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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易小蠻]女少校的情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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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29:05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9-22 00:38 編輯

女少校的情人 作者:易小蠻

「小兵」見到官,居然不敬禮?
他這個兵,當得也真夠嗆的了!
簡直就是──目無軍紀!
看看這威風先生──
一身傲骨挺拔得教人氣憤;
一張過帥的俊臉閃著邪惡的笑;
還開著別人的大車,飛馳在營區大道上……
喝!真是威風啊!
難不成這傢伙把馬路當他家的啦?
他到底把她這「連長」當什麼了?
當真沒聽過她「帶刺百合野玫瑰」的威名?!
太好了!他惹毛她了!
她發誓這輩子要以討厭空軍為己任,
就從他開始!
對!就從他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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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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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29:49
一輛軍用吉普車緩緩停在國軍八一四醫院前,車上立刻跳下一個綁著長長馬尾的小女孩,雀躍地跑進醫院。

“紫瞳,別跑,小心跌倒!”何父在後頭叮嚀,面色凝重地和三個兒子一塊走到癌症安甯病房。

他——何力行是駐地軍官,終年跟隨部隊轉移,為了減輕妻子的負擔,毅然把三個兒子都送往軍校,讓她能全心照顧體質虛弱的女兒。然而老天爺忘了眷顧他,孩子的母親因子宮頸癌而住進醫院;飽受病痛折磨的她知道自己來日無多,才通知他。

今天上午,他更是把兒子們從軍校接出,因為醫生已搖頭表示了一切。

小女孩先一步衝入病房,輕聲地放下書包,爬上病床旁的椅子,乖巧地坐著。她知道媽咪不舒服,所以不能回家;不過媽咪在醫院,她就能天天看到爸爸。為此,她高興得抓住父親的大掌,笑著等母親醒來。

床上的人兒有了動靜,何母緩緩地撐開眼皮。小女孩心急地開口說道:“媽咪,我今天很乖喲……”

何母不忍打斷女兒的滔滔不絕。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她,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和她分享;可是她知道自己離大去之日不遠,怕會說不完想說的話,只好用骨瘦如柴的手掌,輕握住那稚嫩的小手。

何力行見狀,一切了然於胸,替她阻止了女兒的話語。

“紫瞳乖,媽咪有話要說,我們先聽媽咪講,好不好?”

小女孩聽話地噤聲,三個男孩也圍過來。何母勉強牽動嘴角笑了,輕喊:“紫瞳。”

“媽咪,紫瞳在這聽你說話。”

“乖……”她虛弱地喘口氣:“媽咪要去很遠的地方,不能再照顧你了,要好好聽爸爸的話!知道嗎?”

“媽咪,大聲點!紫瞳聽不清楚啊!”小女孩委屈地埋怨。努力踮起腳尖、攀著床,想知道母親到底說些什麼。

何力行趕忙抱起女兒,放在床邊。

“紫瞳,把頭低下靠近媽咪,仔細聽。”她感激地握著另一半何力行的手,對專心等待的女兒輕語:“紫瞳,答應媽咪,把頭髮留長,做個漂亮的小公主,好不好?”

“可是……”小女孩有些猶豫。學校的男生都愛抓她的長辮子欺負她,而且每天都要綁,好麻煩!但是看到母親難過的樣子,她慢慢點頭了。“紫瞳答應媽咪,不剪頭髮。”

女兒的貼心懂事,讓她感動得想哭,卻只能忍著淚——

“另外,幫媽咪做一件事,好嗎?”何母小聲要求。

小女孩立刻用力地直點頭,說:“好!”

“乖。”她再次誇獎。停了好半天才開口:“答應媽咪,永遠……幫媽咪……照顧爸爸,好不好?”

以前媽咪說過,爸爸工作忙,所以不能在家照顧他們;在小女孩的心裡,照顧就是在一起。能跟爸爸在一起當然好啊!

“紫瞳一定永遠照顧爸爸的!”她高興地答應。

“媽咪先謝謝紫瞳了。”

“不客氣!那媽咪呢?媽咪什麼時候回去?”小女孩似察覺母親的虛弱與悲傷,只著急地想知道答案。

何母終於忍不住落淚了。好不容易盼到一個女兒,卻不能照顧她、看她成長,叫她好不甘心,更怕孩子的爸爸照顧不了女兒。“力行……”她已盡力大聲了,卻如蚊吶。

他反握住妻子的手,溫柔地說:“我在聽。”

她悄悄地把女兒的小手放進他的大掌裡,含笑側過臉,看著三個出色的兒子。“你,已經有三個……像你的兒子……”她哽咽說著,再將視線投注在父女倆身上,許久——“請留一個女兒給我,別把她當男孩子。”她一鼓作氣說完。選擇了軍人的她,從未後悔過,兒子們送進軍校也可以忍受;卻怕自己走了後,一家子陽剛氣同化了這個唯一的寶貝。而且女兒身子差,真叫她放心不下——

淚,沾濕了大片枕巾,似在替她遺憾、為她傷痛。

大手緊緊握著母女倆的手掌,何力行深深地嘆口氣,立誓般的允諾:“心敏,你放心。我一定給你一個漂漂亮亮的乖女兒!”

好一會,才聽見她似有若無的細語:“謝謝。”

“別再說了,先休息一會。”他心疼地勸阻。

她微微地搖頭,目光重回三個俊秀的兒子身上,輕喊:“浩天,寬宇,羅紀——”

他們聽到自己的名字,一起跪下,雙雙握住母親勉強伸出來的手,沒有吭聲。

“原諒媽……”她也很愧疚。對他們有著同樣的愛,只是無法兼顧,希望孩子們能瞭解自己的無能為力。

男孩們搖著頭說不出話,靜靜淌下不輕流的淚。老大強撐著苦笑,柔聲安慰:“媽,我們都大了,可以照顧自己,您安心養病好嗎?”

她聽話地閉上疲 憊的雙跟,覺得好累。耳邊依稀傳來已逝爸媽的催促,卻始終放心不下;吃力地再睜開眼睛,拜託兒子們——“幫……爸爸,照顧紫瞳……”

“我們會的!”三個男孩同聲應允。

她相信兒子們一定會盡力的。這麼一來,也算了無牽 掛,可以放手了——

“心敏!”

“媽——”

他們同時大喊。

小女孩困惑的眼眸離開母親臉上的哀戚,轉而奇怪地看著兄長們。問:“爸爸,你們叫媽咪做什麼?哥哥和媽咪為什麼要哭呢?”

沒人理她,只好逕自對最疼愛自己的母親說話:“媽咪,我還有話沒有告訴你,你等會再睡好不好?媽咪!”她伸手輕推母親,怕等到明天就全都忘了。

何力行強忍著悲傷,難過地抱起女兒,輕哄:“紫瞳,給媽咪休息,爸爸帶你回家,好不好?”

“好吧!”她嘟著小嘴,極不甘願地答應:“哥哥也一起回家嗎?”

“哥哥他們還要上課,不能回家。”

“紫瞳好久沒看到哥哥們了!”她更洩氣地低下頭,明亮的大眼睛也淚濛濛的。“都是自己一個人!你們是不是不喜歡紫瞳?”

“紫瞳這麼可愛,有誰不喜歡?”何寬宇親切地輕言:“等二哥放假,再回來看紫瞳,好不好?”

“對呀!還會帶紫瞳雲看海 邊的大船喔!”

“然後等紫瞳長大,小哥再帶你一塊坐飛機。”

兄弟們輪番安慰,令她輕輕眨著眼睛擡頭,問:“真的?”

“真的!”

見他們一起點頭保證,小女孩伸出手指,要求:“打勾勾,不能騙紫瞳!”

何力行將妻子安葬在海 邊的寶塔山,帶著改從母姓的女兒回到部隊,打算提前退休——

“我不會批准的!”溫營長一口否決他的請退。身為同袍老戰友,說什麼也不能看他自毀前程。“馬上就要晉陞了,你的條件、機會比同級軍官都好得太多;答應你就是害你,這個千古罪人我不做!”

“報告——”

“不要來這套!”溫營長迅速打斷。“還當我是長官就聽我的。”

“可是我女兒怎麼辦?我已經答應她媽媽,要好好照顧她的。”何力行為難地看著小女兒。她始終緊緊抓著他的草綠色制服,大眼警戒地瞪著在場及陸續趕來的軍官。

“軍校不收女孩呀?”

有人先發表意見。接著東一句、西一句——

“就算收,力行也不願意吧!”

“我看那小娃兒鐵定頭一個反對!看她抓著力行的模樣,好像我們都是壞人似的。”

“你本來就不是善類!整人不是你的拿手絕活嗎?”

“說到哪兒去了,我們談的是力行啊!”

“不然,就讓他帶在身邊算了!”

“談何容易!部隊可沒這個例子。”

“現在不就出現了!”

“說得輕鬆,總不能讓她跟著兵睡吧!”

“撥一間獨立寢室給他們就沒問題啦!”

“若是上頭追究呢?”

這一問,倒提醒了所有軍官。片刻沈默——

“把他調到白河師,用我的‘星’來保他。”

“楊梅師也跟進,三顆梅花也不算什麼!”

“好!要死大家一塊埋。力行,你們父女倆就留在這兒吧!”

幾位將軍、高官決定力保,令何力行感激得大喊:“謝謝各位長官!”

“不用謝啦!不過我倒是很喜歡這小娃兒,長大肯定是個美人胚子。”

“說不定還會成為女軍官,和力行一樣當連長。”

“有我們最專業的調教,做將軍都沒問題。”

“那不就——又一個史無前例!哈哈哈……”

小女孩不懂他們為何那麼開心,只輕輕扯著父親的軍褲,問:“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何力行抱起女兒,高高托舉在肩上,面向廣大的營區說道:“這裡,就是我們以後的家。”

“那媽咪呢?媽咪還在醫院等我們啊!”

童稚的聲音化成一層薄霧覆蓋在他的眼眸上,哽嚥著聲音解釋:“媽咪去很遠的地方了,以後只有爸爸照顧紫瞳。”

“哦!”她顯得好失望。為什麼不能同時擁有爸爸和媽咪的照顧呢?而且這裡有彩色嗎?她困惑不解地打量窗外的世界。

後來,長大的某一天,她才知道——

媽咪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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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0:26
第一章

十八年後——

北高雄是各軍部的大本營之一。陸、海、空、聯勤,都有分,是個標準的熱鬧軍區——步兵師對面有基地,海軍隔壁是陸軍官校,兩棲部隊後面有空軍醫院……反正,穿制服的軍人比老百姓還多。

其中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要屬國軍知名的莒光楷模——陸軍步兵師的三寶——冷面閻羅包黑子、不敗將軍白書生、帶刺百合野玫瑰。

“報告,營長請連長過去一趟。”

林紫瞳沒有理會傳令兵的大聲報告,自顧自地望著她所帶領的兵器連。

昔日怯生生的小女孩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兵器連長,出落得標緻動人,她就是那朵“帶刺百合野玫瑰”。 本來部隊是不可能有女性軍官任職的,但在世伯們力保下,她才得以跟隨父親長駐部隊。當然,個人實力也是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之一,肩上的梅花可不是隨便花個五十元找人畫好戴上的。年輕的她已擁有碩士的高學厲,更曾數度參與武器研發;各單位給的冷氣房辦公室不待,而甘願在烈日下帶兵,為的就是母親的遺言——照顧父親。

傳令兵見她久沒反應,忍不住再次出聲。

“報告——”

“知道了!”她制止他的重複發言,緩緩轉過身。撇開長年包裹在戎衣下見不到的曲線不談,單是那張臉蛋便迷煞所有的士官。純真細緻的五官——拆開來好看,組合起來不給個超高分數的,一定不是個會呼吸的人。憂雅、古典的氣質卻散發出一股不俗的冷然,真如百合、玫瑰般惹人憐、惹人愛,但加緊忽略了加諸在她身上的形容詞——野而帶刺。可以看她,但要在她發火之前;可以約她,不過沒有成功的紀錄;可以損她、虧她,只要記得在背地裡進行,否則……嘿!嘿!沒人替你善後。

別小看這位嬌嬌柔女,一般軍人的體能可比不上她。若這話讓你以為她必然擁有像腿、小蘿匐、粗手臂的運動員體格,請準備去配眼鏡吧!那種超級“健康寶寶”有什麼好談的?滿街都是寫實個體,還需要看白紙黑字寫的嗎?有機會到市中心的PUB去看看——合身的裙衫下有著婀娜曲線的長發姑娘,就明白了!不過時間得算準,林紫瞳不常出現。

或都已經將她想成了黑美人?很抱歉,再去配副眼鏡吧!木炭再美,也是一團黑。她非常得天獨厚,長年出操帶兵,只讓她白皙的柔肩多層淡淡的健康美,三天不曬太陽就能拍美白廣告了。當然啦!這不是指從日出曬到日落,那會曬死人的。反正她很難形容,親自來看就明白了!

“營長有說什麼事嗎?”林紫瞳以甜美的嗓子慵懶問著。

“報告連長,沒有!不過師長也在。”

瞧傳令兵提到師長的心驚模樣,不禁使林紫瞳有股想笑的衝動。絕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是父女,見過她父親的人,都會被他的嚴面孔給赫到,最常看到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再聽他一絲不苟地開口,恐怕連魂都飛了!卻不曉得父親內心的多情世界,及不善表達的溫柔,為此讓他博得“冷面閻羅包黑子”的稱謂,當然這跟處事態度也有極大的關係啦!林紫瞳自桌上拿起軍便帽,愉快地起身,並對腳邊的狼犬喊道:“迴避,散步了。”

其實不用喊,狗兒也一定會尾隨在旁。它是林紫瞳一手訓練出來的軍犬,當時帶有另一隻作伴,對她的話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且寸步不離地隨之帶兵、出操、上課……營區弟兄便戲稱它們像古代手持“迴避”、“肅靜”的開路護衛,並以此命名。後來它們曾離開她去服役,只有迴避跛著腳帶回勛章。而禽見鉻如見人,迴避成了帶刺百合野玫瑰的私人保鏢的名聲不脛而走。

信步來到辦公室門口,她一本正經說道;“報告,連長林紫瞳報到。”

“坐!沒有外人不必拘束。”何父沈穩地示意。

林紫瞳毫不客氣地溜上父親的大座,不安分地玩起電腦,正企圖搜尋自己感興趣的電腦遊戲。見她胡亂按鍵嘗試,站在一旁的營長於是不慌不忙地走過來給予援助——

“要玩遊戲可以,不該按的鍵就別好奇,把我的資料洗掉了,當心我拿你的‘梅花’來抵帳!”何寬宇不疾不徐地淺笑警告。

“沒關係!小哥會盡全力護樁它’的。”她連頭都懶得擡,專心看著螢幕出現的“三國志”。

何寬宇寵溺地摸著她的小腦袋笑而不語。他遺傳了父親的高大挺拔和母親的聰慧秀美,溫文儒雅而彬彬有禮——絕對的紳士。不過別被這些斯文的假象給騙了0不敗將軍白書生”正好是這個人,是部隊官兵中最頂尖的傑出將相人才。據他本人所言,只是“碰巧”連續五年獲得國軍五項戰技——五百公尺障賽的冠軍紀錄保持人而已。 夠謙虛了吧!第一帶有僥倖的,而且是再三!?

原來,說了半天,步兵師三寶都是一家人!

噓——小聲點!唯有將軍級的大人物才有資格知道這個非機密的絕對機密,其他人只能用腦子去猜、去想了。

何父志得意滿地望著這雙出色的兒女,提及正事說:“紫瞳,有個非正式的支援。”

她快速地擡頭,看了父親一眼,問:“誰的命令?”

“你溫爸爸。”

“陸官!?”說完才覺得多此一問。“職務?”

“教官。”何父也簡答,方便女兒輸入大腦中樞。

“科目?”

“武器學。”

“多久?”

“三個月。”

“何時?”

“明天。”

父女倆一陣默契十足的快問簡答,令何寬宇看了有些不是滋味,便主動加入對話。

“暫停一下,不介意吧?”他禮貌地打岔。

何父無言允諾,林紫瞳則好奇地擡起頭看他。

“你們不覺彼此的對話太簡潔了嗎?”何寬宇微笑地表示不讚同。“我們是自家人,又不是在帶兵,多說幾個字也無妨吧?”

“彼此能溝通就行了,多說少說還不是一樣!”她率直又不失溫柔地說。 公事嘛!知道就行了,何必浪費口水!

“就不怕出錯?”

“不會啊!”然後,她認真地重新組合方才的問答:“明天起,到陸軍官校擔任武器講解教官,為期三個月,對不對!”

他沒轍地笑了,再度摸著她的小腦袋。“真服了你!算二哥喜歡聽你講話,行不行?”

林紫瞳頑皮地列嘴一笑,隨即追問:“但是陸官不是有專任教官?就算沒有,也有外聘講師,怎麼會找上部隊軍官?”

“忘了‘精簡’嗎?”何寬宇略帶諷刺地提醒。 國防預算給刪得一塌糊塗,人事都亂了陣腳,只丟給他們“精簡”兩個字叫部隊看著辦!他們還能怎麼辦?靠交情找“牆”挖了。“溫爸申請的公文下不來,只好就近找人手,最近的就是我們步兵師,而你一直是最佳的支援人眩”

她瞭解地直點頭。

“和以前一樣?”

“對!有課才過去,其它時間都留在師部。”

“OK!”林紫瞳結束電腦遊戲,站起身來。“沒事了?”

“明天羅紀會去接你。”

“接我做什麼?”

“一塊去支援啊!”

“小哥是空官耶!”林紫瞳不相信地睜大眼。三軍只在作戰時是一體,平時劃分得可是非——常之清楚,就像那個“三”字般完全無牽連。陸官不教海 兵,空官不管陸兵,不支援、不過問,早就是項不成文的規矩,除了政戰學校 保持中立不忌諱。這會兒找飛行官去帶陸官學生……

“精——簡——”何寬宇認真卻帶笑地重申。“羅紀的電腦無人可及,溫爸的情分不能不賣。”

林紫瞳再度會意地猛點頭。逗趣地調侃:“反正,不穿制服誰曉得是哪一軍!”

正是!問題就出在不穿制服!

“紫瞳。”何羅紀對著電話筒說著:“車壞了,哥沒法去接你。我會派個二兵過去!”

“我自己去陸官就行了。”林紫瞳那頭婉拒。

“沒關係,你等一會就好,拜拜!”何羅紀急忙掛上電話,衝出門找方才瞄到的二兵。

乖乖!太陽下的基地幹幹淨淨的,哪來的人啊?只得再拖著腳步走回老爺車身邊。虧自已對它掏心剖肺地百般照顧,要用時偏偏動也不動;想踹又捨不得,只能懊惱地瞪著它。

這時一輛福特“你愛她”急速衝來,示威般的緊急煞車,剛好貼著他的金龜車的保險桿停止;距離抓得之神準,僅夠一張紙穿越,而且是薄薄的紙。

祁軍塵悠哉地下車,繞過車身和他並肩而立,說“‘小老婆’又罷工啦?”

基地裡每個官兵都曉得何羅紀愛車成痴。他的每日一事——替小金龜車淨身,同時和它聊天,絕對會以最光鮮亮麗的外表見人,並給了它名分,封為“妾”。

“少在那幸災樂禍說風涼話。”何羅紀盯著它們之間的些微距離警告。“傷到它——我不會饒你的!”

他絲毫不以為忤,反以識途老馬的姿態說教。

“早告訴你了,老婆要明媒正娶,你偏要撿個二手貨,還不扶‘她’坐正位,難怪人家不理你。”

“妻或妾都是老婆,何必在意那個名分?有全部的愛就夠了!”何羅紀也不客氣地反擊。男人嘛!十之八九都愛車。香車、美人不分家,以車喻女人不過分,兩者有說不完的共通性。

看他不死心地前去打開引擎蓋,想找出毛玻祁軍塵也跟著湊過去察看,繼續高談闊論:“有愛沒保障,她們是不會死心塌地地跟你,甯可拿著那張結婚證書上法院訴訟離婚,榨得你這輩子翻不了身,並免禍延來生。”

“所以,我只讓它做小老婆,留個翻身的機會。”他賭氣似的回嘴,然後沮喪地蓋上引擎蓋。看祁軍塵仍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逐問:“沒事”?

“沒事!”他瞪直了大眼諷刺。“交上你這個損友我會沒事?支援陸官不是事!?”

“哦!”何羅紀不好意思地傻笑。“有福同享嘛!三軍一體,本來就該互助合作。”

“你的思想有偏差喔!誰聽過飛官幫陸軍?況且你坐冷氣房裡教電腦,我卻得頂著烈日帶學生,這是哪門子的福?”祁軍塵得理不饒人地質問。他並不在意對任何單位做各項支援,氣的是何羅紀先斬後奏,而且到最後一刻才知會的差勁做法,讓自己連個退路也沒有。

其實何羅紀也是好意,知道溫爸缺人手,當然大方地推薦好朋友共襄盛舉,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祁軍塵,只是一直忘了告訴他。因為自知理虧,只有說好話賠罪了,而且還得請他頂替二兵呢!

“誰不知道你體能好。能者多勞嘛!別生氣。”

“我根本不生氣。只想狠K你一頓洩恨!”祁軍塵皮笑肉不笑地冷言威協。“要說體能好不敗將軍白書生不是有一疊的光榮紀錄?”

“理性一點,人家可是步兵師營長。”

“營長又如何?步兵師在陸官隔壁,支援更方便!”

“所以現在才要請你幫個忙。”

看他又露出那反動派陰謀家的無邪笑容,祁軍塵也擺出“與我何幹”的純真傻笑。“沒空幫你,我要去支援‘曬、太、陽/”

“順便接一下啦!”何羅紀低聲下氣地拜託。雖然隔壁、隔壁說得順口,但走起來也要一、二十分鍾!像松山、南港是隔壁;左營、鼓山也是隔壁。林紫瞳是不會介意,不過有人會自動替她申訴——若是讓另外那兩個“寶”知道他沒去載人,不如直接開飛機撞山,死了幹脆。“她也是支援的,你去步兵師停一下就好。”

“停不用時間嗎?叫他直接過去不就好了!”

“拜託!看在同學、同事的分上,就這一次。”

祁軍塵有點興趣了。兩人在一起也十幾年了,老朋友是什麼樣的人還不瞭解。“他是誰?”祁軍塵好奇地問。

一看有轉機,何羅紀又有了神采飛揚的笑容,連忙說:“兵器連長林紫瞳。”

不是“他”,而是“她”了!祁軍塵也曾耳聞。部隊裡話傳得特別快,尤其是異性話題。他偶而聽聽不以為意,但傳述者不要命噴口水的激動模樣,彷彿她是仙女下凡,人間找不到似的!就當是去看謎底吧,也不算白忙一場!

“這次我幫你,以後自求多福。”他不樂意地答應。

何羅紀感激地送他上車,小心面慎重地叮嚀:“先說好,不要招惹她。”

他一本正經的認真,又讓祁軍塵意外地眯眼反問:“她,值得我惹嗎?”

“我不管!只請你別動她。”

他不再追究,卻展現出一派深不可測的詭笑,踩緊油門,加速揚長而去。

汽車的怒吼令何羅紀想起,剛跟林紫瞳說的是二兵,這會換少校了,要通知她嗎?看電話在遙遠的距離之外,便搖頭作罷。反正祁軍塵也像兵,“你愛好”更沒軍車的樣子,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那只是應該,而非絕對,有沒有問題要問當事人了!

一接到會客室的通知,林紫瞳便匆匆趕往大門口。她已經等半天了,看來這個二兵似乎有摸魚之嫌,因為就她視力所及的範圍裡,完全看不到軍車呀!只有一輛私家轎車停著,而且倚在車身旁的男人也沒穿軍服,會是找自己的嗎?

祁軍塵亦公平地打量她由遠而近的身影,及尾隨一旁的狼犬。人人戲稱見狗如見人,她無疑是那朵百合玫瑰了——大方、典雅的她,沒有冷若冰霜的高傲,即使未帶笑容也自然釋放出宜人的親和,讓人看了就舒服!目光捨不得移轉地跟她走進會客室。他不得不承認,這朵花單用看的便有過人之處了,難怪聽那些大兵談她時,得撐傘穿雨衣,值得!

相較他的好心情,某人可——

“徐振良,誰找連長?”林紫瞳口氣微慍地問值星官。外頭那個男人肆無忌憚的打量眼神,開始破壞了她的好心情,換做是師部的班兵,早就不客氣地請去“擁抱陽光,胸懷大地”了!

“報告連長,是他。”

值星官指向會客室外——那個站姿瀟灑出眾、長相非凡、卻生得沒有人緣的男人。讓她的心情再跌幾個百分點!

“有登記嗎?”

“報告連長,沒有!他只說來接連長……”

沒聽完話,林紫瞳便轉身直出會客室。 兵見到官居然沒招呼?他這個兵當得很嗆人嘍!不過看在陸不管空的分上,她也懶得計較,空軍少爺兵本來就比較閒散,他更是模範!

“是何少校派你來的?”她要再次確認。

態度尚可。可惜!用派這個刺耳的字眼,減低了她的得分。祁軍塵懶懶地學垂死的無尾熊點頭。

林紫瞳更是微蹙眉心。若是不甘願點頭還有嘴啊!何必一副頭被砍了三寸的死樣子。她輕輕吐口氣說:“那走吧!”

“它也去?”祁軍塵懷疑地指著跟她走動的狗兒。

她理所當然的表情,肯定了他的懷疑。“我的車不載它。”他絲毫不迂迴地直言不諱。

“那你可以回去交差了!”林紫瞳也很幹脆。瞧不起迴避就是瞧不起她,小小一個二兵膽子倒不小0徐振良。”

她一高喊,值星官立刻慌忙跑出來。

“是!連長。”

“打電話給營長,說連長要用車。”

“不許打!”祁軍塵氣勢磅礴地下令截住回答。

“是!長官!”值星官不自覺地應允。

長官?他是丁種大近視混充甲種嗎?連誰是長官都分不清楚,虧他有副漂亮的代冒眼鏡;而這個二兵更不得了,敢在別人的地盤上發號施令,能得此不畏“惡性勢力”的大兵,也算是中華民國的大幸!林紫瞳逐漸顯現過人的威嚴目光掃視他們。要認真時,她比任何軍官都赫人,常叫弟兄們不寒而慄。冷冷重申:“請看清楚誰是你的長官,去打電話!”

同時——

“不准去!”

兩種完全對立的命令分別聽進左右耳,令值星官面露難色地想問到底是准不准?懷疑地兩頭瞧。他真背!輪個班也有橫禍。

“他只是當兵的,何必拿官階壓人?”祁軍塵語帶嘲弄打破這個僵局。總有人開口嘛!

“也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搭你的車與否,這點權力我還有。”林紫瞳不具壓迫感地坦言。真要壓人——他死第一個,不會有機會站在這嘻皮笑臉。只不過壓小兵太沒格調,欺負大官才有成就感。她喜歡做“大”事,以求對得起自己那張有格調的臉孔,也不枉父母放她來人世間走一遭。

祁軍塵讚賞地收起霸氣,為她的絕佳風采再添一分。他是可以走人,但不甘心。他喜歡有挑戰性的事物——包括讓她放棄狗兒,自己上車。

“我得完成所托,送你去陸官。”他笑著聲明。

“迴避得一塊。”她不讓步。

“只有你上車。”——兩人還是僵持不下。值星官仍無辜地杵在原位,看他們不妥協地爭執不休。忽然——救星出現了!

“師長好!”

他解脫般的大喊,中止了膠著的對峙;他們一致轉身。

“師長好!”

“長官好!”

何父端坐在車裡,不著痕跡地看看兩人,問女兒:“怎麼還在這?”不是羅紀要來嗎?人呢?

“報告師長……”林紫瞳臉上有些許無奈與不耐。“連長被困在這,走不開!”

“師長送你一程好了!快上車。”何父也不問原由。

“謝謝師長!”她洋洋得意地笑了。

只為了那抹笑給他看的得意,祁軍塵決心殺殺她的銳氣,絕不妥協!

“報告長官,送林連長是我的責任。”

林紫瞳的笑容和腳步一併僵住了。什麼意思?他是吃撐了,影響到大腦運作嗎?不坐他的車都不行!

“是你不讓迴避上車的!”她不悅地指責。

“沒人說要送狗。”

“也沒人說我必須坐你的‘高級車’!”

“可是我要達成使命,不能失信於人……”

他們愈來愈有火拚械鬥的架勢了,只差沒有武器。

還不認識,居然可以吵成這樣,也算一絕吧!何父步下車,來到“戰區”,好意提醒:“師長還在這。”

爭執聲在瞬間消失。林紫瞳既羞且怒地瞪著天,祁軍塵則坦然看著她。

“爭執的焦點——迴避,而你只要送她,就這樣?”何父指著他們說出重點。

兩人點頭,沒吭氣。

他想了一會——

“師長的車讓你們坐,不就解決所有問題了。”他接著喊:“駕駛兵,來開這輛車。”

林紫瞳當場傻眼。劇情轉得太急了吧!爸怎麼作這種決定?現在不是迴避的問題,而是她根本不要他送!急急說道:“報告師長,連長可以自己去,不用這麼麻煩。”

“報告師長,一點都不麻煩。”祁軍塵馬上跟著表態,坐上那輛指定交換的黑色大轎車。

何父可顧不了這許多,不容分說地丟下一句:“上車吧!”他已帶頭行動了。

大勢已定,林紫瞳不得不委屈自己。一路上就見他掛著那副可惡的笑,開著別人的車子,橫行在不屬於他的大馬路上。她發誓——這輩子要以討厭空軍為已任。

就從他開始!

何羅紀——你這只“大恐龍”排第二個!

林紫瞳行色匆匆地橫越操場往教室走去。她沒遲到,只是想躲開一身尷尬和不自在。直到方才報到時才曉得,原來硬是賴在身後的祁軍塵是少校飛行官。

當校長替他們介紹後,她一定是出現了世紀傻子的呆樣,博得他們開懷大笑,糗得她抓了課表就奪門而出。想想也沒什麼嘛!不過臉頰就是滾燙地直髮熱。都是小哥害的,什麼兵!也不通知一聲。

頭頂還冒著煙,就見罪魁出現在“射程”之內,大步跑來——

“還好吧?”何羅紀大氣直喘問著。他怕良心被“人”譴責,愈想愈不安,才匆忙從基地趕來。

“來負荊請罪嗎?”林紫瞳可不體諒他的逾時出現。

“沒那麼嚴重吧!”他絕對夠無辜地想息事甯人。

“你去讓人當傻子看看!”林紫瞳漾著甜甜的笑、柔柔的輕語,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二兵!?空軍人才爆增到這種地步?堂堂一個少校飛行官可以替駕駛二兵的缺,那將軍站衛兵是不是也指日可待了?”

何羅紀最怕她這種凝聚暴風的溫柔,這表示事情才開始。不大力安撫,就等死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二兵跑得快,剛好軍塵來,太陽又大,我想你們都有嘴巴,可以溝通,就……”他誠實地招供,說謊罪更重。

有口不能無心?有口不會難言?她最不接受巧合的理由,最恨偷懶的行為,尤其是損及自身權益的時候。即使她不該有先入為主的錯誤觀念,但也是他造成的!想多出幾口氣卻沒時間,林紫瞳只急著走人。因為上課鍾響了,因為臉又不爭氣地溫熱——她瞧見那個“少校駕駛兵”了。

“紫瞳!”祁軍塵自何羅紀身邊跑過,追上她的腳步。

叫得真順!她訝異地瞥了他一眼,繼續走著沒吭聲。

他卻遞上另一份學生課程資料,說:“課表拿錯了。”

醜還沒出夠嗎?為什麼要有“今天”的存在?她可不可以跳過去,過兩個明天或兩個昨天?林紫瞳低著頭不敢看他一定在笑的臉,匆忙換過了資料,連基本禮貌都忘了展現,就一口氣沖上二樓的學生教室。

“教官好!”學生們整齊有力地問候。

“各位同學好!”林紫瞳把資料放在講桌上,藉著喘息平複心情,並打量台下每張新面孔。除了看她外,有不少人的目光放在門口的迴避身上,不禁說道:“看到同學們臉上似乎都寫著‘興奮’,讓教官感到很安慰,起碼教官還有讓你們感興趣的地方,對不對?”

他們紛紛收回視線,異口同聲回答:“報告教官,我們都歡迎教官。”

“謝謝!如果有少數相反意見被壓抑,就不必讓教官知道。”她接著在黑板上有力寫出自已的名字,對學生展開自我簡介:“這是教官的名字。你們可能用不到,但可以記起來,將來成功做大事時能驕傲地告訴別人——教官教過你!讓教官一同分享你們的榮耀——”

“報告教官,如果不成功呢?”一位學生不客氣地舉手發言,打斷了她的話語。

林紫瞳並不介意。整體而言,軍校生除了守紀律、素質高,亦還比一般學生活潑,但不若部隊來得死守規矩,這也算自主的表現,所以她向來鼓勵學生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為此她笑著回答:“所謂‘成功’是因人而異,只要不變壞,教官一樣以你們為榮。”

“如果變壞了呢?”有人接著問。

“變壞了也沒關係,要改過向善,重新做人。”

“如果沒改過呢?”

這個“如果”讓她收起了笑容,認真而嚴肅地反問:“為什麼你們的‘如果’都朝灰暗的人生假設?是否定了教官?還是對自己不信任?沒有人願意給教官一些正面的鼓勵嗎?”

短暫的靜默,又有人發言了——

“報告教官,我將來做參謀總長時,一定提升教官做國防部長。”

這番鼓勵她的正面豪語,激起台下一陣輕笑。

“教官先謝謝你的愛護。不過你得做總統,教官才有希望!因為國防部長由總統直接任命,而參謀總長聽令於他;除非戰爭來臨,否則你最好把目標訂在最高元首。這樣說,你有沒有概念?”林紫瞳娓娓道出錯誤所在。

頓時,更是引起全班一起鬨堂大笑——

“注意——”她只得高聲控制住整個場面。“活到老、學到老,錯誤並不可恥。今天你們會坐在這,代表教官還有東西教給你們,你們也尚在學習;所以往後三個月裡,有任何疑問——不要暗自藏在心裡帶回宿舍,教官希望能被大家考倒。”稍做停頓,又繼續說道:“教官是負責武器講解。由於初次見面,你們願意送教官一份見面禮嗎?”

“報告教官,願意!”

毫不猶豫地答應,令林紫瞳輕笑搖頭。

“給同學們一個機會教育——下次未清楚全盤狀況時,不要隨便允諾,這樣可以減少出糗率。”她預先建言,同時也是經驗之談,答應得太快,有時會因為收不回來而後悔。“但教官還是滿善良的,只要求你們以武器為題作篇文章,形式體裁不拘,就你們所知去想像發揮,唯一的限制是——教官要看到普遍級的內容。”

她知道時下很流行一些帶著淡淡——甚至強烈色彩的話語,一語數關的影射更是不勝枚舉。適度的幽默感沒什麼不好,若是不懂節制而流於隨便時,便成了低級——非常之低!她更希望學生們朝健康方向去發展。因此林紫瞳大聲重複重點:“請記得!不要限制級、不要輔導級、不要保護級,讓教官看看陸軍官校的學生有多純潔。”

“暫停你們可愛的傻笑。告訴教官,你們做得到嗎?”

“報告教官,做得到!”學生們清楚說著。

“這算是項課前作業,將來大家學成之後可以好好比較,看看自己到底學了多少!還有問題嗎?”她預留時間讓台下發問。帶兵要帶心,教學生也一樣,她喜歡成為他們的好朋友。

“報告教官。”靠窗邊的學生問道:“聽說教官的專長是武器學,並熟知機械學,最驕傲的就是障礙賽。是真的嗎?”

“情報局歡迎你的加入。”

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班上當然免不了哄堂大笑。

林紫瞳走到窗檯邊,回答他,同時也告訴全體學生:“剛才他說到一個重點——‘聽說’。這兩個字包含了很大的彈性空間,聽說要看是聽誰說,敵人多半不會告訴你實情。教官專攻武器學,附修相關機械學,實力如何?日後拭目以待!到於障礙賽——的確是教官的驕傲。”

一張張的臉孔有意外的驚訝,也有佩服的感嘆。她再做完整補充,說道:“沒有全副武裝,赤手空拳仍無法達到五百障礙滿分標準的同學——請舉手。”

幾乎是過半數的學生都做不到,還彼此打量。

“請放下!這表示你們有待磨練。教官也只比這些同學略為驕傲,在體能狀態良好、不武裝的大前提下,教官能拿滿分——你們覺得這值得驕傲嗎?”林紫瞳將問題丟還給學生。

不經意轉頭,卻見操場上領著學生的祁軍塵正好朝她望,四目相對,他竟笑著點頭——是和她打招呼吧!臉上也不自覺漾著純真的甜美。她從不記恨,沒有人能壞到令她忘不掉,那場爭執兩人都有錯,她則多了出醜。信步走回講台,聽取學生的發言。

“報告教官,我們覺得武裝與否,都值得驕傲,因為教官沒有跑出魁梧的藍波身材,依舊是要人保護的溫柔。”他並大聲問同伴:“對不對?”

“對!”全體一致贊成,賞識之心盡在眼底。

“謝謝!”她也順著他們的話,指著迴避:“所以教官有私人保鏢。”

“能不能介紹一下?”

“沒人聽說嗎?”林紫瞳懷疑地看著他們。“它叫迴避,是上尉軍犬,已經除役了,回到教官身邊安享晚年。”

“沒有‘肅靜’嗎?”

“有——已為國捐軀了!”

輕輕一語,頓使台下啞然無聲。

“沒關係!教官現在還有迴避,不會哭的。”她笑著安慰他們的無心。“先談談武器好了!陸軍基本配備是槍械……”

朗朗上課聲、輕輕鳥蟲鳴,校園一片祥和甯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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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0:57
第二章

近午時分,太陽下的陸軍官校看起來有點懶又不會太懶。靠近大門口的樹蔭底下——

“同學們手上拿的武器,就是統稱M十六自動步槍。”

林紫瞳介紹實物給學生瞧,她知道這群大孩子早就蠢蠢欲動了。 本來嘛!圖片哪有真貨來得吸引人。見他們一一低下頭研究,便接著說:“不要嫌它笨重,不要說它不夠美麗,好歹人家也是進口舶來品。有朝一日,當你們有機會上場作戰時,它就是各位的守護神!所以我們要撤底瞭解‘戰友’,以增加活命的機會。首先看看它的構造……”

她拿起槍枝,俐落而輕鬆地在秒數進入十進位前,完成細部分解,零件整齊排放在桌上,叫學生們開了眼界。

他們畢竟還年輕,不懂得控制情緒——全傻了!

“注意。”林紫瞳高聲喊道:“如果教官是敵人,你們現在已經和上帝同在,幫聖母抱小孩了!”

不理會學生們所發出的陣陣輕笑,她繼續認真地侃侃而談:“不要佩服教官的速度,因為那是教官要同學們達成的低標準。 國家不需要浪費四年替敵人訓練把子,不能成為神槍手就趁早改行。現在——閉上嘴巴、收起臉上的驚嘆號,中華民國未來的軍官們,仔細看看你們的另一半——標準中美混血兒P六十五式A三步槍,共有槌托……”

她生動有趣的教學,讓學生與趣盎然地聽講。這時——“雄壯、威武、嚴肅、剛直……”

另一班學生路過,紛紛利用眼角餘光偷瞄;有的甚至大膽地直盯著這位迷人的新教官,連兩旁的助教也忍不住一塊轉過頭來,直到歌聲漸微。

沒辦法!目標太顯眼,想忽略都難。欣賞美的事物乃人之天性嘛!人皆如此,林紫瞳也不在意。不過——領隊的值星頭頭可不同流合汙喔!他可是在意得有點兒——咳!咳!

“部隊注意——原地踏步——踏!”祁軍塵以絕對夠大的音量斥道:“人家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你們才入校多久,就被太陽曬昏頭,而來者不拒了嗎?國家花錢培育你們,是為了鍛練強健的體魄,成為棟樑之材;不是請你們來長針眼,浪費醫療資源……”

這般被“指著和尚罵禿驢”的奇恥大辱,還是她吹過二十五根蠟燭以來頭一遭!林紫瞳不住瞟了發言者一眼。原來是“仇家”,難怪說得既八股又八卦。那曾有的笑全是奸笑嘍!哼!針眼?看她會長針眼,那看他不就生骨刺。不自覺得扯動嘴角吟吟有辭,輕罵:“差勁!”

“報告教官,不反擊嗎?”學生發出不平之鳴了。

“教官可以聽而不聞,讓它隨風飄逝;也能從善如流,順從民意。”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卻仍不免語帶煽動。“這裡有公孫先生或諸葛孔明再世嗎?”

“報告教官,學生能盡情發揮嗎?”都浴翰大膽地請示,連同數十張興奮得準備奮勇殺敵的臉孔,一塊期待她的答案。

“一朵‘梅花’夠你們玩嗎?”林紫瞳變相應允,辜負他們的心意是不道德又不人道的殘酷做法。輕鬆一下又何妨!她也想看看這群大孩子玩啥花招。

“謝謝教官!我們會努力扳回教官的面子。”小組長立即集合,交頭接耳、運籌帷幄一番後,便指揮全體——

“前面站了一個鬼,短短的頭髮掛‘金帶’,你呀!你呀!你是誰?為什麼有眼無珠亂罵人?鬼兒聽了掉眼淚,臉色漲成豬肝紅。我呀!我呀!我是鬼。我需要人來陪我,給我安慰。”整齊唱完,附加一句:“哦——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林紫瞳對他們的效率報以淡淡微笑,雖然有些過分,卻很佩服學生的默契。

未等她開口,對方就有人先行反擊,迅速擊潰了她才升起的惻隱之心。

“她——以為她很美麗,其實只有背影還可以……”那班學生也合作地朗朗高歌。

這就是中華民國的軍人可愛之處——團結。可是,用錯地方了!自己因他們逾禁反感地挑高眉,看著眼前的子弟兵——

“青劃坡上有群大黃牛,黃牛的面前有個大傻瓜……”

差強人意啦!誰叫敵人剛好位居高處!林紫瞳點頭接受。

“黃牛”馬上回禮:“小小羊兒跟著媽,有白、有黑、也有花,你們可曾吃飽哇……”

言下之意就是“哭餓”!他們焉有不反擊的道理,卯足了勁,拉開了嗓門,唱:“我們是正義的一方,要和惡勢力來對抗,有智慧、有膽量,愈戰愈堅強,我……

“打扮著妖嬌模樣……”

“沒良心的人……”

什麼跟什麼嘛!學生們似乎拼急了,只管挑損人的歌曲而不顧內容。林紫瞳也不加制止,但宏亮的歌聲直上雲霄,引得操場上的學生凝神注目,大樓內的人亦紛紛探頭一看究竟——

“你那張略帶著一點點頹廢的臉孔,輕薄的嘴唇含著一千個謊言,無可救藥地歇斯底時和一派的天真……”

有來就有往。

“為了一點虛榮爭得你死我活,比來比去只是為了面子問題,我給你臉你不要臉……”

“你我都是好朋友,讓我們來牽著手,美好時光莫……”

聲音來自上方,對抗人馬紛紛擡頭——哇,盛況空前!每個窗口都有人,敢情是溫爸跟何羅紀充和事佬,調動學生出面調停!

場外的隊伍也自動加入——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龍……永永遠遠是龍的傳人。”

早說了要順應民心,看在小哥何羅紀的分上,她雙手一揮表示停戰,轉而回到課堂中。

“感謝各位同學的大力支持,記得提醒教官不要與你們為敵。現在——忘了那段插曲,回到自動步槍身上。有誰不認識自己的‘老婆’?”林紫瞳停下話語,看他們不表意見,便接著問:“有問題嗎?”

“報告教官,沒有!”

“趁你們信心十足時,開始練習細部分拆裝,不限時間,但教官要看到完整無缺的‘美嬌娘’,開始動作!”

放任學生自行摸索,她則隨意穿梭其中巡視。

對面大樓前,何羅紀正使勁揮手。林紫瞳見了,也舉手示意——這是他們兄妹常玩的遊戲。軍中“地大物博”的扯著嗓門對話太傷神,來回走動又太傷身,所以他們習慣比手劃腳——隔空傳話。原來是問要不要一起吃飯?林紫瞳想了一會,手比著天空,再指自己的小腦袋——烈日當空,她要考慮一下,怕熱得沒食慾。

不過,何羅紀笑著朝大門比。她立刻擺出OK的手勢,不是軍中夥食差,而是被一群叫“人”的動物盯著,會消化不良的。況且外食選擇更多,哪有不好的道理!但——

走路嗎?她指著地上的腳問。

不!他快樂地開著車,要來接她。

祁軍塵也丟下學生走到何羅紀身邊,一塊打量她。

他們大概有話談吧!主動打“帕司”結束空中交談,目光重回學生身上,看大夥差不多完成動作,準備驗收成果時,大門口卻傳來罕見的嘈雜聲——由於距離近,她便主動前往察看究竟。

“長官好!”站崗的兵率先敬禮。

林紫瞳還沒聽進耳朵裡,就被一名老婦人給一把抱住,跪地哀求:“長官,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兒子!我給您磕頭……”

這太激動了吧!她趕緊扶起老婦人。

“有事慢慢講,總要讓我知道如何幫你呀!”並望向一旁的兵,他們只是無奈地搖頭,不知是對自己的“窘境”哀悼,還是壓根不清楚狀況。

“我兒子和媳婦車禍送到醫院,醫生說現在血荒調不到血,加上醫院沒有庫存,要我自己想辦法買血。可是我要向誰買?我也沒錢哪!”老婦人聲淚俱下地泣訴,不斷用手擦著淚。“人家叫我來求你們,說也許會有希望。拜託你們!我給您磕頭——”說著又要跪下。

林紫瞳連忙阻止,問:“需要什麼血型?”

“醫生說AB型。”

“等我一下!”

她跑回學生所在處,召集捐血的志願者,並簡單交代事項,便領著學生們來到國軍醫院急診處,大夥擲起衣袖,一字排開坐上椅子捐血。

老婦人感激得千謝萬謝才離開。

捐血對部隊而言並不新鮮,但林紫瞳可慘了!忘了曾有的“教訓”——人家捐血後休息十分鍾就夠,她則加倍躺著也無法完全褪去控制不住的暈眩。站起身,整個人暈得跌回座椅,方才想起不該莽撞行事的。這下好了!站不住腳怎麼辦?壓低帽沿,躲開被她“驚赫”到的好奇眼神。“都浴翰,帶同學們回去,並請何教官來一趟。”她吩咐。

“是!教官。”他應允後,又馬上喊:“教官好!”

大概是小哥來了,真有效率!她也沒睜眼,只喊著他的外號:“恐龍,我再躺一會。”

“不急,你慢慢休息。”

咦?不是小哥的聲音。連忙拉起軍帽——一張揚著無所謂的笑臉正擺在眼前,在他罵了自己之後,更是顯得不討喜!她懶懶地將帽子歸位,問:“你來做什麼?恐龍呢?”

“我來也一樣。”祁軍塵不喜歡她問到別的男人。

“差多了!”

“你該委婉地表達這些‘偏見’。”他認真地糾正。

“稍早也不見某人含蓄的人身攻擊啊!”林紫瞳明確地提醒“最近”衝突。

他承認那些話是毒了點,但見到那群“變蠅人”張著大野狼似的嘴流口水,心裡就不舒服。

“我對事不對人!”祁軍塵昧著良心講。

她多少也明白。哪個帶兵的不會罵?還比技巧、比高竿、比深度的呢!能從柯林頓罵到關東大地震,從木柵捷運罵到蘇聯瓦解,保證叫人歎為觀止;更可以罵得死人從墳裡出來,再罵得他另掘墳墓躺回去。

“那可以把距離拉遠再說吧!”林紫瞳口氣軟化許多。慢慢坐起身,輕甩了頭,該差不多了吧!一著地,仍晃了一下,她隨即扶著椅子穩住,腰間也平空多了結實的手臂。

“沒事吧!”祁軍塵關心地低頭探望。

天氣已經夠熱了,他還靠得如此近,怎麼會沒事呢?林紫瞳早羞紅了粉頰。他俊朗的陽剛氣息,更叫她不自在地怦然心跳,匆匆躲開他的懷抱,正好看見何羅紀到來,便毫不猶豫投入來者的懷裡——

臉蛋的臊熱和急促的踉蹌,讓何羅紀誤會地責難:“為什麼不多躺會?我不是請軍塵來幫你了!”

“他又不是你!多丟臉。”

天啊!前五個字似乎說得太直接了,有張酷顔開始起化學變化,冷眼瞪著他們。

“丟臉!你也知道丟臉!?有個萬一怎麼辦?”何羅紀仍一味地斥責。

“我忘了嘛!”林紫瞳率性地撒嬌,連有外人在場都忘了。“一急,哪顧得了這麼多!你以為我喜歡啊?”

“還吃不吃飯?”他知道一定是白問了。

她輕輕搖頭。這些事還不夠“飽”嗎?

“不陪你了,我要回師部。”她說。

預料中的答案。何羅紀接著擡頭——

“那你——”他的話被“凍”住了。有沒有搞錯?三十八度的烈日都融不了老友臉上的冰霜吧!怎麼回事?緩緩地吐出完整問句:“你大概也不吃吧!”想也知道,誰理他啊!何羅紀無趣地聳聳肩,手臂橫過林紫瞳的纖腰輕攬:“好吧!我送你……”

“我送她就行了!”祁軍塵迅速接下他的話。目光落在纖腰上的“毛手”,恨不得宣佈驅逐出境般說道:“你去吃飯。”

哦!還是會說話,又沒說不讓他送,急什麼?何羅紀好笑地看著他,卻被林紫瞳搶去了發言權——

“迴避會陪我,你們都去吃飯,不用送了!”

何羅紀笑不出來了,楞楞望著看起來很正常的兩個人。今天不宜開口嗎?為何淨跟他搶辭?還是待會用餐不安全,所以他們都競相躲避?可是——怎麼看他們也不像是能預知危險的動物啊!算了!換地方吃飯,免得死於非命。不過——看看那隻大狼狗,想想他的“小老婆”,嗯,決定了!確定沒人要發言,便告訴林紫瞳:“讓軍塵送你,搭車輕鬆些,也省得教人擔心。”並攬著她來到好友面前:“交給你了!”

雙方交代清楚,他便踏出瀟灑步伐——再會啦!

林紫瞳才管不了這許多呢!一群大男人老是導著不變的戲碼,她才不要演;話不是她說的,她就沒遵守的必要,當然跟著走人。

祁軍塵卻更快補上何羅經的位置,連手也是。

“我送你。”他語氣堅決卻不失客氣地說道:“需要為這點小事爭執嗎?”

爭?基於雙方的距離及天氣溫度的雙重影響,害她連頭都擡不起來了,拿什麼爭?

“迴避也一起。”她這項堅持不變,只是聲音小了點。

“沒問題!”祁軍塵毫不猶豫。“走吧!”

看到車,林紫瞳恍然頓悟。他的大方不是沒原因的——軍用吉普車哪能和“你愛她”比!她懷著坐雲霄飛車的準備,卻意外發覺他收斂許多,沒像上回橫衝直撞地像跑百米般,大概是受限於它的高齡吧!望著兩旁有點舊、有點破、有點老的整齊房舍,心情竟好得讓臉上揚起顯而易見的笑容。

“俱樂部周未有舞會,有沒有興趣?”

突來之語令林紫瞳收回視線。俱樂部是飛官“集散中心”,常辦舞會,她一次也沒去過——因為不想!興趣缺缺是必然的,但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有高度的興趣想知道。

“這——算是邀請?”她試探性地一問。

“不是!”祁軍塵幹脆得不拖泥帶水,卻後悔得要命。

這人是哪跑出來的?不是邀請,難道缺打雜小妹?說不定是要個廚娘!唉!問一答一就好了,何必旁生枝節。

“話說在前頭——對事不對人!我對舞會是興趣缺缺,所以——”林紫瞳輕輕聳肩。

“還記恨?”祁軍塵把車暫停在師部門口。

“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狹窄的心胸。”她不刻意回答他的問題,趕在車開進師部前跳下車,她不想成為“緋聞”的焦點。“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是因為他吧!”

“誰?”她困惑地回頭。

帥氣的臉龐多了嚴肅的神色,銳利的雙眸直直地盯著她。好一會——祁軍塵才說:“何羅紀。”

有一剎那,她真以為他在吃醋。不過沒道理啊!錯覺吧!

但小哥和舞會有什麼關係?她有漏掉什麼重點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和誰都無關,她可是個獨立自主的個體。

“絕對和他沒關係!”林紫瞳確切地答複。“拜拜!”

目送心儀的倩影遠去,祁軍塵臉上慢慢綻放出無由的喜悅。

週末的管區總是格外的悠閒。林紫瞳卻看著不該悠閒坐在窗檯上的何羅紀正望著她——不單純的!

“晚上俱樂部有舞會,我是主辦者之一。”

“我知道。”她指的是前半段。

“你知道!”他意外地自窗檯跳下,坐在林紫瞳對面。“知道也好,賞個臉一起參加吧!”

有問題!軍官聚會她從不參與,更甭提他們的飛官舞會。碰過那麼多次釘子了,今天怎麼又想不開找她?“恐龍,你的腦袋真的成了化石嗎?”

何羅紀不悅地皺眉。也不知是哪個沒腦兒取的綽號,說他的名字要“合邏輯”的話,只有侏儸紀裡的恐龍最恰當,絕種的動物和他無人可及的電腦天才,正好配合得天衣無縫。自那時候起“恐龍”就等於何羅紀!也不曉得怎麼傳的,倒方便小妹在外人面前使用。現在,他的“威名”只差沒遠播海軍了。恨哪!他只有這句話:“不雅的外號!”他不很高興卻得忍著。“我缺舞伴,幫個忙吧!”

林紫瞳遺憾地搖頭。原就不怎樣的心情,更不怎樣了!說他缺“千人枕”的手臂,她會自掏腰包贊助義肢。舞伴——去跟鬼講、去騙三歲小孩都行,就是不能對她用!

“把口袋裡的電話簿攤開,馬上就有一大堆美女搶著你的手臂。還有方法二、方法三,我可以教你。”

“庸脂俗粉哪能和你比!今晚我開舞,可丟不起這個臉。”何羅紀講了一半真話。

“我是你妹妹,不是你女朋友,威風得起來嗎?”她只覺得無聊,包括現在浪費唇舌說中國字。請她當食客去白吃一頓,可能還勉為其難地列入考慮,活體展示品就免了,等她“作古”再商量吧!

“又沒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何羅紀很有自信。

林紫瞳處於“甯靜”狀態了,連她脾氣在倒數計時、蓄勢待發都不知道,答案明顯的二選一——眼前這個人不是被附身,就是背著自己做了“不法勾當”,而且和她脫不了關係。“傻子事件”才饒了他,現在又不怕死地再玩一次?做個深呼吸,她討厭那一張一合出聲音的動作——

“你很煩耶!為什麼非我不可?”她不耐煩低吼。

惹得腳邊的迴避堅起耳朵,警戒地擡頭備戰——它是六親不認,只在乎她!

安撫地拍拍它的頭,厭惡地看著何羅紀正努力編織足以使她信服的理由,火了0我的耐性不用考驗了,不妨測試我的智商。”

“好吧!”何羅紀認輸投降了。“弟兄們打賭我約不到你這朵野玫瑰,連軍塵也賭你不可能參加,我才發豪語——一定帶你到場,所以你得幫哥。”

軍塵?好名字!讓她覺得心情好轉,她倒想看看那群無所不賭的空官拿什麼做賭注,自己又值多少?

“賭什麼?”

何羅紀盯著她降溫的臉龐衡量情況,斟酌再三才實說:“半個月本俸。”

哇——這麼大的賭注!林紫瞳吃驚得瞪直了眼。她的肉秤斤論兩地賣,也沒那麼值錢吧!將來連飛機都讓他們開去賣。

“你們瘋了?”她只想到這種可能。

“誰叫你的‘掛零紀錄’讓他們鐵了心,以為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他隨興斜靠著椅背,安心地說:“去吧!”

“他們贏了。”她淡然宣佈。

何羅紀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親妹妹居然不顧他的死活?!面子重要,錢也不能不要,兩者都不可拋棄!

“紫瞳,別這樣!我下個月的人生全靠你了,好歹幫哥這一次嘛!”他不計形象地好言拜託。

“恕難從命!”她懶懶地拒絕,帶著迴避出去。

他也急忙起身追隨,大步一跨,正好撞上突然止步的林紫瞳。猛擡頭——

“走得好好的……”到口的責備即刻吞下肚。何羅紀馬上拿出乖兒子的笑臉,問:“爸,您怎麼也來了?”

林紫瞳向一旁退去,靜默倚在牆邊,覺得第六感的霉運指數正在爬升。

“來看看你有什麼事,居然專程來煩紫瞳。”何父看似責備,其實是來助一臂之力的。

何羅紀知道強力支援來了,哪有不善加利用的道理!老爸一句話,勝過自己跪地哀求,趕緊說明來意:“爸!我不是來煩人的,而是請紫瞳去參加舞會。”

“很好啊!年輕是該多玩玩的。紫瞳,就跟你小哥去嘛!”何父也站在兒子那一方。

“不公平!你都幫他。”她就知道心情差不是沒原因的,它正警告自己會倒楣!

“誰管他們!爸只希望你快樂,不要成天和這身軍服為伍,像個正常的女孩去玩、去瘋。”何父有感而發,也是動之以情。女兒是他的驕傲、他的最愛,也是最放心不下的一塊寶。

“好啦!我去就是了!”林紫瞳最怕看到父親感到對不起她的愧疚模樣,卻不甘心“好人”得逞,轉問何羅紀:“我有什麼好處?”

“他哪有什麼好處可以給你!”何父替他開口。“想要什麼?跟爸說。”

“做樁家大小通殺,好處多著呢!”她若無其事地嘀咕,但確定能傳到父親耳裡,以報複方才的“請將”之仇。

果不其然——

何羅紀認命地重新交代事情的始末——原封不動。

何父聽了只無奈地嘆口氣。這些伎倆看多了,不新鮮啦!但玩得這麼的高資本——見兒子不好意思地摸著頭,才緩緩定論:“選紫瞳喜歡的CD音響好了!”

“要原裝進口的!”林紫瞳不客氣地補充。既然要“敲詐”,就不必在乎受害者心疼,出力的可是自已!

“小吸血鬼!”何羅紀在她耳邊罵著。不過人肯去就好,反正都是別人的血汗錢,自己少賺些而已,就算是“手續費”嘍0那早點走吧!還得幫你‘包裝’。”

“爸,我出去了!”林紫瞳帶頭走。

“小姐,回來……”何羅紀在後頭出聲。指著她腳邊的狗兒,不以為然地瞪著眼,問:“它也去?”

“又不礙事!”她再靠回牆上。寄望因迴避而省去這趟“證明”之行。

但天不從人願,何羅紀沒轍地屈服在另一張贊成票——何父也點頭,遂毫不抗爭地走在前頭。

唉!或許下次養只聖伯納,才夠份量。

俱樂部大門口的兵,睜著他們自以為有問題的大眼睛,專心過度地看著身穿淡藍色小禮服的林紫瞳——

“你真是被金錢蒙弊了良心,竟然叫我穿成這樣,來滿足你的虛榮感。”她不否認這漂亮的一身,更突顯出她誘人的氣質;儘管包得密不透風,但仍引來一雙雙引頸期待的眼神,叫她不怨也難。

“要帶就帶最好的!我夠嗆,他們也輸得甘願些。”

買舞小姐出場啊!帶什麼帶!林紫瞳根本懶得理他,她是志在參加,只負責露臉開舞,讓別人的錢變成小哥的,當然!她這個“幫凶”也有分。替迴避選好位置,挽著“樁家”的手臂,進展示場了。

由於開場時間還沒到,他們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格外搶眼。場中軍官紛紛丟下自己所帶的庸脂俗紛,前來確認印證,徒留無數女孩怨妒的眼神。

看到何羅紀就像只驕傲的大孔雀般志得意滿,林紫瞳謹以似有若無的笑臉,面對眾軍官慇勤問話。她得承認——這群原本就夠帥、夠俊的體面飛官,在穿上威風凜凜的大禮服之後,更好看得過分,簡直非人類了;難怪女孩們迷得倒追,傷心、傷身也甘願,真傻!

輕輕垂下眼簾,她有些倦了,老式而客套的寒暄總是特別膩人的,尤其自己又是個心不甘、情不願的活動道具。如果現在能站在甲板上的星空下,吹著海風、聽著浪濤,一定很棒!這個想法讓她覺得舒暢些,因而露出粉頰上深深的酒窩。

一杯飲料冷不防地出現眼前,她愣然擡頭,迎上祁軍塵銳利的眼神,他冷峻的臉有一絲不滿的神情,依然是人群中最出色的——

“她不喝酒。”何羅紀替她回答,並大剌剌地接收了。

是嗎?祁軍塵沒吭聲,嘲諷地挑動雙眉,一口氣喝幹了手上的飲料。燈光頓時暗下,大夥先後回到被遺忘多時的女伴身邊。

林紫瞳知道舞會就要開始了,但他沒走開,依然看著她,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中,仍令她緊張得有些無所適從。

“走吧!該我們開舞了。”何羅紀親密地攬著她的纖腰,滑入舞池,翩然起舞。

飛官不會跳舞,就對不起那張飛行執照;跳得不好,就愧對那身藍色軍服。何羅紀更是標準的舞林高手,在他熟練的技巧帶領下,林紫瞳漸漸忘卻那對緊盯著她的眼神,專心地投入其中。優美的曲線在性感的紗裙下若隱若現,格外引人暇思,也更添神秘美感。

一曲終了,博得滿堂喝采。兩人退至場邊,不期然地與祁軍塵撞個正著——

“可以請你跳支舞嗎?”祁軍塵謙恭有禮地邀請。

“對……”林紫瞳幾乎連一個字都還沒完整說出,纖纖玉手就被那“過河拆橋”的兄長送進對方伸出的大掌中。

“剛好!我還有事,紫瞳交給你了。”何羅紀速速交代完。 便急急脫身,趕著去“收帳”。

她毫無“上訴”的機會,就二度身陷舞池。音樂是華而滋也就算了,探戈也還能應付,卻偏不湊巧剛好是個緩八拍的慢舞。七早八早就放這種浪漫的舞曲做什麼?害人嘛!害她連連踏錯腳步,倒楣的自然是舞伴的腳!接著曲風一轉,這種快節奏的迪斯可,要如何配合?她不知道!

“我們去吃東西,好不好?”林紫瞳不自在地提議。

祁軍塵輕輕抵住她的太陽穴,對著她的耳畔低語:“你在害怕?”他滿懷念初見面時,她一副想剷除“罪惡”理直氣壯的嬌態,但更喜歡現在她小鳥依人的羞怯。

“只是不習慣,我不想在這摔倒。”話才說完,高跟鞋又再度踩在他已不光亮的黑皮鞋上。

他顯然不介意擁有一雙新的灰皮鞋,改以雙手溫柔地環抱著她,是怕她摔吧!直到舞曲結束。

祁軍塵又端了懷飲料給她,見她遲疑地望著自己,才笑著說:“果汁。”

“謝謝!”林紫瞳放心地接過去。“我該走了。”

“不吃點東西?”他想留住她。

嗯!比小哥有良心多了。可是看看週遭都想為半個月薪水撈回本的“輸家”,她搖頭。

“我不想再跳舞了。”

“放心!”祁軍塵肯定地擔 保,他也不想別人來邀她跳。

“你說的!覺得丟臉就通知一聲。”林紫瞳當真端起盤子吃了起來。也不知他用了什麼防護罩使她變成隱形人,在她品嚐完美食,並裝滿一盤子的甜點時,居然沒有半個人來噓寒問暖。“謝謝你的幫忙,我先走了,拜拜!”

這會兒不知是誰比較像過河拆橋的人!祁軍塵趕緊放下手上的懷子——更像是用扔的,追上如偷兒般開溜的林紫瞳。

“羅紀還沒回來!”

“我可以不等他。”

她小心地端著食物避開人群,就怕前功盡棄會遭雷劈;他也不說話地幫忙開路。

來到門口,林紫瞳才告訴他:“迴避會陪我回去,你繼續玩。”

祁軍塵不表意見地陪在一旁,並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她笑著接受;兩人一塊離開俱樂部,靜靜地走在大馬路旁的人行道上。

“你說過不會來的。”祁軍塵憋不住話,還是問了,他只想知道原因。

等了一會,不知是考慮,還是吞下食物,才聽到回答的聲音——

“沒辦法,我也不想來的,誰叫你們要打賭。不過,我只答應開舞!”林紫瞳略感歉疚地轉過臉。“對不起!害你輸了。”

“為什麼幫他?”這是最重要的!他甚至想直接問:你們倆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她能說嗎?到時候被五馬分屍的人——不曉得是誰?就算不是自己,她也不會幸運到哪去吧!林紫瞳放棄了食不知味的盤中餐,放在地上給迴避吃——它最愛甜食了,況且本來就有一半是替它拿的。

她的沈默不語,猶如一股無形的壓力,讓祁軍塵有些許不安,再次輕問:“為什麼幫他?”

看著迴避滿足地舔著盤底,深怕遺漏了一丁點的殘渣,一副希望能吞下空盤子的模樣。她才緩緩站起來,兩人相對而立,他仍是專心地看著她,保持著一點距離,她沒那麼緊張了,或許開始適應了吧!

“你最好去問恐龍,看他怎麼說。”

“為什麼?”他要現在知道答案。

“決定權在他。而且——我怕有人會瘋掉!”林紫瞳自顧自地先走了。賭徒最怕的莫過於詐賭吧!開玩笑,半個月的薪水能隨便玩嗎?畢竟是親手足,血還是濃於水的,她得為“何”家後代著想。

祁軍塵快崩潰了!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他不想往不希望的那方面推測但又無從解釋。問恐龍?不!想回頭問清楚,但目光卻離不開那愈走愈遠的美麗倩影——摒棄所有雜念,一鼓作氣追上。

“小心點!”林紫瞳指著因他快速追來,而擡頭戒備的狗兒。“跑步接近我很危險!尤其是沒有太陽的時候。”不過,迴避為什麼沒對他凶呢?她有些納悶。

他說:“我們去吃飯。”

“這——算是邀請嗎?”她睜著靈活的明眸,看他謹慎地很慢、很慢地點頭,不禁仰望星空,泛著甜甜的笑。“對不起!我得拒絕你。”

“為什麼?”他真覺得自己蠢得可以,怎麼老是說這三個字!

“我不跟別人吃飯,也不單獨赴約。”杵在這兒都有違常理,只是她沒一一說明。

“不能破例?”

又要破例?林紫瞳懷疑地看著他,問:“你也跟人家打賭嗎?”

他老實地否認。

“既然如此,你也沒有損失,我又何必破例?”如果他跟人家打賭,看在他是被害者的情分上,她或許會答應;既然沒有,就最好不過了。

祁軍塵可嘔死了!說話也要翻黃曆看時辰嗎?怎麼連連碰壁!懊悔之際,她已停在一棵大松樹下,面向馬路左右觀望。師部還沒到,她在看什麼?隨即耳聞——

“你的外套借我,好不好?”她拉著那件不屬於自己的深藍色外套。

順著她的眼光看到對面的崗哨,他心裡大致有了譜。她必然是舍正門取側道進營區,為了避免更多大腦無法控制的好奇眼神注目。他打心裡贊成這項明智之舉,但——

“還我一頓飯。”他擺明了敲詐。

不錯嘛!還有點腦子,懂得落井下石,具備“漢奸”的天賦!她想。

“時間我眩”她不熱中地勉強就允,並動手梳理秀髮結辮。“手帕一塊外借吧!”

他無條件支援。

扣上那排扣子,整個人有些不倫不類的,但好過之前花哨的一身,她才不要招搖地一路走回寢室。

“謝啦!拜拜!”她愉快地道別。

“記得你答應的事。”祁軍塵在她身後提醒,目送她從容而優雅地橫過馬路。

在崗哨前被阻擋——

“站住!口令。”

林紫瞳沒好氣地望著一對超級二兵,轉向他們的頭兒喊:“徐班長。”

“有!”徐振良大步衝出來。不確定地瞄了瞄,再打量迴避,隨即大喊:“連長好!”

哨兵也跟著收起槍枝立正,致敬,說:“連長好!”

好完了還楞在原地!她便問道:“徐班長,看清楚了嗎?”

“報告連長,看清楚了!”他沒察覺不對勁。

“不用確認?”

“報告連長,不用確認。”

“那,連長可以走了嗎?”

“報告連長,可以。”

說“可以”卻不走開,自己等到答案也沒用。她該飛天?還是遁地?或是另開一扇門?林紫瞳靜靜地站著,等他發現狀況。可惜——

“報告班長——”二兵的眼力強過徐振良的反射神經,快一步提醒:“連長過不去。”

徐振良立即大步閃退到最旁邊。

“徐班長,下次和連長講話請擡頭挺胸,目光不得低於肩膀以下,要目、不、斜、視。”她認真要求。

“是!連長。”他仍維持目不斜視地看別處。

林紫瞳也奈何不了。步入營區卻不由自主地回頭,見祁軍塵還在樹下,她有絲甜蜜地和他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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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3:24
第三章

“報告連長,會客室有人外找。”

林紫瞳望著萬里無雲的睛空,放下手上的《武器大觀》,頗富玩味地盯著門口的“傳令兵”。會客室離這兒有段距離,走起來不累人卻也要喘口氣,方便的機器不用,專程派個人來通知。而且還不是隨處可見的小兵,是小兵的班長——全連,不,全師團最老實的班長。絕不正眼注視和他講話的適婚女性同胞,包括她自已,縱然要求過也不見改善。她含蓄地問:“怎麼親自跑一趟?”

“報告連長,電話故障了!”

他只說出重點,少了但書,林紫瞳已開始“編印出書”了。八成,沒錯!絕對是那三個死黨老朋友來帶她遠離“男人國”,享受一下被亂七八糟的社會汙染的快感,順便再回饋一些不明不白的混亂給它。

到於他——只是被那群好色兼賴皮的班兵的“拱豬”。

如果她是糖,那會客室的嬌客就是蜜了!而他則是酣睡中的獅子,任“蒼蠅”狂亂飛舞——在他醒來前。

“一塊走吧!”她擱下雜誌起身。

“是!連長。”他趕忙空出整個走道。

他是依林紫瞳的身位預留空間?還是她有傳染性疾病?距離也拉得太安全了吧!林紫瞳懶得再“糾正”了,帶頭離寢室,彷彿聽到一聲得救的嘆息。

“天啊!”她只有這兩個字好說。

驚嘆號尚未解除,就見到一堆“水昆兄”在會客室前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等待被招魂,嘖!

“徐班長,請搞定那群無主冤魂。”她請睡獅出馬。

“是!連長。”他樂意之至地快步前去。爸爸要孝順祖父,卻可以管教兒子;他和班兵正是這種關係——可松可松。高喊:“班兵注意——面向班長集合。”

命令一下!身著草綠色制服的阿兵哥迅速依令排好。連會客室的三個女孩也聞聲而出,好奇地站在陽光毒害不到的門口“閱兵”。只見他板著一張臉,問那群比平時更擡頭挺胸的弟兄們,說道:“天上有沒有太陽?”

這種發話還用問嗎?太陽大大地高掛在空中,不望天看地也能感受到它熱情的照耀啊!她們不約而同地報以“你很白”的評估眼神,看著他們正經回答:“報告班長,有!”

“地上有沒有綠草?”

“報告班長,有!”

他似乎很滿意班兵的答案,停了半秒種鬆弛臉上的肌肉,和藹可親只差沒笑容地客氣問道:“用你們的腦子仔細想,告訴班長——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

啊哈!狀況來啦!這種聯想題不是用來腦力激盪,而是拿來磨練心志的熱身題。阿兵哥已拚命地在胸前畫十字護身,也願觀世音菩薩與他人同在。女孩們倒不明就裡地認真思考。

“大聲點!”徐振良恢復了原有的嚴肅。“班長耳背沒聽到聲音。”

她們聽了都失聲輕笑。 本來就沒人回答,他想聽到什麼天籟之音?

林紫瞳警告性地在從姑娘頭上進行手指連續跳躍,各敲了一記,敬請她們保持肅靜。這是帶兵的一貫作法——循序漸進,只為了朝“準備倒大楣”的高遠目標逾進。每個班長都以挑戰班兵的新鮮感為己任,用心良苦猛想新招伺候,可惜沒人體恤。

班兵就顯得內行多了。既然會死,何必要九彎十八拐地飽受折磨!

“報告班長,沒有。”他們直接領牌等死了。

“再說一次!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他還挺有良心地配合肢體動作,比了上、指著下,幫助他們想答案。

不過——

“報告班長,沒有。”

“沒有?”他大聲質疑。“天地有正氣!你們卻大言不慚地說沒有。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國立編譯館嗎?簡單的兩個字就想推翻五千年悠久文化,你們對得起誰?自己嗎?”

班兵哪敢再開口。班長的“教誨”算是有深度的高級篇!不會說得你後悔出生,有辱門風;不會講得你羞愧至極,想以死來保住祖先的清譽。這點萬幸的認知,也是促使他們苟延殘喘在步兵師的最大動力。

他接著再次問道:“告訴班長,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

“報告班長,有正氣。”

“很好!班長現在賦予你們一個神聖的任務——去把正氣找出來,別讓不起眼的雜草遮住它。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條條大路通羅馬。方法求新求變,處罰一成不變。他們全都十分認命地接受所托——除草去啦!

“你們說話都得繞這——麼大個圈啊!”藍庭有些於心不忍。太陽好曬人的0會不會太狠了?”

“婦人之仁!太陽又曬不死人。”溫雨凰不在意地撥弄一頭短髮微誚。

“人家為了看你才受罰,好歹說點人話來聽聽吧!”沈萱不苟同地幫腔,她也是短髮族。

“什麼看我?明明是看你們!帽子亂戴會壓死人的。”

“和我無關,都怪藍庭沒事長得那麼漂亮!”

“才不是呢!別把罪過推給我……”

長得漂亮是罪過,長很抱歉是積陰德嘍!那整型大夫不是成天在做缺德事?一張人皮也值得浪費口水推辭。林紫瞳清清嗓子,自我“犧牲”說道:“小姐們!你們都長得見不得人。他們是來看我的!行嗎?”

“死丫頭!”溫雨凰痛賞一拳。“太瞧不起人了吧!”

“什麼見不得人?太侮辱我的美貌了。”沈萱也跟著抗議。

“花錢請我拍廣告——本姑娘還不屑呢!”

“被你貶到北大西洋去了,嫁給海龍王嗎……”

林紫瞳真打從心裡佩服這些——怕比人家美,又要比人家美的女人。什麼活都有得申訴,掰得連形象都不顧。

“夠了啦!沒看到這裡還有觀眾啊!”林紫瞳板著嬌顔,指著一旁不語目光始終不敢直視她的老實班長。“怕嫁不出去的話,就嫁給他啊!保證比海龍王強。原形畢露的你們也省得再裝……”

話還沒到盡頭,沈萱就直率地戳了她的腦袋。“跟你有仇啊?專挑我的語病!”

“小心我開驗傷單告你虐待。”林紫瞳白了她一眼。轉而對急欲離現場的唯一男性說道:“徐班長,你先去忙吧!”

“是,連長。”

看他如獲大赦地迅速遠離。藍庭不禁有些好奇:“他——很怕你?”

林紫瞳無比純真的臉孔,卻閃耀絕對邪惡的光芒,教人無從判別。

“我——很恐怖?”她發揮一貫的反問伎倆。

三張各具特色的嬌顔緩緩搖頭否定。四人之中,最美麗的是她、最有氣質的是她、最有人緣的也是她,囊括所有的“最”於一身。理論上是人人想追求她,不過或許是曲高和寡吧!現實和理想總是有差距的。實際上,她的感情世界就像純潔衛生紙一樣——不含螢光劑!要命的是那張守口如瓶的嘴,淨會說些無關痛癢的風花雪月,讓她們也無從打探。

知道她們心裡所想,林紫瞳趕緊轉開話題:“你們不是來‘解放’我的嗎?走吧!”

溫雨凰卻硬是拖住了她走出的腳步。“你又穿這樣?”上上下下指了指那身軍便服。

“進去就不出來了!”她扔下比二五八萬更拽的姿態,腳都還沒驕傲地踏出來就——

“紫瞳——”藍庭也出聲。

她一定會被那一聲不要命的長長尾音給縮短陽壽的!她慢——慢——地拜託脖子轉動,以一百三十五度的危險側臉問:“還有問題?”

“你們的路,我——不敢走。”藍庭面有難色。

不只她,連藍庭和溫雨凰也拷貝了她的表情,一同說著:我害怕!

這頗令林紫瞳意外。會客室到大門這段路是刻意用小石子鋪的,以加強夜間警戒。雖然不像一般道路好走,但不至於到不敢吧!

哦!她知道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心情了。高高的鞋跟、短短的窄裙,的確會加重這段特殊路面的困難度。自己一定錯過了開場精采的搏命演出,不然她們哪會如此安分。

“那——剛剛是怎麼來的?”林紫瞳存心捉弄。

“你……”

三隻帶毒的玉手聯合替主人發威。

林紫瞳閃得可快了,她可不想真正擁有“花”容。大步一退,切出適當安全距離。伸手制止了她們的狂野:“稍安勿躁!徐班長。”

徐振良大快步跑來。

“找兩個班兵過來,個高的!”林紫瞳簡單交代。

“是!連長。”

藍庭不敢置信地看他走開,急得追究問:“紫瞳,你該不會是——”下文硬是梗在喉嚨裡。

她們的小小懷疑,在徐班長帶人來時,成了大大的不安。

“報告連長,班兵到齊了。”

“注意!”她卸下頑皮的撒旦面具,不苟言笑地認真。“現在三位小姐由你們安全護送到門口。如有差錯,自行負責到底!”

“是!連長。”他們齊齊應允。最好有責任可負!

女孩們可慌了。就為了那段不是人走的凹凸石子路,竟然要變相犧牲她們——免費給陌生男子揩油!?沈萱頭一個喊出聲:“林紫瞳,你太無情了吧!”

連名帶姓?她暫停腳步。既然被誤認無情,幹脆絕情演出!頭也不回地下達指令:“徐班長,方才說話的小姐是你的責任!”

“是!連長。”

一切就緒——林紫瞳是這麼認為。快樂地踩在那可愛又滑腳的石子路上,臉上還展現忍俊不住的偷笑,連衛兵因她的笑而傻笑都未察覺,悠哉地往紅色敞蓬車走去。人不能太拘謹,偶而要善待自己,找些開心的事。就像現在——倚在車邊,望著安全越過障礙的好朋友,夾著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怒火,快步殺來,瀕臨失控邊緣。

“請保持淑女風度。”她知道女人死愛面子,男人也死要面子。“留點名聲給人——探聽。”笑著提醒,帥氣地躍入後座,等著她們礙於兩旁不相幹的路人甲乙而將火山口封祝

深深吸口氣,戴上最甜美的假笑。念在大門口的衛兵、軍區人來人往不可抗拒的分上,三個人也只有優雅上車。

“真不敢相信你會做這種事!”溫雨凰忍不住回頭抱怨,幸運的她有車子得以洩恨,彷彿子彈列車沖上大馬路。

“隨便找個‘枴杖’就不管我們死活了!”沈萱念歸念,可還記得命只有一條。輕拍駕駛:“控制點!”

看身邊的藍庭不跟進口誅一番,林紫瞳才不帶勁地反駁:“什麼拐權!他們可是連上最優秀的人才。”

“你說的是那個班長吧!沈萱,你覺得如何?”

“鴛鴦譜要牽對線。”沈萱推得可快了。“沒有砸死人的財產我可不考慮。貧賤夫妻百事哀,聽過吧!”

“被砸死了也花不到,要錢做什麼?”

“我就是喜歡有錢的老公!?

“叫雨凰介紹她哥給你不就好了!”藍庭好意建言。

“那才不好呢!我哥有意中人了。”溫雨凰朝後座比,盯著後視鏡問;“紫瞳,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除了“NO”就是“不”,她想不出第三種答案。

“我哥真的很喜歡你。”她自己也希望有這個大嫂。

她當然知道!但少了那分感覺又能如何?適巧軍用卡車傳來此起彼落的問好的、好奇的“長官好!”問候聲。

林紫瞳用眼神比著上頭只要見到女人就有反應的阿兵哥,包括臉完全背對方向盤的正副駕駛兵,問:“如果他們都很喜歡你,怎麼辦?”

溫雨凰轉頭看了不打緊,還對他們熱情地報以逃逗的微笑,更揮揮勾魂的小手說再見,早就不顧車上乘客的生命都操之在她,自然——啪,腦袋遭殃啦!

“你花痴啊!”沈萱佔地利之便手口並用。“給你問句,你當是表演證明題!?”

她用力揉揉後腦門,一副苦瓜被K濫的含冤委屈:“挑個最愛我的人同居、結婚、生子嘍!”

“你不用愛他嗎?”

“傻瓜!被愛是幸福的,我才不要辛苦地去愛人!”

“笨!”沈萱挑明教訓。“愛能持續多久?天天見面,久了也會膩。人會老、事會變;只有新台幣才是真的!”

藍庭為她們的坦白咋舌,直搖頭。急急拉著林紫瞳,問:“那你呢?你怎麼想?”

“放心!我們是同一陣線的夢幻童話國——只能作夢。”

“還能想,還能找啊!”藍庭一向很堅持。

林紫瞳淺淺一笑,對她的擇善固執不置可否。仰頭望向無邊天際——

對啊!可以想。想像她的王子駕著魔毯在空中飛,騎著白馬在原野奔馳,開著飛機……怎麼會聯想到他?嘴角卻不禁上揚。好像也滿不錯!耳邊還聽到她們爭辯不休——

“有錢,就算當寡婦都快樂!像賈桂琳沒錢的話,還能打扮成高級狐狸創造第二春嗎?”

“我認為愛還是比錢重要。”

“胡址,愛值多少錢?黛安娜還不是只要錢!婚姻帶給她的就是一筆天文數字,龐大的贍養費足夠她過著公主般的生活,要愛幹什麼!?”

“你太悲觀啦!她曾經也幸福 過的。”

“三分鍾的幸福,換來一輩子的痛!劃得來嗎?”

忽然辯論中斷,還給四週一片甯靜——

“少校。”溫雨凰又分神了。“好像有人找你喔!”

大馬路上誰找她?開玩笑也不動動腦子!林紫瞳連罵都懶,依然故我地搖下車窗仰望藍天。感覺真好!幹淨,安靜,靚、淨、靜。

藍庭卻不停地推她:“起來了啦!真的是找你的。”

小幅度地別過驗,看她以童子軍的榮譽保證點頭。林紫瞳才懶洋洋地逐步坐直身軀,直逼懶猴的超慢速,問:“誰找我?”

目標九十度向左轉!三根食指快速比往同一方位——

祁軍塵雖然沒開口,臉上的笑卻足以顯示他的好心情。指著他身旁沒人坐的位子,想……

林紫瞳意外地還以微笑。孺子可教也,想不到他連這招都學會了!輕輕地搖頭,婉拒了他的好意。她不能見色忘友,會遭“人工”天譴的。

電話呢?他接著示意。

誰的?她輕佻著眉不表意見。

車在路口停下,趁著等紅燈的空檔,他拿了筆在手帕上“畫符”,然後丟給她。

她正錯愕之際——

“小心曬傷!”祁軍塵說完,加足馬力揚長而去。

“他是誰?”溫雨凰習慣性地回頭。“好像很喜歡你。”看來大哥可以準備遁入空門。

“你也喜歡他嗎?他長得很好看耶!白馬王子的條件都具備了。”藍庭不掩好奇地讚賞。她的夢中情人就要像他!

“好看能當飯吃嗎?”沈萱又搶著唱反調。這是她活著的樂趣之一,理想是世界大同——全世界的人都和她有相同的思想。

“好看不一定能當飯吃,但他關心你就不會讓你餓肚皮。對不對?紫瞳。”

“關心也會變心……”

她們依舊擡起槓來,為自己的理念而戰——

無所謂啦!有高見就發表,反正左右不了她。高射炮亂轟,自己也沒被炸死過。林紫瞳攤開他的手帕,神遊去了!

“一會去哪兒?”林紫瞳橫躺在布面沙發上隨口問。她不介意就這樣躺著、休息、發呆、什麼事也不做,就像睡在漂亮的棺木中,進行最後的告別式。她真的不在意還有點喜歡呢!與世無爭,多好!

這兒是溫家客廳。她們習慣接受“黑”社會洗禮前,先窩在此處改頭換面、醞釀成熟才出門。

“什麼濫節目嘛!幾十台沒個像樣的。”忙著拿遙控器轉台的溫雨凰邊罵邊分神地回答;“去PUB!”

“沒新鮮的嗎?”她不喜歡那種滿屋子二手菸,專供“寂寞”的人發洩的濫情場所,什麼A、B、C的病源都在那裡。

“很新鮮啊!去看男人脫衣秀,還可以摸呢!”溫雨凰這個電視大兒童還忙著找頻道,根本不當回事地說著。

林紫瞳驚訝得差點從“棺木”裡翻出來,藍庭的驚人之語倒扶了她一把:“你是思春還是性饑渴?沒事去看人家光屁股!”

“要罵也挑些符合深度的字眼,別口沒遮擋地賠上自己的形象。”林紫瞳不讚同她的三級有色用句。再看看另一對毫無坐姿可言的女人,眉頭都皺得打死結了0你們兩個能不能選個‘正常’的姿勢坐?這樣實在有礙觀瞻,妨礙人家‘看’的自由耶!”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關係!”溫雨凰小聲嘀咕,服從地調整姿勢,順便連遙控器都扔到一旁,認真地問:“怎麼樣?要不要去?”

幾個人轉了轉黑白分明的大眼珠。林紫瞳率先搖頭,藍庭見狀也說不,唯有沈萱不反對:“我無所謂,看看也無妨。”

“是嘛!去看看又沒損失。”溫雨凰附和著。

“男人,我天天看。最好看的還在家裡呢!所以沒興趣。”林紫瞳不為所動。 比帥、比竣比酷,誰比得過她三個陸、海、空官的兄長?吃過龍蝦後,蝦米還有味道嗎?

“那不一樣,他們身材健美得像阿諾。”她聽說的。

“我最討厭阿諾了!”藍庭滿臉嫌惡地發言:“一坨一坨的肉看起來好噁心,好像灌了十一分滿的黑香腸。”

“對對對!”林紫瞳頗有同感。“再塗上光亮亮的油,更令人食不下嚥。想減肥的人最適合去觀賞了!”

“那是一定的!你看見的肥豬肉是死的,而他們是活的。”

什麼話!兩人合作地一搭一唱,聽得溫雨凰有些惱火:“你們要不要確認一下,是否活在二十世紀?我怎麼會認識你們這對今之古人?”

她的無心之言,提醒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問:“我們怎麼會認識?”

你看她、她看你,轟然爆出一陣笑聲。

“我們好像不是同學。”林紫瞳先穩住笑。

“當然不是同學!你拿碩士,我們才大學畢業,怎麼可能是同學?”溫雨凰也發表認同宣言。

“不對!”藍庭大聲否定,努力回想過往舊事。“我們國孝國中都在一塊,名副其實的寒窗九年,除了紫瞳後來到台北,我們三個可沒分開過。”

“天啊!”沈萱悲慘地拍著額頭大喊:“記這麼清楚幹什麼?我還甯願只是朋友,相差太懸殊了嘛!”

“紫瞳是碩士軍官,而我們什麼都不是!”溫雨凰也感慨。她只會靠著一口濫英文,四處踐踏別人的土地。

“別拿我的學曆作文章!我只有這點差強人意。”林紫瞳趕忙聲明。她不是天才兒童,也沒什麼天分,只是選對了方向,再加指導得宜,所以同樣大學畢業的她已修完碩士學分。但這沒什麼,每個人的特質不同,她也有差的一面。

“唉——”沈萱大大嘆口氣。“碩士叫差強人意,有錢的說自己什麼都不是。那我豈不是在辦公室浪費生命——混吃等死?”

看她們說得煞有介事般,令藍庭也覺得對不起父母:“我連工作都沒有,是不是該直接投奔大海?”

“隨便閒聊也當真!你明天不就要去面試了,一切多美好!”溫雨凰高興地提醒,樂觀豁達是她最大的本錢。

字面來看是美好,耳朵聽起來也美好,不過當事人的面部表情可就正正得負地很不美好。林紫瞳忍不住走到她身邊坐著,搭著垂頭喪氣的摯友的香肩問道:“上帝告訴你——世界末日要來了嗎?”

“你陪我好不好?沈萱要回家,雨凰明天出國,她們都沒空。你陪我去面試啦!”她期盼地哀求。

“這工作讓你不安就別去呀!”

“不行!”藍庭的臉苦得像喝下五百CC的苦茶濃縮原汁一樣。“若沒錄取,我就得回山中的老家。這是‘大老奸’的最後通牒!”大老奸就是母親大人,世界之最——奸!

“什麼工作?”林紫瞳也有絲好奇。看她從皮包裡翻出一張折得又舊又濫的報紙,紅筆圈出的部分——誠徵高級私人專職秘書一名。

限年輕貌美、身材姣好,諳英日浯,且善解人意。

擅家事,隨傳隨到、配合度高;肯出席各種場合之未婚女性。

高薪、供食宿。有能力者親洽祁氏集團。

地址……

這則徵人啟事的作者真是少見的廣告奇葩。林紫瞳來回看了好幾遍,瞧不出端倪,卻覺得有鬼。雖說是“大老奸”指定,但是長者不代表智者,一把年紀跌破眼鏡、摔人陰溝的也大有人在。她不避諱地明講:“我直說好了!這像不像找舞小姐、伴遊女郎的廣告?”

“對!而且是非常高級的那種。”藍庭隨聲附和。

溫大妹子溫雨凰冷眼看她們一拍即合,高舉反對牌。

“照你們推斷,會做家事的菲傭、外勞一大堆,它可以除去這項條件,不是好找人?誰聽過舞小姐兼下女?”

“所以才說它奇怪呀!紫瞳,陪我去啦!”藍庭還是那副“劉雪華第二”的可憐相哀求。

“好,不過要來得及讓學生見到我才行!”

“謝謝!謝謝!”她高興得作揖打拱,當場成了唱建康歌的“範曉萱”。

“事情解決了就好!PUB呢?”溫雨凰仍未死心。答案不變啦!做人要有原則,兩個死硬派堅守立唱—

“不去。”林紫瞳並做申論:“我想看電影。不然兵分二路,你和沈萱去玩,我回藍庭那裡租片子看。”

“當心摸回愛滋!”藍庭語帶諷刺。

“愛滋是用做的,不用摸。”溫雨凰反唇相稽。

“你還敢做?幹脆找牛郎來個一夜情。”

“一夜情不用自費,路邊酒吧隨便釣就有。”

“還隨貨附贈未婚寶寶。”沈萱義務加強戲劇張力。

“除非我想要,否則它只能待在保險套裡!”

“容小女子插個嘴。”林紫瞳實在是聽不下去。“這些口舌之爭——不會是付諸行動的藍本吧?”

方型椅墊立刻騰空飛擲過來,林紫瞳輕鬆閃避,不幸轉而砸到藍庭。只聽見溫雨凰不悅說道:“虧我們一塊長大!想又不犯法,口頭上過癮也不行嗎!”

“行——”藍庭卯足全力砸還椅墊。“下次把眼鏡戴著看準些,別殃及無辜。”

“無辜!?你懂它的定義——”話卡在清楚的開門聲中。

突襲警報?林紫瞳笑看現場一陣小小的混亂。迅速整理服裝儀容拉短裙,把學生時期應付教官的那一套如數搬出,時間掌握得分毫不差。三個女人以媲美中國小姐的國際標準美姿,迎接大門的開啟者——

“你們都在!”溫石顔顯得意外而驚喜。尤其是——“紫瞳,你也放假!?那麼我……我請你們吃飯!”

“不用了,我正好要走。”林紫瞳說。

她不留情面地迅速拒絕,讓他臉上頓失光采,苦澀地笑語:“我沒下逐客令。”

即使不忍傷害他的善意,但也沒必要讓他心存希望,林紫瞳只有硬著心腸,呈現更甜美的笑顔,委婉說道:“跟你無關。雨凰她們要出去,而我要去藍庭那裡。謝謝你的好意。”

他若有所失的神情更多了層黯淡。溫雨凰立即挺身而出,熱心公益地日行一善,刻意相托:“哥!那你幫我送紫瞳她們回去,好不好?”

“我沒問題!不過……”溫石顔期待地注視著意中人。

臭丫頭!專做窩裡反的內奸。眾目睽睽下,林紫瞳以最最嬌媚的笑容掩飾地下工作——纖纖玉手狠狠地掐了小內奸的豐臀,溫柔地輕語:“麻煩你了!”

“一點也不會!我先去發動車子。”他高興地出去。

扳開在肉上的“鐵鉗”。溫雨凰小聲抗議:“要人命啊!下手這麼重,會變‘胎記’的。”

“被你害死!”林紫瞳才不管下手的力道呢!

“讓他高興一下嘛!”

“然後再一棒敲醒他,是不是?”她悻悻地不敢苟同。左手送汽球、右手拿針戳,做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會折壽的!世界再不美好,也不用提前去“報到”。

“也可以不敲的。”

“你……”她也為之語塞。易地而處,自己也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吧0祝你玩得愉快,我們先走了!”

“快、快、快——快、快、快……”

林紫瞳當真快被煩死了。從睡夢中驚醒的那一秒起,就沒聽到別種聲音,老在那喊“快”。她怎麼看不出來?

衣櫃門一寸一寸地打開,相了半天沒動作——除了那張嘴。藍庭的手終於是捨得活動了,卻慢得像電池用到末期似的,緩緩拿出衣服,缺少地心引力般徐徐比試,連坐下梳頭嘴都沒停。

是哪門子快法?根本就是拖時間嘛!還吵得她不得安甯。

“喂!需要喝杯水嗎?看你跟個慢郎中似的,哪有著急的樣子?別辜負‘快’這個中國字。”

聽到聲音,藍庭擱下梳子,悠悠轉過身。笑看睡眼惺忪的軍官美人,滿是陰險地溫柔輕語:“我是不急啊!時間充裕得很,我可以慢——慢——來。”

“那你為什麼一直念快?”

“只是提醒自己要記得應徵的事。另外——”她蓮步輕移到林紫瞳面前,攻其不備地搔她癢處。“叫醒你這只小小懶蟲啊!”

“哇!”林紫瞳失聲尖叫,連人帶被地滾跳下床。“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嘛!”

“提高警覺是你們的責任與義務。況且,我本來就是如假包換的真女人,才不必冒充英雄好漢呢!”

“靠人人倒!沒有憂患意識的人最可悲了,怎麼升天的都不知道!”她丟下懷裡的涼被,到浴室刷牙、洗臉。

“昨晚你和雨凰她哥談什麼?”藍庭在門外問道。

哪有說什麼?林紫瞳盯著牙膏回想昨晚……

溫石顔送他們到藍庭家樓下,然後幫她開車門。

“你……”他支吾了半天沒第二個字。

藍庭聰明地不做夾心餅幹,拔腿開溜上樓了。他才說道:“走走好嗎?”

她沒反對。兩人便沿著公園散步——

“最近好不好?”溫石顔滿是關心地問。

林紫瞳淡淡一笑。

“沒有什麼好不好,部隊嘛!一成不變的正常生活,帶兵、出操,還不就是這回事。不過最近帶了一批學生,倒滿有意思的!”她概略地簡述。

“有沒有考慮退部隊?”

溫石顔若無其事地問道。他希望能娶她,讓人疼、讓人愛、讓人憐,不要在烈日下帶兵、不要在風雨中演習,他有能力給她一個舒適的安樂窗口——卻說不出口。怕攤開來講,就什麼也沒了!

林紫瞳再明白不過他所指何事。她不想傷害他這分真心,只盼望時間來淡化他的痴情,別讓自己成了罪人。

“暫時不可能,我還得照顧我爸。你呢?近況如何?”她反問。

溫石顔苦笑接下了她的躲避。他不會強人所難的,感情這事沒個准,但他願意等待。只要紫瞳沒嫁人,他就會耐心守著這分希望,能見到她幸福快樂也好!

“還不是在混,公司裡人才濟濟,我涼得很!”

“那好啊!可以多點時間交女朋友。”

“庸脂俗粉哪比得上你!”他喪氣地低喃。

怎麼跟小哥同個樣——語出同轍。她假裝沒聽見,繼續“開導”:“有好女孩就把握,像你的條件這麼好,一定有許多心儀的女孩等你追求,自己要加反勁。溫爸還等著抱孫子呢!”

溫石顔更是沈默得垂下頭。

打了敗仗的逃兵也不過如此吧!林紫瞳倍覺過意不去,沈默地陪著他走,為先前的短篇“訃文”賣罪。

月光很美,但沒將那股浪漫的氣氛傳給他們;蟲鳴很悅耳,卻叫無心伶聽的兩人覺得聒噪。快到藍庭家時,她才開口說:“我該上去了,明天還有事。”

他沒講話,心中不捨卻只能點頭,送她到樓下。

“溫大哥,有空可以來軍隊看我,歡迎帶著嫂子一塊來。”她發自心底地真誠邀請,匆匆跑上樓……

唉——真是造孽!吐掉滿口的白泡沫,漱了口,林紫瞳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大鬼臉。舒緩情緒吧!雖然不是她的錯,但因她而起。看好奇寶寶還安分地守在門口,才說:“沒談什麼!”

“沒談什麼會讓我等到睡著?”藍庭不信地跟在身後追問。

林紫瞳輕輕地點頭,坐上她先前從過的椅子,說:“那就是全部的重點!你該拿著紙筆,守在窗口替我們計算,到底繞著公園走幾圈?或許可以為證。”

“拜託!”藍庭像替她伸冤似的大喊,佩服得撲倒在床。“他是沒當過兵,還是嫌你當兵走得不夠?竟然還帶著你行軍!活該追不上你。”

“少扯了!部隊行軍哪有這麼‘詩情畫意’。”她說時,已開始熟練地編排頭。

“你就不會換些花樣嗎?真可惜了這頭‘瀑布’。”

林紫瞳將編好的長辮叛逆地住後一甩,杏眼賀睜地說:“一百零一招。”

“人懶還賴手不巧!”藍庭無奈地嘆口氣下床,替她把辮子鬆開,重新打理。

“多花兩分鍾也舍不得,留它做什麼?偶而也要替它鬆綁,放它自由……”

哪有人一早起來就唸經的!林紫瞳忍不住擡頭抱怨:“你真像我媽耶!”

“別亂動!”藍庭不留情地在她腦門上敲下一記。“有你這種女兒,我也該含笑九泉了,預備每個月給我多少生活費?”

“燒給你嗎?”

“呸!”她不雅的動作。“大白天的觸我霉頭啊!”

無視鏡子中發怒的凶臉,林紫瞳不怕死地接著講解:“自己說含笑九泉的。不燒給你——怎麼花?”

“我真三生有幸,承蒙祖先庇蔭才交上你這個損友。”藍庭認栽地完成手上的工作。“看看怎麼樣,可以吧?”

“差不多呀!”林紫瞳輕晃著小腦袋看,馬尾麻草辮也跟著跳躍。還可以啦!

“差不多也是有差,總強過一成不變吧!”她慢條斯理地解開睡衣的扣子,準備換裝了。

“你不怕有人看嗎?”

“對面是公園,誰要看?”藍庭一副毫不在乎不以為然地反駁。附近她家最高,只有她看人,沒有人看她!卻忽略了——

“他——”林紫瞳據實指著對面不遠大廈頂樓花園的男人。

他正無比輕鬆地倚在木頭棚子下,透過既沒簾子遮,又大敞開的窗口,無比認真地看著藍庭展示新款式的蕾絲花邊內在美——粉色的!

藍庭赫得驚惶失措慘跌在地,整張臉熱得滾燙如熟透的“聖女”小蕃茄:“你太過分了啦!看著我出糗也不阻止,祖宗萬代的臉全丟光了……以後怎麼見人嘛!”她都快哭了。

“別把無辜的祖宗牽拖出來。”林紫瞳朝春光外洩處走去。“人家看的可是活生生的你!又不是沒穿,只是穿得比較涼快,就當是在海 邊不就好了!”

“那不一樣!感覺差很多。”藍庭仍抱著衣服縮在地上。

他還在。臉上帶著說不出是什麼樣的笑,一副很光明磊落的樣子,至少敢做敢當吧!沒像賊貓一樣,偷吃了就跑。

他隨之出現的肢體語言,令林紫瞳會心一笑,除了讚賞之餘,並轉達了他的歉意,說:“人家跟你說對不起!”

“看光了才說抱歉有屁用!叫他去死啦!”

林紫瞳盡責地比畫她的口不擇言——指著藍庭皺起臉加兩行熱淚,再指他做上吊的頑皮表情。他似乎能理解,遺憾地搖頭,說他不能去死,再次表示歉意,才道別下樓。他故做吊死鬼的俊俏煞是可愛,逗得林紫瞳微笑連連,帶著酒窩一蹦一跳地到“苦主”身邊蹲著。

“人家不要去死,只跟你說抱歉。”

“不稀罕!”藍庭氣虎虎拒絕。

“那——叫他脫光了賠你,好不好?”她故意的。

“好!”

“我去跟他說。”

林紫瞳言行如一,赫得藍庭趕快拉住她,罵:“你真夠丟臉!這種事也敢做。我還打算在此長居久住,請你這位過客替我留點名聲,好不好?”

“騙你的啦!”她笑著閃開,藉以躲避發威的魔掌。還好意地指著時鍾,複誦她聽煩的“三字經”:“快!快!快!你不是要去面試?”

“天殺的,這個色情狂要是害我遲到,我一定砍下他的人頭祭神。”藍庭邊罵邊穿衣服,完全不見稍早的悠哉。

看她堅持坐在地上穿衣的克難窘態,林紫瞳也不忘取笑:“你何時改變了信仰?我怎麼都不知道。”

“林紫瞳——”藍庭氣急敗壞地高聲警告:“當心我先砍你!”

她乖乖地閉嘴。毛絨絨的睡獅子很可愛,發火的老虎就危險了,尤其是母的。轉身趴在窗口,居高臨下欣常這個住宅區——有人、還有狗,踩著懶散的悠閒步伐,教人心情舒暢,真好,不過——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在做什麼?她探出大半個身子近看。

原來是屋頂上的那個男人,也算是緣分吧!林紫瞳大方地揮手拜拜,看著他開車上路。

林紫瞳和藍庭一塊兒走進夠氣派、夠雄偉,也夠壯觀的祁氏大樓,來到大廳的服務處。

櫃檯內那位有三分姿色、七分冷傲的接待小姐,只用了鍾擺一回走動一次的時間瞄了她們,二話不說便舉右手指著左方,低頭說道:“三號電梯十八樓。”

這招高!叫她們想不呆都難。

“小姐……”

藍庭才開口,就被林紫瞳連拖帶拉地推進三號電梯。

“你急什麼?我只是想問清楚,看他們有沒有徵人嘛!”她略有微言。

“不用問了!”林紫瞳盯著電梯外下降的景色。“看她那副多說一個字就會長癌的酷樣,問了也是白問。不如親自跑一趟,坐免錢的觀光電梯也不錯!”

她自得其樂地俯覽外頭景物。藍庭也靠了過去,說:“等我錄取了,請你上新光三越頂樓咖啡,到長谷世貿吃海鮮。”

“我請你才是真的!不過我不奉陪。人家說在上面會晃,多可怕!”

“你不會當做是搭船。”

似察覺電梯的停頓,林紫瞳不以為然地駁回:“笑話!船翻了還有機會遊泳。在上面有什麼機會?請上帝給雙翅膀飛行嗎?”

“不用求上帝,帶‘好自在’就夠啦!”

“哇!去吃個飯還算安全期呀!”

她們沒禁忌地聊,卻忽略了身後的忠實聽眾——“咳!咳!”

意外的聲音加入,使得兩人齊齊轉身。見電梯外站著一個人,笑得很奇怪的體面男人。

怎麼現在的男人都愛笑嗎?林紫瞳有些納悶。營裡的兵可不敢這麼不保留地笑!

“小姐,請問你們到十八樓嗎?”他有禮地詢問。

“對呀!”藍庭笑著回答。

林紫瞳已眼尖瞄到看板上刺眼地亮著阿拉伯數字“18”,緊推了她一把,用說話的大眼睛指引出問題所在。藍庭的小臉刷地染上一層紅暈,拉著林紫瞳三步並兩步地走出電梯,嘴裡不忘懊惱地嘀咕:“完了!出師不利,還沒面試就出醜,我準備……”

“不用跑,十八樓不會消失的!”林紫瞳高聲提醒。

她停止了自怨自艾,看了寬大明亮的走廊,問:“為什麼沒有人?”

林紫瞳不自在地飄著眼珠搖頭,尷尬地建議:“也許,該回頭問那個多說一個字就會長癌的中等美女。

“我就知道……”

這時——

“小姐。”

他卻展開親切的笑容說明:“應徵人員請往這邊走。

“徵高薪私人秘書?”林紫瞳謹慎地追問。

他肯定地點頭。

兩人才放心地往那扇精緻的木雕大門走去。推門而入,卻又傻了眼——

什麼沒人!放眼所見最多的動物就是女人,黑壓壓地一片全是精雕細琢的人工美女。沒有相互搭腔的竊竊私語,只有三寸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聲音,靜得像是諜對諜的恐怖氣氛。想不到微人啟事不尋常,也會影響應徵人員。看看盛裝打扮的“歌舞女郎”,再打量身邊中規中矩的好友,林紫瞳不住輕笑戲語:“你穿得好‘樸素’。”

那分笑意感染了藍庭,也指著她一身休閒服反擊:“你穿得好‘寒酸’。”

“我穿什麼都無所謂,是你來面試。況且,這一身都是你的衣服!”

“對呀!”她有些喪氣。“‘樸素”的服裝、‘清淡’的化妝、‘隨意’的髮型,我該直接打道回府才對!”

林紫瞳收斂起自己燦爛的笑臉,拍著她的肩膀打氣:“忘了要請我坐電梯嗎?說不定主考官會被這群‘畢卡索’名畫給嚇死,而要你這位清秀佳人急救。”

“能嚇死,起碼畢生難忘,總比見了就忘好吧!”藍庭仍顯得有些心情低落。

“不然整瓶香精倒在身上,以味道取勝。”

“那多虧啊!我直接去垃圾場打滾,還更有味道呢!”

“我陪你!”林紫瞳豪爽地允諾。

“夠意思!咱們就近找水溝跳好了!”

藍庭說完,兩人莞而扮個鬼臉,笑出聲來。

“小姐——”

又來了!她們三度轉身,依然是那個愛笑的男人。

“請將自傳及履曆放在桌上。”他不厭其煩的指示。

他倆這才注意到門邊坐著兩個年紀和自己相當的男孩,正放肆地品頭論足。

藍庭把資料遞上去之後,他們是怕對不起自己的眼睛或浪費她的美貌,更正大光明地忘情掃瞄過癮了才問林紫瞳:“你的自傳呢?”

“你看——”她頑皮地展示一身“寒酸”,反問:“我像是來應徵的嗎?”

他們非但沒變臉,反而點頭笑了。將自傳還給藍庭,便朝女人堆走去。

“我們好像是最後報到的!”林紫瞳說。

藍庭沒回答,困惑不解地拿出迷茫和她分享。

林紫瞳隨意一瞄——不對吧!重新眨了眨1.2視力的大眼睛,認真地看一遍。天啊!她真的不是故意這麼表示她的訝異,上面的號碼居然是三位數!?這……這……是編號還是給分啊!她懷疑地和藍庭一塊看向那群“同志”——

“你怎麼在這?”祁軍塵高興地由後搭著她的香肩。

林紫瞳的心差點蹦出了喉嚨。看清肩上手臂的主人後,她真後悔沒學柔道,至少把那一臉的笑給摔掉,才能彌補自己所受的驚嚇。她不夠善良地回應:“來這被‘鬼’嚇都不行嗎?”

祁軍塵瞅著抗議的眼神看著她。好一會——

“不是說好打電話給我?”他等了一天。

電話?她全忘了,就算記得也不太可能會打,她被動得很。

他像解讀了她的表情含意,只洩氣地挑了眉,並無言地表示再度邀約。

她能怎麼辦?搖頭嘍!略帶歉意。

“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藍庭,我專程陪她來面試,下午要趕回去上課。”

“應徵秘書?”祁軍塵指著那群“花瓶”問。看她們同時一起點頭,便拍胸脯保證。“包在我身上,走!”

大手霸氣地往林紫瞳的纖腰一攬,直闖考場,她想抗議問分明的時間都沒有,只來得及拖著藍庭一塊站在試唱—讓屋裡的人莫名其妙地睜著大眼,目不轉睛地“觀賞”。

“你們繼續,我們可以等一會。”祁軍塵大方地說著。

“你做事都不徵詢別人的意見嗎?”林紫瞳低聲質問。

他不以為然地低下頭,不安分地盯著她瞧:“問別人尚能考慮,問你——就免啦!別忘了還欠我一頓飯。”

“我說過,時間我眩”

“我有生之年等得到嗎?”

“不要侮辱我的承諾!”林紫瞳嚴厲地警告:“離我遠一點!祁少校。”

祁軍塵更反其道而行,緊緊靠著她,並在其耳畔低語:“你能奈我何?”

是嗎?她冷眼睥睨。靈機一動——玉手直搗他的胳肢窩。立即的!他急忙跳開,匆忙抓住作怪的柔荑嚴陣以待。林紫瞳忍不住笑了,連明眸都化成兩道彎月,不信地問:“你也會怕癢?”

“能讓你開心也值得!”祁軍塵欣賞著她也盡情的開懷。

這時——

“開心完了,派個代表說明來意吧!”祁軍毅權充惡人,打斷他們的歡樂。

林紫瞳這才發現,他們已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祁軍塵擁著她往中央一站:“她是林紫瞳,請記清楚,別忘記!”他字字有力。

這是介紹辭中的第幾式?還要密碼來破解嗎?她不得不擡頭,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記得我做什麼?”

他卻展露高深莫測的詭笑,無謂地輕晃搖頭。接著,指著長桌後的那排男女:“他們是我的家人及朋友。不過,你只要記得我爸媽就好!”

兩位被“點名”的長輩聞言,馬上和藹地起身微笑。林紫瞳大方地回禮後,便將眼睛定位在大手始終放在她腰際的祁軍塵,狠狠地瞪視,瞪到他開口:“你有個不合理的表情。”

“為了配合你不正常的言辭。”她反唇相稽。

他的兄長也從長桌後走出,神色自若地加入他們。

之前好像見過,並不覺得陌生,不過,他大哥是在哪裡見過的呢?

她過於專心注視苦思,惹得祁軍塵心裡亂不是滋味的。一個勁兒地拉她藏到身後的轉而指點著藍庭,說道:“她是藍庭,勢在必得秘書缺,你們看著辦吧!我們先告退了。”

林紫瞳卻沒急著走,明亮的大眼閃著驚異的光芒,臉上也泛著興奮的甜笑。她想起來了!

“BMW?”

沒人懂她的天外語,祁軍毅卻笑著點頭,那是他的車。

不過,她怎麼會知道?

“早上在頂樓——”林紫瞳開心地提示。

哦!他如夢初醒。 怪不得眼熟!

“真巧!你也住那裡?”

她輕皺眉心搖頭否認,不安好心地指著藍庭,重演“她要你去死”的劇。

祁軍毅會意地點頭,風度翩翩地轉向當事者:“小姐,早上的事很抱歉!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鄭重的道歉叫藍庭著實不解。他說得很清楚,她聽得也很清楚,卻只想問為什麼?林紫瞳適時在耳邊解惑:“他就是早上看你表演脫衣秀的‘色情狂’。”

剎那間——她傻到最高點!首次嘗到腦裡一片空白的滋味。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也不想相信!自己居然被這麼好看的男人給——她真無言以對,毅然轉身。

“這份工作我不要了!”她甯可回深山修行。

林紫瞳立刻擋住她的去路,不懷好意地推著她回到祁軍毅面前,大肆宣傳:“你都被人家看光了!他不願意去死,就是你以身相許嘍!”故意問祁軍毅:“對不對?”

對!每個人都被這番語帶玄機的話給吸引住,全圍了過來。

她快速湊到藍庭的耳邊說:“你自行解決,我先走了!”

林紫瞳一不作、二不休,捨棄江湖道義——跑啦!把一圍混亂丟給藍庭,是殘忍了點,不過只有傻瓜才會留在那團混亂中,她知道自己不夠笨,所以跑是應該的!好想仰天長笑,痛快地大笑三聲。得意之餘,身後一股強大拉力和向前疾走的身軀兩相抗衡,令她煞車不及,猛然往後傾——結實地落入等待接收的擁抱中,那是個值得信賴的胸膛。

“畏罪潛逃?”祁軍塵又貼近她的臉龐輕語。

驚魂未定的林紫瞳沒好氣地翻個大白眼,靠在他懷裡略為喘息甯神一番,才松開加諸身上的束縛,朝電梯走去。

“我是版權所有,不要亂碰。”

有個性的雙眉微蹙著,他有些不開心地追上前。

“這話你還對誰說過?”

“沒了!”誰敢碰她。

“真的?”祁軍塵的口氣充滿了懷疑,臉上的質疑加強了不相信的態度。

“廢話!”林紫瞳生生按著樓層鍵,不吝嗇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悅。她厭惡不被信任,何況沒人敢用那種不上道的表情質問她。“只有你敢放肆地罔人權。”

“羅紀呢?”他可是親眼目睹那家夥上下其手。

“他不算!”

“為什麼?”一問完祁軍塵便想給自己生生地一拳。怎麼老在問蠢問題!

沒想到林紫瞳反而因此展開笑顔,被他的天真模樣給逗笑了。她該拿他如何呢?想忘都忘不了。側過臉龐:“你沒問他?”

“問了,他都不肯回答。”他實話實說。

那晚送她回營區後,馬上奔回俱樂部找人,起先何羅紀一笑置之,含糊帶過,後來不斷追問便閃爍其辭,什麼也沒證實。

小哥不說是很正常,也是必然的!命再不值錢,還得靠它苟延殘喘,她也無能為力。這對他很重要嗎?為什麼?林紫瞳不解地低頭走出電梯。

“怎麼不講話?”祁軍塵不禁搭上她的肩。垂首不語的她,似櫥窗展示的陶瓷娃娃——散發著淡淡孤寂的無奈。他喜歡林紫瞳神采飛揚的開懷笑臉,也愛她婉約的淺淺甜笑,就討厭她若有所思地無精打采。 故意激她:“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飯。”

“那還等什麼?”

“你是說——”他難以相信。

林紫瞳微微地點頭,提出附帶條件。

“但是我沒多少時間,而且你得送我回學校上課。”

“這簡單!”祁軍塵高興地帶著她,雙雙坐上“你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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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3:42
第四章

一頓飯吃得心裡忐忑難安,送林紫瞳回中正樓後,祁軍塵毅然決定去找何羅紀問清楚令自己坐立難安的“暖昧關係”。在停車場找到人,搖下車窗,探出頭喊道:“恐龍!我要知道答案。”

他專心擦拭著心愛的“小老婆”,忘了叫“恐龍”就是有事的代名詞,連頭都不回。只簡單抓了話尾反問:“什麼答案?”

“你跟林紫瞳到底是什麼關係?”

“跟你說過,沒有關係。”他仍忙著做最後的OK檢視。

老套的爛答案逼使心急的祁軍塵離開座椅,毫不客氣地坐上金龜車的引擊蓋右手握拳,有節奏地敲打著光亮的板金。有搖滾樂的味道,抑或是他的心情吧!

“沒關係!她為什麼不說?偏要我來問你?賃咱們的交情,你都不能說實話嗎?”他有些牽怒地動氣,忿忿地直線加速重捶。

何羅紀心疼地掃視那一拳的後遺症,才正式丟下抹布,認真望著這個同窗兼同袍加好朋友的拜把兄弟。論交情是非比尋常沒話說!但事關重大,為了小妹,更為了自己不被碎屍萬段、亂刀砍死,他不得不小心。正色問:“對你——很重要嗎?”

好一會,祁軍塵的目光才不迴避地直視他銳利的眼眸——堅定地點頭。

何羅紀相信他深思後的肯定,但那還不夠!

“給我心服的理由。”

這回他沒猶豫,認真的俊容因想到她而浮現一絲笑意。淡而足以膩死人的甜蜜!

“我喜歡她。”溫和卻不容置疑地簡單表白。

“玩玩?”

何羅紀不信任的反應,使他收起了笑容,且投射出兩道冰冷的寒光。

何羅紀感慨地苦笑,陪他加重“愛妾”的負擔,遙望遠處的學生教室。沒有一個飛官會花心,多情只是為了不被牽絆。女孩們只見到他們光鮮炫目的威風,卻體會不了他們為了理想、抱負而孤注一擲的無奈,想愛又怕愛得不完整,只有把愛轉移——移給撫摸著的愛妾。之所以叫妾因為將來要把最愛留給老婆!他緩緩躺下遠眺目前心中的最愛——藍天。

“紫瞳是個成功的軍人,也是個好軍官,可以無私地將一切奉獻給國家。但是——她不喜歡軍人,空軍更是榜首!”

何羅紀做了深呼吸。接著說:“軍人的天職是捍衛國家,卻得舍下自己的家園;保護了同胞,徒留失落與不安留給最愛。我們尤其是!”

沒錯、祁軍塵也明白。每個弟兄都深刻瞭解這項認知,所以有人毫不留戀地褪下一身藍裝,捨棄他們熱愛的天空——因為最愛只有一個,而且是有生命的那一個。

“你能保證不傷害她嗎?”何羅紀問。

他用研究的眼眸看了何羅紀一眼,為這嚴肅得近乎警告的問話感到不解,仍是毅然點頭。只聽何羅紀繼續說道:“你想知道的答案我暫時不講。不過,想約她有條捷徑走——可以找她的直屬上級長官挑戰。”

“傳說”中的三寶之一嗎?他曾耳聞。“五百障礙的紀錄保持人——不敗將軍白書生?”

“賓果!”何羅紀奮力彈跳起來。雙手交叉護在胸前,詭異地笑了。很邪門的0只要他引見,挑戰成功就算數。”

“這叫捷徑?”祁軍塵不可思議地挑眉。那遊泳去日本吃壽司不就成了方便!

何羅紀明確地點頭加以肯定:“而且是唯一的!否則就只有玩拉距戰比耐力。她只接受最好的軍人,不要東亞病夫。”

祁軍塵有些想不透他所聽到的矛盾,遂說:“你說紫瞳不喜歡軍人!”

“不要懷疑。這是你可以進攻的關口——心之所屬和腦之所想,有時不能相連貫,會各事其主。身為老朋友只能幫你這些,其它的要靠自己了!”言盡於此,何羅紀重拾那塊舊抹布,努力將愛妾擦得明體照人。它也是自己驕傲的成就!見祁軍塵依然四平八穩地端坐在愛妾身上,他托出最後建言提醒:“快下課了!去試試你的運氣吧!戰術運用——請將不如激將。”

祁軍塵很感謝老友的幫忙。他現在反倒不急著知道他們的關係,當務之急是向學生教室勇往直前!

“謝啦!”

“不客氣!”何羅紀目送他昂揚的背影,輕聲說道:“將來知道真相別來殺我就好!”

課堂上的她爽朗地侃侃而談,尤其是不時出現的笑顔,叫站在走廊上遠遠注視她的祁軍塵深深著迷,久久移不開視線。教室內的學生卻因他深情得近乎呆滯的駐足,而有了好奇的蠢動。講台上的林紫瞳也發現他們飄忽不定的眼神。

“注意!”她喚回學生注意力。“教官的課程無趣嗎?”

“報告教官,不會!”他們齊聲回答。

“或者教官的口才有待加強了?”

“報告教官,不用!”

林紫瞳慢慢步下講台,走到中間位置,再問:“莫非教官面目可憎?”

愛說笑!怎麼可能嘛!上回不惜得罪同袍,為她的花容月貌而戰是假的嗎?學生們立即否認。

“報告教官,不是!”

“不會,不用,不是!全部肯定而確切的否定。那麼——”她來回打量這一刻正襟危坐的一張張專注臉孔,問:“誰能告訴教官問題所在?為什麼你們的心會長翅膀呢?”

一秒鍾、二秒鍾、三秒鍾……

“報告教官——”

很好!不負所望。她滿意地望著他頭垂得愈來愈低,直到快和地面說完“哈囉!”才聽到小聲的回答。

“有人想侵佔迴避的寶座。”

依言朝走廊看去,只見祁軍塵正望著自己傻笑,申訴他的無辜。她不住地搖頭。難怪學生會分神!

“都浴翰!”

“是,教官。”他擡頭答應。

“教官現在丟給你一個全新正常已拉開保險栓的手榴彈,你有多少時間逃避它?”

這道故意設下陷阱的題目不只令他猶豫,也帶動全班學生進入模擬假想,目標都放在“全新正常”上頭,因為課堂中並未提到這類用辭。久久——

“報告——”

“不用報告,你已經陣亡了。”她立刻截住了答話。

全班一陣慶幸地哄堂大笑。林紫瞳接著制止他們:“其他人慢點笑!你們也可能一塊陪葬了。手榴彈的威力只會波及一個人嗎?”

頓時鴉雀無聲。

“武器是可死可活的操作運用科目。你們能注意教官所提的陷阱是對的,但教官在課堂上講的知識,都在‘全新正常’的大前提下。所以日後要小心的是放了十年以上的老爺武器,或受潮之類的字眼,拿到實物也一樣,懂嗎?”她約略講解。

“報告教官,懂!”

台下大聲回答時,下課鈴聲也響起。

“注意!”她再次高聲喊著:“還有人沒給教官‘見面禮’,請盡快補上,不要把它變成畢業論文,因為教官吃不到你們的謝師筵。下課!”

“謝謝教官!”

待學生敬完禮,她才在數十雙眼睛的目送下,從容走出教室。

祁軍塵隨即迎上前,伴在身旁,說道:“送你回去。”

“你就知道我沒課?”她只是隨口一問。

“我不打沒把握的仗!”他帶著林紫瞳避開“小平頭”的好奇眼光,往車子走去。

“過度的自信就是驕傲。”她蓄意瞄了某男人一眼。“驕者——必敗!”

她的若有所指僅換來他不以為然的淺笑。祁軍塵不急於快攻,只耐心地盯著她,問:“喜歡阿里山嗎?”

話也跳得太快了吧!林紫瞳不自覺地又看了她一眼。是哪根筋不對?真煩!隨便幾個字竟叫她想這麼多。

“為什麼這樣問?”不是簡單多了,她還是挺聰明的。

“因為那是我們的第一個約會。”

嗯——這話肯定得有些離了譜!她漾著些微嘲弄的笑容搖頭,神色自若地轉倚車門邊,好意提醒他:“我沒答應。”

祁軍塵沒準備上車,連車鑰匙都還收在口袋裡。悠然伸手扶在車頂,充滿佔有意味地將她圍在其中,仔細打量深得他心的細緻美好五官——英氣的柳眉下是黑白分明的靈媚大眼,長而微卷的兩扇睫毛正不安地一上、一下輕眨著,配上秀氣高挺的鼻樑,最後停在弧度優美、嘴角微微上揚的朱唇——性感而透著淡粉的迷人。輕輕說了:“你會答應的!”

“是嗎?”林紫瞳嘴巴上強硬地質疑,心裡卻止不住地怦然跳動,雖然他沒碰到自己——不!錯了!厚實的大手正扶著她的肩膀,那抹奇特的危險笑容正漸漸逼近。她能感到有事要發生,而她正是主角之一,卻毫無臨場反應去阻止,直到閉上雙眼,感受到另一張濕熱的雙唇——知道他吻了她。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但她竟然沒推開他,反任其攻城掠地。

許久,祁軍塵才不舍地離開她的芳唇。

“是的。”他又浮現出不可測的笑。“因為你是我的。”

“你……”

她還沒想出辭來反駁,直覺就是給這不要臉的男人一掌,卻被他輕鬆攔下,牢牢反握在大手中。

她沒生氣,只是不服氣。他以為是拍賣場買女奴啊!有錢就帶一個。

“你憑什麼大言不慚?”

“除了我,沒人贏得了何寬宇。我將是最後一個挑戰他的勝利者!”他像在宣佈結果。

不可一世的自負來自他傲人的言語,雖不客氣卻也不狂妄,英俊的酷顔仍是深具魅力。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林紫瞳被他迷惑得偷偷替他加了分,可不忘滅滅他的威風。

“我發現你根本就是狂妄得目中無人!你確定自己還懂得謙虛嗎?”她罵得有些好笑。什麼動物比他更傲?

祁軍塵威協性地靠了過去,反擊她的不遜,輕問:“你在害怕我會贏?或者,你要替他認輸?”

“輸的人是你!”林紫瞳不躲避地迎上他的注視。雖然近得有點不安全,她還是強行增如所有勇氣分子和他對視。陸軍弟兄都對二哥望塵莫及,憑他一個空軍飛行官?哼!少爺兵也是由他們這群老爺官帶出來的。“你將嘗到敗仗的苦果。”

“過度的自信是驕傲。驕者——必敗!”祁軍塵引述相同名言回贈,並勸道:“何不直接答應我的邀約,替他保持光榮的不敗紀錄?”

“他會贏的。”她說。

“我們會去阿里山看日出。”他也同樣肯定。

回到師部,林紫瞳飛快地換上運動服,便火速衝到營長辦公室。

“報告營長,有人要跑五百障礙。”

空降資訊尚未安穩登陸,何寬宇卻險些噴出進了一半喉嚨的上好烏龍茶。幸而內力雄厚,自己沒嗆死,也未噴得人滿臉。隨意擱下水杯,趕緊拿出手帕擦拭阻止不及的茶漬,問:“什麼意思?”

林紫瞳斜眼瞄著一旁傻眼的二楞軍官,正鎖定視線望著她。

何寬宇好笑地喊了:“王連長。”

“是!營長。”

“先集合弟兄,營長隨後到。”

“是!營長。”

他大步跨出門外。何寬宇才轉頭看著林紫瞳。

“說、清、楚。”他先示範了。

她端著無邪的臉孔,只見黑溜溜的眼珠了無地心引力地飄啊蕩的,若無其事答道:“有人要挑戰你的五百障礙。”

“哪個人?”

“軍人。”

“不說清楚,我可不出兵喔!”何寬宇醜話說在前。看小妹這等欲語還休的罕見模樣,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套話多不過癮,直接逼出真相比較夠味。

“空軍少校祁軍塵。”林紫瞳心不甘、情不願地吐出他的大名。

太簡單了吧!他不放鬆地追問:“就這樣?障礙賽很累人的!”

“他想約我啦!”

“還有呢?心裡無‘障礙’,才能跑障礙呀!”

“哥,幫不幫我?”她嬌聲抗議。以往都沒這麼嚴格審查挑戰者的底細啊!管他暇蟹貓狗連名字都不問的。

何寬宇走到她身邊,摸著她不夠整齊的秀髮。

“只要你開口。哥有讓你失望嗎?”不只是他,何家人都一樣會幫她,只是除了這擋箭牌工作,她就沒再要求過別的。

“哥——”林紫瞳抱著他的手臂,柔聲拜託。“不能輸喔!”

特別地額外交代令何寬宇有些意外。之前不是沒人挑戰,但她都放心地扔下話便走人,連到場加油看結果都免了。這回真有鬼了!該不會是——“鬼王”吧!

“為什麼?”他的臉居然也有些壞壞地賊笑。

對呀!她是哪兒不對勁了?二哥又不會輸。不過,為什麼怕他贏呢?要殺殺他的銳氣吧!嗯,理由有些薄弱。那還有……阿里山,不是這個原因。對!她想起來了——他不告而取地偷了她的初吻,還是大白天的官校耶!真丟臉,給學生看到的話還能做人嗎?當時她在想什麼?怎麼任他胡作非為而不阻止呢?這種人怎麼可以贏!她揚著找到“理由”卻緋紅的小臉,說道:“反正不要讓他贏!”

“走!去看看這個不要讓他贏的混小子。”何寬宇中氣十足地做結語。輸贏事小!能叫小妹“理不直,氣很壯”的非凡人物,倒該先開開眼界。

兄妹倆一塊來到操常祁軍塵已換上運動服,看到他們便停下暖身運動,趨前致敬。

“長官好!”

何寬宇不保留地審視儀表出眾、氣宇軒昂的他,滿意的神色盡在臉上,問:“你想追她?”

“報告長官,不是想,而是要。我要追她!”

“有志氣!”他更欣賞了。 過分內斂或狂妄都不理想,這個剛好!哪找來的?

“謝謝長官!”

“可是——有實力嗎?”何寬宇沒瞧不起人的意思,而是想知道對手有幾分把握。敢來,表示已有準備。還能有大無畏的鎮定,是該有兩下子!

“報告長官!”祁軍塵不滿地盯著他身邊的林紫瞳,不夠寬敞的間距讓臉顯得有些酸溜溜了。“少校不會讓長官白跑的!”

幹嘛,宣戰啊!又不是跟她跑。林紫瞳別過臉。對著何寬宇小聲叮嚀:“哥,絕對要贏!”

何寬宇的笑沒自臉上撤離過,因為那張視自己為情敵的“發酵”臉愈來越酸了。其實不用小妹交代,看在場邊眾多兄弟的分上,他勢必得全力以赴。

林紫瞳也已經由他說話的眼睛發現了反常。 官兵們怎麼都在這?更誇張的是她連上的班兵幾乎沒有人缺席。

“兵器連排、班長。”她大聲點名。不計形象!

各班長、排長紛紛出列。

“是!連長。”齊聲答道。

“為什麼弟兄全在這?”

他們的大眼睛也會說話,一陣擠眉弄眼推派出了代表。

“報告連長,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弟兄們要來等夕陽下山,說再見!”

林紫瞳知道無可計數忍著笑別開頭去望天看地的彆扭表情所代表的意思——理由牽強、點子新。存心讓她難堪嘛!沒關係,禮尚往來,轉問連上弟兄:“這個回答大家都贊成嗎?”

連長是頭,排長也是頭,焉有反對意見的!他們氣勢如虹地捧場回應:“報告連長,贊成!”

“夕陽漂亮嗎?”

“報告連長,漂亮!”

“做人不能厚此薄彼。既然兩者都漂亮,道了再見也得說早安。要留在原地的人,明天日出前在連集合場集合。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林紫瞳丟下邀請警告,便走向障礙賽起點。

眾排長、班長審慎地想了想。連長再怎麼操、再怎麼磨,也比自己來得人道且輕鬆,有啥好怕的!眼看長官都頂著鋼盔往前,猶豫的小兵更是放心地圍過去,熱熱鬧鬧地又是一群。

身兼裁判的林紫瞳,緊張不已地站在起跑線,持槍在手心都冒著冷汗,比賽的兩人也收起笑意備戰。祁軍塵異常認真與專注的神情像是為她而跑般,令她有些不知名的感動——心生一分叛變,希望他不要輸。唉!深深吸口氣。

“預備,跑!”槍聲同時響起。

他們一齊自起點衝出,疾速爬上躍下奔跑。場邊官兵的加油聲不斷,他們是最中立的啦啦隊,純粹義務助興,使熱鬧歡樂的氣氛達到沸點就是他們的責任。林紫瞳卻揪著心看比賽進行。撐高、跳遠,太陽逐漸在西沈,汗水浸濕了衣裳,兩人盡最大的努力想領先對手。

“加油!”她不由自主地跟隨弟兄們的吆喝打氣喊出。她不知道是幫誰喊、替誰加油,只專心地盯著拚命的他們。

快!快呀!短短不過兩分多鍾的路程,竟像走不完似的。競速的人影出現前後差距——抵達終點!官兵一陣歡呼鼓掌。

她不敢相信——二哥輸了!

何寬宇大氣未定地直喘,但極具風度地恭喜對手:“真有你的,放心去追吧!”

“是,謝謝長官。”祁軍塵笑著接受,忙著平複呼吸。

君子之爭結束了。林紫瞳卻忿然上前責問:“哥!你故意放水是不是?”

“要放水就不必跑得這麼拚命,他真的很不錯!”何寬宇不忘再讚許。

愈說好話她就愈不平,早已忘卻曾有希望他贏的私心。輸了,她會略施同情;贏了,不行!忿忿要求道:“再跟我比一次!你輸了就一筆勾銷。”

汗如雨下的祁軍塵沒馬上開口。他剛聽到她低喊何寬宇“哥哥”,那他們該是不同姓的本家了!這層關係讓他雀躍,看來自己是幸運的一方。他帶著笑反問:“若輸的是你呢?”

她可不是隨口開戰。基本上女孩的體力就是比不過男人,這點淺薄的認知她還有,但在他已跑完一圈,體力耗費不少的狀況下,贏他的勝算可大大地增加。為此,豪爽承諾:“我輸了,假期隨你安排。”

“願賭服輸?”

“一諾千金!”

OK!那還猶豫什麼,第二輪比賽開始。一旁觀戰的官兵們更興奮了,連迴避都護駕其後。

林紫瞳真的非常拚命地努力。卻太心急也太好強,抵達終點時只見祁軍塵的背影,令她虛脫地跌坐在地,腦裡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心情來迎接這一刻——人影漸漸顯得模糊,視線蒙上一層薄霧,在他伸手起身的剎那,羞憤交加地甩掉他的關心,垂首奔向師部的後山,淚也潸潸流過臉龐。她輸的不是這一次比賽,而是辛苦多年築起的自信與堅強——全毀!

山風徐徐吹拂著林紫瞳鬆散的發絲,祁軍塵安然地站在暗處觀望,並未前去幹擾屬於她的那片甯靜。他見過她父親後,才頓悟到這一家子的基因組合有多嗆人;特異卻完美的結合,一人一個樣,性格得很。何羅紀該不會也是其中一分子吧!那他可平凡多了,不過他的小奸詐和大頑皮,也堪稱絕無僅有。若是自己的想法正確的話,“恐龍”可能真的會絕種,那個花掉每人半個月薪俸的舞會……眼光又不禁投向守了大半夜的她。

環境的清幽平複了林紫瞳的激動,經過長時間的靜思,她已能坦然接受落敗的事實。她是被逼得好強,但不致輸不起,只是需要緩衝,進而面對。

“不過,像二哥所說的——他真的很不錯?”她拍拍身旁趴著的迴避問。

它沒出聲,只用濕濕的鼻頭,黏著她的掌心,不斷磨蹭,癢得她輕展笑意:“你也這麼認為了!難怪你都不凶。小叛徒,不——老、叛、徒!背叛少了點,我可以原諒你,但不能喜歡他多過我喔!可是,他是開飛機的。咻過來,咻過去的,把心掛那麼高,不太好哦,管他的!說不定讓他贏了,就天下太平,什麼事也沒有。對不對?”

她大力搖晃迴避老實的臉孔,笑得煞是璀璨;它也不反抗地隨其玩弄。她膩了,就大剌剌地往草地一躺,放眼浩瀚星空。哪一顆才是屬於她的心?

天空漸漸地明亮,夜幕也不再那麼深沈。她乍然躍起,拍去身上的草屑塵埃,整裝待發。大聲告訴迴避:“走!去叫他們起來看太陽了。”

雖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三年足夠他們退伍還鄉了,所以她從不等三年。而且她喜歡速戰速決——“今日事,今日畢”,才不會有算不完的帳;熱愛君無戲言、恪守言出必行,別人才不會因自己而亂了分寸。因此,為了不辜負弟兄們的崇高期望,她毅然拿起胸前的哨子,破壞這舒服、迷人的甯靜與祥和。

“嘩——”一聲長而尖銳的哨音,降臨了沈睡的營房。

頓時床上的黃埔男兒紛紛拋下美夢,睜著惺忪的迷糊睡眼躍然坐起身,見鬼般聽她說話:“起床——穿布鞋、著運動服,十分鍾後連集合場集合。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

命令一下!混亂再現。眼睛睜不開的也趕緊跌下床,摺被、穿衣、找鞋子,端盆、洗臉、跑廁所,大家擠破頭搶時間。

連長不比排長,她的話不打折,五十為單位,就不用想從十起跳、四十結束。連長狠過班長,沒有時間寬限。不會倒數二分之一秒、四分之一秒……所以哪個不趕快!哪個不拚命!

唯獨林紫瞳好整以暇地悠哉欣賞這幅“緊張圖”。凡事都要講代價,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還有五秒。”她開始計時。“四秒、三秒、二秒、一秒,停——”

四周又恢復了最初的甯靜,只是多了三堆身著運動服的木頭人,及一些零星未歸隊的“孤兒”正怨天不保佑。

“值星官點名!未完成動作的人,單手伏地挺身預備,完成後自動歸隊。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林紫瞳略施薄懲,靜待值星官確認連上人數。

好多人臉上驚悸猶在,不相信連長真的在日出之前親自集合點名,完全不假他人之手。林紫瞳也懂沒有這種例子,但班長、排長昨天都在啦啦隊之列,理應和兵平起平坐。

“大家早!”

“連長早!”

“昨天很感謝連上弟兄們熱情地加油吶喊,因此連長特地履行承諾,陪大家等日出。有沒有見過連長請弟兄們起床的?”她清晰有力問著。

“報告連長,沒有!”這是實話,昧著良心也掰不出第二種答案。

“標準答案。”林紫瞳加強了兩百瓦的高壓笑容,自若問道:“那麼你們是不是該體恤連長的辛勞?”

問題來了!大家心都涼了半截。怎麼這麼快就進入核心?整齊答道:“報告連長,應該。”

逐一打量n字型隊伍,只見到幾十張寫著象形文字——“鐵定死了!”的臉,眼裡一致哀哀訴說“這下完了!”整體大環境根本就是一個“悲慘世界”。

她失望地搖頭——“看大家的表現,好像是連長應該慰勞你們,對不對?”

開玩笑!誰想死得更難看?眾人馬上換張“極樂世界”的笑臉,急急否認:“報告連長,不對!”

“那麼你們都心甘情願接受獎勵?

“報告連長,是的!”

“有誰不服?請申訴。”林紫瞳認真地問。也許有人沒參加盛會,她不會誅連九族,只要有膽子承認,她一定放過;先決條件是——有膽子!她很懷疑。

“報告連長,沒有!”他們朗聲回答。有漏網之魚叫活該,誰叫他不合群;有福可以不同享,受難時沒人能例外。

既然如此——

“伏地挺身份解動作預備——一!”

全體應聲趴下,雙手支撐身體與地面保持平行——也叫“胸懷大地”。好聽吧!林紫瞳滿意地穿梭其中。

“愛——就要瞭解!你們如此喜愛太陽,便不能不知道它的傳說。在羅馬和希臘神中,太陽神名叫阿波羅,專門負責管日光、醫療、音樂、詩、預言、及男性美的神……”

哇——非常時期說故事,有誰聽得下去?一雙雙苦撐的手壁只盼望“二”的到來。她也沒忽略開始抖動的手臂,只是想等故事告個段落,如此而已!

“二!”

一聲解救令下,弟兄們急速支起身軀,還大大喘了口名叫“終於”的氣。

未等他們多吸幾口慶幸,林紫瞳便喊道:“全體起立!”

不可能吧!才一個伏地挺身就結束了?全連持一致的懷疑態度按兵不動,也不敢動——早死不會早超生,只會更加多受折磨。此乃當兵的一大心得!

“還想聽阿波羅娶小老婆嗎?”她威脅地試問。

省省吧!嚇得他們一個個彈跳起身,恢復了木頭人原貌。

“看到第一道陽光出現,有沒有令你們覺得很感動?”林紫瞳遙指尚未露臉的主角。

當然感動了!感動得不惜痛哭流涕。只要沒有後續發展,他們以後都改拜太陽神。

“報告連長,非常感動。”

“感動完了就該行動,向右——轉!”她站在隊伍最前端號令。“跑步——跑!答數——”

“雄壯!威武……”

部隊出了營區,沿著師部周邊道路跑。途經之處,路人頻頻回首——阿兵哥出操不稀奇,女軍官帶兵可罕見,尤其是個標緻的大姑娘,外加一條英俊的跛腳狼犬,更是焦點所在。幸而大清早爬得出被窩的,只有父母級以上的人物,因此單純是長輩們欣賞嘉許的善意注目,沒有不良低俗的非分視線。

十多分鍾後,部隊來到一個小型農村。有鄉下的味道,鳥兒在天上飛、在樹上叫,還有家禽的聒噪,涼涼的風輕輕吹拂——

“部隊注意!”林紫瞳出聲喝令。“立——定!”

“一、二。”他們停下腳步,四周頓時一片甯靜。

“成講話隊形。”全體人員一齊右轉面向她。她方才問:“知道連長為什麼要帶你們來這裡嗎?”

不會又有問題了吧!剛才的鞭炮是不是太早點燃了?他們有些膽顫心驚的了。

“報告連長,不知道!”

“連長要讓弟兄們回歸山林,享受采果的樂趣,順便回饋社會,充分表現出軍愛民的熱忱之心。所以——”林紫瞳指著她身後的大片果園。“今天你們要負責讓樹上見不到成熟的果實!聽到了嗎?”

“報告連長,聽到了!”他們放心了。

“聽到沒有用!還要盡力去做。做得到嗎?”

“報告連長,做得到!”

“連長知道一定有人昧著良心說話。你們可以恨連長,但是不能怪他們——”

她認真引導弟兄們,看向一群被部隊宏亮的聲音所吸引而聚集的村民。“他們也有兒有女,卻因種種不得已,使得他們得拖著年邁身子去工作。想想遠在家鄉的父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大家都懂,因此——連長絕對不要見到水昆兄!告訴連長,你們做得到嗎?”

林紫瞳的嚴肅不阿,無異於正式的警告。這等架勢擺出來,就沒得開玩笑了!犯在她手裡,保證讓人呼天搶地、後悔前世投胎。弟兄們也格外正氣地回答:“報告連長!”他們更浩然了。“做得到!”

“稍息後原地休息,稍息!”

她讓弟兄們先行休息,走到副連長那兒,拿出一疊鈔票,那是她的心意。

“副連,帶個弟兄去買早餐,剩下的晚上加菜。”

“是!連長。”他收下錢。

同時——

“謝謝連長!”全連弟兄也大聲致謝。

林紫瞳輕展笑顔,回頭看著他們。

“不用謝連長。連長很感謝弟兄們肯幫忙,還是那句話——要盡力!”

“是,連長。”

安頓好他們,她轉而小跑步往那群觀望已久的農民,在沈萱父母面前站定。“伯父、伯母,早!”

兩老楞了好一會,盯著她熟悉的臉蛋看了看,才恍然認出。沈母連忙熱情地拉起她的手,笑著端詳稱讚:“紫瞳啊!好久不見了。愈變愈漂亮,難怪伯母的老花眼認不出來。”

“一大早來這兒,有事嗎?”沈父淳樸的笑臉,儘是歡迎之意。

“當然是沒事才帶弟兄們來交流踏青的!”

他沒聽懂林紫瞳的弦外之音,四處望了住了幾十年的村子,村民也跟著左看右看,納悶得很!自小到大,別說觀光客了,連孩子都嫌乏味而逃之夭夭的小地方,怎麼會……

“這裡有什麼好玩的?”也許他住久而疏忽了。

身邊的幾個村民也附議點頭。贊成!

“不用好玩!”她正經調侃地說:“今天是野外訓練,要看他們身手夠不夠靈活,動作夠不夠迅速,能不能幫你們把樹上的果子全部打包裝箱。”

意外的禮物讓所有村民樂翻了!兩老更是喜形於色。孩子們沒人肯留下務農,每每到收成時總找不到人手幫忙!要嘛!拖著老骨頭硬做;不嘛!任它爛。如今一下子有那麼多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幫忙,怎麼不教人高興。

“紫瞳,真謝謝你了!這可是幫了我們大忙。”

沈父一道謝,村民也連鎖反應謝個不停。

“把謝字省下,出力的是他們——”她指著正準備用餐的弟兄,謙虛地說:“我只負責動口邀功,順便問候你們。”

“別客氣啦,沒有你的帶領,他們哪會來這!伯父還是代表大家謝謝你。”

“伯父您也不用客氣。儘量差遣他們沒關係,只有這一天喔!”林紫瞳頑皮不減地說著。不常親自領軍倒是真的!

“我們一定會善加利用的!對不對?”沈父也開玩笑。

片刻間,全村的人都笑開了。沈萱也出其不意摸過來,掐著她的纖腰責怪:“死丫頭!大清早不睡覺,跑來這擾民啊!”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沈母不高興地訓斥。“你這孩子就是不懂事,一大早就犯忌諱。學學人家紫瞳,乖巧又懂事……”

沈萱背著母親扮了扮鬼臉,拉著偷笑不已的林紫瞳,躲開“家傳緊箍咒”,溜到田邊——

“你怎麼會帶那一堆‘枴杖’來?”她有些意外。

“什麼話?幫你們還被貶!”

“是——大小姐你怎麼會領著那群英雄好漢,來這鳥不生蛋的荒山野地?”沈萱皮皮地咬文嚼字。

“當心我推你下田喔!”林紫瞳睨著眼,不客氣地預警。“還不是我哥提醒,不然我哪記得秋收冬藏。”

一抹失落浮現沈萱的眼裡,不自覺地摸著披肩的長發,輕問:“他——好嗎?”

正忙著從副連長手上接過早餐的林紫瞳,沒注意到她的異狀,只隨口追問:“誰?”

察覺自己的失態,沈萱深深吸口氣,恢復若無其事的笑容。“你哥啊!”

“我有三個哥哥。你問哪一個?”她不是找碴,真的不曉得。順便遞上剛到手的食物。“喏!吃早餐。”

“這是你的早餐,為什麼要我吃?”

看她一副好似食物有毒的不樂意,林紫瞳從實招供:“我昨晚沒睡,看了就噁心。你想害我吐出來啊!”

“要請人家吃,還加那麼多有礙消化的字眼,沒誠意!”沈萱一把搶過早餐。 關心卻不認真地問:“昨晚做賊了?”

“沒有新辭嗎?”她閒閒地哈拉。

“賊去你那裡了?”夠新吧!

林紫瞳睜大了眼,好虛僞地笑給她看。其實沈萱的心和嘴是兩大極端,老用滿不在乎去遮掩真正的自我,最喜歡混淆別人的視聽了。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頗為正經地問:“你要問我哪個哥哥?”這不太容易聯想。

“那你都說,不就好了!阿呆!”她似不當回事,望著遠處佇立的人影,有一口、沒一口地吃三明治,耳朵的頻道卻已全數打開。

看三明治被啃咬的慘狀,林紫瞳直呼幸好沒吃它!因為沈萱那種難以入口的吃法,表示自己不吃是正確的!倖幸地盯著它被“撕裂”——

“大哥在外海的艦上,二哥在旁邊的師部,小哥在隔壁基地開飛機吧!”她如數家珍簡報。

沈萱收回視線,正眼瞪了她好幾回。想看穿她吧!悻悻然說道:“你廢話倒不少!有沒有重點?”

林紫瞳點點頭。

“他們都很好。”她沒說笑。人平安是最重要的!

這是“天災”吧!沈萱快昏了,要不是顧及泥地不幹淨,一定當場倒下去,還她一個“人禍”。這種頭腦是怎麼騙到那頂方帽子的?還參與武器研發!?真可怕!

“不跟你廢話!”她氣餒地轉身走人。“我要補睡回籠覺,你也回去休息吧!小熊貓。”

“那你來看我就要收費嘍!”林紫瞳笑著在她身後回應。不過,她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了。去找副連吧0副連,我先回去,這裡交給你了!”

“昨晚沒睡?”他關心地問。

林紫瞳先是驚訝,隨即笑了。他是父親的學生,同時也是二哥的學弟,特別請調來幫她的,為此兩人私下也比較不拘小節。除了家人,就屬他最瞭解自己。

“那我先走了!”

“早餐。”副連將自己的那份,拿到她面前。

林紫瞳輕蹙起眉,遲了半天,勉強拿了杯飲料,跟他說拜拜!走到看不見部隊的地方,才打開蓋子,放在地上——

“回辟,喝吧!”她再次轉讓。緩緩蹲下,懶懶地將下顎抵在膝蓋上,手環抱著雙腳,出神地望著它知足暢飲。

“你不怕傷了人家的心意?”

祁軍塵的聲音讓林紫瞳嚇一跳。不是做壞事被逮到的心虛,而是才想到他,人就出現的喜悅,擡頭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一直在這兒。”

她直覺地點頭,未察覺這話的漏洞,也沒發現兩人都穿著昨天有點髒、有點皺的比賽服裝。等迴避喝完飲料,便拿起空杯往師部方向走,祁軍塵也跟上,說:“我送你回去。”

林紫瞳好笑地看看他、看看車,指著迴避。

他依然不考慮地點頭:“一塊上車!”

“昨天比賽的刺激太大了嗎?”她泰然自若地輕笑。

“我慢慢走回去就行了。”她柔聲婉拒。把那輛車弄髒了,自己也會心疼的0有事嗎?”

“關於我們的約定——”

沒等他說完,林紫瞳便爽快回答:“安排好就通知我。”有英俊的男士伴遊,也挺好的!或許——

輪到祁軍塵吃驚了。輸了比賽,不至於波及腦部吧!

“你該不會接著告訴我——今天是愚人節吧!”

“你太不瞭解我了!”她懶得多說。

他意味深藏地笑了,很淡——很淺——邪得迷人。

“這——正是我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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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4:12
第五章

比賽結束,其它的可沒跟著結束,起碼祁軍塵就沒忘記領勸戰利品”。不過在那之前,林紫瞳常常看到他,機率之頻繁——只要有課就有他!兩人見了面,自然會笑著聊幾句,挺融洽的!

藍庭順利坐上高級私人秘書的位子,聽說目前有某種情愫正在“發展”,她沒深入打探,反正該知道的一定有人會說,她只要先關心“阿里山”——

“哥,我是本地旅遊,不是遠洋外放。”看到何寬宇腳邊的那口行李箱,林紫瞳不禁好笑地提醒。她對準備行李的工作並不在行——那是過分謙虛的講法,實際上是一竊不通。但話又說回來,她也不用通。去玩有溫雨凰她們負責,出遠門有三位兄長打點,自己從沒費心過,唯一要做的就是專心玩。可是,這一箱似乎有些超乎正常吧!在這兒看是嚇人,搬到外頭瞧就丟人了,而且是丟她的人。

“山不比平地,多帶些總沒錯!”何寬宇微笑而正經地說了。林紫瞳雖然是個健康寶寶——卻怕冷!怕到寢室有一樣其他部隊見不到的東西——電暖器;更糟的時候,連懷爐都藏在身上。他就希望能把電暖器塞在行李箱裡,可惜沒空位了,只能放懷爐,聊勝於無!

林紫瞳明白何寬宇的顧慮。她會怕冷還不是被他們“養”出來的!但看看外頭豔陽高照的十月天。山上能有多冷?她不以為然地嘟嚷:“那只不過是阿里山,又不是喜馬拉雅山!”

“怕什麼!反正有‘苦力’替你扛。”

唉!先是駕駛二兵,後是勞動苦力,她真替那個空軍飛官的梅花不值。反問:“誰是替我扛到門口那個苦力?”

“走吧!我送你去門口。”他就是天字一號苦力。

上了車之後,何寬宇接著說道:“爸給你一個星期的假,隨你們安排利用。”

不是三天嗎?林紫瞳困惑地轉過頭。

“有沒有搞錯!爸給的?還是他要求的?”

何寬宇又笑了。

“軍塵要三天,哥想多一天比較不用趕,結果我們三個加老爸,就成了一星期。”他照實說。

“大哥也知道!誰告訴他的?”她真有些意外。連常年在艦上難得上岸的大哥都曉得了,那她認識的人,還有誰會不知道?

二哥沒講話,直笑著。就是那種可愛的壞笑,正流行吧!她覺得好熟悉,但哥笑起來,格外多股味兒。不過,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對了0學生怎麼辦?”她恍然大悟。

“有我和羅紀在,你不用擔心。”

“要擔心的是你們吧!”林紫瞳也不安分地笑了,望著大門口依稀可見的身影微怨。“放我跟陌生男子同行,你們放得下心?”

陌生?那可不!何寬宇的笑意更濃了——祁軍塵的個人曆史,都已用一連串“見不得光”的調查訪談,徹底呈現檯面了,不然哪會牽動到大哥,就怕有所疏漏。

“一個人的眼光不見得準確,但能叫我們一定陰溝裡翻船的人物,也純屬稀世極品。”他把車停在“你愛她”後面,篤定說道:“我們相信他!”

車門已然開啟。林紫瞳沒機會多說什麼,隨同行李一塊轉乘“你愛她”,沒理兩個男人的對話,僅在最後揮手道別,微嘟著嘴,接下了想故意遺忘卻甩不掉的外套。

他們是參加旅行團的。據身邊的那個男人表示,這樣比較輕鬆,隨時可以脫隊。是嗎?她每次出門都很輕鬆啊!至於後頭那一句,老實說,她不太能理解。也沒理解的必要吧!但長途搭車真是件無聊至極的事,看他把玩她的發辮,一副樂不可支的陶醉,心裡就不太平衡,最前方拿麥克風的人,卻教她有了笑容。終於有事可以做了——

講話的女孩是領隊,長得很不錯,懂得運用天賦表現自我,看起來似乎是敢愛敢恨勇於爭取的那一型。希望有別於得不到就毀掉的那型,因為眼光非常不乖,不管東西飄、南北轉,都一定落在她——身邊的他身上,他知道嗎?別過臉,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不過他,還是看看窗外的風光。或許是幸福的感覺吧,讓她不禁臉上掛著笑。他發現了!扳開扶手障礙,抱著她貼靠他的頸窩——

“笑什麼?”祁軍塵挺好奇的。她看起來好恬靜!嘴巴——卻非常忙碌;眼睛——悶不吭聲地居然笑得那麼開心,但他好喜歡她的笑。

笑要有原因嗎?這只是自然而然的表情。不為什麼啊!沒聽見追問,就舒服地繼續當他是靠枕,也未覺不妥。他能天經地義地抱,她也能理所當然地靠了,互相嘛!閒著也是閒著,該他提供“服務”了,翻開他的大手仔細端詳,像走迷宮,慢慢逛——

車子上了阿里山之後,窗外頭是一片陰寒,看起來涼涼的。到達第一站拜訪神木時,她才發現細心的二哥真是有遠見,天氣不止涼涼的,還冷得她直起疙瘩,趕緊把原先不受歡迎的外套穿著。多虧二哥強迫,不然豈不冷透了!人有時還是不能太我行我素的。

“會冷?”祁軍塵看她不斷搓著手臂,想到何羅紀的話。

他怕東窗事發死得太難看,也放心不下她,所以有問必答,細節交代得一清二楚。她不會真的極度怕冷吧!對的!林紫瞳不自然地輕點頭,眼睛直望著這群花錢來玩的人。怎麼還不出發呢?她真的愈站愈冷,他卻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她。看看他的笑臉,立刻接過來穿上,並聲明:“你感冒的話,我不負責喔!”

祁軍塵挑了挑眉,握著她的手,隨著團員的腳步上山。

林紫瞳有他的呵護,加上腳在活動,似乎沒那麼冷了,也有心情慢慢欣賞沿途的景物——

阿里山不愧為世界奇景之一!靠近步道兩旁的樹木,一棵棵長得真是美得畸形,她只能這麼形容。有的也不知是樹枝、樹幹、或樹根,錯綜複雜地交叉糾纏,直逼高難度的迷宮圖,她玩過的“掌”上迷宮,也沒這般神奇。若說它們是天生的——打死你也不信;說是人工造就——那真是奇蹟!但她最喜愛的不是這些被拘禁在護欄裡的活木頭,像是供人觀賞的神木、參天古木、夫妻樹等……而是那一大朵、一大朵嬌美的繡球花,有著各種難以想見的迷人色彩。手忍不住去觸摸那圓滿的花瓣——

咔嚓!祁軍塵快速捕捉她著迷沈醉的風采。

相機快門聲驚擾了林紫瞳,頓時收拾滿心歡喜,漠然地問:“你在拍我??

咔嚓!又是一張。

她不發一言,掉頭就走。祁軍塵三兩步就跟上了,擁著香肩,問:“怎麼啦?”

“你未經許可就亂拍!穿成這樣,照出來能看嗎?”她很少拍照,一本成長記錄的相本中,最多的就是軍服照——各式各樣。現在穿得四不像,頭髮也散了,照出來會是什麼德行?

“你哪裡不能看?”他不苟同地反問:“一路上色迷迷的愛慕眼神,不是看你,難道看我?”

帶著醋意的質問,激起林紫瞳的笑意。

“看誰是不知道。不過——有雙眼睛鐵定是看你的!”她不懷好意地揶揄。女領隊的目光,常態性地集中在他身上,大夥心知肚明,誰也沒吭聲,誰要車上多數是親子死會團。

“那叫亂視!早該就醫調整視力焦距了。”祁軍塵驟下斷語。

他樂得我行我素按快門,熱心的團員還頻頻幫他倆合照,林紫瞳也隨他們去拍,反正她的職責是一如以往——專心玩。

隨著緯度的攀高,天漸漸灰暗,氣溫也顯著降低,旅行團來到投宿的旅館。

“你們倆一間。”笑容可掬的領隊,將鑰匙交給大廳裡的最後兩個人——玉女和身邊的金童。

“我們倆一間?”林紫瞳疑問地低語複述。

“苦力”卻不理她,眨著狀似無辜的眼眸,輕鬆地提起行李走在她前頭。

是他很習慣了?還是她少見多怪?為什麼連話都問不出來呢?叫她跟全連弟兄睡,也面不改色。只是和他同房,卻覺得怪怪的。為什麼呢?她鼓足勇氣:“他們怎麼沒……沒……”

久不見下文,祁軍塵幹脆直接接招認。“我告訴他們,你是我的未婚妻。”他早晚會做到。

“未婚妻!?”她不信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笑著點頭。

她緊跟在後,柔聲反擊:“你怎麼不說,我是你的地下老婆、黑市夫人?”

“建議有效!下次我會記得用。”

“下次”?!他的腦袋線路是怎麼接的?還有下次!算了!先洗個澡驅除寒意。她走到行李旁,準備拿上床整理,一提——太輕忽它的噸位,差點一個倒栽蔥。 乖乖!哥他們是裝了啞鈴在裡面?這麼重!她還真得要扛的。

結實的手臂早一步幫忙提起行李,她感激說道:“謝謝!請放在床上。”

祁軍塵依言放好,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打開行李,衣物逐一攤排在慶上,臉上的笑意也愈來愈濃烈,他終於沒風度地笑了出來:“我帶你來阿里山,沒打算上合歡山滑雪。”

不理會他的取笑,林紫瞳感動地拿起新衣,件件價值不菲,標籤都還在上面,全是質輕保暖的高級貨,夠過一個冬天了!連洋裝和小禮服也不缺,八成是小哥挑選的,他們全當她是寶!叫她感動得想哭,也高興得想笑。

見她半天沒說話,祁軍塵跨過床而坐,溫柔地橫攬她的腰際,輕問:“生氣了?我不是有意取笑你的。”

林紫瞳淡淡一笑,緩緩搖頭。

“有什麼好氣的?你又不是連上弟兄!”

“所以那次捐血,你故意找羅紀來,就是怕別人見到自己的柔弱?”他有些明白了。

她不置可否地聳肩,把玩著衣服上的掛牌,默認了。軍中幾乎都是男人的天下,起跑點就無法平衡了,若再讓他們抓到弱點的話,恐怕更不容易帶了。所以她從不會讓那些大頭兵見到她不夠堅強;包括手下的幹部,所有的官兵!

怪不得輸了比賽會難過!這麼驕美的花兒,卻得在大片野草中求生存,也真難為她了,何家父子的萬般呵護亦其來有自。祁軍塵憐惜地環繞她的纖腰,問:“沒考慮退出部隊嗎?”

同樣的問句,她卻說不出相同的答案。習慣地輕倚在他的肩頭,有像哥哥們的安全寵溺,還多了一股形容不出的感覺,會讓人產生期盼,希望能永遠沈醉其中,終生擁有,真是——貪心!非常地貪心。就像現在——

“你有考慮不開飛機嗎?”她還是比較愛大地。

她的反問,還真問住了他。家裡兄弟均從商,唯獨他進軍校、當飛官,每次都是全力以赴迎接挑戰,稱得上是同儕中最出色的軍官。因此,未曾有人問過這種問題,他也沒想過,總以為日子不會變吧!

“我嚮往天空,熱愛飛行,也許有一天會考慮,也許!”祁軍塵並不肯定。

他還有“也許”,她自己呢?林紫瞳根本就不知道。

“你的手怎麼老是在我身上?”她好像轉得太硬了。

“不好嗎?”他也配合得很。

“好嗎?”她仍是反問。其實是很好,好到永遠這樣也不錯!不過,他為何低下頭?

祁軍沒回答她的話,望著她美麗的容顔,突然有話要問:“說真的!為什麼拿你的哥哥們做擋箭牌?”他想聽真話。

“因為我不要他們,因為——我不要抱著貞節牌坊過一生,因為……”林紫瞳還在想,她絲毫沒有隱瞞造假。來追自己的,不是為了追她的名氣,就是為了追她的美貌,看了就討厭。不找個夠看的擋箭牌,拒絕得完嗎?哎!說來說去,全是為自己……

“那我呢?”祁軍塵阻止了她漫無邊際的思考。

“你贏了啊!”

未追究她一副“你很蠢”的調調,他緊接著問:“如果輸了呢?”

假設題真的很難答,無憑無據地沒個准,她想了想——

“大概會是下一個喊我‘毒玫瑰’的空官吧!”說到這個,林紫瞳就有氣。還沒找何羅紀算帳,看看是哪個沒道德、沒知識、沒涵養的藍衣服取的最新封號。

如此不確切的答案,稍稍打擊了抱著她的男人。祁軍塵輕輕扳過她的肩膀,四目相視,正經八百問道:“你對我沒有一點感覺?”

這樣超近距離地直視,誰說得出答案!槍抵在腦門上能說什麼?林紫瞳避而不答,只是兩個眼珠子骨溜溜地上下打轉。

“那你為什麼要挑戰?”祁軍塵白旗在手,已準備搖旗投降了。跟她講話,不外乎只有兩種下唱—一是累死,二是渴死。哦!還有一種——氣死!老是問而不答,還反問!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真懷疑!約法三章吧——

“為了公平起見,一問一答。我先說,再來換你。”

林紫瞳略點頭贊成。聽他說:“我喜歡你。為了追你,不能不試試看!”

“喜歡我哪裡?”她想知道更多。第一次聽他說出口,竟有些異樣的情愫隱隱出現,又是另一種不錯的感覺。好高興!

他不通融地搖頭。

“該你了!”

“我不討厭你啊!”她略顯羞澀地輕聲回答。喜歡也不能大肆宣傳吧!女孩傢俬底下肆無忌憚是回事,但事到臨頭總免不了變得含蓄起來。

這是什麼答案?不等於沒說!祁軍塵不知要佩服她的遊擊策略,還是佩服自己長期抗戰的耐力。何羅紀當真沒騙人——比耐力。

“現在呢?”他期望卻不奢望她回答。

X光機似的眼神瞧得林紫瞳渾身不自在,猛個轉身,逕自抓出行李箱裡的衣服摺摺疊疊。說道:“講好一問一答的。我不問,你也不用答了。”

祁軍塵又溫柔地環抱著她,握住那雙忙碌的柔荑。其實他已猜到答案了,卻忍不住想逗她、聽她說,謠傳和本人真是天差地別!輕吻了嬌嫩的粉頰,她驚訝地回過頭,立即羞紅了臉,頭垂得更低了,恨不得躲起來吧!不為難她了,徐徐鬆開懷抱——

“我先去沖個澡。”他笑著走進浴室。

林紫瞳懷疑地看著他的背影,撫摸著滾燙的雙頰,想拍去全身的臊熱。他又吻了她,依然不告而取,不過,還是覺得不錯呀!是她太好騙,還是他太神通廣大?為什麼和他有關的一切,她都會覺得不錯呢?他是有些大男人,不過還算得上是那種很體貼別人的大男人……

想著想著,他已從浴室出來了,拿著毛巾擦拭滴著水珠的頭髮——不經意流露出的性感,忍不住令她有些傻眼。他真好看!嗯!毛巾搭在肩上,就像是伸展台上的男模特兒在展示傲人的“本錢”一樣!藹—她又出糗了,抓了衣服直奔浴室。

泡澡是她最喜歡的一件事。部隊裡沒有這種供人享受的設備,所以逮到機會就拚命泡回本,她應該去北投或知本,而不是上阿里山浪費人家的水資源。坐進滿是熱水的浴池,安適地浸泡在暖流之中,也許睡個覺周遊列國,嘻!瘋了。

“紫瞳。”祁軍塵敲著門板,以為她出狀況了。問:“你沒事吧!”

“沒事啊!”她大聲回答。洗澡能有什麼事?高舉著泡得白皺皺的手掌,知道自己玩太久了,勉強放過那池不熱的熱水,快速穿衣隔絕冷空氣。才踏出浴室,他迎接外星訪客的眼神“請”她定於原處。

看她準備冬眠的厚重模樣,大概只差沒穿外套吧!祁軍塵佩服得直搖頭。拍著大床,喊:“坐!”

林紫瞳聽話地在他身旁坐下,大手便開始幫她擦拭頭髮。沒兩分鍾她就累了!以往都是頭髮不滴水就上床睡覺,這會要違反前例,等勤勞的他擦乾,得等到民國幾年?像洞悉她的想法般,祁軍塵拍著他的大腿,笑著說:“躺著吧!”

真好!笑容浮現她的臉龐,大方地躺靠,順手拉了棉被蓋著。他的味道在引誘人犯罪,陽剛的清新——好香,真想伸手抱著他喔!不自覺地更加貼近,對!就是這樣——

看她含笑找了最佳位置歡迎瞌睡蟲,祁軍塵不禁輕撫她滿足的臉龐,她竟據為已有般抓著,不知睡到第幾度空間了吧!不過小手卻是見鬼的冰冷。怎麼會這樣?輕聲喊她起來。這麼睡不行的!

她遲疑了好一會,緩緩離開了“人肉枕頭”,朝另一張床走去。

看著她夢遊般的動作,舌頭都快打結了,收回曾說過的話——她正完成穿外套的進行式!要出門嗎?

“我們不是要就寢?”她睜著疑惑的雙眼望著他,像看傻子!

“那你怎麼連外套都穿著?跟我在一起很安全的!”

“這樣比較不會冷呀!”林紫瞳因“安全”二字顯得有些難為情。從小只要覺得冷,她就習慣全副外出服穿著睡覺,已經成了慣性。有什麼不對嗎?

祁國塵再度搖頭,輕輕嘆口氣。

“跟我睡不用怕冷。”

轟陋—打雷了!?林紫瞳杏眼圓睜,黑溜溜的眼珠都快掉出來了。跟他睡?有沒有搞錯!有兩張床何必擠一塊?旅館也不會感激他們保留一張整齊的床。

“有疑問?”祁軍塵泰然看她瞠目結舌的驚訝。

“我只跟我哥睡過。”而且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我也沒跟別的女人睡過。”他坦然直言:“你會怕?”

林紫瞳靜靜地沒吭聲。怕——倒不至於,心跳得厲害卻是真的。頓時睡意全消,或許血壓也正在竄升吧!她開始覺得熱了。第一次出遊就同床共枕,行嗎?若是藍庭她們會怎麼做?哥他們呢?千交代、萬交代就是沒提到這一點。

兩扇睫毛眨呀眨的時候,祁軍塵就拉著她坐在床沿,主動幫她脫下身上的外套,低頭問:“你總共穿幾件?”

內在美應該不算吧!她想了一會,仔細計算。右手不夠用,借左手的小指來湊數——總共六件。

稼纖合度的六根手指放在眼前,祁軍塵已不知道該有什麼樣驚訝的表情,才算新鮮。

“脫掉四件。”

想都不用想,林紫瞳哪可能有動作。眼看他要親自出馬,嚇得她節節後退——照辦!當場演出不露的脫衣秀。可是衣服一少,便覺得溫度降低了,她就抓來棉被照護在胸前,也是壯膽吧!他不表意見地接受她的舉動,把所有褪下的衣服移位,關上燈,跟著躺進被窩。

“你真的要跟我睡?”她小聲地問。透過外頭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他在笑。

“我已經在床上了。你就當做我摟著你逛街,不就好了!”祁軍塵的手也和言語一塊行動。

她這才瞭解,藍庭的“感覺不同”是什麼滋味。唉!真是報應。不過,和他睡也沒什麼嘛!猶如抱著一個超級大暖爐,溫暖、舒適又不必怕被燙傷,而且誘惑的香味更濃郁了,她更滿足地依偎在他的胸懷,甜甜進入夢鄉。

祁軍塵可苦了!心疼她而說出這項臨時提議,卻忘了自己不是柳下惠,又怕稍有動作會嚇到懷裡的小綿羊,因而只能僵著身子,放任她無心地蠢動。

看來,這將會是個甜蜜的漫——漫——長——夜。

旅館的服務電話叫醒了祁軍塵。支起身,輕聲在睡美人耳邊喊:“紫瞳,起床了!準備看日出了。”

“唔!”她含糊呢喃。

半天沒反應。

“該起來了,會看不到日出喔!”

“那——明天再看好了!”她虛應,一頭埋進他的腋窩,手也順便放在他肩上。她甯願睡死,也不要離開這暖被,況且根本沒睡飽,賴床吧!難得有機會。

明天也同樣會聽見這個答案吧!祁軍塵索性掀開棉被,強迫她起床。

不甘願地瞟了他一眼,林紫瞳才姍姍洗漱、穿衣,把昨晚脫掉的衣服,一件一件套回身上;他沒阻止,卻說:“頭髮不要綁,行嗎?”

停下整理秀髮的工作,望著手拿她的禦寒用品的祁軍塵。要聽他的嗎?山上風大,放頭髮四散飛揚,似乎不是明智之舉,又不想令他失望……

“可以嗎?”林紫瞳折衷地束著發尾。

他漾著滿意的笑接受。兩人到大廳集合時,團員都早一步到了。

美麗的領隊一見到他們,立刻湧現最璀璨的笑容,貼心關懷:“早,沒什麼問題吧!”

除了你的勾桃花眼!林紫瞳在心中默答。早看出身旁帥哥的魅力是無法擋,甚至讓領隊摒棄女性的矜持,毫不在意他們未婚夫妻的身份。

祁軍塵卻故意摟著她,親密地貼近,“告訴”觀眾:“老婆爬不起來,耽擱了一會。”

“老婆!?”純潔無邪的甜甜笑容悄悄爬上林紫瞳的嬌顔。她“欣喜”地接受晉級加冕,玉手鋪匐前進到“老公”的腰際,向上爬升,直達要害——

他沒跳起來,反而將她擁抱入懷,不顧外人在場,低頭耳語:“你的手——很不聽話!”

“你的嘴——也缺乏管理。”林紫瞳也小聲頂回。“昨天說未婚妻,今天變老婆,明天不成了‘下堂妻’?”

祁軍塵拉開兩人的距離,不讚同地皺眉搖頭。“親愛的老婆,你還遺漏了孩子的媽。 光是這段路,就夠我們走一輩子!”他似真還假地笑語。

她本想再有所反擊,領隊卻略顯侷促地開口,說:“那我們出發吧!”

祁軍塵幫她穿戴帽子、圍巾,活像是他該做的。但只幫她戴一支手套——

“它呢?”林紫瞳揮揮空著的另一支玉手。哪有人只戴一支的,哥也不可能準備單數!

“它有我!”祁軍塵隨即握在大掌中。

戶外的溫度可不是開玩笑的,尤其是太陽沒出來前,溫度更是超乎想像的低,手套對她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還不如他的手!

是比手套好用!林紫瞳由他牽著,隨團摸黑走到車站,一路上有他的呵護。靜靜地坐在老舊的小火車上,黑漆漆的夜、白茫茫的霧,連吸進肺裡的空氣都是冷的,她真希望能少吸幾口氣,下意識用他的手溫暖著面頰。嗯,好多了!

一步一步地緩緩到達山上,他們和團員錯開距離,找了一塊平台坐著,還是依偎在他結實的胸懷——

雲海一點、一點地消散,濃霧逐漸變得稀薄,東方愈來愈明亮。第一道光芒的出現,霎時褪去所有的迷霧,天際瞬間呈現一片浩浩的火紅——林紫瞳心無旁鶩地盡收跟底。

甚至得以想像阿波羅駕車出巡的盛大壯觀,比澎湃的大海巨浪更叫人動容,難怪天永遠在地之上!直到太陽完全升起,方才帶著感動的心轉向他,迎接她的是不該看她的眼眸。巧笑收回玉手,遙指東方,說道:“朝陽在那邊,我比較希望自己長得像月亮。”

祁軍塵握回出走的柔荑,直盯著她笑——傻笑!

“你有雙漂亮的玉手。”

“你真的都沒看日出?”林紫瞳意外地輕喊。雙手離開他的掌握,自戀地欣賞。手集她的最愛、最恨於一身——明明具備音樂家的優雅外形,卻彈不出半個音符;但它們確確實實非常漂亮,遠遠勝過人人稱羨的天使臉孔。她用手蓋住容顔,頑皮地說:“那你以後就看這兩支手好了!賞心悅目。”

祁軍塵把它們移開,再度放回溫熱的大掌中保暖。

“它們真的很特別,一點也不像軍人的手。”他真心稱讚。柔軟的玉手沒起繭、無傷痕、不粗糙,柔柔的卻有韌度,軟軟的又具彈性,和她一樣令人喜愛,嚴格說來是沾她的光。

“像鋼琴家的手,對不對?可惜——虛有其表!”林紫瞳遺憾地怨嘆。若能像理查德克萊德曼就好了!

“喜歡的話,我彈給你聽。”他不願見到她的愁容。

“真的?”

帥氣地笑微微點頭,祁軍塵回答了她的質疑。

“可是……荒山野嶺哪有琴?你打算何年何月彈給我聽?”林紫瞳顯得興趣缺缺。長期支票隨人開,支票跳票都不犯法,更甭說是口頭黃牛。說不定他也和她一樣——音盲一個!

祁軍塵不由分說地拉著微鼓著臉的她,搭小火車下山,一路跑回旅館,直搗盡頭休息室,一架平台原木鋼琴赫然就在眼前。林紫瞳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移步走近琴身,站在左側,靜待表演。

“準備好,我要彈奏了!”

他慎重其事地宣佈,讓林紫瞳滿心期待盛大的演出。

“瑪麗有只小綿羊,小綿羊,小綿羊;瑪麗有只小綿羊,可愛的小羊。”琴韻歌聲同時靜止。笑容僵在她的臉上,恍如作夢般,算惡夢吧!

“如何?”祁軍塵興奮地問。

她講了他也不會想聽的。嘴巴部分算是及格,而手——唉!林紫瞳忍不住搖頭。

“你是欺騙社會,還是耍我?我唱的也比你好聽。”

“真的?”他不信。

換她微點頭,肯定了他的問句。未升連長前,她曾在新兵訓練中心支援過,每天的晚安曲都由她主持,單是隔空播音,就惹來無數愛慕者,到最後只有偷偷摸摸地進出廣播室。從此——拒絕支援!

“那換你高歌一曲吧!”

“為什麼?你想拿不及格的作品,換六十分的成績?”林紫瞳不允許地搖頭,輕輕說:“NO!”

祁軍塵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怪異笑容,直盯著她不以為然的慵懶模樣,提出交換條件。

“我再彈一曲,交換你一層歌喉,可以嗎?”

她不表意見。站在老位子,不期待,只等待再一次的“驚世”演出——

完全的琴聲。輕快的節奏環繞整間屋子,如無數雨滴在湖面跳著,亂而有規律地直落下。好美的躍動,令她不自覺地輕聲鼓掌,微有怨言:“你真的在耍我!”

祁軍塵拉著她,兩人並肩而坐。

“此言差矣!又沒指定曲,我哪曉得你的好惡?前首曲子是幼稚園最受歡迎的唱遊曲。”

不愧是損人大王,貶人不露痕跡,連表情都那般從容。

她不慍不火地明說:“我指控你。拿我跟小小孩比,明擺著損我!”

“不敢當!”祁軍塵靠近她的頸窩輕輕耳語:“你有那麼天真、活潑,又可愛嗎?”

“沒有嗎?”林紫瞳把下巴擡得高高的。

“不管有沒有,先自我展現一下。先說好,不能唱兒歌,不要挑軍歌。”祁軍塵預先設限,省得被人還以顔色。

林紫瞳失聲笑了出來。她都沒想到,他倒會未雨綢繆。

結果,一曲“外婆的澎湖灣”博得他的讚賞,欲罷不能——一來一往,琴韻未歇、歌聲不斷,情感交流於無形。在阿里山奠下盟約的基礎,還順道漫遊溪頭,足足玩完七天假期呢!他的歌聲也毫不遜於他的琴藝!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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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4:45
第六章

大肆遊玩歸來,祁軍塵正式升格“駕駛二兵”,負責林紫瞳官校往返。當然啦!提前接——去兜風,延後返——去用餐,都是必然的附帶工程。學生們都清楚知道,不能亂瞄、偷瞄林教官,否則祁教官會龍心大不悅,踢正步分解動作有“一”就沒有“二”了!

隨著支援結束,電話成為傳情熱線。林紫瞳從來沒想過她也會談戀愛;但師部班兵都曉得“連長戀愛了”!

這天——

“加油!加油……”何寬宇夥同師部官兵又聚在操場邊了。

別緊張!不是挑戰五百障礙。但也是比啦!單車競速——步兵師最愛、最常玩的遊戲。就連林紫瞳也樂在其中,興奮地踩著踏板,準備最後衝刺。她不常玩,偶爾心情好時會陪著弟兄騎兩圈,湊湊熱鬧。不料,眼前落後一圈的單車竟“打架”了——

媽呀!怎麼辦?該死!她只來得及這麼做——漂亮地棄車飛躍,姿勢滿分但著陸猛扣十分;腳一扭,不完美地跌坐在地,痛得她擰緊的眉快擠出淚了。不過災難沒完,在她之後的弟兄竟慌得選擇撞人——那人不是別人,就是將痛苦的臉埋進膝蓋中的她!灼熱、拉扯、刺痛一起襲來,哭了!她真的哭了——

四周靜得只剩風吹樹梢的聲音。“車禍”死傷乏人問津,一群著草綠服的都圍著林紫瞳,不知該如何是好——

“連長……”他們喊得好小心。

何寬宇率先趕來卻沒動作,他見到祁軍塵正加速衝來。所有的弟兄全閃開了,和連長保持安全距離——連長的“夫婿”醋功可是和他的速度相當,一樣無人可及!

祁軍塵夾著萬丈的怒火跑來,看到林紫瞳護住頭的大片手臂擦傷正滲著血,真恨不得空投原子彈,炸平步兵師,仇視的眼神掃過藏有“真兇”的弟兄群。逐一細細地鬆開纏著車子的長發,忍著氣,溫柔地抱起始終埋首的林紫瞳,卻見她立刻把臉藏進他懷裡,長發淩空輕揚甩動,更顯嬌柔無助。

站在一旁的何寬宇沒講話,看了在場士官兵一眼,連連搖頭。意外嘛!能怪誰?

“冠亞軍”雖然沒吭氣,卻難保凶手“活命”。自障礙賽之後,弟兄們體認到連長終究是女兒身,誰不以保護連長為絕對優先考量?而今居然傷在自己人手裡,真是天大的笑話,怎麼說也說不過去!當下決定——摔車、撞人全有分,只有輕重罪之分,沒得倖免。

大步走回寢室的祁軍塵,將林紫瞳放在床上,但見她淚痕未幹地低著頭,緊抿著唇不說話,焦慮地直問:“摔到哪了,哪不舒服……”

林紫瞳知道他很急,自己也很痛,可是想到方才的一幕,就覺得她好沒用,當著所有弟兄面前掉眼淚。雖然他們沒看到,但是哭就是哭了,她不該如此差勁的,何寬宇還帶醫官來!她更是把頭撇開,她不要外人在。

“藹—”她失聲叫了。祁軍塵幫她脫鞋襪時,觸及傷處。好痛!

“很痛嗎?”祁軍塵的臉像失敗的手捏陶土,全擠在一塊,心揪得比臉還慘。

看到他和何寬宇的表情,哦!還得再加上醫官蒼白的臉色,她難以判定到底誰比較痛?她大概是較輕微的吧!一再地搖頭表示沒事,想讓他們放心,但他們不相信還努力地幫她“痛”。

何寬宇拿冰塊敷著足踝,何父也趕來了!一定是二哥通知的,只要是她的事,都屬“頭條新聞”!

“怎麼不小心?”何父摸著她已經被祁軍塵梳得平順的發絲,察看她多處的皮外傷——痛在心裡。

“不是我,是他們啦!”林紫瞳開口伸冤了。破車煞不住,又不能去撞人,只有集體“自殺”。早知道會被人撞,她也要鐵著心去撞,畢竟他們比她耐撞吧!

何父沒再說話,他一向不善言辭,讓何寬宇和醫官隨他出去。

“有沒有好些?”祁軍塵憂心忡忡地撫摸她的臉蛋。他真的對自己的定力刮目相看,沒去找那些肇事者火拚不說,竟還沈得住氣坐在這輕聲細語,唉!修養愈來愈好了。

林紫瞳趴在屬於她的“人肉枕頭”上歇息,依例不答反問:“你怎麼會來?”專挑她不威風的時候光臨。

“下午基地有場飛行表演,想先知會你一聲,到時來接你。結果——”祁軍塵長長地嘆口氣,下意識用手指繞著她的發絲把玩。不想限制她、也不想放任她,但老是和那些粗枝大葉的班兵在一塊,他的心臟早晚會承受不了。唉——再一次!

“沒事了嘛!下午等你喔!”林紫瞳想讓他寬心,卻毫無作用。

他不但買了外食陪她吃完午餐,還擔心她有腦震盪、內出血……對呀!他緊張得寸步不離,就像她被貨櫃車撞到那麼嚴重。她答應睡個午睡休息,他才勉強回隊上報到。

她小睡片刻醒來,會客室就通知外找,想也沒想便慢慢踱步走去,留迴避看守。弟兄們都用十二萬分愧疚的眼神看她“漫步”;她也只能笑著請他們別擔心,卻出乎意外地看到溫家兄妹。未擬好開場白,溫雨凰已快速衝來,喊:“紫瞳,陪我去基地好不好?”

她未理會,反瞪著大眼,低聲責問:“為什麼把你哥也帶來?”

“他自己要來的!說是想看看你。”溫雨凰嘟著無辜的苦臉,委屈說著。雖然她策動有功,但她可不會承認。

“那你呢?”林紫瞳也不客氣裝蒜。“要劫機嗎?想投奔大陸做義士?”

“你有病啊!九七一到就能嘗到大陸政策的滋味,誰還會開經國號去預約。”她沒好氣地訓斥,才欲語還羞地小聲坦白:“我去看你哥啦!”

別看溫雨凰外表活潑大方灑脫,談到感情可一樣保守得緊。好不容易逮到基地開放,能明目張膽地的去會面哪有不把握的!

可是林紫瞳卻不想這麼便宜她——

“被你看的人都不用討救兵,你還要抓人壯膽啊!我又不是‘領航員’,不負責駕駛的起降。”

“你存心的,是不是?”她不禁鬧,鼓著腮幫子。

“先讓我們打個電話總行吧!”本來就答應軍塵了,不過,搭他們的車也一樣。

林紫瞳沒找到已出基地的祁軍塵,只好留言請之轉告。

“迴避呢?”溫雨凰上了車,才想起沒見到“影子護衛”。“怎麼沒跟你一塊?”

“知道是你們,我就會帶它了!”

聽林紫瞳顯得失望的語氣,遂靠近她,低問:“你和別人有約啊?”

林紫瞳瞄了溫石彥一眼,再看看那好奇又期盼的臉。

“你、說、呢?”她模棱兩可不作答。從住進部隊那天起,她就失去一股腦傾訴的對象。除非兄長們問,不然她什麼都放在心裡,最懂她內心世界的非大哥莫屬,二哥也相去不遠,只有小哥略遜一籌。至於這些好朋友所知道的私事就更有限了,幸而她們也非包打聽,總能順其自然接受。

所以,溫雨凰也不深究,保持高亢的心情,等著見如意郎。

但林紫瞳可不樂觀——

“為什麼要我作陪?”何羅紀將“不情願”完全表露在臉上,不耐地問著。

林紫瞳早算準這情況了。又能怎麼辦?

“雨凰專程來的,你就當她是一般民眾嘛,上次舞會好歹有我幫你,看在我和她是好朋友的分上,做個樣子敷衍也好。”她只得翻出舊帳,好言拜託。溫、何兩兄妹當真八字不合!字面來看是“何”必“溫”存,行動來講“溫”“何”拒絕。真好的組合!

“下不為例!”他勉強答應。

“哥!”林紫瞳不放心地喊著:“如果——別太直接。”

何羅紀明白地點個頭。他當然知道要用最婉轉、最迂迴、最不傷人的方式拒絕女孩子,哪個飛官不會!但太麻煩了,眼不見為淨——日後見不到就六根清淨了。這次就當還債吧!中國人最重視的人情債。

空跑一趟師部的祁軍塵也著急地趕回基地。一看見林紫瞳身旁有個他,招呼省了、笑容省了、介紹省了,立刻二話不說,橫攬她的纖腰就離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林紫瞳心魂未定地看著他。

祁軍塵氣歸氣,尚知將腳步放慢,體貼地配合她。“帶你遠離‘犯罪現朝。”他從不隱藏自己的醋意。

“淨會胡謅。我們是老朋友了,過去認識一下!”

“不要!”

他一副小男孩賭氣地認真,逗得林紫瞳氣岔笑出聲。他真的很“厲害”,發現有不明眼光注意,他只有三招——走人,不管誰走;瞪退,用眼光嚇阻;擋著她,不被人看到。這會兒又是什麼理由?

“為什麼?”

“他是男的!”祁軍塵正經得像要宣戰。

“部隊也全是男的,就沒見你失去風度。”

“那不一樣!”他立即反駁:“他們不會追你。”

一語道破,林紫瞳啞口無言。他的眼光這麼準?還是半仙算命誤中?握起他溫熱的大手,輕柔安撫:“可是決定權在我,和別人無關。”

祁軍塵被她冰涼的小手給分神了,未再辯解。呵護地搓揉她的雙手,察看其身上的外傷,這時,傳來催促表演小隊集合的廣播。

“風大,小心著涼。在這等我回來,別亂跑!”他將脫下的外套給林紫瞳穿上,帶著她的香吻去報到。

話當然要聽,但只聽一半,林紫瞳仍舊走回老地方。遠來是客嘛!再怎樣也得盡地主之誼。漾著笑說道:“剛才很抱歉,他有些衝動。”

看她身上的外套,溫石彥已然明白那個男人衝動的原因了,他也只能祝福。

“他就是那個幸運的男人?”

林紫瞳偏著頭一笑置之,目光移向跑道上的飛機,搜尋過去男人的蹤影。要不是急著安慰祁軍塵,她是不會來看這場飛行的,他不知道她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懼,她怕——

下了飛機,指定位置看不到人,祁軍塵心裡已不太舒服了,繼而見到“孤男”、“寡女”就更吃味了。雖然是日正當中的大白天,但他的眼裡只有——他愛的女人和他討厭的男人,所以旁邊一大群“東東”都不是人。哪管有沒有風度,霸氣地二度攬著佳人就走!

突來的急驚風,又嚇了林紫瞳一跳,硬生生止步,阻擋在他跟前,不友善地睥睨道:“你又來了!”她不太高興。“這樣真的很沒禮貌!虧你還是開飛機的,胸襟到哪去了?”

“敵人入侵,領空就要打下來了,誰有空跟他招呼!難道學捍衛戰士給他拍照留念嗎?”他做不到。他排斥那個男人!

看來他真的把溫石彥當回事了!她和顔悅色勸說:“他是朋友,不用虎視眈眈地準備升空攔截。”

“虎視眈眈的人是他。我要提高警覺預防萬一!”祁軍塵仍固執己見,運用戰術辯駁。

“懶得跟你擡扛!”林紫瞳轉身走人。再“戰”下去,第三次世界大戰沒開打,他們也會兩敗俱傷。

祁軍塵最不喜歡她生氣,趕緊陪著笑臉跟上,親密地擁著香肩低哄:“生氣會長皺紋喔!彆氣、彆氣,我帶你去新光三越頂樓喝咖啡。”

林紫瞳頓了下腳步,思量地睨著他瞧。

“你怎麼知道?”

眼睛眨了眨,他得意地挑動眉。說道:“咱們的大嫂秘傳。”

完全不知所云的“七字箴言”使她停下腳步。嫂子一定是哥哥的老婆,自己的兄長要結婚,她怎麼會不知道?咱們?跟他有什麼關係?

“說清楚。”

祁軍塵一副樂意之至的模樣,展開說明——

“藍庭月底跟我哥訂婚。你知道吧!”

林紫瞳點頭。有那票女人口耳相傳,想不知道也難!

他接著問:“訂婚是結婚的前奏曲。對不對?”

這是實話。通常沒有意外的話,的確是如此!她再點頭。

“結婚之後,藍庭就是我大嫂。沒錯吧!”

雖然覺得字面之外有些不對勁,但她還是看著那奸笑點頭。

“我們兩個結婚之後,她就是咱們的大嫂。不是嗎?”祁軍塵做了理所當然的總結。

她險些又點頭了。他還轉得真順,“條條大路通羅馬”——對付部隊的招數用到她身上,也太小看她肩上的梅花吧!她雖玩得不精,起碼還是會呀!

“你是玩跳棋長大的?”林紫瞳也如法炮製。

知道有詐,他還是體禮尚往來地搖頭。

“那是玩象棋了?”

怎麼都是玩的?他再度搖頭。

“不然你的官階是越級修來的?”

做人得誠實,尤其是軍人!他不變地搖頭,看到某人露出兩道彎月的眼眸。

“這我就不懂了!”林紫瞳故作疑惑狀。“既然都不是,為何說話那麼沒條理?”

祁軍塵笑了!話講得這麼露骨,有誰會不懂?大手不懷好意地撫摸帶笑窩的雙頰,眼裡閃爍動人的詭譎。

“我發現你很聰明,聰明的人就該受到獎勵。”

察覺他蠢動的企圖,林紫瞳更溫柔地輕聲笑語:“祁少校,請保持咱位軍官的形象。你沒發現自己被異樣的眼光包圍嗎?”

“抱歉!”他善意的看著一身便服的“林少校”。“誰規定軍官不能親老百姓?而且我是個大近視,不受外來的眼光左右我的行動。”

這是最不高級的笑話,有誰不知道——空官無近視!但她沒穿軍服卻是真的。眼珠開始有計劃地飄動了——一、二、三!轉身開溜。

別急!祁軍塵同時順手地擁抱在懷。

“放開啦!”林紫瞳率先討饒。眼光直盯著灰色的地面,嬌聲要求:“留點面子給我,好不好?”

“好!先去喝咖啡,再去吃晚飯。”他藉機要協。

“土匪!”她喃喃咒罵,心裡甜甜的。

祁軍塵聽到了。壓迫性地靠得更近——

“嗯——”他威脅地輕哼。

“好啦!可以放開吧!”林紫瞳如願獲得自由,粉頰仍不免遭到偷襲。快樂地和他上新光三越的頂樓喝咖啡去了。

看他們快樂的背影,恐怕早把那架“米格機”給拋到九霄雲外了吧!但它再現領空時,就——

“鈴——鈴——”

桌上電話忽然響起,林紫瞳沒伸手去接,反而睜著眼觀望。日子過得愜意得有些無聊,連鈴聲都能拿來訓練超能力,猜了半天……決定了!拿起電話,說:“拐八洞請講。”

賓果!真的是祁軍塵。

“怎麼這麼久才接?”聲音清楚傳來。

她只是高興地笑著,問,“有事嗎?”

“只是告訴你一聲,我要去接你,在門口等我行嗎?”

“接我?”林紫瞳摸不著頭緒。“去哪裡?”

“去我家呀!”他在彼端大喊:“你忘了我大哥的訂婚宴會嗎?”

舌尖不禁吐了一下。她怎麼敢忘呢!現在不就記得了。

幸好來得及,不然藍庭鐵定讓她死得很難看。好險!

“哦——”祁軍塵似乎察覺了真相,好心警告。“當心她砍你!”

“放心!最少有五個擋著我,你說不定是前鋒。”她又有心情開玩笑了。

“我才不擋呢!叫‘酋長’沒收她的刀子,不就天下太平了。呆瓜!”他帶笑地寵溺。“好啦!我現在去接你。”

“拜!”掛上電話,林紫瞳安步當車走出寢室。

經過操場時,連上弟兄正在比賽籃球,有人眼尖瞧見她。

“連長好!”

一聲問候,全體紛紛轉頭。

“你們繼續自己的事,不用管連長。”她無意加入。

“報告連長!”一個班兵大步向前,遞上一盒喜糖。“我訂婚了。”

“恭喜!”林紫瞳收下喜糖,並問:“什麼時候結婚?”

“報告連長,下個月。”

“這麼快?”她盯著手上的紅盒子仔細想著。軍人結婚都得事先報備申請,現在都月底了,該不會忘了處理他的書面報告吧0連長好像沒收到你的申請書。”

他不好意思地搔著頭,週遭跟前的兄弟全部大方地用笑聲表達了他們的快樂。有人替他說話:“報告連長,他根本就還沒拿申請書,不過結婚證書已經填好了。”

“報告連長,他是奉‘子’結婚的!”

“對!奉兒女之命,不得不補票……”

看這群寶貝嬉鬧成一團,林紫瞳也跟著面露笑容。

“結婚就是喜事,早點把表格送來,連長會盡快幫你處理。”

“謝謝連長!歡迎連長來喝喜酒。”他滿臉喜氣邀請。

“謝謝你的邀請,不過連長沒把握能去,但會儘量讓連上弟兄去參加。連長還有事,先走了!”

林紫瞳不確定地先行拒絕,微笑著前進,身後卻傳來弟兄們的問話:“報告連長,什麼時候能喝到連長的喜酒?”

慢慢轉身,她有股玩“木頭人”的臨場感——就是“鬼”一回頭,所有的“人”就保持不動的遊戲。自從“車禍”後,弟兄們和她愈來愈沒距離——私底下!

“誰問的?”她有興趣知道。

一張憨過一張的笑臉回答了問題。她也不在意,預備走人,動作出現之際——

“報告連長,自首無罪。”有人承認了。

林紫瞳站到他面前,假設性反問:“你——敢來喝連長的喜酒嗎?”她只是少了笑。

官就是官!氣勢硬是壓得班兵不敢正面相向。

“應該敢吧!”他唯唯諾諾地不確定。

“等你能大聲肯定時,再問連長也不遲吧!”

話一落下——

“報告連長,我們敢喝連長的喜酒。”

似笑非笑的臉龐,就見眼珠子亂溜。沒錯!林紫瞳又準備好了。

“留下永久通訊地址。連長結婚一定炸你們!”說完,不顧弟兄們做何感想,便笑著開溜了。

林紫瞳一鼓作氣跑到門口,“你愛她”已在路邊等候。叫迴避回去後,愉快地上車——

“心情不錯?”祁軍塵開車的同時問著。

“還好啦!”林紫瞳把喜糖放在擋風玻璃前,還有些喘不過氣。“有人要結婚了,還和弟兄們聊一會。”

“你什麼時候要嫁給我?”他順口一問。

如果不是方才跑過,她一定會以為心跳是為了這句話而劇烈震盪。做對句嗎?有上聯就接下聯。

“這算是求婚?”

“算吧!”

“那——我可以拒絕?”

她其實沒想那麼遠,祁軍塵卻別過臉看著她,仍是那副不在乎的表情,但眼神充滿不准說“不”的威脅。

她糊塗了!是真?或假……“我保留這分權力。也許有一天,我的白馬王子會以更浪漫的方式,正式向我求婚也說不定!”

“你喜歡什麼方式的浪漫?”祁軍塵認真而溫柔地問,沒有一絲戲謔。

林紫瞳盯著路口高高的紅綠燈,醒目的亮著紅色燈光,就像一個人的心,她要的是能確認的真心。如夢囈般輕語:“我希望他能帶著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來求婚。不要鮮花、美鑽,不要誓言承諾,要他的心——真心!”

“你會如願的!”祁軍塵輕柔卻無比肯定地應允。

她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只要他現在開口,她一定點頭做祁太太,祁?冠夫姓好嗎?祈林、麒麟,聽起來很“吉祥”,長輩們也會喜歡吧!她可以考慮考慮……

車子平穩地直駛進祁家別墅大院。

原本一切是那麼美好。林紫瞳高興地和藍庭一起梳妝打扮,談女孩們的知心話,準備以最亮麗的嬌媚姿態迎接帥氣逼人的祁軍塵,接受他的讚美,兩人一塊分享他們的喜悅,輕啜飲品,優雅舞蹈……直到“米格機”接近——

溫石彥來得遲,見到林紫瞳落單的倩影,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走過去。

“你今天很漂亮。”他有些著迷,多看了一會。

聽到聲音,她悠悠擡頭,淡淡一笑。

“是嗎?靠打扮吧!人也要衣裝……”

話沒說完,祁軍塵已拿出五百障礙衝刺的速度接近,像是攬著自己的所有物般,迅速將林紫瞳帶開。林紫瞳掙開他的懷抱,蹙著眉問:“你又怎麼了?”

“你怎麼老是跟那家夥在一起?”他有些沈不住氣,口氣也差了。

“別胡思亂想好不好?”林紫瞳柔聲勸慰,知道他的出發點是愛她,只有盡力消弭他的不安。

祁軍塵未因她的安撫而軟化,強硬地明講:“要我不亂想,就和他保持距離。”

話是沒錯!她也一直努力在做,但畢竟也算是一塊長大的好朋友,多少得顧及情分,沒必要做到一刀兩斷不相往來的地步吧!再三地漠視人家的感受,她著實於心不忍。做人不能太失厚道——

“那我們去跟他打聲招呼嘛!貿貿然地跑開,總是說不過去。”

“不必了!”他繃著臉拒絕,毅然拉起她的手,遠離這令人不安之處。

林紫瞳微慍甩開大掌,顯得十分疲乏。

“你太無理取鬧了!為什麼不像他一樣,表現得有點雅量呢?”她無責怪的意思,只是不想每次碰到溫石彥,就得“兩面不是人”地左右為難。

無心的話語,燃燒了祁軍塵的怒火,懷著米格機三度侵入領空的怨氣,和體內酒精的刺激,忿忿丟下一句:“隨便你!”大步走開。希望林紫瞳能尾隨其後,卻見她依然前進“敵方”,憤而投入歡迎他的仰慕花叢中。

林紫瞳見狀,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忘了為何而來,忘了站在數步之外的溫石彥正看著她——

好一會,才黯然退至冷清的長廊。

冷冷的夜,沒有他的呵護,連心都寒了!該溫暖自己的雙臂,卻停留在別人身旁。知道他喝了酒、衝動、氣不過,但再多的理由也擋不住淚水的滑落——她好難過。誰說女人善變?才向她“求婚”就……

一條白淨的手帕悄然遞上——溫石彥憐惜地凝視她為別的男人而哭泣,苦澀滿懷,仍得悉心安慰。

“別哭!哪個男人不逢場作戲!氣過、鬧過就沒事了。”說歸說,他卻無法漠視不該有的淚水,只想抓祁軍塵來痛扁謝罪兼洩憤。

林紫瞳將手帕還給他。黯然細語:“我想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

她悠悠搖頭。

“我不想再有更多煩心的事。”不只是祁軍塵,還有他也一樣。

然而——

為了自己狹隘的氣度而來道歉的祁軍塵,正站在距離不到十公尺的落地窗前,冷眼望著他的女人和有心的第三者親密相對,卻不知林紫瞳為他傷心落淚。他憤而轉身,繼續周旋於那群既煩、又長舌又自以是的庸脂俗粉中。

返回大廳的林紫瞳,所見到的就是他更放肆的囂張的作樂——那些女人被逗得眉開眼笑,而她的心則在滴血。祁軍塵也看到她了,還高舉著杯子敬酒!硬逼著她微笑轉身,找到藍庭先行告退。不自覺低垂眼竄,說:“我要回去了。”

喜氣的臉蛋立刻垮下來。藍庭皺著眉追問:“不開心嗎?軍塵人呢?怎麼沒有陪你……”

一連串的問號,再度引發她的失落感,不停地眨眼只希望眼淚別不聽話地滾下來,根本說不出話。

“你哭了!”心細的藍庭察覺異狀,開始急躁並顯得氣憤。“是不是那個混蛋害的?他人在哪裡……”

林紫瞳慌忙抓住她的手,趕緊解釋,卻擠不出笑容。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怎麼會哭;只是連上有事得先走,來跟你說一下的。”

“你騙我!”她憤慨指責:“別以為我像雨凰她們一樣容易上當。好端端的怎麼……”

林紫瞳抑止不住的淚水,淹沒了她激動的話語。輕拭熱淚道歉:“對不起!在你大喜的日子,這麼失態。”

“那不重要!以後有的是機會。”藍庭心亂得口不擇言。

祁軍毅不知何時已然站在她們身邊,親熱地擁著未婚妻的香肩,對她的話略有微辭,笑臉相迎。問道:“你是指——我不是你的唯一歸宿嗎?”

“你少講話才不會惹人嫌!”藍庭沒好氣地說。

他怔怔望著那張迷人的火山嬌顔。

“我記得訂婚蛋糕才切完的。怎麼!它是炸藥做的嗎?”

“吃下滿肚子炸藥,也得有人拿火引爆。”她仍是嗆得不饒人。

“誰惹我老婆生氣了。”

“你那可惡而混蛋的萬人迷老弟——祁軍塵!”藍庭不念情分地姿意貶損。

林紫瞳靦腆地扯著她的手,歉疚地對祁軍毅說道:“對不起!我還有事得先走。再見!”她頭也不回地走去,省得造就更多尷尬。

“紫瞳……”藍庭阻止不及,只有楞楞看她避開人群,閃躲瘟神般逃出屋外,轉而瞪著肩上的大掌,低吼:“放手!”

“我可沒惹你喔!”祁軍毅小心地聲明。

“所以我要去找禍頭子算帳。那個大瘟神!”

他聽話地鬆手,不想多言,跟隨她找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老弟。藍庭恨恨地奪去他手中剛斟滿酒的杯子,斥聲譴責:“你還有心情在‘酒國’喝花酒!紫瞳走了,你知不知道?”她不只罵他,也羞辱那群“狐狸精”。

此刻正在別人的懷裡吧!祁軍塵儘量表現出滿不在乎的灑脫,懶散地反諷:“她走了——關我什麼事?”

“嘩——”藍庭毫不客氣地拿起一杯酒,一頭澆在他無情的俊俏臉龐上。

“紫瞳走跟你無關,但你害她哭就不應該。”相交二十年,她很少見過林紫瞳掉眼淚,也許是軍人的關係,她總表現得特別堅強的。想到她的難過,藍庭也不能自己地眼眶含淚,哽咽要求:“要不起她,就離她遠一點!何必傷害她?”

“誰傷害誰還不知道,就算她哭——也絕不是為了我!”祁軍塵冷嘲熱諷。他才不相信她會哭,跟舊愛卿卿我我的會哭?

“砰!”這次換人了!溫石彥憤恨難當地一拳過來,打得他招架不住,連連踉蹌而退,卻不放鬆地上前追打教訓:“你這個混蛋!不能珍惜她就不要追她,害她白掉淚……”

“都是你的介入……”祁軍塵也勇猛還擊。

片刻之間,訂婚舞宴變成殺戮戰場,桌椅、餐點四處飛舞。兩人扭打成一團,拳頭洩憤的比硬、嘴巴洩恨的比利,手口並用地瓷意攻擊——F十六終於如願和米格機對上了!

“你們別再打了!”藍庭急得想上前勸架,險些成了鐵拳下的受害者,多虧另一半機警地快速護航。她急切地大喊:“快幫忙拉開他們啊!”

祁軍毅穩穩當當點頭。使個眼色,大手一揮,兄弟們便早已有所準備地扛來一大桶水——真的是扛!

看他們略感吃力地蹙眉,和不夠靈活地寸步移動,藍庭可以感覺到那桶水的份量。只見他們步步為營走近“戰鬥”中的兩人——

“嘩——”整桶水毫不保留的盡情暢淋在他們頭上,還伴隨著透明冰塊!?

太狠了吧!居然用“冰鎮”。有這種親兄弟?她驚訝地瞪著祁軍毅。

“這樣最迅速確實,總不能把他們丟進冷凍庫吧!”祁軍毅滿臉無辜。誰要他們差點波及他的未婚妻!祁家男人有個共通點——極度寶貝自己的女人,親兄弟也沒得通融,所以——

的確!衝動的鬥雞,已成一對遇難的落湯雞,癱坐在水鄉之中。

爭戰結束,全家也神色自若地進行善後工作——災區清理、疏散圍觀者、宴會繼續……恍若沒這回事般。

祁軍毅戒慎地踩著水織地毯,來到一個是親弟弟,一個是商場老戰友的面前。問:“你們倆要不要先上樓換衣服?”

兩隻落湯雞搖晃滴水的“毛”謝絕了。溫石彥先平靜地指責:“你不該傷她的心。”

“誰要你沒事老跑別人的軍區!”祁軍塵也冷靜了。

“感情是勉強不來的!”米格機感慨語焉:“不過我有耐心,只要她一天不冠別人的姓,我就……”

“看開點!”F十六斷然中止他的話。“你沒機會了!”

“你最好能成功!我會盯死你的,不要讓我乘機而入。”

“當然!”

不打不相識,兩人真誠地握住友誼的手。不過——對面三個插著腰的女孩可沒那麼好應付。“三娘”用世界級的溫柔笑容,展開毀來性的“人格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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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5:16
第七章

集合場上的部隊準備參加一年一度的擴大演習。此時,林紫瞳卻和指揮官僵持不下——

“為什麼一定要跟著去?”何寬宇有些急躁地追問。大夥等著出發,他卻還在這勸退。

林紫瞳倔著臉,只用不在乎的眼神看著他。她早就想到沒這麼容易說服!她雖貴為連長,卻鮮少隨部隊外出演習,基於父親的不放心和兄長們的反對,多由副連或輔導長代理,她偶爾會去察看,但一定不過夜。去,是想暫時躲開吧。

“為什麼呢?”他口氣軟化許多,知道不能硬碰硬。

“我是連長,領兵作戰不對嗎?”

當然不對!如果像小學生參加遠足般興高采烈,那算是沒反常。但他所見的卻是——

“有什麼話不能跟二哥講嗎?”

溫柔總是能突破心防的!林紫瞳緩緩開口。

“想散散心,看能不能有所頓悟。”她不隱藏的說了,顯得好生落寞。

何寬宇輕攬著她的肩頭,無限疼愛地呵護。

“究竟怎麼了?和軍塵有關嗎?”他忍不住問了。

昨晚突然接到外線電話,他便匆忙開車去接她。上了車就善用她有保持沈默的權利,好不容易聽到聲音,就奉陪她吹山風、坐沙灘,看了整晚的北鬥星。據哨兵回報——她房間的燈沒熄過,所有的電話都拒接,害通訊兵險些精神錯亂。直到現在——

“不然休個假,找大哥或羅紀陪你走走。”

大哥——唉!何必讓他擔心呢!林紫瞳搖頭拒絕了。

“能不能不去?這次是擴大演習,二哥怕顧不了你。”

“難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我是扶不起的阿鬥?是因為靠山才爬到連長的位置嗎?”她情緒化地低吼。

何寬宇沒再講話,他能體諒小妹的心情。他的包容反讓林紫瞳熄了火——

“哥,對不起!讓我去,好不好?”她輕柔請求。

他還能說什麼?只好準許——

“答應二哥,凡事先顧好自己。”

她輕輕點頭。

不過他們運氣不好。部隊一出門,老天竟不給面子地下起傾盆大雨,之後更是細雨不斷;偶爾暫停個兩、三個小時,也只是利於他們弄幹衣服——重新接受酸雨的洗禮。

林紫瞳依例沒搭吉普車,隨連上弟兄一塊行軍;她習慣儘量以身作則,連睡覺都和他們席地而眠。弟兄們似乎也察覺到連長的異狀,演習行軍之餘,也想辦法找較幹的衣物給她,並護著她而眠。完全表現出男兒本色!但連續兩晚濕冷的山風吹得她臉色有些不濟,頭也隱隱作痛——

“連長。”

她緊蹙著眉擡頭,看到副連長關懷的神情。

“是不是不舒服?”他小聲地問,怕吵醒連上弟兄。

林紫瞳苦笑指著太陽穴,實說:“它未經同意,擅自舉辦個人演唱會。”

“要不要找醫官?”說罷,已四處張望,想派兵去找醫療隊。

“副連。”她微啞著嗓輕喊:“我想先回師部休息。連上的弟兄交給你了,演習結束先到我那兒做簡報。”雖然剩不到一天的路程,但她沒把握能走完全程;對藥物過敏的她也無法亂吃藥,還是先回去休息比較保險。“沒問題!那我讓駕駛兵把車開過來。”

“別讓營長他們知道。”林紫瞳不放心地叮嚀。

副連長瞭然地點頭默許。

回到師部,林紫瞳立刻沖洗熱水澡,設法使自己好過些。喝開水像灌溉般,一杯接一杯,甚至躺在床上睡覺都未見好轉。一直撐到晚上,終於忍不住找來留守的班兵——

“報告連長,有事嗎?”

“你到海總找莫醫官,說連長頭很痛,請他開藥。”

“是!連長。”

他前腳剛走,馬上就有人進入——

“報告!副連長率同幾位軍官一同報到。”

林紫瞳輕按太陽穴,打起精神問:“演習結束了?”

“報告連長,已經結束了。”他並繳交證件、地圖、清單等文件。

桌上的電話正巧響起,他順道幫忙接起。

“這裡是拐八洞。請講——請稍等一下。”副連長摀住話筒。“連長,對方是祁軍塵。”

聽到名字,林紫瞳的心掀起了一陣漣漪。要接嗎?

“告訴他——‘打烊’了。”她還是拒絕了。

盯著電話掛上,耳邊傳來副連長的轉述留言——

“他麻煩連長速速回電。”

輕輕嘆口氣。回——等輪迴吧!她決定把私務擱在一旁,處理眼前簡單的事再說。她發現繳回的文件有短少,這些都屬於軍事機密文件,不能拿來開玩笑。林紫瞳有些嚴肅地詢問:“還有份地圖在誰身上?槍械的數目也不對!怎麼回事?”

“地圖在孫瑜身上,他們沒跟部隊回來。”

怎麼可能沒跟部隊回來?久等不到後續說明,她方才注意到屋裡一排軍官。以往簡報沒如此大排場!這些人是做什麼的?連排長都到了……

“你該不會是想說他們——逃兵了吧!”帶兵就怕帶逃兵,兵變牽扯出的問題是以籮筐計算,尤其是視同作戰的演習,責任追究更嚴重,他們倒楣,上面也不好過。但副連長的報告卻肯定了她不安的揣測──

“孫瑜、李弘儒、賴弘嚴三個人身上都有槍械,目前已進入逃兵程序。”

“這時候還結伴去郊遊,準備退隱山林嗎?”林紫瞳覺得頭更痛了。“什麼時候的事?”

“應該是上午發生的,而且他們可能是互道珍重,各奔前程才對!”副連長簡單口述。他們查過,三個人失蹤的時間並不一致。

林紫瞳冷冷瞪直了眼。如果能不費力掐死他,她不會猶豫;若唆使不犯罪,她一定馬上開口。她威言恫嚇:“你最好趁還能講話,而且有人聽的時候,把笑話說完!有去找人嗎?”

“報告連長——”輔導長開口回答,“目前已通知他們的家人了,不過沒有消息。要不要通報?”

“還不急,他們的班長是誰?”

“楊班長——”

“報告!”

大夥全回頭看。沒見過來得這麼準的!

楊班長正氣喘如牛地站在門口說道:“李弘儒和賴弘嚴剛回連上報到。經過查問,才坦白就是溜去玩,不是逃兵。”他仔細說明。

“還是有人去郊遊嘛!”林紫瞳漠然嘲諷。“剩下‘地圖’了,孫瑜的資料呢?”

輔導長立即遞上手中的資料,並約略口頭簡報:“以這份資料來看,他的家庭背景算不錯,而且單純。平時沒有異常舉止,下部隊才三個月,不太主動交朋友,也很少說話。”

這種人幹嘛逃兵呢?她揉著額頭兩端。

“報告連長——”又有新的聲音。

真是熱鬧!怎麼大家全往這跑?該不會是告訴她——“地圖”環遊世界回來了!整件事只是一場餘興表演,純屬娛樂。林紫瞳撐著頭,借助耳朵聽了。

“莫醫官休假,明天才會上班。”班兵空手而返。

她的霉運只到此吧!沮喪地扔下資料,整個人無力地躺靠椅背。

“這事先別往上報,明天再視情況來決定。你們先回去,有狀況隨時來報告!”

“是!連長。”

他們依序離開,唯有副連長留下來——

“不通知營長嗎?”

林紫瞳斷然舉手否決。不管是她的健康微恙或逃兵的事,都不必要讓二哥知道,這是自己分內的事。她疲倦地閉上雙眼,輕言:“你先出去吧!”

也許——該去夢裡找些真正的好運!

鼓聲為什麼不停呢?震得她好想去撞牆。睡眼朦朧地撐開——林紫瞳才發覺,哪是豐年祭擊鼓,根本是有人在敲門板。這麼早會是誰?

“進來。”嗓子全啞了。看來不是水沒喝夠,就是它已失效。

門應聲而開。副連和巫容走進,說道:“醒了嗎?孫瑜的姊姊打電話來,說人在她那,不過輔導長他們勸不回來。”

真是美好的一天!老天爺就不會等她清醒再來刺激嗎?忍著頭痛欲裂,緩緩起身,抓起白色棉被整理。問:“東西呢?”

“他藏起來了。已經派人去他所說的地點找了,還沒回報。”

耳朵聽著報告,折被的手也未曾停歇,只是不帶勁。她這副尊容還是別見兵的好,起碼保留點基本形象。

“待會由你負責早點名,孫瑜的事我親自跑一趟。”

折好的爛豆腐愈看愈煩,林紫瞳憤而使勁掀開,轉而去梳頭。

副連長立即過來接手,才慢慢開口——

“我已經交代各排長帶兵上莒光了。你臉色很差,要不要再多休息一會?”他毫不掩飾關心。

編頭髮的手停了下來。林紫瞳帶著疑惑的眼神走到書桌旁,被鬧鍾上的長短針給嚇了一跳——哪來的早點名。都過了出操上課的時間了!她怎麼睡得這麼沈?

“為什麼不早點喊我!”責怪之時,一連快速地編著髮辮,卻有些力不從心地在椅子上歇息,一邊交代事宜:“把孫瑜的地址交給駕駛兵,讓車開過來待命。 別找兩洞兩!坐他的車會少半條命。”

副連長沒動作,只擔心地看著她蒼白的倦容,問:“你確定身體沒問題嗎?它看來很需要一些能使它好過的藥物及大床!”

她知道副連長的好意,故意板著臉訓斥:“七年之後你才有資格這麼說。現在,你是副連長;而我——是連長!”

“獸醫不用七年。”他認真地開玩笑。

“那也得等我轉世做動物吧!或者迴避有幸,拜託你了。”林紫瞳重重地吐口氣。擰著眉笑語:“謝謝你的關心,幫我照顧好連上的弟兄就感激不盡了。”

副連長知道該適可而止,但該提的還是得說。

“‘他’打了N通電話來。”

“是嗎?”她輕聲虛應,無由的惆悵籠罩倦容。“下次告訴他,連長休長假,去外島了。”

不該渴望一分純純的愛。白馬王子不是沒有,只是有太多白雪公主了!她不要趟這趟渾水。可是林紫瞳卻不知道,感情不是水龍頭說關就關的。波動不平的心仍不停地付出情感——

循著地址,林紫瞳來到一個眷村。熟悉的建築讓她稍稍鬆懈了緊繃的情緒,只是頭愈來愈暈,下車時還險些站不住腳。或許她該聽何寬宇的話去找何浩天的!

輕按了門鈴──

沒一會,門就開了。一位身材嬌小的女人納悶地看著她,直眨眼。

“你好!我是孫瑜的連長。來看看他,順便瞭解他的想法。”林紫瞳客氣地先行說明。

知道是部隊長官,她連忙請人進屋。

“歡迎!我是他二姊。不好意思!沒想到他的長官是女孩子,還麻煩你大老遠趕來,真是對不起!”

“不用客氣。”林紫瞳在沙發椅坐下。“發生這種事,我們也難辭其咎,大家都有疏失。孫瑜在嗎?”

這時,房裡跑出一個好小的女孩,用她稚嫩的童音直喊著:“媽媽抱──”

她愛憐地抱起小女孩,傷感地說:“他在房裡。原本告訴我——他要逃亡,說只要躲過二十年就沒事了!後來我們談了很多,他便堅持不回部隊。”她停頓下來,安撫懷裡的女兒。

大概見生人,所以覺得不安吧!母女倆長得一模一樣,不過她看起來好年輕,應該比林紫瞳還校這幅溫馨的圖畫,勾出林紫瞳曾有卻已淡忘的模糊記憶。輕問:“能讓我跟他談談嗎?”

她歉疚地擡頭,為孩子的吵鬧感到不好意思,也誤會了不是因她而起的蹙眉。

“對不起!孫瑜其實很乖的,只是個性古怪、不愛講話,所以常得罪人。家裡也常勸他脾氣要改,但他就是那副死樣子,誰也沒辦法!這次跑回來,我們也很意外……”她又頓了會,聲音有些哽咽。“他說連上都欺負他,班長也看他不順跟。叫我也狠不下心——勸他回部隊。以前他也是士校學生,就為了和同學們格格不入才退學!現在我又能如何?讓他逃二十年?還是逼他回部隊受欺負?”

她靜靜拭去溢出眼眶的淚水。小女孩也停止了叫鬧,好奇地摸著她的臉龐像是在安慰她:“媽媽,別哭。”嘟著小嘴直搖頭。

看女兒叫自己別哭,她吸了口氣,換上微笑。

“我只有一個弟弟。只希望他好過就好!其它——”

“我能見他嗎?”林紫瞳再度輕問。

她指著小女孩方才跑出的房間。

孫瑜正鐵著一張臉坐在床沿——

“孫瑜,認得連長嗎?”

他沒理問話,瞪著看怪物的眼神盯著林紫瞳坐下。

“連長不勸你回去,但想知道你離開部隊的原因,以防止日後曆史重演。”

兩人沈默了許久。她接著問:“是連長對你不好?”希望不是。

等了一會。孫瑜才酷著臉,冷冷開口:“誰叫班長每次都找我麻煩,演習的時候,排長也光挑我的毛玻”他顯得忿忿不平。

“所以你才把地圖、槍枝藏起來。但是,他們只針對你個人嗎?”她溫柔地質疑反問。對兵或許不夠瞭解,但對自己的幹部都能掌握八、九分。整人是難免的,卻還不至於胡鬧,不過他的班長、排長比較缺乏耐心倒是不爭的事實。

一針見血問得他啞口無言,卻仍面無表情。

“你可以不理人,可以不說話,那是你的權利。可是當兵是沒有例外的義務!真不喜歡——當初就該吃胖些、打斷手腳來逃避,而不是現在才狠心當逃兵。連長不想來煩你,卻得忍著頭痛在這裡說教!不是一樣很無奈?”林紫瞳又忍不住擰皺著眉心,緊緊揉了兩旁的太陽穴。

他逐漸鬆弛了臉部的肌肉,堅持的決心似開始動遙像是察覺林紫瞳的確是異於往常!

她吸口氣,接著勸誘:“如果願意回部隊,連長可以幫你調到徐班長那兒。若想換個環境,連長也不勉強你留在兵器連,看你做個二度光兵!否則——只有通報憲兵隊,看你的家人為你流淚哭泣。自己想清楚,好嗎?”

軟硬兼施地勸之以情、勸之以理,果然起了效果;他考慮了不短的時間,終於輕輕頷首。她啞著嗓輕問:“能告訴連長,點頭代表的意思嗎?”

“我跟連長回去。”他小聲地答應。

“你能確定以後連長不用拖著病來找你?”林紫瞳不厭其煩地追問。她不要帶個不甘願的逃兵回去,準備下一場的追逐——有心也無力。

“我會堅持到退伍!”孫瑜有了肯定的承諾。

林紫瞳欣慰地笑了,放心帶他回部隊。

回程的路上,她有股體力不支的虛脫感,但她想先把孫瑜的事處理好,因而直接返回師部。車子的晃動加速了身體的不適,林紫瞳漸呈昏睡狀態倚靠窗邊——

“報告連長!”

“報告”需要用喊的嗎?加強兵的聲音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到了嗎?深吸口氣,用手按著太陽穴努力屏氣,擡頭赫然發現那張唯一令她心動的英俊面孔,已然結霜成冰,正燃著無法估計的怒火。叫她差點忘了把廢氣還給地球!

“能和林連長談談嗎?”祁軍塵冷言嘲諷。他因公無法分身,連連抱著電話打了幾天都找不到人,最後居然敢用“休長假去外島”這種不用智商的爛藉口來搪塞,叫他怎麼能不氣!明知有人會跳腳,他還是扔下任務來了。

“對不起!我還有事。”

她無力的沙啞和懨懨的倦容,降低了他的憤怒。但態度卻仍顯強硬:“不會耽誤連長太多時間。”

林紫瞳知道他不會死心的!耗下去大家都難看,只便宜了旁觀者。

“孫瑜。”

“是!連長。”

“你直接找副連長報到,把連長說過的話,和自己的意願,一塊告訴副連長。”

她簡單交代,便扶著座椅下車,一個大意又險些摔倒,幸而祁軍塵在旁擋著,穩住她的踉蹌。

“放開!”林紫瞳低吼甩開他碰過無數的女人的大手。

祁軍塵未因她的拒絕而生氣,反倒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吃力而勉強的腳步,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她怎麼了?不舒服嗎?才幾天沒見就變了樣!匆忙上車,見她急促的呼吸,忍不住問道:“你的臉色很差,哪裡不舒服?”

她漠然別開臉,避開他灼熱的專注眼神。知道那是真的,但只對她一個人嗎?不屬於自己的關心,不要也罷!

“你不是有話要說?”生疏而客氣。

空氣驟然凝結不到三秒。車子如槍膛射出的子彈高速直衝——祁軍塵在洩憤。林紫瞳並不在意,最多等油用完。

她知道他非——常在意她,不忍見她身上有絲毫病痛,小小的擦傷、瘀青也令他如臨大敵般不放心,就算他會氣瘋了她也不覺意外。不過,她的頭好難受。甚至蔓延到了全身——

行駛的車悄然靜止。直到額頭多了溫暖的呵護,她才乏力地轉頭,躲開他碰觸的手掌,身上也不知何時多了他的外套。

“你知道自己在發燒嗎?”祁軍塵不悅地責問,也難掩他的心疼。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想到手中尚殘留她高燒的熱度,便無法坐視。“有沒有看醫生?”

她沒反應,閉著眼像在睡覺——正在惡夢中。

“那天的事——錯在我。是我太過分了!對不起——”他真誠地道歉。心高氣傲的他難得認錯,更未曾對女孩子用過“對不起”這等字眼,他真的很在乎她。“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能值多少?心被狠狠地刺一刀,會不痛、不流血嗎?輕鬆地用兩個字,就能遮蓋傷口,當沒這回事嗎?不——她做不到!她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做到。

“不用內疚。我絕不會為你尋死的!”林紫瞳想講得更具說服力,可是聲音卻無配合的意願。“你的風流史上,見不到我林紫瞳為你留下的輝煌紀錄。”

祁軍塵有些難以招架她如利刃的諷刺。

“有必要把話講得這麼難聽嗎?”他沈痛地問。

會難聽嗎?她怎麼不覺得?大概燒壞腦子了。不過,難堪她都能面對了,難聽算什麼!眉心仍深鎖,再次半闔眼眸,不做任何表示。輕輕說道:“我該回去了。”

“看過醫生嗎?”他再次問。

“送我回去。”她不理會他的關心。

“你氣的是我,何苦跟自己過不去!看到我愧疚不安會令你好過嗎?”祁軍塵有些氣不過地重重捶打方向盤。低吼:“你到底有沒有看過醫生?”

久久——

林紫瞳才遲緩地探尋皮夾。病拖得太久,她連閉口的力氣都沒了。再不去找莫爸,她隨時會暈倒的!

靜候身旁的祁軍塵急躁地代勞。翻出海總的掛號證,火速衝往來時路,直飛海軍總醫院。

“你愛她”光明磊落地停在海軍總醫院大門口的正中央——說“光明”是車門大開,說“磊落”是鑰匙沒拔。就看哪個偷兒敢來開了!不過祁軍塵是不會計較這種芝麻綠豆小事,他都快亂了分寸,只急著抱著林紫瞳往醫院走去。

他比何家那四個男人還緊張林紫瞳的身子。打個噴嚏當肺炎,破個皮當重傷害,唯恐照顧不周,她當真成了名副其實的掌上明珠。

顧不得身旁來來往往異樣的眼光,他逕自往內科走去,大大方方地往護理站一站——

“莫醫官在嗎?”

護士被他懾人的氣給嚇住了,傻傻地即刻引見。

“請往這走。”她帶領他們進入診療室。“莫醫官,有人找您。”

“稍等一下!”莫醫官忙著處理手邊的病號。

片刻之後,才悠然擡頭。起先是以陌生的眼神打量祁軍塵,後來才被林紫瞳一身軍裝給吸引,繼而仔細一瞧。這一驚非同小可,馬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砰!”一聲。哦!他倒沒事,只是起得太急,害椅子撞到牆。叫祁軍塵連開口的機會都跳過了,直接照著指示把人放在診療台上。

“小娃兒,怎麼搞成這副德性!多久了?”莫醫官顯得很不高興,風霜的老臉又多了幾條皺紋。

聽到自己的小名,林紫瞳不禁有點笑意。這是所有軍中長輩享有的特權,因為他們喊習慣了。慢慢伸出不太聽使喚的兩隻手指代替言語——

“兩天。”祁軍塵自動當起翻譯。

莫醫官沒理他,連頭都不擡,自顧自地解開林紫瞳衣襟上的扣子診察,並繼續責怪:“為什麼不早點來?我不在,還有別的醫官嘛!這兩天吃了什麼東西?小娃兒。”

也不知他到底想問誰,祁軍塵還是盡責地代言。說道:“紫瞳三天前去演習,回來見到人就這樣了。”

“這父子倆是怎麼看的?竟然讓你露宿山野。都沒吃好。”

唱作俱佳的責罵兼診斷,聽得祁軍塵滋味在心頭,是自責、是心疼、是痛心、是不捨。她怎麼能如此對待自己!只見她似乎有話要說,他瞭解地轉述:“醫官,她不要住院。”

他的三度代傳懿旨,迫使莫醫官肯正眼掃瞄了。“小子!”他指著林紫瞳啟開的衣衫下微露的酥胸。說道:“診察的時候你都不避嫌!那個開飛機追小娃兒的人是不是你?”

他怎麼會知道?祁軍塵納悶卻楞楞地承認。

“那由你去請她父子倆來一趟吧!”

“醫官──”

“小娃兒說不要,對不對?”莫醫官沒好氣地打斷他的再傳,活像是有人挾天子以令諸侯。

事實就是事實,祁軍塵只有無辜地點頭默認。

“小娃兒,你別害莫爸。給那對父子兵曉得了,准拆散莫爸這身老骨頭,分送各師部賠罪的!不然告訴寬宇,讓他來擔風險,好不好?”他折衷地打商量。

面對莫醫官等待的眼神,祁軍塵唯有用百分之百的無辜,老實轉述林紫瞳的答案——搖頭。

他無奈地嘆口氣。

“以後不要叫莫爸背黑鍋了!替你打點滴退燒——”他掉頭看著“代言人”說:“總沒問題了吧!”

當然!祁軍塵咧嘴一笑,沒意見地聳肩。

他手忙著動,嘴也沒閒著,說:“要當心夜裡會繼續發燒,記得替她冰敷解熱。 別睡昏了!用眼睛看小娃兒吃藥,不要用嘴巴交代,等人好了再帶來給莫爸看。”

祁軍塵怔怔地擡頭,不很瞭解這番半開玩笑的囑咐,問:“為什麼?”

莫醫官接好針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一星期的藥吃頭、尾、中間三天份。這三天再挑早晚吃,早晚再剔掉難吃又不漂亮的藥——這就是小娃兒獨門自創的吃藥法。要不要用眼睛隨你,反正人在你手上,那一家子官也不會來找我算帳!”他老神在在地講清楚。就怕小娃兒已修練得道,誰也拿她莫可奈何!

哦——祁軍塵明白地致謝,並利用空檔溜去通知父子兵。沒辦法,軍官女兒都是他們的,一句話便能定江山,生死全由他們,這一塊銅板能省嗎?能不說嗎?另外,他還得看看替自己收拾爛攤子的長官腳跳斷了沒,做人不能沒良心。不過,就算打了鋼釘裡裹石膏,他也一定要休假,這是原則問題——帶紫瞳回家最重要!

這是哪裡?林紫瞳暈著頭打量這陌生的環境和——

“抱歉!怕吵醒你,所以沒敲門,感覺好些了嗎?”女孩親切和氣地走近。並繼續說著:“我是祁軍塵的大妹,他一會就回來。想吃點東西還是洗澡?”

是他家嗎?看她笑著展示掛牌上的衣服,林紫瞳也回以淡淡的微笑。吃,好像沒什麼胃口;洗澡吧!洗掉一身汗味和不清爽。輕柔說道:“我想先洗個澡。”

女孩有些訝異。

“我還以為你也像那些用嗓的人一樣有副沙沙的老嗓!像我先天失調,不用操勞就是一副殺雞般的破鑼嗓子……”

林紫瞳一笑置之,慢步跟著她去浴室。看來她相當活潑,雖然話沒停 過,卻不討人厭。不過看她忙了半天,為何還留在浴室不出來?

“你不是要洗澡?”

話是沒錯!但站在浴室裡的卻不是自己。林紫瞳不好意思地指著她,問:“那你……”

“三哥叫我幫你啊!”她開朗地解釋:“這裡現在只有我一個女孩,你還沒複原,有人幫忙比較好。”

是嗎?或者她該改變主意,選擇“幹洗”。林紫瞳連忙婉拒這分無福消受的善意,說:“不用了!我自己能應付。謝謝!”

“不要我幫?”

“也許以後吧!”

“真的?”她不死心兼不放心地在門口問。

“再確定不過!”林紫瞳笑著關上門。他們真的是兄妹!鍥而不捨的愚公精神誰也不輸誰。

花了比平常多出許多的時間,洗了澡和頭髮,她已有些吃不消地直喘,走出浴室卻見女孩仍在房裡,熱切地拉著她在床畔坐下。

“你等一會兒,我幫你把頭髮吹幹。”

“不用了……”

她笑著拒絕。

“沒關係,稍微吹幹就好,我會小心不燒焦它們的!三哥交代要用手擦,可是那會累死人的,你就讓我偷懶一次,好不好?”

見林紫瞳沒意見,便拿起吹風機邊吹邊說:“你爸媽真好!給你這頭烏黑的秀髮,跟廣告上的一樣;我卻只有一根可以分三根的稻草頭。長得漂亮真令人羨慕!”

“你長得很漂亮啊!”

“漂亮?”女孩不可思議地彎下腰,瞪著銅鈴大眼看了一眼。“沒見到你之前,我有幾分驕傲,現在我有理由去美容了!”

“我不介意你幫我把頭髮往前梳,這樣可以省下一大筆手術費。”林紫瞳詼諧地幽她一默。

“遮你一個就夠了嗎?送我一面魔鏡才夠徹底吧!而且她們都得是長發美女才行,不能像我!”她又褒又貶地聽不出真假。停了一會,突然問:“你有什麼缺點嗎?”

“我?”林紫瞳一時說不上話。連上的兵沒敢犯上指責,兄長平時也沒說過什麼,流言謠傳不算吧0沒人告訴我。”

“看吧!差距又出現了。我身上可以挖掘出來的缺點,足夠王羲之寫完一大缸水……”

林紫瞳任由她發牢騷,專心等她梳理好秀髮,卻等到她驚異的奇怪眼神。不禁問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如果你穿上和服,一定勝過《源氏物語》中的各式美女。”她十分認真地讚歎。“等我一下!”

她一走,林紫瞳反落得清閒,慢慢望著房間的擺設。是軍塵的臥室吧!陽剛味十足,簡潔不失個性,和本人一個樣。 櫃子全部采鑲壁式,能見到的家具只有坐著的大床和那張書桌了,上面的物品吸引著她的腳步——

整排她的照片。還放大呢!跟他要一張都舍不得。小器鬼!還有兩張他綻出燦爛笑容的獨照,拿起來細看——怎麼形容呢?湯姆克魯斯也沒得比,因為意氣風發的神采是演不出來的;像狂鷹臨大地,威風凜凜油然而生。 怪不得她守不住自己的心。

腳步聲傳來。她的笑臉因見到房間主人而收了起來,不自覺地低下頭,直盯著桌上的“他”瞧。

“照片會比本人好看嗎?”祁軍塵讓“本人”陪著“她”看桌上的照片,忍不住多看了她好一會。“有沒有人說你今天非常漂亮?”

怎麼會沒有!比喻得可恰如其分。源氏妻妾成群,紅粉知己更是明、暗不計其數,自己還不知是排哪一順位呢!他絕對能當源氏,但她只願做“溫莎夫人”,連“楊貴妃”也無法取代。誰知三千寵愛能到何時!

林紫瞳的不語,沒影響到他的好心情。將手上的香水百合捧到她面前,笑語:“送給你。雖然不盡理想,但祝你早日康複。”

既知不理想,何必勉強送?她最厭惡的兩種花——百合與玫瑰。 被人取那種綽號,還會喜歡才怪!也許送束菊花,她會康複得更快。手還是去接過來,輕言:“謝謝。”幾乎只有口型,沒有聲音,順手讓花陪著“他”和“她”。

“還在生氣?或者——不舒服?”

“沒事。”林紫瞳說著,輕輕鬆開大手的掌握,輕移蓮步走開。

他從後擁攬纖腰,溫柔地環繞她的嬌軀,貼著耳際細語輕哄。

黑即白。偏偏從頭到尾她都沒氣過,多慘!環抱了自己的雙臂,輕靠在身後結實的胸膛上,感受他溫暖的起伏——她愛煞這般幸福的擁有。

祁軍塵繞到她面前,溫柔地托起婉約的容顔,認真懇切地保證:“相信我!錯誤只有一次,我不會再犯的。”

他低下頭,卻親吻她的芳唇。林紫瞳連忙別過臉警告:“小心被我傳染!”

“這樣你才更容易痊癒。”他似假還真地低喃。

厚實的雙手,溫柔地捧著她的粉頰,不由分說地吻上嬌豔的紅唇,四片唇瓣緊緊結合,互相傳送彼此的熱情。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中止他們的熱吻。

女孩不好意思地舉手致歉。

“我很想讓你們繼續,不過媽在催了!請——”她指指林紫瞳。“趕快下去!”

祁軍塵笑著護送林紫瞳下樓。他的父母及兄弟都在,看來不是用餐時間,因為碗筷只有一副,就在她面前。桌上的食物卻不像是一人份,而且一張強過一張的親切笑容,彆扭得讓她遲遲動不了手。祁軍塵大方的展示他過人的體貼,居然當眾喂她!羞得她失態地躲進他的懷裡。

“怎麼啦!為什麼不吃?這是我媽精心調製的。”

林紫瞳約略擡頭,小聲要求:“好丟臉哦!請他們先找別的事做,好不好?”

他即刻點頭。

“對不起!我老婆的食慾被你們嚇跑了,請帶著你們恐怖的笑臉暫時疏散。謝謝!”

一句話就頭尾五個字能聽,氣得林紫瞳又想打他。他已習慣攔截,順手一抓就反握住她的手掌,不平地怨道:“都幫你把人趕跑了!還不知感恩圖報嗎?”

“真是謝謝你的大力相助!”她微諷。繼而品嚐佳餚,只是沒吃多少。

不過,祁軍塵肯定了莫醫官的致理名言。才看到藥,林紫瞳就想遁逃,失敗了便賴皮躲進他的懷裡,藉口多得快堵死他,全吃定他捨不得凶她。勸她吃完一包藥,都可以準備吃下一餐了!他自嘆弗如。唯有更盡心地寵愛照顧,兩人像重回初識的當初,卻更甜蜜而美好。歡樂的時光因祁軍塵未完的任務而畫上休止符。他的長官不是普通的“好心”,大力保留他回去收拾爛攤子的權利,所以……他低頭問懷裡的可人兒:“在這等我回來,好不好?”

“我也該回師部了,沒有連長像我這麼會摸魚的!”林紫瞳靠在他的頸窩裡輕聲拒絕。“回來再來看我。”

“我會想你。”他流露出不捨之情。

輕托起嬌容,眷戀地吻上迷人的芳唇,共享彼此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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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2 00:35:45
第八章

移防!?它的文言文是互換戰備位置,白話文就是部隊大搬家。

林紫瞳有些茫然地看著何寬宇。部隊有好一陣子都沒移防了!那不單麻煩,而且耗時。以前從未在意過,總是命令下來就走人,也不覺得有什麼,這次——是軍塵吧!她只想到他。依慣例問:“什麼時候?”

看她略顯失神的模樣,何寬宇就知道這趟來對了。

“還不十分清楚,但上面確實有這個意思,很可能跟兩兩陸互換。”他把所知道的都說出來。

二二六就是關渡步兵師了!又要回北部。

“那是大調動了?”

“所以才格外慎重,沒幾個人曉得。”他之所以事先透露,完全是希望林紫瞳能有心理準備。女孩家最重要的是有個好的歸宿,這麼久了,難得有他追得上她,她也願意接納祁軍塵;雖然不知道他們交往的程度,但由側面消息推斷,應該是好事將近。“如果有需要的話——哥會幫你的。”

她懂何寬宇的意思。是叫她先評估做選擇,跟隨部隊、調動單位、或……他們也看出來了!連命令都沒到,就替她防患未然。林紫瞳不禁問道:“你自己呢?為什麼我從沒見過你交女朋友?”

何寬宇安慰地笑了。小妹真的長大了,也知道關心二哥的感情生活,他似乎已能想像她披上白紗的幸福模樣。

“她們要的不只是一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而是一個‘家’。我——還做不到!”

“有‘她’嗎?”

“你說有嗎?”他笑著打太極,親密地攬著林紫瞳走到門口。“別管哥了,替自己多想想才是真的。喏!羅紀還有事找你。”

一轉頭,就見何羅紀坐在金龜車身上,有說不出的怪異望著他們。她收回視線,輕聲說道:“哥,謝謝!我會仔細考慮的。”

何寬宇疼惜地輕拍她的肩膀,目送她走向車子——

“商量一下好嗎?”何羅紀指著迴避搖頭。

林紫瞳僅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喝道:“迴避──Go!”

它接令跑回寢室門口,趴著看他們上車離去。

沈默瀰漫在行駛的車子裡,兩人各懷心事都是一副有口難言的神態,一直維持到基地的門口——

“軍塵的飛機一會兒要降落了。”何羅紀悄然說著。

回來了!她的心可以放下了,林紫瞳慢慢走下車,遠遠望著空曠的飛機跑道,有股如釋重負的舒坦。

伴隨著無聲無息的腳步,是何羅紀令人不安的臉龐,面對她站著,目光直盯著她瞧。

根據先前最親近經驗顯示,這──代表不好。

“基地接到一項任務,軍塵還不知道,但他一定會接受。紫瞳——”他前所未有地認真。“哥要你阻止他參加!”

老天!她怎麼會有吉普賽女郎的慧根呢?怎麼想怎麼準!她蹙著眉看何羅紀。為何要勸阻軍塵的參與?而且哥的樣子實在不尋常。

“為什麼呢?”她不想問,卻不能不問。

他似乎在考慮,半天不見開口。

“為什麼要阻止呢?”她提高了音量,催促他回答。

“跟你說實話好了!”他像豁出去般壯烈。為了小妹,不得不自私地,娓娓道出真相。“空軍跟海軍各自擁有所屬的飛行官,這你也曉得。上一個出這項任務的人,得到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蓋身,所以海軍希望借重我們的經驗,避免第二面國旗的出現。”

“他能不參加嗎?”

“可以!”何羅紀肯定地回答。“雖然長官屬意他,但飛行官本身有絕對的自主權。”

她無從開口了。腦中一片混沌,飛機的降落中止了她的茫然。許多技術官及基地弟兄紛紛迎上前去,何羅紀也趕去加入他們,唯獨她沒有跟進,滯留原地望著他們嘈雜地興奮。當祁軍塵走下飛機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真正落下,卻遲遲邁不開腳步——

成就感的確是很迷人的東西!她清楚地看到祁軍塵因此而散發出來的耀眼光芒,在眾多人群中,分外吸引人的目光。要抹煞它嗎?她該怎麼做?腳步慢慢移動了,卻是背著熱鬧往回走。

談!還是要談——但不是今天。現在!她不想破壞他們的歡樂。

“叭──叭──”

汽車的喇叭聲,驚嚇了沈思的林紫瞳。驀然擡頭,只見“你愛她”停在馬路另一邊,祁軍塵笑著向她招手。她一上車,就聽到他高興地問:“既然來了,怎麼不等我?”

“都是你的弟兄,我不想打擾。”

祁軍塵輕柔地撫摸她嬌媚的容顔。他好想她,卻感覺到她的異樣,只是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

“不高興?還是——”

林紫瞳微笑搖頭,不想讓他擔心。

“還有點累。”她是真的有些累。為什麼事情不能單純點呢?分段刺激也好啊!

見她無精打采地淺笑,令他有些遲疑——

“晚上有個慶功宴。你,要參加嗎?”他遲疑地問著。

他不是愛現,而是想和林紫瞳一塊分享他的成就與榮耀。她也瞭然於心,不然單是受邀的空官舞會、聚餐,就足以跳麻她的雙腳了!也欣然點頭答應。

“你來接我。”

得到她的首肯,令祁軍塵喜形於色,愉快地飛車前往師部,在大門口附近讓她下車。並細心交代:“把懷爐帶著,記得加件厚外套。”

體貼的關懷,帶給她窩心的喜悅,暫時將惱人的煩憂拋到九霄雲外。但——只維持了三十秒。真的!拐個彎走進師部大門就消失了。

一張不樂觀的小號苦瓜臉,看得林紫瞳心裡發毛。訝異卻更心悸地問:“沈萱!你怎麼來了?”

“可以談談嗎?”

她能說不嗎?跟著沈萱遠離身後那段“忍者”專用的石子路,走了不短的距離後,她索性癱坐在人行椅上休息,對著埋頭走路的沈萱喊道:“以後再陪你研究馬路,好不好?”

大概碰到隱形牆了!沈萱回過頭,跟著坐下,用林紫瞳最不想看見的眼神凝視著她。

先是二哥,再來小哥,連……

“你不會也是來報憂的吧?”

沈萱嘆了一口長得足以列入金氏紀錄的氣,憂心地開口:“紫瞳,你也知道,有時我會看到一些還沒到時候的事。”

說穿了就是特異功能!沈萱會見到未來的片段畫面,除了她,誰都不知道,都得歸功於她保密的本事。不過這次連名字都出籠了,或許真的要準備降半旗了!似乎是沒法避災解厄了。林紫瞳懶散得近乎沒動地點個頭。

“上次看到你很開心,所以就沒提,後來才知道你去阿里山玩。”沈萱猶豫地停頓,別過臉直盯著腳下的紅磚道,接著發表。“藍庭訂婚那天,我又看到了!雖然一直沒有發生,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要告訴你。”

誰要聽溫吞、冗長、沒重點的長篇大論啊!林紫瞳巴不得快點知道結果。

“有沒有人告訴你——就算宣判死刑也要幹脆,不要拿美工刀慢慢砍!”她不耐煩地催促。

威脅無效,沈萱依然慢吞吞地猶豫了一會,才怕別人聽見似的小聲說著:“我看見你哭了。”

她聽得很清楚,也很想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怪異非常!

“不會吧!”

“真的!”沈萱肯定地直點頭,截釘截鐵地說明:“我看見你披著長發在哭,迎著風吹,很——”

很了半天沒下文,林紫瞳的心又吊在半空中懸著。

“很怎樣?”

“說不上來。沒有大吵大鬧的痛哭,而是很安靜地獨自流淚,好像——很絕望、很傷心……哎呀!”沈萱氣餒地大叫,幹脆放棄搜索形容詞。“總之——就是那種能牽連別人一起哭的悲泣。”

哭!她最不常做的就是這種事,除了最近幾次“意外”,印象中哪有它存在的餘地!誰有本事讓她哭?而且是集所有悲哀於一身的哭法。

“你見過的事,有沒發生的嗎?”

沈萱萬分歉疚地搖頭。正因為沒有,才耿耿於懷,成天梗在心裡。補充說道:“除了發生時間早晚的差別。”

這也不會叫人比較安慰,林紫瞳聰明地換個角度去想。她會為誰而哭?最親、最重要的就是那四個有血緣的男人,不會吧!那還有——不可能!她奮然起身,決定饒恕可憐的小腦袋。

“走吧!我找人送你。”

“算了!”沈萱不想增加她的負擔。

“跟我客氣什麼,走啦!”

林紫瞳藐視她的人權,逕自往師部走回。停在會客室打了通電話,竟是何寬宇親自出馬,她也未多想,草草遙指堅持不走忍者步道的沈萱,便滿腦子想著剛剛聽到的“預言”回到自己的寢室。

該聯想到那件事嗎?可是——不管想不想那件事都是相同的沒結果!揮之不去的煩人。能畫上句號結束嗎?還是找吸塵器清除?拿水彩塗掉……

林紫瞳算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為了表示慎重吧!舉凡宣告、談判、攤牌……看祁軍塵飛揚的神采,看著絡繹不絕前來寒暄的空軍官兵吧,苦苦思索要如何開口。何羅紀始終站在會場的另一端,面色凝重地“監視”他們,更加重了她的壓力。趁著空檔分身,匆匆溜出屋外,拋棄了熱鬧的會常

外頭的冷空氣令她的大腦舒暢些,卻讓她的身子忍不住輕顫。隨之趕來的祁軍塵將外套披在她身上,憐惜地擁著她,問“怎麼跑出來了?”

林紫瞳眨了一下眼睛,漫無目標地注視前方,只說:“想靜一靜。”

顧及天冷,祁軍塵帶她到他的寢室坐著,替她修長的雙腿蓋上被子,並倒了杯水遞給她。

“喝杯熱水,比較不會冷。”

他的體貼入微,更叫林紫瞳為難。在說與不說的掙紮下,決定將選擇權釋出,先聽他怎麼說。

“部隊——可能要調到北部了。”

祁軍塵頓時明白了!她一定是為了這個原因而悶悶不樂。笑著從口袋裡拿出證件,交到她手上。

補給證是軍人身份的表徵,是最重要的證件,為什麼要給她?林紫瞳不得其解地望著他。

“這次任務結束後,我將放棄飛行。請答應嫁給我!好嗎?”祁軍塵正經誠心地要求。

林紫瞳久久說不出話來。他以最愛的飛行業換取她的諾言,方式對了,感覺也有了,為什麼她會覺得好諷刺?當然諷刺!她是來遏止他的飛行夢想的完成,造成他的遺憾。

“可以不參加這次的任務嗎?”

他因這意料之外的答案而顯得有些吃驚,卻仍笑著說明:“這是我最後一次飛行。”

最後一次?多忌諱的字眼。

“為了我——請不要參加。”好嗎?她該說完全的。都決定了將選擇權交給他的,又不給他有所選擇,唉!就這一次。

“你知道這次任務對我有多重要嗎?”祁軍塵為難地不做正面答覆。

“我對你就沒有意義嗎?”她憂傷地反問。

憂鬱的容顔,看得他不舍;柔柔的細語,聽得他心疼。輕托起她細緻的臉蛋,深情注視。

“沒有你——一切就毫無意義了!”

林紫瞳笑了。緩緩站起,退了兩步,慢慢拉開身後的束縛,任衣裳無聲滑落,展露出誘人的雪白曲線。輕輕柔柔地要求:“證明給我看。”

他直直盯著她渾圓有致的身段,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目光遊走於婀娜的曲線,回到嬌羞的容顔,四目相對,緊緊擁抱著她裸露的同體,熱切地吻上嫣紅的朱唇。她也大膽地熱情回報,四片唇瓣來回找尋彼此的——

結束狂野的熱吻,他慢慢幫林紫瞳穿回衣服,留戀地護在臂彎裡,沈默不語。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需要。為什麼……斜倚在結實的胸膛,凝視著他的下巴。輕問:“為什麼不要我?”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要!出任務有一定的危險存在,為了她,他不能賭一絲“可能”的風險,但他說不出口,不能再加深她的憂慮。

“我當然要你!這輩子也只要你!等我回來……”

林紫瞳猛然推開他,不等他說完成。不信地質問:“你仍然執意要參加?”

抿著唇的他默認了。

“為了我,也無法捨棄?”

無言的答案不是否定了她,卻說明了他舍不下這次的飛行。林紫瞳難過得奪門而出,祁軍塵迅速追上前,緊緊地抱住她狂奔的嬌軀。

“別這樣!以前你都……”

“不……”林紫瞳高聲顫抖地打斷他焦急的勸慰,也掙脫了他的溫暖懷抱。“我不說,並不代表我接受,只是不想增加你的負擔。知道我為什麼都不送你上飛機嗎?”

是極度訝異吧!他竟無言以對,只能靜靜聆聽她深藏心底表白。

“我知道自己不夠堅強,笑容撐不到你上飛機。每一次,我強顔歡笑送你出任務,心驚膽顫等你回來;連接機都不敢,就怕落了空,沒接到人,而接到一輩子的傷痛!那種滋味你可曾瞭解?”

正因為瞭解,他才會為了她提前結束飛行生涯。雖不能深刻體會那般感受,卻能想像那股無奈,為什麼直到今天這一刻才讓他知道?輕輕嘆了口氣——

“不能為了我,再忍耐一次嗎?”祁軍塵自私的請求。

“這次不一樣!我不要再辛苦地提心吊膽。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不能溫暖我,最高榮譽熏章不能呵護我,只有你才能給我這一切。我只要你!”

每滴熱淚流出眼眶,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他,腳步一步一步地向後退。

“飛行和我——你只能選一個。要它就別來找我!”林紫瞳不得不如此絕情逼他。沈萱的話、小哥的囑咐、過往的體認,在在叫她無所適從,就算曉得他一定能平安歸來,也不要去受那等待的煎熬。不要!她不要——

毅然奔離的無助身影,令祁軍塵百感交集。他已經在兩者間做了抉擇,為什麼她就不能讓他完成夢想呢?自己是絕不可能捨下她的!難道要放棄這次夢寐以求的任務……

他打了很多通電話到師部,林紫瞳接了都沒吭聲——只希望藉由無言的沈默來軟化他的心,放棄這次的任務。

但他希望能以這次輝煌成果,替自己的飛行生涯畫上完美的句點——他還是選擇了飛行,讓她失望了!

“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相信我!”

這是最後一通電話裡傳來的承諾。手裡拿著他派人送來的補給證,林紫瞳心中的恐懼與不安擴大到極限。

戰戰兢兢地等待,真的等到了意外。

墜機事件發生後的第四天,林紫瞳才由何羅紀那接到消息。匆匆趕到醫院時,已過了探訪時間,由於祁軍塵是住加護病房,故院方不准探視。他們輾轉找到主治醫官——

“醫官,請通融一下讓她看一下人就好!拜託!”

主治醫官本想直接拒絕何羅紀的要求,但看到林紫瞳一身的軍裝,令他想起祁軍塵在昏迷中,始終喊著的名字。

“你是林紫瞳?”

兩人愣怔一會,她才緩緩開口問:“能讓我看看他嗎?”

醫官悠悠喟嘆。空軍全曉得祁軍塵,陸軍都知道林紫瞳,當飛官祁碰上連長林時,三軍無人不知曉,人人都誇他們是國軍最登對的金童玉女,可以名列三軍風雲龍虎榜,成為最佳文宣主角。想不到他會在這種情況下,一見廬山真面目。唉——

“給你十分鍾。”他還是給得起這點人情。

“謝謝!”兩人同聲感激。

何羅紀幫她推開了門。祁軍毅也在,見到她便退往一旁。

不確切的腳步緩緩挪移到床前,她心疼地握住她的大手,定定地看著他。

“軍塵,我來看你了。”

冀望他能有所回應,卻只能搖頭接受。失望地跪倒在地,粉頰緊貼著厚實卻裹著紗布的手掌,不斷來回撫觸,傷心的熱淚不自覺滑落臉龐流過他的指間——床上的人微微地震了一下,她卻沒感覺到。令人不堪的苦,她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為什麼會這樣……

何羅紀輕拍她的肩頭,說:“走了,醫官在催了。”

林紫瞳沒理會。他這個樣子,叫她怎麼放得下心?她不要離開他!

“人已經見到了,明天哥再陪你來。”

不——她的心不是這樣告訴她的!她應該要留下來。緊抓著祁軍塵的手,忘了他會痛,新的淚水又溢出眼眶,哀憐輕語:“我會見不到他的!”她知道,只要走了,就——

“傻丫頭。不會的!”何羅紀笑著安慰,即使他也有那種不安。眼看林紫瞳一個勁地痴痴搖頭,他只好擁著她,半拖半拉地走出病房,徒留她不捨地頻頻回首。

他們人一走,祁軍塵就睜開了眼睛,依稀可見強忍的淚光。他又讓她哭了!而且不能安慰她、呵護她,只能讓她的淚刺痛自己愛她的心。唉——也該鬆手了!

“別再讓她來了!”

祁軍毅來到床畔,無奈地嘆息。他懂老弟的意思,卻不願擅自作主。沈重地問:“要怎麼做?”

“我相信你會處理。”

“阻止得了她嗎?”

他簡單的一問,直搗祁軍塵的心底。阻止不了又如何?自己該拿什麼守候她一生?許久的沈思,平靜無波的臉孔,有了烈士斷腕的悲壯傷痛。

“告訴她——我死了!”他的心在淌血,一點一滴地替他死去。

祁軍毅安靜接受。

隔天一早,而且是一大早,林紫瞳便迫不及待地趕往醫院。只見加護病房房門大開,床上空空如也!護理的人員一問三不知,沒人告訴她答案,好不容易找到昨晚的主治醫官。

“很抱歉!家屬動用人事關系硬要轉院,我也無能為力。”

“轉到哪間醫院?”她焦慮地追問。

醫官莫可奈何地搖頭,無疑是死刑的宣判!她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撞。

祁軍塵家裡沒人應門,別墅也只有僕人在,小哥連番碰壁,爸爸那邊也探不到消息,莫爸……她的“關係”全用盡了,卻全都叫她失望了——不!還有藍庭。對!她一定知道,而且不會故意瞞著她。

“藍庭,你幫幫我告訴我軍塵在哪裡,好不好?”

她悄悄移開了視線,難以面對林紫瞳故作堅強地苦苦哀求。重複僅說得出口的答案:“我真的不知道!”

“你可以去查的!不是嗎?”林紫瞳抓著一線生機說著。

得到的是啞口無言的沈默——忍著泫然欲泣的淚水,苦笑懇求:“我求你也不行嗎?只要再見他一面就好。大家把話說清楚啊!為什麼要避著我?這是什麼意思?”

她自言自語般的哀戚,終於逼使藍庭不忍地轉過頭。一切都是未知數,她根本說不出口,即使是善意的欺騙,叫紫瞳如何承受得了!

“連你也不幫我——”她失望地低語。她知道那動作代表的意思,黯然走出辦公室。

“紫瞳,別這樣!”藍庭難過地追出來。緊抓著她的手,支吾地說不出話。她沒撒過謊,更沒對林紫瞳撒謊過,叫她怎麼做呢?“軍塵……他,他……”

“他死了。”

祁軍毅在身後接替了她的下文,何寬宇也隨其身旁。

她們都訝然回頭。藍庭的困窘是解除了,但林紫瞳完完全全僵住了!半晌,才勉強發出聲。

“你——說什麼?”

“軍塵已經死了。”他不帶情感地再說一遍。

不——林紫瞳差點以為她會失聲尖叫,然而喉嚨卻沒發出聲音,只聽到心跳,只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騙人的對不對?我才在醫院見過他。只是傷得比較重,病情還沒穩定而已。不會死的!他不會丟下我的。你怎麼能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他是你弟弟——”

“昨晚病情就惡化了!”祁軍毅冷冷地打斷她的話。正因為是自己的弟弟,他才願意幫忙剪斷這段情,雖然殘忍,也還是得這麼做。“軍醫院設備不夠,緊急替他轉院,也只撐到夜裡。”

“不——”她還是高聲喊出來了。空曠的長廊儘是淒厲回音,敲擊著她震驚不已的心。 悲憤地低吼:“為什麼不通知我?別想騙我。死要有死亡證明,訃文呢?什麼都沒有就想騙我!”

他吸口氣,不再那麼冷漠。莊重異常地說道:“軍塵不想讓你難過,所以要我們瞞著你。如果那些文件能讓你相信,我會連同墓園的地址一塊給你,也會通知你來送行的!畢竟你是他的最愛。”最後一句話是替祁軍塵講的,全家也盼望她成為一家人,只是今生無緣了。

真的嗎?林紫瞳注意到連最愛笑的何寬宇也哭喪著一張臉。不斷地搖頭,絕望地跌坐在地,呆滯的目光迎上早已哭成淚人的藍庭。遲鈍地舉起手,摸著自己的臉頰——幹的!?她懷疑地用眼睛看——

為什麼沒有淚?她應該要哭的,大哭、痛哭、瘋狂地哭的。為什麼會這樣?最愛的人離開了,她居然沒流淚!而藍庭卻哭得這麼傷心。

“別哭。”輕輕抹去藍庭臉上的淚水。夢囈般自言自語:“都是騙人的!我要走了,我不會哭的。真的!”

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對著扶她手臂的人淒然地一笑。不禁令人想收回方才所有的謊言,但是沒有,他們只閉緊了薄唇聽她說:“告訴軍塵——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會等他,他騙不了我的!”

拖著沈重的步履,蹣跚回到車上,淚無聲無息地滑落臉龐,林紫瞳慌忙用手擦拭。她不會哭的!哭就代表相信了他們,所以她不能哭。可是,臉上的淚水為什麼擦不幹?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水呢?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呀!全是騙人的,軍塵答應要回來的。手不再忙碌,任由止不住的淚水蔓延,佔據哀傷的容顔。靜靜地流淚,無由地哭泣——

長辮子軍官消失了!

兵器連上的事全由副連長代理,林紫瞳完全不過問。白天就窩在寢室裡傻傻地等待——對!她還在等。漠視祁軍毅送來已被撕毀的“白紙”,她相信只要不去“看”就不是真的,所以她一直披散著祁軍塵最愛的長發等他回來。夜裡才帶著迴避到後山,一待就是大半夜,因為這個時候不會有人帶來他的消息。她沒發覺自己變了——

副連長經常帶著外套和懷爐來找她。

“紫瞳。”他頭一回喊她的名字。

她悶悶地看了他一眼,回到神遊的空白。

“嫁給我!讓我照顧你,好不好?”他終究是說了。原本他甘願默默守護著她,而今看她日漸消沈,他不能不有所行動。

突如其來的求婚,只令她想起祁軍塵。自己該答應他的,讓他像以往一樣了無牽 掛飛翔,也許今天她將是最美的新娘,也許──已經是他的女人了,也許沒有也許了。

“對不起!我要等他。”她沒有哭,她告訴自己不能哭。軍塵不愛她哭的!

林紫瞳愈來愈沈默了。她會安靜地看著何父、何寬宇,只是不開口;何羅紀天天來,她會望著他,然後垂首緘默——那一眼代表她還充滿希望及她對他們的愛。遠在外海艦艇上的何浩天趕來探望時,她濕紅著眼,輕握著他的大手貼在自己的臉龐,笑著搖頭,只是那股笑教人好心酸。她會陪著他在營區散步,或者不如說是何浩天護著她更恰當吧!因為她就像個無主孤魂,牽著他的手,隨意聽從腳步的帶領遊走,不會撞牆、不會跌進溝裡、就是無目標地走。

“紫瞳,大哥帶你去艦上看海,好不好?”何浩天知道她最愛海,勝過一切的自然美景,也因而和他最親近。

她的眼光投向無邊天際,想都不想地搖頭了。慢慢拿出隨身的補給證給大哥看,又搖著頭,淚也跟著溢出。

“他會找不到我。”那幾天,是她唯一不正常的時候。

“紫瞳。”有人喊她。

她似沒聽見,也像不理會,凝視手上的補給證。除了回憶,其它什麼也沒有,萬一,有天她忘記軍塵了!怎麼辦?她要如何留住?她好怕……

“紫瞳。”溫石彥又喊了一次。傍著她坐在床沿,溫柔地撥開她的長發,露出一張他無法使之恢復生氣的臉龐。無神雙眼已了無期盼,彷彿是被仙界遺忘的女神,紅塵俗事全然與她無關,即將回到自己的世界般。他備覺難受地別過臉,走到窗前。“記得嗎?我答應過!要幫你帶來他的消息。”

頓了好一會,才緩緩回頭,赫然與林紫瞳不信任的憤怒眼光交會。

“是真的!”溫石彥趕緊說明:“有人在北海道看見他,而且是坐著輪椅。”

北海道?軍塵說過要帶她去的。那他真的沒死!霍地朝門外奔去,一路跑到何父的辦公室,在他面前猛然站定。

“我……”一開口,滿腔的熱淚便哽嚥了她的喉。林紫瞳哭著說:“我要去找他。”

何父失措地抱著她,輕拍背脊哄著:“不急、不急,有話慢慢說,爸會幫你的。 別哭!”

她想抑止汩汩的淚,卻沒辦法。追在後頭跑來的溫石彥,喘著氣幫她說了:“軍塵人在北海道,我剛剛告訴她了!”

原來如此!難怪殭屍變乩童,反應如此激烈。何父長聲嘆息,低下頭問:“你想怎麼做?”

“我,我要去找他!”林紫瞳抽噎表示。

何父悵惘地鬆開了手,無奈地閉上眼睛。該來的總是擋不住,自己還是得放開她了!可是,一下子跑去日本,又是獨自一人——他實在放不下心呀!

“你——”

“去吧!”見不到祁軍塵,就像個行尸走肉般,誰也拿她沒辦法。“想去就去吧!”他只有答應。

“對不起!”林紫瞳感激地跪下,忍不住痛哭了。答應母親要照顧爸爸的,可是她好想軍塵,不論何種情況她都要見上一面,起碼要知道他好不好!

“答應爸爸,好好照顧自己。”何父捨不得這個寶貝。

出國事宜靠“總統府”和“滿天星”的雙管齊下,很快就辦妥了,並由溫石彥安排了日本的住處。可是林紫瞳卻遺漏了一個“人”——

“迴避,不要跟來!在家等我。”她一站起身,狗兒便馬上趨前,緊緊跟隨。怎麼回事?迴避從來沒違背過自己的命令,今天卻反常得離譜。不得不凶喝:“回去!”

它沒有動作,只難過地用出水的眼睛盯著她,頻頻哀鳴。 逼得林紫瞳匆忙跳上車,偷偷地從後車窗看它跛著腳努力追趕,摔倒了再爬起來,距離愈拉愈遠——

“對不起!迴避。我會回來的,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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