情所困,偏偏身陷其中無法自拔。」珊珊坐下來讓助理為她戴上成套的碧璽耳環、項練跟手鐲。
  「我看你們一個個被愛情折騰得死去活來,嚇得我視談戀愛如洪水猛獸,碰都不敢碰。」她走過去拉正佩佩的細肩帶。
  葉馨從小在目睹母親長期飽受父親婚姻暴力的陰影下長大;她好吃懶做又自命風流的父親喜歡上酒廊尋歡買醉,在短短不到五年的時間內竟將祖父母遺留下來的龐大產業變賣一空!床頭金盡,衝著金錢跟他打得火熱的歡場小姐一個個棄他而去。
  天真的葉馨日夜祈禱父親遭那些女人拋棄後,能幡然醒悟家裡還有個賢慧的老婆跟乖巧的女兒在等他浪子回頭,重新橕起這個殘破的家。
  誰知道怨天尤人的父親反而變本加厲,動不動就辱罵母親是掃把星轉世,是一隻連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的寄生蟲;甚至,幾杯黃湯下肚就借酒裝瘋對母親拳打腳踢,直到母親再也受不了長期的精神虐待整個人崩潰,終日癡癡傻傻。看到這種情形的父親居然懷疑母親故意在他面前裝瘋賣傻,終日辱罵聲不斷,非得等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他才肯閉嘴。
  母親過世後第三年,父親也跟著撒手人寰。然而,父親的暴行並未隨著他的死去而灰飛煙滅,反而在葉馨心底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早熟的她從逆來順受的母親身上領悟到要憑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片天,絕不仰男人鼻息。唯有如此,她的人生才能過得精采,過得有尊嚴。
  「葉子,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艾咪走過去拍拍她肩膀,她忙收攏飄遠的思緒,回頭滿意地打量艾咪。
  「嗯,選對腮紅的顏色讓你看起來年輕活潑多了,喏!這件嫩黃晚禮服交給你,記得搭配那條銀白色抽穗披巾。」
  「好。」
  「啪啪啪!」她擊掌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打算對大家再次耳提面命,她說:
  「今晚的主題是『飛Young春天』,各位走台步時別忘了臉上要露出蒙娜麗莎式的微笑,記得是微笑,不是露齒笑;還有,腳步要盡量放輕快,做轉身動作時記得腳踩弧步,雙手自然左右擺動。」她頓了頓,接著說:
  「我今天準備發表十五套新裝,每位模特兒負責三套,每一套的演出時間約一分半。我已經請助理將各位穿著的服裝跟配件依序排列整齊,方便你們換裝。由於時間緊迫,各位換裝的速度務必拿捏精準。既然主辦單位派我們打頭陣做開場演出,這是一項肯定跟榮譽,各位千萬不能出差錯。」她再三叮嚀。
  「放心!葉子。」五位模特兒異口同聲。
  這時候——
  「哪一位叫珊珊?!」幾位趾高氣揚的時髦女郎狂風掃落葉般闖了進來。
  「我就是。」不加思索的珊珊轉身響應。
  話音甫落,這群有備而來的娘子軍一擁而上,揮出花拳繡腿拉扯毆打莫名其妙的珊珊。突發的騷動令眾人傻愣了幾秒鐘,猛回過神後,趕緊七手八腳上前掰開那群潑辣娘子軍,救出花容失色的珊珊。
  「這裡是後台,你們怎可擅自闖入打人?!」葉馨站出來質問。
  「哼!你又是誰?敢出頭為這隻狐狸精橕腰?!」一個打扮妖嬌的女人高高昂起下巴,溜轉兩顆縫隙似的眼睛打鼻孔噴出冷哼反問。
  「我是珊珊的老闆。」
  「老闆?!依我看……應該稱呼你老鴇才對。」
  「你再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立刻按鈴叫警衛轟你們出去!」
  「你敢?!」
  「你不妨試試看我敢不敢!」
  「我今天專程帶我的好姊妹來修理狐狸精,我勸你少管閒事!」
  「我這個人沒別的嗜好,就是愛多管閒事。珊珊正為即將登場的服裝表演做準備,你卻帶人混進來,不分青紅皂白打人。拜託你把眼睛擦亮一點!你充其量才四個人,而我這邊有十多個人,你想雙方若真要打群架,誰佔上風誰落居下風?誰會被打得滿地找牙落荒而逃?這麼簡單的算術請你仔細想清楚,再來跟我嗆聲。」珊珊既是她旗下簽約的模特兒,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坐視這個囂張的女人登門入室動手
  「這……要怪就怪這隻狐狸精勾引我丈夫……」雙方人馬的確懸殊,妖嬌女人的囂張氣焰頓減大半。
  「請問你的丈夫是?」
  「陳子超。」
  「珊珊!陳子超不是在你面前對天發誓,說他已經跟他家裡的黃臉婆離婚?這會兒怎麼又冒出一位陳太太?!」葉馨錯愕地覷一眼哭花彩妝的珊珊。
  「子超他不止一次告訴我,他已經離婚了。」珊珊幽幽回答。
  「你這隻狐狸精真的不是普通的笨耶!子超能有今天的風光,全靠我娘家在背後金援資助他,子超心裡比誰都清楚,只要他跟我離婚,將落得一文不名!」
  「他說他愛我。」珊珊睜著一對空洞的雙眸有氣無力的為自己辯護。
  「你年輕貌美,呃……還有一副噴火的身材,的確是子超喜歡的典型。不過,我敢跟你拍胸脯打包票,子超或許愛你,但,他更愛花花綠綠的鈔票。哈……」陳太太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陳太太,你羞辱夠了沒?今天換作我是你,才沒這個臉皮跑來這裡丟人現眼。」葉馨決定速戰速決把這群娘子軍攆走,以免影響今晚大家走秀的情緒。
  「哼!丟人現眼的是這隻狐狸精,不是我!」
  「我勸你回家閉門檢討自己為什麼拴不住丈夫的心?丈夫為什麼老愛在外面偷腥打野食?你不找出原因對症下藥,我保證你以後光是為了修理陳子超養在外頭的女人,就會疲於奔命。」
  「你……」
  「你們是自己離開還是要我找警衛進來轟你們出去?!」
  「這……算你狠!」好漢不吃眼前虧,氣憤難消的陳太太轉過身怒指著珊珊的鼻子撂話恐嚇:
  「名叫珊珊的狐狸精,你給我把話聽清楚!以後,你敢再跟子超糾纏不清,小心哪天走在路上被人潑硫酸!」
  「……」自知理虧的珊珊垂頭喪氣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陳太太,你不但公然打人、公然侮辱,還公然恐嚇?你再不走……我……我拿掃把攆你們出去!」葉馨氣呼呼四處找掃帚。
  「款!打狐狸精打到手酸,姊妹們,我請你們上SPA館做全身按摩,輕鬆一下。」陳太太臉上掛著勝利的冷笑,扭擺肥臀帶頭離開。
  「好啦!經這麼一鬧,延誤不少時間,大家動作快一點!」葉馨見她們已經走遠,這才回頭吩咐著。
  「葉子,都怪我不好,因為我一個人而耽誤大家……」珊珊不安的鞠躬道歉。
  「你的感情問題我也不便多說什麼。不過,你要聽我一句勸,下次談戀愛之前記得頭腦保持清醒,千萬不要像飛蛾撲火般一頭栽進愛情裡,這年頭善用花言巧語偷走女人心的壞男人不少。」
  珊珊沉默不語。
  「你……還能上場走秀嗎?」她關心地拍拍珊珊瘦削的肩膀。
  「我沒問題。」珊珊抬起哭得紅紅腫腫的婆娑淚眼。
  珊珊畢竟是個訓練有素的專業模特兒,她吸吸鼻子、揩揩眼淚,強作鎮定地拿起粉撲對鏡補妝。一個敬業的表演工作者,不論內心多沮喪多激動,都必須在踏上舞台那一刻壓抑下來,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完美呈現在觀眾面前。所有的難堪跟委屈,都得等到曲終人散後,再掏出來傷心飲泣……
  「瞧你把嫵媚的丹鳳眼哭成金魚眼……丹尼!珊珊的眼睛交給你去想辦法。」她把珊珊交給化妝師丹尼。
  「我不管你哭成金魚眼還是水泡眼,我用我的獨門秘方加冰敷,保證在短短十分鐘內為你消腫,還你一對水亮亮眼睛。」丹尼示意珊珊閉上眼睛平躺在折疊椅上,自信滿滿地彎腰從鼓鼓的百寶箱中取出一小盒透明藥膏仔細塗抹在珊珊的眼圈周圍,再起身取來冰水置入小水袋,壓在珊珊的眼圈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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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3:07
第二章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大家晚安。我是葉馨,今天晚上我要以『飛Young春天』為主題,呈現給各位嘉賓一系列明年春天的流行時裝。」打從出道即親自旁白介紹服裝設計重點的葉馨颱風穩健地對著麥克風跟現場來賓打招呼,同時點出她今晚的展示主題。她扇著一對晶瑩美眸,笑盈盈掃瞄台下,繼續說道:
  「首先,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第一位模特兒出場,為我們揭開今晚服裝發表會的序幕……」
  啪啪啪……
  葉馨甜美的聲音很快就被現場如雷的掌聲淹沒。
  今晚,葉馨將一頭秀髮紮成麻花小辮盤在腦後,穿著一襲銀白色大挖背絲質魚尾禮服,貼身的剪裁,大方露出她的雪白美背,十分性感。她巧妙地從裙擺叉處拖曳出層層覆覆的鑲亮片薄紗,只要她輕輕走動,就宛如一條戲水的美人魚。她笑容可掬地站在伸展台左端靜待掌聲歇止,這才開口介紹:
  「首位登場的模特兒身上所穿的這套蕾絲滾荷葉邊洋裝,采上窄下傘立體剪裁,為了不讓整件衣服俐落的線條流於單調,我特地拿光澤燦爛的珠母貝做扣子,凸顯它柔美素雅的特色。」她頓了頓,加重語氣說:
  「扣子,就像衣服的眼睛,少了它,彷彿一張失去眼神的臉龐,看起來黯然無光。一枚合適的扣子對服裝設計師跟衣服絕對有畫龍點睛的神奇效果……」她簡單的介紹詞暫告一段落,好讓觀眾得以全神貫注欣賞她的作品。
  正當全場數百隻眼睛的焦點全停駐在模特兒身上,隨著模特兒的扭腰擺臀移轉時,她下意識感覺右前方有兩道如炬如電的灼灼目光朝她站的方向激射過來,觸電的感覺令她的背脊游竄一陣酥麻,她隨著感覺將眼光調轉過去,旋即重重倒吸一口氣……
  是他?!
  裘維德穿著米色敞領亞麻衫,帥氣十足的支肘坐在第一排正中央。
  第一排?!
  他坐在第一排?!
  第一排向來是主辦單位用來討好達宮貴人、名流仕紳的貴賓席。
  她站在台上,他坐在台下,四隻眼睛遙遙相望,像被定格般癡纏交鎖,撞擊出來的火花迸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在她的心臆飛來轉去……
  聚光燈突然從她眼前曳過一道強光,驚醒莫名閃神的她!她吃慌地垂下睫翼拾掇紛亂的情緒,這才重新抬起頭含笑注視往回走到伸展台一半,停下腳步就地向左劃出一個圓弧,優雅做出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模特兒,她緊接著介紹下一位模特兒出場:
  「所有的夢想跟創意都可以透過刺繡工藝師傅的一雙巧手真實呈現在世人眼前,這件純手工刺繡的真絲小禮服,重點集中在斜襟領口繡滿精緻的酢漿草花,以及小蓋肩繡著兩隻翩翩鳳蝶,華麗風格象徵枝頭春意鬧,提醒大家春回大地……」
  葉馨流暢的介縉每一套服裝的特色,她的眼神一偷空就不禁瞟呀瞟地又瞟向他。坐在他身邊的漂亮美眉正親暱地湊在他耳畔竊竊私語,而他神情愉悅地露出那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燦笑專注傾聽……
  漂亮美眉是他的情人?這惱人的問題像揮之不去的討厭蚊子,整晚盤繞在她腦海嗡嗡作響。
 
  原來她是一名服裝設計師。裘維德心中暗付。
  坦白說今天要不是看在紡拓協會現任理事長是他好友的面子上,他對這種搔首弄姿的服裝發表會向來興趣缺缺。一向準時赴約的他還故意蘑菇到最後一分鐘才意興闌珊匆匆進入會場,甚至在路上已經做好如坐針氈的心理準備。誰知道,他椅子還沒坐熱,就發現站在台上的那條美人魚是葉馨。
  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他會在這裡遇見她。
  那天,她跟狗噗通一聲掉進他的游泳池,脂粉不施的她慌慌張張從泳池裡爬上池畔,當渾身濕透的她略顯靦腆地仰起脹紅小臉蛋注視他時,他發覺她微翹的鼻尖有幾粒芝麻點雀斑,將她襯得像個俏皮的鄰家女孩;沒想到穿上晚禮服的她,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風情萬種的成熟女人味。
  坐在台下的他一掃剛才索然無味的譏誚表情,興致勃勃地睜著兩隻熠熠發亮的眸子目不轉睛瞅著她。他知道俏立在台上的她已經看到他。自詡瞭解女人的裘維德甚至感覺得到,此刻她的內心正因為乍見他而方寸大亂。
  呃……這個亦天真清純亦冶艷迷人的雙面嬌娃,令他大感興趣,全副心思都牽繞在她身上打轉。至於,那些打扮得花蝴蝶似穿梭在伸展台上的模特兒,他一概視而不見;就連偎在他身邊的女伴安琪跟他親密咬耳朵說悄悄話,他也只是漫不經心的哼哼啊啊敷衍。
  「維德,我好喜歡那件黑色罩薄紗縐折緊身洋裝……」偎在他身邊的女伴安琪嬌滴滴說著。
  「喜歡就訂下來,我送你。」他心不在焉地側過臉對安琪笑了笑。
  「謝謝!維德,你對我真好!」安琪熱情大方地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英俊的臉頰啵個吻,印上一枚醒目的紅唇印。
  他不置可否地挑挑兩道劍眉,只希望安琪閉嘴,不要破壞他看服裝秀的好心情。
  每次服裝發表會之後,葉馨接獲的訂單立刻如雪片般飛來。為了犒賞大家的辛勞,走完秀的第一個週末夜,她會邀請所有參與演出的幕前幕後工作人員聚在一起舉辦慶功宴。有時候租下五星級飯店的商務套房開香檳慶祝,有時候找一家高級餐廳吃魚翅宴,這一次則是決定到她家院子烤肉。
  幾位模特兒東倒西歪窩在沙發或地毯上吹冷氣,苦命的男助理則圍在後院的烤肉架旁揮汗如雨烤肉,滋滋的烤肉香味隨著晚風四處飄散。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次的時裝發表會來了一位黃金單身漢?」躺在地上抖著美腿的艾咪一骨碌坐起,隨手抓住一隻糖果型抱枕。
  「每次走秀我都緊張得半死,深怕不小心走錯台步,在觀眾面前出糗,哪像你還有那份閒情東張西望物色男人。」嬌嬌是圈內出了名的緊張大師,進入模特兒這一行已經兩年,每逢走秀的前一晚還是照例鬧失眠。
  「喂!什麼叫物色男人?我是未雨綢繆,努力為下半輩子找一張穩當可靠的長期飯票!」艾咪將手裡的抱枕對準嬌嬌扔過去。
  「哦?這麼說你打算把黃金單身漢變成你的長期飯票嘍?」嬌嬌張手接住抱枕。
  「唉,真可惜!這張長期飯票已經插著一雙翅膀飛了。」艾咪沮喪地覷著十根時髦的貼亮鑽彩繪指甲。
  「飛了?憑你艾咪的天使臉蛋魔鬼身材,哪個男人不匐匍在你石榴裙下俯首稱臣?」同事兩年,嬌嬌第一次發現超級名模艾咪也有垂頭喪氣的一刻。
  「對他……我沒把握。」情場辣姐兒艾咪擁有傲人的34D波霸乳、23寸水蛇腰、34寸翹豐臀,得天獨厚的她居然謙遜自己沒把握?
  「他?他是誰?拜託你不要賣關子,好不好?」嬌嬌被逗得好奇心大起。
  「他叫裘、維、德,諸位姊妹聽到這三個字有沒有如雷貫耳的感覺啊?」
  「嗄?」正好捧著一盤香噴噴沙嗲燒肉串進來的葉馨一聽到裘維德三個字,心頭不禁震了下。怪不得當他介紹自己叫裘維德時,她有一種似曾聽過的耳熟感。她不動聲色將托盤放在雲石茶几上,招呼著:
  「大家先吃點沙嗲燒肉串填填肚子,烤雞腿還得等十分鐘。」
  「好香喔!嚼起來還有肉汁流出來耶!嗯……小張的烤肉技術進步不少,不像以前老是把肉烤得焦焦黑黑,咬起來像在啃木炭。」艾咪一邊吃一邊點頭讚美被這群好吃懶做的懶女人推派去當伙夫的小張。
  「噯……艾咪姐,先不管小張的烤肉技術進步還是退步,你剛才說的裘維德是不是那個金盆洗手的黑道大哥?」嬌嬌握著一支沙嗲燒肉串,顧不得吃就急著印證,葉馨則難掩訝異地豎起耳朵坐下來。
  該死的房屋中介!拚命在她面前吹噓入住這個高級社區的家庭都是有頭有臉的名流仕紳。呃……不是她太勢利,只願跟上流社會住同一個社區,而是抱著獨身主義的她很需要一個單純安全的居家環境,沒想到她千挑萬選的結果……黑道大哥就住在她的隔壁!
  奇怪!他眉宇之間所流露出來的濃濃書卷氣橫看豎看怎麼看都不像黑道大哥。
  噢!都怪「英雄本色」這部電影裡頭周潤發所扮演的小馬哥,成功地灌輸她黑道大哥的制式形象——一張冷冷酷酷的臉,不羈的嘴角流里流氣叼根牙籤,隨時準備好跟仇家來個雙槍大火並。像
  「拜託!什麼黑道大哥!那些都是八百年前發霉蟲蛀的陳年舊帳。你沒聽過『浪子回頭金不換』?人家裘維德現在是規規矩矩的商場大亨。」艾咪翻翻白眼,嚴詞更正。
  「他混哪個幫派?竹聯?四海?天道盟?還是什麼龍鬼蛇神幫?」不幸跟黑道大哥當鄰居,葉馨當然要摸清他的底細,免得哪天他的仇家上門尋釁波及她這個無辜倒霉的鄰居。
  「不,都不是。裘維德乃飄洋過海的黑道大哥,不是台灣本土的黑道大哥。他是舊金山中國城『龍幫』的少主。」
  「嗄?自從幾年前L.A.Boys闖紅歌壇之後,陸陸續續還有幾個ABC歌手回台發展,像CoCo李玟、王力宏、麻吉弟弟……等等,一時蔚為風潮。只是,想不到連黑道大哥也流行ABC?」嬌嬌細聲細氣驚呼著,兩顆眼珠子瞪成鬥雞眼。
  「裘維德在中國城是個難纏的狠角色,但,一回到台灣立刻脫胎換骨變成一個彬彬有禮的殷實商人。」艾咪根本懶得理睬最愛大驚小怪的嬌嬌,自顧自地說下去。
  「人家知道他的黑道背景還敢跟他做生意?」葉馨大表懷疑。
  「葉子!黑道大哥快意恩仇的豪爽個性,做起生意很阿沙力,據我所知,很多人擠破頭搶著要跟他做生意,因為他付錢很痛快。」
  「我猜,他一定在中國城闖下滔天大禍,擔心仇家追殺,才會跑路來台灣避風頭。」
  「其實,他會來台灣定居,還牽扯一段陰錯陽差的喋血事件——」艾咪停下來吃沙嗲燒肉串。
  「噯,你能不能聊完八卦再吃?」葉馨一把搶走艾咪手上的燒肉串。
  「你這個主人真不懂待客之道……」艾咪轉身抓過一盒面紙,蘑蘑菇菇抽取兩張揩揩嘴。
  「艾咪!」沒耐心等她蘑菇的可不止葉馨一個,眾家姊妹紛紛抬起火焰熊熊的怒眼,一起瞪著艾咪。
  「好好好!我繼續說……」眾怒難犯,八面玲瓏的艾咪又豈會不知!
  「快說!不許你吊胃口。」葉馨首先發難。
  「不吊胃口就不吊胃口嘛!裘維德的父親是『龍幫』第五代幫主,他有意栽培裘維德當他的接班人。」
  「父傳子?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搞封建時代的君位世襲?哼!黑幫大哥又不是什麼光宗耀祖的頭銜,裘老先生自己走錯人生方向,幹嘛非拉著兒子一起踏上江湖不歸路?」葉馨很不以為然。
  「相傳『龍幫』是黑道裡的白道。」艾咪語帶禪機,懶得搭理打岔的葉馨。
  「請艾咪大師為我們這一群沒慧根的笨信女開釋。」葉馨挖苦著。
  「黑道裡的白道是指『龍幫』雖是幫派組織,但幫規嚴謹,並未壞事做絕,並未招惹天怒人怨。」
  「比方說?」
  「禁賣毒品。販毒的利潤驚人,在自己的地盤操作毒品生意幾乎是黑幫最重要的財源,『龍幫』卻自斷財路,不准幫眾買賣毒品,光憑這一點道德勇氣與堅持,我們就應該不吝給他零星掌聲以示嘉勉,啪……」一向玩得很瘋的艾咪還真的神經兮兮拍手鼓勵。
  眾人見艾咪唱作俱佳,忍不住發出會心微笑。
  「然而『龍幫』所控制的地盤是中國城最精華、也是人潮最洶湧的商業區,裘老幫主願意放棄毒品的誘人厚利,但,卻有別的幫派覬覦這塊大餅,三不五時就跑到『龍幫』地盤偷偷做起毒品交易。」
  「哇!跑到人家的地盤販毒?這種行為跟跑到別人家裡撒野沒兩樣,簡直觸犯江湖大忌!」嬌嬌聽得很專心。
  「所以,裘老幫主下令揪出這名入侵販毒者。」
  「結果呢?」
  「葉子,問題不是入侵販毒者是誰,而是『龍幫』有人觸犯幫規吃裡扒外。」
  「窩裡反?很典型很乏善可陳的黑幫情節。」葉馨淡哼了聲。
  「才不呢!故事的發展不但高潮迭起,還始料未及呢。」
  「艾咪!你再不一口氣說完,小心姊姊妹妹們站起來聯手K你一頓!」急驚風葉馨偏偏遇上艾咪這個慢郎中。
  「我說得渴死了,懇求諸位好姊妹稍安勿躁,容我喝一口檸檬汁再繼續說故事。」艾咪慢條斯理的啜幾口檸檬汁,這才接著說:
  「吃裡扒外的不是別人,而是裘老幫主倚為左右手的龍四。這個欠下一屁股賭債的龍四瞞著老幫主私下走漏風聲給『虎幫』。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想拉攏『虎幫』幹掉裘氏父子以奪取幫主寶座。」
  「龍四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嬌嬌打抱不平。
  「瞧你們一個個氣得咬牙切齒的狠勁兒,看起來怪嚇人的……」艾咪眉眼帶笑。
  「廢話少說!你還不快點繼續說下去!」嬌嬌雙手叉腰,大聲嬌斥。
  「『虎幫』跟龍四私下秘密談判,龍四想要幫主頭銜,『虎幫』想要在『龍幫』的地盤販毒,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還議定展開腥風血雨的屠龍計畫。」
  「什麼是屠龍計畫?」
  「所謂屠龍計畫說穿了就是狙殺裘維德。龍四認為裘老幫主年事已高,只要幹掉裘維德,他就可以架空老幫主,再伺機進一步取而代之。」
  「裘維德至今還活得好好的,屠龍計畫想必失敗嘍?」
  「不是失敗,而是有人當了裘維德的替死鬼。」
  「嗄?」
  「屠龍計畫非常縝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功敗垂成。話說躲在幕後操弄的龍四不便親自出馬,於是,將裘維德的座車跟當天下午隻身赴健身房的訊息透露給『虎幫』的殺手,殺手按照事先擬妥的計畫躲在隱密的制高點埋伏,準備狙擊裘維德。」
  大家聽得噤聲屏息。
  「三點整,躲在屋頂上的殺手瞄準一部開到健身房門口停靠下來的黑色奔馳房車,裘維德打開車門走出來……碰碰碰!滅音槍沉悶的三聲槍響,猝不及防的裘維德高大的身軀左右搖晃兩下,倒臥在血泊中。這時候,有一名金髮女子打開另一扇車門下車,她一邊跑一邊大喊救命!冷血殺手轉朝女子心臟部位開一槍後,從容逃逸。」
  「裘維德命大沒死?」
  「殺手連開三槍,槍槍命中心窩,怎可能存活?」
  「哦?裘維德若死了,那你在發表會看見的不就是裘維德的鬼魂?」嬌嬌嚇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剛才不是說有個倒霉的替死鬼嗎?」沒好氣的艾咪抬頭瞪嬌嬌一眼。
  「你是說殺手看錯車子認錯人?」
  「車子沒看錯,呃……其實人也沒看錯。」
  「艾、咪!」一群河東獅齊吼,面紙齊扔到艾咪身上。
  「拜託!有點耐心聽我解釋嘛!原來,裘維德有個孿生哥哥裘維義,長年旅居夏威夷;為了六十六歲老父過生日,裘維義特地攜妻兒回舊金山祝壽。出事前一天裘維義的座車與人發生擦撞送廠維修,弟弟裘維德就將自己的座車借給哥哥裘維義使用。一向準時三點鐘出現在健身房門口的裘維德,提早在下午一點半自己搭出租車前往健身房做運動,而約好三點前來接弟弟回家的裘維義,卻被殺手誤以為是裘維德,對著他連開三槍,當場斃命。」
  「唉!哥哥裘維義真是倒霉死了。」眾姊妹聽得搖頭歎息,不過同情歸同情,卻沒人對倒霉鬼裘維義一灑同情淚。
  「不對!艾咪,那個中槍的金髮女郎呢?」葉馨大叫。
  「還是葉子心細如髮。金髮女郎是裘維義的老婆,她雖然不是當場命喪街頭,但幾經搶救仍香消玉殞,她臨終前將襁褓中的兒子托付她的小叔裘維德。」
  「裘維德沒有為慘死的兄嫂報仇?」
  「當然有。聽說龍四跟狙擊的槍手被利刃割喉倒掛在街頭樹上。」
  「美國警方沒有逮捕他?」
  「警方所採集到的人證物證都顯示與他無關,所以,他就大搖大擺帶著小侄兒跟雄厚的資金來台灣洗心革面,從商場再出發。」
  「沒想到他從與人火並的黑道大哥變成循規蹈矩的生意人,這種心情跟身份的轉捩他似乎適應良好?」
  「他不適應也不行。聽說他親口答應臨終的嫂嫂,他會退出幫派好好撫養小侄兒長大成人。」
  「艾咪,你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說起來也真巧,去年我應邀參加一場餐會,同桌正好有一位當年主跑這宗命案的華裔記者,這樁喋血案的來龍去脈都是那名記者親口告訴我的。」
  「我猜……裘維德大概想藉著做生意為自己過去的黑道身份漂白吧?」嬌嬌臆測著。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更何況,這個曾經使壞的裘維德俊帥有型又多金,我才懶得管他漂白或者抹黑。你一定不知道那天陪他出席時裝發表會的漂亮美眉是誰吧?」綽號「八卦女王」的艾咪消息最靈通。
  「我連他坐在哪裡都沒看見,哪會知道他的女伴是誰!」嬌嬌沒好氣回答。
  「唉!他的女伴是『麗星集團』總裁的掌上明珠章安琪。」艾咪幽怨歎氣。
  「他的女伴是總裁之女,你有什麼好歎氣的?」
  「我歎氣是因為人比人氣死人。」艾咪恨得牙癢癢,忿忿說道:
  「章安琪家世煊赫,又是個漂亮的甜姐兒,那天我在台上走秀時,目睹她跟裘維德卿卿我我坐在台下,看得我心都碎了。唉!我的夢中情人裘維德飛啦!我失戀啦!姊妹們快來安慰我吧!」艾咪表情誇張的胡亂扯著挑染成金紅色的俏麗短髮。
  「這麼說……裘維德是你的夢中情人?」嬌嬌哪壺不開提哪壺。
  「呿!裘維德不光是我艾咪的夢中情人,他是很多未婚女孩的夢中情人,不信你問問詩妮跟阿曼。」艾咪連翻數枚白眼。
  「是啊!我也滿心期待能夠得到他的青睞。」連含蓄的詩妮都熱情剖白。
  「葉子,你呢?你想不想跟最有吸引力的單身漢談一場戀愛?」艾咪追問悶不吭聲的女王人。
  「談戀愛既傷神又浪費時間,我沒空,也沒興趣,拜託各位行行好,主動將我從愛慕裘維德的花癡名單中剔除。」葉馨瞪大眼睛搖手,敬謝不敏。
  「葉子,你年紀輕輕已是流行時裝界數一數二的頂尖設計師,你該適時放鬆自己,找個不錯的男人談場戀愛填補自己空虛的心靈。」
  「誰說我心靈空虛?你沒發覺我一直是戀愛中的女人?」葉馨瞇眸反駁。
  「你是戀愛中的女人?跟誰?吹牛不打草稿!整個服裝設計圈有誰不知道你葉馨對愛情免疫、對男人感冒?只要有不知好歹的男人表示追求,你哪次不是嚇得借尿遁或肚子痛逃之夭夭?」艾咪一張刀子嘴犀利無比。
  「誰說女人一定得仰仗男人鼻息才能存活?我勸各位姊姊妹妹認清事實,不要以為自己找到一張長期飯票就可以保證你一輩子衣食無缺,男人變心比翻書還快。」
  「葉子!我承認壞男人很多,但,好男人也不少。其實,天底下的男人並非個個都跟你父親一個樣。」快人快語的艾咪話一溜出口,立刻懊惱自己好端端地幹嘛
  觸犯葉馨心口大忌。
  「天下烏鴉一般黑。」葉馨沉下臉,冷著一雙黝黑的冰眸。父親是她一輩子最大的痛,也是最不堪挖掘的記憶。
  「葉子,我……」艾咪求救地覷著諸位姊妹淘,希望有人出面為她緩頰,誰知道她的姊姊妹妹們個個鐵石心腸,置身度外的低頭吃沙嗲燒肉串或者喝飲料。
  「喂!你們這群動口不動手的懶婆娘!不怕將來找不到婆家啊?」滿臉煙熏的伙夫小張端著一大盤烤得金黃香酥的烤雞腿進來,他的出現引發眾女一陣歡呼,適時化解一室尷尬。
  「啐!能者多勞。眾人推舉你去當伙夫守著烤架負責燒烤是你莫大的榮幸,你還鬼吼鬼叫個什麼?」艾咪伶牙俐齒頂了回去。
  「榮幸?我可不可以把這麼榮幸的差事交給你?艾咪。」
  「交給我?你敢情瞎了一雙狗眼。你沒看見我化妝化得水當當,敢叫我去守烤肉架?死小張!你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啊?信不信老娘摘下你的項上豬頭扔到烤肉架上燒烤?」
  「喝!你想謀害親夫不成?」小張笑嘻嘻地摸著自己的脖子逗艾咪。
  「謀害親夫?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等你哪天搖身一變,變成台積電的張忠謀或者聯電的曹興誠再來跟我求婚吧!哈……」從不諱言自己向「錢」看的艾咪笑得前仰後合。
  「哈……」大夥兒人也跟著笑成一團。
  此時,只有細膩的葉馨瞥見笑容凍結在臉上的小張,瞳眸底閃過一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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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4:05
第三章

  一家烤肉萬家香。
  扣扣扣!清脆的叩門聲。
  「門沒鎖,進來吧。」躺在搖搖椅看書的裘維德頭也不抬地應聲。
  「維德叔叔!」書房的門被小小的力道推開來,穿著小熊維尼印花圖案睡衣的小傑,撒開兩條胖胖小腿,將圓滾滾的身軀整個鑽進裘維德的懷裏,像一條不安分的肥蛆扭來扭去。
  「小傑,九點四十五分了,你怎麼還不上床睡覺?」裘維德瞄一眼壁鐘,合上手裏閱讀一半的商業週刊。
  「我睡不著。」小傑那張粉粉嫩嫩的蘋果臉不停地在他面前左右晃動。
  「小孩子不可以學大人鬧失眠。」他寵溺地撫摸小傑柔軟的金髮。
  「我也很想睡啊!可是,有一股香噴噴的味道害我一直睡不著。」
  「烤肉的香味,是嗎?」他早就聞到了。
  「嗯。」小傑很用力點頭。
  小傑是不摺不扣的肉食動物,不論是肥滋滋的扣肉、白斬雞、茶熏鵝、北京烤鴨或者紅燒牛肉,小家夥一概來者不拒,還十分捧場地吃個碗底朝天。
  「維德叔叔!我知道誰家在烤肉喔。」
  「哦?」
  「我搬椅子踮腳爬到窗臺拿望遠鏡看到隔壁後院冒出香噴噴的白煙。」
  「小傑,望遠鏡是買給你看天上星星或者到野外賞鳥,不是讓你拿來偷窺鄰居的動靜。」
  「星星太遠,水鳥會飛,衹有好吃的烤肉聞得到吃得到。」人小鬼大的小傑務實得很。
  「你這個小饞嘴,早已超過規定上床的時問,還不肯乖乖去睡覺,滿腦子吃、吃、吃!也不摸摸你這裏……已經長了甜甜圈腰圍。」他捏捏小傑肥油的腰身。
  「嘻……哈……好癢!好癢呵……」小傑嬉鬧的賴在他身上磨磨蹭蹭顛扭小屁屁。
  「小傑乖乖聽話上床睡覺,叔叔明天帶你去吃BBQ。」
  「還要等到明天哦?」小傑失望的垂睫努嘴,討憐的模樣令人心疼。
  「小嘴努得半天高,都可以掛上三斤豬肉了。」
  「維德叔叔,我不要等到明天啦!你現在就帶我到隔壁吃烤肉,好不好?」
  「什麼?你要我帶你去按隔壁門鈴跟人家討烤肉吃?」他吃驚的倒抽一口氣。
  「維德叔叔,我不會貪心吃太多,呃……我吃一塊……呃……吃兩……三塊就好了。」小傑在他眼前豎起三根胖胖手指頭。
  「這……」去白吃白喝?這……臉皮是不是嫌厚了些?
  沒錯,他曾經混過砍殺喊打的黑社會,他可以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操起武士刀劈頭砍得對方皮開肉綻;但,叫他皮厚上門討烤肉吃,這……簡直笑死人了。
  「維德叔叔,我今晚吃不到烤肉會睡不著覺……會躲在被子裏面哭……一直哭到睡著以後就會做很可怕的惡夢喔。」小家夥開始要脅他。
  「小傑!」他挺為難的看著可愛的小傑。
  他這個叔叔一肩挑起嚴父慈母的雙重角色,將小傑呵護長大,送他進幼稚園念幼幼班、中班、大班,明年夏天小傑就要念小一了。這幾年,小傑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從來不曾讓小傑失望過,看來今晚勢必得打破他有求必應的紀錄啦。
  「維德叔叔,隔壁烤肉烤了一整晚,一定有很多烤肉可以吃,我們是他的鄰居,過去吃他兩、三片,應該不過分吧?」小傑說話的語氣像個小大人。
  他不發一語支肘慎重考慮……若戴上萬聖節的鬼面具過去按門鈴,會不會嚇壞出來應門的葉馨?他活了三十三歲,不戴上面具還真沒臉幹這種不請自來的白吃客。
  葉馨……葉馨……當他的腦際吧嗒閃過她的名字時,按捺不住的一顆心已然躍躍欲試。話說渾身是膽的他曾經好幾次單槍匹馬跑到人家的地盤與人談判,面對這種隨時可能因一語不合即引爆衝突的生死場面,他都不在乎了,還在乎上門討三片烤肉給小饞嘴飽飽口欲?
  「維德叔叔……」失去耐心的小傑不斷搖晃他的手臂。
  「好吧!叔叔帶你去,要不然,我們家就要遭殃淹水了。」
  「淹水?」小傑纏到他投降的喜悅,立刻被更大的好奇淹沒。
  小傑睜著一雙靈動的藍眼珠瞄向窗外。今晚夜空很美,滿天星星……他的維德叔叔卻預言家裏會淹水?好怪喔!小傑關心的伸出胖胖手探向他的額頭,歪著一顆小小頭顱,自言自語:
  「咦?維德叔叔你沒發燒啊?」
  「小淘氣!你以為叔叔發燒所以胡言亂語?不,叔叔所謂家裏淹水不是下大雨導致淹水,而是被你想吃烤肉想得流下來的口水給淹沒,哈……」
  「哇!我流的口水如果真的能夠淹掉傢具一定很好玩!」
  「你要不要試試?」
  「不要!我要去吃烤肉,不要光流口水。」
  「好!叔叔給你三分鐘回房間換衣服,咱們叔侄倆……心動不如行動,到隔壁按門鈴吃烤肉!」
  「耶!」小傑樂得眉開眼笑,樂得手舞足蹈,一溜煙鑽回自己的房間窸窸窣窣換下睡衣。
  裘維德是小傑小小心靈萬能的天神,不管他提出任何有理無理的要求,維德叔叔都有辦法化不可能為可能。
  叮咚!叮咚!門鈴驟響,身為主人的葉馨跑過去應門。
  「你?」葉馨的眼睛猝地瞪大,滿臉錯愕的打量站在門口一大一小的美男子。面對這兩位不速之客,葉馨一時怔楞獃住,連延請客人進來坐的基本禮儀都忘了。
  「葉子!是不是你那位牛皮糖追求者小白來啦?」艾咪打趣回身,眼角瞥見杵在門口的出色大、小男人,驚訝得差點震掉下巴。艾咪艱澀地嚥了嚥口水,結結巴巴道:
  「你……你是……裘……維德?」艾咪手撫著胸口,暗忖:媽呀,真是活見鬼!剛剛才說完裘維德的故事,這會兒他就直挺挺站在門口,臉上還掛著那抹令女人腿軟的瀟灑笑容。
  裘維德眉頭微蹙。小白?葉馨的牛皮糖追求者叫小白?嘖!這個名字不好,乍聽之下像狗的名字。
  「葉子,你發個什麼楞呀?居然把客人晾在門口?」艾咪媚眼妖嬈的勾他一眼。
  「喔!請進!快快請進!」葉馨忙收回愣在七重天的魂魄,側身請他們進來。
  「嗨!大家晚安,我是裘維德,他是我的侄兒裘傑。」他笑著跟大家打招呼。
  「這朵山茶花送你,我怕被財爺爺罵,只敢偷偷折一朵。」金髮藍眼的混血兒小傑笑容似陽光燦爛,像個小小紳士般走上前將拿在手裏的山茶花送給葉馨。
  「謝謝。」葉馨傾身接下山茶花。
  「很抱歉,這麼晚還上門打擾……」裘維德怪不好意思的欠欠身。
  「不晚。不知……」葉馨抬眸注視他,心想:裘維德選在晚上十點造訪,理應是無法留待天亮再解決的緊急事件。
  「我……」裘維德腦袋轟成一片空白,面對屋子裏十數隻關注的眼睛全聚焦在他身上,他心底慘叫了聲,不知該如何啟齒。
  「呃……葉子阿姨!是我聞到烤肉香,所以,我拜託維德叔叔帶我過來吃烤肉!」小傑聽艾咪叫葉馨葉子,於是直呼她葉子阿姨。
  「哦?這麼說你們是聞香而來?歡迎你們加入。」葉馨落落大方地拉起小傑的手竭諝g迎。
  「謝謝。」聽她這麼說,裘維德心中的不自在頓時煙消雲散。
  「好可愛的洋娃娃!」艾咪迎上前摟著小傑熱情啵頰。
  「我不是洋娃娃,我是小傑。」小傑掙脫艾咪的懷抱。
  「呃……小傑想吃什麼?烤雞腿?烤肉串?烤香腸?烤玉米?還是烤甜不辣?」艾咪不在乎小傑的抗拒,古道熱腸的拉著小傑擠坐到眾女中間,指著幾上一盤盤香噴噴的食物。
  「葉子阿姨,我……我可以每樣都吃嗎?」小傑抬頭問葉馨。美食當前,小家夥已經把只吃兩、三片烤肉就好的承諾忘得一乾二淨。
  「當然可以,吃不完還可以打包帶回家。」
  「真的?葉子阿姨你真慷慨!那我……不客氣啦!」小傑坐在沙發上,一手抓雞腿一手抓香腸,大吃大嚼。
  「小傑慢慢吃,小心別噎到,艾咪阿姨去幫你倒杯飲料,呃……你想喝可樂,還是鮮果汁?」艾咪急於討好小家夥。
  唉!沒辦法。盛傳要嫁裘維德必須先贏得小家夥的好感,爭取到小家夥這張同意票才行。聽說有不少名媛淑女就是因為未通過小傑這一關,慘遭滑鐵盧。
  「雪碧。」小傑吃得一嘴油。
  「好!艾咪阿姨去冰箱拿。」
  小傑點點頭,嘴巴沒空回答。
  擺著一盆巨大黃金葛的客廳另一頭——
  「我實在被小傑纏到不行,只好冒昧上門叨擾。」他刮撓耳腮。
  「說什麼叨擾!我還擔心說話的聲浪太吵,吵到你們不得安寧。」
  「我們兩家間隔偌大庭院,再大的聲浪也絕對吵不到彼此;不過,肉香四溢隨風飄到我家,饞得小傑睡不著覺。」
  「小傑他……好可愛。」她瞄一眼吃得眉開眼笑的小傑。
  「金髮藍眼的混血兒,外貌佔盡便宜。」
  「呃……請你也嘗嘗看好不好吃?」她指著滿桌燒烤。
  「那是當然。」他拿了一尾烤魷魚坐下來大啖。
  「啤酒?」她從冰桶取出冰冰涼涼的罐裝啤酒。
  「謝謝。」他帥氣的拿尾指挑開拉環,仰頭喝掉冒出來的啤酒泡泡。
  「葉子!怎從沒聽你提起裘先生是你的鄰居?」艾咪伺候完小傑,忙轉移陣地,遞給葉馨的眼神明顯寫著:裘維德住在隔壁,你卻隱匿不報?該當何罪?
  「我忘了。」她很抱歉的睇著艾咪。
  「裘先生……」艾咪眼波流轉。
  「叫我維德。」他定睛笑睨艾咪。
  「維德,那天我在伸展臺上看見你坐在臺下觀賞,你對流行服飾也感興趣?」交際手腕圓融的艾咪很會找話題。
  「你要聽實話?還是場面話?」他把玩手中的啤酒罐。
  「當然是實話。」艾咪嫵媚地撥攏短髮。
  「我對流行服飾不感興趣,那天純粹是捧理事長的場才去看時裝秀。不過,就我這個門外漢而言,我覺得你們表現得很專業很出色。」他瞟一眼面露疲憊的葉馨。
  「下次我們應邀走秀,你會來捧場嗎?」艾咪追問。
  「艾咪!裘先……呃,維德都說他不感興趣了,你何苦強迫他去捧場?」葉馨最討厭別人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她當然也不想強迫裘維德看時裝秀。
  「衹要葉……子開口邀請,我一定捧場。」他輕輕鬆松把問題丟給葉馨。
  「葉子!下次表演時裝秀,你一定要記得寄邀請卡給維德喔。」
  「呃……好。」葉馨相信自己就算忙得忘了邀請他,艾咪也一定不會忘記提醒。
  「我看……小傑吃到肚皮都快橕破了,該帶他回家哄他上床睡覺了。」他起身朝小傑走過去,說道:
  「小傑!我們該回家嘍。」
  「維德叔叔!我吃得都快走不動了。」小傑拿起紙巾揩揩油嘴,滿足地拍拍橕得圓滾滾的小肚皮。
  「你天天喊著要減肥,偏偏管不住那張饞嘴。」他捏捏小傑的鼻尖。
  「沒辦法!烤肉太好吃啦。」小傑意猶未盡的偷瞄盤子。
  「打包一些回家,明天用微波爐烤熱吃。」葉馨告訴小傑。
  「我可以打包帶回家嗎?維德叔叔?」小傑仰起稚氣的臉龐問他。
  「小傑想打包就打包。」他帥氣的雙手一攤。
  「來!袋子給你,你自己挑想吃的打包。」葉馨遞給小傑一隻紙袋跟夾子。
  「謝謝!」有吃有拿,小傑樂得合不攏嘴,不客氣的將雞腿香腸甜不辣夾進紙袋裏。
  「夠了!小傑,你再多拿就太貪心了。」裘維德開口制止。
  「呃,謝謝慷慨的葉子阿姨,各位阿姨晚安!」小傑很有禮貌的跟大家道聲晚安,這才一蹦一跳跑到裘維德身邊。
  「謝謝你的招待。大家晚安。」裘維德跟大家一一點頭告別,葉馨克盡主人之責,將他們送至大門口。
  正欲揮手告辭時,在門口湊巧遇上匆匆趕來的一位長相斯文的男人手裏捧著一大束漂亮的黃玫瑰。
  「小白,這麼晚了你還來?」葉馨詫訝的口氣,嗅不出一絲驚喜。
  「葉子!送你一百零一朵黃玫瑰。」眼中衹有葉馨的小白冷淡瞥了眼裘維德叔侄倆,遞上手中的花束。
  「謝謝。」葉馨接過花束,雙頰泛紅的瞅了瞅滿眼含笑的一大一小男人。
  裘維德挑眉抬眸覷她一眼,從她湛黑髮亮的眸底讀不出一絲喜悅的波瀾。
  「晚安。」裘維德朝她淡淡笑笑,牽著小傑走進月光灑照的朦朧夜色裏。他一邊走心中一邊忖道:原來匆匆趕來的男子就是小白。
  小白?
  一O一忠狗?
  哇!自己別老是將小白跟狗聯想在一起。
  小白送葉馨一O一朵黃玫瑰?一O一代表唯一,呃……小白借花暗示葉馨是他唯一摯愛?這個眼神略帶憂鬱的瘦高男倒是用心良苦,哪像他粗枝大葉跳到花圃裏隨手摺一枝山茶花就攜家帶眷跑來吃吃喝喝還打包回家。
  嗟!想起他那一朵孤零零插在水杯裏的山茶花跟那一大束綴飾滿天星的漂亮黃玫瑰,兩相比較,簡直是自取其辱。
  第一回合,他落居下風。
  
  「什麼?!你想借住我家,伺機接近裘維德?」葉馨拔高音量。
  「是啊。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
  「裘維德哪一點吸引你?他的人還是他的錢?」
  「兩者都有。」
  「艾咪!我們合作這麼多年,我從來不過問你的感情生活。可是,你似乎玩火玩上了癮,站在朋友的立場我不能不提醒你玩火這個動作很危險,一個不小心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玩火?有這麼嚴重嗎?我要男人的鈔票,男人要我的身體,彼此各取所需互不相欠,我覺得這樣很好啊。」艾咪銀貨兩訖的說話口吻像在做買賣。
  「你頂著名模的光環,靠走秀拍廣告拍型錄的豐厚收入已經不愁吃穿,你何苦糟蹋自己?」葉馨皺眉不表認同。
  「我今年二十八歲了,我這張臉孔還能在伸展臺吃香多久?我為了保持好身材,吃得比一隻鳥還少,偶爾受不了美食的誘惑多吃兩口,就得跑到洗手間用手指摳嘴,把剛吃進去的食物統統催吐出來。葉子!這種自我虐待的非人生活,我真的受夠了。我要趁我年輕漂亮又有名氣的時候,能撈儘量撈,最好有機會嫁進豪門當少奶奶。」艾咪說出心中的夢想。
  「豪門少奶奶不也衹是人前風光暗地偷偷飲泣?有什麼好羨慕?那些少奶奶的風流老公哪個不在外頭拈花惹草金屋藏嬌?關於這一點,我相信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唉!男人身上有幾個臭錢就愛作怪。」
  「那你還不怕死,專挑有錢男人交往?」
  「葉子!我窮怕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餓到發昏凍到發抖的窮日子,所以,我要善用老天爺賞給我的這張臉蛋這副身材,跟窮困潦倒說拜拜。」
  「錢非萬能。」
  「我同意錢非萬能,但,更同意沒錢萬萬不能。」
  「說到錢,我就忍不住要念你,你吃飯一定要挑最昂貴的餐廳?身上的衣服、皮包、鞋子非名牌不穿?你已經是二十八歲的成熟女性,就該懂得儲蓄,懂得理財規劃,而不是找個有錢男人供你開銷。」
  「哇!接下來你該不會建議我穿每件九十九元的地攤貨坐在路邊攤吃碗陽春麵加滷蛋吧?如果是這樣,你何不乾脆叫我到街頭穿梭車陣賣玉蘭花?」艾咪冷冷嘲諷。
  「艾咪!你不要故意扭曲我的本意。」
  「我衹是想借住幾天好接近我的夢中情人,你不答應就算了,幹嘛一張嘴巴碎碎念!」
  「你……那……小張怎麼辦?」
  「小張?你也知道我跟小張有段露水情?」
  「我不管你跟小張是露水情還是金石情,我只知道小張是個單純又癡情的好男人,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用情很深,絕對不同於你口中那些垂涎你身體的色男玩家。」
  「小張他……他對我好得沒話說,可惜,他是個一窮二白的苦哈哈小子。」
  「衹要你願意改變奢侈的消費習慣,你跟小張可以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不!我跟小張絕對沒有未來可言。我衹是一時無聊逗逗他,給他嘗點甜頭罷了,小張若因此自作多情以為我跟他玩真的,那他可就大錯特錯。」艾咪打斷她的話。
  「天啊!我發覺你不只玩火,還玩高空走鋼索,小心玩過頭摔個粉身碎骨。」
  「呸呸呸!別淨說我,你呢?那個苦戀你的小白呢?」
  「他完全沒機會。」
  「唉!老天爺真不公平。小白家世好,人品也不錯,癡情追求你三年,你卻始終不假辭色?」
  「我說過我不需要依賴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憑你的才華我當然相信。不過,就算你跟小白牽手談戀愛也不一定非步上紅毯不可,你幹嘛百般拒絕他的追求?你是個創意者,若經過愛情滋潤,所設計出來的作品一定更精采。」
  「我在嚴重缺乏愛情滋潤的情況下,所設計出來的作品已經有接不完的訂單,真的不勞你為我瞎操心。」
  「葉子,天底下可愛、值得愛的男人很多,不是個個都像你爸爸一樣……」
  「不,世上有哪隻貓兒不偷腥?你忘了陳子超為了追求珊珊,不惜謊稱自己已辦妥離婚手續,結果呢?他的太太找了一群娘子軍公開毆打珊珊、羞辱珊珊。我不說別人,就說你好了,瞧瞧你身邊那幾個闊佬,哪個不是背著太太在外面偷情?姑且不提我爸爸如何精神虐待我母親,這些年我光看圍繞在你們身邊的那些男人,我嚇都嚇死,哪敢相信愛情?哪敢相信狗屁婚姻?我還是堅持一個人單身最好,沒有感情牽絆,自由自在。」
  「你呀!你是眼高於頂,收服你的剋星尚未出現,等你的真命天子現身時,我看你還唱不唱高調。葉子,跟你說了一大堆廢話,你到底同不同意我搬進來住嘛?」
  「你要搬進來可以,不過,咱們先約法三章。不管以後你跟裘維德的戀情打得如何火熱,都不准你帶他到我這裏過夜。」她這幢獨棟三層樓洋房,衹有她跟每天固定時間前來清潔打掃的歐巴桑進出,感覺十分冷清,讓愛說話的艾咪搬進來聒噪一下也無妨。
  「沒問題!」樂不可支的艾咪張臂給她一個大擁抱。
  「艾咪!不是我愛掃興,你別以為搬到我這裏住,就可以如願接近裘維德。如果我沒記錯,打從上次烤肉之後,我還不曾跟他打過照面。」
  「機會不但要自己找,還要自己製造。」
  「哦?聽你篤定的口氣,似乎十拿九穩?」
  「我打聽到裘維德每天五點鐘就起床,沿著社區的人工湖畔晨跑。」
  「哇!我對你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你居然連他的生活作息都瞭若指掌?」
  「艾氏獵愛教戰手冊第一章,知己知彼才能手到擒來。」
  「我先聲明清楚,你那個見鬼的清晨五點起床湖畔晨跑的獵愛計畫,拜託別扯上我,否則,我會跟你翻臉。」
  「放心!我知道你每天像勤做工的蜜蜂一樣工作至深夜兩、三點才就寢,我不會那麼沒人性挖你起床陪我晨跑。」
  「算你還有點良心。你最好把剛才說過的話白紙黑字寫下來貼在牆壁,免得你到時候要賴。」
  「不會啦!我保證把剛才說的話一字一句牢記在心頭。」
  「你最好一字不忘。」葉馨朝艾咪橫過一枚衛生眼,不,一枚哪夠?兩枚……三枚……四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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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4:21
第四章

  千金難買早知道。
  葉馨早該知道艾咪這個人一向說話不算話,呃……跟放屁一樣。葉馨早該知道自己應該不厭其煩押著艾咪,將承諾寫成白紙黑字、捺上指紋畫押才算數。
  可憐的葉馨黑著兩隻熊貓眼圈被艾咪從舒服的水床挖起來,她睜著惺忪睡眼刷牙洗臉梳頭,腦袋昏昏沉沉的跟著艾咪摸著微亮的天光、顛著腳步出門,前往湖畔晨跑。
  晨跑?
  噢!她的兩條腿Q軟似麻糬,恨不得窩在路旁草叢裡睡覺。在這個節骨眼兒,哪怕是全世界公認慢吞吞的烏龜都跑得贏她。
  「Bingo!他來了。」
  「誰來啦?」她的眼皮沉重得橕不開。
  「裘維德來了。葉子!你不要一邊跑一邊睡,小心掉進湖裡。」
  「喔。」
  「你還睡?!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我是一隻旱鴨子,我只會穿性感比基尼泳裝在沙灘搔首弄姿擺pose,萬一,你掉進湖裡我可沒辦法救你。」
  「喔。」
  「早安!你們也來湖畔晨跑?」裘維德略顯意外的揮手跟她們打招呼,他穿著灰色條紋背心黑短褲,露出兩條毛茸茸長腿,脖子上掛著一條雪白毛巾。
  這座佔地一公頃的「夢幻湖」,是靠人力一鏟一鏟挖鑿的人工湖,倒映藍天白雲的澄清湖面,盛開一朵朵碩大粉荷,正迎著晨風翻葉搖曳……
  「是啊!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起晨跑讓頭腦更清晰。」艾咪帶頭往前跑。
  「……」慵懶似龜爬的葉馨聞言不禁愣了下,心想:艾咪的夜晚一向比白天更美麗,這會兒居然大言不慚什麼一日之計在於晨?
  「葉子,你還沒睡醒啊?」裘維德整個人向後轉倒退跑覷眼問她,黑黝的深瞳漾著詼諧的眸光。
  「我醒啦!只是眼皮不合作,硬是不肯睜開來。」她沒好氣回答,當下決定回家後一定要跟艾咪當面吼清楚,下次膽敢再挖她起床晨跑,她不惜切斷姊妹淘情誼。
  艾咪想跟裘維德來個湖邊不期而遇,干她底事?幹嘛死拖活拉她來晨跑?噢!天知道她不想晨跑,只想倒頭呼呼大睡!
  「清晨的湖水沁涼如冰,你小心別掉進湖裡。」他有趣的看著她長髮束成的馬尾左右甩呀甩的。
  「謝謝,艾咪已經警告過本人一次。」
  「從你面無表情看來,呃……你不喜歡慢跑?」若非親眼目睹,他真的很難相信這個女人居然有本事邊跑邊打盹。
  「豈止不喜歡,簡直痛恨到極點。」她沉重的眼皮因為憤怒倏忽掀張,還迸出兩道燒死人的精光。
  「那你還來?」
  「我來的理由不外乎捨命陪君子……陪公子讀書……主隨客意……這些都是此刻我萬般無奈的心情,隨便你挑一個。」她困得要命,嘴裡含糊不清,語焉不詳。
  「原來你是被艾咪逼來的?」
  「是啊!艾咪以死相逼……」其實也不到死那嚴重啦!她依稀記得艾咪說她若不肯一起晨跑,而導致追不到裘維德,這筆帳要算到她頭上。
  「維德,你別理睬那個嗜睡的懶骨頭!追上來陪我跑一圈吧?」
  「好啊!」他甩下葉馨邁開步伐,跑向前追上穿著一條超短熱褲,露出渾圓美腿的艾咪。
  「呼!終於耳根清靜。」她睜開睡意朦朧的睡眼目送他們登對的背影距離她愈來愈遠……
  這個可惡的艾咪!敢笑她懶骨頭?
  哼!輸人不輸陣。
  她勉強打起精神稍稍跑得起勁兒些,可……兩隻腳宛如蘸飽水的棉花舉步維艱不聽使喚……眼皮子又開始往下沉……迷迷糊糊龜跑……蝸跑……
  噗通一聲,她還弄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人已經掉進湖裡,冰涼的湖水凍得她的兩排牙齒上下不住打顫。
  真丟臉!這下子瞌睡蟲嚇得全跑光光,她咕嚕……咕嚕……嗆喝好幾口湖水。泳技不錯的她正想自行遊上岸,左腳卻在這個節骨眼兒抽筋,她覺得自己的胸口窒悶得像壓了塊大石頭,身子不斷往下墜……她雙手胡亂拍著湖面,扯開喉嚨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
  「葉子?!」裘維德轉身看見她在湖裡載浮載沉,嚇得煞白一張俊臉,以跑百米的速度火速衝過去,毫不猶豫躍進湖裡。
  「別怕!葉子!……我抓住你了!」他強壯的手臂從背後托住她的腰肢。
  「我……我的左腳抽筋。」她驚魂甫定,面白如紙。
  「沒關係!有我陪在你身邊,來!我們游上岸去。」
  「呃。」她點點頭,隨他一起游向湖岸。
  「葉子,你沒事吧?我差點被你嚇出心臟病。」艾咪拍著胸口跑過去關心蹲跪在岸上大口喘氣的兩人。
  「咳咳……冷死我了!」葉馨凍得紅唇發紫,雙手環胸,冷得直打哆嗦。
  「這樣是不是暖和些?」渾身濕透的他將她緊緊抱貼胸前,試著以他的體溫為她取暖。
  「好……好多了。」她發燙的臉頰漫上兩朵紅暈,依偎在他懷裡感覺很安全很舒適,卻有點……迷惘。
  艾咪卻嘔死了!嘔得雙眼噴火。
  早知道落水這一招可以蒙裘維德跳湖搭救,還可以獲得他的溫情擁抱,她早不顧一切跌進湖裡。可恨!眼睜睜被葉子捷足先登。
  「我先送你回家換上乾淨衣服,以免感冒。」他瞅她的一對深眸關不住內心的濃烈關懷。
  「不……不必了,我有艾咪陪就行了,你看你自己也是渾身濕透,也該盡快回家換衣服。」她一冷靜下來,立刻從他舒服的臂彎撤離。
  「也好。」空了的臂彎令他感到悵然若失。
  「維德,我跟葉子先走一步,拜拜。」艾咪拉著葉馨冰涼的小手,轉身往回快步走。
  「拜。」他犀利的眼神企圖將那抹滴水的狼狽纖影一刀一刀刻畫在心版上,永留保存。
  哈!這個老是在他面前落水的葉馨,呃……真有意思。
  他猛地甩甩頭,用手指將濕發耙梳到腦後,張臂深深吸一口猶帶朝露氣息的新鮮空氣,唇角綻開一抹笑意,跑步回家。
「原來幸福的滋味,就是落水後痛痛快快泡個熱水澡,再喝一杯熱牛奶。」披著絲質晨褸,雙腳舒服交疊几上的葉馨哈轉手中的玻璃杯,心滿意足的自言自語。
  「葉子,要不是我知道你對有錢帥哥既免疫又是絕緣體,我會以為你為了吸引維德注意,故意在他面前演出失足落水的苦肉計。」
  「喝!天地良心。昨晚我忙到清晨快三點鐘才上床睡覺,前後睡不到兩個鐘頭就被你挖起來慢跑,這筆帳我都還沒找你算,你倒回過頭來惡人先告狀?居然這麼沒良心懷疑我為了吸引裘維德注意不惜演出落水苦肉計?」她氣得拿食指猛戳艾咪心窩。
  「誰教你這個配角搶走我這個女主角的光采!」
  「我有嗎?」從起床一直睜不開眼睛的葉子這才定睛上下打量艾咪,她忍俊不住噗哧一聲,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喂!你掉進湖裡遇見水怪撞邪啦?沒事幹嘛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哈!我從來沒見過有人去晨跑臉上還化妝化得水當當。」
  「你去翻翻六法全書,有哪條法律條文規定晨跑不准化妝?」艾咪最愛抬槓。
  「哈!法律是沒有明文規定……」
  「那你還笑個不停?」
  「嘖!撲蜜粉描眼線刷腮紅塗唇膏,呃……只要換上一襲晚禮服拎個珠珠包,你就可以去赴晚宴了。」
  「鬼扯!我臉上化的妝才不像你說的那麼濃艷。」
  「濃不濃艷,你自己去照鏡子看看。不過,我很好奇你幾點起來化妝?」
  「四點。」
  「我真是服了你。親愛的艾咪小姐,難道你不知道慢跑會跑出滿身大汗?而汗水會把你臉上化得美美的妝弄花掉……你不怕弄巧成拙?」
  「當然不怕!我用的都是防水防曬不脫妝的名牌化妝品。」
  「就算你的化妝品防水防曬不脫妝,你不覺得化妝去晨跑很可笑?跟馬戲團的小丑一般滑稽?」
  「滑稽?可笑?人家維德可沒嘲笑我。」嗟!怪不得擦肩而過的甲乙丙丁晨跑人紛紛回過頭噙笑偷瞄她。
  「那是裘維德風度好。我拜託你明天晨跑時千萬、千萬別又頂著一張化得美美的臉,害所有去晨跑的人笑得滿地找牙。」
  「不化妝我很不習慣哪!感覺好像……沒穿衣服全身光溜溜上街。」或許是職業的關係,艾咪連上7—ELEVEN買條口香糖都要打扮得妖嬌美麗才肯下樓。化妝跟她的肌膚已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不化妝她會覺得自己失去一層保護色,會因此缺乏安全感。
  「你放心,你的皮膚白皙水嫩,不化妝更能突顯你的天生麗質。」
  「真的嗎?」艾咪除了拜金之外,其實是個一條腸子通到底的傻大姐。
  「說謊是你這個小木偶的專長,我可不敢掠其纓。呃……提到說謊,我差點忘了找你算帳。」
  「我?我又做錯什麼啦?」艾咪裝迷糊扮無辜。
  「你不是答應我絕不挖我起床陪你晨跑,你怎能言而無信?」
  「噯……別忘了你是主人耶!於情於理,第一天你總該露個臉陪我這個客人意思意思晨跑一下吧?我保證從明天起,絕對一個人不化妝去晨跑。」
  「你說話算話?」
  「我當然說話算話。你太會搶鋒頭,我怕你再繼續陪我去晨跑,我心愛的裘維德會被你這塊強力磁鐵給吸走。」
  「胡說。」她嘴裡輕罵,心裡卻甜甜游過一絲竊喜。
  「我才沒胡說哩!你沒瞧見他抱著你、看著你的眼神溫柔得令我嫉妒令我抓狂。葉子!誓言追他的人是我,依偎在他懷裡的人應該是我。」
  「拜託!你這個醋婆娘,連這種莫名其妙的醋你都吃?你以為大清早跌進冷冰冰的湖裡滋味好受啊?你真那麼渴望得到他的擁抱,那麼,歡迎你明天也掉進湖裡嘗嘗冷到涼心沁脾的滋味。」
  「我要得到他擁抱的辦法多的是,何必跌進湖裡自找苦吃。」
  「當然當然!我差點忘了你一向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抱歉,我很睏,我要上床睡回籠覺,你繼續坐在這裡好好計畫你偉大的獵愛行動。」葉馨伸伸懶腰,趿著拖鞋回臥房。
  艾咪抑鬱的美眸凝結成冰柱。
  艾咪腦海裡不斷浮現裘維德深情凝睇葉子的溫柔瞳仁。唉!她真希望是自己一時眼花看走了眼,真希望挑動裘維德心弦的是自己而不是葉子。
  葉子的努力在流行服飾圈大家有目共睹,以葉馨之名在各大百貨公司設置的服飾專櫃,每個月都有令人滿意的銷售業績,為葉馨賺進大把大把鈔票。難怪葉子可以嗆聲說自己不必靠男人,一樣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天空。
  而她呢?徒有漂亮臉蛋惹火身材,腦袋卻空無一物。艾咪最怕聽見年華似水,最怕轉眼人老珠黃,只好抓著青春的尾巴想為自己找個有錢的如意郎君嫁入豪門當枝頭鳳。
  老天垂憐!讓她順順利利擄獲裘維德的心。
  「葉子,葉子……」艾咪怯怯地伸手推推帶著眼罩睡得香甜的葉馨。
  「討厭!不要……吵我嘛……」她嘟嘟囔囔翻個身繼續沉睡。
  「葉子,你醒醒好嗎?」
  「艾咪?呃……晨跑別找我……就算你用八人大轎來抬,我都不去!」她氣呼呼扯掉黑眼罩,支肘橕起上半身瞪著神情寫著心裡有鬼的艾咪。
  「我不是找你去晨跑。」
  「算你識趣。」她重新躺回鬆鬆軟軟的鵝毛枕。
  「葉子……裘維德來探病。」
  「探病?這屋子裡誰生病啦?」
  「你。」
  「嗄?我?死艾咪!你咒我生病?」她氣得抽出枕頭朝艾咪扔過去。
  「唉呀!都怪我自作聰明嘛。今天早上維德問我,你怎沒一起去晨跑?我又不好意思說你正蒙頭睡大覺,就胡謅你昨天掉進湖裡發燒感冒了,誰知道他聽了急得半死,非要跟著我回來探病。」
  「我……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交上你這個烏鴉嘴朋友。」她側身背向艾咪。
  「葉子,他正在外面等著進來探望你呢。」
  「你出去告訴他說我好多了,你呀,你也不瞧瞧我現在這副邋裡邋遢的德性怎麼見他啊?」她可不願讓他看見她沒洗臉沒梳頭的醜樣。
  「你是邋裡邋遢的醜小鴨才能襯托出我是一隻明艷照人的天鵝,別忘了!是我在追求他不是你,你此刻就算眼眶佈滿眼屎見他也無所謂。」
  「艾咪!你真噁心。」她氣極大叫。
  「噓!你現在是臥病在床的病人,肺活量要小一點。」
  「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少得可憐的耐性,信不信我馬上衝到客房代你打包行李轟你出去?」
  「信!我當然相信!你是一隻恰北北的母老虎,一旦大發雌威,頭一個倒霉的人是我。可是……我謊話已說出口,收不回來呀!我求求你充當一下病人,好不好?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在他面前維持美麗誠實的形象。」
  「你美麗誠實,我活該邋遢扮騙子?艾咪!你大概忘了我是你的老闆。」
  「哎唷!葉子,你一向公私分明,我在公事上表現稱職,你不能挾怨公報私仇fire我。葉子,最後一次!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你千萬不能見死不救。」
  「真的最後一次?」她氾濫成災的同情心霎時淹沒她的憤怒。
  「我發誓。」艾咪就是吃定她心太軟。
  「這……好吧,見就見吧。」
  「太好了!我去請他進來。」
  「噯……等等!你要我在臥房見他?」
  「是啊,我跟他說你高燒不退還頭疼欲裂無法下床,所以,你不但要在臥房見他,還得乖乖躺在床上見他。」
  「艾、咪!」她為之氣結。
  艾咪見苗頭不對,趕緊閃人。
  「噢!」葉馨把臉整個埋進枕頭裡,迭聲慘吟……
  「你頭痛嗎?」裘維德一踏進臥房就聽到她在呻吟,誤以為她犯頭疼,忙大步走向床沿,俯首皺眉瞅她。
  「你……早啊。」她趕緊翻身乖乖躺好,隨手將蓋在身上的涼被拉抵下巴,只露出眼睛鼻子跟嘴巴。
  「請坐。」艾咪熱心搬來一張紫絨梳妝椅。
  「謝謝。」他坐下來,長腿膝蓋正好抵著她的床鋪。
  「葉子,我知道生病的人胃口差,我這就下廚熬碗粥給你喝。」艾咪一逮住機會就想在裘維德面前扮賢慧。
  「謝謝你。」她趁他不注意時狠狠瞪轉身落跑的艾咪一眼。
  「艾咪說你昨天一直高燒不退,有沒有去看醫生?」
  「看……看了。」高燒不退?這個死艾咪、臭艾咪!何不乾脆說她得了肺炎?
  唉!交友不慎。
  「你看起來精神不濟。」
  「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緣故吧。」她生平第一次碰到像他這種清晨六點鐘上門探病的白目。
  「我今天的行事歷行程緊湊,從早上八點跟客戶開早餐會報開始要一直忙到深夜為止,我擔心你的病情,不得不一大清早就過來探望你。」他提出解釋,似乎也發覺大清早前來探病有些不妥。
  「我感覺好多了,燒退了,頭也不疼了,不信你摸摸我額頭……」她怔愕住嘴,暗罵自己發神經啊,幹嘛叫他摸她額頭?
  「呃……似乎真的退燒了。」他恭敬不如從命地傾身向前,很快樂很迅速地拿大手掌親暱碰觸她額頭。
  「……」她白皙的臉蛋剎那紅似一隻熟透的蜜桃,神情發窘的她趕緊扯開話題問道:
  「你每天都這麼忙?」
  「平時還好,但,一有收購對象就會忙上一陣子。」
  「收購對象,?」收購對像?莫非……他是人口販子?出身黑道的他積習難改?她的一顆心咚地往下墜。
  「是啊,我專門收購岌岌可危的企業重新整頓,讓它起死回生轉虧為盈。」
  「哦?那你一定涉獵廣泛,並且掌握第一手信息,才有辦法讓面臨倒閉的企業浴火重生。」她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旗下有很多來自不同領域的專業人才為我做各種利弊得失的評估。」
  「真不容易哪!聽起來感覺好像醫生為沈痾的病患開刀動手術。」
  「你形容得很好。不過,我一向嘲笑自己是撿破爛的。」
  「撿破爛?」她兩隻清澈水眸閃閃發亮。
  「那些瀕臨破產的企業若無人接手只好等著垮掉,幾乎跟廢棄的垃圾沒兩樣。如果我的專家評估該企業經過重整還有一線生機,那麼,我就會出面接手,讓垃圾變成黃金。」
  「你所從事的工作挑戰性十足,呃……你曾經做出錯誤的投資決定嗎?」
  「我不是神,當然也有犯錯的時候。」
  「我一直以為金盆洗手的黑道大哥所謂做生意,不外乎圍標工程或者經營地下錢莊放高利貸。啊?對不起!我……我絲毫沒有詆毀你的意思。」察覺失言的她小小臉蛋再次燙紅。
  「我從不迴避自己出身黑道的事實。」他處之泰然,補充說道:
  「不過,圍標工程跟經營地下錢莊難免要跟道上兄弟利益掛勾,違反我退出幫派的承諾。既然我揚言退出就一定退得乾淨徹底,絕不藕斷絲連。」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跟決心。」她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那是我對亡嫂的承諾。我答應她,我會給小傑一個安全快樂的成長環境。」
  「你一向都這麼信守承諾?」她對說話算話的人最有好感。
  「我從來不輕易給人承諾,一旦給了就一定終生信守。」他款款垂眼凝視她。
  「……」奇怪?他說話的口氣怎像情人之間的海誓山盟?
  「糟糕!我只顧著跟你說話,忘了你是臥病在床的病人。」他扯唇輕笑,俊帥的笑容像窗外剛露臉的陽光。
  「我只是小小感冒,根本不礙事,你別聽艾咪滿嘴胡說。」相對於他侃侃而談的磊落態度,她覺得自己跟艾咪聯手欺騙他的行徑十分可恥。
  「是病人就該多休息,我……也該走了。」他覷一眼腕表,直起長腿站起來。
  「謝謝你這麼忙還抽空來看我。」她掀被想起身送客。
  「不,不必起來送我,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再來看你。」他俯身按住她肩膀,逕拿兩隻點漆烏眸情深意重地逡巡她的臉。
  「那……我就不送啦。」他直勾勾凝視她的眸光灼熱逼人,逼得她羞羞扇下兩排濃睫,掩飾那顆莫名狂跳的心。
  「拜拜。」他烙深嘴角的那抹笑紋,帥氣轉身離開。
  「呼!」見他輕輕關上房門,葉馨這才如釋重負大大吁吐一口氣。
  原來佯病騙人這麼累,累得她幾乎脫掉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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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討厭!老是閃爍。」葉馨雙手叉腰,抬頭仰視客廳正中央那盞歐式吊燈,七支橘黃色麗晶燈管其中一支不停閃爍,十分刺眼。
  她跑到儲藏室搬出鋁梯架開來,再從抽屜找出一支新的麗晶燈管,準備爬上鋁梯更換。
  忽然——
  叮咚!
  都快十一點了,誰會在這個時候前來按門鈴?
  她嘀嘀咕咕從爬到一半的鋁梯下來,把臉湊近電視對講機看清楚站在門口的訪客是裘維德,這才按開門鎖讓他進屋。
  「嗨!我忘了買花,只有兩串蕉。」他笑嘻嘻地轉動十根空空如也的指頭。
  「一束花或兩串蕉都無所謂。」她衝著他搖頭笑。
  「艾咪說你是夜貓子,我想這個時候過來應該不算太晚。」他刻意駕車經過她家門口,瞥見屋內燈火通明,心想:她跟小白約會怎這麼早就結束回家?他決定停車按鈴試試運氣。
  「不晚,一點也不晚,你剛應酬回來?」她見他穿著正式黑色西裝,漿挺的白襯衫繫著一條紫羅蘭色領帶,整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她下意識歙歙鼻子,呃……還好,他身上沒丁點酒臭味,她最受不了男人每逢交際應酬就喝得滿身酒氣。
  「有位小姐托人邀我吃飯卻臨時變卦放我鴿子。」他定眸,瞬也不瞬瞅著她瞧。
  「真沒禮貌!哪有主動邀約飯局卻又放人鴿子的道理?」她噘嘴為他抱不平。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打電話或者找她當面問清楚。」
  「喔。」他挑挑眉,對著她意味深長喔了聲。
  「喔,你這一聲喔……聽起來頗有玄機?」她仰頭迎上他的俊瞳。
  「玄機倒沒有,不過,等著聽你解釋,卻是真的。」
  「你要我跟你解釋什麼?」她一頭霧水。
  「你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跟我裝糊塗?」
  「究竟怎麼一回事?」她雙手一攤。
  「前天艾咪打手機給我,她說你托她代為邀約飯局……」
  「等等!你是說我透過艾咪約你吃飯?」
  「你沒約我?」
  「沒有。」該死的艾咪!居然假借她的名義約他吃飯?
  「艾咪說你為了感謝我跳進湖裡救你,所以,你要請我吃牛排。」
  「要約我大可直接約你,幹嘛還要繞個彎請艾咪代為邀約?」
  「我也很納悶。不過,艾咪說你正忙著籌備冬季時裝展怕忙忘了,所以,請她約我。」
  「這個艾咪!」她口氣相當不悅的皺了下眉心。心裡忖道:艾咪想追求裘維德她沒意見,但,不能老是拿她當幌子,害她莫名其妙背負言而無信的罪名。
  「今晚,你一直在家?」
  「是啊,我從下午就一直窩在家裡畫時裝藍圖。」
  「小白不是帶著你去見他旅居日本剛回台的父母?」
  「小白的父親是高雄的『田僑仔』,不是旅居日本的華僑……噢!這又是艾咪告訴你的?」
  「艾咪說你即將跟小白訂婚,他的父母專程從日本回台見你這個未過門的准媳婦,你必須陪小白到機場接機,跟我約定的牛排大餐只好拜託她代你赴約。」
  「簡直胡說八道!竟然連我要跟小白訂婚這種莫須有的情節都捏造得出來!艾咪不去當編劇寫劇本實在太可惜了。」
  「那……艾咪為何要這麼做?」他一掃抑鬱整晚的爛心情。
  「我跟你一樣也想知道答案。咦?你沒送她回來?」
  「艾咪說晚上要到朋友家打麻將,我跟她在西餐廳門口就分手了。」
  「等她回來,我非當面跟她問清楚不可!」她氣呼呼轉身拿起麗晶燈管,重新上下檢視一遍架開來的鋁梯。
  「你要做什麼?」看她靈活爬上鋁梯,他忍不住開口問。
  「換燈管。」
  「你這個女人當著我這個男人的面爬到鋁梯頂端換燈管?你當我是隱形人還是廢物?豈有此理!下來!下來!我上去幫你換。」他哇啦哇啦大叫。
  「爬鋁梯換燈管對我而言早已不是頭一回,我自己換就行了。」換燈管算什麼?就算換保險絲她也一手包辦。
  「我知道你行。不過,我受不了一個女人在我面前搶做男人的工作。」他乜著眼瞄她。
  「男、人、的、工、作……」她聞言,腳踩在第三梯扭身別過臉居高臨下注視他,一個字一個宇清晰說著。
  「女、人、一、樣、做、得、很、好。」他故意學她的口吻。
  「你怎知道我會這麼說?」她微微愣了下。
  「艾咪說這是你的口頭禪兼座右銘。不過,我還是堅持請你下來,換我上去。」
  「該不會是你的大男人沙文主義在作祟?」
  「無關大男人的沙文主義或者三民主義,完全是我個人無法忍受讓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在我面前爬鋁梯換燈管。」他脫掉名牌西裝外套,扯掉領帶,隨手扔到沙發上,再解開三顆襯衫扣子,這才抬頭用力拍打鋁梯催她下來。
  「你不要把鋁梯打得搖搖晃晃啦!我有懼高症。」她姣好的臉孔浮現一絲驚恐。
  「你有懼高症還一味逞強?」他的唇角向上彎出一抹痞子笑容。
  「難不成我連換支燈管都要找水電工?就算我願意花錢,水電工還懶得大老遠跑一趟哩。」
  山居生活白天可以聽見蟲鳴鳥叫,仲夏之夜還可以抓螢火蟲,日子過得愜意逍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常常找不到工人維修東西。
  「在你眼前現成就有一個,而且,只服務不收費。」他笑笑點了點自己高挺的鼻尖。
  「好吧。」他既堅持代勞,她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她一梯一梯從鋁梯下來。
  他不發一語,手腳俐落的兩、三下就爬上去,將不停閃爍的燈管旋下來換上新的;他跨坐在鋁梯頂端,低頭問她:
  「O.K,還有哪支要汰換?」
  「沒有。」她追求完美的個性,容不下一點瑕疵,任何閃爍不良的燈管燈泡早被她汰換完畢。
  「以後舉凡敲敲打打修理之類的粗活,你一通電話,我立刻服務到家。」他下了鋁梯,問她:「我該把鋁梯放在哪裡?」
  「請你把鋁梯放到車庫旁邊的儲藏室裡。」
  「好。」他打橫抓著收攏的鋁梯,朝後院大步走去。
  她默默盯著他高大的背影,情不自禁想著:他對鄰居都表現得如此體貼,對自己心愛的女朋友一定呵護得更無微不至,當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難怪艾咪不惜放低身段倒追他。
  「葉子!今晚的月亮大又圓,你快出來一起賞月!」他仰望星光燦爛的夜空,雙手呈圓筒狀圈住嘴巴朝她大叫。
  「呃……今晚十四夜嘛。」她剛剛才翻過桌歷,詳細計算距離冬季服裝展還有幾個工作天,正好注意到今天是農曆十四。
  絕大多數的人都誤以為十五月圓,其實,十四夜的月亮更明亮更皎潔。
  「葉子!你別老是躲在房裡吹冷氣,出來陪我吹吹自然風。」他再度心戰喊話。
  「好!我馬上就來。」她先跑到廚房從冰箱取出兩瓶海尼根啤酒,趿一雙夾趾拖鞋,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向他。
  「坐啊!」他坐在一顆平坦的造景大石頭上,拍拍身邊的空位,反客為主邀她一起坐下來。
  「喔。」跟他肩並肩坐在一起嗅聞彼此的氣息喝啤酒賞月?這……會不會令人產生錯覺,誤以為他倆的關係十分親暱?不過,他既已開口邀請,她若忸怩作態拒絕,豈不顯得小家子氣?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坐下來,將拿在手上的啤酒遞一罐給他。
  他先拉開她手上的罐裝啤酒拉環,這才拉開自己的,舉起啤酒敬道:
  「呃……我敬你在流行服裝界獨領風騷!」
  「我也敬你心想事成!」
  兩人煞有介事地舉起罐裝啤酒碰一下,冰冰涼涼的啤酒一入喉,果真消褪不少暑氣。
  「一輪明月加上手上的啤酒,令我不禁想起落拓的酒仙詩人李白。」她悵然的口氣像在說給他聽,卻更像說給自己聽,她一直很欣賞李白輕財重施的任俠作風。
  「我也很喜歡李白,他寫的詩詞易懂易記,大人小孩都朗朗上口。哈!多虧有李白,他幫我把到不少漂亮美眉。」他朝她咧嘴笑。
  「李白的詩跟你把漂亮美眉有何關聯?」他老是沒頭沒腦丟出一個話題,讓她摸不著頭緒。
  「在中國城,除非新移民,否則,土生土長的華僑子女連說華語都有困難,更遑論詩詞。於是,從小喜歡中國古典文學的我可就吃香啦!我還記得念高中時,說話總喜歡夾雜幾句簡單詩詞,把年輕美眉唬得一楞一楞。」他當年說話喜歡夾幾句詩詞就像現在有些人說話喜歡夾帶一兩句英文。
  「比方說?」情緒會感染,她很快便沾染上他高昂的談興。
  「有一次我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我們一群人偷偷學大人喝威士忌,我趁大家舉杯時,搖頭晃腦跩跩吟誦『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嘩!絕不蓋你,馬上吸引新移民女生轉頭側目。當我吟到『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時,連聽不懂中文的洋妞都圍過來央求我解釋詩詞的含意。就在當天晚上,我終於追上一直苦追不到的班花。」
  「李白大概作夢也沒想到他寫的詩在流傳千年後,成為把妹高手的必殺絕技。」她笑糗他。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為了把美眉將唐詩三百首背得滾瓜爛熟,直到跟人械鬥被逐出校門才停止那種臭屁的幼稚行為。」
  「如果你沒加入幫派,說不定會成為一個浪漫詩人。」
  「世事難料。我有可能成為浪漫詩人,也有可能成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若未加入幫派,我將在美國住到老死,卻因此錯過與你相遇的機會。」他的話像魔術師的咒語催眠她雪亮的心智,他深沉的雙瞳毫不保留直直穿透她晶晶燦燦的水眸。
  「你很珍惜跟我相遇的機會?」
  「我若錯過,將遺憾終身。」他拿大拇指跟食指輕輕勾抬她的下巴,讓他看清楚銀白月光下的她多麼清麗可人。
  「……」她困惑地甩甩頭,想甩掉他一寸寸湊近的英俊臉龐,想甩掉他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迷人古馳古龍水味道……她想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卻怎麼也甩不掉他透過指尖傳來的堅定力道。
  「葉子……」他溫熱的唇像微風般溫柔,拂刷她的唇瓣……
  「不……不要。」她像遭電擊般整個人從石頭上彈跳開。
  他淡淡斂眸,掛在嘴角的那抹令人玩味的笑紋愈烙愈深……
  她的強烈反應一如預期。他記得艾咪說當男人對葉子表露心跡大膽示愛時,葉子總是夾著尾巴落荒而逃。艾咪還再三強調葉子對男人的戒慎恐懼來自父親。
  從她挺得僵直的背脊,不難窺看出她心中所築起的那道防線絕不容許他再跨越雷池一步。強摘的果子不甜,他不會倉卒逼她就範,他決定以耐心逐步化解她對男人的心結,期待有朝一日她會敞開心扉接納他。
  「葉子……」他遲疑一分鐘才開口,手機卻「鈴鈴」響起,他歉然一笑,說道:
  「對不起,我接聽一下來電。」
  「請便。」呼!救命的手機鈴聲!讓著慌的她得以趁機舒緩緊繃的情緒。
  「阿信……你發覺大鵬公司提供給我們的財務報表有灌水之嫌……廠房土地被高估?堆在倉庫的全是賣不掉的瑕疵品……只剩下一個空殼子?阿信,我大概五分鐘之後會到家,等我找出大鵬的財務報表影本,我們再逐條討論……嗯……就這樣,拜。」他關上手機告訴葉馨:
  「我準備簽約的公司出了狀況,我必須回去研商對策……」
  「不送,麻煩你離開時將大門帶上。」她一味低頭盯著腳上的拖鞋。
  「葉子,我……」
  「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或者諸如此類的廢話,我不想聽。」她瞠瞪兩顆冰炭冷眸涼涼注視他。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對不起?」他理直氣壯反問。
  「你未經同意……偷吻我的唇,難道你不該為這種冒犯的偷襲行徑道歉?」
  「我喜歡你當然想找機會一親芳澤,更何況,今晚的月色美得這麼浪漫,我相信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情不自禁這麼做。」
  「胡說!一樣的月光我跟小白欣賞過多少遍?小白就不曾像你這樣。」
  「在我眼裡小白根本不是男人,他是你的哈巴狗,他只會唯唯諾諾一味順著你迎合你。」他戲謔的彎起唇角。
  「你這個無賴!我不准你污蔑小白。」雖然她一點也不欣賞小白軟弱的麻糬個性;但,小白好歹是她結識多年的老友,講義氣的她說什麼也要為小白討回公道。
  「可憐的葉子,追求你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哈巴狗,一個是無賴。」他嘻皮笑臉露出一口白牙,完全不在乎她罵他無賴。
  「你這個……死性不改的渾帳流氓!」他的笑臉無異火上加油,被氣昏頭的她再也顧不得維持啥風度,指著他的鼻尖開罵。
  「你想不想見識一下……當黑幫老大被臭罵成死性不改的渾帳流氓時,他會作何反應?」他幽深的瞳眸忽閃著危險的訊息。
  「我……」她聞言,臉脹紅胃抽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找死啊?幹嘛逞一時口快,拿奚落的言詞衝撞他、惹惱他?他會怎麼對付她?把她大卸八塊?
  他桀桀怪笑,伸手抓扣她的手腕,她扭身想逃,誰知腳下一個沒踩穩,整副嬌軀軟綿綿跌進他的臂彎,她驚駭地瞠大雙眸愣愣瞅著他,待收拾好慌亂的情緒,立刻結結巴巴對他發出警告:
  「你……敢亂……來,我……我就大聲喊……喊救命。」
  「是嗎?」他故意抽緊雙臂將她抱得更緊,一對戲謔的眸子閃著好玩的痞光。
  「你……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大聲喊救……唔……」
  他蠻橫的唇強行覆蓋她微顫的唇瓣,牢牢吻住她還來不及喊出的救命。他老練的拿舌頭撬開她的貝齒,大膽溜進她的檀口不斷挑逗她滑嫩的舌尖,他懲罰意味濃厚的熱吻,吻得她難以招架,險些喘不過氣……她死命掙扎試著推開他,偏偏適得其反,反而激得他愈箍愈緊……愈吻愈深入……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迴盪在晚風習習的靜夜,聽起來格外刺耳。
  他從她的肩窩抬起兩隻異常冷靜的俊眸,英俊的五官隱約透著怒氣。
  「我……」她嚇得當場呆住!她居然揚手賞他一記耳光?他冷酷的表情看起來好可怕,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我強吻你,你甩我一記耳光,咱們……算是扯平了。」他風度不錯的抿唇哂笑,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呼!」她攤坐在大石頭上。
  哇!敢情她向天借膽,竟敢摑曾經是黑幫大哥的他一記耳光?現在回想起來,她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感到皮皮挫,她原以為他會掄起大拳頭海扁她一頓,沒想到他只是輕描淡寫撂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掉頭就走。
  她伸出手指頭撫觸被他吻腫麻燙的唇片,茫茫然抬頭瞥望星月爭輝的夜空……他說今晚的月色美得很浪漫,害他情不自禁?
  難道一切都是月亮惹的禍?
  「葉子,發生什麼事?你這麼急著找我?」艾咪穿著桃紅色露背小可愛搭配一條超低腰牛仔褲,露出小蠻腰以及一小截性感丁字褲,一晃進葉馨設在安和路的工作室,忙不迭將嬌軀重重跌靠在貴妃椅上,像只懶貓蜷臥著。
  「怎麼?你又熬通宵打麻將?」葉馨從一疊設計圖中抬頭打量艾咪一眼。
  「昨晚我的手氣好到不行,贏了不少錢。葉子,我是大贏家,總要留個機會讓輸家翻本嘛。」說到麻將,艾咪藏在墨鏡底下佈滿血絲的紅眼睛倏地發亮。
  「不管做對做錯你都有理。」
  「我這就叫有理走遍天下。」
  「說的好!一般人的確有理走遍天下,不過,你是歪理走遍天下。」她挖苦艾咪。
  「呃……你話中帶刺喔。」艾咪摘下墨鏡,涎著厚臉皮朝她擠眉弄眼。
  「艾咪,你怎可以未經過我同意,擅自以我的名義約裘維德吃牛排?」
  「他上門跟你興師問罪?」艾咪眨巴著媚眼。
  「你還告訴他說什麼我即將跟小白訂婚,你真會鬼扯!」
  「我這麼說是一石二鳥,為你好也是為我好。」
  「假藉我的名義在外頭招搖撞騙,還說是為我好?」
  「招搖撞騙?拜託你不要把我說成金光黨好不好?嘖……葉子,我發覺你的國文程度真的不是普通的差耶!居然連一石二鳥都搞不清楚?所謂二鳥是指你這只笨鳥跟我這隻老鳥,我們兩隻鳥都可以從計畫中受惠。」艾咪解釋得呃……很詳盡,詳盡到畫蛇添足。
  「你少在那裡五十步笑百步,你還不是一看到不會念的生字,就有邊讀邊沒邊讀中間,還有臉笑我國文程度差!」艾咪簡直狗眼看人低,連念小三小四的小學生都懂得什麼叫一石二鳥,她豈會不懂?
  「好啦好啦!我們兩個好姊妹就不要互揭瘡疤啦。不過,我敢拿我的34D罩杯發誓,我的一石二鳥計畫真的有一半為你著想。」
  「哦?感恩喔。」她冷哼地轉玩手上的2B鉛筆。
  「我原本計畫讓維德相信你即將跟小白訂婚,好讓他對你死心,然後把全副心思轉移到我身上,免得他像小白那樣苦苦追纏你不放。葉子,一個小白已經夠你心煩,你不希望再加上裘維德湊成一雙吧?你說,我撒這個謊是不是造福你也造福我?」
  「等等!你說你騙裘維德我即將跟小白訂婚,是為了讓他對我死心?」
  「是啊。」
  「艾咪,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跟裘維德只是……普通鄰居,構不上死心不死心的問題。」不擅說謊的她不禁雙頰紅透透霧眸亮晶晶,五味雜陳的回想起昨晚他緊緊摟著她吻得她差點缺氧窒息。
  兩個吻得喘不過氣的普通鄰居?呃……感覺有點怪。
  「葉子,你當他是普通鄰居,他可未必跟你抱持一樣的想法。你知道維德他有多氣人嗎?不管我跟他晨跑或者相約喝下午茶,他老兄十句話有九句離不開你。」
  「我?我哪來那麼多話題好講?」她,葉馨,單身,夜貓族,無不良嗜好,頂尖服裝設計師,平均一天工作十二小時。薄薄一張六百字稿紙就可以闡述她的一生,近乎清教徒的她有什麼話題可供他們聊的?
  「葉子,我發覺他似乎對你很感興趣……」
  「你別瞎猜。」她打斷艾咪的話,藉低頭審視手中的設計圖稿撫平自己被攪亂的心緒。
  「我才沒瞎猜!他對你的身家調查問得可詳細,只差沒進一步盤查你的族譜。」
  「但願你沒自作聰明胡說八道才好。」
  「你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就算我想胡說也無從瞎掰起。他卻老是繞著你的話題打轉,我都快被他煩出躁鬱症,又不好意思拉下臉吼他閉嘴。」艾咪苦著一張漂亮的芙蓉臉蛋。
  「這麼說……你跟他晨跑半個多月,兩人的感情毫無進展?」她難以置信的詫瞠兩顆烏溜溜明眸。
  五官美艷,加上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艾咪是男人眼中無法一手掌握的尤物,男人見到艾咪莫不骨頭茫酥酥,搶著刷卡買鑽戒買鑽表只為博得美人歡顏,希望有幸被艾咪攬為入幕之賓,大享艷福。
  怎麼裘維德和艾咪晨跑了半個多月還在原地打轉?這也難怪艾咪挖空心思想要抓住他那顆游移不定的浪子心。
  「當他聽到你即將跟小白訂婚的消息時,當場臭著一張臉,把手指頭一根一根拗得喀啦喀啦響,呃……憑我情場打滾多年的經驗,我相信他心裡喜歡的人是你。」
  「他心裡喜歡誰那是他家的事,我管不著。不過,你為什麼不事先把一石二鳥的計畫透露給我知道?」她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會在艾咪面前洩露昨晚他強吻她的心情底事,趕緊把話題兜回去。
  「我怕挨罵嘛!」艾咪可憐兮兮的表情。
  「當他問我是不是即將跟小白訂婚時,我矢口否認。現在該怎麼辦?你的計畫泡湯啦!」
  「泡湯就泡湯。反正,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逼不得已,我只好製造機會到他家穿性感睡衣色誘他上床嘍。」樂觀的艾咪始終相信條條道路通羅馬。
  「虧你想得出這種爛招數。」
  「招數雖爛,卻最直接也最管用,只要他跟我上過一次床,他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艾咪無所謂的聳聳肩。
  「艾咪,拿自己當香餌誘捕男人,這麼丟臉的事,我拜託你音量放小聲點。」
  「這有什麼好丟臉?兩情相悅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噢!你該不會還是……處女吧?」
  「艾、咪!」她瞪凸一對秋瞳。
  「哎呀!瞧我這顆漂亮的糊塗腦袋。這些年來你一直排斥男人,連個知心男友都沒有,你當然還是處女啦!」艾咪拿手指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瓜,哇啦哇啦叫。
  「艾咪!你再口無遮攔,小心我拿撒隆巴斯貼住你的大嘴巴。」她受夠了。
  「我決定再過幾年幫你到市政府申請一座貞節牌坊豎在你家大門口。」艾咪才不管她氣得跳腳,猶自顧自計畫著。
  「艾咪!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時代迅速變遷,莫非人心跟思想也跟著大幅改變?二十七歲還是處女的她居然淪為艾咪奚落的笑柄!
  「喲!聖女惱羞成怒啦?」
  「艾咪!」她開始考慮若拿辦公桌上的琉璃紙鎮扔艾咪,會不會太浪費?
  「不不不!那個琉璃紙鎮你花了一萬五千元從義賣會買回來的,千萬扔不得。」艾咪見她的眼睛頻頻落在琉璃紙鎮上,忙出言阻止。
  「我用一萬五千元砸你的頭確實不划算,呃……我換扔這只摔不壞的不銹鋼杯如何?」她揚揚手上的不繡鋼杯。
  「喂!你想砸得我頭破血流破相啊?」
  「你再耍嘴賤試試!」
  「不說就不說。葉子!你今天急急電召我就為了這件事?」
  「我找你來除了談點私事,當然也談公事。阿芬姐幫你接了檔珠寶秀。」她口中的阿芬姐對外負責幫旗下模特兒接秀約接廣告等所有相關表演事宜。
  「什麼時候?」
  「週五晚間八點,在晶華酒店地下廳。」
  「太棒了!我最喜歡走珠寶秀,身上配帶著價值連城的璀璨珠寶,感覺整個人都高貴起來。」
  「高貴兩字拆開來就是高價昂貴。不瞞你說,我每次坐在台下欣賞珠寶秀,老是緊張得快胃潰瘍。」
  「為什麼?」
  「被珠寶公司派來的那些保全人員陣仗給嚇的呀。」
  「展出的珠寶動輒數千萬,若不找那些身材魁梧的保全亦步亦趨保護,萬一遭搶還得了!」
  「天啊!如果我脖子上配戴一串數千萬元的珠寶鑽飾,我鐵定呼吸困難,呃……換算一下數千萬元等於把一棟高級住宅帶在身上滿街跑。」
  「寶劍贈英雄,珠寶贈美人。如果有人肯大手筆送我千萬元珠寶,叫我跪下來吻他腳趾頭我都願意。」
  「嗯!女人的臉全被你丟盡。」葉馨一臉嘔吐表情。
  「我是絕對不跟錢過不去的務實派,你要裝清高是你家的事。」愛情不牢靠,友情會變質,在艾咪眼裡,只有錢最麻吉。
  「對了!小張最近情緒失控,動不動就跟同事鬥氣吵架,好幾次險些演出全武行。你一向最能安撫小張的火爆脾氣,你代我去勸勸他,不要把私人情緒發洩在同事身上。」
  「你放心,安撫小張的事包在我身上!」艾咪拍胸脯打包票。
  其實,若真要追根究柢,導致小張情緒嚴重失控的罪魁禍首就是艾咪本人。這整件事情的導火線肇因於一條腸子通到底的艾咪,一時說溜了嘴將自己為了倒追裘維德而搬進葉馨家裡一事告訴小張,害小張聽了心裡感到窩囊又自卑,恨自己是個窮光蛋,只能拱手將心愛的艾咪讓給多金的裘維德。
  「小張正在隔壁辦公室,你快過去勸動他。」葉馨合上手中的色卡,抬眸催艾咪。
  「好吧。」艾咪將手拿包夾在腋下,踩著三寸細跟鞋,轉移陣地到隔壁辦公室找小張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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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5:24
第六章

  葉馨習慣每週五從台北工作室開車回新店前,先到超市按事先擬妥的採購單逐項採買。今天,她手邊的工作暫告一段落,平時總是最後一個熄燈離開工作室的她難得有機會可以提早採買回家。
  才五點半,她已經駕車回到半山社區,熟練的滑轉方向盤爬坡朝家的方向前進。
  「咦?小傑?」當她轉過一個大S型彎道時,眼尖瞥見山路旁邊蹲著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金色的頭髮飛揚在西天邊那輪火紅日球下,映照出炫目的燦燦光澤。她忙將車子滑停路邊,打開車門走向小傑。
  「嗨!小傑。」
  「是你啊,葉子阿姨。」小傑掀起沾滿淚珠的長睫抬頭看她。
  「你怎麼一個人蹲在路邊哭?你……騎單車摔倒啦?」她拉起小人兒瞧仔細,只見小傑胖似糯米腸的手肘跟膝蓋都擦破皮,幾條刺眼的血漬看得令人好心疼。
  「阿強找我比賽騎單車,他輸了卻耍賴,還故意趁我不注意時從背後騎車撞倒我,然後呼嘯溜走。」
  「阿強缺乏運動員精神,比賽輸了不服氣還騎車撞人,你下次不要跟他玩。」
  「嗯。」小傑乖巧的用力點頭。
  「你還能走嗎?」她蹲下來檢查他的膝蓋,紅紅的血漬凝成黑紫色,她推算距離小傑摔倒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我還可以走,不過,我的單車龍頭歪掉又落鏈……」小傑嘟起小嘴指著一旁已然陣亡的單車。
  「阿強從後面追撞你的力道一定很猛,否則,單車也不會龍頭扭曲變形,可憐的小傑,你這一跤摔得不輕……」
  「嗯!我的膝蓋很痛,所以,我一直蹲在這裡等維德叔叔開車經過。」
  「他……呃……你的維德叔叔不在家?」
  「不,維德叔叔他一整天都在家,他說晚上才會出門。」
  「我猜……一定又是財叔偷偷讓你溜出來騎車。」
  「你猜錯了。財爺爺今天輪休不在,是我自己偷偷開門溜出來騎單車。」
  「不好意思,我不該冤枉財叔。」她怪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說道:「小傑,你蹲在這裡等你的維德叔叔開車經過,這……還要等上多久?眼看天都快黑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彩霞向晚天。
  瑰麗的雲彩耗盡最後一絲力道為蔚藍天空渲染出最火艷最燦爛的雲霞,短暫美麗過後,天色很快就暗沉下來,就算裘維德開車經過也未必會注意到這個蹲在路邊等待救援的小人兒。
  「好啊!我站得腿好酸又口渴。」
  「我扶你上車。」她把手插進他腋下攙扶著。
  「謝謝。」小傑倚著她一跛一跛鑽進前座,她幫他繫好安全帶,這才回頭將落鏈撞歪的單車給抬進後車箱放妥。她坐上駕駛座,抽出一張面紙擦拭小傑臉上的污漬,笑咪咪告訴他:
  「我先送你回家。」她發動引擎,車子平穩地轉回筆直的山路。
  小傑低頭不語,默默把玩十根手指,小臉蛋浮上憂色,像在擔心什麼。
  「擔心挨罵?」她一眼看穿小傑的心事。
  「維德叔叔罵人的樣子很凶,呃……好像要吃人。」
  「你偷溜出來騎單車又摔傷,你的維德叔叔心疼你才會罵你。」
  「唉!你們大人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喊心疼?這樣,我就可以少挨罵。」他小大人似的雙手捧腮搖頭歎息,可愛的模樣令葉馨不禁噗哧一聲笑開來。
  「你下次要騎單車之前,先徵求你維德叔叔同意,他就不會罵你了。」
  「我試過啦!不過,要讓維德叔叔點頭很難耶!他頂多只肯讓我在園子裡騎。葉子阿姨,沒人跟我比賽騎單車,一點都不好玩。」小傑噘起小嘴。
  「比賽的結果呢?你為了好玩掛綵啦。」
  「我受傷回家,維德叔叔一定把我罵到臭頭。」他的藍眼珠又深又沉。
  「他……真的對你這麼凶啊?」
  「維德叔叔其實對我很好,只有我在幼兒園跟小朋友打架被老師一狀告到他面前時,他才會罵我啦。」
  「你的小拳頭一定把小朋友扁得很慘。」小傑長得一副頭好壯壯的健康寶寶模樣,身高比同齡兒童高出半個頭。
  「你說錯了!是我打輸被小朋友痛扁,維德叔叔才會罵我。」
  「什麼?!你打輸架要挨罵?」她「嘎」一聲突地踩住煞車,一時間以為自己閃神聽錯了。
  「是啊,難道打贏架還要挨罵?」他偏著一顆圓圓頭顱反問。
  「這……那你先回答我,為什麼打輸就活該挨罵?」她差點被問倒。
  「維德叔叔說男生打架就算拼了老命也一定要打贏。」
  「他竟然這麼教你?」她一臉哭笑不得的重新發動引擎開車。
  原來混過黑幫大哥的他調教小侄兒的男人完全手冊第一條——以暴制暴,既要打架,就得打贏。
  「是啊!不過,今天我掛綵回家,大概要挨罵半個鐘頭。」別看他小小年紀,卻頗有自知之明。
  「放心,我一定幫你跟他求情。」她伸出右手安慰地拍拍他白裡透紅的胖胖臉頰。
  「真的?」他笑瞇了眼。
  「嗯。」
  「我們打勾勾蓋印章!」他翹起左手小尾指。
  「好。」她的右手尾指勾住他的,繞個圈捺一下大拇指。
  「小傑?我還以為你在樓上玩拼圖。」裘維德親自應門,一看見小傑瑟縮在葉馨背後,當場垮下一張俊臉,跨步上前將小傑拖出來。
  「好痛唷!」他痛得哇哇叫,不忘對葉馨遞上一枚求救的眼神。
  「小傑手腳摔傷破皮,你不要這麼粗魯對待他嘛。」她開口討饒。
  「好小子!你還討救兵幫你?」她既開口求情,裘維德當然買帳,飆升的火氣瞬間澆熄大半。
  「好嘛好嘛!我認錯!我不該從二樓爬窗戶溜下水管,再偷偷打開側門跑出去騎單車。」不用嚴刑拷打,小傑就主動招供,還詳細供出逃跑路線。
  「結果把自己摔得傷痕纍纍回來?」
  「維德叔叔……」
  「就算你氣得想罵人,是不是也應該先按下火氣幫小傑的傷口弄乾淨擦藥後,再罵不遲?」她忍不住插嘴。
  「摔跤破皮算什麼傷口?」他閃爍兩隻笑眸問著。
  「誰說非得刀傷槍傷才叫傷口?」她反唇相譏,雙瞳噴火的怒眸瞪回他的笑眸。
  他揚揚眉,聳聳肩,一副不想跟她一般見識的表情,逕自彎腰將小傑抱到沙發上,再走過去打開櫥櫃抽屜取出家庭藥用箱。
  「葉子阿姨,求求你幫我擦藥,好不好?」
  「小傑!葉子阿姨是客人。」他開始擰眉頭。
  「沒關係,讓我來。」她小心翼翼拿棉花棒沾碘酒先為小傑的傷口消毒。
  「哇!好痛喔。」小傑大呼小叫,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皺在一起。
  「小傑乖,阿姨幫你吹涼涼就不痛……」她努起紅唇湊前為小傑的傷口哈氣吹涼。
  「吹涼涼真的就不痛了耶。」小傑笑逐顏開。
  「好啦。」她為小傑擦上紫藥水貼上O.K繃。
  「謝謝葉子阿姨!」小傑熱情的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頰香一個。
  雖說裘維德疼小傑愛小傑,但,他畢竟是個粗枝大葉的大男人,遇上小傑這個靜不下來的過動兒,三天兩頭摔得鼻青臉腫流血破皮乃家常便飯,每次他幫小傑擦藥都惹得小傑很不賞臉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哇哇叫。
  「不客氣。」她愛憐地輕捏小傑那張可愛的圓月臉龐,起身面對裘維德。
  「葉子,謝謝你送小傑回家,還幫他擦藥。」他雙手插進褲袋回視她。
  「鄰居本就應該互相幫忙,呃……都六點了,我也該回家啦。」她瞄一眼精緻的歐式落地鐘。
  「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他滿臉期待。
  「不了,謝謝你。」
  「葉子阿姨!你先別走,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請你等我一下!」顧不得膝蓋擦傷,小傑微跛的拾階走上圓弧樓梯。
  「小傑他很喜歡你。」他單手抵著門檻。
  「這個小傢伙真是可愛。」她別過臉避開他探索的灼熱眼神。
  「你急著回家是準備晚上去參加珠寶秀?」
  「不,我對珠寶秀不感興趣。」
  「哦?」他意外吟哦了聲,悶悶問道:「艾咪說晚上登場走珠寶秀的有一半是你旗下簽約的模特兒,我還以為你會去捧自家人的場。」
  「我不喜歡珠寶秀現場總是一字排開手執電擊棒的保全人員,把整個會場氣氛弄得很緊張很凝重,與其去觀賞珠寶秀,我寧可在家看無聊透頂的扣應節目。」她頓了頓,問他:「艾咪邀請你去參加?」
  「嗯。」他挺懊惱的點點頭。都怪自己自作聰明,以為葉馨一定會去參加這種衣香鬢影的盛會,他才會爽快答應艾咪的邀約。
  「我承認艾咪偶爾會撒些無傷大雅的小謊,不過,她是個沒啥心機的傻大姐,你跟她相處久了,自然就會發現她擁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優點。」
  他默不吭聲,只是抬起不解的眼困惑瞅著她,不懂她幹嘛像個媒婆在他面前歌頌艾咪?艾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這個身經百戰的情場浪子哪會不清楚?
  「葉子阿姨!這個禮物送你。」小傑將捧在手上的心型巧克力盒子塞到她手裡。
  「你送我巧克力?」葉馨快樂猜想。
  「不是巧克力。」小傑神秘兮兮搖頭。
  「我可以打開來嗎?」她真的猜不出念幼兒園大班的小男生會送什麼樣的禮物給她,一隻小恐龍?還是鹵蛋超人?
  「當然可以!」一刻也閒不下來的小傑拉著他心愛的維德叔叔的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搖啊晃啊。
  「那……我先謝謝你的禮物嘍。」當她笑咪咪打開盒子時,甜美的笑容整個僵在半空中,兩隻美美的水眸驚駭地任瞳孔放大再放大……一回神,她趕緊扔掉巧克力盒子,管他什麼矜持、什麼面子,雙手緊緊環抱著裘維德驚慌尖叫:
  「我的天啊!」
  她的主動投懷送抱,樂得莫名其妙的他咧嘴笑嗨嗨。
  「葉子阿姨!你把蠶寶寶摔成腦震盪了啦!」小傑氣憤指控。
  「我……維德!我天生就怕軟軟扭來扭去的蠶寶寶。」她嚇得花容失色。
  「小傑,你什麼禮物不送,偏偏送一盒葉子阿姨最怕的蠶寶寶?」他笑著輕擁她顫抖的香肩。
  「我把心愛的蠶寶寶送你,你卻整盒扔掉,你看你把我的蠶寶寶摔得滿地都是。」小傑指著滿地蠕動的蠶跟被啃得一洞一洞的桑葉。
  「對不起!小傑,我無福消受你的禮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全身發軟,攤在他寬闊的胸膛喘息。
  「我的膝蓋痛,彎不下去,拜託你快點幫我把蠶寶寶撿回盒子裡。」小傑膝蓋擦傷,一彎曲傷口就隱隱抽痛。
  「我……維德,你幫我撿好不好?」她說什麼也不肯伸手碰觸軟綿綿、感覺有點噁心的蠶寶寶,轉而向他求救。
  「我是個生意人,從來不幹沒報酬的活兒。」在商言商的他,嘴角浮上一朵賊賊笑容,賊得十分曖昧。
  「好吧!你幫我將地上那一堆蠶寶寶撿回盒子裡,你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她感到很無奈。
  「呃……」他深邃似海的黑眸發出狡獪訊息,把唇湊進她耳畔低喃:「一個吻。」
  「你……你想趁機揩油?」她氣得兩隻深褐色霧眸冷冷轉為黝黑。
  「這是唯一令我心動的報酬,你可以接受,當然也可以拒絕。不過,善良如你,絕不願意見到小傑對你感到失望吧?」
  「你果真是個死性不改的流氓……」她氣得捏緊粉拳,恨不得一拳打爛他那張笑得很賊很可惡的痞臉。
  「噓……小聲點!請你不要破壞我在小傑面前好不容易塑造的完美形象。」
  「你……好吧!你把蠶寶寶統統撿回盒子裡,我付你一個吻。」遇到這種臉皮厚似犀牛皮的無賴,她除了自認倒霉又能奈他何?
  「我立刻就撿。至於,你那一吻,我特別通融你暫時掛帳。」他衝著她又笑又眨眼,狀極得意。
  「唉!」她涼涼吐出一個誤上賊船的喟歎。
   葉馨一整個下午都待在二樓整理資料,直到眼睛感覺有點疲乏有點酸澀,這才直起身子伸伸懶腰,緩步走到落地窗前;她雙手環胸默默注視天邊那球西斜的金黃色日頭,驚歎窗外的夕陽美得令人屏息。
  時值仲夏轉秋涼季節,她回想起昨天開車回家時,一時心血來潮繞個彎打楓林步道經過,這才發覺濃綠枝頭不知何時已經沾染淺淺橘黃。
  此時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想到楓林漫步的衝動,伸手攏攏長髮,快步下樓,穿過前院打開鐵門——
  「小白?」誰知她一開門就看見小白倚在門口的水銀燈柱低頭沉思,看樣子似乎已經來了好一陣子。
  「你……你要出門?」小白邁步走向她。
  「你來了怎不按門鈴?一個人靠在水銀燈柱呆呆發楞?」
  「沒……沒什麼。」小白抓抓頭髮,憨憨傻笑。
  「我要到前面楓林散步,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她睇小白一眼,發覺小白今天似乎心事重重。
  小白這個老實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死心眼,她拒絕他的追求N遍了,他卻依然故我,打死不退。
  「我很樂意陪你去。這山上空氣好,四處走走有益身心健康。」
  「是啊。」有益身心健康?她壓根兒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不想辜負眼前美麗的夕陽。她指指他停放在門口左側的銀色積架跑車,問:
  「你要不要把車子開進車庫?」
  「不必麻煩,停在門口就行了。」
  「隨便你。」她無所謂的聳聳肩,轉身朝楓林步道走去。
  「你住的社區規劃很棒。」小白跟上她的步伐。
  「嗯。」她點點頭。
  當初她第一眼就愛上這座幅員遼闊、規劃妥善的半山社區,這裡規劃有人工湖、楓林步道、網球場、健身房……等等公共設施,她花盡辛苦多年的積蓄買下這幢維多利亞式的白色洋房。
  「葉子……」
  「有話直說,少在我面前婆婆媽媽。」她折下路旁的一根蘆葦。
  「葉子,昨天我爸爸主持例行董事會議時,提議指派我到紐約主持海外分公司業務,獲得在場開會董事無異議通過。」小白跟她並肩而行,夕陽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拖得細細長長。
  「那很好啊!表示董事們肯定且信任你的能力,恭喜你!」
  「可是……我不想去。」
  「不想去?為什麼?」她停下腳步,別過臉看著愁容滿面的小白,不禁笑了笑搖搖頭,像安撫老朋友似的拍拍他的臂膀,說:
  「我知道你一定是捨不得離開台北,捨不得離開朋友,對不?小白,男兒志在四方,更何況,紐約一點不遠,只要十多個鐘頭就可以飛回來了。」她繼續往前走。
  「你說的我都懂,可是……讓我心裡萬般不捨的是……」小白吞吞吐吐。
  「你心裡萬般不捨什麼?你不說出來誰知道?」她圓圓亮亮的褐眸瞟向額頭泌汗的小白。
  「你。」小白鼓足勇氣說出口。
  「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愕然瞠瞪。
  「葉子,不瞞你說,我今天是特地來跟你……跟你求婚的。」小白連忙從深灰西褲口袋掏出一隻棗紅絨盒子遞到她面前打開來。
  「很漂亮的鑽戒。」她禮貌性讚美了下。
  蒂芬妮最經典的鑽戒,約莫三克拉,四C美鑽,白金八爪鑲工,璀璨的光澤令人差點睜不開眼睛。名家美鑽在眼前招手,能無動於衷不受誘惑的女孩少之又少,葉馨是其中之一。
  「我,白思翰,誠心誠意向你求婚,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到紐約……」情緒略顯激動的小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楓林步道入口處單膝下跪求婚。
  「噯……小白!有什麼話你起來再說。這裡緊鄰道路,車輛進出頻繁,你這個蠢動作會笑死一干開車經過的駕駛人。」她急得跳腳,伸手想拉小白站起來,他卻一臉執拗的不動如山。
  「笑就笑吧,我不在乎!你若不答應我的求婚,我就長跪不起。」
  「你……好!有種你就長跪不起,我可不想陪著你站在這裡讓人看笑話!」她氣呼呼衝進楓林。
  才走沒兩步,不由眉頭一皺,心思一轉……不行!小白是訪客,可以不在乎別人看笑話,可她是住在這個社區的居民,若任由他胡鬧下去,她的臉也跟著丟光。
  不行!說什麼她都得回頭拉小白這只蠻牛起來。
  可惡的小白!既然被派駐紐約就快快收拾行囊早早飛去上任,幹嘛還跑來跟她糾纏不清?
  「小白,你快起來!」
  「你答應我的求婚啦?」小白沮喪的臉喜得發亮。
  「不。」
  「那我就不起來。」
  「小白!你是三十歲的成熟男人,卻像個耍賴的孩子玩這套長跪不起的把戲,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很可笑?」
  「我只在乎結果,不在乎過程,只要你答應我的求婚,就算叫我當街裸奔也行。」小白語氣堅決。
  裸奔?家世好、斯文有禮的小白不惜為她裸奔?小白為她犧牲的代價不可謂不大,只可惜依然改變不了她的心意。
  「葉子,我知道這些年你身邊一直沒有要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身邊已經有了要好的男朋友,你就會對我死心?乖乖飛紐約?」
  「不錯!只要你身邊一天沒有要好男友,我就一天不死心。葉子,相信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相信你會一輩子對我好,但,光是好卻沒感情,我還是不能答應嫁給你。」
  「這些年,我一直希望你給自己機會,同時也給我機會,讓我們手牽手談戀愛,你卻一再拒絕。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在婚後慢慢培養感情……」小白一廂情願。
  「我是不是可以打擾一下,請問……現在正上演哪出戲碼?三娘教子?還是跪地求婚?」嘲謔的磁嗓突然冒出。
  裘維德?!
  噢!這時候他開口湊什麼熱鬧?一個牛皮糖小白還不夠叫她心煩嗎?
  葉馨回頭,看見他從駕駛座將頎長的身軀整個僕向側座,由車窗探出那張英俊的臉孔。
  一個絕妙念頭電光石火般從腦際啪噠閃過,呃……小白剛才不是說,除非她身邊已經有要好男友,他才肯死心?這麼說……正好駕車經過的裘維德是她的救星?她故作熱情奔向裘維德的座車,甜甜呼喊:
  「維德!」她熱情地捧住那張受寵若驚的俊臉,跟他來個親暱貼頰。
  裘維德霎時怔忡得瞪大兩隻星眸,以為葉子瘋了。
  「求求你幫我解圍。」葉馨無暇理會單膝下跪的小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詫得差點震掉下頦,她徑拿粉頰熨上裘維德臉頰,貼在他耳畔小聲求救。
  「解圍?」他暈陶陶反問。
  「我求你暫時充當我的男朋友。」她嗅著他臉上好聞的薄荷味刮鬍水,不禁懷疑找他解圍是否會陷自己於前門拒虎後門迎狼的困境?
  唉!管不了這許多了,先解決掉眼前的難題要緊。
  「你知道我是一個生意人,從來不幹沒報酬的……」他瞇眼湊近她的耳朵表示。
  「閉嘴!你要我付出什麼代價,你才肯幫我?」她很受不了的打斷他的話。
  「你上次欠我一個吻,還沒……」他促狹的黑眸故意在她兩片唇瓣間打轉。
  「你若不肯幫我,我會被小白糾纏到瘋掉!」
  「楞小子白先生真的跟你下跪求婚?」他又是蹙眉又是扁嘴,滿臉不悅。
  「小白威脅我,若我不答應他的求婚,他就長跪不起。」她語多無奈。
  「是嗎?來!你坐進我的車,我送你回家。小白既然那麼愛跪,你就成全他,讓他一個人跪在那裡任風吹日曬雨淋,跪到膝蓋長繭,跪到變成一尊化石。」
  「喂!小白他可沒得罪你,你幹嘛詛咒他膝蓋長繭,還詛咒他變成化石?你這個死性不改的……」她發覺他只要漫不經心掀掀嘴皮子就可以輕易點燃她心中的火氣,她在他面前根本無法維持氣質美女的形象。
  「流氓。」他挨罵還挺快樂的接腔。
  「你到底幫不幫我?我一直摟著你的脖子,你一點都不覺得累啊?」
  「累?不累不累,一點也不累,歡迎你再摟緊一點。」他一個勁兒嘻皮笑臉。
  「你……」她翻了翻白眼,為之氣結。
  「算了!看在好厝邊份上,我打折優待你,呃……我就索你兩個吻當報酬,只要你同意,我立刻下車幫你趕走那只討厭的蒼蠅。」
  「一言為定!」兩個吻總比嫁人來得容易應付,她大大鬆口氣,直起身子。
  「記住,你一共欠我三個吻。」他好心提醒,這才鑽出車子。
  他俊帥的臉孔眉宇飛揚,左手理所當然的摟著她的纖細腰肢,她錯愕半秒,別過臉詰問:
  「喂!你幹嘛摟著我的腰?」
  「我應你的要求充當你的男朋友,既是男朋友,當然得摟著你的腰,以示親熱。」他盯著她頗為懊惱的容顏,一雙深邃黑瞳裡的促狹眸光頑皮一閃。
  「噢!」她慘吟一句,這才發覺自己挖了個陷阱逼自己往裡頭跳。
  「你們?」面如灰土的小白打直彎跪的膝蓋緩緩站起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們互摟著腰親密走過來。
  「小白,我原本不想這麼快公開我跟維德的戀情,不過,為了讓你死心……」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討厭男人?」一臉難堪的小白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葉子討厭的是不自量力的男人,至於……像我這麼優的男人,葉子根本不能、也不想拒絕。」一逮到機會就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裘維德滿眼笑意,搶著代答。
  「不!打死我也不信葉子會愛上你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除非……除非葉子親口證實!」小白猶抱最後一絲希望,逕拿熱切的目光逡巡她的臉龐。
  「是的,我打第一眼就無可救藥愛上維德,我想……你很快就會接到我的喜帖。」
  「哼!你休想得到我的祝福。我甚至詛咒你跟裘維德同床異夢,呃……終成怨偶,呃……一拍兩散,早日離婚!」深受打擊的小白咬牙切齒恨聲道,跟平日文質彬彬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敢再多說一句廢話,信不信我立刻揮拳打碎你的下巴?」裘維德眉一皺、臉一沉,驟瞇兩隻狠眸。
  「你以為你的拳頭大就可以命令我閉嘴?哼!狗改不了吃屎。就算你穿著三宅一生的高雅西裝、喝香檳打高爾夫,可惜骨子裡流露出來的流氓氣還是遮掩不了你出身黑道的事實!」小白豁出去了,他已經失去心愛的女孩,不能連這點男性尊嚴都喪失。
  「你!有種!不過……欠、揍!」裘維德怒氣沖沖衝過去。
  「維德!我不許你在我面前打人。小白他一時無法接受我愛上你的事實,所以心裡不痛快才會出言不遜,你何必跟他計較?」葉馨眼明手快,死命拉住這頭即將大發雷霆的騾子。
  「葉馨!我白思翰今天總算看清楚你是一個心口不一的虛偽女人。」小白憤憤拋下一句冷言冷語,扭頭就走。
  葉馨神情淒楚的目送小白瘦削的身影漸行漸遠……
  「捨不得他走?你現在追上去,我保證他立刻回頭。」裘維德的大手又爬上她腰肢,語氣酸酸涼涼。
  「小白是個好人,我真的不想傷害他……喂!拿開你的鹹豬手。」她不客氣拍掉他的手。
  「這種愛你、你卻不愛的男人,我換作是你,早在八百年前就放他自由。像你這樣拖著懸著,不但苦了自己,也害了小白。除非,你有意將他製成標本納入收藏。話說回來,對付小白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死心眼男人,唯有狠下心不留情面傷害他一次,才能讓他對你徹底死心。」他為了約束自己那兩隻不太安分的手又攀上她的腰她的肩,乾脆兩手插進深色西褲口袋,以免造次。
  「但願小白能夠早日走出情傷。」
  「放心,只要小白開始恨你,他很快就會走出失戀的痛苦。」
  「恨我?」
  「愛恨一線間,愛不成轉為恨,是很自然的情緒轉捩。」輕輕鬆鬆就擊退一名情敵,他心情很不錯的朝她眨眨眼。
  「雖然結局不太圓滿,但,還是謝謝你陪我攜手演出。」
  「謝什麼?談生意做買賣嘛!只要談妥條件我當然全力以赴。」他笑漾一張倜儻痞顏。
  「你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勒索多少女孩的吻?」她心裡老大不高興。
  「你是唯一。憑我裘維德的條件,想要跟漂亮美眉玩親親,應該不是一件難事。」他的點漆星眸開始對她熱力放電。
  「呃……你開車經過這裡,想必有事要外出吧?」她被他熱力四射的灼灼目光瞅得渾身發燙,趕緊轉移話題。
  「我約艾咪一起吃飯。」他略顯緊張的眸光全力搜尋她臉上的第一時間反應。
  「你跟艾咪吃飯?嗯……你們倆的交往大有進展吧?」她很勉強才擠出一絲笑容,心裡卻宛如千百支針刺扎。
  奇怪!他跟艾咪約會,她應該為他這個鄰居跟好友感到高興才對,可不知怎地,她卻滿心不是滋味。
  「大有進展?」他喃喃咀嚼她的話,又開始皺眉頭,這是他老兄不高興時的習慣性反射動作。
  「艾咪漂亮、熱情,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俯首稱臣,我一點也不意外。」她保持臉上僵硬的笑容,言不由衷說著。
  「你以為我跟她是一對?」他抿唇嘿嘿輕笑。
  「哎呀!我耽擱你不少時間,艾咪一定等你等得很心焦,你還是快去赴約吧。」她忽然害怕聽見他親口證實他跟艾咪陷入熱戀,趕緊催他赴約,好讓自己冷靜下來釐清心亂如麻的情緒。
  「反正都已經遲到了,不如我先開車送你回去?」他別過臉問她,卻困惑於她的眼為什麼流轉出一絲醋溜溜的眼波?難道……她在吃醋?呃……這是好現象,表示她雖然神情冷漠,內心其實挺介意他跟別的女孩約會。
  「不,我想去楓林步道走走。」她翩然轉身走進楓林。
  「隨便你。」他則反方向朝他的座車走去。
  沉寂的黃昏,除了遠處幾聲蟲鳴,只有晚風吹動楓林樹梢的瑟瑟楓葉聲。
  「葉子!」他打開車門,驀然回頭大聲叫住她。
  「什麼?」
  「我跟艾咪不是你想像中的一對,我約她吃飯是因為我請她幫小傑挑買衣物……」山上的晚風將他的話吹得斷斷續續,一向我行我素的他從來不屑跟任何人多費唇舌解釋,但,他就是打心底不想、不願她對他產生任何不必要的誤會。
  「你快去吧!跟女朋友約會,千萬不要遲到!」她對著他吼,隨即揮揮手隱身入楓林。從她的回答,顯然沒聽清楚他剛才說的話。
  「葉……算了!改天再跟她當面解釋清楚。」他瞄一眼手錶,已經五點三十分,再不走,真的會遲到。
  他鑽進駕駛座,繫好安全帶,發動引擎,將愛車滑上柏油路面,踩足油門,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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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天晚上,葉馨枯坐書桌前對著一疊白紙塗鴉,心浮氣躁的她對自己所畫出來的服裝款式很不滿意,「唰!」一聲,撕掉重畫,前後不到一個鐘頭,滿地都是她揉掉的一坨坨紙團。最後,索性罷工一晚,束緊絲袍的衣帶蹬蹬跑上樓,第五次扭開艾咪房間的喇叭鎖,探頭看艾咪是否回來了?
  「都深夜兩點了,還不回來?就算吃滿漢全席也該吃完了……難道他們吃完飯之後相偕去逛街?」她的腦海飛快臆測各種可能。
  逛街?
  一定是。
  艾咪最喜歡拉著冤大頭逛精品店血拼敲竹槓,只要看上什麼就狂買,反正身邊的男人會負責刷卡埋單。
  那……吃完飯逛完街之後呢?
  其實,她若真的想知道艾咪此刻的行蹤,打通手機問艾咪不就清楚了嗎?只是,她從來不曾過問艾咪晚上回不回來睡覺這種事,突然去電表示關切,艾咪會作何感想?
  不,不管了!艾咪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她只想弄清楚夜已深,艾咪是否還跟裘維德在一起,抑不住好奇心的她撥通艾咪的手機號碼……
  「嗨!艾咪?你睡啦?我以為你今晚會回來睡,我有個構想要跟你討論……」她胡亂找個借口,卻聽見線上另一端的艾咪忽然傳來幾聲咯咯嬌笑,她耳尖聽到艾咪嗲聲嗲氣喊著:「阿德!別鬧啦!好癢唷……人家正在講手機……」接著又是一陣男女嘻鬧聲,然後,手機斷訊。
  艾咪喊阿德?
  三更半夜她還跟裘維德在一起?
  從艾咪曖昧的撒嬌聲聽起來,似乎……她貿然去電破壞了艾咪跟裘維德正在進行的好事?想到此,她的臉不由燒得滾燙。
  裘維德上了艾咪的床?
  這是否意味他將不會前來催討她欠他的三個吻?如果是這樣,她應該為自己額手稱慶才對,為什麼她卻有一種欲哭無淚的糟透感覺?
  呃,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天都亮了。
  她上床擁著薄被:心裡默默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數著數著,她的羊圈裡已羊滿為患,卻依然睡意全無。輾轉難眠的她一直數到東方露出魚肚白,這才心力交瘁的不安穩睡去。
  然而,每當她心情陷入低潮,就會出現的噩夢又再度降臨她的夢境——
  她好怕!好怕……她一直跑!一直跑……連腳上的小拖鞋跑掉了也不敢停下來撿,光著腳丫子拚命往前跑……後頭窮追不捨的混濁喘息聲已在耳畔噁心響起,她
  頭也不回繼續沒命向前跑……她的肺脹得好難受……她的兩條腿再也跑不動……她好想歇下來喘口氣,可是……啊?!不要!伯伯!求求您不要抓我!不要扯我的衣服……不要!嗚……
  「不要!不要!」她揮舞著拳頭掙扎狂叫,頭髮跟絲袍全被冷汗濕透,待她驀然清醒,這才發覺自己又做了同樣的噩夢。
  她好恨!沒來由恨自己!為什麼已經過了十多年,她還是無法走出小時候險遭強暴的可怕陰影!
  那個色狼伯伯是父親的死黨,有一天趁她父母親不在家時,企圖強暴年僅十一歲的她。她嚇得樓上樓下滿屋子跑,就是逃不出色狼伯伯的魔爪。他像餓虎撲羊一把攫住她,將肥胖的身軀壓在她小小的身體上,狎著淫笑動手拉扯她的衣服,她怕得全身發抖,不斷哀求……色狼伯伯伸出濕答答的噁心舌頭不斷舔噬她裸露的肌膚。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她的父親回來了,盛怒的父親抓起色狼伯伯當沙包痛毆,只是色狼伯伯的皮肉傷好治,她險遭摧殘的記憶卻像鮮明的烙印伴她成長,她之所以排斥男人,三分之一原因來自她不負責任的父親,三分之二來自那個險遭蹂躪的可怕記憶。
  鈴……鈴……
  床頭電話鈴聲大作,害葉馨嚇了一大跳,也將她的思緒從童年噩夢中拉回現實,她做個深呼吸才抓起話筒:
  「喂?小張?你說什麼?你先冷靜下來有話慢慢說……嗄?!你挑斷艾咪的腳筋?天啊!你怎麼這麼衝動?你受不了艾咪在外亂交男朋友讓你一再戴綠帽……」
  「小張!你最好搞清楚,艾咪她不是你的太太,你不覺得指責她讓你戴綠帽這種說法太可笑也太沉重?艾咪現在人在哪裡?你叫救護車送到慶生醫院?……好!我立刻趕到醫院照顧她……那你呢?小張!我勸你不要一錯再錯,不要畏罪潛逃……什麼?你敢作敢當?你要到警局投案?啊!對了,你除了傷害艾咪還有沒有傷害別人?」她想起昨晚艾咪跟裘維德在一起,她的一顆心咚地往下墜。
  「沒有?」她聞言,莫名鬆了一口氣,接著勸說:
  「小張,男女情事應該出自於兩情相悅,不該使用暴力強求或脅迫。你因一時衝動鑄下大錯,就該為自己的魯莽負責。你安心去警局自首,我會好好照顧艾咪,嗯……拜拜。」她掛上話筒,連細想的時間都沒有,匆匆梳洗完畢換好衣服,拎起皮包邊跑邊套高跟鞋,急急忙忙開車到慶生醫院。
  「葉小姐,你從X光片就可以清楚看到艾小姐除了被挑斷腳筋外,連韌帶都被砍傷,完全復原的機率恐怕……微乎其微。」主治醫師拿出X光片子給葉馨看。
  當葉馨飛車趕到醫院探視艾咪時,艾咪剛從手術室推出來,艾咪身上的麻藥未退,人還陷入昏睡中,於是,她先到診療室找操刀主治醫師問清楚。
  「你是說……」葉馨心中有股不祥的預兆。
  「依艾小姐的手術情況推斷,她雖然不必坐輪椅,但,今後走路會跛腳。」
  「跛腳?難道不能開刀修補腳筋嗎?」她情急追問。
  艾咪是當紅名模,跛了腳等於宣判死刑,小張衝動的一刀,卻無情毀掉了艾咪的錦繡前程。
  「人的腳筋跟橡皮筋一樣極富張力跟伸縮性,一旦被挑斷,腳筋會迅速萎縮,很遺憾,以目前的醫療技術還無法將嚴重萎縮的腳筋重新拉張回去。」
  「噢!」葉馨難過得跌靠在椅背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勸過艾咪不下一百遍,希望艾咪不要玩火,有些醋勁大的偏執男人一旦抓狂,會對她做出什麼喪失理性的瘋狂手段,根本無從預料無從預防,艾咪不但不聽她的忠告,還嫌她嘮叨,這下子果真玩出大禍,後悔莫及。她站起來欠欠身,說:
  「謝謝你的說明。」
  「我聽護士說艾小姐是位名模?跛腳對她的事業跟身心將造成雙重打擊,你是她的朋友,一定要好好開導她。」
  「我會盡力安撫疏導她的情緒,謝謝你。」
  「葉子!」剛清醒的艾咪躺在病床上,一看見推門進來的葉馨,登時紅了眼眶。
  「艾咪,感覺好一點沒?」她先將剛買來的盥洗用具拿到洗手間擺好,隨手拉了張椅子緊捱著病床坐下來。
  「小張的樣子好可怕,像條瘋狗……咦?是誰通知你來的?」艾咪驚魂甫定。
  「小張打電話通知我的。半個鐘頭前我就到了,我看你麻醉未退,就先去找主治醫師瞭解手術情況,再到樓下商店買盥洗用具上來。」
  「主治醫師怎麼說?」艾咪緊張的抓著她的手。
  「艾咪……」她晶眸黯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訴艾咪。
  「我必須終身坐輪椅?」艾咪從最壞的情況猜起。
  「沒那麼嚴重。」
  「呼!好裡加在。」艾咪吐吐舌頭吁口氣,又過度樂觀問著:
  「主治醫師是不是告訴你,我只要乖乖躺在床上休養幾天,就可以康復出院回家?」
  「呃……你康復的定義是什麼?」
  「跟從前一樣吃喝拉撒睡,追趕跑跳碰,一切無礙。」
  「那……你恐怕要大失所望。」她憂鬱的眸子無限同情的瞥向艾咪。
  「你的意思是?葉子,我拜託你不要吞吞吐吐,主治醫師究竟跟你說了什麼?」艾咪見她臉色凝重,知道事情絕非自己想像的躺幾天就沒事這麼簡單,莫名的恐懼浮上心頭。
  「主治醫師說你的右腳以後恐怕會有一點……跛。」
  「嗄?!那我豈不是變成一個跛腳的醜八怪?跛腳的我還能打扮妖嬌穿著流行服飾走伸展台嗎?該死的小張!嗚……」艾咪激動的握拳搥打床鋪,情緒瞬間崩潰,從不在人前落淚的她頓時哭成淚人兒。
  「艾咪!」她撲上去跟艾咪抱頭痛哭。
  艾咪潰堤的淚水哭不盡心中的悔恨!遊走多金男人間的她心裡雪亮得很,這些有錢有地位的男人對她只是抱著玩玩的風流心態,男人垂涎她的美色,而她貪圖男人口袋裡的鈔票,各取所需,各遂所求,倒也一直相安無事。
  誰知艾咪卻因一時空虛搭上窮同事小張,兩人一拍即合打得火熱,小張甚至搬進她的香閨共築愛巢。然而,小張每個月四、五萬的薪水又要付會錢又要養一部二手國產車,捉襟見肘的窘境看在艾咪眼裡當然覺得窩囊,憑她艾咪,隨便跟凱子A個名牌皮包少說也要十萬八萬。
  小張雖然長得俊,很有型,體格也很棒,可惜是個窮光蛋,拜金的艾咪很快就厭倦小張,有意疏遠他。但,一頭栽進愛情漩渦的小張卻用情太深,不但不肯放過她,還百般糾纏她。現在,竟然跑到她家挑斷她的腳筋,害她變成輕度殘廢。
  「艾咪!悲劇已經發生,你要勇敢面對殘酷的事實。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力幫助你……」
  「幫助我?你怎麼幫啊?放眼全世界,有哪位模特兒跛著腳走伸展台?嗚……我的一生全玩完了!」艾咪再度放聲大哭。
  「可惡!裘維德平時老表現得那麼霸道、那麼蠻橫,出事時他為何不挺身保護你?」她想起裘維德昨晚跟艾咪共度良宵,那麼,艾咪被砍時他應該也在場。
  「我受傷干維德什麼事?」艾咪掛著兩行清淚,莫名其妙反問。
  「他……我昨晚跟你通手機時,你不是一直笑喊:阿德!別鬧了!好癢唷!裘維德既然在現場,他怎可眼睜睜看著你被挑斷腳筋?」她愈想愈氣。
  「唉呀!你弄錯了啦!我喊的阿得叫劉以得,得到的得,不是裘維德。」
  「嗄?」原來此得非彼德,她自己沒弄清楚,卻張冠李戴害裘維德無辜背黑鍋。
  「葉子!事情是這樣的……裘維德知道我喜歡逛街,就托我幫小傑買幾套新衣服;他大概不想欠我人情,才會約我吃飯。不過,他九點鐘吃完飯隨即駕車離開。我看時間還早,就打手機約這次贊助珠寶秀的珠寶商劉以得出來唱KTV,誰知道唱啊唱的就唱到我床上去。直到小張前來狂撳門鈴,我睡眼惺忪去開門,小張好像一頭抓狂的野獸衝進門直搗我臥房,抓起酣睡的劉以得怒甩他兩記耳光,命劉以得穿好衣服立刻滾蛋——」艾咪頓了頓,繼續往下說:
  「我嚇得當場呆掉,這時候,小張抽出預藏的水果刀,把我強壓在床上按住我的右腳,我哭著求他不要傷害我,他卻無動於衷握著水果刀一陣亂砍。最後,我痛到暈厥,等我醒來時我已經躺在醫院了。」艾咪睜著汪洋淚眸一口氣說完。
  「小張還算有點良心,去自首前先叫了救護車。」
  「我真希望法官判他死刑!」艾咪恨聲詛咒。
  「死刑?不!法官絕不會判小張死刑。第一,小張固然可惡,但罪不至死;第二,小張主動投案自首,依法可以減輕刑期。」
  「那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艾咪,雖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能不持平說句公道話。今天小張會變成揮刀莽漢,你要負很大的責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不把感情當作一回事,遊戲人間。」
  艾咪怔怔失神,沉默以對。
  「艾咪……」葉馨開口想安慰艾咪,卻一時詞窮,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煞費苦心好不容易在伸展台闖出名氣,全被小張這一刀給毀了。葉子,我真的好不甘心哪!」艾咪扭曲著漂亮的五宮,一臉氣憤。
  「艾咪,我知道你心中充滿怨恨,但,再多的怨恨也於事無補,唯有愈早走出怨恨,你才能順利展開未來的人生。」
  「未來?我是一個瘸子,還跟人家奢談什麼未來?奢談什麼人生?」艾咪空洞的眼神裡儘是茫然。
  「一枝草一點露,你千萬不要自暴自棄。」
  「葉子,我很後悔,後悔為什麼不聽從你的勸告,否則,今天也不會落到這種下場。」
  「凡事要想開一點。我剛剛聯絡阿芬姐趕來醫院商討因應對策,我怕紙包不住火,我擔心記者很快就會獲悉你被砍傷的消息。」她顯得很無奈的覷一眼艾咪,搖頭歎息說道:
  「唉!你是名模,捲入感情的三角習題,遭醋勁大發的前男友揮刀挑斷腳筋,這則消息有桃色有暴力,最合讀者胃口,我相信記者一定會大力渲染炒作成頭條新聞,我必須跟阿芬姐沙盤推演如何應付記者提出的各種尖銳問題,避免對你造成二度傷害。」
  艾咪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你累了的話不妨閉上眼睛試著入睡。你放心,你未來的路絕不孤單,你還有我們這些好朋友,永遠在你身邊支持你陪伴你。」
  「謝謝你,葉子。」艾咪美麗的大眼睛又蒙上一層晶瑩水霧,她忙拉高白色被單蒙住頭,躲在被窩裡盡情哭個痛快。
  哭是宣洩情緒的最佳管道,葉馨不想制止,只希望艾咪擦乾眼淚之後,能夠勇敢站起來。
  前一晚好不容易睡著,卻被噩夢驚醒,接著又匆匆趕到醫院照顧艾咪一日一夜。直到天光濛濛發亮,折騰兩夜未曾合眼的葉馨這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心勉強開車回新店半山上的家。
  「你……你怎麼大清早就站在我家門口?」她搖下車窗探頭問臭著一張俊臉的裘維德。
  「你到夜店鬼混徹夜不歸?」他彷彿吞掉一座火藥庫,口氣很沖。
  「你該不是徹夜守在我家門口等我回家吧?」她掃一眼丟得滿地的煙屁股,一臉不悅的想著:他以為他是誰呀?她回不回家干他底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如果我很肯定的回答是呢?你心裡是否會因此稍稍感到一點不安一點愧疚?」
  「我們社區備有二十四小時巡邏警衛,我家門口不需要你雞婆站崗哨。」她按開遙控鐵門,將車子緩緩滑進車庫停妥,下車。
  陰魂不散的裘維德一個箭步衝上前,粗暴地扣住她的皓腕,氣急敗壞詰問:
  「我徹夜為你提心吊膽,一下子怕你遇上壞人,一下子又怕你出意外,你卻說風涼話消遣我?你的心肝被野狗啃去啦?」他氣憤地拿食指戳戮她的心窩。
  「你說話就說話,別趁機毛手毛腳!」她嫌惡的拍掉他的手。
  「既然你罵我毛手毛腳,那……我就不客氣啦。」他猛將她拽進懷裡,低頭吻上那兩片柔軟錯愕的唇瓣。
  野蠻的強吻,吻得她腦筋一片空白,她太困太疲乏,連推開他的力道都使不出來,只好像只布娃娃任他摟抱狠吻。她有氣無力消極想著:吻就吻吧,她欠他的。
  「咦?」他吻到最後,眉頭竟然打結,他鬆開臂膀,歙著高挺俊鼻對著她的頭髮、手心、手背東聞聞西嗅嗅,不解的問:
  「你身上怎會有一股嗆鼻的藥水味?」
  「我在醫院待了一整晚。」她沒好氣回答,反射性的將手心湊進鼻子嗅聞。怪怪!根本聞不出什麼藥水味呀?他靈敏的鼻子簡直可以媲美狗鼻子。
  「你生病啦?」他著急的伸手探她的額溫。
  「我沒病沒痛,只想倒頭睡覺。」她累到連跟他吵架的力氣都沒有,悶頭從皮包摸出鑰匙開門進入客廳。
  「我只聽過生病住院或者到飯店過夜,頭一回聽到無病無痛的人無緣無故跑到醫院待一整晚。」
  「你老愛曲解我的話,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誰規定沒病沒痛的人不可以在醫院待一整晚?我照顧病人總可以吧?」她賭氣似的將身子重重拋到沙發上,自顧自閉目養神。
  「誰住院啦?」他緊緊捱在她身邊坐下來。
  「艾咪。」
  「艾咪?她怎麼了?」
  「艾咪被她的前男友拿水果刀挑斷腳筋。」
  「挑腳筋?那艾咪豈不是變成……」艾咪的前男友夠狠!居然狠心使出這招黑道用來懲罰叛徒的殘酷手法。
  「瘸子。」她疲乏的半掀眼皮子斜睨他。
  「她的前男友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最痛恨這種拿得起放不下,一心只想尋釁報復的男人。
  「他叫小張,是我公司的職員,案發後小張已經主動跑到警局自首,不勞你這位大哥發佈黑道追緝令。」她早已累到不行,但,就是忍不住要趁機糗他。
  「可憐的艾咪遭逢如此重大打擊,一定痛不欲生。」他眼神倏沉。
  「所以,我留在醫院陪她安慰她。當她知道自己將終生瘸腿的訊息時,情緒整個崩潰;我很同情她的遭遇,卻愛莫能助,只能從旁勸她凡事想開一點。我苦口婆心不斷勸她,未來除了模特兒,還有很多職業可供她選擇,她的心情沉澱後才稍稍緩和下來,天快亮時總算平靜睡著。」
  「這麼說是我錯怪你了。」他尷尬的揚眸輕笑。
  「你跑來找我,有事?」她努力睜開低垂三分之二的眼瞼。
  「呃……我特地前來探視我的權益。」他拍腿打哈哈虛應。
  當他在楓林跟她分手後,愈想愈在意她把艾咪與他湊成一對,才會過來撳她家的門鈴,想當面跟她澄清,沒想到卻撲個空。
  「奇怪,閣下的權益怎會在我家?」她困眸半閉。
  「你是債務人,我這個債權人為了維護自身權益,當然得隨時隨地關懷探視我的債權。」
  「等等……我承認困得要命,但,腦筋依舊井然有序在運轉,請問……我幾時淪為閣下的債務人?」她倚靠沙發扶手,困惑地托腮瞅他。
  「你欠我三個吻,你當然是債務人,而我當然是債權人,我想……你不會不認帳吧?」
  「你剛剛索了一個,剩下兩個。」困歸困,她心中清楚得很。
  「哇!剛剛那個算什麼吻?我簡直在吻一瓶藥水嘛。」
  他形容親吻滿身藥水味的她,彷彿吻一瓶藥水?哈!活該!
  「呃……算了,我還是老實招供。我之所以跑來找你是想當面跟你澄清我跟艾咪不是一對。」
  「你徹夜守在我家門口,就為了跟我澄清這件事?」她露出微訝的表情睞他。
  「我不想讓你誤會。」
  「你很在意我誤會?」她突跳的心口沁入一絲甜蜜。
  「我、非、常、在,意。」他性感的兩片薄唇,一個字一個字鏗鏘有力吐露出來。
  「為什麼?」她的心有一下沒一下惴惴怦然。
  「你少裝蒜!我就不信你感覺不到我真正要追求的人是你。」他痞痞地拿肩膀撞一撞她。
  「哦?是嗎?」她掩嘴竊笑。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我追你令你覺得可笑?」她輕慢的反應令他大為光火。
  「你明明看見小白苦苦追求我多年,最後還是落個灰頭土臉的下場,你還不怕死敢追求我?」
  「小白是小白,我是我,請你不要混為一談。」
  「小白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全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她淡淡嗤哼。
  「我很同情你聽過、看過、接觸過的全都是不值一顧的壞胚子男人,不過,我跟他們不一樣。」
  「嗯,你的確跟一般男人不一樣。」
  「算你慧眼獨具,不愧是頂尖設計師。」
  「想不想知道你跟一般男人哪裡不一樣?」
  「在下洗耳恭聽。」
  「一般男人被拒絕一次兩次三次就會摸摸鼻子打退堂鼓,你卻置若罔聞依然故我,你的那張臉皮厚得可以跟犀牛結拜當兄弟。」
  「你敢當面損我?」心情好到不行的他,才不在乎她故意說尖酸話虧他損他糗他,至少,她已經明白他的心意,這才是他最在乎的重點。
  「……」她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
  「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廢話!難道她不願意他就會乖乖死了這條追求她的心嗎?
  「……」她緩緩點頭。
  「真的?艾咪說你很排斥男人,不太搭理男人,不過,我會以無比的耐心跟愛
  心幫助你克服心中的障礙,讓你知道這個世上壞男人雖多,但好男人也不少。」
  「……」她默默點頭。
  「此刻的你溫馴似小貓,不管我說什麼你都點頭同意。」他很快樂的想著:原來母老虎一旦收起利爪,也可以溫柔似貓咪。
  「……」她頻頻點頭,還將整副嬌軀滑進他的胸膛,很舒服地靠著。
  「你……喂!我掏心掏肺跟你示愛,你卻大殺風景睡著了?」他哭笑不得地看著懷中累到睡著的她。
  這個女人也太大膽了吧?居然就這樣當著他這個擁有七情六慾的正常男人面前說睡就睡?一點也不擔心他會不會興起辣手摧花的淫念?她對他這麼放心是表示信得過他的人品?還是根本不把他當成男人看待?害他不禁懷疑自己靚帥的外表對女人是否已不具殺傷力,否則,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怎會當著他的面夢周公?這未免太扯了!
  「唉!」他輕輕抱起懷中酣睡的可人兒,朝她的臥房走去。他用肩膀頂開虛掩的房門,極其溫柔的將她放在床上,隨手拉過涼被覆蓋在她身上。
  「嗯……」她嘴裡含含糊糊咕噥了句,翻轉過身舒服的趴著睡。
  「……」他臉上泛出窩心的笑,站在床畔癡癡凝望這幅迷人的海棠春睡圖,心中默默發下誓言:我裘維德要定這個女人,我會傾畢生之愛永遠珍愛她。
  臨走前,他把樓上樓下門窗完全檢查一遍才安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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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0 00:16:50
第八章

  啊?已經下午三點半?」葉馨慵懶的伸伸懶腰,別過臉瞥一眼擱在床頭的鬧鐘,旋即一骨碌起床。
  回想起自己坐在沙發跟裘維德說話,說著說著……她竟然累得靠在沙發睡著了,怎麼這會兒醒來時卻躺在床上?
  「一定是他抱我上床。」想到他抱她上床,她不禁臉紅心跳。還好裘維德是個正人君子,沒趁她睡著時亂來,呃……她對他的好感加了一分。
  鈴……鈴……
  她抓起聽筒,電話線另一端傳來裘維德開朗的聲音:
  「睡美人!你睡醒啦?我還以為你需要我這個英俊的王子翻牆進去吻醒你。」
  「你這個人說話從沒一刻正經過。」她一手拿聽筒,另一手捲著電話線,大發嬌瞋。
  「你不是我的工作夥伴,更非商場的競爭對手,我認為我倆交談時大可放輕鬆,不必正經八百。」
  「呃……謝謝你送我上床。」明明知道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她依然臉紅髮臊。
  「葉子,不是我愛說你,你這種當著男人面前睡著的壞習慣不好,你一定知道自己長得還頗有幾分姿色,萬一碰上色鬼男人……」
  「呸呸呸!什麼壞習慣!我是一個不小心初犯,而且保證絕不再犯。」她情急搶白。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啦。對了,你今晚還要到醫院照顧艾咪嗎?我想跟你一起去探望她。」
  「艾咪的妹妹已經連夜從花蓮北上照顧她,我打算明天早上再去醫院,到時候你可以一起去。」
  「那……你今晚有空嗎?我家財嬸廚藝很棒,你要不要過來吃個便飯?」
  「我手上累積了一大疊資料必須整理入文件。」
  「再忙總要吃飯吧?隔壁就有現成的豐盛晚餐等著你,你不來吃是傻瓜。」
  有人約吃飯是這種約法?簡直是下戰帖嘛!還好,葉馨已經逐漸習慣他這種獨樹一格的無厘頭說話方式,也就見怪不怪。
  「會不會太麻煩?」
  「說什麼麻煩,多添一副碗筷而已。呃……我已經聞到汽鍋雞傳來的陣陣香味,怎麼樣?你到底來不來?」他故意引誘她的味蕾。
  「那……好吧。」反正她的廚藝真的不怎麼樣,也早就吃膩茄汁蛋炒飯配貢丸湯或者肉絲蛋炒飯配青菜豆腐湯。
  「我過去接你。」他熱忱感人。
  「不用了,不就是走幾步路到隔壁你家,晚一點我自己過去就行了。」她感到啼笑皆非。
  「也好!我家准七點開飯。」
  「我們七點見,拜拜。」掛上電話,她立刻衝進衣帽間,將幾扇櫥櫃統統打開,纖長的手指迅速遊走挑揀每一件衣服——
  「呃……桃紅太艷,月白太素;這牡丹花圖案太華麗,點點圓圈又太花俏……天啊!我該穿哪一件衣服好呢?」她苦惱的望著塞滿三大櫥櫃的漂亮衣服。
  這……太諷刺了吧?
  堂堂知名時裝設計師竟然不知道該穿哪件衣服到鄰居家吃晚飯?這事若傳出去,鐵定笑掉人家大牙。
  「只是吃個家庭便飯,我幹嘛隆重得像要出席國宴?」她啞然失笑。
  女為悅己者容。
  她要以最漂亮的模樣出現在裘維德面前……嗄?她突然警覺自己滿心滿腦都在思索該如何打扮才能讓他驚艷。
  驚艷?!
  一向排斥男人的她有必要違背自己的信念,為男人精心打扮嗎?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認看似吊兒郎當的裘維德把妹真有兩把刷子,他幾乎不著痕跡地就蠶食鯨吞攻陷她的心扉,等她心中大敲警鐘時,心裡頭早已住滿他的影子。
  最後,她終於做出決定,晚上就頂著一張素淨容顏,隨便穿一件棉質碎花洋裝過去吃飯。
  ☆    ☆    ☆
  財嬸的廚藝果真不是蓋的。
  蠔油炒芥藍、醬爆牛柳、清蒸黃魚以及炒芽菜,很典型的家常菜,葉馨卻吃得讚不絕口,破天荒扒了兩碗飯、兩碗氣鍋雞湯。
  「不行了!我再也吃不下了!」她看著財嬸又端上來一盤切好的柳丁,忙搖手大喊吃不消。
  「你如果覺得好吃,我歡迎你天天過來吃。」見她胃口不錯,裘維德顯然很高興。
  「天天過來吃那還得了!我豈不是很快就得去報名參加塑身減肥。」
  「不管你是胖是瘦,我都喜歡。」他別過臉湊進她耳朵說悄悄話。
  「你……」她白裡透紅的素顏紅似火在燒。
  「維德叔叔!你騙人!你說過你最討厭胖女生。」小傑這個小人精耳尖得很,他在餐巾上擦擦手,從盤子裡再拿一片柳丁。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裘維德似乎也罩不住這個淘氣的小侄兒。
  叮咚!
  「哇!今晚真熱鬧!又有客人來了,我去開門!」人來瘋的小傑一屁股溜下椅子,飛也似地跑過去開門。
  「小傑好乖!」一串銀鈴似的聲音嬌滴滴響起。
  「安琪阿姨!謝謝你每次來都送我禮物。」抱著大禮盒的小傑笑嘻嘻走在前頭,後面跟著一位打扮入時的漂亮美眉,交叉細肩帶黑色緊身服外罩短腰透明蕾絲衫,姣好身段若隱若現,十分撩人。
  「關於禮唯投資案,我還有些細節想請教你……啊!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今晚有客人,也沒事先跟你約好就冒冒失失跑來。」章安琪瞥見在座的葉馨,忙一臉歉然的望著裘維德。
  「無所謂。你吃過飯沒?」他起身招呼,為她們引薦:「這位是章安琪,她是……」
  「我知道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葉馨。」章安琪笑露唇角兩枚醉人的酒窩。
  「幸會。」葉馨上前一步跟章安琪握手。
  「我的衣櫃裡有十多套你設計的衣服,我最喜歡你俐落的A字型剪裁,穿起來很帥氣。」章安琪流露出崇拜的眼神。
  「謝謝你的讚美……維德,你有客人造訪,我就不多打擾……」
  「葉子阿姨!你不要急著走嘛!我帶你到我房間看我的寵物可口奶滋。」坐在沙發努力拆禮物的小傑聽到她要走,忙扔下禮物跑過來拉著她的手,央她留下來。
  「可口奶滋?」嘩!有冇搞錯?餅乾也可以當寵物?她餘悸猶存的回想起小傑上次遞給她一盒蠶寶寶。
  「別怕,可口奶滋是一隻烏龜啦!」小傑老氣橫秋的拍拍她手背,示意她放心。
  「喔。」知道小傑的寵物是一隻烏龜,她那顆吊得老高的心這才落下來。
  「知道嗎?光憑普通交情是看不到小傑的可口奶滋的。不如,你先跟小傑上樓,我跟安琪談完公事,立刻上去找你們。」他在一旁敲邊鼓。
  「是啊!人家安琪阿姨送我一大堆禮物,我都沒讓她到我房間看可口奶滋呢。」小傑纏著葉馨不放。
  喔哦!章安琪打從進門後,嬌美如花的臉龐始終掛著一朵甜甜笑靨,忽聽小傑抽冷箭這麼說,笑容霎時僵了半秒。
  「這……好吧,我跟你上樓去看可口奶滋,兩位有話慢慢談。我先失陪了。」她跟章安琪點頭打過招呼,這才牽著小傑上樓。
  小傑的房間十分寬敞,整片落地窗讓空氣流通光線充足。從床墊、枕頭、被單、窗簾……等等,清一色小熊維尼圖案,由此可見,小熊維尼是小傑最喜歡的卡通人物。
  她的目光立刻被一幀掛在牆上的放大雙人照給吸引住。照片裡的男人五官長得跟維德一模一樣,只是眼神略顯憂鬱;他應該就是維德的孿生哥哥維義。他笑臉燦爛的摟著一名小鳥依人的金髮美女,她微微仰起頭,深情款款凝視裘維義,美麗的臉龐洋溢著幸福。
  「那是我的爹地跟媽咪。」小傑湊過蘋果臉蛋指著照片。
  「你的爹地跟媽咪很恩愛。」
  「嗯。」小傑清澈的碧藍眼珠轉呈憂傷的灰藍,從他落寞的神情不難看出小小心靈似乎承受不住對親情的渴望與思念。她相信維德早已視小傑如己出,但,叔叔畢竟還是叔叔,永遠無法取代小傑心中爹地的位置。
  「小傑不要難過……你還有一個疼你愛你關心你的維德叔叔啊。」她心疼的將小傑拉進懷裡安慰。
  「可是……我好羨慕幼兒園辦懇親會時,每個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一起參加,只有我……每次都是維德叔叔一個人出席。」小傑很不滿意的嘟起小嘴。
  「小傑。」她淒迷苦笑,不勝唏噓地摟著小傑。想不到大人世界的恩怨情仇,最後卻要由這個小男孩來概括承受,真不公平!
  「啊!葉子阿姨!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他仰起可愛的小臉蛋興奮的拉著她的手,又叫又跳。
  「什麼好辦法?」
  「下次懇親會你陪維德叔叔一起參加,好不好?」
  「這……」她以什麼身份參加?鄰居阿姨?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維德叔叔去參加懇親會都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好凶好嚴肅喔!害我都不敢請他幫我多拿幾顆巧克力球。不過,我知道維德叔叔喜歡你,如果你陪他去,他就不會再板著一張臭臭臉啦。」
  她沒答腔,心裡猜想裘維德一定是觸景生情,想起兄嫂因他而慘死,心生愧疚才會板著臉孔,等小傑長大後也許就能體會他的心境。
  「可口奶滋?可口奶滋……」沒多大耐心的小傑等不及她答應,已經跑到牆角的小木箱仔細找一遍,卻找不到可口奶滋的蹤影,心急的他轉過身悶頭翻箱倒櫃拚命找。
  「小傑,你要做什麼?」她見他歪著小腦袋瓜想了想,忽然整個人趴在地板上。
  「可口奶滋很膽小,還會害臊喔!我猜它一定又爬到床鋪底下躲起來了,我鑽進去抓它出來跟你見面。」身材圓滾滾的小傑靈活的鑽進床鋪底下。
  「小心它咬你。」
  「放心!可口奶滋跟我是好朋友,它不會咬我。」小傑在床鋪底下一陣摸索,高興歡呼:「耶!抓到了!我抓到它了。」
  「哦?」她童心未泯的跟著跪在涼涼的大理石地板上,趴望床鋪底下。
  「葉子阿姨,你看!它就是可口奶滋。」小傑興高采烈地捧著一隻體型約莫足球大小的烏龜從床鋪底下鑽出來現寶。
  「哈……怪不得你叫它可口奶滋,仔細瞧它背上的龜殼呈長方塊形狀、淺褐色紋路,乍看之下真的很像黏著一塊塊餅乾。」她噗哧笑出聲,覺得可口奶滋這個名字取得真是貼切又傳神。
  「寵物店老闆說它是蘇卡達象龜,屬於沙漠型陸龜。」
  「你餵它吃什麼?」她感到好奇。
  「青菜。」小傑一副有龜萬事足的神情。
  「你養多久啦?」她拿食指輕輕刮劃它堅硬的殼,害羞的可口奶滋趕緊把頭縮進龜殼裡躲起來。
  「兩年。前年我生日那天,維德叔叔帶我去吃生日大餐時,正好經過一家寵物店,我進去一看到它就好喜歡,維德叔叔就買下它送我當生日禮物。」
  「可口奶滋這個名字是你取的?」
  「不是,是維德叔叔取的。他說它龜殼的紋路很像我最愛吃的可口奶滋,所以就給它取名叫可口奶滋。」
  「……」她笑著想,也只有裘維德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搞怪人,才會幫一隻象龜取名叫可口奶滋。
  「你想不想看可口奶滋吃青菜的模樣?」
  「好哇!」
  「你幫我抱著它,我去廚房拿青菜。」
  「我……我怕它會咬我。」她忽然想起民間有此一說,說什麼……一旦遭龜咬,必須等到打雷,龜才肯鬆口。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但,如果真的被龜狠狠咬上一口,一定很痛。
  「它很乖,它不會咬人。」
  「真的?」她半信半疑。
  「你不敢抱它就幫我看緊它,不要讓它又鑽到床鋪底下。」
  「沒問題,你去吧,我會目不轉睛盯著它。」
  「嗯。」小傑將它放在地板上,劈哩啪啦跑下樓。
  「嗨!可口奶滋。」她跟它打招呼,它卻愛理不理的伸出短短的前足,往床鋪的方向慢吞吞爬過去,她趕緊用手掌敲擊地板企圖用聲音恫嚇它。這招果然奏效,它遲疑的停下腳步,笨重的轉個身往回走。
  「青菜來了!是它最愛吃的菠菜!」小傑一屁股坐在它前方地板,手上揚著一把青菜引誘它。
  說時遲那時快——
  始終低著頭的可口奶滋立刻敏感的昂頭挺鼻兩眼發亮,「咻地!」往前衝過去,嫩嫩綠綠的三、五片青菜轉眼就被它嚼食光。
  「哇哦!瞧它猴急的饞相,完全顛覆烏龜長久以來給人慢吞吞的刻板印象。」她駭然瞠眼搖頭驚呼。
  「嘿……可口奶滋厲害吧?」小傑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氣表情。
  「真的很厲害。」她豎起大拇指誇讚,一張粉臉因興奮而酡紅。
  「可口奶滋這麼討你歡心?」裘維德突然冒出話來,高大的他交叉兩條長腿,帥氣的斜倚在房門口,顯然安琪已經離開。
  「只要提及烏龜,大家立刻聯想到它是個慢吞吞的傢伙,沒想到它為了吃青菜竟卯足勁向前衝,我今天真是大開了眼界。」她略顯靦腆的笑著回答。
  「它除了吃青菜時會卯足勁往前衝之外,其餘時間一概慢條斯理。來,過來,我幫你免費馬一節。」他走過去加入她跟小傑,大小三人圍個圓圈將可口奶滋圍在中間,他抓起它,將它翻成背下腹上四腳朝天,別過臉告訴她:
  「我保證你絕對沒看過這麼享受的烏龜,吃完青菜立刻有專人伺候馬殺雞。」
  「……」她已經被迫習慣他老愛說話不正經,她有樣學樣伸出食指學他上下刮搔它的腹部。
  「好啦好啦!不可以讓它四腳朝天太久,它會頭暈。」小傑忙將它捧進懷裡。
  「你怎知道它會頭暈?」小傑的童言童語,令她發噱。
  「有一次它不知怎地整個身子翻了過去,我發現後趕緊幫它翻正,它搖搖擺擺爬行的樣子好像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呃……就像喝醉酒。」
  「好可愛的可口奶滋!下次我一定記得帶青菜來討好它。」她脫口而出。
  「那……你明天再來吃飯好不好?最好你天天都來。以後我就算吃得掉米粒或者喝湯嘖嘖出聲,維德叔叔也只能裝作沒看見,不好意思當著你的面罵我。」人小鬼大的小傑開始撥打如意算盤。
  「喝湯不出聲是餐桌禮儀,就算沒人糾正,你也要自我期許。」她輕聲細語的機會教育一番。
  「喔。」小傑聽話點頭。
  「小傑,你也該洗澡刷牙,準備上床睡覺。」他提醒小傑。
  「拜託讓我晚睡三十分鐘陪葉子阿姨說話嘛。」
  「不行。」他一副沒得商量的冷酷表情。
  「葉子阿姨?」小傑轉而向她求援。
  「……」她愛莫能助的聳聳肩。
  「哼!我知道叔叔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小人精小傑睨著眼扁著嘴出言挑釁。
  「哦?你何不說出來讓我聽聽?」他挑挑眉,含笑的俊臉完全嗅不出一絲火氣。
  「你一定是嫌我夾在你跟葉子阿姨中間礙手礙腳,妨礙你們談情說愛。」
  「嗄?!」小傑早熟的語言讓葉馨一張薄臉轟然爆紅,瞠目結舌端看裘維德如何回答。
  「你這個鬼靈精倒是很瞭解叔叔的心思。」他笑咧一張賊兮兮的嘴,輕輕捏捏小傑的臉頰,反問:
  「難道你不希望我將你的葉子阿姨追到手?」他公然拉攏小傑跟他站到同一陣線,來個叔侄聯手。
  「我當然希望啊!如果你跟葉子阿姨談戀愛就會結婚,對不對?」小傑一本正經問著。
  「對。」他聞言,樂不可支的瞅著楞住的葉馨,心裡感到很安慰,自己總算沒白疼小傑,可愛的小傑已經將他的內心話全說出來給葉馨聽。
  「等你們結婚以後,就可以一起參加懇親會,對嗎?」
  「一定!一定!我們一定攜手參加。」
  「耶!那……你們什麼時候才結婚哪?」
  「關於這個問題……恐怕不是我單方面可以決定。」他搔搔頭,拿兩隻深情笑瞳徵詢她的意見。
  她朝他翻了翻白眼,打定主意不吭聲。這個可惡的裘維德就愛玩這套順水推舟的把戲,她才不會上他的當!
  她活了二十多歲,不止一次聽到父母逼兒女結婚,可還是頭一回聽到侄兒逼叔叔結婚這種鮮事。
  「你看!你的葉子阿姨她不肯嫁我。」
  「葉子阿姨!維德叔叔長得帥又有錢,他在認識你以前交過很多女朋友,三天兩頭就帶著不一樣的阿姨回家。你看,擺在桌子上的大恐龍、國王企鵝、無尾熊,全部都是他那一堆女朋友買來送給我的……」小傑想為他美言兩句,沒想到幫了倒忙。
  「拜託你閉嘴!小傑。」裘維德糗得一張俊臉脹成豬肝色。
  「喔哦!我不說了,我要去洗澎澎啦!」鬼靈精小傑見苗頭不對,趕緊將可口奶滋放進小木箱,拔腿就跑。
  「閣下的情史很豐富嘛。」她藉著糗他平衡一下心中的不是滋味。
  「見笑見笑!呃……我陪你到園子裡散步。」他乾笑了聲,不由分說硬將她拖下樓。
  「葉子,你猜猜看……我們專櫃上個月的銷售總冠軍花落誰家?」艾咪合上剛出爐的月報表,興匆匆抬頭問葉馨。
  艾咪跛腳後不得不從伸展台退居幕後,擔任葉馨特別助理的職務。
  「我猜不是『奧瑪』就是『微風』。」
  「錯!是『茱蒂雅』奪魁。」
  「真的?我們在『茱蒂雅』設專櫃不到半年時間,它就勇奪冠軍寶座?」
  「老闆!數字會說話。」艾咪遞上報表。
  她仔細核對每家專櫃銷售的數字,冠軍「茱蒂雅」比亞軍「奧瑪」多出近百萬的亮麗業績。她露出滿意的笑容,由衷讚美艾咪:
  「艾咪!你真有兩把刷子。」
  「多虧你這位伯樂相中我這匹千里馬!」不再賣弄風騷的艾咪將全副心思投注在工作上。上個月她幾乎天天跑到「茱蒂雅」輔導店員沖業績。
  「我生平最大的樂趣就是設計漂亮的衣服,至於,做促銷活動沖業績我真的一點也提不起勁。如今,有了你這位得力助手,以後我就可以坐在辦公室專心設計,把業務交給你負責。」
  「謝謝你這麼信任我……」
  扣扣扣!簡潔有力的敲門聲——
  「嗨!兩位美女。」裘維德掛著燦爛笑容推門進來。
  「帥哥維德,你又送愛心午餐來啦?」艾咪看著手拎一隻灰色方盒子走進來的裘維德,忙起身打趣。
  「我相信我若不送午餐來,葉子一定又隨便吃個三明治或一碗泡麵果腹,你瞧她都快瘦成衣索披亞難民了。」他將葉馨從高背椅上拉起來就地轉個圈。
  「胡說八道。」她笑瞋的輕輕打了下他的臂膀。
  「艾咪,你也坐下來趁熱喝碗雞湯吧?」他打開保溫瓶倒出熱騰騰的鮮味雞湯。
  「謝謝!我已經跟小薇約好中午一起去吃老王牛肉麵。葉子,我吃完牛肉麵就直接到『茱蒂雅』。」
  「好。」
  「拜拜。」艾咪識趣走開。
  「拜拜。」裘維德等艾咪掩門離開,迫不及待張臂擁吻葉馨,纏綿的吻一個又一個……似乎永遠吻不夠。
  管他雞湯變涼了。
  以前追求她的男人莫不俗套的用鮮花、禮物跟獻慇勤想打動她的心;裘維德則不然,他以細膩的親情以及家庭溫馨展開凌厲攻勢,一點一滴融化她冰凍的心。小傑的純真、財嬸的煲湯,就像一條暖暖涓流,滋潤她對親情的渴望。
  每隔兩、三天,裘維德不是驅車為她送便當,就是打電話或者當面邀她到家裡一起吃晚飯,她總是想也不想便欣然答應。她發覺他家的飯菜吃起來特別香,尤其,三個人圍著圓桌吃飯的融洽景象,給她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家庭氣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幸福感覺。
  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雖說裘維德知道她廚藝不佳,但,她也不能老是吃他的卻不思回饋。所以,三不五時,她會請他們叔侄倆上餐館打打牙祭,只要是她事先講好由她請客,那麼當服務生送上帳單埋單時,他絕對不會為了維護男人的面子跟她搶付賬。
  隨著兩家互動頻繁,葉馨開始逐步撤除心防,不再壓抑心中蠢蠢欲動的情感。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裘維德終於成功敲開她閉鎖的心扉。而初嘗戀愛滋味的葉馨,更是珍惜這段遲來的愛情。
  他倆日益加溫的戀情若順利發展下去,兩人可能很快就會攜手步上紅毯,然後像童話中的公主跟王子,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誰知,一個偶然的發現,卻讓葉馨決定狠下心親手為這段甜蜜戀曲畫上休止符。
  再過半個月就是聖誕節,台北街頭兩旁的路樹早掛滿一閃一閃的聖誕燈串,整個夜台北全籠罩在耶誕的歡樂氣氛中。
  這是葉馨跟裘維德相戀後的第一個聖誕節,深具紀念意義,為此她在百忙中還特地抽空上街挑選耶誕禮物。
  品味高又挑剔的她一連跑了好幾家名牌精品店,逛到兩條腿發酸還是挑不到她看得上眼的禮物,反而一口氣買了兩大袋裝飾聖誕樹的漂亮吊飾。她覷了眼腕表……
  哇!記得才剛剛逛街,怎一下子就九點半了?
  這時候,夜空開始飄下霏霏細雨,她心想:算了,改天再逛吧。明天上午她約好廠商洽談合作事宜,今晚她必須把合約內容再詳細琢磨一遍。
  準備打道回府的她冒雨穿過紅綠燈到對面停車場取車,當她匆匆經過「斐麗珠寶店」門口時,眼波不經意瀏覽了下櫥窗,卻被張貼在櫥窗裡的一幀放大合照震懾住……照片裡的裘維德跟安琪額頭碰額頭,親密審視他拿在手上的一隻閃亮大鑽戒,任何人只需瞄一眼,就立刻感受得到兩人之間那股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跟安琪挑婚戒?莫非……他跟安琪好事近?
  不,不會吧?
  背叛的聲音在耳邊嘶吼,憤怒在心底鼓噪,她緩緩閉上痛楚的雙眼,清楚感覺到體內的胃酸在肚子裡慢慢釋放出來……她不明白,他的心既已屬意安琪,又何必煞費苦心追求她?還百般挑動她那顆沉寂芳心?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連串沒有答案的為什麼。
  雖然照片已經說明一切,但她猶抱一絲渺茫希望,希望照片純屬誤會,她決定進入珠寶店問清楚狀況。
  「歡迎光臨。」穿著粉色制服的女店員笑容可掬的站在珠寶櫃後面招呼她:「小姐要挑金飾還是鑽飾?」
  「呃……我想挑一隻尾戒。」
  「尾戒?請移坐到這邊挑。我聽說戴尾戒可以防小人防漏財。」店員邊說邊俯身打開玻璃櫥櫃,捧出一大盒尾戒放在她面前供她挑選。
  一隻一隻排列整齊、插在長方形藍絲絨戒盒的尾戒,在七彩珠寶燈的探照下輝閃動人的光澤,她從中挑了一隻刻滿幾何圖案的黃金尾戒試戴。
  「嗯……指圍大小剛剛好。」
  「你的手指頭白嫩修長,戴起來很漂亮。」店員嘴甜的讚美著。
  「我就買這一隻。」她脫下尾戒,看一眼用紅線吊在戒指上的標價牌,從皮包掏出信用卡連同戒指一併交給店員。
  「謝謝。」店員刷完卡請她簽字後,熱忱問道:
  「聖誕節就快到了,我們珠寶店推出一系列應節金飾,還舉辦消費滿一萬元就可以參加集點贈金跟一克拉美鑽抽獎雙重大回饋,機會難得,你要不要購滿一萬元試試手氣?」
  「不瞞你說,我是被你們張貼在櫥窗的照片吸引進來的。我是一名服裝設計師,正著手籌備一場情人裝展示會,我覺得照片中的男女很登對,可不可以請你代我徵詢他們有沒有意願參加走秀?」她瞎編個理由,方便往下追根究柢。
  「走秀?不不不!他們絕對不可能拋頭露面參加走秀。」店員搖手直呼不可能。
  「你何以如此肯定?」葉馨嘴巴這麼說,卻心裡有數,她知道維德跟安琪絕不可能點頭答應,才敢如此放心大膽提出邀約。
  「照片上那個漂亮女人是麗晶集團的安琪小姐,她是我們珠寶店的老主顧;至於那位帥哥姓裘,我只知道他是回國定居的美國華僑,聽說很有錢。」
  「哦?我只聽到有人抱怨錢太少,還不曾聽過有人抱怨錢太多,客串當模特兒走秀,不但可以賺錢,還可以出名。」
  「出名?哈!你錯了!這些有錢人最怕出名。」
  「哦?是嗎?據我所知,很多俊男美女想藉由伸展台一圓明星夢。雖然他倆出身豪門,但,綜觀國內影劇圈,也有不少企業家第二代投入演藝工作,有錢又有名,沒什麼不好吧?」
  「別人是別人,至於,安琪小姐她行事一直刻意保持低調。」
  「為什麼?」
  「這幾年台灣最令人詬病的就是治安差,有錢人怕曝光,怕被人綁票。唉!想想所謂的有錢人其實活得也滿辛苦的。」許是酸葡萄心理作祟,店員幸災樂禍的朝她眨眨眼睛。
  「他們既然怕曝光,又怎會同意你們在櫥窗裡懸掛他們的合照?」
  「如果我說我們老闆娘那張嘴巴連樹上小鳥都拐得下來,你信不信?」店員並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聽你說話的口氣如此篤定,我……不得不信。」
  「你相信的話,我就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你。」店員頓了頓,說道:
  「我們中國人最愛把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這句話掛在嘴上。現在,正逢結婚旺季,我們老闆娘見他們郎才女貌,相偕前來店裡訂製婚戒,於是,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央求他們拍張合照掛在櫥窗上招攬客人。」店員嚥了嚥口水,又接著說:
  「我記得當時裘先生一口回絕,倒是安琪小姐似乎挺喜歡這個點子,還反過來幫老闆娘勸他。裘先生大概受不了兩個女人七嘴八舌遊說,最後才勉強點頭同意。結果,照片一洗出來掛在櫥窗裡,果然吸引不少路過的情侶進來挑對戒,我真的不得不佩服我們老闆娘獨到的生意頭腦。」店員滔滔不絕,說得很起勁。
  「哦?」心情跌入深淵的她淡淡漫哼。
  「我們珠寶店以前曾經花大錢找知名的男女明星拍情侶照,不過,效果都不如這次的反應熱烈。」
  「怎麼說?」
  「男女明星合拍挑婚戒的鏡頭給人一種拿酬勞作戲的感覺,不像安琪小姐跟裘先生真情流露,自然更吸引情侶上門。」
  「呃……我可以看看他們訂製的同款婚戒嗎?」
  「很抱歉!由於該婚戒是浪漫又多情的準新郎倌親自為新娘子精心設計的款式,老闆娘已經將它列入最高機密,除了負責打造的師傅,誰都無緣偷瞄一眼。」
  「我真沒眼福。」她擠出一朵苦笑,心底想著:好個浪漫多情的裘維德。
  「你也不必感到失望。我雖然無法告訴你款式,但,可以稍稍透露一下那顆心型粉鑽,光是裸鑽就有兩克拉多,價值不菲。唉!我今生今世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遇上這種多金多情的白馬王子。」這名店員不但長舌還有點……三八。
  「哎呀!原本只是找你閒聊兩句,沒想到卻耽擱你這麼多時間,真不好意思!我祝你早日找到你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再聽下去徒增傷心,她趕緊起身拎著大紙袋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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