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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安琦 ] 暗皇奪心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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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00:11: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是是是!老祖宗有訓:受人點滴,泉湧以報!

  更何況裴家對她的收養之恩,豈是泉湧報得盡的?

  若抓了她真能消他心頭之恨,也不枉她的犧牲了………

  可……這傢伙怎…….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肉票呢?

  動不動老以他口封她唇也就算了,還理直氣壯地上下其手……

  該死的!她的下肢是沒了知覺

  可他這般「欺負」人,也實在……實在教人銷魂哪!

  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為何她可看透人心的異能,卻一點也勘不進他的心呢?

  會不會是……他不再很她了?她苦盡甘來了?

  豈料,他以口封唇竟是餵她毒藥,在她身上養毒……

  呵……原來他想拿她來復仇?在她失落了她的心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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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00:12:3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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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京城西郊  黑天牢

  午夜,一場狂烈的大火,正吞噬著這座素有"惡人墳地"稱號的銅城。

  火海中,無數仍被困在囚室中的死犯們,頻頻撞擊著阻絕了逃生的鐵欄。

  牢房外,焦頭爛額的獄卒們無不忙著將半凍的河水往牢裡送,可那微量的水澆在因風助長的火勢上,卻猶如杯水車薪般,絲毫起不了作用。

  霎時間,人群瀕死的掙扎,交織著火舌竄燒的淒烈景象,不由地讓人錯生一種墜入煉獄的幻覺。

  然而,黑天牢外半里處的一塚土丘上,一名身穿襤褸囚衣的男子卻正品嚐著這令他激動不已的結果。

  他修長的手指上,仍殘留著縱火時的硝石末;而一雙見不著深度的黑眸裡,更逐漸燒燃起高溫的復仇火光。

  他緩緩伸手撫上胸前疼痛猶劇的鞭傷,那些獄卒收取賄金後,恣意加在他身上的醜惡傷痕。粗糙的指尖每每撫劃過一處,他心頭那股連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洶湧情緒,便更清晰、勁狠。

  他恨!

  而且還恨入了骨髓!

  如果可以,他必親手將一年前所有加害過他的人剝皮拆骨,以慰他儼然已壯大成飢渴猛獸的無盡恨意。

  他許下惡咒,今日他既然能逃出黑天牢,就也是那些人一連串惡夢的開始。

  迎著凜冽的寒風,聶驍蓄滿鬍髭的臉上,逐漸漾開一道嗜血的笑;他魁健異常的身軀,也彷彿凝聚了天地間所有肅殺之氣般,自然地融合於闃暗的黑夜中。

  最後,他又凝睇了火光中的牢獄一眼,旋即像一匹披覆了腥膻的黑豹,朝著它闊別已久的獵食場縱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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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1-9-20 00:1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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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東郊重雲山莊

  天剛破曉,氣溫猶低寒。

  西廂房前的長廊上,兩名準備到廚房幫忙的鬟婢正快步經過山莊二小姐裴珉兒起居的"淨荷軒"。

  她們刻意放輕的腳步,雖未驚擾房內睡夢中的人,可她卻早因夢魘而夢囈連連。

  炕上,裴珉兒拳緊了兩手揪住被褥,秀致的唇與眸還不時微顫著。

  "爹……別走,別丟下珉兒不管,珉兒不哭不鬧……珉兒沒了娘,不能再沒爹了……"

  夢裡,大雨正滂沱下著。

  雨陣中,一名身穿褪了色的舊襖的小女孩,正沒命地追著眼前即將消失的人與馬;她張大嘴巴努力哭喊,卻終究不見鐵了心拋下她的爹爹回頭。

  "……珉兒乖,不會是爹的包袱累贅……"

  她瘦小的身影,不斷在坑坑洞洞的泥路上跌跌又跑跑,即使嘴裡已吃進黃濁濁的污水;兩隻晶亮的黑眸早已被雨水沖打得睜不開,她仍是沒有停下的打算。

  是衣服……是衣服太重了!

  小女孩身上那件吸滿水的襖子,沉重的到讓她天真地以為她追不上爹,全是因為它太重的緣故。

  於是,她開始邊跑邊扯掉那唯一能御寒的衣物,一直到瘦小的身體已光溜得僅掛著一件薄短褲,她才駭然發覺,剛才仍不絕於耳的馬蹄聲早已消失無蹤--而她追不上她爹的原因,也不是因為衣服太重的關係。

  於是,她立即放聲大哭!

  "爹……珉兒乖,不再吵爹要娘了,珉兒不吵……不是爹的累贅包袱……"

  可憐年幼的她,根本還不曉得"累贅包袱"那四個字的意義。

  她只知道,家裡沒錢買米、沒錢修瓦、沒錢沽酒的時候,她爹會這麼喊她;而娘生病沒法子上工時,他也這麼喊她。她甚至還記得,娘那次睡在草蓆上一動也不動的時候,他爹也是"累贅包袱"地直朝她大喊大罵的。

  但是……如果她不是個包袱累贅,爹是不是就會帶她一起走了?

  女孩抽噎不停,並繼續地在泥窪間掙扎前進,恍惚間,她就連自己已沿著數丈高的危崖行走,亦渾然不知。

  突然間,她一個軟腿,身子便已順著筆直的懸崖直墜落下。

  "啊--"

  她竭力嘶喊,腦子是徹底地空白,身下騰空的感覺,著實比她爹拋棄她的事實更令她害怕。

  可那極度的恐懼,也僅限於落崖的一瞬間。

  因為緊接而來的落地撞擊和巨大的疼痛,轉眼間,就也吞去她殘存的意識。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雖然雨仍下著,但女孩竟已能輕鬆張開眼。

  她瞪大雙眸,瞧著豆大的雨滴啪答啪答敲在自己的眼膜上,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於是她又動了動手腳,身體更是半點也不感到痛,甚至還輕得讓她有能飛上天的錯覺。

  不可能!她可是從好高好高的地方掉下來的,怎會一點都沒事?

  又呆躺了半晌,她這才半信半疑地緩緩在崖底站起。

  仰望住頭頂那片見不著邊際的石壁,她不由得心生一股妄念,隨即馬上伸出瘦憐憐的雙臂攀附住岩石,而後朝上爬了。

  令人無法置信地,她居然真的毫不費力就爬回她先前失足摔落的地點;然而興奮的她,卻沒去注意到自己的身體還留在崖下。

  身子真得好輕耶!如果這不是在做夢,那麼現在她是不是也只須隨便跑跑,就能追上騎馬而去的爹爹了呢?

  頓時,她好開心地漾開一抹微笑,跟著邁開步伐準備往前跑去--

  孰料,就在她伸腳往前跑的同時,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強勁力量,竟硬生生地將她扯住。而且這一扯,還不僅是將她拒回了崖下硬冷的地面,就連先前墜崖時骨碎肉裂的痛覺,也悉數灌回了她的體內。

  一時之間,她捱不住痛,便尖叫出聲。

  然而這擠盡全力嘶喊出來的尖音,進了旁人的耳朵,卻只是一串極其微弱的呻吟。

  "二夫人!這……這孩子還活著!"

  一感受到指下的顫動,重雲山莊的總管裴福便立即朝身後回報了聲。一刻鐘前,他們的隊伍路經此地,碰巧發現看似墜了崖的女孩,他沒料到她竟還能活下。

  "還活著?"一名荏弱的孩童從數丈高的地方摔落,竟然還能存活?

  不遠處,一頂四人轎內的人不禁開始騷動;而轎外的媒婆又更是急得發慌,她訝叫:

  "小姐,您別過去呀!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咱們還得趕著吉時前進山莊,救人的事就交給福總管處理就好,要是那孩子有個萬一……您這不就獨了霉頭了?您別……別出轎子,外頭雨正大著……哎喲!這……這教我怎麼向裴莊主交代哪!"媒婆撐在轎前。

  嬤嬤別急,這事玉娘自會向莊主說明,您不必擔心。"

  身著大紅喜服的新嫁娘不顧媒婆的阻攔,一會兒便已出了轎子,步入雨中。

  她撐著媒婆塞給她的油紙傘,而後艱難地爬到崖下的石坡上。

  "二夫人,您……"裴福詫異地看著身後約莫二十出頭的新嫁娘。

  李玉娘朝他搖了搖頭,隨即想都不想就將身上的霞帔解下,並輕輕覆上裴福懷中那泛著死白的小驅干,她拉起女孩的手掌揉搓著。

  "福總管,離這兒最近的醫館在哪兒?"女孩怕已在這兒躺上些時候了。

  "二夫人,您?"年過五旬的裴福不由地老臉深皺,他為難地看著李玉娘"……離這裡最近的大夫起碼也住在三里以外,這孩子的傷極重,恐怕捱不住。況且……況且莊主還在莊裡等著呢!"

  今天是他的主子迎娶二房的日子。

  "玉娘明白您的顧慮,但此刻仍是救人要緊,一切事情等回莊之後,玉娘定會仔細同莊主說明,咱們還是快點將這孩子送醫吧!"

  說罷,她又心急地朝女孩探了一眼,不料,女孩竟也在這時猛地自口中嘔出一大口鮮血。

  倏地,李玉娘原本舒展的五官乍地一皺,她驚嚷:"福總管……快!再遲我怕就真救不活了!"她催促著裴福,並示意不遠處的轎夫將花轎扛近。

  然而裴福也無須再次提醒,他同樣震撼於這稚子與死亡交纏的畫面。

  下一刻他不再猶豫,立刻起身護住懷裡那稍縱即逝的生命,頭也不回地朝雨陣裡奔去--???

  "爹娘……是你們嗎?"

  你們一定是捨不得珉兒孤單一個,所以回來找珉兒了是嗎?

  夢境中的輕柔呼喚和溫暖紮實的懷抱,讓竟夜徘徊於夢魘裡的珉兒,不由地妄生一股許久不曾再有的幸福感;她甚至還頻頻伸手,想去捉住那片刻的感動……

  可是不一會兒,她卻怔愣了。

  因為除了雙手能動之外,她的下半身竟然像深陷進泥淖般,怎麼也挪不動半寸。她拚命想擺脫那囚禁了雙腿的緊縛感,不過卻徒然。

  眼見著爹娘的身影逐漸遠去,於是,她慌了!

  炕上,她著急地揮動雙手探捉著,而臉上的表情也因一次又一次的落空而更形恐懼。混亂之間,她終於捕捉到了一條胳膊,久久,她僵直的身子也才緩緩鬆弛下來。

  抱著胳膊,珉兒仍然沒醒過來。

  "小姐,醒醒哪!"

  炕旁,進房已有些時候的丫鬟小'?',不得已試著喚醒她。

  她一手搖撼著珉兒,另一手則被珉兒抓得發疼。

  算算,這回也不知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

  打從她十歲被賣進山莊以後,她便也一直跟著珉兒小姐至今,可也從沒見主子像近來這般惡夢連連的,甚至還糟到夜夜被驚醒的程度。

  從來,她在小姐絕美的臉蛋上,就只見過甜得可釀出蜜的笑;縱使是生氣,她也僅是俏皮地瞪著眼、噘個唇便過。但像現下這因惡夢而痛苦不已的表情,在她看來,可比那慈眉修目的菩薩突然齜牙瞪眼,還來得令她恐慌上數倍。

  小'''又搖了搖珉兒。"小姐醒醒,小'?'在這兒陪您,別怕……是不是您腿又疼了?"

  "小……小'?'?"

  半睜開眼,丫鬟一臉擔憂的模樣忽地映入珉兒眼中,於是她明白自己又做惡夢了。不但如此,這次的夢魘還來得既猛且長,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不堪回憶的幼時。

  "小姐,您又做惡夢了,是不是因為腿疼的關係?如果是,小'?'這就去請大夫過來。"她替珉兒擦汗。

  由於對前一刻的逼真夢境仍餘悸猶存,珉兒一時答不上話,只搖了搖頭,並順勢合了會兒眼。可這一合,卻讓認真等著回應的小'?',瞬時活像頭尾巴著火的驢子,'穀''穀'地跳了起來。

  "小姐,您的臉色好差呢,小'?'立刻去找大夫,要不您一會兒要痛昏了怎辦!"她嚷道。

  一時之間,珉兒啼笑皆非,可躺著的她也只能及時拉住小'?'。

  "誰說我腿疼來著?"她沒好氣說。

  "可是……"

  "我是作了個夢,但是卻不是因為腿疼的關係,而且我還夢見了小'?'你哪!"珉兒抵著床柱緩緩坐起,閃著黠光的水眸直勾著丫鬟瞧,彷彿夢中真有她一般。

  "我?"小'?'瞪大眼指住自己的鼻子,然後將聲音拉出了個疑問的弧度。片刻,她立即又像顆洩了氣的皮囊,咻地垂下兩肩,沮喪喃言:"……小'?'知道自己長得不起眼,但……但要是因為這樣而讓小姐看了天天做惡夢,那……那……"

  小'?'樸直的個性一向有辦法令珉兒莞爾,這會兒她再也忍俊不住輕笑出聲,唇畔的梨渦還隨之若隱若現。

  "如果真是這原因而讓我夜夜惡夢,那我這些年不就天天甭睡了?"她促狹道。"瞧你的樣子,我只不過是夢見你搶我的鳳爪罷了!"

  為了不讓丫鬟掛心,她只好隨意編了個幌子搪塞。

  "鳳……鳳爪?"

  "喏!"珉兒忙不迭拉起小'?'放軟的手掌,跟著上下晃蕩兩下。"夢裡,你搶了盤剛出爐的'香蔥煨鳳爪'便跑,那可是我裴珉兒最愛吃的哩!你要我怎能不追?結果追著追著便把我追成這模樣了,不過……幸好這一切還算值得!"

  說完,她作勢拉近小'?'的手便啃。

  "小……小姐!小'?'的手可不是真的鳳爪呀!難怪您剛才就一直捉著我的手不放!"她被逗得咯咯直笑,且急忙抽出自己的胖手掌,跟著作了個吮汁的動作。

  一旁,珉兒也放心地笑了。

  但是任小'?'再怎麼駑鈍,也曉得珉兒這玩笑純粹是為了不想讓她擔心,及不想驚動老莊主和二夫人才刻意編撰的;但也因為這樣,她才不得不更擔憂。

  望著珉兒一臉掩飾過的神情,小'?'是更加篤定,她這個性子一向恬淡的主子,此刻必定有了心事,而且是不欲人知的心事。

  ???

  用完早膳,珉兒如往常一般坐在輪椅,讓小'?'推著上山莊後頭的"百芳園"。

  小型卻是匠心獨具的庭園裡,四時花草均備,一陣晨風襲來,清淺的淡甜花香飄散四方。

  隔著一垅垅花畦,珉兒遙望住不著小蓮池栽植的金黃迎春花,其燦人奪目的嬌嫩花姿,一如往常開得討喜;可栽種它的人,卻不若以往快樂。

  她深鎖著眉頭,滿腦子縈繞的,仍是那連夜來對她別具喻意的夢魘,不自覺間,她歎了口氣。

  而原先蹲在一旁努力除草的小'?',一聽見珉兒又在長吁短歎,便連忙找了個話題想引她注意。

  "小姐,您看今年咱們的迎春花,是不是開得比去年漂亮呀?"她狀作開心道。

  "嗯!"珉兒回應得心不在焉。

  於是小'?'又繼續說:"您同小'?'說過的,迎春花是二十四花信中的第一候花卉,那麼接下來該開的,是不是就是第二候花的杏花呀?"

  珉兒茫然地望了丫鬟一眼,點了點頭,焦距隨即又飄向了不知處。

  這下真糟了!以往她只消扯個與花草有關的問題,小姐就一定會不嫌麻煩地解釋給她聽,可是現在她卻……

  小'?'嘟著唇思忖了半晌,突然間她靈光一動,匡啷一聲便拋下手上的小鋤鏟子,急急忙忙就往珉兒身邊靠去。

  "小姐!小姐!既然接下來要開的是杏兒,那麼咱們就去看看花房旁的幾棵杏樹結苞了沒?說不定還能看到早開的杏花哩!走!走!"

  小'?'一個勁兒地嘰嘰呱呱沒完,她一面伸手指向花房處,一面探手想將珉兒手中的木杓子放回水桶內。誰知她一個不經心,不但沒抓到自己想拿的東西,還讓杓子內的水潑得珉兒一身濕。

  "啊!完……完了,小姐……小'?'不是存心,這下可好?"

  弄巧成拙的小'?',連忙揩起自己的袖子朝珉兒濕成一片的前襟擦去。但那薄衫哪吸得了整杓子的水?於是她又心急地拉起珉兒覆腿的薄氈,怎知她這一拉,圓臉更瞬時癟了下來。

  "這……慘了……這條氈子只怕都擰得出水了!"

  "沒關係的。"珉兒輕扯著服貼在胸前的衣料,淺笑道。

  "怎會沒關係?衣服濕了,待會兒吹了風,鐵定……鐵定……"

  "鐵定生病是不是?"望著小'?'那張因為猛然憋住話而略顯呆滯的臉,珉兒調皮地扁扁唇。"我哪兒那麼容易生病呀!你什麼時候看過我生病來著?"

  她雖然不良於行,可也沒那麼虛弱。

  "是……是沒有,可沒有也並不代表不會呀!小姐,我看還是先讓小'?'推您回屋裡換件衣裳好了。"

  "我說沒關係的。要不這樣好了,你先推我進花房,然後再幫我回屋裡帶件外衣過來。在你回來之前,我都待在花房內,那就不會受風著涼了。"此刻的她只想待在這兒靜靜想些事情,哪兒都不想去。

  "但是……"

  "你再這麼但是下去,我可就真的要著涼了,咳咳……"珉兒並咳幾聲。

  "好……好吧!"

  拗不過主子,小'?'也只好乖乖照做。她推著珉兒進花房,而花房內的暖意也確實讓她鬆了口氣,但一想到回屋裡帶件衣服過來仍得花點時間,她又不禁擔心起來。

  "小姐,您可別再出去嘍!這裡沒有莊裡的護院守著,萬一有壞人,而小'?'又不在您身邊,那可就……"

  "我的好小'?',你什麼時候學人家當起老媽子來了?好好,我不出去便是,你快去快回吧!"她半玩笑地擺擺手。

  "嗯!小'?'快去快回。"

  她用力點了點頭,而後便像支脫了弦的箭,頭也不回地往花房外頭衝去。

  這丫頭著實可愛極了!望著小'?'圓潤的身影,珉兒輕輕哂笑。小'?'純善的天真氣味,真會令人一望就不知不覺著了迷的,而這也是她在一群鬟婢中,一看見小'?'便挑了不再更換的原因。

  珉兒一向對人敏感,對於不熟識的人,她往往只須細眼一瞧,就能分辨出那人的個性良善與否;這種洞悉人性的感覺,就好比將一個人的心赤裸裸地呈擺在她面前,她無須觸碰,便也能鉅細靡遺地讀出它裡外的脈絡縱橫。

  或許是因為大難不死的緣故,這股異於常人的能力,可以說是從她幼時被救活的那一刻起,就已如影隨形地附著在她殘弱的軀體上,而後甚至還隨著她康復的速度,一點一滴地扎進她的魂魄中,牢固得生了根似。

  起初,她自是無法避免地恐懼於這近乎透視的未知官能,漸漸待她稍微習慣,卻也開始對這股力量感到深惡痛絕。

  年幼無依的她,身處於陌生的環境,面對雙腿的殘疾,卻還得適應這從天而降的恐懼,如此困境就連成年人都無法承受,更遑論是一名剛被至親拋棄的弱憐孤女了。

  是以,珉兒在被收留於重雲山莊裡的前幾年,幾乎是完全地封閉了自己;她像一株長了冰刺的雛菊,讓人想愛卻又不敢憐。

  但是,凡是有血有肉的靈魂,終究還是沒法阻絕溫情的輸渡的。

  五歲的珉兒,在待她猶勝親娘的李玉娘的苦心勸誘下,終於大膽地邁出了信任的第一步;而六歲的她,更試著強迫自己接近週遭的人事物;七歲那年,她則發現自己幾乎已不再害怕那股在接觸他人時會帶來不適感的異常力量,甚至還能調適自如。

  往後,由於能夠窺見人心,珉兒變得更善體人意;而且,更由於身心遭逢遽變,在往後的日子裡,她除了恢復活潑精靈的本性外,也明顯地較同齡孩童多了分沉穩和聰黠。

  多了這種不熱不冷的特質,使得原就不排斥她的裴家人,到最後都自然而然地喜歡上她,待她視同己出;就連脾氣火爆的老爺子裴天放,都破例在她十一歲那年,收了她當義女,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裴家二小姐、重雲山莊的一份子。

  今年,她十七歲了,在重雲山莊,她也實實在在承受了裴家十數年的恩情。人說"受人點滴,泉湧以報",對於裴家的再造之恩,她甚至可以以自己的生命抵換。

  然而這分體認,又在連日來那對她別具喻意的夢魘中加深幾分。

  依據夢中傳達的徵兆,天賦異稟的珉兒幾乎已能斷定,裴家近日將有惡劫難逃!

  望著靜謐的庭園,珉兒蹙緊了一雙秀眉。因為在那熟悉的氛圍裡,她竟敏感地嗅到一絲突兀的不祥氣味……

  下一刻,她更像只躲避冷風的蝶兒,反射性地推著輪椅朝花房內移動。

  孰料,就在她推動木輪的同時,一聲微弱異響乍然響起。

  花房內……有人?

  受驚的珉兒瞬間繃緊了背脊,但因為那微弱的聲響來得輕、去得也快,她根本來不及辨明來源,那聲音便已消失無蹤。

  許久,她不由得懷疑是自己過於敏感使然。

  但為了安全,珉兒還是謹慎地再環視了花房一遍,在確定沒事之後,她這才拍了拍胸口,吁了口長氣。

  怎知這口氣還未透底,一道比方才更明顯的聲響,竟在門口處響起--

  ???

  "誰?小'?',是你嗎?"

  珉兒宛若驚弓之鳥,她瞪大眼地直往門口望去,而結果也正如所她預料的,小'?'不會那麼快就回來。

  因此,她更緊張了。

  百芳園平日除了她主僕兩人,莊內人均極少涉足;而且她大哥裴穎風所雇來的定期花匠,昨日也才來過,所以自然也不會是花匠。

  在逐一地剔除可能人選後,珉兒剎那間慘白了臉,她想起了小'?'的話……但如果真有壞人,以她的速度準是逃不了。

  那麼,就躲吧!

  轉眼間,整間空間不小的花房裡,就只見珉兒活像只閃避弓箭的獵物,低頭亂竄。

  她急急推著輪椅往花房內最龐大的木架移去,慌忙之中,她仍不時朝門口處窺探,而這分心的動作,卻也令她沒能注意到木架後頭一堆橫陳於地面的異物,一下子毫無預警地便撞了上去。

  這一撞,由於衝擊力過大,珉兒可以說是整個人從椅子彈起,然後再迎面撲倒在那堆異物上。

  "哎呀!痛……"

  珉兒撫著撞疼的鼻樑,並痛得自眼角滲出淚水。她瞇著淚眼,並伸手摸了摸她身下那硬得像地板的東西,半晌,她像意識到什麼似的突然瞠大了眼睛。

  這……這是?

  映入眼簾的,果真如她猜想,是一副"人"的"胸膛"!她猛地抬起眼,更駭然地發現這副胸膛的主人也正瞪視著自己--

  "你……你……"

  因為過度驚愕,珉兒竟一時擠不出話來。

  反倒是眼前那披頭散髮的擅闖者,居然不疾不徐地問了:

  "你是誰?在這做什麼?打算什麼時候從我身上移開?"

  聶驍渾亮的嗓音微帶著不耐,說話的同時還不忘挪了下自己的上半身,不讓珉兒壓到他尚未痊癒的鞭傷。

  "你……問我?"這名男子怎恁般無禮,身為這園子主人的她都還沒吭上半句,他倒一派凜然地反問起她來了。

  聶驍深幽的狹長黑眸固然隱含著不善,而蓄胡的落拓相雖然也氣焰逼人,可珉兒卻也沒就這麼讓他的外表給嚇住。她強作冷靜地自他身上翻落,跟著背著花架木柱,端凝住他。

  "這些話該由我來問你,你是誰?曉不曉得你已私闖了重雲山莊的所有地?"她一面鎮定道,一面仔細且迅速地打量聶驍。

  他的臉泰半被散亂長髮和落腮鬍掩去,只留下一對黝黑卻晶亮的眼珠不屑地盯著她;他寬闊的胸幅幾乎繃裂身上的衣料,雖然人未站起,但依身材比例算來,眼前這男子肯定高大得嚇人。

  一想到此,珉兒便不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聶驍並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他支起單肘,並揮了揮身上那套自某戶人家"借"來的粗布衣,接著以深不可測的眼神審視著她。

  皙白的小臉,配上一頭綰著素雅單髻的緞亮黑髮;窄小的骨架,搭著一副柔若無骨的體態;吐納紊亂且輕淺,動作緩鈍又不夠利落……依這種種特徵看來,眼前這名弱不禁風的女子,肯定只是名未曾習過武的普通人,只是--聽力較常人敏銳罷了。

  一刻鐘前,聶驍還懷疑珉兒身懷武藝。

  因為若非習過武,一般人是聽不到他因伸懶腰,而將過窄的衣料繃裂一兩針的細微聲響;也絕不可能察覺他為了釋疑,而隨手將一顆石子劃空射出所引起的氣聲波動的。

  "你究竟是誰?"

  一時之間,珉兒竟無法分辨出此人氣息的良窳。這個男人就像一場百里黑霧,教她欲勘卻勘不破;這種接觸不到人心的情況,她還是頭一回遇上。

  盯著珉兒逐漸趨於不安的表情,聶驍霎時興起了一絲興味,他邪笑。

  "你怕我?為什麼?瞧你方才不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怎轉眼間就怕起我來了?"見過他這等邋遢樣的人,一不就當作鬼;二就是和他關在監牢中的囚犯一樣,見怪不怪,但是像她這種見第一眼不怕,然後才漸漸怕起的,恐怕還是第一個。

  見珉兒久久不語,聶驍便無趣了起來。他的視線逐漸由她出神的俏臉,緩緩移至她因濕濡而曲線畢露的前胸,不由地,一股莫名的燥熱湧至他的喉際。

  然而就在聶驍動念的一瞬間,珉兒也及時以水袖掩住了前襟。

  從這名陌生男子身上飄散出來的曖昧慾念,在莊裡也可感受得多了;無論在家丁與鬟婢之間,亦或是她大哥與嫂子之間,其實只要是在男女並存的場合,她都能輕易接收到這種宛如慢火烘燃的酥麻感。

  但縱使已習以為常,珉兒仍是抑制不住讓一抹紅霞飛上了自己的雙頰,她尷尬地以另一隻手遮住臉,只露出兩顆警備的眼珠,緊張地瞅住聶驍。

  "你……很敏感?"聶驍勾起唇。

  驀地,珉兒蹙起眉頭並放下遮臉的那隻手掌,她不再迴避他刻意引人心慌的眼神,斥道:

  "你究竟是誰?進百芳園有何意圖?此刻若不說清楚,別怪我喊來莊內護院逮人!"

  "逮人?"

  "是!"

  珉兒像極一隻拱起背脊企圖驚嚇敵人的小貓,她對著僅和自己保有一臂之距的聶驍,語透威脅。

  端詳著珉兒嚴肅過頭的表情,聶驍是再也忍不住地大笑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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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00:1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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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身前的狂妄男子笑了半天仍沒有停止的打算,一向沉斂的珉兒,再也凝不住氣。

  "笑什麼?"她攢著黛眉怒問。

  因為薄怒,她原就偏白的臉色頓時染上一層胭脂紅,那明麗動人的模樣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蕾般,令聶驍一時移不開眼。

  半晌,他好不容易止住笑。

  "問我笑什麼?好!我告訴你,方纔你家那名老媽子小'?'不還喊著這園子沒護院守著嗎?但你現在卻嚷著要護院來逮我這名'壞人',你說……這好不好笑?"

  他可是從昨夜就已進駐了這幢花房,所以園內的一切動靜均逃不過他的耳目,可身前這名打擾他小憩的怒娃兒竟還言之鑿鑿地語出威嚇,這實在令他不得不笑開了嘴。

  "你聽到了我和小'?'的對話?"珉兒張大嘴。

  "你說呢?"聶驍神色一凜,粗獷的輪廓陰冷倍增。

  "我……"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珉兒被他突來的一問,駭得反射性地直向旁退。她盯著已然坐直身子的聶驍,轉瞬間更慌得手足無措。

  下一刻,她更吃力地拖著雙腿朝輪椅爬去。到了椅旁,她雖然已氣喘吁吁,但是卻沒有因此罷手,她頻頻伸出雙臂攀住了木輪想爬上椅,卻屢番摔下。

  沒有輪椅,她只怕是難逃厄運了!

  無力的雙腿總撐不住她已半伏上椅子的身子,她無助地試了再試,卻也一再滑落,皙白的前臂也因此刮出了數道觸目驚心的紅痕;而這一切看在聶驍眼裡,也不得傲冷盡褪。

  他站了起來,走至珉兒身後,並一把環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纖腰。

  "啊!你……做什麼?你快放開我……我不讓護院逮你便是,你快放開我……"珉兒急欲扳開他鎖住她腰間的碩臂。

  聶驍並未將她抱上椅,他不動如山地拽住她,而後輕易地將她反身面對自己。

  "別掙扎,除非你想摔傷。"

  "你……你想做什麼?"仰著臉,她凝進他瞳仁深處,但卻因為過於慌張而睨不出任何端倪。"放開我!"

  聶驍不再說話,他只是專注地將大掌沿著她的背脊挪移,最後在她的脊柱盡處停住。

  被迫將身子緊貼於他的身前,過於親暱的姿勢讓珉兒竄紅的臉色幾可逼出紅液來,她緊攀著他的臂膀,動彈不得。

  "放開我!聽見沒?你放開我……嗯!"

  突然間,一股熱流自聶驍掌中渡入了珉兒的脊柱處,而且還以極快的速度分竄她下半身所有的經路。他正尋探著她不良於行的原因。

  雖然他不明白自己何以會這麼做的衝動,但一見她弱憐的模樣,他就不禁起了惻隱之心。

  "你別動,一會兒就好。"

  因為不曾習武,而這一股精氣又來得突然,珉兒一時支持不住,便癱軟了下來;她全靠他撐住自己,就好像一株初生的幼籐緊附著直竹般,脆弱無依。

  她被動地等待著他的結束,許久,在感覺到下半身的麻刺感已逐漸褪去,珉兒這才虛弱地推著他。

  "你……對我做了什麼?快放開我!"

  而聶驍也依了她的意,他驟然撤開雙臂,任由珉兒失去倚靠。結果也正如他所預料的--

  珉兒站了起來了!

  儘管搖搖欲墜,她仍是獨力站立起來了!

  "我居然能……站……站……"

  她驚愕地睜大兩圓杏眸,望住聶驍,一抹難以置信的癡笑,漸漸地在她唇間漾開。

  傷殘了十餘年,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有再站起來的一天;而眼前這名男子,竟然能醫好她這雙眾醫宣告不治的廢腿。

  "為什麼我還能站?你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告訴我……"激動之餘,珉兒壓根忘了聶驍仍是那名讓她無法勘破的可怕人物。

  她張著兩臂,仿若一名搖槳的生手,急欲讓自己在晃蕩的船身上取得平衡,她企圖捉住停留在腿上的莫名助力,想讓自己站久一些,可卻事與願違。

  不一會,她便像一尊失去操控的木偶,軟身跌下,而聶驍也在她跌坐於地之前,將她抱個穩當。

  "你的腿仍有得醫,只是拖得愈久機會愈渺茫,盡早找個大夫替你看看吧!"聶驍草草丟下一句。

  其實在方纔他動作的同時,他便已開始後悔。他寧願將自己的突來之舉,解釋為一時的同情,可他卻不想為了這可笑的動機,而徒添麻煩。

  隨即,他橫抱起珉兒,想將她擺進一旁的輪椅內,熟料珉兒間硬揪住他的前襟不放。

  "你……既然知道會後悔,就該什麼都別管、什麼都別做,你曉不曉得你這可笑的憐憫,就如同拉了我一把又將我推倒一樣地可惡……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聶驍反覆無常的舉動著實惹惱了珉兒。

  "哦?"這娃兒當真敏銳,只見她瞧了他一眼,居然就曉得他後悔了。

  其實不是他不告訴她,只是她的腿雖然醫得了卻也極為難纏,畢竟普天之下能治癒這種瘀穢盡積於穴位惡疾的能人,屈指算不出一兩個;而且很不巧地,他"藥皇"聶驍便是那其中一個。

  他任由她扯住自己的衣襟,且跡近鼻對鼻地瞪住自己,兩人就這麼僵持不下。

  最後,聶驍終於還是打破沉默,他顧左右而言它。"怎麼不說話?剛才不還急著想逃走,這會兒怎黏著我不放了?敢情是對我這大鬍子動了情不成?"

  珉兒不以為意,她仍將他的瞳仁當成箭靶瞄準著。

  聶驍頓時搖起頭來。

  "就沒見過哪家的閨女這麼主動的,看來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說罷,他立即將蓄滿鬍髭的臉埋進珉兒柔嫩的頸間。

  "啊--你做什麼?"

  珉兒訝叫一聲,接著反射性地猛推他一把,她的身子立即朝後躺倒了去。

  孰料,聶驍好像早料著她會有這動作似的,他的雙臂迅速一收,珉兒後仰的上半身便又乖乖回到他的胸前。他的一舉一動擺明將珉兒玩弄於股掌之間。

  下一刻,他不待她再有反應,便一臂環抱住她,一手拖著椅子往外頭走去。

  ???

  "啊!小姐,他……他是誰?"

  小'?'怎也想不到會一進門就見到這景象。

  她的珉兒小姐居然會被一名體格魁梧、外形邋遢,而且還長得一臉窮兇惡極的"乞漢"抱在懷中!

  "你……你這乞漢!快放下咱們家珉兒小姐,要不我……我……"小'?'抑不住驚喊,她丟下手上的披風,跟著隨手捧起一隻陶盆威脅聶驍。

  "我若是你,就不會傻到拿一株價值不匪的蘭花砸人。"他冷冷望了小'?'一眼,旋即低下頭對住珉兒。"你,叫珉兒呀?看來你並沒教好你的丫鬟別以貌取人。"

  他兩句話不多不少,剛好罵了兩個人!

  一時間,珉兒更瞠大了眼瞪住他;而一旁的小'?'則木然地瞅住手上的蘭花。

  價值不菲?這盆的確是大少爺花了百兩銀買來作為小姐生辰禮的"金玉滿堂"呀!可這乞漢怎這般識貨?

  小'?'怔了怔,隨即擱下了蘭花。

  "快放了咱們家小姐,要不然保你吃不完兜著走!"管他是名識貨或不識貨的乞漢,只要敢傷她的小姐一根寒毛,她絕對跟他沒完沒了!

  "聽見沒?快放開我。"珉兒兩掌抵住聶驍的肩窩。見他一臉漠然,她迫不得已擺出威嚇姿勢:"快放開我,要不然我……"

  她捏緊了一隻粉拳在聶驍眼前晃蕩,橫眉豎眼的撒潑狀令人不容置疑。

  但這之於聶驍卻不痛不癢,反倒是他眼中迸射出的兩道幽光,竟硬生生地將珉兒欲掄出的嫩拳冷凝在空中。

  "你別白費心機了,這一拳打在我臉上,不但不會有任何效果,可是你卻得為此付出相當的代價。"他的大掌邪惡地在珉兒柔軟的腰間揉捏。

  珉兒心頭一震,霎時噎了口。

  他再次望向不遠處的小'?'。"而你,若想她沒事,最好也別輕舉妄動。"

  小'?'不知何時已拿來一棍手臂粗細的蛇木柱當武器,但經聶驍這麼一說,她有力的圓臂也不由地抖顫起來。

  眼見情況對小姐不利,小'?'不得不拚命想著辦法,突然間她靈光一動--

  她指著聶驍罵道:"你!叫我別輕舉妄動,我看倒是你別輕舉妄動才是!"

  可是聶驍卻充耳不聞,他一對精眸始終對著珉兒嫣紅的臉瞧。

  於是乎,小'?'更賣力了--

  "喂喂!我這乞漢可聽仔細了,你若敢動咱家小姐一根寒毛,我家大少爺可不會善罷甘休的!"

  "大少爺?"他目光稍移。

  "是……是呀!我家少爺可是販馬界赫赫有名的裴穎風,他不僅熟識官商兩界龍頭,就連江湖弟兄也得敬畏他三分!你要敢欺負咱們家小姐,就等於是在捋虎鬚,一會兒不只會吃不完兜著走,拿不準還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哩!"

  小'?'盡力做到有恃無恐的自信樣,就等著聶驍識相而退。

  但,她卻萬萬沒想到,她這看似百無一失的方法,竟是徹底適得其反,而且還陷她與珉兒於前所未有的險境中。

  "裴穎風"這三個字,是千萬不該在此時出現在聶驍面前!

  驀地,他陰鷙的五官危險氣味陡升--

  "裴、穎、風!"他極冷地哼嗤一聲,跟著低眸緊鎖住珉兒。"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當初若不是因為重雲山莊少主裴穎風作梗,他這北地"銀狼四梟"之首的藥皇聶驍,絕不會身陷牢籠十餘月,備受凌遲數百個日子。

  要不是因為裴穎風與官衙中謀於銀狼山谷舷處燃放一時難解的迷香,他那籌劃甚久的劫馬行動也不會未行先敗,還害得"煞血暗門"一干無辜弟兄與他這門主同系囹圄,受盡苦刑折磨。

  在黑天牢裡,那些個剝人皮骨、噬人血肉的牢刑折死了他所有的弟兄,卻不讓他也一併歸陰,是以今日他重見天日,必也挾著所有弟兄的怨忿和仇恨,還諸於當初加害他們的人。

  不容置疑,裴穎風首當其衝!這是他的命,也是他聶驍的運,如果可以,他定將他處以極端的死法,讓他生不如死、死不欲生!

  "快說,你究竟是他的什麼人?"

  他的問話低沉且駭人,原本低著頭的珉兒不由得敏感地抬起眼;可這一抬,一股濃烈的乖戾之氣竟排山倒海地朝她撲面而來。

  這……這是什麼?珉兒頓時一陣昏眩。

  在聶驍的眸光深處,珉兒預見了一場即將掀爆的腥風血雨,而在他望似噙笑的唇角,一股熔鋼蝕鐵的恨意也正無限拓開。

  此刻,他濃重的鼻息盡成瘴癘,幽邃的眸波皆為肅殺;這合該是黑暗中才有的邪佞氣味,卻在她望住他的一瞬間,全鑽進了她的腦心。

  她無法置信,一個人的恨意竟能強烈至此!

  由於勘進聶驍的內心太快太深,珉兒一時把持不住,一波腥甜的味道便不知不覺湧出了她的喉際,她迅速地強忍住那一口薄血,並將它嚥回了肚裡。

  "你……恨誰?我大哥……"

  一時混沌的珉兒不經意讓答案溜出了口,而聶驍也精準地逮住了她的尾音。

  "你大哥?你,是裴穎風的手足?"

  雖然她一身素雅,但她單髻上的那支珍貴白玉簪,卻足以點明她的身份。

  不過可惜的是,她竟然不是裴穎風的枕邊人,要不他現在興起的一股想法,鐵定會讓裴穎風更痛苦。

  珉兒極困難地合上眼,她盡量做到對聶驍的問話相應不睬,可一旁的小'?'見主子一臉慘白,使她又再嚷嚷起來。

  "你!既然知道珉兒小姐是咱們大少爺最疼愛的幼妹,就該識相點,盡早放開她,要不然,你……你肯定會身首異處,死得很難看!"

  "小'?'……"

  小'?'的忿罵無疑是自暴底餡,可當下要阻止她,珉兒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只能無助地凝睇著聶驍,並等待他的下一個動作,但他的反應,卻遠遠出乎珉兒主僕兩人的意料。

  "好……很好!謝謝你!"

  聶驍詭異地對著小'?'輕笑。

  "謝……謝我?"他的陰森,讓小'?'打了個寒顫。

  隨即,聶驍將珉兒放進了椅子內,他輕而易舉地連人帶椅扳向門口的方位,跟著他俯下身在珉兒耳際輕喃。

  "你比一般人都來得敏銳,所以一定曉得我的想法,倘若不想讓山莊出事,最好乖乖照著我的話來。"

  以他藥皇"無毒不能制,無毒不能解"的本事,他大可一陣毒霧就毀掉生雲山莊,但這卻不足以平復他累聚甚深的銼骨恨意,而且也太便宜了裴穎風。

  他審視著珉兒略微蒼白的完美側臉,目光焦點由她濃密的長睫而至小挺的鼻尖,最後定著於她潤巧的唇瓣上。

  倘若她不是裴家人,或許他還會好奇於她不同於常人的氣質,然而此刻她卻只能淪為他復仇的工具。

  "遇見我一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明早再讓丫鬟帶你上園子來,如果有半點差池,後果將是你所料想不到的,曉得嗎?"一切雖不能盡合他意,但有了與裴穎風關係極親的她,計劃仍是可行。

  他對她……有何意圖嗎?

  珉兒不明所以,於是她不得已再次抬起眼,困惑地對上他那足以讓她嘔血難受的黑眸;但聶驍眼中的殺氣,早已在須臾間隱沒了去,所以她只看見殘餘在他眼底的兩道寒光。

  珉兒深吸了口氣,再度合上清眸,許久,她點頭。

  "很好!"

  盯著珉兒抓在兩側緊得泛白的指關,聶驍邪肆地低笑,並緩緩別開臉。挪臉的同時,他粗硬的鬍髭還有意無意地刮著珉兒柔嫩的頰側,這令她禁不住又一陣哆嗦。

  "把你的主子推回去吧!她看來似乎很冷。"他沒錯過她那細微的反應,為了讓小'?'照著他的話做,聶驍向後退了一些距離。

  小'?'見狀立即上前推著珉兒就跑,而且速度還快得令人咋舌。

  望著兩人離去,聶驍復仇的情緒已然燒熾到最高點;但被推著離開百芳園的珉兒,一顆心卻宛如被凍入千年冰境中,再不見天日。

  他……難道就是她命裡注定的劫數嗎?

  ???

  "小姐,那傢伙究竟在您耳邊嘀咕了什麼?您告訴小翠,要是他敢恫喝您,咱們找出十個八個家丁,也得拆得他體無完膚呀!可是您……您別就這麼悶不吭聲嘛!"

  一回到淨荷軒,珉兒不僅話少得可憐,就連表情都只能用"愁雲慘霧"四個字來形容。

  小'?'垮著一張臉,急急在房內來回踱步,她一會兒哀聲歎氣,一會叨叨唸唸,就急她的主子什麼話都不說;就慌她的主子要她什麼事都不能和別人提!她就不明白,這莊內有人擅闖的事,為什麼不能講?起碼找個人拿主意也好過現在的束手無策呀。

  "不成!這事一定得告訴其他人,要不讓那乞漢安了心,就賴著百芳園窩下,那還得了!"

  小'?'雙掌一擊,忙不迭轉了頭就要朝房門去,可珉兒卻及時喚住她。

  "上哪兒?"珉兒被迫抽離了沉思。她稍顯恍惚的神情,彷彿才從長夢中醒來一般。

  "小姐,小'?'上'漱心堂'找夫人,這個時辰她一定還在那兒。"

  老莊主裴天放因早年貪嗜杯中物,導致晚年為酒症所苦,所以裴二夫人李玉娘平日除了隨伺在旁,早晚得空也會上東廂的齋堂祈福沐戒。而眼前接近晚膳之際,她一定即將離開齋堂上"瞰遠樓"服侍老莊主用膳了。

  "我同你說過了,這事不許告訴爹娘,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珉兒緊皺雙眉,嚴肅道。

  月前,她的大哥裴穎風已偕著他新婚未久的愛妻平顏下了江南,所以現下莊內除了她爹,便只剩下幾名掌理莊務的管事當頭。不過,縱使她大哥今日未曾離莊,她也不會讓他知道。

  因為以那人詭譎的妖邪之勢及那股潛藏於心的濃烈殺氣,若真與她大哥對上頭,屆時必是不見血不罷休;雖然她不明瞭他們之間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但於今他將矛頭指向了她,眼前的衝突或許就有了轉圜的契機。

  但當一切尚處於晦暗不明的狀態時,珉兒仍不得不對自己瞢瞢無光的前景,感到怔忡難安。

  "小姐,小'?'不明白您為什麼就是不讓我去叫人將那乞漢趕走?那人不過是長得可怕點,倒還不至於讓人轟不走呀!而且……您這麼不吃不喝又不說話,小'?'可會擔心死的。"望著未動分毫的冷午膳,小'?'圓嘟的臉蛋更癟得厲害。

  小'?'一說完,珉兒這才發現自己的表現的確過於異常。這麼一來,不單是和自己如影隨形的貼身婢女拿不準,連甚少和她接觸的嬤嬤伯伯們,也都能輕易發現她行徑的可疑,漸漸地,她極欲隱瞞的事情也就會不徑而走。

  思忖半刻,珉兒在腦中盤想好一套說辭後,她若無其事對著小'?'哂笑道:

  "有什麼好擔心的?瞧你那模樣,好像我就要被人生吃活剝了似的。"

  她促狹地揚起兩片嫣唇,清澈的眼也恢復了平時的靈動。

  "原本就像!一定是那名惡漢要脅您,要不然您怎會任由他待在百芳園,而不轟離他?其實咱們根本無須害怕他的,您只要動動物指頭召來護院,他就算不走也得走。"

  "轟離他?"珉兒狀作驚訝,跟著急急搖起頭。"誰說要轟離他的?倘若真的趕走了他,那我的腿讓誰來治?"

  "治腿?"

  "是啊!我這雙腿能不能走就全靠他了,你不曉得嗎?"

  頓時小'?'愣住了,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會兒摳摳頭、一會兒搔搔腦,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喔,這事你當是不曉得的,都怪我糊塗,光是自己煩惱著怎麼應付他,都忘了該和你說了。"她佯作恍然大悟地咯咯笑起。"他呀!是大哥請來替我醫腿的朋友呢。"

  "他是少爺的朋友?不……不可能,小姐您一定是被嚇傻了。大少爺固然交友廣闊,可也不可能有這一號長相兇惡、脾氣怪奇,而且又無禮放肆到極點的朋友。"

  "你不相信是正常反應,但我說的偏偏就是事實。大哥江湖道中的朋友不知凡幾,習性奇怪的咱們也不是沒見過,而他……可就是其中個性最為奇特的一個。"

  "你認識他?"小'?'大疑。

  珉兒搖搖頭,於是小'?'更張大了嘴準備接話,但珉兒卻快了她一步。

  "我是不認識,可大哥在離莊前也同我說了會有這一號人物到來,此人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天他依約前來,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還會想要轟離他,你說是不是?"

  "可是……"

  "我知道你擔心我,所以我才說我糊塗嘛!"讀取小'?'的心事對珉兒來說確如飲水般輕而易舉;雖然她真不想這麼做,但卻也迫不得已。"我早該告訴你,我正煩惱著如何應付這名嬌客,因為他一不喜歡人家識得他;二卻偏好戲弄人,所以咱們最好是裝得愈迷糊笨拙,便愈合他的意。他一高興,我這雙腿就更有希望復原了。"

  "是這樣的嗎?"小'?'細忖著珉兒的表情,不一會兒她便狎笑了開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早上小姐在花房那一段可演得逼真了。"

  珉兒湊和地陪笑。

  小'?'又接著說:

  "既然如此,那他接下來要再凶咱們,咱們就繼續裝怕;他要扯咱們後腿,咱們就扮小媳婦陪笑,但是……"

  "嗯?"珉兒望住突然肅起臉的小'?'。

  "但是他要再像今早那樣對小姐無禮,我小'?'可不再吃他那一套!屆時縱是小姐阻止我,我都要讓家丁將他大卸八塊。"她家小姐可是大家閨秀,豈能讓他一名乞漢隨便胡來,說抱就抱的!

  小'?'固然仍半信半疑,可見主子一臉的不容置喙,她最後還是姑且信之。

  "那麼這件事你就先聽我的,千萬別說出去,雖然依目前情形看來,咱們是挺吃虧,可他確實有那本事讓我能再站起來。"說罷,珉兒緊了緊擱在腿上的掌,並暗自苦澀一笑。

  她心裡非常清楚,那名男子即使真有能力讓她脫離殘傷之苦,可也絕不可能遂了她的願,因為他是為恨而來。一個被仇恨蒙蔽了心眼的人,何來再有惻隱之心關注他人的悲苦?何況她還是他仇人的親人。

  望向窗外,月已半空,一方晰明清平美夜,珉兒卻再無心情欣賞。

  她的思緒再度飄蕩於迷潮間。???

  翌晨。

  "你很聽話。"

  聶驍整了整身上那套珉兒替他帶來的衣袍,而後斜倚著木架,細量著眼前碧澄身影。

  裴珉兒可說是他見過的"人質"中最合作的一個。昨日自她離去,他便也隨後潛進山莊,經過一天的仔細觀察,他已確定了她山莊二小姐的身份,可是他在淨荷軒簷上聽見她和小'?'說的那一番話,卻讓他大感意外,也好奇心大起。

  因為目前莊內見過他的就只有她兩人,丫鬟等於是和她站同一陣線,可是她非但半字不提他威脅她的事,還將他塑造成一名……好人,這樣出人意表的行徑,也著實讓他玩味了好一陣。

  最後他得到了一個結論,這娃兒要不是笨過了頭,就是聰明絕頂。

  "倘若我願意全然配合你的所有要求,那麼你是否就此打消對山莊不利的念頭?"珉兒垂著眼睫。

  從餘光裡,她清楚覷進聶驍偉岸的身形。

  他烏密的長髮已隨意扎向後腦,朗然而現的臉部輪廓,也明顯多了分英氣,再加上一襲合身的裘袍,他和昨日簡直判若兩人。

  "這麼說……你是將自己當成了籌碼,只為換得山莊的安全嘍?"他深邃的眼緊盯著珉兒。

  籌碼?珉兒暗忖,雖然她是決了意守護山莊,可也從沒這麼想過自己。

  聶驍緩緩站直身子,他開始繞著珉兒打量。

  "我很好奇,你自始至終皆未問過我的來歷,甚至連我姓啥名誰都一無所知,何以如此畏懼於我?"

  聶驍凌厲的視線令珉兒不由地背脊一涼,她強自鎮定。"這並不困難,由你談話間的蛛絲馬跡和神情、語氣的變化,便可得知你到重雲山莊的目的並不單純,我……身為山莊的一份子,自然有責任保全山莊。"

  "就這麼簡單?"他在她身後一步處站定。

  "是。"

  珉兒頷首。隨即,她注意到一片陰影突然自她頭頂披灑而下,於是她立即偏過頭望向身側,驀地,一隻大掌映入她眼中。

  聶驍不知何時已緊靠上珉兒的身後,隔著椅背,他魁偉的身軀將她完全籠罩進暗影中;而他的雙手,也霸氣地佔據了兩側的椅子推把。

  他突來的舉動,先是令珉兒心頭一驚,但不一會兒,她卻怔忡起來,她不經意端詳起聶驍擱在椅把上的手。

  在他淺銅色的手背上,殘餘了些許培壅用的栗色土末;而粗糙的指側上,也被土末漬染出一小片淺色紋路。

  難道他動了她讓人囤積花房的培壅土?

  一般人沒有必要,是絕不會主動去碰那些摻有禽蓄穢物的異味物體的,而他……是純粹好奇無聊,還是?

  下意識,珉兒掃了不遠處一眼,意外地,她竟然發現原本空無一物的花架下方多了一排陶盆,而盆內探出頭的綠苗,也正是她十天前就該移株盆內的鳶尾花苗,因為連日的心神不寧,以至於她完全忘了它們的存在。

  片刻,她將視線調回聶驍厚寬的大手上,不自覺地,她的唇角牽出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以他先前一眼識出名蘭的能力,和當下愛花人才有的護苗舉動,珉兒肯定了他不僅熟稔栽植之道,而且還深究其理。這意外的發現,就猶如在叢叢墨黑的雨裡找到一線天光般,令她大感驚喜。

  她沒想到,這名讓她徹夜難眠的男子,居然還有如此細膩溫浪的一面!

  原本想引起珉兒不安的聶驍,萬萬沒料到她竟會這麼瞪住他的手,還逕自發起呆來,於是他索性繞至珉兒身前,並不悅地挑起她小巧的下巴。

  "從沒人敢在和我說話的同時分心,而你是第一人!"他的長指用力地抵進她細嫩的肌膚內。

  "呃……痛!你做什麼?"珉兒痛呼,原本她才對他稍微改觀,這下全讓他這放肆到無以復加的行為給破壞光了。

  久久,見聶驍沒有鬆手的打算,珉兒也只能憤恨地瞠大兩眼瞪住他。

  聶驍撇嘴。"你……這是什麼表情?想求和的是你可不是我,何況你若連這點小痛都忍受不了,那接下來的……就全甭說了。"他語帶玩味。

  接下來的?莫非……他答應了!珉兒心頭一震,並幡然改變態度。

  "好,我不瞪你,我笑……總合你意吧?"她從未像此刻這般逢迎過任何人,但為了山莊,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她都願意配合。

  說罷,珉兒果真對著聶驍燦出一朵甜笑。那蜜糖似的笑靨捏在聶驍手中,就好比一朵綻放的含笑花,它吐露著縷縷甜潤芯香,誘惑著聶驍的感官,令他蠢蠢欲動。

  不知怎地,聶驍居然有股偷香的衝動。對於女人,他總是予取予求,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從沒有人一個女人能單憑一個笑,就能誘得他心神蕩漾,這實在有違他一向居於支配者的個性。況且,眼前驅動他的,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裴家人!

  俯睨著珉兒的笑,頓時,聶驍胸臆間的一波怨忿,又再破閘而出,他硬是使勁捏碎了手中的那朵含笑。

  "唔!"

  珉兒盈笑的臉遽然攢成一團。

  而後,聶驍終於心滿意足鬆開手。"你倒挺識趣,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費事。"

  "你答應我的要求了?"

  "你認為呢?"他看了正揉著下巴的珉兒一眼,跟著冷冷丟下一句:"如果真不想裴家出事,兩天後,你得跟我走。"

  "走?你要我離開山莊?"她詫異。聶驍不語,於是珉兒只能戰戰兢兢再問:"你要帶我去哪兒?我……我只想知道往後的去處,以便斟酌隨身的細軟。你大可放心,我絕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

  聶驍不耐,隨意說了:"銀狼山。"

  "銀狼……"

  聆進他的回答,珉兒倏時愣住。

  銀狼山,北地賊寇聚集的險地銀狼山?為什麼他要帶她去銀狼山?那裡可是連官兵都畏懼三分的極險之地呀!

  莫非……非莫他是?

  "你……是馬賊!"珉兒的臉一下子刷成紙白。

  這會兒,她可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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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00:1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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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邊境十里處銀狼山煞血暗門分堂

  內苑主廂房內,一場熾熱的男女歡愛甫自高潮腿下,紗幕後的炕床上,兩條人影仍以極曖昧的姿勢交纏著。

  伏跨在分堂主褚皋身上的"北地絕艷"姬艷蝶,在一陣翻雲覆雨之後仍是激情未褪,她慾求不滿地嬌吟頻起,並以銷魂的十指技巧地輕刮著身下的結實胸膛,企圖再度撩起褚皋的慾火,但此刻的褚皋卻明顯別有所思。

  他一把環住姬艷蝶未著半縷的水蛇腰,並將她從自己身上翻至大炕內側,隨後他起身下了炕,在圓桌前坐定。

  "你……怎麼了?有心事?"

  姬艷蝶拉來錦被覆住自己裸裎的身子,並嗲聲詢問。

  她妖媚的眼,隔著紗幕緊盯住褚皋,褚皋固然已年近半百,但精力並不輸一般小伙子,以他喜好漁色的本性,今日的表現的確大異於常,所以她不得不懷疑。

  "你也會關心我?"褚皋哼了一聲,跟著斟注了一杯酒,一口仰盡。

  "唉?今天說話怎這麼酸?蝶兒跟了分堂主,自然得為您分憂的,您說是嗎?"姬艷蝶媚笑,她披上了薄衫跟著下了炕,然後偎上褚皋。

  褚皋被她柔馥的觸碰擾得心神不定,一時按捺不住,他索性又將她攬至身前,一解飢渴。

  "你真這麼想?"他試探問道。大掌旋即老馬識途地探進姬艷蝶的前襟,一把攫獲她豐盈的曲度。

  "蝶兒何時騙過您了?"她被褚皋的動作逗得咯咯輕笑。跟著她也回饋地伸起藕臂攬住他的後頸,待他略顯滄桑的臉一靠近,她便順著他那由左額筆直延伸到左頰的刀疤吮吻。

  "你這妖精就是有辦法讓男人把持不住,難怪聶驍那小子會對你如癡如狂。"褚皋嗤笑。

  "分堂主何以再提起那人呢?就連蝶兒都曉得,人一旦被關進了黑天牢就形同死了一般,而死人是不可能和活著的人爭什麼、鬥什麼的,何況暗門門主一位原本就非您莫屬,死人又何足畏懼呢?您……該不會為了他,到現在還同蝶兒吃醋吧?"姬艷蝶以指撩劃著他的胸。

  算一算,距離那次讓門內二十餘名弟兄失風被捕的劫馬行動,應該也過了將近一年了吧!而同時身陷黑天牢的聶驍……恐怕也早已凶多吉少。

  一想到此,姬艷蝶仍不禁心情微沉。因為她始終無法否認,聶驍確實是她所遇過的男人中,最不平凡、也最令她難以忘懷的一個;而她喜歡他,並不單只為他是上任門主的獨子,更是因為他迷人的體魄下,那股令人無從抗拒的尊貴氣質。

  他就像白晝的日光和黑夜裡的涼風一般,自然地掌控了她的所有知覺感官,就連她那急欲擺脫自己僅是名老馬賊私生女身份而漸生的功利慾望,也一度因為他的影響而停擺。

  如今他消失了,姬艷蝶也只能再回到原先的軌道,繼續為了名利而沉淪,而這也是她選擇委身於褚皋的最大原因。

  "你跟了我,是因為喜歡我?還是只是想當上門主夫人?"褚皋啃咬著她白嫩的頸項。

  "您說呢?"姬艷蝶媚惑地輕吟起來。"蝶兒當然是喜歡您,才會這麼黏著您的……"

  雖然目前暗門代理門主一職尚且由聶驍的拜把兄弟,也就是銀狼四梟排行老二的寒琰虛佔著,但以他浪蕩不羈的個性,必定不會想和其他人爭奪門主之位,所以即將於一個月後舉行的門主重任大典,身為耆老且狡猾悍猛的褚皋也勢必獨佔鰲頭,順利躍上煞血暗門的龍首。

  屆時,她姬艷蝶花費的苦心,也一定將有所斬獲。

  "你的嘴兒好甜……"褚皋狂暴地蹂躪著她的唇瓣,而後循線而下來到她的胸前。

  "……堂主…"

  姬艷蝶一如以往地被褚皋擅戰的唇舌折磨得欲仙欲死,她嬌喘連連,並迷失於一片淫逸之中。她萬萬沒料到,褚皋的下一句話竟會讓此刻慾望高漲的她,熱浪盡褪--

  "如果……我說聶驍已逃出了黑天牢,你作何感想?"他的臉埋在姬艷蝶的雪膚內,以至於聲音聽起來不真切。

  "什……什麼?您別同蝶兒開玩笑了!"姬艷蝶嬌嗔一聲,十根長指立即掐上褚皋的背肌做為他戲謔她的報復。

  但褚皋卻認真地重複道:

  "我沒那心情開玩笑,聶驍確實已逃出黑天牢,而他回銀狼山也只是遲早的事,到時你是跟我,還是跟他?"

  根據他佈局在官衙裡的探子回報,四天前,那素有惡人墳地之名的黑天牢,已被一把無名火燒得元氣大傷。當晚,趁亂逃獄的也大有人在,而那之中還包括了一名於劫馬行動中失風被捕的暗門子弟。

  在此人身份未確認之前,褚皋認為是聶驍的可能性極小,因為在那一批人身陷黑天牢的期間,他幾乎是傾盡了財力輸賄於衙役,只為讓聶驍一干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將近一年了,他原本以為聶驍早該人死骨殘,然而三天前一封來自京城的密函,卻完全毀了他長久以來的美夢--

  聶驍非但沒死,而且還打算在近日內回銀狼山繼任門主之位!

  這種種狀況顯示,他的確是低估了人稱藥皇聶驍的能耐。但縱使如此,他褚皋也絕非泛泛之輩,當初他能陷聶驍於死亡邊緣,今日他也能再將聶驍推回地獄之中。

  "您說的全是真的……聶驍他……沒死?"姬艷蝶瞠大了美眸,滿臉愕然。

  無法控制地,她的情緒因為這個消息而蒸騰不已。

  "他沒死,你很興奮?"褚皋以犀利的單眼,盯住姬艷蝶臉上的動靜,而他手上挑情的動作也仍繼續著。

  由恍惚中清醒過來,姬艷蝶急急答道:"蝶兒怎會高興?聶驍沒死,必對堂主您繼任門主一事形成阻礙,這種情況蝶兒擔心都還來不及,又怎會興奮呢?您這麼說分明是想急煞蝶兒!"

  她差一點忘了,褚皋是那種寧為玉碎、不願瓦全的狠角色,即使此刻她真的欣喜若狂,仍是得掩飾為上。

  "難道你忘了,你……也曾是聶驍的人?"他將姬艷蝶妖嬈的身前曲線緊嵌進自己的雙掌之中,而逐漸加大的勁道更惹得姬艷蝶輕呼出聲。

  "……堂主,這蝶兒知道,但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往後我只會全心全意地伺候堂主……倘若堂主有任何需要,蝶兒……蝶兒無論如何都會盡心盡力地……"她豐潤的身軀再次香汗淋漓,思緒也隨著迅速攀升的情慾飄然遠去。

  "你說的最好全是真的。"

  "……真的……"她吟哦。

  真的……她真的好高興聶驍能夠回來,她好想再當那只棲息在他寬闊胸膛的艷蝶兒,汲取他颯野如風的鼻息,並賴以維生。

  ???

  春寒沁人,一場猶如米粒般的輕薄小雪,正無聲飄著。

  迎著冷風,一輛由兩匹牝馬拉馱著的馬車,沿著河岸的泥路顛簸了大約一刻鐘後,終於緩緩駛進"勒馬村"的入口。

  從車篷前的毛氈縫偷覷了車外一眼後,小'?'小心翼翼挪動圓滾的身子又坐回珉兒身旁的位子。

  她搓搓手,而後對著正閉目養神的珉兒說道:

  "小姐,外頭又是一個連聽都沒聽過的村子,都兩天了,'他'究竟想帶咱們去哪兒?該不會是想隨便載咱們四處兜兜,然後再回山莊騙取診金吧?"

  她的聲音輕得像在搔人耳背,因為她可不想再讓車外的怪人聽見她們主僕倆的對話了。

  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在扯他後腿!

  珉兒睜開眼望住小'?',看著她一副茫然的模樣,珉兒不禁有些於心不忍。

  因為小'?'至今仍對所有的事一無所知,她甚至還相信著,"他"真的是為了治自己的腿傷而來。

  可為了順利瞞過她娘,她又非得帶著小'?'同行不可!

  "很冷吧?靠過來些會溫暖點,咱們要去的地方是北地的深山,在那兒聶……大哥他才有足夠的藥草和醫具治我的腿。"她拉來覆腿的輕裘,蓋住兩人。

  自從那一天她揭穿了聶驍馬賊的身份之後,聶驍也就似無所忌諱地將他和她大哥裴穎風的恩怨告訴了她,然而知道詳情後的她,卻更是一句也辯白不得。因為以當時的情況來看,她似乎只要再多提一遍她大哥的名諱,就會多了一分當下被捏死的可能。

  "北地深山?但是小姐,您同夫人說的並不是這樣呀!咱們不是應該南下和大少爺會合的嗎?"難怪一路上會愈來愈冷,而且還淨住宿在一些鳥不拉屎的客棧,原來是那傢伙正帶著她們北上。

  "我會那樣同娘說是為了讓她安心,而且你也曉得'他'不喜歡招惹一些無謂的麻煩,要是我真和娘說了實話,拿不準到現在咱們還踏不出大門一步呢!"

  天知道她是花費了多少唇舌,才勸得她娘答應讓她出遠門,而現在她卻還得編撰另一套說辭來安撫小'?'。

  "但要是這樣,那山莊內豈不是沒半個人知道咱們的去處了?那這萬一半路上咱們被什麼狼呀虎的啃了的,不就也都沒人知道了嗎?"

  "別擔心,聶大哥武藝過人,他會保護咱們的,而且……而且一到目的地,我便會向莊裡捎信報平安,所以……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

  "就因為咱們是跟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走,小'?'才會這麼擔心。小姐……我看咱們還是掉頭回山莊,好不好?"

  "這……"珉兒知道,小'?'是打一出莊門就沒一刻放鬆下來,但是現在若要叫她一個人折返山莊,珉兒又更是放不下心了。

  見珉兒稍有異樣,小'?'立刻捉著辮子似的發揮:

  "我就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他根本不是少爺的朋友對不對?而且也是他威脅小姐您離開山莊的!"她雖然壓低了嗓子,但聲音卻依舊清晰。

  "小'?',你別瞎說,萬一給聶大哥聽到了怎辦?"她急忙摀住小'?'的嘴,但還是讓她偷了個縫兒補了一句。

  "小'?'說對了是不是?說不定他還是個專門擄人的人口販子……"

  "小'?'--"

  "是又怎樣?"毛氈後頭果然傳來聶驍低沉的聲音。

  馬車不知何時已停下,他一把掀起了氈子,一雙被狐裘帽影遮暗了的黑眸,則森冷地鎖住車內的兩人。

  失去了屏障,車外的冷空氣一下子全灌進了車篷內,珉兒打了個寒顫,且慌張地盯住已然擋在車篷口的聶驍。

  可小'?'卻更快速地橫擋在兩人之間。

  "你……你!又偷聽我們的談話了,一路下來你都一直在監視我們,快說!你究竟要脅了小姐什麼,小姐才會對你這麼言聽計從的?如果你只是想綁個姑娘去賣,那就賣我好了!雖然我長得差,但是我的身子卻比一般姑娘強上一百倍,你放了小姐……賣我好了!"

  小'?'不停地叨絮著,而聶驍的表情也隨之愈變愈差。這些看在珉兒眼裡,冷汗便不止地猛滲,她甚至還能想像,下一刻小'?'被他一掌劈倒的樣子。

  不行!

  思及此,珉兒禁不住渾身發寒,她立刻用了全身的力氣將小'?'拉回身後。

  "小'?'她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聶大哥原諒。"

  "原諒?"見珉兒一副母雞護雛的模樣,聶驍不由地發笑。

  "小'?'她會對聶大哥有所誤會,全是珉兒疏忽所致,這一回還請你看在珉兒的面子上,大人不計小人過,饒她一次。"

  "看在你的面子上?"聶驍將兩條胳膊分搭在車篷的扶邊上,使得車內的人壓迫感陡升。

  "是的,拜託你。"

  兩天來,她無不費盡心思想勘破聶驍的心機,哪知他的城府竟宛如鍛了鐵、包了銅般滴水不進。所以現在,她還是只能委曲求全,走一步是一步。

  聶驍俯睨著珉兒逐漸凍白的小臉。半晌,他說了:

  "還在山莊時,我給了你兩天的時間處理一切,沒想到你最後還是替我帶了個麻煩來……不過這次若是你求我,那麼情況也就另當別論。"

  乍地,他的薄唇揚起了一道邪戾的弧度。那冷血的表情,像極了一隻捕到耗子的貓,貪看著獵物空作無謂的掙扎。

  "小姐,您別聽他的,他不過是想戲弄人罷了!"因為感受不到危險氣息,所以小'?'依舊聒噪不休。

  可細心如發的珉兒,則早看出他的怒氣已逐漸醞釀成形。所以這時她就算是用盡了所有辦法,也得護住小'?'。

  不知怎地,珉兒那近乎空靈的眼神,是直看得聶驍渾身不自在,他總有一種被人窺視的不適感,原本他就已經被小'?'煩得沒了耐性,現在他更是一股怒氣無從宣洩。

  再僵持下去,下一刻他並不保證,他不會傷了丫鬟消氣。

  於是,他索性先拿自己掌下的篷柱當替代品,眨眼間,只見他掌心和篷柱接合處徐徐飄出一道白煙。

  他接道:"你可以選擇不從,但丫頭的命……"

  不待聶驍說完,珉兒立即吃力地跪直身子,她毫不多慮就將自己凍冷的小手覆上聶驍運功中的大掌,剎那,她的掌心就像貼上一塊燒紅石板般的灼痛難耐。

  但相反地,聶驍那極不穩定的情緒,竟然因為珉兒這突來的輕柔接觸,而有了意外的解放。

  他加溫中的怒意,頓時冷卻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想求饒也犯不著這麼自殘!

  他立刻收住內力,並反掌抓下珉兒的手。就這一下光景,她的掌心已明顯紅腫。

  "小姐,您怎麼了?"小'?'頻頻探頭。

  珉兒示意小'?'噤聲,珉兒……求你就饒了小'?'這一次,她不會再有下一次,她不會再有下次了。"她軟身坐了下來,清澄的眸子仍望著聶驍。"好嗎?"

  聶驍再次瞇起深瞳,細凝住珉兒,他暗量。

  她,看來分明就比一般女子來得纖細脆弱,何以會有如此大的勇氣,為了一名區區賤婢以身試險?

  她,要不是愚笨有加,就只可能是聰明過人!聶驍第二度有了這種感覺,然而這次他卻肯定了珉兒是屬於後者。

  因為她那看似無益,實則別有用意的動作,確實將他前一刻仍紊亂不整的情緒奇跡似的安撫了下來。不僅如此,甚至連他那股想藉由羞辱她而獲得快感的慾望,也就這麼平空散去。

  珉兒的異常敏銳,著實讓聶驍又好奇,卻又難以適應。

  許久,他哼笑。"你倒是比我想像的還來得聽話。或者用'善解人意'來形容,會恰當些。"

  他……感覺到什麼了嗎?

  聶驍的話在珉兒心底漾出一大圈漣漪。

  "過來!"他命令。

  "什……什麼?"

  珉兒沒領會他的動機,反倒是小'?'反應快速地抓住主子的手臂。

  "你……你想對我家小姐怎樣?"她嚷道,接收到聶驍利如冰刃的視線,她的手抓得更緊了。

  他冷淡說了:"丫鬟我就先放她一馬,你可以稍微鬆口氣,但是今晚,我可不打算就這麼耗在馬車上。"

  外頭是一間簡陋的客棧,珉兒在瞭解他的意思之後,便點了點頭。

  "小'?',你還不快謝過聶大哥?他答應醫治我的腿已經令人感激不盡了,現在還如此寬宏地原諒你一番胡言胡語,你是不是該有所表示呢?"珉兒意在圓場。

  "喔……"小'?'先是嘟嘴,接著才大不情願地說:"對不起,聶公子,還有謝謝聶公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小'?'在這兒給您賠禮了。"

  小'?'必恭必敬地向聶驍行了個禮,但是聶驍卻毫不放在眼裡,此時他深奧的眼眸中,只有那方才令他大感興趣的女子。

  半晌,他只是逕自擠進了車篷,然後將珉兒抱下了馬車。

  ???

  進了客棧,聶驍習慣性掃了週遭一眼,但今天他並未像前兩天一樣,隨意向掌櫃要了兩個房間便讓珉兒她們進房;對著客棧內酒客寥寥可數的尋常景象,他反倒暗哼了聲,跟著他將目光投向櫃檯後頭的人。

  "掌櫃的,給我一間面北的客房,住一宿多少錢?我先給帳。"他似有目的地瞇起眼瞧。

  "一間房?"櫃檯後一名長相清的佝僂老漢詫異地望住聶驍,而後又看看他身旁同樣訝異著的珉兒及小'?'。"客倌……這你們一共有三人,一間房夠用嗎?"

  "懷疑嗎?"他一臉不善。

  "不……咱不是懷疑,只是咱這兒的客房較一般客棧的客房都來得小些,所以……怕您住得不舒服,而且這位姑娘她……"他意有所指地對著坐在輪椅上的珉兒和悅笑道。

  "是呀!小姐她……"

  "小'?',大哥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不必太在意我。"珉兒捏住小'?'的胖手掌,跟著垂下眼睫。

  不知怎地,看見老掌櫃極為和善的笑容,她竟起了一股莫名的不適感;那種感覺和先前在聶驍身上看見的殺氣無異。

  聶驍斜睨了珉兒一眼,又道:"聽見沒?掌櫃的,你真是多事,一間房住一宿多少錢?我想先結帳。"

  "喔……不多,就九文錢。客倌,您不叫些酒菜嗎?"他又多嘴地問了句。

  聶驍不予理會,他只逕自從懷中摸出銀兩,拿錢的大掌懸在空中等待老漢接過,而老漢也只好識相地陪笑了聲,並伸手接過房錢。

  然而就在老漢伸手的一剎那,聶驍的唇角也似有所獲地斜勾起來。他暗笑,居然有人易容會露掉手這麼重要的部位!

  領著三人進入客房後,老掌櫃回到了前廳,他一個提手動作,召來原先分散在四角佯裝酒客的同伴。

  "是聶驍沒錯,雖然他的外形稍微不同,但確認無誤。"老漢原本沙啞的嗓音頓成中年男子的沉厚低音,他犀利的眼仍不時瞟向棧內。

  "那麼跟他一道的那兩個姑娘呢?"另一人接道。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為了永除後患,這次行動不留活口,要是失手,咱們都別想活命了。"老漢斥道。望著一群喜近女色的酒囊飯袋,他不禁為此次分堂主褚皋交代的任務捏把冷汗。

  ???

  "你應該感覺到了吧?"

  一進客房,聶驍就要珉兒和小'?'別動房內的任何物品,他高大的身軀在狹小的房裡出奇利落地繞了一圈。

  "感覺到……什麼?"珉兒的聲音細若蚊蚋,她不認為他能察覺到她方纔的不對勁。

  聶驍瞟了她一眼,哼笑道:"若不是知道了些什麼,我想你剛才也不會如此地合作,我說得對不對?"

  "我只是……"她又想將"敏感"拿出來當擋箭牌。

  "現在你不會承認,我也沒必要證明,就當你我默契十足好了。"在看完他想看的東西後,聶驍在珉兒身前站定。他盯住她那雙捏緊覆腿毛氈的手,而後俯身說道:"今晚將會很難熬,床上、桌面、椅子和木櫃上,全都灑滿了可以讓人全身麻痺的毒粉,門外還有十數名要人命的殺手,想要活命,你就得更聽話,曉得嗎?"他可不想讓自己大老遠帶來的人不到半路就夭折。他又轉向小'?':"還有你,不想沒命就別說話、別攪局。"

  聶驍神色一凜,小丫鬟也不免被嚇得直往主子身後躲。

  "外頭的……是官兵嗎?"珉兒臆測。

  "很可惜不是!"他就是為了避免和官兵交鋒,所以才刻意繞了遠路走鄉道,沒想到還是遇上這群不知打哪兒殺出來的程咬金。

  "那麼……"

  "你很失望吧?如果是官兵,你或許就能稱心如意了。"她一定巴不得他再被抓回牢裡。

  聶驍走至床邊,並以極輕巧的動作處理著鋪蓋上的毒粉。

  盯著聶驍的背影,珉兒不再說話。她知道他在試探,也明白自己如果有所反應,陰晴不定的他拿不準會借題發揮,屆時更難過的,也只會是她和小'?'倆而已。

  "不說話是代表默認嗎?"聶驍冷笑。

  他熟練地將床鋪上的毒粉以被褥包裹好並塞至床下,隨即順手撕下了一小片床單而後走至窗邊。打開窗,他迅速地以窗台上積聚的冰雪清理掉手中的毒粉,跟著他將一球捏實的冰雪填進布片裡,關上窗後,他回身走向珉兒。

  "記住'苦肉計'對我是沒用的,拿著!"

  "什麼東西?"珉兒看著聶驍強拉起自己紅腫的右掌,並將布包擱上。

  布包裡的冰涼傳到了她的手上,她不禁訝異地望住他。

  "床上的毒粉我只大略處理過而已,上了床後就別再亂動,聽見沒?"他不待她作任何回應就將她一把抱起,他將她放上床榻,並要小'?'也上去。

  把自己的披風遞給兩人後,他便也依著床沿席地坐下。

  盯著聶驍的後腦勺好一會兒,珉兒將視線調回了右手。她微微張開了手掌,跟著對著掌手那朵包了冰晶的半綻布包發起怔來。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和她手中的冰晶一樣寒氣逼人,還是和傷了她的手的高熱一般熾烈難耐?為什麼她總是勘不透?

  隨著掌心的溫度,布包裡的冰逐漸融化,冰水的清涼一點點地帶去她熱脹的疼痛,也讓她不睜氣的眼皮因為舒適而一寸寸地往下墜。

  恍惚間,她竟不自主地癡想,倘若此人的個性也能像這寒熱中和後的舒緩,或許……就不會令人如此無以適從了吧。

  ???

  雞鳴二啼,窗外漸漸透進湛藍的寒光,燭台上的蠟炬也已經飄出一絲裊裊的余煙。張著一雙滿佈血絲的黑眸,聶驍一夜未眠,反倒是床榻上的兩人睡得極沉。

  回頭望了床上一眼,他看見珉兒正以極不自然的坐姿讓丫鬟枕住腿睡著,她半掩在披風底下的臉蛋,眉峰堆蹙,想必是非常不舒服,但一整夜了也不見她挪動身子或喚醒丫鬟。

  她是在貫徹他的警言,還是真得累攤了?

  又審視了一會兒,他伸了伸腿準備叫醒她倆,然而就在此時,房外竟開始有了動靜,他不禁暗咒了聲。

  等了那些個傢伙大半夜,居然挑在這個時候找麻煩!

  說時遲、那時快,紙糊的門上正無聲無響地被戳出一個小洞,洞裡極迅速地探出一根細竹筒,"颼"地一聲,筒裡強勁地噴出了道淡黃毒煙。

  嘖!又是這些了無新意的玩意兒。聶驍暗嘲。

  跟著他隨意送出了一波掌風刮開窗欞,戶外的晨風隨著窗戶的洞開湧進室內,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起身輕躍上床榻,抱起了珉兒就將她擺進窗邊的輪椅內。旋即他取下幾節凝結在窗框上的冰晶,揮掌全射向另一端的紙糊門,不到眨眼工夫,前一刻才飄進屋內的毒煙,就又隨著風全從紙門上的破洞鑽出了房外。

  頓時,門外騷動頻起。

  聆進房外人那陣陣摀住鼻而發出的悶哼,聶驍臉上的鄙夷表情愈來愈明顯。

  "發生什麼事?我……怎會坐在這兒……"門外的異響吵醒了珉兒,她急忙揉著雙眼想看清情況,而一旁的聶驍則及時按住了她的肩。

  他朝她低喝。"別動,把臉朝向窗外!"

  "為什麼?是不是……"霎時,珉兒硬是瞠開了因睡眠不足而浮腫的眼睛,她慌張地探向床榻。"小'?'……小'?'呢?"她頻頻喚道。

  "唔……小姐,什麼事?這……是什麼味道?"床上的人這才聞聲坐起,她自然地掩住口鼻,但仍阻止不了一股猶如腐肉的腥臭味鑽進鼻子裡,半刻她終於像意識到什麼似的陡地自床鋪上站起。

  "別亂動!"聶驍迅速喝止。昨晚他只清除了鋪蓋上的毒粉,她這麼一動極有可能讓其它地方的毒粉再掉落下來。

  但小丫鬟卻完全沒聽進他的警告,她驚慌地三步並兩步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正如聶驍所料,小'?'過大的動作加上她不算輕盈的體態,居然威力十足地將床帷、床柱上的毒粉全都震落了下來,而且還迎面撒了她一身。

  "這……這是什麼?小姐……小姐救我!"小'?'臉色慘白,並像條跳蝦般蹦彈起來,她努力想拍掉身上的粉末,卻徒然。

  "別怕!小'?',我幫你!"珉兒不顧聶驍的阻攔,兩手推著木輪就想向前,但是椅子也才動了那麼一寸,聶驍就點住了她的穴。

  "別自不量力,又替我添麻煩。"他大掌一扳,將珉兒連椅帶人又轉向了窗外。

  "你對我做了什麼?我怎……全身不能動,小'?'身上有毒粉……我得幫她拍掉,快幫她!"珉兒心急如焚。

  真天殺的麻煩!聶驍咒道,跟著他一個箭步上前想幫小'?'處理身上的毒粉,但門外的人卻又在這關頭開始了下一波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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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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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驍回來了?"

  煞血暗門分堂內,瀰漫著一股煙硝味。

  "是!兩個時辰前,從'西魍門'入寨,現在正在總堂議事廳裡。"褚皋的副手正一五一十地將方纔聽來的情報上稟。

  "西魍門?"

  暗門組織據銀狼山為壘,總堂與分堂均設在易守難攻的山險之處。既為山險,出入路逕自然也異於平常,四條通路除了設有重重關卡的"東魑門"和"北魎門"馬道外,"南魅門"則是條傍著山壁開闢的棧道,用於避敵逃難之途;而聶驍所走的"西魍門"更為一條通山而鑿的甬道,出口在山下河濱與懸崖交合處,是暗門組織為避人耳目而興建的貨物收受點,若非有貨物進堡,一般時間亦只有派人輪流看守。

  但是聶驍卻選擇走西魍門,總不會只是單純想避開官兵的追擊吧?

  瞬時,褚皋狡黠的單眼,寒光迸射。

  "秦賓呢?為何要他處理的人都已經進了門,他卻連個鬼影都沒見到?"他不得不懷疑,他在數日前派出的人,可能早在埋伏行動中敗露了事跡。



  "秦香主他……"

  正當副手想據實上報的同時,堂外起了一陣小騷動。一會兒便見三個人出現在偏廳門口,其中一人還渾身癱乏地被支架了進來。

  "秦……秦賓見過分……分堂主!"

  身材精瘦的秦賓面色灰敗如土,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一個踉蹌,兩旁扶撐住他的大漢也不免順勢被拉倒。

  三個人全撲向台階下。

  "你……是怎麼搞的?"台階頂,黑檀木椅上的褚皋見狀已心裡有數,他精銳的單眼緊鎖著階下人異常的臉色。

  "秦賓有負分堂主的期望,日前埋伏客棧的行動……已經失敗。"他一向忠於褚皋,於今任務失敗,他自然也痛心疾首,更何況這次還一併賠上了自己的身子。

  "你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分堂主知道了?"秦賓吃力地抬起頭。

  "聶驍已經回來了。"

  "他?什麼時候……"

  褚皋一抬手堵去秦賓的話。倏地,他緩和問道:"他的事我自有其它方法處理,倒是你的傷?"

  "我的傷……"一見褚皋擔心自己,秦賓便不自覺滿懷激動。"我的傷應該沒有大礙,一會兒讓人替我放了毒,再休息些時日就沒事了。"

  "毒?你中了毒?"果不出他所料。

  "屬下一時大意,沒想到聶驍竟然會在銀兩上下毒,所幸這毒尚且還要不了我的命。"他就是當天易容成客棧老掌櫃的人。比起他的傷,那幾個倒在客房外的弟兄,才真死得不明不白。

  "原來如此。看來聶驍這人的城府還真不容小看。"褚皋哼道。他沉吟了半晌,接著又說:"既然你受了傷,那還是養傷要緊,你先下去,你的職務我會找人先替著,一切等你傷勢痊癒了再說。"

  他全然一副這體恤下屬的模樣。

  "謝……謝分堂主。"褚皋的寬宏,讓秦賓不禁愧然。

  "扶他下去吧!"

  然而,就在秦賓感激涕零地退下後,褚皋卻喚來副手。

  "爺,您有何指示?"

  "被作了記號的棋子……還能下嗎?我想我不需要講明,你就該懂得怎麼做了吧?"

  他陰狠一笑。

  二十年前,他就是過於大意,才會讓聶驍的父親聶霸天,有機會搶了他即將到手的門主之位;如今舊事重演,他可不會再任由一點小瑕疵,壞了他推演已久的如意算盤。

  ???

  "老四,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總堂議事廳內,"銀狼四梟"的對話已進入尾聲。

  "沒問題,這事就包在咱身上。"肥鏢四拍了拍油厚的前胸向聶驍打包票。他一面收起東西,一面又喃喃道:"嘖!用這東西的人腦子八成比咱肥鏢四還簡單,居然笨到留下把柄讓人逮。"

  他懷裡的毒鏢,是聶驍自客棧帶回的,由於式樣特殊,所以要查出來源並不困難。

  肥鏢四自信滿滿地嗤笑著。而他的死對頭可也不放過捉弄他的機會,倏時,一道清冽的年輕嗓音伺機而出--

  "喲!終於有人承認自己頭腦簡單,笨得像豬啦?我還以為他永遠不會有自知之明呢!"坐在一旁楠木輪椅上的寒琰,一雙貴氣的丹鳳眼直瞅住肥鏢四斜睨,他素來刻薄戲狎的言談,與他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俊美相貌,絕然不搭。

  "死小子!你說什麼?"肥鏢四氣得滿頭細辮直指雲霄,他放下原先蹺在椅上的粗腿,準備要同寒琰理論。

  寒琰見狀,連忙擺起兩手。"別氣別氣,我只是說笑罷了,真氣壞了身子可划不來的……老四!"他有意無意地提了下排行,意在氣炸那無時無刻不惦著想要將他自"老二"攆下的肥鏢四。

  "你--看來咱不殺了你,今天這滿肚子的氣就甭想放了!"肥鏢四粗言喝道。下一刻,他厚壯的五短身軀果真自椅上彈起,並作勢衝向不遠處那始終嘻皮笑臉的寒琰。

  "呀!真發狠了,老三快幫我擋擋。"寒琰的笑意是更明顯了,他一下子自輪椅上飛身而起,並以椅作盾耍得另一人團團轉。

  這時,被當成圓心繞著的鬼眼三,雕像般的姿勢雖未受影響,但沉默寡言的他,卻捨得開口了。

  "咯呵!殺人的場面我一向愛看,尤其是胖子殺痞子的戲碼更是精采。"敲梆了似的破脆嗓音,加上長臉上一道由鼻樑橫越的劍疤,鬼眼三的笑臉真令人無法恭維。

  "嘿!老大回來了就是不一樣,連一向不捨得開口的老三都會說笑了。"寒琰笑道。

  而斜倚在攤鋪虎皮雕龍躺椅上的聶驍,原只是靜默地望進眼前一年不見的情景,不作反應。但半晌,他卻不經意注意到寒琰手上正拖著的那張楠木輪椅。

  "老二,那張輪椅哪來的?"他問。

  聞言,原本還打鬧著的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但搶先回話的,卻是仍滿臉不悅的肥鏢四。

  "那張輪椅是他拿來裝死的工具,什麼代理門主,說他成天瞎混裝死還差不多!"洩了他的底,看他拿什麼向老大交代!

  但寒琰卻八風不動,他甚至理所當然說:"是裝'病',不是裝'死'。我病,那些個香主、堂主的就不會整天拿些芝麻綠豆般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我;但是我沒死,所以門內一切重要的大事,卻還是得徵得我同意才可以,如此一舉兩得、絕頂聰明的法子,也只有我這顆腦袋才想得出來,不像有些人呆得像什麼一樣……"

  "寒琰你--"

  "哦!我可沒指名道姓哪!"他大咧咧地亮出一口白牙,硬是氣得肥鏢四猛跺腳。

  "琰,那張輪椅若沒用處,就借給我吧。"聶驍淡然接道。他收回了視線,並揮了揮身上的狐裘袍準備站起。

  "咦?老大,你要這玩意兒做啥?難不成被這死小子感染……"

  "說你呆還不承認。"寒琰又噓了肥鏢四一聲。"這張椅子當然是留給那姑娘用的。"

  在西魍門接人時,他就發現聶驍懷中多了一個人,因為被披風遮蓋著,是以他並未看清她的容貌,但依她嬌小荏弱的身形體態看來,他肯定她是名女子,而且不是正病著,就是行動不能自如。

  "姑娘?哪來的姑娘,咱怎沒瞧見?"肥鏢四露出饞相。

  "被你瞧見還得了,老三你說是不?"

  "咯呵!"鬼眼三領會地笑了一聲。

  "去!狼狽為奸!你們不說,咱就不會自己找嗎?"肥鏢四忿忿地坐回位子上。

  "啊!色膽包天,你就不怕老大會生氣?"寒琰偷覷了聶驍一眼,而他也正朝自己走來。

  聶驍眼裡雖有著不易見的情緒,但大體看來仍是一貫的冷肅,他打量完寒琰身前的輪椅,便逕自推著木椅準備離開。

  "老大,那姑娘……"

  "椅子我先借走,是時候再還你。"他並不打算讓其他人知道裴珉兒的真實身份,包括他的拜把兄弟在內。雖然他們也痛恨極了裴穎風,但為了不徒增麻煩,他也只好將這報復的計劃當成私事解決。

  聶驍魁偉的背影不一會兒便隱沒在議事廳的暗處,連問了話的寒琰都來不及反應。

  "怪了,剛剛不還好好的嗎?怎一下子就換了個樣兒?"

  肥鏢四搓著光亮的凸額,又嘖嘖數聲。"依咱看哪,一定是你這小子欠捶,所以連老大都給你釘子碰。"

  "唉!說錯話的人可不是我呀!老四。"

  寒琰一對陰美的飛鳳閃呀閃地,他強烈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了。

  ???

  總堂內苑,"紫葳築"內。

  珉兒可以說是自被帶進這屋子後,便一直趴臥在床榻上,聶驍差遣了姑娘幫她梳洗用膳,但她都以各種理由先擱了下來。

  幾天下來她知道自己吃得太少、睡眠也過短,但一想起離開山莊後的種種,她也就食不下嚥、累不成眠。

  叩、叩!

  "小姐,娘愛能替你換裝梳洗了嗎?"

  門外,那一再被珉兒支走的丫頭娘愛又來喚門。

  "呃……"珉兒全身乏力地勉強翻過身,她對著房門回道:"娘愛……你先去忙別的吧,有事我會讓人喚你。"

  珉兒曉得,現在全寨裡知道她的存在的,除了聶驍以外,就可能只有門外的姑娘,可不由地,她卻自然而然地想支走她,為自己多掙得一時半刻的寧靜。

  外頭的人安靜了半晌,又支吾說了:"呃……小姐,不是娘愛喜歡煩人,但要不把該做的事做完……娘愛就無法向門主交代了……"

  她口中的門主指的是聶驍,而她也只聽從他的指示。

  "我不是故意刁難你,我只是……"

  這麼做似乎太自私了,雖然她和娘愛並不熟,但讓她為了這點小事,而被那個性情捉摸不定的男人責難的話,她仍會過意不去的。

  盯著門板,珉兒思忖了片刻,她改變了主意--

  "娘愛,你進來吧。"珉兒依著床柱坐起,動作之間,她也隱約嗅到自己身上一股混雜汗與泥的不潔氣味。

  說實話,她是真該好好梳洗一番了。

  娘愛推門而入,她步伐蹣跚地走至杉制浴桶旁,並將一桶熱水再注入其中,攪拌著水。

  珉兒自行跨下床,不自覺地,她澄澈的眸光便宛如趨光似的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住。

  娘愛個頭纖長,一襲鬆垮的對襟粗布衫裙籠子般的掩去了她原有的身段,披垂的烏髮更遮住了她泰半的臉龐;她始終低壓著頭,所以珉兒最多也僅能覷見她半邊的蜜色臉頰。

  "娘愛,我行動不便,所以麻煩你……"不知怎地,她竟有一窺她真面目的慾望,即使人的外表對她而言,並不重要。

  娘愛忙完手邊的工作,她行動緩鈍地走到榻旁。

  "小姐,你攀住我的肩,我帶您到浴桶旁。"就近一聽,她的聲音比方才乍聽下更顯冷淡,說話對她來說,就彷彿和呼吸一樣,不需要要情緒。

  珉兒努力配合著她,讓她較輕鬆地幫自己"走"至浴桶旁,接著在一把扶臂椅上坐定。

  "娘愛替您寬衣。"

  說罷,她隨即開始幫珉兒脫衣,不一會兒,珉兒身上便只餘一套粉櫻色的貼身衣物。

  珉兒及時捉住她繼續動作的手。"……剩下的我自己來,娘愛……我想坐進浴桶內,請你幫我好嗎?"

  她仍凝睇著娘愛。

  "但是您的腿?"娘愛猛地抬頭,並瞠大清冷的雙眸望向珉兒,但就在她瞅進珉兒含笑的眼眸時,卻又倏地低下臉來。"……這樣行嗎?"她平板問道。

  "沒關係,泡完澡,我的精神和力氣也就都回來了,離開浴桶不會和你想像地一樣難的。"

  心中的疑惑暫釋,珉兒像極一個得到獎賞的孩童,粉色唇間不由地漾開一抹甜笑。

  她同時驚訝於此人的內心與表象。

  ???

  她居然在笑!

  在與珉兒對望的一剎那,娘愛肯定她已看清了自己的長相,可是她非但沒有一般人驚恐的反應,反而還對自己善意一笑。

  攙著珉兒進入浴桶後,娘愛便又退出了紫葳築。她守在房門外,看似發呆,可一顆心卻仍為適才那一下而波動不已。

  "你在外頭做什麼?裡面的人呢?"

  "門……門主!"娘愛迅速收回心神,對著來人,她的臉又風吹似的垂了下來。"小姐她正在泡澡。"

  "泡澡?"聶驍挑起濃眉。"你沒幫她?"

  "小姐沒讓娘愛幫。"她的視線定著在聶驍身後的那張輪椅上。

  盯著身前那一向只讓自己對著頭皮說話的人一會兒,聶驍將輪椅拖至門邊。

  "這兒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他吩咐道。

  她的個性依舊如此地孤僻冷淡。一年前的偶然,讓他從狼爪下救回了娘愛,因為她孤苦無依,他也就任由她去留暗門。不久,他被陷入獄,到今天他又回到暗門,經過了年餘的時間,他沒料到她還待在暗門裡。

  總之,這大圈子裡多她一張嘴吃飯並無差別,尚且還多了一個人使喚,有益無害,他忖著。

  娘愛走遠後,聶驍才進入紫葳築。很明顯地,他的開門聲和腳步聲並未驚擾浴桶中的人,枕靠在桶沿的小頭顱一動未動,而聶驍也輕易地走至桶旁坐定。

  她居然就這麼睡著了!他沒想到居然會碰上這場面。

  由於連日來的疲累,加上熱水能鬆懈人神經的魔力,珉兒洗著洗著,最後仍敵不過濃厚的倦意,竟在浴桶裡睡著了。

  聶驍只手托顎,凝望住珉兒出水芙蓉般的細緻五官。

  她緞亮的長髮披洩在水面,像撒滿晨露的荷葉,迎風款擺地護住水面下藕白的完美曲線,他伸出了長指在水面輕撩了幾下,她宛若孩童般蜷曲著的胴體,便完全展露在他讚歎的視線下。

  這樣的她……很美,像初生於荷心中的仙子,令人不捨得觸碰。

  許久,聶驍不自覺看得失了神。

  "嗯……"

  像是察到週遭的異動,珉兒掀了掀眼皮子,跟著緩緩張開酸澀的眼。在她望進聶驍的同時,她也尖嚷了起來:

  "你……你是誰?怎麼進來的……快出去!咳……"

  一切來得突然,是以她的反應激烈,慌亂之中,她不小心吃進好幾口水,並嗆得難受。

  我是誰?

  珉兒的問題讓聶驍遲疑了下,隨即他反應過來。

  方纔他是利用了點時間改頭換面,他換了衣服,且梳回了英雄髻,就連蓄留已久的落腮鬍也刮得一乾二淨,難怪她一時認不出來。

  咳……出去!再不走我喊人了!"珉兒脹紅著臉,她抱著身子並警戒地瞪住眼前的陌生人,但卻沒再仔細注意他的臉。

  "娘愛,娘愛!"

  她開始對著聶驍身後的房門呼救,然而她這不智的舉動卻迫使聶驍提早想將她自浴桶中抱起。

  聶驍捲起了袖擺,"啪噠"一聲,兩條碩臂破水而入,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珉兒撈出了浴桶。

  "啊--放開我!你想做什麼?"

  瞬間,珉兒像極了一條被釣離水面的魚,猛力掙扎著。

  她的雙腿不聽使喚,所以只能依靠兩手拚命地捶打和腰臀的擺動來抵抗敵人的鉗制。可她愈是抵抗,就愈是激起聶驍男性的原始反應。

  他騰出一手將几上的大巾鋪上床榻,並讓珉兒仰躺其上,霎時,他昂藏的體魄便已利落地將珉兒壓制在下。

  "別叫,別掙扎!"他低吼,下腹的慾望已腫脹得難受。

  "你……"聞言,珉兒頓然停下掙動。"聶驍?"

  她睜著慌亂的兩眼望住他英氣迫人的俊顏。

  鬍子……沒了?可這眼和唇……確實是他!剛才因為一時著急,所以她才沒看清楚。

  "這麼容易就忘了'仇人'的長相,可是非常危險的。"聶驍邪肆咧嘴一笑,心裡卻十分滿意,她看著自己的一副怔然模樣。

  她肯定非常喜歡他現在的樣子!

  ???

  眉飛雲端,鼻挺若山,薄唇噙著剛毅,髮髻束成豪氣,現在的他雖然少了分原先的粗放,可是,卻多了分不群的英姿。

  凝注著聶驍,珉兒的心跳著實漏了一大拍,可半晌,她卻因為聶驍的那句話,而全然驚醒。

  "忘了……仇人的長相?仇人……"

  嚴格說來,他並不算是她的"仇人",但是,更不會是她的朋友,何況她現在還--

  意識到自己的窘狀,珉兒猛然縮回被抓住的雙手,並拚命地想將他仿若千斤重的身體自自己身上推開。

  "你走開,別碰我!"她的臉,逼成了醬紅。

  聶驍再次囚禁了她她的手。"我有沒有警告過你,別掙扎?"他的慾望僨張到了極點。

  珉兒偏開臉,躲過他故意吹拂在她頰上的熱氣。

  "隨便你愛說什麼,總之別碰我。"他身上的衣料撩撥著她細膩的肌膚與敏感的神經,她全身宛若一根緊繃的弦。

  "別碰你?我也曾這麼想,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珉兒最後望進的,是聶驍那雙盈滿情慾的邪眸;他低下頭並封住了她的唇,將她的抗拒沒入了唇間。

  "唔……"

  上回他對她的屈辱,雖然猶在腦際,可這回舊事重演,珉兒固然已使盡所有的氣力抵抗,卻還是無法抑止他動她的念頭。

  難道,她就真的只能眼睜睜看他對自己予取予求嗎?她的腦子轟隆隆作響。

  聶驍恣意地吮輾著她的唇瓣,而空下的大掌更在轉眼之間,由她細嫩的背部移至脊柱上方。

  倏地,他將一股真氣紮實灌入。

  "啊--"

  下半身驟起的刺痛感令珉兒捱不住痛呼出聲,她感覺到自己兩條腿裡的血液彷彿就快沸騰起來了。

  "放鬆,別繃得太緊……"聶驍在她耳畔低哄。

  "你……對我……做了什麼?"這情況和他在百芳園對她做的一模一樣,難不成他……

  "我知道這滋味不好受,但是你若想再能走路的話,就乖乖聽我的。"短短時間,他的額間沁出了汗。

  "為……為什麼?"

  "不為什麼!"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想再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影響。他相信,只要將她的腿治好,他的情緒也就不會再如此輕易受她波動了。

  然而這原因,他自然不會讓她知道。

  真氣行至了珉兒的腳底,聶驍接續又再灌入另一波更強勁的內力,意在催化她積結於穴位的瘀穢。

  "啊-"雙腿像千萬隻蜂螫一般痛苦。

  珉兒張開嘴努力地倒抽了數口氣,這也讓聶驍逮著機會,他吻住她的唇,並深入她甜蜜的唇間,進而攫取了她香軟的小舌;他不能否認,他喜歡她的味道……

  片刻,聶驍收住內力。

  他原先停放在珉兒腰間的大掌,完成了任務之後,便順勢溜上了她渾圓的臀部,而原本扼住珉兒兩腕的手,也伺機覆上了她巧美的圓丘。

  "別碰我……"

  珉兒試圖掙動,可是剛才那腰腿間的痛覺並未立即褪去,而一波強過疼痛的酥麻感卻又狂瀾似的侵襲她僅存的意志。

  到最後,珉兒就只能跌落聶驍帶來的慾望情潮裡,像個即將滅頂的人,緊緊捉著理智的尾巴。

  "別抗拒自己的本能……張開嘴……"他磁性的男性嗓音輕叩著她已然半敞的心扉。

  "不……"她瀲灩的眸光,被迫對住他慾望高漲的黑瞳。

  "張開嘴,聽話……"

  聶驍再次催促,聲音裡有著十分明顯的壓抑。

  聆進他魔咒般的催促,終於,珉兒機械式地微啟唇瓣。

  見狀,聶驍立即將一顆預備好的碧綠色丹藥送進珉兒嘴裡,為了不讓她吐出來,他幾乎是同時地再吻住了她,直到她嚥下丹藥,他才勉強離開她的柔軟。

  "你……讓我吃了什麼?"她急喘。

  望著珉兒急遽起伏的前胸,聶驍困難地別開了眼,他拉來一旁的被褥覆住她全裸的身子,並起身離開床榻。

  "是……毒藥?"她喉間殘存一道腥甜的藥草味。

  "是舒筋活血的藥,往後你每天都吃。"

  他背對著珉兒,紊亂的眼底閃過一波異常的情緒。

  "你說謊。"反應地,她不信。

  "信不信由你。倘若我真想要你死,又何必等到現在?"

  他,的確撒了謊,剛才他讓她吞下的,正是天下至毒的"碧琉恨"。

  聶驍不再吭聲,轉身走出房間。

  而外頭,娘愛也不知在何時又回到了紫葳築,見聶驍出來,她又習慣地垂下頭。

  "你回來得正好,這個你拿著。"他自袖中取出一包香囊將它交給娘愛,慎重吩咐:"這裡頭的香末,務必在她每晚就寢前點燃一些,千萬別忘了。"

  根據藥毒名典"萬毒譜"記載--



  碧琉恨,集八獸十草之總,為一滇南詭毒也。

  豢養者分七七四十九丹施於宿主,時控以絕香,毒性囤心累脈而成。

  其毒性必經氣血傳導。

  中毒者,必全身血液逆行,經脈虛斷,忍百日椎心銼肺之苦而亡。



  聶驍交給娘愛的香末,就是用來控制"碧琉恨"毒性的"絕香"。

  這種燃放性的香末,只要按時嗅入,宿主--也就是珉兒體內的毒素也就不會提前潰散傷人,等所有的丹藥服完之後,豢養在她體內的碧琉恨毒性臻於成熟,他便會讓她回重雲山莊,屆時,也就是他享受復仇結果的時候了!

  甩甩頭,聶驍將方纔那股因珉兒而起的不忍感,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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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00:15: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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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在醇酒似的濃香中睡去;早晨,卻在輕嵐般的淡香裡醒來。

  珉兒雖然不知道娘愛每晚在幾頭上點了些什麼,但不置可否,她在銀狼山的前三個晚上,確實因為這香味而睡得極安穩。

  而今早,她的精神似乎又比前幾天好了些。

  "娘愛,今天我想到外頭去,你幫我好嗎?"

  "……"

  一旁,正在收拾著碗碟的娘愛突然以疑惑的眼神瞅住珉兒。這是珉兒頭一遭有"意願"出房門,所以她奇怪。



  珉兒笑了笑。

  "我只是覺得精神好了些,想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應該沒人禁止吧?"

  她猜聶驍應該沒想到要禁止她的行動。這三天來,他除了會在入夜時到紫葳築替她治腿,並監視她服下藥丸之外,話倒是說得挺少。

  "門主他沒交代。"果不其然!

  擱下碗碟,娘愛從角落推來輪椅,她扶著珉兒坐上去之後,便推著她出了房間。

  房外的涼意,讓珉兒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她壓根忘了自己身處北地山區了。

  "娘愛替小姐拿衣服。"娘愛說話的語調依然冷淡,但她的細心卻足以讓珉兒覺得暖烘烘。

  不由地,珉兒想起了死去的小'?'和她遠在京城的……家。

  "沒關係,我身上穿得夠暖,一會兒就不冷了。娘愛,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在這兒沒事,等一下我會自己進房。"這張輪椅雖然比她原有的重了些,也較不順手些,可她還是能夠應付的。

  娘愛杵了半晌,最後,她點頭。她折回屋內端出了早膳用的碗碟,隨即走出了紫葳築植滿花草的前庭。

  隨著娘愛的背影,珉兒概略地將四周看了一遍。雅致中帶有典雅,是她對屋內的陳設的評語,她沒料到屋外的景致也挺討人歡心。

  這兒可一點都不像是個關人的地方,不是嗎?珉兒苦哂。

  忽地,一縷幽香隨風竄進了珉兒的鼻扉,她倏地抬起頭,視線越過了不遠處的竹籬梢,尋找著來源。

  "是……梅,這裡竟然會有梅樹!"

  她又嗅了嗅,那冰清沁甜的香味,確實是梅沒錯,她不禁驚喜。

  梅屬薔薇,冰中育蕾,雪裡開花,分佈地自黃河以南直至南方的庚嶺羅浮。銀狼山地處北地,居然會有梅的蹤跡,雖不無可能,但卻極為罕見。

  循著梅香,珉兒不自覺地出了紫葳築的範圍,她推動著身下略為吃重的輪椅,像個尋寶的娃兒,不畏危險地直往藏寶處去。

  一片、兩片……在這附近了!

  珉兒盯住幾片陷在泥地裡的梅瓣,吃吃輕笑。她忽地抬眼,又正巧逮著一片從不遠處的朱紫牆內飄出的雪白。

  "在裡頭!"

  沿著朱牆,她找到了一扇半敞的木門,門口沒有門檻,於是她輕輕推門而入。

  霍地,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令她兩眼大亮。

  煦煦和風拂面,灼灼春華吐艷,欲留五彩雲霞,百萼綻露笑靨……這兒真是名副其實的梅林呀!

  望住成片含苞吐蕊的梅樹,珉兒的兩隻黑瞳都給映白了,她忘神地推動輪椅朝林內的小徑走,可不一會兒,她的輪椅卻給人惡意拽住。

  "啊--"

  幸好珉兒及時拉住兩邊的扶手,這才免除了跌下椅的厄運。

  "哪兒來的偷兒可真大膽,沒摔死你可便宜你了!"

  丫頭翠心作怪的手早已收回身後,她輕蔑的兩顆眼珠直瞪著珉兒瞧。

  "我不是偷兒,我只是……"珉兒餘悸猶存地拍拍胸口。她朝身後一看,兩名衣著華麗的女子就站在三步遠處。

  體態稍瘦的丫頭翠心又嗤笑了聲,她刻意刁難:"只是偷偷摸摸進了這園子,還沒找到目標下手罷了,是不是?"

  一旁,身著珍貴貂皮衣的姬艷蝶,亦對著珉兒打量。

  "怎麼?見著咱們家小姐,瘸子又成啞子了?"翠心的敵意愈來愈明顯。

  然而珉兒也正因為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未輕易應對,她斂回視線,將它定在雙膝上。

  姬艷蝶衣袂翩翩地繞至珉兒面前。許久,她嬌聲問道:"你,住在紫葳築?"

  三天前,她就聽說了聶驍帶了個女人回寨,沒想到還真有這回事!

  是實情,所以頷首。

  "你是誰?為何門主會帶你進暗門?"她眸似利刃地問。

  珉兒忖思了會兒,道:"我……是你們門主的朋友,來這兒,只是借住。"為了不樹敵,她輕描淡寫帶過。

  但姬艷蝶卻毫不採言。"朋友?借住?不可能!"

  依她的瞭解,自視甚高的聶驍從不把女人當"朋友",但是,他也不可能將一時興起的"玩物"公然帶進暗門,還替她安排了住處。

  珉兒曖昧不明的身份,令她猜忌之火狂燒。

  "嘖!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山下樓子裡的姑娘,門主會帶你入門,一定只是一時新鮮。雖然你不可能在這裡待得太久,可還是得先見過咱們家小姐,她可是門主的最愛呢!"翠心尖酸地笑了笑。

  "最愛……"珉兒喃著,不知怎地,她的心湖竟泛起一波輕澀的漣漪。

  突然,眼尖的翠心嚷道:"喲!小姐您瞧,她居然還吃味呢!"

  "我……我不是……"

  "你最好不是!"姬艷蝶也看到了她一瞬間的恍惚,她嗲斥:"你也別想在門主面前大展狐媚,那些花招都是白費心機,聽清楚了嗎?"

  珉兒的長相雖不及她艷麗,而且還身帶殘疾,可她那剔透的眸子和乾淨的氣質,還是讓看人經驗豐富的她,不得不心生警訊。

  "翠心。"她對丫頭使了個眼色。"給她點見面禮。"

  "是,小姐。"丫頭詭譎笑開,彷彿接下來的才是她期盼已久的好戲。

  她一個箭步上前,捉住了珉兒身後的椅把,就推著珉兒在梅林裡亂竄。梅林內泥地顛簸,每每撞著凹洞,輪椅就像快分解似的嘎吱作響。

  "姑娘,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並非和你想像的一樣……呀!"又越過一個窟窿,珉兒低呼一聲。

  又過了好一下子,姬艷蝶這才命令翠心停下,她像一尊面目猙獰的閻羅,狠狠瞪住唇色慘白的珉兒。"翠心,推她下椅!"她又命令。

  "是!"

  "姑娘,別--"

  "啊--不知怎地,翠心突然慘叫一聲。

  就在她要推倒輪椅的同時,一顆石子劃空穿過樹林,正中她的手背,讓她當場皮破血流。

  "誰?"

  姬艷蝶神色慌張地朝林子內探,當她再回頭時,娘愛已如鬼魅般站在珉兒身旁。

  "娘愛……"珉兒驚魂未定。

  "你們別欺人太甚。"娘愛緊盯著姬艷蝶主僕兩人,她平板的嗓音裡,隱藏著一絲怒氣。

  "原來……原來是你這醜八怪!居然敢拿石頭丟我,真是找死!"翠心痛得齜牙咧嘴,她又是一個箭步向前,眼看著不作反應的娘愛就要吃上一巴子。

  ???

  "慢著!"

  一道精潤的嗓音忽地自林間飄了出來。一眨眼,一身白袍的寒琰便已站在綻滿白花的梅樹下,他瀟灑得仿若神人。

  然而面露凶光的翠心,高舉的手似乎並不準備放下,於是寒琰又說了:

  "看來你還不清楚狀況,這一巴子打下去,我可不保證你的手不會被人廢了。"他微揚起紅潤的唇,兩隻晶亮的飛鳳直瞅著那深藏不露的女子--娘愛。

  其實早在珉兒進入梅林的同時,寒琰也正從不遠處聶驍起居的"蒼柏軒"出來,所以剛才林子內發生的一切,他自然都盡收眼底。

  但是他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先他一步撈走了"英雄救美"的美名!

  翠心聽了連忙退回姬艷蝶自旁,她仍一副不服氣。

  於是,寒琰擺出了"管事臉",他明白說了:"蝶姑娘,這名姑娘可是門主請來的客人,你這麼縱容自己的丫頭四處撒潑,我想不妥當吧!"

  他一向不喜歡姬艷蝶恃寵而驕的態度,即使她的靠山已從聶驍換成了尚不為眾人所知的褚皋。

  沒想到姬艷蝶順籐摸瓜,她臉色變都沒變地回道:

  "二領主,既然您都這麼說,那麼剛才一定是個天大的誤會,因為艷蝶兒實在不曉得她是門主請來的……客人,所以才會將她當成了偷兒,要翠心拿下的。"

  "是這樣嗎?"寒琰問珉兒。

  "……是這樣,沒錯。"珉兒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

  她這不想與人結怨的回應,著實令在場的人訝異,當然也包括姬艷蝶在內,但她不一會兒又恢復為原有的態度。

  "瞧!人家不都這麼說了嘛,自然是誤會了。那麼既然沒事,艷蝶兒可以先行退下了吧,二領主?"她表面妖嬈笑著,但心裡卻不買珉兒的帳。

  礙於當事人不想追究,寒琰也只能任由這對囂張的主僕離去。

  "你可以不必放過她的。"他對著珉兒說。

  "人以和為貴。"珉兒笑笑。

  "和為貴?但有些人可不這麼認為,久了你就曉得。"經仔細一瞧,寒琰更覺珉兒的氣質不同,尤其一雙黑黝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令他一看就不捨得移開眼。

  但是,眼前這美景加美人的畫面,合該是要賞心悅目的,然而卻被那礙眼的……寒琰又不禁將視線飄向珉兒身後那始終不發一語的娘愛。

  他是怎也想不出來,暗門裡,什麼時候又多了這一號"長得像幽魂,說話像冰塊"的人物來著?莫非真是他這個代理門主混得太凶了?可疑!真可疑!

  捕捉到寒琰別有所思的眼神,珉兒突然靈黠一笑。

  "她叫娘愛,你不認識她嗎?"

  "什麼?"寒琰愣了下。

  "這幾天多虧有她。"珉兒不對題地插了一句。因為她認定他對娘愛的興趣,絕對大過對自己的。

  "咳!"寒琰清清嗓子,並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原來她是老大差來的丫頭。"暗門底下做下的人何其多,不怪乎他沒見過她。

  但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丫頭,還是可疑!

  寒琰的心思,自然逃不過珉兒的眼,她又繼續說道:"娘愛和我是朋友,在這兒,她是第一個,而你……二領主是第二個。"她意在拉近兩人的距離。

  可聞言,寒琰卻立刻露出一臉猶勝潘安的微笑。"我道是老大哪來的興趣擄了個金主回來,才把人關在房裡足足三天,今日一見,才知道紫葳築裡借住的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妹子。如果妹子不嫌棄,往後就喊我一聲琰大哥便成,你說好不?"

  他素來看人說話。對著肥鏢四,他說酸話;但今天見著如斯佳人,就連說起話來都像抹了三桶油,滑溜得不得了!

  然而一旁的人卻毫不以然,娘愛冷冷地吭嗤了一聲。

  頓時,寒琰兩尾飛鳳遽然睜大。

  "呵!娘愛是好人,琰大哥一定會喜歡她的。"珉兒笑道。

  "我會喜歡她?"霎時,寒琰的喉頭活像被塞進一顆桃兒似的,久久接不下話。

  看著身前兩人南轅北轍的反應,語出驚人的珉兒,更是別有綺思地笑了出來。

  她幾乎可以想見,寒琰和娘愛這看似格格不入的兩種人,在不知多久後的未來,必定能夠成為一對絕妙的組合。

  "看來,你們還挺懂得挑地方說笑的嘛!"

  突然間,一道低沉的男聲不請自來,它完全擾亂了三人原先的愉悅氛圍。

  "門主。"

  "老大!"

  "……"聶驍的出現,讓珉兒甜若蜜糖的笑意頓時冷凝在臉上。須臾,那明顯僵化的甜蜜,更又似凍過頭的花瓣,悄然謝去。

  將珉兒的反應昭然入目的聶驍,冷硬的五官上逐漸出現一絲不悅,他繃緊腮幫子。

  "老大,是不是咱們的嬉鬧聲吵著了你,讓你不得不走出屋子趕人呀?"見氣氛不對,寒琰又恢復了他一流的推托功夫,他戲狎道:"喲!小妹子,看來咱們還真打擾了這園子的主人了,不成不成,我瞧還是換個地方繼續聊好些。"他作勢帶走珉兒。

  "慢著,她是我帶來的人,可不是讓你這小子用來聊天的。"聶驍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就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咦!居然不給讓?寒琰皺皺眉。

  但不給讓也就罷,可他老大這表情……分明像吃醋!稀奇!真稀奇!

  驟時,寒琰的好奇心又大起,他腦子轉了個彎,一雙勾魂眼又是故意朝珉兒猛眨。"可是我看小妹子她倒聊得挺開心的,你說是不是?"

  "我……"

  "她沒空理你。"盯著不安的珉兒,聶驍冷冷接道。

  "怎麼會沒空?小妹子都在屋裡悶了三天了,老大你忙,不如就讓我代你略盡地主之誼,陪她……"他試探性一望。

  "我說了她沒空!"果不其然!

  聶驍口氣極差地撇下一句話,旋即繞過娘愛,推了輪椅便朝蒼柏軒疾走,留下存心捉弄的寒琰和始終面無表情的娘愛相覷。

  "你要帶我去哪?"

  "我要你上哪兒就上哪兒,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聶驍突來的莫名情緒令珉兒惶然,她捉緊扶把,任由他將自己帶向一棟古樸的建築。

  他繞過了前頭的屋舍,將她推到了蒼柏軒後的小屋。

  他推她進去。

  "這裡?"

  屋內的景致,讓珉兒霍然忘了先前的不安。

  他帶她進來的木屋,分明是間花房!不算小的空間裡,紅紅綠綠擠滿一室,盆盆罐罐填塞了成排的花架,隱約之間,還可以從屋內的陳設,歸納出屋子主人的習慣。

  這裡,是聶驍的天地,珉兒明白。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疑惑。

  聶驍並未就著她的問題回答。"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在暗門裡隨意走動,除了紫葳築,這裡是你唯一能出入的地方。"稍具毒性的花草,他都另行區隔了起來,所以讓她自由出入並不成問題。

  珉兒的視線定著在成片的奇珍異草上,他的話,令她更困惑了。

  "……這裡是你的地方,一如百芳園是我的地方,為什麼你捨得讓我進入這裡?而且……是'我'?"

  他大可直接將她關回紫葳築的,但是他卻沒有!

  許久,聶驍沒有回應,於是珉兒疑心地抬起頭,沒想到這一抬,竟不偏不倚地望進他那潛藏著複雜情緒的眼眸裡。

  在那兒,珉兒被一股強烈的引力牽繫著,久久不能別開眼,直到一抹酡紅緩緩染上了她的臉頰,聶驍才率先偏開臉。

  他以異常的速度回復到前一刻的冷肅。"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你沒有必要明白動機;就像你的命屬於我一樣,不再需要任何可笑的自我,清楚嗎?"

  說完,他立刻風也似的出了花房,留下珉兒對著門發愣。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為何他內心的情感明明就像熔岩般燒燙著,但表面,卻總能像冰刀般無情傷人呢?珉兒始終不解。

  然而此刻最令她迷惑的,還是聶驍剛才那欲發未發的潛在情緒。

  他那股濃烈的佔有慾,是針對她而來的嗎?

  無論答案如何,她的心已不禁為了這個發現而悸動。

  ???

  匡!一隻描金束頸釉瓶應聲落地。

  姬艷蝶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她一擺手,離她最近的擺飾品均成了替死鬼。

  "嘖!誰惹我的艷蝶兒發火了?"

  炕上,褚皋斜躺在裘膻中,他似乎已候上一會兒了。

  "分……分堂主,這個時候您怎有空過來?"

  姬艷蝶見狀立即收回跋囂的醜態,她嬌媚地走向床榻,輕哦一聲,似水地跌進褚皋的懷裡。

  "怎麼?才過幾天,你這香窩就不歡迎我了?"他的祿山爪攀上了姬艷蝶的水蛇腰。

  "分堂主,蝶兒這些天不都忙著您交代的事嘛!"

  褚皋要她重回聶驍身邊當他部署的暗棋,表面上,她已經做到了。

  "真這麼努力?還是有了舊情人,忘了我這個臭老頭?"他狡猾道。

  "蝶兒怎敢?分堂主待我恩重如山……呀!"褚皋啃咬姬艷蝶的耳垂,她輕呼一聲。

  "你倒聰明,沒敢忘記。"他的慾望僨起,一個探手,五指溜進美人的香紗內。"但是,這個對你而言易如反掌的工作,你……似乎做得並不確實。"

  啊?

  他話聲一落,姬艷蝶的身子陡然繃緊,她認為褚皋就要戳破她假公濟私的幌子。

  不料褚皋卻話鋒一轉。

  "我倒沒想到,連你這種堪稱國色天香的美人,也會遇上阻礙。"

  "……什麼?"

  "紫葳築內的姑娘,聶驍的新歡。"他語帶試探。

  "她?"

  一提起珉兒,姬艷蝶不由地又咬牙切齒,她一雙美眸,埋著極深的妒意。褚皋說的確是實話,聶驍雖然並未對她完全失去興趣,可她受寵的程度的確大不如前。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寧可相信,曾經奪寵於她的藥皇聶驍,只是一時忘了她的美好,而非被一名連路都不能走的次等貨色蠱惑了。

  突然,褚皋翻身囚困住身下的嬌軀,他哼笑道:"莫非今天讓你醋勁大發的,就是那住在紫葳築裡的小姑娘?"

  他詭狎的單眼,閃著奇異的光芒。

  "分堂主,今天蝶兒只是心情不好了些,您怎麼……"為了不讓褚皋睨出端倪,姬艷蝶硬是壓下心中憤恨的情緒。

  "是這樣的嗎?還是怕連我都讓她給搶了?"他刻意一問。

  "分堂主……"

  "好好,我不說,一會兒要把我的艷蝶兒給氣跑了,那我可活不下去了。"他一笑置之。

  沒有女人,他確實難以度日;但沒有了權勢,他更加無法生存下去。

  然而紫葳築內的女子,聶驍的新玩物,或許會是他重新奪回煞血暗門門主寶位的關鍵,甚至是他完全毀滅聶驍的絕佳契機。

  倘若,她真和山下傳來的消息有任何關聯的話……

  ???

  半個月後,原定的門主重任大典改成了慶祝聶驍重掌煞血暗門的盛宴,盛大舉行。

  當晚,偌大的總堂議事廳裡,人聲鼎沸。光亮有如白日的火炬,照映得原本就錯金鏤銀的空間更顯氣派非凡。

  席上,許久不曾齊聚一堂的暗門色,個個無不酒酣耳熱,興致高昂。

  龍首的歸巢,著實令他們情緒澎湃不已。

  而堂前,身為主角的聶驍被一襲精緻的狐裘袍襯得更是英挺無儔,他斜倚大龍形躺椅上,並俯視著台階下的一片喧騰。

  他表面看來略帶薄醺與其他人無異,但實際上卻別有所思。

  而這一切,離他最近的姬艷蝶自然看在眼底。

  他,該不會在這時候還想著紫葳築裡的那個女人吧?

  她實在沒法不這麼想,因為今晚,聶驍幾乎是連個正眼也沒瞧過她一次,即使她已一身天仙似的打扮,甚至連該使的媚功都已使盡。

  沒有辦法,最後她貼身一欺,索性黏上了聶驍。

  "門主,艷蝶兒替您斟酒。"她吐氣如蘭,十指著白玉壺,並以極緩的動作將酒注入聶驍手中的琉璃杯。

  她的姿態雖然撩人,但還是未引起聶驍太大的反應,他只是意思地望了她一下,隨即又別開了眼。

  反倒是座上一聲突兀的叫喚,伺機引起他的注意。

  "門主!"台階下,褚皋舉著一隻銅鑄杯對住聶驍。"褚皋敬你一杯薄酒,希望門主回暗門後,組織的霸業能像往日一樣如日中天,永世不朽。"

  "是啊!是啊!大伙也來敬門主……"

  褚皋的話,自然引起座上一陣敬酒的騷動,眾人又是幾杯黃湯下肚,而聶驍也爽快地回敬了數回。

  可是待騷動平息了之後,帶頭的褚皋卻又斟了一杯酒,他甚至站了起來。

  他陰沉笑道:"門主的歸來的確可喜可賀,但是……"他刻意停頓,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但是那些沒法和門主一樣逃離黑天牢的弟兄們,咱們卻也不能忘得一乾二淨。今天,大伙是不是也該敬他們一杯水酒,好讓那數十名兄弟走得甘心?"

  他一說完,偌大的廳堂內,霎時靜無人聲,懂點兒禮數的人都曉得,今天的宴席是報喜不報憂的,提這檔子事分明是在觸霉頭。

  階上,聶驍已然坐直身子;但席上的寒琰卻搶先一步說話--

  "褚堂主說得是,那些身陷牢獄的弟兄不能逃出生天,確實為所有暗門人心中的痛。可大伙也看得到,門主是自回寨那起,就為了弟兄們的身後事疲於奔命,所以今晚褚堂主又提起此事,會不會有點……不合場合呢?"他勸得婉轉,即使他清楚褚皋的野心,也知道他故意找碴。

  "破壞大家的興致,褚皋的確不對,但說到這一二十條人命就這麼輕易算了,我看任誰都無法服氣。"

  "褚堂主……"

  "琰!"聶驍出聲制止。他衣擺一甩,笑道:"褚堂主有話大可直說,瞧瞧大夥兒都被你吊得胃口盡失了。"

  全場的確一片鴉雀無聲。

  半晌,褚皋說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耽誤兄弟們享樂的時間,今晚褚皋只是想問門主一句,那些在黑天牢被折磨至死的兄弟的命,是不是該一一討回?"

  "討回?"一旁,始終伸著兩腿看戲的肥鏢四,嘴邊的燒鵝突然掉了下來,他嚷嚷:"怎麼討回?"

  "當然是找劫馬當日的罪魁禍首,也就是聯合官府設計咱們的運馬隊頭頭--重雲山莊少莊主裴穎風來償命。"

  "咯呵!找他?"向來沉默的鬼眼三也不得不吭了聲。

  "我知道對付裴穎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要不是有些許的把握,今天我也不會無聊到掃大家的興。據我所知,裴穎風他現在人正在五里外的朝陽鎮。"他狡猾的眼緊盯著聶驍,像是害怕漏掉他某個精采反應似的。

  肥鏢四聞言更噗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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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00:15: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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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朝陽鎮對裴穎風來說,根本就像是他家的廚房,而且此時不到運馬的季節,咱們連劫匹馬都難,更甭說是逮人了!"

  想起數個月前,為了救回老大,就連擁有"百步內射下人耳"神射本事的老二都曾吃過裴穎風的虧,肥鏢四也就興趣缺缺。他索性肥手一抓,又啃起了燒鵝來。

  "誰說剷除一棵樹非得用砍的?"褚皋吭笑。"根據我所得到的消息,裴穎風這次到朝陽鎮,為的不是運馬,更不是販馬,而是為了想找回他失蹤多日的妹子。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他懸賞了一萬兩黃金,大伙說這機會可不可失?"

  賞金的數目立即引來座上嘩然,但也有人質疑。

  "裴穎風找妹子是他家的事,分堂主的意思,該不會是要大家為了錢替仇家辦事吧?"

  "這當然不是,大家可以仔細想想,叱吒馬界的裴穎風雖然交遊廣闊,但和他交惡的江湖人士也不在少數。今天,他既然不忌諱'樹大招風',想必是已經為了家人失蹤的事急昏了頭,如果暗門能早一步抓到他那寶貝妹子,屆時要將裴穎風生吃活剮,我想……都不是難事。"

  "去!說得倒比放的好聽!"

  肥鏢四毫不留情面地扯他後腿。

  但褚皋並不以為意,他笑得更詭譎。

  "話說到這裡,當然會有人不相信,可是好巧不巧,我卻知道那塊萬金肉的下落。"他又望向聶驍:"據我所知,裴穎風的妹子現在人不僅在此地,而且……還被人帶進了暗門的地盤。"

  說完重點,褚皋不禁有些怪奇,因為在聶驍的臉上,他並沒有看到他所想見的……"破綻"。

  接著眾人又是一陣嘈雜,許久,龍形椅上的人終於開口。

  聶驍神閒氣定地搖晃著琉璃杯,並笑得極不以為然。

  "這個故事可真精采,但褚堂主有沒有想過,你所謂的消息,可不可能又是他人設下的陷阱?記不記得,一年前大伙就是信了太多毫無根據的'根據',才會釀成那次劫馬失風的下場?"他睥睨住褚皋。

  "這……"褚皋臉色乍沉。

  他……在影射什麼?一年前的事應該是做得萬無一失,他不可能知道什麼的!

  驟時,褚皋又猝然冷笑。"我所說的這些並非滿口胡言,而且這一回不同上一回,那瘸腿了腿的女人明明……"

  "瘸腿的女人?看來褚堂主真喝醉了,你瞧瞧席上的姑娘哪個不是好手好腳的?"聶驍一個拐手,硬是將褚皋的下文堵了回去,他接道:"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今天在場的姑娘全是由你負責,還不快選個像樣的姑娘伺候褚堂主去,要不待會兒他醉得厲害,可會把暗門數代的門主都給說活的。"

  他的戲言,惹來哄堂大笑,而寒琰也狀作大悟地咧開一口白牙。

  "呵!原來是這樣,那的確是我不對,我補救!來,香桃兒,還不快將分堂主攙下好生伺候著,明兒個我打賞。"

  聞言,舞妓群中果真鑽出一名人高馬大的姑娘,她攙住臉色青白的褚皋就要往外踱。

  "不必了!"

  褚皋氣忿地甩開女人的糾纏,他逕自走出哄鬧的議事廳。

  好一個聶驍,居然沒讓他逼出任何破綻來!褚皋對著夜空無聲咄啐。

  但是從他這裡找不到任何確切的證據,並不代表就拿他沒轍。褚皋又猝然詭笑。

  在確定廳內沒人跟出來之後,褚皋便疾步往紫葳築的方向走去。

  07

  到了紫葳築,褚皋卻發現燈火通明的房間裡竟空無一人,頓時,他活像頭撲了空的野獸似的怒火狂燒。

  "嘖!聶驍該不會早有防備,將人藏起來了吧?"

  他迅速地探了房內一遍,雖然還是沒找到人,但屋裡井然有序的擺設,和幾頭上攤開的書籍,已讓他排除了聶驍藏人的可能。

  算他運氣不佳,沒逮到那妞兒!

  於是,他開始翻動屋內的東西,但能找到的,除了一些姑娘用的衣物,便只有幾冊不值錢的花草書。

  "廣群芳譜……這什麼玩意?"

  他拿起幾頭那本書,瞧了瞧,旋即又忿忿地將它丟回原處。可沒想到這一丟,竟打中了几上的銅製香爐,驀地,爐底的余灰順勢飛撒了出來。

  乍時,褚皋瞪大了眼睛。

  "這個是……"灰燼的熟悉香味令他疑心大作,他索性拈起了一小撮香灰,嗅了嗅。"這……居然是絕香!"

  須臾,他笑得像匹狼。

  為了對付聶驍,平日他便強迫自己熟習毒物,如今,他雖沒有製毒的本事,但辨毒的功夫卻也不輸一般用毒人。平日以為無趣的東西,沒想到在今天可讓他派上用場了。

  絕香,單獨使用無益也無害,聶驍用它,必定是為了控制某人體內的碧琉恨。

  然而碧琉恨的養毒過程繁複且毒性驚人,他是絕不可能挑個毫無瓜葛的人當宿主的。

  所以,紫葳築裡的這個女人身份勢必特殊。

  "她,絕對就是聶驍的仇人,裴穎風的妹子!"得到答案後,褚皋便控制不住地狂笑起來。

  現在,只缺將一樣能代表她身份的東西送到裴穎風手中,他也就可以隔山觀虎鬥地看場好戲了。

  ???

  離開紫葳築,褚皋回到了分堂,而姬艷蝶已等在那兒。

  "怎麼捨得過來?聶驍的猴戲不還沒玩完?"他調侃。

  "分堂主的心情不好,艷蝶兒怎還有興致留在那兒呢?"她替他斟了杯酒,端到他面前。其實在褚皋離開後不久,聶驍也就隨後離去,她要跟他,他卻三兩句打發她,讓她活像個棄婦似的,好不嘔人。

  "是嗎?但我看你的臉色倒比我還差。"他現在的情緒已好到無法形容了。

  褚皋的笑容,讓姬艷蝶困惑,沒人能被擺了一道之後還能笑得這麼開懷的。

  知道姬艷蝶在想什麼,褚皋一把將她攬進懷裡。"過來,其實我也正想找你。"

  "分堂主找我……有事?"

  "除了那檔子事,沒事我就不能找你嗎?"他啃她的頸子,露骨地說。

  "分堂主……"

  他醉在她的嬌吟裡。"……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一下子變得這麼開心?"

  姬艷蝶望住他。

  "這個!"他自懷中摸出一包從紫葳帶回來的絕香。

  他將它扔至桌上,姬艷蝶看了看,還是不解。

  "這個不過是包香灰罷了。"

  聞言,褚皋大笑。

  "是香灰,但卻大有來頭。沒有它,紫葳築裡的女人可慘了!"盯住心疑的姬艷蝶,他又說了:"這種香末叫做絕香,是種抑製藥,聶驍拿它來控制那女人體內的毒物。"

  "她?為什麼?"那女人不是聶驍的新寵嗎?

  "這個你就不需要知道。我問你,你怨不怨那女人,恨不恨那女人?"他將她抱上大腿,吮著她的耳垂。

  "我……"說實在,她恨極了!

  "不用說,我也知道你這小妖精在想什麼,聶驍固然是你的舊情人,但你還是克制不住地嫉妒,因為那瘸腿的女人根本沒你好,她根本不夠格搶了你的鋒頭的,是不是?"他突然握住她胸前的豐滿,惹得她氣喘吁吁。

  "想不想……除掉她?"他又問。

  姬艷蝶瞬間睜大雙眼

  "只要你從她身上取一件能代表她身份的東西過來,我……就可以幫你。"

  "分堂主你……"

  褚皋狡笑。"只要能取悅我的美人兒,除掉她的眼中釘,那還不簡單。"

  讓她去接近紫葳築的女人,遠比他親自動手來得容易,只要東西能順利到手,暗門的掌控大權也就離他不遠了。

  ???

  自入夜以後,珉兒就一直感到心神不寧。

  冥冥中,她曉得有事情會發生,可卻又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而且待在紫葳築裡,那股不安的感覺又更令她難受到幾乎窒息。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珉兒只好半強迫娘愛帶她離開紫葳築,到蒼柏軒後頭的花房來,因為,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在兩個時辰過後的現在,她的心情已明顯平靜許多。

  應該是躲過什麼了吧。珉兒這麼想。

  "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娘愛在外頭鐵定悶得發慌。"

  她鬆了口氣,並推著輪椅準備出花房,但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高大人影,卻完全堵住了她的去路。

  "誰允許你在這個時候到這裡來的?"

  聶驍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珉兒駭住,並讓他昂藏的體魄逼退了好些距離。

  他順勢關上身後的門。

  "我……"聶驍關門的動作加上一身的酒味,撩得珉兒心慌,她急忙將輪椅轉了個方向。"我馬上就離開--呀!"

  他伸手拽住她。

  "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都別想去!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這個時候你會在這?"

  以往這個時候,珉兒都會乖乖待在房內等他來為她治腿,讓她服下丹藥,但是,今天她卻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我……我只是在房裡悶得發慌,所以才會要娘愛帶我到這裡來。"

  她不想解釋什麼,也沒必要解釋;關於她的能力,她一向守口如瓶,雖然他早已感覺到。

  "你不該讓我找不到人!"他捏住她的下巴,並用力抬起她的臉。

  珉兒吃痛。"你只說過這裡我可以出入,但並沒有限定我什麼時候不能來……"

  "我沒說過的就是不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客人,隨心所欲?"他突然低吼。

  望住聶驍凝重的表情,珉兒乍時困惑。

  他這不是在生氣,他……是在"擔心"她嗎?

  在議事廳時,褚皋的一句"瘸腿的女人"已十足撩起了聶驍的警覺,雖然他仍無法確定褚皋煽動眾人的真正目的為何,但他卻確定珉兒的身份已引人懷疑的可能。

  縱使他捉她上山的目的是為了報復,但還是不願見她在身份暴露後,被眾人分食而亡。

  所以在褚皋離開議事廳之後,他便也急於跟去,可卻沒料到會被褚皋留下的蒼蠅礙著了時間,當他趕到紫葳築時,房內卻已空無一人。

  "你……擔心我?"珉兒一語中的。

  聶驍先是眉頭一擰,隨後,便像有所釋然地吭笑。"擔心你?可笑!"

  他已經開始習慣她的異常敏銳了。

  "我沒事,你可以放心了。"他雖不承認,但她卻十分清楚。

  曾幾何時,這個令她始終無法勘破的男人,她竟已能開始習慣他的冷酷了。

  因為她知道他殘酷的表象,只是被一時的仇恨蒙蔽所導致,而終有一天或者有一個人,一定能引導他做回自己的。

  "娘愛還在外頭,我……回紫葳築……"她推著椅想離開。

  "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他又拉住她。

  "還有什麼事,啊--"

  珉兒沒想到聶驍竟會突然將她推下輪椅,讓她當場跌個踉蹌。"痛……你想做什麼?"她屈起膝,揉著跌疼的膝蓋,並不解地瞪住聶驍。

  而聶驍卻只是神情凝重地看著她的腿。

  "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的陰晴不定總有辦法讓她不知所措,她瞪住他,跟著隨他的視線瞪住自己的腿。半晌,她呆住了。

  如果她沒記錯,她剛剛是不是喊了……"痛"了?而且她剛才還不用借助兩手,就輕易地屈起了腿?

  "站起來。"

  "什……什麼?"

  "我叫你站起來。"聶驍重複。他對她做的治療,也該是驗收的時候了。

  "你要我站?不……不可能!"珉兒心慌地盯著雙腿發怔。

  雖然他對她做的治療確實讓她的雙腿有了明顯的改變,但畢竟"站"對她而言,已經像是前輩子的事,她早已忘了那直起身子的感覺了。

  聶驍拉來一把籐椅在不遠處坐下,他諷笑。"做不做由你,還是你覺得當個殘廢很有趣,不想變了?"

  "我不是!"她只是怕,怕失敗,怕她終究只是癡人妄想!

  聶驍十足的嘲弄表情,像條鞭子狠狠地在珉兒心上抽了一下,她遲疑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決定不讓他看笑話。

  就算失敗,也認了!

  乍時,珉兒拉來身後的輪椅,她奮力以兩臂抵住椅子讓自己蹲起來,在急喘了一陣之後,她又更再接再厲地撐起下半身。"啊--"

  一個失手,珉兒跌坐下來,一旁的聶驍仍是冷眼以對。

  "再……再來。"她大口喘著氣。

  珉兒又再重複了數次,雖然跌得很慘,但最後還是勉強讓身子靠著輪椅"站"了起來,即使她的"站"姿極怪異,而且下半身還抖得不像樣。

  "我……我站了,我能站了……"她黑溜溜的大眼,勝利似的瞅向聶驍。

  "走過來。"聶驍不假思索說。

  "走?"開什麼玩笑!"

  珉兒不由地岔了氣,分心之餘,她還差點又軟了下去。

  "走不走由你,或者你想一輩子都像個笨蛋斜站著?"他激她。

  珉兒擰起眉。"我……我不是笨蛋!"他居然這麼嘲笑她拚命換來的結果。

  聶驍撇嘴,表情刻薄。

  珉兒怔怔望住自己發抖的兩隻手臂。其實她若不走,不出幾秒,也只有癱下去的命運。

  那麼……只好賭了!

  驀地,她緩緩放開手,不出所料,她那兩條頓時承受全身重量的腿,果真像風吹細竹般的打起擺子來,她努力不去想它,並立即使盡吃奶的力氣舉起像注了銅般的腳,朝聶驍跨出她十餘年來的第一步。

  接著第二步……

  "我能走,你看我能走了!"她對著聶驍不可思議地訝叫:"我能走了!我竟然……啊--"

  孰料,她的第三、第四步卻幾乎是"跌"出去的,眨眼之間,珉兒眼看著就要撲倒在地--

  當她再回過神時,她已人在聶驍懷裡。

  "我能走了……你看到……我艱……走……"

  珉兒激動到話不成句。她累,可是卻異常興奮;她兩眼閃著淚光,兩隻發抖的手更是緊緊捉住聶驍不放。

  聶驍點頭,他給了她肯定的回應,並極自然地伸手揩去她額角的汗。

  一時間,珉兒呆住。他居然替她擦汗?

  "你?"她望住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一直不懂聶驍為何要為她治腿,他是因為可憐她,還是只是為了省下搭理一個殘廢人的人力?

  但無法否認,今天和她分享重生喜悅的,的確是恨著她的他!

  端詳著珉兒,聶驍的心情是極為複雜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對她"心軟",全是因為她不良於行的楚楚可憐模樣,所以他才這麼急於治好她的腿。可是,當他目的達成後,他卻發現自己對她"心軟"的程度,不減反增;而且他的"心軟"也不是所謂的"心軟"……

  他,難道是迷上她了?

  聶驍過度熱切的眼神,令珉兒不安地縮回兩手,她怯怯道:"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無論你是為了什麼原因醫治我的腿,我都謝謝你。"

  "謝我?"他聲音裡有一絲壓抑。

  珉兒點點頭,並無心地補了一句:"其實你要不是這麼恨我,說不定我們還能成為朋友的,你說是不……"

  她猛然收住口,並急急望向聶驍。

  沒想到聶驍竟突然低下頭吻住她,他封住了她半張著的嘴--

  "唔……"

  珉兒先是一驚,等她反應過來時,卻已被聶驍溫柔得出奇的吻,震懾到忘了要反抗。

  他一直輾吮著她柔嫩的唇瓣,直到她的兩片嫣紅微略地腫脹,才不捨地稍離。

  他仔細地審視珉兒火燒似的俏臉,霎時一股不知已積壓了多久的感覺,壓倒性地湧上。

  "我要你。"他粗嘎道。

  "嗄?什……什麼?"珉兒還來不及反應,聶驍便已將她騰空抱起。

  他抱她出了花房,進了蒼柏軒,他將她放上鋪了虎皮的大炕上,壓制在下。

  珉兒這下終於醒了,她驚慌地望住他。

  "你想做什麼?"她掙扎的兩手被他囚困在兩側。

  "我要你。"他低啞重複,身下的慾望是多麼地渴望著她。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碰我……"她拚命掙動。

  聶驍全身散發出來的強烈慾望,讓珉兒害怕。她的心臟跳到跡近衰竭,腦子更被那烈火狂燒的感覺填塞到無法思考的地步。

  她好難受!

  聶驍看出她的不對勁,他對她輕哄:"別怕,我知道你敏感,但只要你放輕鬆,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他一直輕吮著她的唇、眼、額,試圖鬆懈她的恐懼,然而也間接給了她些許的保證。

  "我不……不可以……"

  她的身體好像就快燃燒起來了,而體內更有一股莫名的潮浪威脅著要爆發。

  怎麼會這樣?

  此刻的她,已無多餘的能力去思考,哪怕是呼吸,就好像能耗去她所有的精力似的。

  聶驍利落地除去兩人的衣物,他不停地親吻著她細膩的肌膚,粗糙的指節更霸氣地瀏覽著她天真未鑿的全身禁地。

  最後,在他認為珉兒已放鬆到能接納他的時候,他便毫無保留地挺身,要了她。

  ???

  窗外透進冰涼的藍光,珉兒知道天快亮了。

  她縮在聶驍身前,醒了好一會兒,身後雖然傳來他沉穩的呼吸,可她卻還是一動也不敢動。

  一切似乎來得太快了!

  她至今仍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和他有了……肌膚之親!雖然床角那塊染有血漬的裙片,和身下傳來的陣陣酸痛已告訴了她這個不爭的事實。

  可他是那麼恨她的呀!卻為何又要了她?珉兒迷惑,又忐忑。

  她試著縮回被他握在掌中的手。

  "醒了?"

  聶驍低沉的嗓音突然自背後響起,珉兒頓時僵住。

  他放開她的手,攬住她的腰,接著將她翻轉面對自己。

  "還怕我?"他細凝著她,目光留連在她細緻的五官上。

  "……"珉兒低下頭不看他。

  他輕抬起她的臉。"看著我,告訴我經過昨夜之後,你還怕我嗎?"

  珉兒沒有回答,可一想起昨夜的情景,她的粉頰上便不自主染上一層紅暈。

  聶驍輕笑,他以初生鬍髭的下顎抵住她柔嫩的頸項,吻著。"我,有沒有傷著你?"

  一整夜,他雖然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但還是不確定自己是否在激情之餘,傷到她柔弱的處子之身。

  而且,他也很驚訝自己竟然會抱著她入睡,他從來沒有在女人身旁沉睡的習慣,可是他這次卻破了往例。

  珉兒拉著錦被困窘地搖了搖頭。半晌,她緩緩抬起眼問道:"我……想知道,為什麼?"

  聶驍臉色微沉,他不語。

  珉兒追問:"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唔……"

  他突然吻住她,久久才放開。直覺地,他不想現在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那複雜的答案他仍未理清,所以不輕易出口。

  "你……恨我的不是嗎?"珉兒細喘,她不想放棄。"還是這只是你的……報復?"

  她緊緊凝睇著他,雖然她不想從他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但她終究還是問了。

  聶驍的表情驟時冷了下來,他瞇起眼望住珉兒,片刻,他突然掀開被子,下了炕床。

  他掀被的動作帶來一陣涼風,珉兒縮起身子,並別開眼,不去看他未著寸縷的偉岸身形。

  聶驍穿上衣袍,並不帶感情地說道:"天亮後,我帶你下山一趟,你準備準備。"

  下山?

  珉兒不知道聶驍為什麼要帶她下山,但絕對不是要放她走。這一點她是十分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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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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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直到馬兒進入距離狠狼山五里處的一個邊界商鎮。

  "朝陽鎮?"珉兒望著鎮口的牌坊,跟著低下頭喃喃自言。

  她記得,重雲山莊擁有的兩個豢馬場,一個就在朝陽鎮。那麼大哥他現在會不會也在這鎮上?

  不!不可能!現在並不是運馬的季節,而且他也不會曉得她在這裡,所以……

  瞬時,聶驍擱在她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緊,珉兒被迫撤離沉思,她抬起頭,而馬匹也在同時間停了下來。

  他們停在一處店舖前,店頭擺掛著各式木製的器具,明顯說明了是戶木器店。

  聶驍先下了馬。

  "下來!"他朝珉兒伸出雙臂。

  珉兒猶疑了會兒,這才讓他抱下馬,他抱著她進了屋內,並熟門熟路地讓她坐上一把扶臂椅。

  "啊!是聶爺啊!這會兒生意是做到哪兒去了,怎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你了?"一個六旬老翁自屋內踱了出來,他拍拍手上的木屑,中斷手邊的工作。

  "去了江南。"聶驍回道。

  鮑老兒是這木器店的老店主了,鰥居一人,聶驍的花架花具全是和他訂的,而他也以為聶驍是名販賣藥草的商人。

  "江南呀!生意可好?"

  "過得去。"聶驍摘下狐裘帽。

  "那倒也是,如果說好得不得了,那江南不都個個成病貓了。"老人笑得咯咯響。"聶爺這回來,是想訂些什麼?花架嘛,我後頭倒有一些杉木……"

  "這次不訂老玩意。"

  "咦?那訂什麼新玩意?"

  "枴杖,她用。"聶驍望向珉兒。

  "姑娘用?"鮑老兒瞧了瞧珉兒,原本他以為她只是累了正坐著休息,沒想到……唉!可惜,真可惜!"

  "枴杖?"珉兒看著聶驍。

  他是為了替她訂枴杖才帶她下山的嗎?她訝然。

  聶驍又對著老人說:"鮑老,杖子就依她的個兒做,料用最好的。"

  "杖子是量身訂作的好,鮑老知道,正巧我裡頭還有些上等櫸木,一定能合姑娘的意的。"老人臉上牽出數道深痕。

  "就這樣,我有事先離開一會兒。"聶驍瞥向珉兒,冷冷交代:"你待在這。"

  說完,聶驍便走出木器店,珉兒盯住他的背影好半晌,這才回過頭,沒想到鮑老兒才一會兒功夫就已搬來他嘴裡說的上等櫸木。

  "姑娘能站嗎?"

  他笑問。

  珉兒搖了搖頭。

  "那沒關係,我量量便成。"

  接著老人便開始他做慣的工作,他量珉兒的身長、掌寬,一會兒又揀著木料,珉兒盯著他忙碌好一會兒。

  終於,他歇下手。

  "這樣就可以了,木料我選輕點的,你一定順手,待會兒姑娘同聶爺說三日後取貨。"他又忙不迭地將木料搬進內院。

  珉兒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消失在屋內,不出所料,他又立即探出顆花白的頭來。

  "姑娘現在使用輪椅吧?"他問。

  珉兒點頭。

  鮑老笑著縮回頭,他在屋內喃言:"我就知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讓你試試……"

  他話還沒說完,人就從內院推來一輛輪椅,椅子的木包猶新,而且還飄著淡香。"這椅子是鎮裡的大戶訂的,剛剛才完成,鮑老想請姑娘幫忙試試。"

  "我?"

  "鮑老做了這行數十年,組這椅子還是頭一回,姑娘就當幫個忙,要不然咱這老招牌可容易砸的。"老人央求。

  "嗯……如果鮑老不嫌棄。"舉手之勞,珉兒答應。

  鮑老兒攙著珉兒坐入輪椅內,推了兩三步。"不如姑娘自個兒到外頭試試,巷子口有個大市場,現在人不多,你可以到那兒繞繞,回頭再告訴我,成或不成。"

  "出去?但是……"聶驍要她待在這兒……

  "沒關係,我會向聶爺說,只要不走遠,人是不會不見的,去吧。"他將珉兒推出屋外。

  "我覺得還是……鮑老?"珉兒再回頭時,老人早已走回屋裡。

  只是試輪椅,不離開眼前的巷子,他應該不會怎樣。珉兒暗忖。於是她開始試著輪椅--

  "刨工好,坐得舒服,重量也輕……"

  她推著輪椅到了巷口,正準備回頭--

  突然前方閃過數道人影,幾名壯漢騎著馬打巷口經過,珉兒先是一驚,然後一愣。

  "這是?"方纔的影像逐漸在腦裡清晰成型,珉兒唇邊緩緩露出一抹無法置信的笑,她立即推著椅出了巷子。

  是山莊的家丁大哥們!她望向留下煙塵的人與馬,眼珠子更眺向馬隊前方帶頭的人。

  黑袍子……及肩黑髮,那熟悉的背影分明是……

  "大哥!是大哥!"珉兒輕聲喊出,她眼裡盈滿激動的水氣,兩隻推著木輪的手已不住地發抖。

  她沒想到會再見到裴穎風,她想他、也想爹娘……更想回家!離開山莊十餘天了,他們急嗎?想她嗎?還是根本還不知道她不會再回去的事實了?

  珉兒掩住嘴,不想讓哭泣聲逸出唇間,她兩潭汪汪的霧眼始終緊鎖著不遠處的人影。他們停駐在一家客棧前,人正準備進入客棧……

  "……大哥。"她哽咽,手下更忍不住推了兩下木輪。

  他們不是路過,難道是來找她的?如果現在她到客棧去,是不是就能回山莊了?

  她忍不住癡想,但這念頭卻也在一個影像飛掠過她腦際的同時,瞬間打消。

  不能!她不能去找大哥,如果她逃了,聶驍說什麼也不會放過她、放過山莊,她不能讓山莊面臨厄運,更不能讓大哥陷入危險。

  所以再怎樣,她都不能走,一步也不可以離開聶驍!回去,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想到這裡,珉兒已泣不成聲,她只能對早已消失在客棧前的人,悲傷地作了告別。

  她抹去眼淚,正打算轉身回到巷子內,沒想到一股突來的力量卻在她推動木輪的同時,硬是將她拖進了巷子內。

  珉兒先是一陣驚愕,然而就在她看清來人之後,她的心更是倏時冰結起來。

  08

  聶驍黑山般的矗立在她身後。

  他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唯一能見的兩隻黑眸裡,但見呼之欲出的凶光。他狂獸般的盯住珉兒,眼神幾乎噬去了她急淺的呼吸。

  "你想逃?"

  在侷促的氛圍裡,他低沉冰冷的問話像極即將落下的鍘刀,令人不寒而視。

  "我沒有……"珉兒不住地搖頭。

  "沒有?如果我沒拉住你,說不定你現在已經來個大團圓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逼近珉兒,珉兒反應地後退,直至抵住了巷子的牆。

  "我沒想逃,我只是意外大哥會在這裡出現。"不知怎地,他的誤會竟令她心頭狠狠緊縮。

  不自主,她眸裡泛出一層委屈的淚光。

  珉兒弱憐的模樣,乍時又掀起聶驍暴烈的火光!他一個傾身,猛地掐住了她纖細的頸項。

  "我說過了永遠別在我面前裝可憐!"他怒吼。

  就是這該死的模樣,讓他有了天殺的不忍,他竟然笨到以為自己迷上了她,甚至還想對她好!

  "咳!"珉兒被掐得難受。"放開我……"

  聶驍唇間乍現一抹嗜血的邪笑,他冷言:"沒有氣難過,還是不能和親人見面難過?你死難過,還是看裴穎風死難過?告訴我!"

  珉兒頓時睜大眼。

  "你不能……你不能傷害我大哥,一命抵一命,你答應過我的!"

  一命抵一命?"聶驍瞇起眼。"你逃了,我還拿誰來抵命?"他又加重手下的力道。

  珉兒想逃的舉動,令他完全喪失了理智。

  "我說了我沒有,咳……所以你得遵守承諾,永不騷擾重雲山莊,不能傷害裴家人……"

  "殺不殺裴家人,得由我決定!"

  珉兒啞然。"不……可以,你真要殺就……殺我。"她澄澈的黑眸瞬也不瞬地凝住聶驍,並急急勘進他的內心世界。

  盛怒的他,此刻已完全不見理智,在他怒濤洶湧的心海裡,恨意已再度掀起了漫天的狂嘯,湮沒了他原本還能見著的善意。

  不但如此,那蝕人骨肉的怨,還遍遍侵襲著珉兒的魂魄,讓她想躲,卻發現無處可藏;想前進,更又發現無路可走。

  到最後,她也只能讓被傷得千瘡百孔的意識,重重地摔回出發點--她的心湖。

  聶驍似乎已看穿了珉兒的能力。"你看見了我,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恨!我要殺盡所有裴家人!你清楚了嗎?"

  他厭惡極了她為了維護裴穎風而不惜犧牲自己的模樣,裴穎風是該死的!

  珉兒虛弱地瞅住他,她努力地自喉間擠出斷續的話:"你不可以……傷及無辜,這樣的你不是……真正的你,真要恨就恨我,殺了我……殺我……嘔--"

  剎那間,珉兒是再也抑制不住地從口中嘔出一口鮮血來。

  聶驍頓時愣住,並鬆開了掐住她的手。

  "你怎麼?"

  在他理清情況之前,珉兒便已厥了過去。

  ???

  因昨夜在蒼柏軒未嗅入絕香,是以珉兒體內的毒物發作。

  當珉兒再醒過來時,她人已回到紫葳築,而那也是一天後的事了。

  幾頭傳來的縷縷清香令她舒服了許多,但她的身體卻仍像是生了病一般,不太能濟事。

  應該是勘進聶驍的內心太快太猛所影響,不知情的珉兒只能這麼想。

  她勉強自床上坐起,並急著想下床。

  "娘愛……娘愛!幫幫我,我得見你們門主。"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但她知道聶驍的怒氣是絕不會因時間而消失的。

  他該不會已經對大哥不利了吧?

  房外沒有回應,珉兒又喚:"娘愛……"

  這時門被打開了,但進來的卻不是娘愛。

  "姑娘,你別喊了,這裡只有小柿子一個,醜八怪娘愛已經被門主調走了。"

  一名瘦黑的小丫頭端著飯碗進來,她嘴裡說的刻薄話十成是打別處學來的。

  "調走?為什麼?"珉兒困惑。

  "不知道。寨裡的老嬤嬤叫我來,我就來了。"她只知道自己是來"監視"這個跛腿女人的,而照料她也不比廚房裡的粗活輕鬆。小柿子鄙夷地撇撇嘴。"這裡有碗粥,你趁熱喝了它吧!"

  "我……我得見你們門主,你幫我,帶我去見他好嗎?"珉兒四下找著輪椅,但那唯一能讓她行動自如的工具顯然已被拿走。

  難道他準備囚禁她,所以才把可能會幫她的娘愛也遣走?

  小柿子不知道珉兒在找什麼,她無趣地盯著她瞧:"門主他不會見你的,不過……不過你要將這些丹藥全吃完,或許我可以帶你出去試試!"

  她手裡捧著的錦盒內裝的正是碧琉恨。小柿子固然不清楚那青綠色的玩意兒是什麼,但她卻奉命得讓珉兒按時服下。

  不過……她現在要是讓跛腳女全部吃下,那她也就省事了,只要晚上來點那個什麼香灰就成啦!

  小柿子暗地打著歪主意,且得意著。

  "全部吃完?"珉兒盯著錦盒,那裡頭共有六顆青綠色藥丸,是之前聶驍每晚要她服下的那一種。

  只是舒筋活血的藥,多吃幾顆應該沒什麼大礙。

  因為急著想見聶驍探知情況,而小柿子在她看來也只是個好玩的娃兒,所以珉兒也就沒想太多。

  她拿出六顆碧琉恨,仰頭吞下。

  "我吃完了。你可以帶我去見你們門主了。"

  她認真地望住小柿子。但小柿子卻若無其事地回道: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把藥全吃完了,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門主交代過,你的吃喝拉撒睡全得在這屋子裡解決,真要讓你出去,我這顆柿子頭可不保了。"

  "小柿子,你……"

  "好了,我還有其它事,不能在這兒耗太久,那粥愛吃不吃隨便你,晚上我再過來。"一會兒她終於可以和看馬的大頭玩久點了,她暗笑。

  小柿子扭頭就走,珉兒心慌。"小柿子,拜託你帶我去見聶驍……啊--"一個不注意,她從床上跌至床下。

  "聶驍?叫得可親熱呢!"

  小柿子才開了門,姬艷蝶說法這麼闖了進來,後頭當然也跟著唯命是從的丫鬟翠心。

  "蝶姑娘。"小柿子行行禮,見苗頭不對便連忙避難去。

  翠心前腳進門,後腳跟著閂上了門。

  姬艷蝶望了趴在地上的珉兒一眼,隨即向翠心使了個眼色,自己則在桌前落座。

  "姑娘,你們……"

  翠心在屋內四處翻翻找找的動作令珉兒困惑,但由於她清楚她們這次來的敵意又較前次強烈,所以她只能靜靜看著她倆。

  好半晌,幾乎是翻遍了整個屋子的翠心終於向姬艷蝶攤攤手,她找不到主子讓她找的東西。

  姬艷蝶乍時吭了一聲,她瞪向珉兒。"果然是名來路不明的女人!"

  她的話浸滿了醋意,珉兒在蒼柏軒留宿一夜的消息,著實令她生恨,她到現在可還沒睡過蒼柏軒的。

  珉兒看向她,沒有說話。

  "今天我終於見著,'被打入冷宮的女人'是長成什麼哀怨樣了!"姬艷蝶奸笑,她狐媚的褐眸冷冽地在珉兒身上搜尋。

  突地,她注意到珉兒髮髻上的白玉髮簪。

  "翠心,拔下她的髮簪!"看那簪子的色澤,可不是一般人戴得起的。

  髮簪?

  珉兒覷向上前的翠心,她躲著她拔年的動作。"不……不行,我不清楚你們究竟要些什麼,但這簪子我是絕不能讓你們拿走的。"

  這支白玉髮簪是她大哥在她及笄之時送她的。

  他說,她名字裡的"珉"字是類玉的石子的意思,一般人都說"貴玉賤珉",可他卻覺得他的寶貝妹子比任何寶玉都來得珍貴,簪子只能代表裴家對她疼惜的萬分之一。

  所以這白玉髮簪對她而言意義非凡,她丟不得!

  "不能拿?"姬艷蝶猛然瞇起眼。這簪子對她鐵定重要,說不定就是分堂主想要的東西,她又命令:"翠心,不管用什麼方法,給我拔下來!"

  丫鬟聞言立即對珉兒又是抓又是搶,想當然行動不便的珉兒必定居於弱勢,最後她索性自己拔下髮簪並將它牢牢所在胸口。

  搶不到東西的翠心氣得頭頂生煙。

  "賤女人!"她一個巴子大膽地甩向了珉兒。

  珉兒被摑了一掌,頭撞上了床沿,而懷中的白玉髮簪也應聲落地,碎成好幾節。

  翠心搶過了碎簪子交給姬艷蝶。

  "還……還給我……"珉兒額角撞出了一道口子,鮮血蜿蜒地流下,她拖著身子爬向兩人。

  姬艷蝶見狀先是一駭,片刻,她卻嗤笑了起來。

  "東西你是別妄想拿回去了,不過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樣東西和一句話。"說完,她自袖中掏出一張紙,將它拋向珉兒。"你曉不曉得聶驍為何帶你上山?"

  珉兒困惑地望向她,跟著盯住地上的紙張。

  "他是要你的身體,不過卻是用來'養毒'--你是他的棋子,用來報復的棋子!"她揣測褚皋的話,而紙張上的東西則是她對絕香追根究柢後的成績。"懷疑嗎?你根本不需要懷疑,因為你本來就不夠格待在他身邊,如果你笨到以為他會留住你,那就可笑過頭了!"

  目的達成,姬艷蝶和翠心便猶如打了場勝仗似的走出了紫葳築,留下珉兒一臉茫然地對著手上的紙張。

  她說了什麼?珉兒駭然於姬艷蝶所說的話。

  聶驍想報復,她比誰都清楚,但"養毒"……什麼是"養毒?"他留不留住她又有何關係?

  珉兒抹去眼睫上的血,她讀著紙上的字。

  霍地,她腦子一片轟然--

  ???

  "碧琉恨……滇南詭毒。豢養者分七七四十九丹施於宿主,時控以絕香……毒性經氣血傳導。中毒者……中毒者全身血液逆行,經脈虛斷,忍百日樵心銼肺之苦……而亡?"

  珉兒覆誦了不下十餘遍,她無法相信,聶驍竟然自始至終都在騙她。

  他從沒想過一命抵一命,更沒有打算因為抓了她,而放過裴家的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她大哥。

  而她也只是他報復的一著棋罷了!

  "裴珉兒啊裴珉兒……你真是太過天真了,也錯估了他的恨意了……"

  自己已然成為聶驍復仇工具的殘忍事實,著實令珉兒心如刀割。

  她的淚不自覺奪眶而出,額上的傷固然疼痛難耐,可也抵不上心頭創傷的萬分之一。

  她難過自己是再也幫不上裴家的忙;更痛苦她居然在這時候發現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曾注意過的事實--

  她心痛,因為她在乎聶驍。

  不知何時開始,她的心就已經因他而陷溺了。

  ???

  兩個時辰後,聶驍來到了紫葳築。

  他一進門就看見珉兒跌坐在地上,額角淌血,而且還無神地望著地面發愣。

  "你,在搞什麼?"

  他的語氣冷淡,也沒上前探視,他認為這只是她醒來以後撒潑的結果,而他也不會再因此而心軟。

  珉兒抬頭靜望住他,眼眸裡淨是空洞。

  聶驍不悅。"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你走,爬起來!"他不想再看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那會讓他心煩。

  珉兒沒有反駁,她依言緩緩爬起並坐回了炕上,這簡單的動作對她而言,仍舊是非常吃力。

  "看守你的丫頭呢?"他問,並在桌前落坐。

  為了不讓她有機會逃走,他甚至將與她相處甚歡的娘愛都支開了。

  但他還是不放心將珍貴的碧琉恨交給一名粗手粗腳的下人,所以才迫不得已親自來了。

  "走了。"珉兒答。

  "走了?那丹藥呢?"要是那丫頭敢把東西弄丟,那他可不饒人。

  珉兒緩緩抬起眼睫,她以淡得毫無情緒可言的眼神對住聶驍。"我吃了……全吃了。"

  "全部?"聶驍訝然。錦盒內共有六顆碧琉恨,她竟然全部吃了?

  "只是舒筋活血的藥丸,多吃應該對我有益。"她知道他驚訝,但卻沒揭穿他。

  "誰跟你說的,錦盒呢?"他眉頭緊攏,神情嚴肅。

  珉兒覷了幾頭一眼,聶驍拿來一看,裡頭果真空無一物。

  "你真的一口吃了六顆?"他的表情更難看了。

  他至今仍未讓人試過一次服下大量碧琉恨的效果,但依他看來並無大礙,她蒼白的臉色應該是額上的傷所引起的。

  只要絕香按時嗅入,她體內的毒素就不會提早潰散!他這麼想。

  珉兒不答,她將視線移到雙腿上,問道:"你……傷害了我大哥?"

  聶驍的情緒乍變,他微怒:"別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你再犯相同的錯,我當真會對他下手!"

  "倘若我不犯相同的錯,你就真不會對我大哥下手了嗎?"她的心深深在抽痛。

  "你--"

  "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仍會對重雲山莊不利?你還是會殺害裴家所有的人是不……呃!"

  珉兒這幾近輕喃的話還沒說完,聶驍就已毫不留情地掐上了她的頸項。

  "你是存心想挑撥我的怒氣,是不是?"

  雖然他手下的動作冷血無情,而說出的話更寒肅迫人,但這些卻始終掩飾不了他眼中些微的不確定。

  他似乎是因為珉兒死護著裴家的行為而動怒,而不再是為了"裴穎風"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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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00:16: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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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珉兒卻看不見他的遲疑,因為她眼中已瀰漫出一場霧氣。

  "你……想殺了我嗎?如果殺了我能讓你對重雲山莊少一分仇恨,那你就殺吧!無論什麼方法,我都不會反抗……"

  她的身體既然已經成為劇毒的傳導體,那麼她活著一刻,對她大哥的威脅便也多了一分。

  如果能一併處理掉她體內的毒物,她就也不再奢求一時半刻的存活了。

  聶驍霎時甩開了珉兒。"你想死,沒那麼容易,因為我現在還沒有殺人的興致,不過總有一天你會等得到的!"

  說完,他便以暴風一樣地捲出了紫葳築。

  而門外,寒琰正倚著竹籬牆,他似乎正好奇地解讀著聶驍臉上的表情。

  "藥皇發怒,太陽打西邊出來!"這是他"研究"後的結論。

  "如果現在你能安靜點,我會很感激。"聶驍頭一回,讓寒琰碰了個"硬"釘子。

  寒琰不以為懺,眼看著聶驍一派不想搭理他地打身旁走過,他突然笑道。

  "既然連小妹子這樣好性子的人都能激怒咱老大,那麼待會兒的場面肯定也不怎麼好玩。"

  聞言,聶驍立即收住腳步,他望向已然冷下臉的寒琰。

  "密廳內,有個人已等了老大一陣了。"

  ???

  總堂,門主專用的密廳內。

  "屬下見過門主。"

  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叟,以極熟練的動作向甫進廳的聶驍行了個禮,動作的同時,他彷彿有些不支地顛仆了下。

  聶驍盯住老人,沒有立即回應。

  半晌,只見老人自行撕下了臉上的假皮。"是屬下秦賓,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得以這模樣見人……請門主原諒。"

  "我找了你一段時間了,曉得嗎?秦香主。"聶驍落座,並示意秦賓坐下。

  聶驍突來的問話,令秦賓感到不安,他心虛地望向廳內其他人,最後才又怔怔地盯住聶驍。

  "門主……找我?"他心裡大概知道是什麼事,這次他敢冒著被褚皋發現的危險回暗門找聶驍,也就沒什麼好害怕了。

  聶驍望了銀狼四梟裡的其他三人一眼,旋即取出他先前要肥鏢四調查的東西。

  "這支'東隱流'的毒鏢,是你的吧?"

  東隱流,是江湖上擅用暗器的派別之一,其中又以使用鏢器為最,未入門的秦賓曾師承於東隱流,這是肥鏢四針對暗門內查了數天所得到的結果。

  哪知客棧襲擊的真相呼之欲出的同時,暗器的主人卻消失得一乾二淨。

  "……是我的東西。"

  "那麼那天在勒馬村襲擊我的,也是你?"秦賓也會易容術,當天的兇手無庸置疑。

  秦賓頷首。"那次的埋伏行動,和我一行弟兄們都只是奉命行事。"

  "誰是指使人?"

  秦賓遲疑了會兒,但一想起褚皋對他的不仁,他也就無須再對他效忠。他供稱:"是褚分堂主。"

  "他?"

  "果然是那傢伙!"數人中,反應最激烈的還是性格衝動的肥鏢四,他啐聲。"我看他想當門主的野心是到死都改不了,這回居然連老大都敢暗算!"

  一旁,寒琰和鬼眼三亦一副早有料想的模樣,但他們還是不瞭解,今天秦賓為何要自投羅網。

  "你不會不知道暗門懲處叛徒的嚴厲手法,今天為什麼還敢回來?"聶驍嚴肅問道。

  "在被褚皋'殺人滅口'之後,秦賓也就不再算是個活著的人了。"他扯開前襟,一條剛結痂的刀痕自肩到腰爬在他身上,那是褚皋的副手殺人未遂的證據;而他被推落絕崖之後卻還能撿回一條命,想必是上天要他揭發褚皋的醜惡面目。

  "今天秦賓回來,只求告知門主一個真相。"他又說。

  "你想說什麼?"聶驍微略猜疑。

  秦賓神情篤定。"門主一定不知道,一年前害得一干弟兄被擒的劫馬事件,全都是褚皋設下的圈套。"

  "什麼?"眾人臉色大變。

  聶驍倏時俊臉暗沉。"把話說清楚!"

  "褚皋背地在衙門設下暗樁已有多時,那一天劫馬的計劃,就是他先讓暗樁向衙門通風報信,所以才會有馬隊和官方聯合圍捕暗門弟兄的情形發生,而且……谷舷燃放迷香讓弟兄未攻先潰的動作,也是他設計的,並非衙門和裴穎風所為。"

  "嘖!內神通外鬼,難怪咱兄弟一個也逃不了!"肥鏢四激動地猛啐一口。

  寒琰和鬼眼三也相同地咬牙切齒,而聶驍則神色森寒。

  他又駭人問道:"你早知道有這造反的陰謀,還任由它發生?"

  "就是!暗門人均誓死效忠門主,而你這狗腿竟助紂為虐,今天看我不取你狗命,我就不叫肥鏢四!"肥鏢四一時按捺不住情緒,他一掌朝秦賓劈了去,但卻被聶驍半空截了下來。"老大?"

  聶驍示意他先冷靜。

  "老四,秦香主他知錯能改,現在你一掌劈死他,一會兒讓誰來作證?"一旁的寒琰也插嘴。

  秦賓愧然。"實在是褚皋在秦賓入暗門之前有恩於我,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為他做事,甚至做下對不起暗門和門主的事。"

  眾人勸退,肥鏢四隻好忿忿坐回原位。

  "然而……褚皋他所做的還不只這些。"秦賓又語出驚人。

  "他……還做了什麼?"聶驍問。

  "在門主和一干弟兄身陷黑天牢的期間,他曾拿了一筆數目不少的黃金給衙役。"

  "為何?"聶驍危險地瞇起眼。

  "輪賄,讓黑天牢的獄卒……"秦賓猶豫了會兒。

  "說!"

  "讓黑天牢的獄卒無論如何都得將暗門弟兄折死在牢裡,尤其不能放過……門主你。"

  乍時,聶驍忿而一掌捏碎了手下的實木椅把,他的怒氣因這驚人的內幕而狂烈蒸騰。

  自始至終他一直以為,想將他折死在牢內的人是裴穎風,因為重雲山莊有理由因暗門的屢次騷擾而反擊。

  他萬萬沒想到,戕害了暗門數十條人命的兇手,竟然會是同門的褚皋,那個一向只重財重色的次等角色。

  "咯呵!事情居然會是這樣發展,老大,現在既然真相大白,不如讓咱們將褚皋抓來殺了。"鬼眼三終於吭聲。雖然他鼻樑上的醜疤是裴穎風留下的,但知道了真正的罪魁禍首,他還是想一除後快的。

  "等等!第一刀得先讓我來砍!"肥鏢四已躍躍欲試。

  "老三、老四你們先等會兒!"素來追根究柢成性的寒琰突然喊住。

  "小子,你又想耍什麼把戲?"肥鏢四不悅。

  "沒什麼,只是方才秦香主空口無憑,全憑他的片面之辭,就算這些事都是事實,褚皋還是有狡賴的機會。"

  眾人聞之有理,便立即打住。

  "秦賓,你有證據嗎?"聶驍問。

  "有。"秦賓取出一本書出,裡頭記載的,全是褚皋歷年和府衙私下收受的帳目,當然也包括了一年前交給衙役的賄金明細。

  "這東西,人從哪裡取得的?"看過帳冊,聶驍質疑。

  "褚皋衙裡的暗樁。"

  "暗樁?"眾人奇怪。

  "褚皋安排在府衙內的臥底,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在我被'滅口'的這一段期間,便一直躲在他那裡。就連這次回暗門,也是他利用職務之便,掩護我入寨的。"諸多巧合,誰能說這不是天意的安排,要褚皋這種惡胚自食其果!

  "職務之便?"聶驍心疑。

  "褚皋昨日急召我兄弟入寨。"

  "為何?"

  "不知,但一個時辰前褚皋也才將這東西交給了我兄弟,並要他帶到朝陽鎮交給裴穎風,我想事有蹊蹺,所以就將東西藏了下來。"秦賓自腰間摸出一包錦囊。

  聶驍拿來一看。"這是?"

  他將錦囊裡的東西倒出來又仔細一瞧。頓時,他的眉頭緊攏,黑眸迸出危險的凶光。

  "你確定褚皋要將這東西交給裴穎風?"他手中握著數節摔斷了的白玉髮簪,那是珉兒的東西。

  "是!"

  聞言,聶驍神情丕變,他的唇角揚起了一道深不可測的笑。

  褚皋呀褚皋!這回你是怎麼也脫不了身了。

  09

  難受……,好難受!

  珉兒躺在炕床上,四肢百骸宛如被千萬隻螞蟻噬咬般難受。

  昨夜她沒讓小柿子將絕香點上,沒想到隔了一晚時間還不到晌午,碧琉恨的毒性就已經開始發作。若依這種速度算來,毒性要擴散到五臟六髒,恐怕也不要太久。

  恍惚間,珉兒這麼想著。

  突然房間被推開,小柿子端著午膳走了進來,她關上門。

  "小姐,這個時辰了,您還沒起床呀?"她盯住炕床上的背影。

  昨天她偷懶的事情被聶驍發現,害得她今早早飯還沒吃就已經吃上嬤嬤的一頓狠鞭子,現在她知道珉兒的身份特殊,所以就連說話的態度都改變了。

  珉兒強忍住不適,緩緩翻轉過身,她的臉色青白,看得小柿子不由地一愣。

  "啊……怎麼了?"

  "我……肚子不太舒服,飯菜你放著就好。"

  小柿子擱下飯菜,猶豫一下,接著不從地說:"不……不行啦!今我天一定得盯著您把東西吃完,要不然我這屁股可又難過了。"

  開玩笑,她可沒笨到再討打哩!

  珉兒嚙住下唇,她的額心逐漸滲出冷汗,體內的不適感波波像潮湧般威脅著要上岸。

  "小姐,你……看來真的不太對勁,我看我還是先去告訴嬤嬤,讓她去通知門主……"

  "別……"珉兒緊張地阻止。"不用了,我這症狀是打小就有的,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是這樣的嗎?"她看起來像快昏厥過去的人,小柿子懷疑。

  珉兒點頭,她吃力撐坐起來。在這個時候,她絕不能讓聶驍發現她已知道詳情的事實。

  "小柿子,你們門主現在在哪兒,你知道嗎?"她問。

  "不知道。"

  "那你曉不曉得,他將房裡的輪椅放到哪兒去了?"

  "輪椅?"

  "嗯!在哪兒?"

  小丫鬟骨碌的眼珠轉了一下,半晌,她謹慎問:"您……要輪椅做啥?"

  "沒做什麼,只是在床上躺了幾天,骨頭都躺酸了,想坐輪椅在房內轉轉也好。"珉兒狀作輕鬆,兩掌卻難受地緊抓著錦被。

  "真的嗎?您該不會是想出門吧?如果是,那我可是打死也不會將椅子推進來的。"被修理過一頓的小柿子連回話都緊張兮兮的。"我看您還是先將午膳吃完再說!"

  "輪椅在外頭?"珉兒聽出端倪。

  霎時,小柿子猛地堵住洩了密的嘴巴。"我……我不知道。"她狀作無事地盛起飯菜來。

  珉兒悄悄卸下兩隻青玉耳墜,打算利誘。

  "小柿子。"她喚。

  "啥?"她添好飯菜走向床邊。

  "這個送給你,如果……你將椅子推進來的話。"

  望住珉兒掌心兩只好看的青花玉墜,小丫鬟立即張大了嘴。"這個給我?"

  傻瓜也曉得這兩個小東西很值錢!但是……

  "你推來輪椅,這兩隻耳墜就給你,而且……而且我保證不出房門,好不?"她哄著丫鬟,並悄悄擦去頰畔的豆大冷汗。

  "你保證?"她的內心在掙扎。

  "我保證。"

  "呃……那好吧!"說罷,小柿子便逕自抓過耳墜往自己口袋揣,跟著她暗喜地往房外走去。

  不一會兒,她真推來那把楠木輪椅。

  "在這兒了。"辦完事,小柿子便在桌前坐下,她開始把玩起方才"賺"來的報酬。

  珉兒艱難地盯著丫鬟瞧,她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

  "小姐還有事嗎?"小柿子知道珉兒在看她。

  "你……如果有事忙,就先下去吧!等晚膳時間再將碗碟一同收走就可以了。"她想支走她。

  "我沒事,在這兒陪你沒關係。"她疑心地瞧了瞧珉兒,旋即又將注意力調回玉墜上。

  "喔……"

  珉兒怕自己再撐也撐不了多久,但卻又不能讓小柿子起疑。

  就在她萬分難捱的同時,屋外一陣鐘聲狂起--

  "呀!是……是報急的警鐘,怎……怎麼回事?"這鍾只有在官兵剿山時才會敲的呀!小柿子咚地自椅上跌下。

  "警鐘……"

  "是呀!完了、完了!小姐,你答應我不出門的,我先去看看怎麼回事,一會兒回頭再想怎麼辦!"她焦慮望住珉兒。

  珉兒回望她一眼,跟著點了頭。

  凝睇著小柿子慌張的背影,珉兒也只能暗暗說聲……對不住了。

  ???

  分堂。

  "外頭究竟在吵什麼?"

  時近晌午,褚皋也才悠哉地起了床,望著廳內一桌下人早已準備好的酒菜,他卻是被屋外的騷動擾得沒有食慾。

  "八成又是那群不知好列的下人,寨裡的東西又不是不夠他們吃用,可每一回還是像乞丐分食似的搶那些劫來的次等酒和布。"姬艷蝶穿戴整齊地自屋內走出,她一臉嫌惡。"分堂主您先用膳,讓蝶兒來攆走那群蒼蠅!"

  她衣袂飄飄地朝外踱去,但褚皋的副手卻先她一步進了廳。

  "爺!"

  "什麼事?"褚皋逕自斟著酒。

  "您盼的終於來了!"副手一臉詭笑。

  褚皋訝異:"這麼快?昨天我也才交代下去罷了!"

  "我剛才出去探了下,山下的暗哨來的消息,裴穎風真的已帶了一批人馬上山,而聶驍也挑了一些人出寨去了,走的時候還交代咱們分堂注意,必要時得支援。"

  "支援?"褚皋嗤笑。"我等的就是這場'隔山觀虎鬥',想要支援,得等我高興再說。"

  一旁,跟在副手後頭返回廳內的姬艷蝶,聽完了話微略不安。

  褚皋睇了她一眼,問道:"你在替他擔心?"

  "怎……怎麼可能,蝶兒和分堂主是一體的,現在分堂主想什麼,蝶兒也就想什麼。"她心虛一笑。

  "是嗎?"他拍拍自個兒的大腿。"過來!"

  姬艷蝶聽話地黏了上去,兩人親熱依舊,且毫不顧慮第三者的存在。

  副手倒也識相。"爺,那屬下先下去,一會兒有消息再上報。"

  副手離去,留下慾火攀升的兩人。

  ???

  但半個時辰後,副手又匆匆忙忙跑進廳來,而廳內的人熱情顯然已得到解決。

  "怎麼,情況如何?"褚皋嗓音仍濃濁,他身旁的姬艷蝶則已整裝完畢。

  "剛才山下來的消息說,聶驍一行人情勢已告急,除了一些人手沒事,大部分的弟兄都受了傷,包括聶驍和寒琰在內。"副手一五一十上報。

  "他們受傷?"褚皋有點意外。

  "是,據說這次與裴穎風同行的都是經過挑選的角色,聶驍在牢裡受的傷至今仍未痊癒,加上寒琰三人過於輕敵,所以才會這麼快就兵敗如山倒……"

  副手激動地陳述著,彷彿打鬥的場面就在他面前發生一樣。

  "照這情形,聶驍一夥人不出一個時辰就玩完了。"褚皋乍時笑開。

  只要銀狼四梟一被解決,他那門主的位子也就手到擒來,屆時看他如何縱橫山林!

  他的笑聲猶如洪鐘地迴盪在廳堂內,霸氣十足。

  副手又問:"爺,那麼外頭那個等著咱們回覆支援消息的傢伙?"

  "打發他,一會兒讓堂內的弟兄備妥弓箭準備下山,誰要能射下銀狼四梟,回頭我重重有賞!"

  "是!"

  副手就像接著了聖旨一般,意氣風發地就朝外頭走去,可他一走到門口,整個人卻像是見了鬼似的白著臉,退了回來。

  "爺……"他銅鈴大的眼,驚懼地望住走進廳堂的兩人。

  "不都交代完了,這次又……"看向門口,褚皋霎時嚇住。"你……你們不是在山下快……"

  "咱們是快死了,不過是快被你給笑死了!"肥鏢四猛啐,而他身後的鬼眼三也露出不常見的怪異笑臉。

  "你剛才傳的消息,究竟是怎麼回事?"

  褚皋大怒地指向副手,但副手早已一臉茫然。

  "他從頭到尾說的都是我們設計的圈套,不知者無罪,你可別怪他哩!"

  寒琰的聲音突然自眾人頭頂處傳來,褚皋一抬頭,一道白影就這麼從樑上躍了下來。

  "老二,你不覺得你那風水好的位子應該讓給老大嗎?"肥鏢四白他一眼。

  據他所知,方纔這兒甚至還上演了一出"春宮戲"呢!

  寒琰不以為然。"這你就說錯了,老大貴為門主,樑上君子的丑角怎能讓他來扮,你說是不是呢,老大?"他朝不遠處的木雕屏風覷了一眼。

  "門主……"姬艷蝶大驚。

  "你們?"

  "褚分堂主,這回你可沒法狡辯了吧?你背叛門主的事實,我們可都親耳聽見,還親眼看見的。"寒琰斯文笑道。

  褚皋面如死灰。"不……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會知道,我安排得這麼周全,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問題出在你的猜忌。"聶驍回道。

  "猜忌?"

  "秦賓!"聶驍喚。

  秦賓?褚皋驟時瞪大了眼,他眼睜睜看著十數天前早該死掉的人,活生生地從聶驍身後走出來。

  "分堂主,好久不見!"秦賓的眼裡,已從以往的赤忱換上了仇恨,他冷淡看著褚皋。

  "他……怎麼會沒死?"褚皋又將狂暴的眼神遞向一旁已經兩眼呆滯的副手。

  秦賓代答:"都怪他一刀砍得不夠深,選的絕崖也不夠高,所以我沒死成,而且還撿了個機會將這些東西交給門主。"

  他攤開的兩手,一邊拿著褚皋私通的帳冊,一邊握著珉兒的白玉髮簪。

  "不……不可能!"褚皋眼見著大勢已去,他頓時急中生怒,並將矛頭指向了副手:"都是你!都是你出錯,要不是你這笨蛋,門主的位子我早就得到了!"

  "爺……"副手驚愕地望住自己的主子。

  "你該死!"他狂嘯。

  由於褚皋抽出旨首刺入的動作過於快速,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副手便已應聲倒地。

  倏地,他又將鋒頭轉向姬艷蝶,他挾持住她。

  "分堂主!"她驚呼。

  "褚皋,你已經無路可逃,傷及無辜於你絕對沒有好處。"聶驍勸道。

  眾人的逼近迫使褚皋手上的利器抵得姬艷蝶更緊。

  他叫囂:"你們再靠近一步,我就劃破她的喉嚨!"

  狗急跳牆的褚皋已然沒了理智,他駭人的舉動著實令人心驚。

  "褚皋,你快放了她。"聶驍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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