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ck61i6d93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孫自荺]太平公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1-9-22 19:11: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水至清則無魚”


  
  她爭強好斗,心思全花在爭權奪位上,竟把已長大成人的女兒忘記在後院。當她想起來時,已經隨她的腳步走了好遠。她只有歎道:女大不當留。

  中宗皇上慢慢嚼出點當皇帝的滋味來了,怪不得母後武則天冒再大風險都不顧,一定要爭這個皇位哩,原來有這麼多好處。想到什麼有什麼,沒有想到的有人替你想。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噴嚏,都有人猜測、揣摩、估計,總讓你心滿意足。“皇上放個屁,臣下跑斷氣”,此話真是不假。
  卻說中宗正在品咂當皇帝的滋味,想想還有什麼該玩該嘗的還沒玩到嘗到時,打扮得花枝招展,渾身珠光寶氣的愛女安樂公主像只花蝴蝶似地飛了進來。女兒從小寵慣了,進屋也不請安,直到走近他的禦座前,才扭扭身子嗲聲嗲地說:
  “父皇,你翻翻那皇曆看看,還差幾天就過年了?”
  中宗翻了翻說:“還有一個半月。裹兒,你又想辦什麼事了?”
  安樂公主是在中宗被貶去荊州的路上生的,狼狽至極,生下地時連一塊乾淨布都沒有,中宗便把他系在腰上的裹袋解下來把她裝了。從此她便有了“裹兒”這個小名。
  “今年過年父皇准備怎麼過?”安樂公主問。
  “什麼怎麼過?”中宗問。
  剛與禦醫馬秦客在後宮親熱了一陣的韋氏皇後走來,問道:
  “你們爺倆在說什麼事,這麼起勁?”
  安樂公主見母後來了,忙拉她坐下,依偎著她說:
  “母後您看,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我問父皇今年年怎麼過,他心里還沒有一點數。”
  韋後聽了手一拍說:
  “裹兒這話可問到我心上了,這年,年年都這麼過,放煙火,鬧花燈,踩高蹺……老一套,都看煩了。”
  “原來是指的這個。”中宗終于明白過來,他本性貪玩,一拍即合,“我也是這個意思,過年嘛,就要年年不一樣才有味道。”
  “父皇的話正是我要說的,這年要花樣翻新地過,老是那些節目,看了膩人。”
  “那你們說,有什麼新花樣,只管講出來朕叫他們去辦。”
  “我說這樣,父皇、母後、我,我們三個人每人想一個節目,要新奇,要大家看了都覺得好笑。”安樂公主說著,故意放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樣子說:“先不宣布,等過年那天群臣朝拜時宣布,叫大家吃一驚。”
  “嗯,這個點子好。”中宗連連點頭。
  “媽——”安樂公主見母親愣在那里不說話,又搖又喊。
  韋後正在回味剛才那事,對女兒的話竟一句也沒聽清。一搖一喊,她才回過神來,說道:
  “你再說說,我還沒聽清。”
  安樂公主又說了一遍。
  韋後這下聽清了,說道:
  “還是裹兒鬼點子多,好,就這麼辦。不過說清楚了,要奇,以前從來沒有玩過的。還有,不准講出去,各自准備自己的,人家出的點子不算。”
  “好,一言為定。”
  中宗果斷地揮了揮手,最後拍板。
  中宗、韋後等如何准備過年的節目,按下不表。
  且說李石山采用散帖子的辦法,向朝廷透露太平公主與太子重俊謀反,使他的政變失敗。雖然殺了武三思,但太子重俊,將軍李多祚、李思沖、李承況等一批唐室忠良被殺,連元老大臣魏元忠也被牽連進去,貶出京城。這都是李石山所未想到的。
  今天,他跪在金峭師父面前請罪。
  “也算是給李唐王室一個報應。”金峭端坐在蒲團上,口氣緩慢地說:“從太宗皇上殺弟娶弟媳起,就種下孽根。高宗更甚,私通太宗才人武氏,又與武氏之姊韓國夫人母女皆有染;武氏與其女太平公主爭寵張昌宗。張易之;太平公主與韋氏姑嫂爭武三思、崔湜;韋氏又與其女安樂公主爭風崔湜、武延秀……簡直是一團亂麻。性被情迷,情為色汙。這是唐室一大不幸,也是天下之一大不幸。”
  說到此處,金峭連連歎息,接著又說:
  “然而,沒有想到,太子重俊竟與其姑太平公主私通,更是天理難容!如不是你看見,實難令人相信。只是,此事細究起來,其中也定有曲折。想那太平,淫亂無度,權欲薰心,見重俊年輕英俊,又是太子,未來的皇上,既戀他的色,又貪他的權;而重俊太子,要想有所作為,非太平不可。故情與權互為表里,相互促成,實在也是曆代權勢政治傾軋爭斗中慣用的伎倆,不足為奇。重俊太子之死實在可歎,李多祚等忠臣被殺,實在可惜……”
  聽了師父一番話後,李石山說:
  “弟子自覺尚不愚蠢,怎麼這些就看不透,只想到姑侄亂倫,理應當誅,卻未想到這中間還有這麼多事理尚待探明……只是覺得這世道人欲橫流,情海泛濫,實在難測。弟子感到無所適從……”
  金峭糾正說:
  “汝此言差矣!世事盡管紛繁,錯綜交雜似無頭緒,然應以大道為先;人間萬象,千奇百怪,無從把握,則應以民生為本。江山社稷,乃國民之本也,只要循大道,顧根本,也就不錯了。”
  李石山點頭說:
  “聽師父點撥,弟子稍稍明白了些。下一步該如何進行,尚請師父明示。”
  “太子重俊失敗後,韋氏更為猖狂,此等妖後,應速除之,勿使她成為武氏第二。汝再次下山,先除韋氏。我這里有書信一封,把它交給皇宮禦醫馬秦客,遇事與他商議,可保成功。”
  “謹遵師命,弟子就此下山。”李石山說罷欲走。
  “慢著。你的面目該還原了,不然,太平公主把你認出來那就麻煩了。”金峭說畢,叫他靠近些,隨手在他臉上抹了幾把,皺紋長出、胡須零亂,模樣一如從前。
  轉眼到了新年,中宗、韋後、太平公主、相王以及諸王、文武大臣、駙馬學士等,聚集在禦花園臨時搭的彩棚里,祭天地租宗神仙,拜當朝皇帝皇後等禮儀完畢後,宮闈令宣布游樂開始。
  在這之前,宮內宮外傳說今年過年不同往年,但內幕不詳,因此上上下下都巴望著看稀奇。
  “恭請應天神龍皇帝陛下宣示第一個節目。”官闈令放大喉嚨喊道。
  中宗想了一個多月,直到現在,也沒想出什麼過年的新花樣。又要新奇,又要喜慶,實在很費腦筋。宮闈令點到他的名,他有些茫然失措,張目四望,突然與禦史大夫竇從一打個照面。他想起來了,他不是才死了老婆嗎。中年喪妻,是人生一大悲事,讓我給他做做好事。便叫道:
  “竇從一過來。”
  竇從一上前幾步,向皇上跪下說:
  “臣竇從一拜見皇上,陛下萬歲!萬萬歲!”
  中宗笑道:
  “朕知道你中年喪妻,甚為苦惱。今天,朕給你當個媒人,賜你一個佳妻。就趁今天這個好日子,又賓朋滿座,拜了天地,你以為如何?”
  聽說皇上賜佳妻,竇從一樂得心花怒放,連忙匐伏在地,三跪九叩,再次拜謝。
  眾大臣見了,很是羨慕。
  中宗立刻喚過貼身太監,附耳如此這般交待一番,那太監領命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只聽一陣喜樂從後面傳了過來,一群宮女,提著宮燈,擁出一位蓋著紅蓋頭的新娘,緩緩走進彩棚。
  但聽宮闈令唱道:
  “禦史大夫竇從一蒙聖上恩賜佳人,今日雙雙拜堂:一拜天地,二拜皇上皇後,夫妻交拜。請皇上向新郎新娘諭示。”
  中宗一本正經地說:
  “今日朕做主,為竇從一娶妻,恰逢年末歲初,望你們夫婦和美,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竇從一及新人雙雙再次跪謝皇上。
  中宗說:“不光謝朕,今日滿朝文武皆在,也要謝他們光臨你們的婚禮。”
  于是竇從一與新人又四方拜謝,大臣們紛紛回禮,祝賀竇大人喜得佳妻,祝新婚夫妻永結同心。
  接著,夫妻喝交杯酒。飲罷,由新郎挑蓋頭。
  竇從一喜孜孜地拿著根紅筷子走近新人。他想,今早上朝時,庭院樹上一只喜鵲向他不停地叫,原來是這等好事。出門時我一個,回家時就是一雙。宮內佳麗三千,皇上賞賜的一定是位美貌無比的宮女……想著想著,筷子一挑,那紅綢蓋頭下的美人就將出現在眼前。可是,不看則已,看罷,他幾乎暈了過去。眼前竟是一個六七十歲的皺巴巴的老太婆。
  這時中宗、韋氏、安樂公主等笑得前仰後合,相王、太平公主及眾大臣見了,先是一陣驚異,接著一片嘩然,而後是滿堂哄然大笑。
  只有竇從一,哭喪著臉,滿肚皮委屈無處訴。不過當聽說他的這個老太婆竟是皇後娘娘韋氏的奶媽、皇上又特封她為莒國夫人時,他立刻轉悲為喜。能找到這麼一個靠山,今後定然仕途發達,官運亨通。也是皇恩浩蕩,對他特別關照了。從此,竇從一國與順天翊聖皇後沾親帶故,自視高人一等,眾親朋也對他另眼相看,恭維備至。這時,他才覺得這老妻娶得實在劃算。
  當官闈令宣布皇上的第一個節目結束時,群臣拍手歡呼,都說皇上不愧為英明之主,就是出個玩樂的點子也都新奇別致,不僅逗得大家高興,而且成全了一對新人,曠夫怨女也有了歸宿。
  宮闈令宣布第二個節目由順天翊聖皇後親自設計安排,滿朝文武悉聽調度。
  只聽韋氏叫一聲:“上場。”
  但見無數宮女,打扮成村姑村婦。小商小販模樣,挑擔推車,背筐提兜,擁向花園的道路走廊兩邊,把帶來的東西擺在地上,有米面雜糧、菜蔬水果。布匹綢緞、日用百貨、針頭線腦,樣樣齊備,儼然一個集市。
  擺布停當後,韋氏宣布道:
  “只因宮中清貧,宮女們缺少脂粉錢,只有讓她們做點小買賣撈些外快。今天來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請光顧集市,踴躍購買。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賣的不准缺斤少兩,買的不得斤斤計較。通通現錢交易,賒欠免言。現在宣布開市!”
  說完,韋氏把彩棚下的公卿大夫,文臣武將,全都攆去市場。
  頓時,禦花園里一片喧鬧:討價還錢,爭斤論兩,寸短尺長,吵鬧不休。中宗、韋氏等一班人在集市間來往巡察,遇有爭議,親自調解。混亂中,文武官員與宮女們眉目傳情,打情罵俏,甚至動手動腳,下流至極。中宗、韋氏見了,並不干涉。鬧得烏煙瘴氣,一片狼藉。待市散,賣方一本萬利,買方滿載而歸。興高彩烈,皆大歡喜。
  韋皇後娘娘所出的在官廷中開市集的點子,也是亙古未有的新鮮玩藝兒。市罷,群臣紛紛誇贊這個主意好。
  第三個節日是安樂公主的。
  安樂公主今日的打扮也非平日,她將一頭烏黑閃亮的頭發挽成兩個圈,高高盤在頭頂上,四周,插了一圈鮮花,把個臉龐映得通紅。肩上披一領珍珠坎肩,在紅底黃花的絲襖襯托下閃閃發光。下面是繡有百鳥百花的長裙。腳下,踏一雙深紅色的柔皮長靴。端坐在母親韋氏身邊,既妖媚嬌豔,又有幾分莊重。今年的年要花樣翻新本是她的主意,因此她早有准備。但見她輕啟朱唇,鶯語婉轉地宣示道:
  “這個節日叫拔河,共分四個隊,選宮女一百人為兩隊,朝廷文武官員一百人為兩隊,以長安渠為界拔河。下面,由宮闈令宣讀入選拔河隊名單,然後到渠邊集中。未入選者,應在一旁呐喊助威。”
  說畢,取過一張參加拔河隊文武大臣名單交官闈令宣讀。又命左右牽過馬來,請父皇母後。相王和太平公主等上馬,去含春橋上觀看評比。
  從高高的含春橋上望去,兩根粗長的繩子橫臥在長安渠上,像兩條粗大的蛇。左岸的兩隊宮女因安樂公主早有安排,個個掖裙紮褲,站好隊列,手握繩頭,嚴陣以待;右邊文臣武將兩隊,都是臨時點名叫出來的,稀稀拉拉松松垮垮地走來,其中白發蒼蒼的老人占了一半,一個個顫顫巍巍走到岸邊,勉為其難地抓起繩索。
  安樂公主見兩邊人已來齊,便揮動手中紅旗,儼然如出征統帥指揮戰斗,喊聲開始,四隊人馬便使勁拉起來。這時,鑼鼓齊鳴,歡聲四起。
  那老臣隊本不是宮女隊對手,但因個個憋著一口氣,勁就往一齊使。對方宮女雖然年輕,因嘻嘻哈哈,勁使不到一起,眼看快要被拉下河去。
  老將隊一開始就出手不凡,一則他們是行伍出身,行動一致,雖說年紀大,但有余勇可賈,對方宮女顯然不是對手,已有好幾個被拉下水。
  韋氏母女見宮女隊要輸,便命太監到岸邊呼叫助威,協調步伐。宮女們眼見自己要輸,怕臉面上不好看,便咬緊牙齒使起勁來,一個個累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果然立刻穩住了陣腳。雙方進入相持階段。
  老臣隊雖然當初占了上風,但處于相持階段後,終因年老體衰,漸漸不支,被對岸太監看出破綻,“嗨!嗨!”一陣高呼猛喊,宮女們氣力倍增,在一陣吆喝聲中,把老臣隊拉得人仰馬翻,有的滾進水里,有的倒在泥中。皇帝皇後等一干人看得開心大笑。
  另一支將軍隊與宮女隊相持不久,終因將軍們練兵習武為本職,個個氣力過人,加之指揮得當,一鼓作氣便把對岸宮女拉入水中,未下水的也滾成一團。
  勝負既定,安樂公主宣布節目終止。只是河邊傳來一陣噴嚏聲——因為夭冷,那些落水的大臣和宮女個個都得了感冒。
  中宗見今日玩得痛快,業已盡興,准備宣布解散,在旁邊的太平公主卻說:
  “且慢,今日皇兄皇嫂及安樂公主都有精彩節目,我也准備了一個,給過年增加點興致。”
  中宗聽了,說道:
  “皇妹既有節目助興,當然歡迎,請皇妹吩咐便了。”
  太平公主說一聲“謝皇兄”,便把大家請到一個大草坪上。她早就打聽到韋氏母女要在過年時搞點新花樣,以顯示自己,收羅人心。但今日一見,原來如此。又見她母女得意的樣子,心中更是氣惱,便把早有准備的節目拿出來表演,也借機顯示一下。
  一切安排好後,太平公主向身後仰了仰頭,叫聲:“快上!”
  話音剛落,便有鼓樂隊吹吹打打上場,為首的是一個矮小丑陋的弄臣,他名叫郭解兒,是京城聞名的表演家。他口技魔術、吹奏彈唱、滑稽表演,樣樣精通。在嗩呐聲中,他先拉個架勢亮了相,配上擠眉弄眼的滑稽丑態,逗得全場大笑。接著拿出一個大花瓶,拋來拋去,忽高忽低,耍得十分純熟,但忽然一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郭解兒故作痛惜狀,觀眾也為之歎息。只見他取出塊紅布,將那些碎片蓋上。少時,布下面似有什麼在拱,揭開一看,那碎片自動合成了花瓶,一點痕跡沒有。郭解兒拿著花瓶繞場一周讓大家細看。看完,他又從花瓶里抽出兩幅紙,一幅上寫“歲歲(碎的諧音)平安”,另一幅上寫“歲歲團圓”,看得大家連聲稱奇。
  放過花瓶,郭解兒又取出個刻有“聚寶盆”三個金字的盤子,說這盤子不論投進什麼東西,都可以“投一得百”。他拿到安樂公主面前,請她一試。安樂公主順手把寶石戒指投入盤中。郭解兒端著盤子搖了幾搖,果然滿盤都是寶石戒指,捧到安樂公主面前請她辨認哪一只是她的。她拿這只瞧瞧,拿那只看看,說只只都像。郭解兒便全數給了她。安樂公主用手絹包了。一只戒指換回這麼多,心中好不歡喜。
  演完魔術,郭解兒又說了段怕老婆的笑話,逗得全場捧腹擦眼淚。說罷,又和著“回波曲”,唱起《懼內歌》,只聽他唱道:
  
  回波曲兒唱得好,且唱大哥怕大嫂。
  外頭有個裴禦史,里面第一數李老。

  唱得太平公主及文武大臣開懷大笑。中宗是個糊塗蟲,度量大,並不計較。只有韋氏聽了胸中無名火起,正待發作,見上官婉兒向她使了眼色,也就忍住了。她轉而一想,說皇上怕我,不是為我張目嗎?有何不可。
  安樂公主為姑媽大庭廣眾中奚落母親感到不平:然而一想到剛才憑空得了一大包寶石戒指,氣也就消了。可是晚上回去打開手絹一看,全都是蘆葦梗,連她的那只也不知去向。氣得她大哭大叫,定要去找太平公主算帳。還是上官婉兒過來,向她談了利害,安慰一番。她只得“啞巴吃黃連”,自認晦氣。
  太平公主大獲全勝回到山莊,但心中仍然不快,很久沒有見到的崔湜今天見到了,但他一直圍著韋氏轉,連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心中實在難受。她又見安樂公主的新附馬武延秀與韋氏挨挨擦擦,眉目傳情,臉上便掠過一陣冷笑。但卻給她一點提示,她曾多次傳崔湜來公主府,均遭到婉拒,何不學她,將崔滌招為女婿,這樣至少也可以多見幾面,得點余愛,也算得到些慰藉。
  回府後,她立即叫來武豔。
  武豔是她與武暨攸生的女兒,今年十六歲,生得聰慧美麗,恰如其母。
  “豔兒,你知道一個叫崔滌的書生嗎?”
  “知道,去年他還到過我家,我見過他。”
  “你對他印象如何?”
  “只見過一面,說不上來。”
  “他可是個有名的才子,比你大一歲。整個長安城也難找到像他那樣的姣美男子……”
  “娘——”武豔已知道以下要說什麼,她打斷了她的話。
  “我想把你許配給他。”太平公主不顧女兒的打斷,直截了當地說。
  “娘,我還小,把武麗許配給他吧。”
  太平公主笑了,她說:
  “看你這話是怎麼說的,武麗是你妹妹,會比你更大?”
  武豔自覺說漏了嘴,也笑道:
  “娘,妹妹比我更想嫁人,讓她先嫁吧。”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當年自己十四歲時就想有個如意郎君陪伴自己,怎麼她十六歲了,卻這麼冷漠?崔滌,才貌雙全,百里挑一,她也見過,為什麼不樂意呢?這時,她才感到自己平時只顧忙自己的,很少想到這兩個女兒。再看看面前的武豔,豐滿俊俏,楚楚動人,發育正常,不像是個冷漠的姑娘,心中便有了幾分疑慮,說道:
  “好,今天不談這個,你先帶我去你的書院看看。”
  于是母女相扶而行,後面跟著一大幫仆從,慢慢朝曲江邊的書院走去。
  這是一個精致的小院落,專供太平公主子女讀書之用。因其他兒女均已長大,只剩下兩個小女兒在里面朝夕誦讀。除了有個讀過經書的侍女輔導外,還請來著名詩人張若虛給兩個女兒講授詩文。
  太平公主走到書院,張若虛出門相迎。他五十多歲年紀,慈眉善目.憨態可掬,舉止矯健,飄飄欲仙,眉宇間透露出一股灼人的靈氣,談吐中包含豐富的學識和機趣,令人折服。
  太平公主問他一些詩書知識,他對答如流,侃侃而談。當問到兩個女兒讀書情況時,他說道:
  “兩位小姐天資聰慧,才華超人,凡讀詩書,過目不忘,且能舉一反三,深明其理。只是二人性格異趣,武豔藏而不露,淡泊人生,超凡脫俗;武麗露而有度,有志進取,頗有男子氣……”
  “啊!”太平公主覺得這個評價很貼切,很准確,雖全是褒獎,卻也聽出些輕重,語氣間更欣賞武豔。
  太平公主在張若虛的陪同下,整個院子都轉了一遍,甚至還仔細看了他臥室牆上的那些題詩。她對他的詩十分贊賞:
  “張先生的詩作志向高遠,含意深邃,穿透人生,實在是少有的好詩……”
  張若虛也分明聽出了贊揚中的調侃。
  把太平公主送出門後,張若虛立即意識到了些什麼,忙著收拾整理他的詩稿,但是他難以集中精力。他坐在講桌後面,對桌上的一攤紙心亂如麻,目光不時打量堂下的兩個學生。武麗東張張西望望,心不在焉。武豔與平時一樣,專心讀書,但不斷把目光投向他,使他躲閃不及。她是一塊無暇的玉,是一張潔白的紙,是一片纖塵不染的藍天……以往,他用極大的毅力克制了自己的情感。今天,是最後一次了,要守住這道防線,一定要守住!他告誡自己。
  武麗又上廁所去了,一個下午能去三次,一去就半天。往常她走,他都板著臉看著她,今天不,他低頭裝沒看見。
  武麗剛走,武豔就拿著書走過來了。他聽見她的腳步聲在面前停下。他不敢抬頭。
  也許他們間已有某種默契,也許一刻千金,不容轉彎抹角,武豔的話是這樣開頭的:
  “張先生,娘叫我嫁人。”
  “……”張若虛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只覺得心跳得緊,眼前一片黑暗。
  “要我嫁給崔滌。”
  “啊!那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他盡量裝著若無其事地說。
  “那與我無關。”
  “你的終身大事,怎麼與你無關?”
  “你應該懂……”
  張若虛輕輕歎口氣,不敢回答。
  她恨他。他點燃了別人,自己卻冷若冰霜。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倒像個老師,問面前那個答不出話的學生。
  “我能說什麼呢?”張若虛無可奈何地說。
  “比如說你為什麼要准備走?”
  “不是我願走,是我從你母親眼睛里看出她要攆我走。”
  “要走,我跟你一起。”她很堅定地說。
  “我曾幻想過……”
  “只要聽了你這句話,我就有決心,就能辦到。”
  張若虛見她很固執,一時難以說服她,也不想去說服她,便岔開話題,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精致的詩箋說:
  “這是我專為你寫的《春江花月夜》,你收下吧。”
  “難道是臨別贈詩?”武豔盯著她。
  “我求你讀下去。”
  武豔接了過來,讀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好呀,把我的名字都寫進去了。”
  “這是專為你寫的,怎能沒有你?”
  “可是你加了幾點水。”
  “你本來柔情似水嘛。”這是他的真感實受。
  武豔柔媚地翻了他一眼,繼續讀下去: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夜空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可是你老躲躲閃閃,時隱時現,那月又怎麼照得著你呢?”
  “可惜人不能回爐,否則,何須躲?”
  “你又說:‘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留照君。’其實,完全是先生多疑。自古以來紅顏白發的故事何其多?你我相差不過三十多歲,宮中的嬪妃哪個不比皇上小三四十歲?六十與十六、七十與十七、八十與十八,滿朝都是。人生難得一相知,不能因年齡的小節而遺憾終身。”
  “可是那終不能同老。”
  “只求同心,何須同老。哪怕一年,一個月,一個晚上。”
  張若虛虛她了,換了個話題:
  “你是公主的小姐,我只是一個窮書生。”
  “難道您教我們淡泊守正,清貧樂道那些話都是哄人的?我說過,只要有個小院,幾間茅屋,養一群雞鴨、一池魚暇,足夠了,看來你還是不懂我。”
  “我沒有勇氣懂你,所以只有歎息:‘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你還有閑情悲歎落月落花,可我呢?你不知道對我的傷害有多大。”武豔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叭嗒叭嗒滴在詩箋上。
  張若虛心潮如湧,也顧不了許多,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發涼,她的另一只手趕快去焐上。冷熱流交織,流遍兩人的全身。
  “那只有等下世來彌補了。”分不清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門外有腳步聲,二人依依離開。
  是夜,張若虛整理行裝,准備明日告別,二更才睡。剛吹燈,就聽輕輕敲門聲。
  他知道是誰。他決定不再守那道防線。
  他打開門,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她。
  他們終于圓了個美麗的夢。盡管夢醒了有巨大的痛苦等著他們,也不顧。
  第二天,太平公主果然解除了張若虛的教席。
  第二個月,在太平公主主持下,武豔與崔滌完婚。
  婚後第二天,崔滌便來找太平公主。
  聽說崔滌來了,太平公主喜不自勝,究竟心思沒有白費。回想他的幾次婉拒,看來只不過是一種姿態。讀書人就這個味,什麼禮儀,什麼倫理,最終都在權勢,在情欲面前一敗塗地。這時該她擺姿勢的時候了。
  “叫他等一等。”
  太平公主收拾打扮一番後,姍姍而來。
  崔滌見到她,喊一聲“岳母大人”,便跪在地上流淚不止。
  太平公主感到驚異,問道。
  “什麼事?到底什麼事?”
  “她,她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她了。”
  太平公主聽了,一跺腳,罵道:
  “一定是他!我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文人無行!”
  她氣沖沖地喊過管家,命令道:
  “趕快去把張若虛捉來!”
  然而管家回來時報告說,那張若虛一個多月前就回揚州去了。
  太平公主想了想,也再沒去追究。追究起來殺了他又怎樣,豈不是“一缸屎不臭攪起來臭?”自己當初也不是懷了武三思的崇簡後才與薛紹結的親嗎?女大不當留,這是古話了。轉而又想,崔滌因此必對武豔有所冷淡,豈不可以乘隙而入?
  想到這里,她一把拉過崔滌,說道:
  “人生也不必太認真。水至清則無魚,還是含糊些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1-9-22 19:12: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決斗在三個女人間進行


  
  在唐代的皇權爭斗中,女人扮演著極不尋常的角色。太平公主與韋氏皇後、安樂公主,都是出色的演員。

  一切按計劃進行。
  京城已變成兵的世界:長安令韋播、中郎將韋锜、衛尉卿韋璿、中書舍人韋元繳,駙馬都尉韋捷、韋濯……一大群韋氏將領各領自己統轄的軍隊,把皇宮和城里的要道要地把守得嚴嚴實實。
  太平公主聽報說中宗駕崩,立刻得出結論:謀殺。她坐上轎子馬上進宮,要看個究竟。
  “兄皇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駕晏了。得的什麼病?吃的什麼藥?停尸在何處?”太平公主見到韋氏,連珠炮似地向她提問。
  韋氏心虛,說話吞吞吐吐:
  “我因有病在床,聽說皇上在神龍殿上批閱奏章時犯了心病,禦醫馬秦客去診斷,藥方尚未開,不知怎的便駕崩了……”
  “馬上帶我去看!”
  韋氏被迫在前面引路,走到神龍殿,只見中宗躺在臨時搭起的床上,微閉雙目,看似安詳,細看隱約有痛苦狀。太平公主見了,想到手足之情,忍不住叫一聲“阿哥——”便放聲大哭起來。一旁的韋氏也假裝干嚎了幾聲。
  太平公主意識到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立刻止住,對著中宗的尸體一語雙關地說道:
  “兄皇,你放心去吧,後事自有妹妹為你安排。”
  說完,轉身向韋氏:
  “皇兄有遺詔嗎?”
  “沒有,我已叫上官婉兒擬去了。”
  她們匆匆來到上官婉兒那里。
  “遺詔擬好了嗎?”剛跨進門,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問。
  上官婉兒回道:
  “剛剛擬好,請皇後和鎮國太平公主過目。”
  因為是按韋氏的意見擬的,韋氏接過來粗略看看後便交給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剛看頭一句便問:
  “‘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怎麼沒有皇帝?國家豈能一日無君?”
  上官婉兒善于應變,解釋道:“只是臨時過渡,待選定吉日,再即帝位。”
  太平公主向下念:
  “‘韋太後訓政,相王輔政。’這個主意倒不錯。那就這樣定吧。快選吉日新皇上登基。”
  說完,太平公主便出宮回府。
  回府後太平公主首先召來崔湜,二人攜手進入內室。崔湜以為需要他,便把她抱到床上,但太平公主翻身爬起來說:
  “今天我找你不是為這個,也顧不上這個。我是向你打聽一件事。”
  “什麼事?”
  “皇上的死因。”
  “此事只聽議論紛紛,傳說皇上被藥殺,但無真憑實據。可巧我聽到一點線索……”
  “快快講來。”
  “皇上駕崩那天晚上,在神龍殿伺候皇上的兩個小宮女失蹤了。”
  “啊!那這兩個宮女必然知道內情,被他們殺人滅口了。”
  “不過巧的是一個被救了,聽說躲在一個廟里。”
  “那快去把她找著。此事就交給你,找著後馬上帶到我這里來。這算你立下的頭功。”
  二桂在宮里當了個太監小頭目,手下管幾十個司更守夜的太監。他盡職盡責,天天晚上都把宮中處處巡查個遍。
  這天晚上三更以後了,他正在禦花園里巡夜,忽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深更半夜的,他們干什麼?他知道宮里的事,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但這件事太怪,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閃在一棵大樹背後,想看個究竟。
  隱約中他看出是韋皇後身邊的幾個太監,其中兩個肩頭上還扛著物件,軟耷耷的,分明是人。另一些,拿著鋤頭鐵銑,急匆匆向花園深處走去。這種事韋氏不止做過一次了,不過他估計這與今天皇上突然駕崩有關。他決定看下去。
  他跟了上去。那伙太監慌慌張張在挖坑,只聽“快、快”的催促聲和鐵器碰上石子的僻啪聲陣陣傳過來。不久,聽見兩具尸首拋迸土坑的卟嗵聲和鏟土、蓋土聲。
  又多了兩個冤魂。
  二桂心里很難過,也很氣憤。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退到大路上,故意把手中的梆子敲得響響的。果然,那伙人便急急忙忙散走了。
  鬼使神差,完全是鬼使神差。平時不管閑事的二桂今天偏要去看個究竟。他走近松松軟軟的上堆面前,還圍著它轉了一圈。他為他們祈禱,為他們憤恨。當他還准備往回走時,忽聽土堆里傳出呻吟聲。他以為聽錯了,仔細聽,又傳出兩聲。一定還沒死。他放下梆子鼓起勇氣使勁用手刨土。才蓋上的土很松軟,很快就刨到兩個人體。原來是兩個女人。他摸摸她們的鼻子,有個還有一絲氣,微弱的聲音就是她嘴里吐出來的;另一個已完全死去。他把活著的拖出土坑,平放在草地上,從她嘴里、鼻孔里摳出泥土,又給她擴擴胸。漸漸地,她緩了過來。他決定把她背到他的小屋里去,讓她活下去。在背她之前,他把土堆還原,不留下痕跡。
  他認識她,是神龍殿前的小宮娥敏兒,一個圓圓臉蛋、嫵媚無比的小姑娘。在喂了她幾口熱水後,她蘇醒了過來。她也認出了他。
  “我怎麼會在這兒?”
  “我只是從土坑里把你救了出來,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敏兒想了想,想起來了。
  “我和捷兒在神龍殿侍候皇上,只見安樂公主給皇上端了一盒蒸餅,皇上吃了就癱倒在禦案下死了。當時我們嚇得魂飛魄散,不知所措。而後,韋皇後來了,她叫我們不要說。我們什麼也沒敢說。晚上,我們睡了,進來幾個人用口袋把我們蒙了,就昏過去了……”
  “啊!”二桂一聲驚歎。
  “桂叔,您救我出宮吧。”
  “你要回家?”
  “我沒有家。”
  “先出去再說。明天我帶你出去。”
  第二天天未亮,二桂把敏兒藏在運糧運菜的空車里,混出了宮牆,送到韓合一住的破廟里。不巧又被人看見了,于是,一個老道帶了個年輕女子住在廟里的桃色新聞很快傳開,各種猜測也跟著出來了。因為恰恰是在皇上駕崩的第二天,兩件事就被聯系上了。
  敏兒無家可歸,韓合一正在發愁把她送往何處時,忽被崔湜派來的一隊兵包圍了破廟,他倆被捉進了太平公主府。
  一聽說是太平公主,韓合一心中一緊,算來四十多年了,怎麼又碰上她了。
  “你就是神龍殿前的宮娥敏兒嗎?”太平公主問道。
  “媽婢是。”
  “你認識我嗎?”
  “公主殿下,我認識。”
  “你把你那天親眼所見如實講來,本公主替你做主。”
  敏兒從頭到尾細講了一遍,並在供狀材料上畫了押。
  這時,太平公主才發現旁邊還站著個老道士,她忘了他與這件事的關系,問道:
  “我家又不做道場,你來干什麼?”太平公主的一句俏皮話,說樂了滿堂上下的人,韓合一膽大了許多,他回道:
  “公主殿下,我來要兒子。”
  “什麼?”公主奇怪地望著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貧道烏龜韓。”
  太平公主愣住了,她想起了四十多年前那個憨憨厚厚的漢子。
  “你還沒死?”
  “公主殿下,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還有得活哩!”
  “你來尋仇?”
  “不,我是被捉來的,也是貧道的機緣,借此向殿下討還兒子。”
  “啊,二桂!”太平公主說:“可以,我馬上就還你。”
  說著,轉過身來吩咐公主府總管家:
  “快去宮中把太監二桂叫來。”
  韓合一當然不敢說他早已見過,只不斷向太平公主雙手合十,連聲感謝說:
  “謝公主大恩大德,只是……”
  “只是什麼?”太平公主問。
  “只是他已不是原來的二龜了。我家的香火便從此斷了。”
  公主無話可說了。但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敏兒,不覺心里一亮,問道:著
  “敏兒.你回宮還是回家?”
  “奴婢絕不回宮,不過我無家可回。”
  “好。”太平公主笑了,她腦子里馬上閃過一個奇異的計劃。
  她問韓合一:
  “烏龜韓,我問你,你怎麼又改名韓合一了呢?”
  “師父說我先當和尚,後當道士,兩道合一。”
  “看來你也是一個立志不專的出家人。你剛才說,你要討還一個完整的兒子,可以,我做主為你娶房妻子,讓她給你多生幾個完完整整的兒子,連本帶利都還清,你說好嗎?”
  公主的話一說完,堂上堂下一陣哄笑,笑得韓合一臉紅心跳,他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太平公主,她又說了:
  “這是天賜良緣。敏兒,過來。我問你,你已無家可歸,我把你許配給他,你願意嗎?”
  “他?”敏兒看著韓合一說:“嫁給一個老道?”
  “那容易。管家,快把韓合一帶進去換換衣裳,梳洗打扮一下。”
  韓合一一心要兒子出宮,就是想要他娶妻生子,好續韓家香火,可是兒子不願出宮;話又說回來,即使他願意,一個太監,又能怎樣?太平公主一句認真的玩笑話點醒了他,他也就半推半就,口里說不好、欠妥,腳步早隨管家進去了。
  再次出來的韓合一已煥然一新,頭戴青絲帽,身穿綠布袍,腳踏一雙厚底皮靴,除了臉上的皺紋依然如故外,全身上下伸伸展展,儼然一個教書先生。
  太平公主叫過敏兒說:
  “我給你講個故事,還是父皇在世時,有年考進士,有個程姓書生高中第二名,父皇接見他時,見他白發銀須,問他青春幾何?他說七十有三。問他有幾個子女?他說尚未娶妻。父皇就賜他一個年方17的宮女。結親時,有人寫詩跟他開玩笑:‘新人若問郎年紀,50年前23。’自古以來老夫少妻、紅顏白發的佳話多的是。你就不要再去計較他的年紀。再說,他父子救了你,你們相遇,也是緣分。你看他那老實巴交的樣子,將來一定不會欺負你。”
  一席話,把敏兒鎖著的眉頭說消散了,低頭笑說:
  “全憑公主殿下做主。”
  太平公主這時叫過韓合一和敏兒,對他們說:
  “今天,我就給你們做主,結為夫婦。望你們早生貴子。好續你韓家的香火。”
  韓合一、敏兒雙雙向太平公主跪下,齊聲說:“謝公主!”
  這時,管家帶著二桂到了。
  二桂見了公主,忙下跪問安。只因走得匆忙,那手形小木板未來及帶上,他感到很是遺憾。
  太平公主手指敏兒說:
  “二桂,快去拜見你媽。”
  二桂愣住了,從小就沒聽說有媽,怎麼現在鑽出個媽來了?及至看見父親已還俗,穿著常人衣衫喜滋滋站在那里,旁邊站著他昨天搭救的敏兒,便有了幾分明白。遵照公主吩咐,認認真真地叩頭,恭恭敬敬地說道:
  “給父親、母親大人請安道喜。”
  太平公主說不出自己這時的心情,歡喜嗎?悔恨嗎?戲謔嗎?好像樣樣都有。她看看二桂說道:
  “二桂,你在宮中這麼多年,實在不易,願意出宮,你就走。我會重重賞賜你。”
  “走吧,二桂,跟咱們走吧。”韓合一說。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宮里,我要侍候太平公主殿下。”二桂說得很堅決,很固執。
  太平公主導演了這場喜劇後,迅速趕到相王府,將皇上被韋氏母女毒死的經過細細講了。相王聽了止不住淚流滿面,連連歎氣,卻一點兒拿不出辦法。他只有說:
  “皇妹,你看著辦吧。”
  太平公主聽了並不覺相王無能,心中卻暗暗高興。
  急急回府後,太平公主喚來臨淄王李隆基,對他講了皇上被害、韋氏制遺詔等情節。李隆基也把他從宮里太監總管高力士那里得到的消息加以印證,說明情勢很危急。但他卻胸有成竹地說:
  “姑媽勿慮,侄兒我已安排內苑總監鍾紹京,尚衣奉卿王崇曄、劉幽球,禦林軍將領麻嗣宗、陳應禮,果毅都尉葛福順、李仙鳧,以及家將王毛仲、李守德等,做好一切准備。韋氏各支軍隊中我都有人,他那邊稍有動作,我都知道。現在是密切觀察形勢,找准時機,務求一舉成功。”
  太平公主點頭稱贊道:
  “賢侄實在精細果斷,思慮精密。”
  但她心里感到恐懼。他怎麼一點也不像他的父親呢?
  韋氏將上官婉兒擬定的遺詔給宗楚客看。
  宗楚客將詔書向書案上一丟,說:
  “不行,要改。”
  “怎麼改?”韋氏問。
  “相王輔政要改掉,加封他個太子太師的空頭銜就是。皇太後‘訓政’改為‘臨朝聽政’。不然,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韋氏有些為難地說:
  “可那是與太平公主一起商定的呀!”
  “不管她,明天通知相王、太平公主和諸宰相上朝,宣布了就是。造成既成事實,看她其奈我何!”
  第二天,韋氏請相王、太平公主及韋安石、韋溫、岑羲、宗楚客、崔湜、紀處納、蘇環等十余個大臣人宮,宣布遺詔。
  太平公主聽了,拍案而起,吼道:
  “昨日我親見遺詔有‘相王輔政’,為何沒有了?原來‘太後訓政’怎麼成了‘太後臨朝聽政?’”
  韋氏心腹韋溫對太平公主怒目而視說:
  “皇上突然得病,神志不清,難免有失當之處。自古有‘叔嫂不通問’的規矩。相王參與輔政理應修改。”
  尚書右仆射蘇環平時以敢言著稱,他不懼韋氏權勢,說道:
  “遺詔是先皇所立,不可隨便更改。”
  太平公主則冷冷地說:
  “改相王為‘太子太師’實在可笑。重茂才十六歲,立為帝,尚無太子,哪里來的‘太子太師’?”
  爭議一番後,不歡而散。
  韋氏明白,光靠一紙詔書是達不到目的的,重要的是武力後盾。她命禮部尚書韋溫領兵十萬駐紮城中;駙馬都尉韋捷、韋灌率羽林軍飛騎營,嚴守宮城;長安令韋播統兵五千晝夜巡邏,加強戒備,有異常情況立即彈壓,格殺勿論。
  一切布置停當後,聚滿朝文武,宣布太子重茂即位,為殤帝,改元唐隆。太後臨朝攝政,相王為太子太師,鎮國太平公主加號為大長鎮國太平公主。韋溫總領內外兵馬。其他如崔湜、岑羲等都晉升官職。又宣布大赦天下,以收攬民心。
  然而,韋氏、宗楚客、安樂公主等心里並不踏實。“韋皇後毒殺中宗”的說法在朝廷內外流傳。他們整日心驚膽戰,坐臥不甯。特別是聽說太平公主將那個僥悻逃脫的宮女敏兒藏在府中,已將毒死中宗皇上的全部過程講了出來。鐵證如山,罪責難逃。
  “曆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眼下情勢一觸即發,如不搶先一步,你我都將作刀下之鬼。”
  宗楚客這麼一說,韋氏、安樂公主等無不心驚肉跳,急忙商議行動步驟:中宗發喪出殯那天,以擊鍾為號,先殺殤帝重茂;再以太平公主、相王、臨淄王李隆基謀反為名,發兵剿滅,務必斬盡殺絕,不留後患。然後,擁韋氏登基為帝。只有這樣,可使大家無慮。
  任務分派下去後,專等中宗出殯那天的到來。
  然而,幾乎一切重要機密都被太平公主和李隆基打聽到了,從而使這次討伐韋氏,重振唐室大業的計劃得以順利完成。其中,作出卓絕貢獻的是一個閹臣,他就是陪伴唐明皇李隆基大半生的著名太監高力士。
  高力士本姓馮,八歲入宮時拜太監高廷福為義父,改名高力士。在宮中時間久了,他看到一片刀光劍影中這派起那派落,認定跟哪一派都是危險的。他就周旋于安樂公主駙馬武廷秀和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訓、相王之子李隆基之間。他很有頭腦,喜讀書,愛思考,從曆史變化中總結前朝興亡,權謀得失,還形成自己的一套閹臣哲學:在皇權爭斗中腳踏幾只船,隨時准備改換門庭,隨時准備反戈一擊,甚至反反戈一擊。
  現在,他面臨一種選擇。因為他投靠在安樂公主門下,在中宗被毒死後被任命為內給事中,並在這次“翦滅三府”的軍事行動中被任命為監軍,與兵部侍郎崔日用一起統兵圍困相王、太平公主和臨淄王三府,不許放跑一人。
  他作了一番權衡:韋氏無論才能權謀,都不及武則天,就是比太平公主也差得遠。她手下的人,多是些貪圖小利的鼠輩;更何況名不正、言不順。武則天的戲演一次已經夠了,曆史絕不會給韋氏再提供一次舞台,她必敗無疑。誰是贏家呢?他毫不猶豫地看中了臨淄王李隆基。年輕、英俊、有頭腦、有能力。頗受眾望不說,他是相王之子,正統的接班人。高力士早與他有過接觸。當“剪滅三府”的密詔發到他手上時,他立即將消息傳給了李隆基。接著,李隆基又得到崔日用的相同情報。這支軍隊不僅沒有去完成“翦滅三府”的任務,後來反倒成了攻打皇宮的主力。
  李隆基還得到情報,韋氏對高力士和崔日用並不信任,她又派禦林軍將軍韋忠率三千兵馬尾隨在後,一則用以監視高、崔的部隊;再者如發現他們不用力盡命,立即補充上去,一定要把三府殺個寸草不留。
  “計劃不為不周,用心不為不惡毒。”李隆基心想,“你從外面攻打我,我便從內部攻打你,掏出你的心髒。”他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把他的指揮中心設在禦花園之內。
  內苑總監鍾紹京是管理宮內上千名工匠的總頭目,對韋氏、宗楚客等人的惡毒凶殘見得太多了,如果讓他們獨霸了朝政,這日子就設法過了。他們嗜殺成性,那麼多有本事有能力的人都死在他們的手下,我這個工匠頭目算什麼?稍有不慎,吃飯的家伙就會被他們端了。權衡再三,他決定投靠李隆基。在後苑築了通向宮外的暗室,稍作布置,就成了李隆基的指揮部。鍾紹京手下還有一批效忠唐室的工匠,他們便成了李隆基的衛戍部隊,日夜拿著鋤頭鐵錘斧子等工具,以勞動為掩護,執行著保衛他們心中偶像的神聖任務。
  李隆基早在兒童時代就成了人們心目中的偶像了。
  他七歲那年,則天聖神皇帝坐朝,文武百官鴉雀無聲,肅立兩旁,恭聽皇上訓示。四周一片寂靜,就連遠處幾個麻雀在樹梢上打架都聽得清清楚楚。
  就在如此莊嚴安靜的時刻,突然一陣馬蹄聲夾雜著滾滾車輪聲,由遠而近,眼看進了禦殿大院,一直沖向朝堂。值班衛隊忙去阻攔,馬車竟不停,直到一群衛士上前拉住馬車,勒住馬缰,馬車才緩緩停住。
  “誰敢私闖朝堂,快給我拉下車來。”武則天大怒,咆哮著。
  還沒等衛士去拉,車簾一挑,一個身著華服的孩童猛地站在車轅上,從腰間抽出佩劍,揮動著對圍捉他的衛士們說:
  “還不快些滾開,這是李氏江山,大唐朝堂,誰敢阻攔本王車駕?本王上朝,坐轎乘車由我的便,不用你們過問。若不讓開,小心本王取了你的腦袋!”
  武則天在禦座上聽得真切,忙喝開衛士,叫道:
  “隆基孫兒,快上來。”
  李隆基跑上大殿,正准備行禮跪拜,被武則天一把抱過來放在膝頭上,親了又親,又對眾大臣道:
  “此兒將來定是安邦定國的天子!”
  在那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亂世,人們心中都期望有一個力挽狂瀾的英雄,一個真命天子,一個眾人崇拜的偶像,于是李隆基便被推上前台。只要他振臂一呼,立刻應者云集。
  “殿下就在我們禦苑內!”工匠們互相傳遞著這個鼓舞人心的消息。
  太平公主獨自一人在府中獨斟獨飲。
  這幾天特別緊張,她想松弛一下。她回憶被崔湜輕輕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的情景。很奇怪,她卻沒有那個興致,冷冰冰地回絕了他,想起來很不應該。如果是現在,該多好。可是去傳喚他的人已走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來,她情急難熬,焦急萬分。
  擺的酒菜早已冷了。
  酒菜冷了,可心里在燃燒。她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心想他來了第一句話我會說:“恭喜你呀,入閣當宰相了。”他一定會說:“全靠公主殿下的提攜。”其實完全是韋氏的意思,不過我沒有反對,還附和了一聲,當然也算提攜。他這個人我還不知道,油光水滑,要是當著韋氏,他更會這樣說。我還要問:“聽說你挨了武豔一巴掌?你給我說說。哼,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
  “公主殿下,您過量了,不要再喝了……”侍女們都勸她。
  她不聽,還要喝。
  眼前出現人影,她問:
  “是崔湜來了嗎?”
  “不是,是宮里來人請殿下去議事的。”
  酒醉心明白,她覺著奇怪,她今天到這所府里來沒人知道呀。看來人,不止一個,是一大幫。反正跑不掉,她大聲說:
  “走,快備轎。”
  在一旁的薛崇簡阻止道:“母親,您不能去。”
  “去,沒有事,那韋氏豈是我的對手?”
  太平公主醉醺醺地上了轎,後面緊跟著薛崇簡。
  這是韋氏、宗楚客和安樂公主共同策劃的陰謀。
  “以皇上的名義去請他們來。不來,抗旨;來了,那就由不得他了。”安樂公主人小鬼大點子多,她提出了這個建議。
  “還是公主聰明。佩服。”安樂公主因大膽承擔給父親送蒸餅的任務,為藥死中宗立下頭功,成了他們幾個人眼中的“英雄。”韋氏、宗楚客同聲表揚她。
  “如果找不到她呢?她狡兔三窟,誰知她躲在哪里?”韋氏說。
  “有一個人准知道她在哪兒。”安樂公主說。
  “誰?”韋氏、宗楚客同時問。
  “崔湜。”
  果然,他們從他那里摸到線索,把太平公主“請進”了皇宮。
  太平公主也確實喝得太多,直到把她抬進宮門,因宮中衛士把薛崇簡擋在門外面發生激烈爭辯,才把她驚醒。她對與禁軍爭辯的薛崇簡說:“兒子,你就留在這兒,看他們敢對我們怎麼樣?”說完,使勁一跺腳,厲聲命令轎夫:“走!”在她心里,這一腳她跺的是崔湜,可是卻落在轎夫的肩頭上。
  薛崇簡眼看母親的轎子消失在宮牆里,他想抽身回家。幾個衛兵一擋:“請你留一下。”他也被軟禁起來。
  相王也被以同樣的方式“請”進了宮里,不過他沒有喝醉酒。聽說有聖旨,便毫不考慮地跟著來人進了宮。當然也被軟禁了起來。
  只有臨淄王李隆基,因為他早就躲進內苑的地下室里,去府上“請”他的人空手而歸。
  “可算大功告成了一半。相王、太平公主都在我們掌握之中,群龍已無首。其他凡與我們作對的人,一個個收拾。”韋氏咬牙切齒地說,臉上卻堆滿了笑意。
  “可是還有個李隆基啊!”宗楚客說。
  “他,孤掌難鳴。逮住他只是遲早的事。”
  韋氏說完,一手拉著宗楚客,一手拉著崔湜,輕聲細語地說:
  “好累呀,讓我們一起去歇息歇息。”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1-9-22 19:1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孤獨的勝利者


  
  一夜之間,她的政敵和情敵韋氏、安樂公主、上官婉兒等全數被消滅,戰場一片狼藉。她感到孤獨、寂寞,感到恐怖。

  公元710年,即唐少帝李重茂唐隆元年,是唐朝曆史上最為激烈、緊張、焦躁不安的一年。這年六月,天氣又特別熱,人們見面第一句話便是:
  “今天好熱呀。”
  “比昨天更熱。”
  “這老天爺真的冒火了。”
  剛剛被任命為宰相的崔湜今天不僅熱,而且心焦不安,他遇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情況:韋氏、太平公主、安樂公主、上官婉兒同時派人來請他去。時間又偏偏都是今天晚上。
  他在寬大的書房里踱步,輕松、悠閑,還有幾分得意。走到一面鏡子面前,他停下來,欣賞著里面的自己。怪不得她們都少不了我,就連我自己見了,都忍不住想親一口。他果然把嘴對著里面的那張嘴“嗤”地親了一口。
  就在那一霎那,他發現一個白影晃了一下。仔細看去,原來是白頭發,一根、兩根……他一根根地剔出來,一一扯掉。扯一下,痛得歪一次嘴,當他歪過不知多少次嘴後,他的腳前已留下一片白色,這才發現白頭發已多得扯不勝扯,不由長長地歎口氣說:“這宰相來得也實在不易。”
  他決定不再在鏡子面前停留,轉過身來,准備再走兩個來回。但剛轉身,才想起忘記取出那件東西。
  鏡子是個暗櫃的門,他拉開它,從里面取出一個小瓶。他今天要用這個去對付她們,莫說四個,哼,再四個又怎樣?他忍不住笑了,悄悄對自己說:“看來這宰相來得也太舒服,太容易了。”他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那個小小的藍瓷瓶,玲瓏精致,煞是可愛。只要打開瓶蓋聞一聞,就可以所向披靡。他記得這是一個和尚獻的。也怪,和尚四大皆空,不近女色,卻專會做這些玩藝兒。可見,他們對女人很有研究。
  女人,想到女人,他便把今晚要去會見的那四個女人一一做了比較:韋氏、太平公主,情場老手,風流尤物,酣暢淋漓,但她們身上權勢味太重,對她們,是聽命,是服從,是奉命行事,情緒往往受到限制;至于安樂公主,年輕、美貌、鮮嫩無比,然而盛氣凌人,薄情寡義,只能是她的工具和奴隸,用完撂到一邊。有興味的還是上官婉兒,美麗溫順不說,有詩人的情懷與氣質,柔情似水,善解人意,彼此平等,沒有戒心,沒有顧忌,盡情而樂,盡歡而止。經過一番比較,他總覺得男女之事還是少有些利害為好,利益的因素越多,趣味就越少;利益的因素越少,情意就會更濃。他認為自己的這個總結很有道理,他還以為官場與情場的區別就在于此。
  想歡樂的事,時間過得特別快。看天色不早了,便對門外喊一聲“備轎”,准備馬上出門。
  上了轎,執事問走哪兒?
  按說,他該先去韋皇後那里,但轉而一想不行,太平公主這位姑奶奶更難纏,先應付好她最要緊,便說:
  “去太平公主府。”
  也許是晃晃悠悠的轎子的顛簸,他有了幾分清醒,才想到剛才太平公主派來的人說她在興市坊別府。他馬上叫轎子掉頭。
  他知道她不斷換地方是有用意的,看得出來,韋氏和宗楚客已醞釀對她下手。可太平公主也不是好對付的,聽說相王的三公子李隆基這段時間十分活躍,行蹤不定,詭秘莫測,看來還有一場厮殺。好容易弄到的相位說不定馬上會從手上滑掉。想到這里,他光滑平潤的臉上頓時出現幾道深溝。
  太平公主在興市坊的別府他來過,門臉較小,從外面看,只是一般中等級的府第,可里面寬大豪華。他與她度過若干個難忘的銷魂之夜。
  轎子到了,他一跺腳叫停下。正准備下轎,一騎馬從後面攆上來,一看,便知是宮里人。來人拿出韋氏手諭,請他立即進宮。
  他猛然意識到他被跟了蹤。
  他只有叫一聲:“起轎,進宮。”
  在轎子里他盤算著,要編個什麼樣的謊言才能騙過那個一精明的醋罐子呢?
  太平公主被“請”進宮後安置在一個偏僻的院落里,門外,有幾個陌生的人影晃動。
  這種事她經曆不多看的多,該怎麼對付,心中有數,便和衣倒在床上蒙頭休息。
  半個多時辰後,韋氏在安樂公主陪同下來了,她們剛剛跨進門,好像從半空中掉下來的聲音把她們嚇一大跳:
  “嫂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太平公主臉朝里,好像對著牆壁在說。
  恰恰這時,崔湜也一腳跨進來,太平公主仍對著牆壁,發出如幽靈般的聲音問道:
  “崔湜,你也來啦?”
  有質問,有責備,有嘲諷……崔湜聽了,浸一身冷汗。
  這時,太平公主翻身坐起,穿了鞋,在梳妝台前輕輕擺弄了下頭發,整理了衣飾,還對鏡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姑媽,您老別多心,我們是請您來商議後天父皇安葬殯儀大典的。”安樂公主走上前,向太平公主施禮說。
  韋氏馬上接著說:
  “是呀,皇上駕宴後,我六神無主,想到皇妹更有主見,特請您來拿拿主意。”
  這時太平公主已整衣畢,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擺出主人的架勢說:
  “怎麼,你們都站著干什麼?坐,快坐!”
  韋氏等先後就坐。
  “講吧。”太平公主也不看誰,對著自己的腳尖說。
  韋氏把眼睛看著女兒安樂公主,安樂公主直擺頭;她又看看崔湜,崔湜把眼睛看著窗外那片天。
  這一切,都沒瞞過太平公主。她笑問道:
  “怎麼,還沒有商量好?”
  “是這樣,皇妹。”韋氏見他們都不講,只有硬著頭皮說道:“反正今天在這里的都不是外人……崔丞相,也是自己人,我們商議。自則天皇帝退位,中宗繼承大統以來,我大唐國勢日衰。今中宗皇上駕崩後,殤帝即位,然而他年幼無知,不懂事體,這大唐江山交給他,實在叫人不放心。看來,還是女主當政,大唐國運方會發達。我們商議,廢了殤帝,請太平公主您……”
  韋氏還沒講完,安樂公主忙搶過話頭說:
  “我們商議由姑媽您當女皇……不過,姑媽一向淡泊守正,對皇位一定不感興趣,故……”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我全明白了。”太平公主打斷她們,逼視著她們說:“我對皇位不感興趣,那誰感興趣呢?當然是你們母女倆了。你們直說,倒底要我干什麼?”
  “姑媽,我們不要你干什麼。只要你不反對母親登基,不反對立我為皇太女,您老人家照享富貴……”
  韋氏以目示崔湜,崔湜只得說:
  “安樂公主所言極是。”
  太平公主立即把目光轉向他,他眨個眼睛躲了。
  太平公主暗想,自己有幾次可以登位的機會,可一想起則天母後那最後的目光,那叮囑,就把野心壓了下去。沒想到,這兩個女人還這麼迫不及待。好,先看看你們是不是那塊料。便說。
  “想當年父皇駕崩後,母後則天皇帝繼位,改國號周,不知皇嫂登基後,這國號改稱什麼呢?”
  兩個女人一個急著想當皇帝,一個急著想當皇太女,至于國號嗎,她們還沒來得及想。太平公主一問,倒把她們問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晌答不出話來。
  “哈哈哈,”太平公主狂笑一陣後,說道,“當年母皇武則天雄才大略,深謀遠慮,有經天緯地之才,費了好大勁才當上皇帝,不過也只當了十五年,臨終前自動放棄了帝位。我看著你們兩個,加起來也比不過她一個指頭,還想學她當皇帝?你們要是明智的,趕快丟掉癡心妄想,好好去李氏宗祠請罪,說不定還可以保全性命,要是不聽我的勸告,到時候你們後悔不及……”
  “好個不識抬舉的東西,看我結果了你!”韋氏說完,從侍衛手中奪過劍,要殺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竟毫無懼色,上前幾步,走到韋氏面前,伸著脖子說:
  “殺吧!”
  韋氏果然舉起了劍……
  “且慢!”一聲震耳的吼聲傳來,韋氏一驚,手中的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在禦苑地下室的指揮部里,李隆基望著一雙雙焦急憤怒的目光。他明白,大家都在等他下命令。
  按計劃,要明天下午才起事。可今天,相王和太平公主先後被抓進宮,生死不明。難道他們已知道起事計劃,提前動手了?可是,要是真的提前動手為什麼只“請”相王和太平公主兩人進宮,他們的家族一點未動?只有一種解釋:他們心慌意亂,怕到時候相王和太平公主躲了,先扣起來再說。
  但部將王毛仲、內苑總管鍾紹京不這樣看,他們認為計劃業已暴露,如不提前馬上行動,就來不及了。
  李隆基拒絕下令,他說:
  “准備不周,倉促行動,無異送死。”
  直至得到准確情報,證實韋氏母女捉去相王和太平公主,不過為了做人質。她們因毒死親父親夫,心中緊張恐怖,要抓兩個大人物來為自己“保鏢”壯膽。就是死,也有兩個像樣的殉葬人。如此而已。
  崔湜被韋皇後傳進宮,初以為是為了給她侍寢,後來了解到主要還是從他身上摸到太平公主的行蹤,以便捉拿進宮時,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定會誤會,以為我出賣了她。他要找個機會解釋。
  現在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當他看到韋氏舉起劍向她劈下去時,平時一貫在韋氏面前馴如羔羊的他,竟然發出來自丹田的氣力猛喝一聲:
  “且慢!”
  韋氏的劍放下了,但一束憤怒的目光對著他。
  崔湜趕快站起來,卑謙恭順地對她講:
  “陛下,恕臣直言,您這一劍砍下去,不只是砍了太平公主,也砍了您苦心制定的計劃,砍掉了您的基業。陛下不要過于氣惱,不要過于性急。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都有定規。望陛下三思。”
  韋氏也覺得他的話有理,原計劃也不是現在殺她,只是她太凶狠,才忍不住恨不得馬上結果了她。真的殺了,手里少一張王牌,事更難辦。她說道:
  “好,先不殺你,你好好想想,只要你回心轉意,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說完,韋氏帶上一干人,急匆匆走出門去。
  崔湜走在最後,在跨出門前,回頭一望,恰與太平公主目光相對,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傳遞任何意思便若無其事地跨出門去,尾隨韋氏之後走了。
  韋氏只有走來走去來消解心底的恐懼。與任何殺人狂一樣,她這兩天心情特別糟,精神恍惚,心意煩亂,食不甘味,寢不安眠。她不敢與任何人的目光相對,她從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對她的蔑視,對她的唾棄,對她的憤怒;她從任何人的目光中都看到“殺人狂”三個字。
  她努力使自己安靜下來的唯一辦法就是多想她的婆婆則天大皇帝。她那時怎麼就那麼平靜?親手掐死自己的女兒,毒殺自己的兒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雙雙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驚不詫,沒有分毫負罪感,皇帝當得有滋有味。我只不過才親手殺了一個人,就這麼穩不住。比她,我倒底差些什麼呢?對了,她悟出來了,則天皇帝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站在那里像座山,當然什麼也不怕。
  她立刻換上高底鞋,穿上如則天皇帝那樣的長袍。那長袍太長,出入門檻,上下階梯,都少不了有兩個小宮娥在後面牽著。她便這樣在皇宮里走來走去,心情似乎平靜了許多。
  但是晚上不能不睡覺,哪怕楊均、馬秦客雙雙相陪,左擁右抱,百般撫慰,千種癡情,萬般風流,都不能使她安寢。
  “陛下,我去親自給您做碗鮮參湯來,喝了自然心境舒暢。”禦廚楊均說罷便出門,不一會兒端上一碗熱騰騰的參湯。但她只嘗了兩湯匙,就推到一邊去了。
  “陛下,我去給您拿安神藥來,只消吃上三五粒,保准心神怡然,酣至入夢。”禦醫馬秦客取過藥來,韋氏抓一把吃了,照樣睡不著。
  最後,還是馬秦客的辦法生效。他讓她躺下,通身上下,一一按摩穴位。漸漸地,她閉上眼,還傳來輕微的鼾聲。
  可是夢中,她更不平靜。她在不停地揉面,不停地攪拌那有紅色藥末的焰,不停地做蒸餅。在夢里,中宗臨死時的表情看得更真切,他的掙紮呻吟聽得更清楚……
  與她相反,被囚禁的太平公主卻表現出分外的安詳,晚上覺也好睡,准確地說,還從來沒有今天這麼好睡過。沒有人來打攪,甚至沒有人陪伴,專心一意地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她計算著時間,距與李隆基商量的起事時間還有兩三個時辰。
  她守候在窗前。少時,一個武官模樣的人走過。她把他喊住。
  “喂,你過來。”
  那武官走了過來,向她拱手行禮。
  “你認識我嗎?”
  “聲名顯赫的太平公主殿下,誰不認識?”
  “你叫什麼名字?任何職務?”
  “末將果都尉劉平。”
  “誰叫你們把我看管起來的?”
  “公主殿下,此事與我無關,完全是奉長安令韋播的命令行事。”
  “你知道要囚禁我的原因嗎?”
  “不知。”
  “好,我對你說。韋氏毒死皇上,與安樂公主、宗楚客合謀,要篡奪唐室江山,他們怕我反對,便把我囚禁于此。”
  “原來如此,險些被他們騙了。我家世代食唐朝君祿,正尋機圖報,聽公主殿下一席教誨,末將願聽調遣,為唐室立功。”
  太平公主聽他說得真誠,便從頭上拔下一支金簪交與他說:
  “你快出宮門去尋找我的兒子武崇簡、武崇訓,將我在宮中所住方位告訴他們,好來搭救。還有相王的住所也打聽清楚。這里是一支金簪,事成後以此為憑,我將重重封賞你。”
  “末將聽命。”劉平接過金簪准備退下,太平公主說:
  “把你的佩劍留下。”
  劉平稍有猶豫,但還是解下,雙手捧給了太平公主。
  劉平出了大院,翻身上馬,混出建福門。但見隊隊兵馬,整齊排列在承天門內外待命,他不由心中一緊;走到承天門,從城門洞往外看,密密麻麻的隊伍聚集在廣場上,里里外外,把皇宮包圍得如鐵桶一般。劉平不覺有些畏懼,原來韋皇後早有准備,兵馬已調齊。太平公主雖有朝臣支持,但兵權在韋氏家族的人手中,要想逃出官去,重振唐室,談何容易。我只不過是個低級軍官,風大隨風,雨大隨雨,才可免性命之慮,進而得到發達;而剛才,貿然答應太平公主出官報信,也實在危險,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他感到騎虎難下。
  正兩難間,只見從承天門進來一彪人馬,為首的正是長安令韋播。想躲,已經來不及,只有硬著頭皮去見禮。韋播見到他,問道:
  “劉平,你不在宮中看管好人,跑出來干什麼?”
  “稟告大人,末將有一事尋找大人。”
  “什麼要緊事,快講。”
  劉平從懷中取出太平公主給他的金簪,交給韋播說:
  “末將在內官值班,被太平公主叫住,給了這個,叫去宮外報信。特向大人報之。”
  韋播接過來看了看,說:
  “你速帶一隊人馬,按太平公主所說地址搜捕她的同黨。及早完成複命。”說罷,命一隊人馬跟劉平出宮門去了。
  韋播拿著那支金簪,反複細看,然後插在自己的頭上,策馬向東宮跑去。
  臨淄王李隆基已將各方面都布置停當,約定今晚起事,放炮為號,宮牆內外,一齊動手,誅殺韋氏及其黨羽。
  是夜,月明星稀,涼風習習,長安令韋播與衛尉卿韋璿正在朱雀門門鏤上飲酒,還傳來四個歌妓作陪。因連日辛苦,甲不離身,難得今夜偷閑,解甲暢飲。酒至半酣,忽聽遠處一聲炮響,韋播一驚,忙向門外守望的校尉葛福順說:
  “快去察看是哪里放炮,逮住他就地正法。”
  只聽葛福順應了一聲,領十余名兵士推門而入,還未等韋播。韋璿回過神來,二人皆作了刀下之鬼。葛福順命割下兩顆人頭,挑到城樓上向下喊道:
  “眾禦林軍弟兄們聽著,韋氏毒殺皇上,弑君作亂。韋氏黨人,結伙成幫,亂我大唐。我等奉相王將令,已將韋播。韋璿二賊處死,懸首級于此,望諸位弟兄共同努力,誅殺韋黨,效命唐室,共建勳業;如有助紂為虐,甘心附逆者,定誅九族。”
  禦林軍中多數對韋氏黨人深惡痛絕,今既有人領頭,又奉了相王之令,便個個爭先恐後參加付韋行列。葛福順下了城樓,重新整頓兵馬,聚有千余人,向承天門殺去。
  羽林將軍李仙鳧,在帳中聽到炮響,帶上手下數百兵馬攻安福門。一路殺去,所向無敵,與葛福順的兵馬恰在承天門會師。
  李隆基所領的一支兵馬,已在玄武門外,聽見炮響後,宮內殺聲震天,量已得手,便發動進攻。南北夾擊,頓時攻下玄武門,在太極宮與李仙鬼、葛福順會合,向韋氏的巢穴東官殺去。
  太平公主手握佩劍,擺了幾個架勢,又舞了兩個套路,上下翻飛,左右刺殺,尚覺得心應手。她慶幸從小學了兩手,緊要時也算排上了用場。她計算著時間,這劉平也該回來了。
  “公主殿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牆窗外傳來。
  她踩上板凳推窗一看,是個老太監,因低著頭,認不清。
  “你是誰?”
  那太監猛地抬頭——
  “啊!二桂,你。”太平公主見到他分外親切。
  “殿下,快跟我走,遲了就跑不掉了!”
  “什麼?”
  “韋氏已率兵殺向這里來了,快!”
  不等回話,二桂就從窗外伸出手來。太平公主拉著他那粗壯肥碩的手,輕輕上了牆,從窗口翻了出去。
  “隨我來,去救了相王一道跑。”
  太平公主這才肯定相王也關在宮中。她扶著二桂的手臂,翻過幾道矮牆,又拐過幾道門檻,到了一個院落的後門。太平公主在宮中住過多年,她記得這是當年爺爺太宗皇上常住的地方。她見二桂對守門兵士說了幾句話,那兵士便開了門,恭立在門邊。太平公主進門時,守門兵士還躬身行禮。
  這個院子里關著相王。
  相王本與世無爭,幾次讓皇位,讓太子位。被韋氏抓來以後,他成天靜坐在床上練吐納之功。一切聽天由命。
  他正練得入神,忽聽門響,睜眼一看,推門進來的是太平公主。他驚喜萬狀,功也顧不上練了。
  “參見相王哥哥。”太平公主的聲音有些哽咽。
  “妹妹請起。”相王扶起太平公主要她坐。
  “二位殿下,此處非久留之地,快打點了隨我走。”二桂著急地說。
  相王是個慢性子人,拖拖拉拉好一陣才說走。可剛剛出門,就被韋氏等一行逼了回來。相王與太平公主退到房內。太平公主手握佩劍與韋氏相對,韋氏身後是一群衛士。
  “哼,看你們往哪里跑?”韋氏手提長劍,凶狠地對相王和太平公主說。
  相王推開身前護著他的太平公主,上前半步,向韋氏一拱手說:
  “皇嫂,不知為何你一定要置我們兄妹于死地。你要當皇上,你當就是,不干我的事,為何要殺個不停?連親兄妹你都不放過。你也太狠心了。你看你身後那扇門上,還貼有前朝大將軍尉遲敬德的像,是當年祖父太宗皇上時留下的。玄武門之變,太宗殺了建成、元吉兄弟,晚年受他們亡魂的折磨,便命人畫了尉遲敬德的像貼在門上,日夜守護。你韋氏毒殺親夫中宗皇上,卻不自知罪孽深重,幡然悔悟,反而還要殘殺我兄妹,你你你,你不怕亡魂向你索命嗎?”
  相王說得義憤填膺,聲淚俱下。太平公主對兄長這個時候講這些空話感到可笑,一把把他拖到身後,揚起佩劍指著韋氏說:
  “相王兄,對這殺夫弑君的賊婦,講這些豈不費了口舌。來,韋氏,有本事咱倆一對一比試比試。”
  那韋氏提把寶劍只是虛張聲勢,聽說要一對一比試,慌忙後退,叫後面的衛士們上。
  太平公主見了大笑道:
  “你這賊婦,有本事毒死親夫,卻不敢與本公主對陣。好,你且退去。來,哪個衛士敢上來,與我比試比試。”
  見是太平公主,衛士們誰也不敢上,也學著韋氏向後退。
  “量你們也不敢!”太平公主厲聲說,“你們看清了,我是太平公主,我身後是相王。韋氏這賊婦,毒殺了皇上還不算,還要斬盡殺絕我李唐宗親。你們都是食大唐俸祿的兵士,現在正是為大唐盡忠效命的時候。快殺了這賊婦,為皇上報仇。誰殺了她,誰立頭功,我封他五品官銜……”
  太平公主話音剛落,一片殺聲從外面傳來。殺聲中分明聽到有“殺韋氏,滅韋黨,興大唐”——喊聲。韋氏身後的衛士隊伍立刻瓦解,在潰退中,韋氏身邊一個年輕衛士,手起刀落,立斬韋氏,取了首級,獻于相王和太平公主腳下。
  “封你五品,本公主絕不食言。走,快跟我去清殺韋氏余孽,再立戰功。”
  這時有衛兵牽過兩匹馬來,太平公主、相王各騎一匹,帶領剛才收編的衛兵,向宮外殺去。半道上,又與總監鍾紹京的工匠隊伍數百人彙合,浩浩蕩蕩一大群。先在宮里搜索韋氏余黨,無論老少,殺得一個不留。
  “姑媽饒命。”安樂公主被幾個工匠捉住,押到太平公主馬前。太平公主對她冷笑兩聲,問道:
  “安樂,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姑媽殿下,侄女今年二十二歲了。”
  “多好的年紀呀,真可惜!更可惜你父皇白白疼你一場!”
  “侄女知罪,但求免死。”
  “像你這樣敢殺死自己親生父親的女人,留在世上何益?”
  太平公主對押她的人擺了擺頭,于是,幾把鋤頭幾乎同時砸在她的頭上,頓時腦漿迸出,死于階前。
  太平公主還未殺出東宮宮門,外面太極宮李隆基引領的禦林軍就殺了進來。姑侄二人在大門上相遇。會合後,繼續在宮中清殺韋黨余孽。
  聽到外面的厮殺聲,上官婉兒更是心神不定。她派出的侍從進進出出,一會兒回來說韋家的士兵殺進了宮,一會兒又說李隆基的隊伍殺入了承天門。好在她早已做好准備。她草擬了兩份詔書:一份是韋氏登基的,從中國有女媧補天,到異域有女王體制,從前朝則天皇帝,到當朝韋氏功德,說得頭頭是道。一句話,韋氏登基乃天運使然,人神共扶;一份是韋氏當誅的,從她淫亂宮廷,培植黨羽,到她毒夫弑君,野心篡國。種種罪惡,罄竹難書,天地不容,人神共誅,寫得義正詞嚴。她把兩份詔書分別放在書案的左右兩個抽屜里,視情勢變化,打開不同抽屜,拿出來呈上。
  上官婉兒乃唐代著名女詩人,可她是作為一個罪人之女留在宮中的。在宮廷斗爭中。她的人生小舟忽上忽下,波峰浪谷;不知經曆了多少惡水險灘,然而她終于有驚無險地度了過來。
  現在,她又面臨一次生與死。榮與辱的考驗。她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決定她命運的那一刻。
  當她得知李隆基的兵馬已全部控制了皇室,韋氏、安樂公主等一干人均已被誅時,她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嚴峻。她急忙拿出那張譴責韋氏的詔書,命宮女打著紗燈出門迎接李隆基的兵馬。
  來的是劉幽球,李隆基的心腹將軍。她呈上詔書,求劉幽球在李隆基面前代她說幾句話,以求免死。劉幽球見她雖已年過四十,然風韻猶存,話聲宛轉,嬌柔動人,便產生幾分愛意,滿口應承下來。時值李隆基、太平公主正在含元殿處理軍機要務,見劉幽球帶著手捧詔書的上官婉兒走上殿來。那上官婉兒自知有罪,進來後低頭不語,十分可憐。劉幽球從她手上取過詔書,呈給李隆基,並說道:
  “上官婉兒早就擬好聲討韋氏的詔書,還提出請立相王的建議,可見她對唐室的忠誠。請二位殿下網開一面,放她一條生路,讓她繼續為新朝擬制詔書,將功補過吧。”
  李隆基聽了沉默未語,只把目光看著太平公主。
  這時,太平公主仔細地端詳上官婉兒。看著她,便想到張昌宗,想到崔湜,想到她與韋氏合流……但她也實在太可憐,孤苦伶仃地在官中掙紮,確也不易。如此圓滑機靈,還是未逃脫今日,對她不免有些同情,然而,當李隆基以詢問的目光望著她時,她竟毫不猶豫地做了個搖頭的動作。
  于是,李隆基說道:
  “上官婉兒.讀亂官闈,助紂為虐,不可輕恕,今日不殺,遺患無窮。”
  上官婉兒聽了,也不分辨,任幾個兵士把她推到台階下。只聽耳邊一陣風響,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可惜一縷芳魂變成一道紅光,瞬間便消散了。
  時年,上官婉兒四十六歲。
  太平公主眼看自己的敵手韋氏、安樂公主、上官婉兒,一夜之間都被消滅了,不知為什麼她並不感到特別高興,她感到寂寞,感到孤獨,甚至有幾分恐怖。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1-9-22 19:13: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亂世眾生相


  
  不斷地政變,不斷地殺戮,一批人浮上來,一批人沉下去。不管你是誰,每個人都在生死榮辱的網眼里過一道。這世界一下就變得斑斕多彩了。

  又是一場大清洗。凡韋黨人物,除當場殺死者外,其余韋溫、韋捷、韋濯、韋元徼等等,一並拿斬,而且株連家族,連繈褓小兒也一個不留。至于不姓韋,但助韋為惡的宗楚客、趙履溫等首惡,也一網打盡。于是那些以前趨附韋氏的人個個膽戰心驚,想出種種辦法保全自己。
  第一個慌了手腳的是那個討了韋氏奶娘做老婆的禦史大夫竇從一。他把老婆子叫來罵道:
  “你這個死老婆子,當初,你叫我在滿朝文武百官面前大出洋相,讓我沒法做人。而今,又因你的原因,害得我性命難保,對不起……”
  說著,向她丟一把利刀。一條繩子,並說:“你請便吧。”
  那老婆子見要她自尋短見,不肯就范,說道:
  “當初你娶我不是很高興嗎,還以韋皇後的義父自稱,而且你也實在沾了不少光。你從四品提到三品,還不全靠我去走門子成全的嗎?要我死,沒那麼簡單,要死一齊死。”
  竇從一看硬的不行,便來軟的,他說:
  “你既然成全了我,那就成全到底,就像秘書監王邕的老婆一樣,她是韋氏的妹妹,見韋氏被誅,自己尋了短見,讓丈夫把首級割下來獻上,結果免死。古書上說‘夫為妻綱,’自己死了卻救了丈夫,這是青史留名的好事……”
  老婆子心里有點活動了,但仍低頭歎氣。
  “你歎什麼氣?怕到陰間沒有房子住,沒有衣服穿,沒有錢用?這好辦,我給你准備齊全,你放心走路,我還要在你的碑文上記一筆,說你是烈女,是節婦,是深明大義的好女人……”
  老婆子自殺了,讓男人提著她的腦袋去救他的命。
  竇從一果然免死,被貶為濠州司馬,與他一起免死的王邕,被貶為沁州刺史。
  韋亂既平,但皇權問題並未解決。殤帝重茂是一個不中用的傀儡,任何價值沒有,太平公主想以兄長相王來替換他。她問殤帝:
  “重茂侄兒,這皇帝滋味怎樣?”
  “姑媽,別說了,我當皇帝這十來天,殺過去殺過來,成天提心吊膽,什麼滋味都沒嘗出來。”
  “這皇帝嘛,本不是孩子當的,你現在還小,等長大了再當。先把皇位讓給相王叔叔。”
  殤帝覺得這破皇帝當著實在沒多大意思,便說:
  “好,一切聽姑媽的。”
  第二天,太極殿上朝議事,太平公主宣布說:
  “殤帝說了,他尚年幼,把皇位讓給相王叔叔。大家以為如何?”
  劉幽球馬上出班跪奏道:
  “國家多事之秋,應立德高望重、年紀大的為皇嗣,相王慈愛寬厚,最為恰當。”
  眾大臣也隨聲附和,一致說相王應該為帝。
  相王卻一再推辭,說自己不合適。
  大家又一再相勸,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
  只有殤帝坐在禦座上不開腔,昨天他本答應退位的,但後來一想,退了位就再沒有人向自己磕頭朝拜了,不免有些失落。他見相王叔叔推來推去,心想他不當,那還是我的,便穩坐不動。及至後來相王答應了,他還愣在禦椅上不動。太平公主見了,上前一把拉下來,又把相王推了上去。
  頓時,下面群臣山呼萬歲,拜相王登基。這是他第二次登基了,原睿宗稱號照舊。
  睿宗李旦沒想到二十六年前當了兩個月的皇帝,就被母後武則天廢了,他早就死了這門心思。而今,又被推了上來,不想當還不行。看來也是定數。他只有端坐在朝堂上任群臣跪拜了。
  接著,大封功臣。太平公主頭一份,但她的封號已到頂,便“實封萬戶;”其他鍾紹京為中書令,劉幽球為中書舍人;另外薛崇簡、葛福順、陳立禮等等,各有封賞。
  由于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對睿宗複位有特殊貢獻,睿宗對他們格外信任。凡有宰相問事,他都說,你們與太平公主議了嗎?與三郎(李隆基排行第三)議了嗎?二人控制朝廷大權,文武百官為之側目。
  這日,睿宗拿出一張稿箋,上寫五言詩一首,詩曰: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
  我行殘未已,何日複歸來?
  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
  明朝望出處,應見隴頭梅。

  太平公主一看,知是宋之問的詩,便說:
  “宋之問的詩我最愛讀,他有首五絕《渡漢江》我都能背出來。”說罷念道:“‘嶺外音書絕,經冬複曆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他的詩寫得實在不錯……”
  睿宗說:
  “我不是問他的詩寫得如何,我是問他的人如何。”
  太平公主明白了,說道:
  “兄皇大概是想把他從越州調回京城任用?”
  “他曾給我寫了個奏章,附上詩,希望回京為新朝建功。我看他文才不錯,眼下又是用人之際,調他回京,擬擬詔書之類,一定不亞于上官婉兒。”
  太平公主笑道:
  “大概兄皇一生不問世事,所以對宋之問不甚了解。此人學問雖好,人品欠佳……不是欠佳而是惡劣。”
  太平公主接著把他的情況一一向睿宗介紹:
  宋之問,進士出身,曾供職于奉宸府。有一次,隨則天母後游龍門山,隨從侍臣寫詩抒懷。左史東方虯最先寫成,母後很高興,賜他一件錦袍。接著,宋之問寫成,母後一看,大加贊賞,較東方虯的詩強多了,便收回錦袍,轉賜給宋之問。可見他的詩才。
  更出風頭的是中宗時,君臣游昆明池,群臣作詩百余首。皇上命上官婉兒從中選一首配曲。選詩台上張燈結彩,群臣在下面等候。一會兒,彩樓上紙落如飛,落選的詩都拋了下來被作者拿走了,只有沈佺期和宋之問的沒有扔下來。過一會兒,沈佺期的也被扔下來了,只有宋之問的留下譜曲,其中兩句“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最為精彩,朝野傳唱,風靡一時。
  然而宋之問的為人就差勁了。張易之受母後寵幸,宋之問對他曲意逢迎。有一次張易之睡在床上要小解,他竟為之捧夜壺。張易之被誅後,宋之問被貶為瀧州參軍。沒多久私自逃回,躲在同窗好友張仲之家中。
  張仲之乃洛陽富戶,為人豪爽慷慨,見宋之問落魄逃回,深表同情,讓他在自己的私宅里躲起來,禮遇甚周。
  宋之問被安排在後院住宿,晚上起夜,常見前院燈火明亮,悄悄走近,隔窗一望,除張仲之外,還有五、六個人,其中駙馬都尉王同皎他是認識的。只聽他們縱聲談笑,議論武三思種種丑行。聽著聽著,他心中便漸漸醞釀成熟了一個惡毒的計劃。
  他想,自己是個流放的罪人,躲避在此,永無出頭之日,要東山再起,必定要攀權貴,建奇功。武三思是當朝最有權勢的人物,如將張仲之、王同皎等人的議論向他告發,豈不建了奇功?想到這里,他無比興奮,又繼續聽下去。但這時他們的聲音已很低,只聽得“趁他生日喧鬧之際殺他賊”一句。當晚,宋之問便翻後牆去武三思府上告了密。
  第二天,家人送飯才發現宋之問不在,尋跡找去,原來翻牆跑了。張仲之叫聲不好,正打算逃走,卻被武三思派來的兵丁堵在門口。同天,王同皎等也被抓。最後全數以謀反罪斬于市曹。
  宋之問果然因此立了功,赦了他的前罪,官封鴻臚主薄,留京城任用,還給了他一個朝散大夫的頭銜。中宗見他文思機敏,遷升他為考功員外郎,還打算任命他為中書舍人。只因他貪贓受賄,才被貶為越州長史。
  太平公主向睿宗洋詳細細地介紹了宋之問的情況後,說道:
  “我以前對學者、詩人教佩之至,然而學者詩人中能做到文章道德皆佳者實在太少。可是曆代君王多喜歡用邀功取寵、諂媚討好的文人,致使朝中這類人越來越多,剛烈正直之上往往無立錐之地。皇兄初登皇位,當多注意才是。”
  睿宗點頭稱是,只是他又覺得不解的是,那個崔湜,也是個頗負文名而朝秦暮楚的人,可皇妹太平公主卻對他特別眷顧,前天還在我面前替他說情,再給他些寬恩哩!
  崔湜這些年在政治舞台上的表演也算夠精彩的了,他靠一張臉蛋,周旋于幾個有權勢的女人之間不斷撈好處,直至被韋氏任命為相當于宰相的同平章事。但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當發現韋氏有傾覆的危險時,便立即倒向相王及太平公主,在最後時刻沒有隨韋氏沉入深淵。然而他以前陷得太深,大臣們紛紛要求對他嚴加懲辦。其中,中書舍人姚崇的呼聲最為強烈,堅決主張貶他出朝。因為他是太平公主的情人,睿宗在處理這件事時感到棘手。
  “皇妹,聽說崔湜躲在你府上,有此事麼?”睿宗試探著問太平公主。
  “有此事。”她毫不隱瞞。“我為皇兄複位出生入死,難道連一個男寵都保不住?何況,他對你我都還算有點功勞呢。”
  “但上下議論紛紛,他以前當過宰相,目標大,不貶到外州府,留京城不好安置。我看就貶他為華州刺史,過幾天風頭一過,把他召回來便是。”
  “要貶,連我一起貶!”太平公主使出小性子來了,睿宗最怕的就是這個。
  “皇妹,我這皇帝實在不好當,算了算了,我不當了。”太平公主怕就怕這個,他不當,換上李隆基,那可不得了。她表示讓步說:
  “那你說,貶下去,什麼時候回來?”
  “多不過五七個月。”
  “那也太長了。”
  “好好,兩個月之內如何?”
  “那還差不多。但還有一點,回朝以後怎麼安置?”
  “提拔任用。”
  “兄長不會說謊吧?”
  “皇上口中無戲言。”
  但後來又經太平公主軟磨硬纏,崔湜不但沒有外貶,反而被任命為吏部待郎。
  看到太平公主有這麼大的本事,被貶的禦史大夫竇懷貞,吏部侍郎岑羲、中書侍郎肖至忠等也找到太平公主的門子,得到睿宗的寬恩,貶地由遠改近,竇懷貞和岑羲由貶嶺南改為益州或陝州,肖至忠由貶許州改為薄州。而且很快都回到京城,照樣當官。
  凡太平公主有求,睿宗都百依百順,爽快答應,使她感到心滿意足。
  但也不可能每件事都依她,比如立誰為太子,眾大臣認為應立平王李隆基,理由是“國家安宜先嫡長,國家危先有功。”李隆基為消滅韋氏立了大功,深受眾望,當立為太子;而太平公主覺得李隆基剛強多才,不易駕馭,于己不利,便極立主張立相王長子李成器。她對睿宗說:
  “宋王成器是你的嫡親長子,又仁厚孝道。你第一次繼帝位時的文明元年,就立他為太子,則天母後還親授他為皇太子。可是現在你又想立李隆基,他雖然在平韋亂中有功,但究竟不是嫡出,又排行第三,你立他,豈不亂了規矩?”
  太平公主見睿宗似有所動,便進一步說:
  “自古廢長立幼,禍亂之根,遠的不說,就說隋朝,隋文帝立嫡長楊勇為太子,但因次子楊廣憑戰功奪了太子位,後來竟殺了父親文帝,自立為煬帝……”
  睿宗聽了這些話,身上直冒冷汗,但他覺得宋王成器絕不會是楊勇。他說:
  “成器曾幾次向我表示,堅決不願為太子,甚至以死相請,絕不會像楊勇那樣……”
  “兄長此言差矣,”太平公主反駁說:“世上只有人這個東西最複雜,說的,做的,想的,往往相差十萬八千里。再者,人的思想是變化的,此時此地的所思所想與彼時彼地所思所想,往往判若兩人。皇兄曆經皇室斗爭,兩登帝位,難道看的還不多嗎?”
  睿宗覺得太平公主的話也有道理,與其立精明能干卻難免不引起麻煩的李隆基,不如立柔弱平庸能保平安度日的李成器。便說。
  “那好,讓我考慮考慮。”
  太平公主見兄皇已為所動,便告辭回府。
  宋王成器早在26年前隨父親相王登帝位被封為太子,後來則天皇帝登基,父親便降級改封為皇太子,成器隨之改封為皇太孫。那時則天皇帝專權,凶狠異常,皇太子也好,皇太孫也好,就好像是一付枷鎖,套在身上沉重無比,整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故而,初初聽說又要他當太子,他余悸猶存,趕快呈表固辭。
  現在,父親睿宗已坐穩了皇位,那太子位成了令人羨慕注目的焦點,真的能當上也不壞。因此,人們再提到由他來當太子時,他也推辭,但只不過禮節性地做做樣子而已。最近,聽說皇太公主在為自己打抱不平,如果能得到她的支持,這太子位十有八九能拿到,以後,帝位當然也是我的了。想到這里,李成器不覺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正在這時,忽報太平公主登門,他想一定有喜事相告,便遠出大門迎接。
  “姑媽親自駕臨,實在不敢當。”說罷,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起來起來,快進屋敘話。”太平公主一把拉起他。
  坐定之後,太平公主說:
  “賢侄,我有一特大喜訊相告。”
  成器胸中狂跳不已,忙問:
  “有何喜事,煩請姑媽相告。”
  “剛才我去宮中,已對你父皇說好,馬上就立你為太子了!”
  “果有此事?”
  “姑媽還會騙你!”
  “那我先謝過姑媽。”說著,雙膝跪地,紮紮實實叩了三個頭。太平公主忙拉起他說:
  “事成之後再謝不遲。”
  “侄兒若能當上皇太子,以後再能當上皇帝,一切都聽姑媽的。”
  “好,現在我就叫你去做件事。”
  “什麼事?”
  “你去你父皇那里討回你固辭太子的奏表,說你不想當太子並非本意,只是眼看滿朝之中盡是李隆基心腹,恐怕當不了兩天就被趕下台。如果父皇做主撐腰,這皇太子是願當的。”太平公主教導他一番後又說:“只要你把這個話說到,太子之位准保是你的。不過,千萬不能說是我教你這樣說的。”
  李成器果然來找父皇,按太平公主所教,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睿宗感到奇怪,怎麼這個平時老實巴交本本分分的成器,一夜之間變化這麼大,從堅決不當太子,到太子非他莫屬,什麼過去他當過,什麼立幼不立長,禍亂從此生,什麼楊廣殺父篡位,一套一套的理由,說得頭頭是道。他想,一定是太平公主在背後搗的鬼,便把桌子一拍說道:
  “成器,你出爾反爾,是何道理?你給我實說,剛才你說的這一套,是誰教的?要不實說,定你個欺君之罪!”
  成器本來老實膽小,父皇這麼一發火,他趕快跪下說了實話。
  “願奏父皇,是媽姑太平公主所教。她叫我不要說是她教的。”
  睿宗又好氣又好笑,說道:
  “快下去思過,至于皇太子該誰當,朕自有安排。”
  鼓動成器失敗後,太平公主並不甘心,又去鼓動申王。申王李成義既非嫡出,又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便把一切向李隆基講了。李隆基開始不相信,太平公主曾親口對他說過,支持他當太子,怎麼變了?他想,崔湜一定了解內情,便微服私訪崔湜。
  崔湜險些被貶,全靠太平公主才又當上吏部侍郎,他曾官高宰輔,現在當個吏部副職,深感屈才。但要想再爬上去,因有與韋氏那一段前科,上上下下對他印象不好,如果不建什麼奇功,不靠什麼更厚的臂膀,是很難辦到的。不過,他總結宦海沉浮的經驗認為,機遇甚為重要。他等待著。
  聽說平王李隆基來訪,他大喜道:“機遇來了!”趕快迎出大門,見了李隆基便拜:
  “平王駕到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李隆基拉起崔湜說:
  “大家老相識了,不必拘禮。你我久未相聚,今日抽空來敘敘。”
  崔湜是個精明人,李隆基平韋氏亂後,聲望日高,整日忙于公務,哪有閑時間來敘話。他來,一則有緊要事要問,要不然就是想與他的情人、自己的妻子相會。
  上茶後,崔湜屏退左右,說道:
  “平王有何事相問,但說無妨。”
  “好,只有一件小事相問。聽說太平公主要立成器為太子,不知有此事否?”
  此事太平公主早跟他透露過,叫他不要隨便說與人。但今天對坐的是平王李隆基,一個呼聲最高的太子候選人,今後可能一切還要靠他。今天是送上門的機遇,千萬不能錯過。想到此,馬上做出一副討好的表情說:
  “殿下不來,我就要去府上稟告此事。太平公主懼殿下的英武才能,故主張立懦弱的宋王成器為太子,並已向睿宗皇上提起。”
  “那皇上的意思呢?”
  “她說皇上同意她的意見。”
  “當真?”
  “是她告訴我的,不會有假。”
  李隆基聽了,立即起身告辭,連已從里屋出來的崔夫人挽留,他都拱手婉謝,相約下次。
  李隆基一口氣跑遍了幾個心腹宰相大臣家,告訴他們皇上在太平公主鼓吹下對立太子似有悔意,很可能再立宋王成器,請他們出面相助。
  宰相姚崇、宋璟、鍾紹京等紛紛去晉見皇上,奏道:
  “立太子事關社稷大事,陛下不可輕易許諾。我大唐國運多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韋氏為亂,幸有臨淄王李隆基領兵除之,挽狂瀾于既倒,救社稷于將傾,論功勞、德行,皆成為太子,皇上原已有許諾。太平公主卻在宋王和申王之間挑撥,又在岐王與薛王之間煽風。他們皆手握兵權,情勢頗為緊張。在這危急關頭,望聖上果斷處置,速立李隆基為太子,並罷諸王兵權,把宋王和申王調出京城,削去歧王和薛王兵權,逐太平公主去東都閑住。只有這樣,才保社稷無慮。”
  睿宗聽了,甚為猶豫。姚崇等又說:
  “臣等為國家太平,為陛下安全著想,才冒死直諫,如果陛下不果斷決策,臣等恐有瀆職之罪,只有向陛下告假歸田了。”
  睿宗被逼得無路可走,只得同意。
  第二天早朝,立即宣布。
  太平公主聽了,也不顧朝堂上的規矩,大哭大鬧:
  “我為大唐再再立功,除二張,滅韋氏,出生入死,你們父子有了今日,就過河拆橋,連長安城都沒有我容身之地,你們好狠的心呀……嗚嗚嗚……”哭得大臣們有的瞠目結舌,有的聳肩暗笑。
  睿宗見狀,不好收拾,只得宣布散朝。
  朝散了太平公主又跟在睿宗屁股後面鬧,直至他同意不逐她去洛陽,仍留在長安,方才稍歇。
  太平公主雖然沒有去洛陽,但洛陽那邊發生一起重大事件卻是她一手挑起的。
  曲江池邊太平公主的南山山莊,實在是個美妙的去處,別的不說,僅就那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水,看一眼就能使人心曠神怡,暢快無比。蕩舟其間,隨浪起伏,任細雨灑遍周身的毛孔,一切憂慮,一切煩惱,一切塵囂,都被雨水淋過一遍,洗得干乾淨淨,剩下的只是天的遼闊蔚藍,水的清澈透明,一種進入四大皆空入定境界的感覺頓時會沁人心脾肺腑,于是你便超然塵世,飄飄欲仙……
  可是太平公主怎麼也找不到這種感覺,她有的只是煩躁、惱怒、不平、怨恨……她對著那片浩瀚遼闊的水面大喊大叫,她問:
  “為什麼我是女人?!”
  中宗、睿崇,一個平庸糊塗,一個胸無大志,可偏偏他們能繼承皇位,我卻不行。他們死的死了,老的老了,我還不到五十,為什麼不能去坐一坐禦椅?還要留給李隆基……
  她越想越煩躁,越難受,猛地起來,踏上船幫,一頭紮進湖里,任那冰涼的湖水浸泡全身,她感到一陣暢快。
  太平公主自小就會游泳,一個猛子紮下去後很久才浮起來,拉著崔湜伸給她的手爬上船,然後讓崔湜為她擦頭發,抹身子,換衣裳。這時她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這一陣子,她幾乎天天都這麼過。
  可是一到晚上,她的莊子就熱鬧了,人來人往不斷。她只不過受了點小小的挫折。她樹大根深,誰動得了她?趁現在她不如意的時候來走走,最合適;過不了兩天她又紅起來時再來,就遲了。
  其中有個叫鄭暗的,就是瞅著這個時機來的。
  鄭暗本為韋黨人物,原為秘書少監,貶往汴州為刺史。他剛從貶地回京就聽說太平公主因立太子事與皇上發生爭執,幾乎被逐去洛陽。他回京時路過洛陽,恰有許多新聞給她講講也讓她開開心,加深她對自己的印象,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求到她。懷著這個目的,他來到太平公主的莊園。
  見鄭暗匐伏在地,太平公主說道:
  “快起來,這里不是衙門,更不是朝堂,何必如此行大禮?”
  “公主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行再大的禮也該。”他聽人說,在處理韋氏黨人時,太平公主曾為他說過話。
  太平公主也記不得那麼許多了,只覺得鄭暗這個時候能來,就算不錯的了。
  “聽說公主殿下要去洛陽,小臣才從洛陽來。其實那里不錯哩。”他把什麼地方修了新房,什麼地方又辟了商場,特別對太平公主曾住過的銅駝坊附近的變化講得詳細。
  太平公主在洛陽住了多年,聽他講洛陽,自然很有興趣。
  突然間,她從他的話里聽到“譙王重福”幾個字,馬上插話道:
  “你說說看,譙王重福怎麼了?”
  鄭暗放低聲說:
  “憔王重福聽說立李隆基為太子,心中老大不滿。”
  太平公主覺得手里忽然抓到個什麼,又覺得好像有了個什麼依托似的,說道:
  “譙王有牢騷也很自然,他是中宗的次子,長兄重潤死後,他是有繼承權的,可是中宗死後,先立了個殤帝重茂,重茂下台後,又由叔父睿宗篡了帝位,他心里當然不平。”
  鄭暗從太平公主的話中聽出了些什麼,便試探著說:
  “既然皇上要殿下去東都,去就是了,那里皇宮空著,正等著人去住呢!”
  太平公主聽了這話,馬上興奮起來,說:
  “你的話說得很好,我們想到一塊兒了。”
  鄭暗懷才不遇,今天遇上太平公主對他如此器重,引為自己,說話就大膽了:
  “公主殿下,恕小臣直言,自武則天大皇帝駕宴以後,中宗、睿宗,一個不如一個。據小臣看,應有女主當政,方能興我中華。這女主,又非公主殿下莫屬。殺二張、除韋後,公主殿下功高蓋世,可盡是給他人做嫁衣裳。如果我朝由殿下治理,一定不會像現在這個模樣。斗膽勸殿下,干脆去洛陽,另立新朝,然後整頓兵馬,揮師西北,占了長安,重定乾坤……只要殿下有此決心,小臣誓死效命!”
  太平公主覺得遇上了知音,她說:
  “好,你在京城抓緊處理事務後,速去與譙王聯系,看他的態度如何再說。”
  說罷,立即修書一封,交給鄭暗帶給譙王。
  當她送走鄭暗,取下場上掛著的長劍,對准那張紅木桌子砍去,只聽“咔嚓”一聲,那桌子便被劈成兩半。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1-9-22 19:14: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姑侄斗法


  
  她遇到了強勁的對手——侄兒李隆基。斗智斗勇,你進我退。幾次交鋒,各有勝負,從而譜寫出曆史的精彩篇章。

  譙王重福系中宗與偏妃所生,甚是聰慧,因而受到韋氏的虐待和嫉恨,動輒得咎,幾次遭貶,至貶為均州司馬。曆次大赦,十惡者都可赦免,惟他不在赦免之列。他忿忿不平上疏中宗皇上:
  “兒聞功同賞異,則使臣疑;罪均刑殊,則百姓有怒。今事罪無重,皆赦除之,偏擯棄赤子,兒實不解,倘蒙一睹聖顏,雖沒九泉,實為萬足。重投遇荒,赤所甘心。”
  聲聲泣血,句句揪心,有讀之者,無不為之泣下。然而疏奏卻被韋氏扣下,中宗皇上哪里知道?
  韋氏被誅後,睿宗派專人帶上書信和物資到均州慰問,又把他提升為刺史。他心中稍覺安慰。但轉而一想,本該是自己的帝位,被人奪去,不覺心頭火起,憤怒異常。
  恰在這時,收到鄭暗送來的太平公主的密信。
  他知道姑母在朝廷中的分量,中宗、睿宗能登上帝位全是她的支持。她不僅精明強悍,而且有一批人,一些宰相都出自她的門下。她在長安城跺跺腳,神州大地都要抖動。只要有她的支持,這皇帝是當穩了。
  第二天,重福扮成商人模樣,騎一匹快馬,晝夜兼程,趕到長安太平公主的南山山莊。
  經過一番密謀,決定去洛陽起事。
  可就在起事的頭一天出了意外。
  太平公主想到即將告別長安,告別她的曲江池邊的山莊,心中有許多依戀。她要與崔湜,與她那些面首們作最後一次游樂。
  當月上柳梢頭時,曲江池邊的涼亭里已擺好一桌豐盛的酒席。
  太平公主拉著崔湜先入席,另有五、六個男女作陪。
  按太平公主的安排,重福不宜露面,今夜的玩樂自然沒有他的份。但這重福正是年輕貪玩的年齡,又因長期被貶在外,日子過得很是清苦,今日見到這般享受,不覺怦然心動,悄悄溜到近處看看。這不看則已,當他看到席間有一年輕美貌無比的姑娘時,他頓時按捺不住,便不由自主地走進了涼亭。
  太平公主見他進來,狠狠地看他兩眼,但他假裝沒看見。她也不便制止。崔湜見進來個英俊男子,先是一驚,後來認清了他是譙王重福,又不覺一喜,忙走下座位向譙王一揖到地說:
  “能在這里見到譙王殿下,實在萬幸。”
  “彼此彼此。”重福說著便自動入席,與那年輕女子挨鄰而坐。
  “三姑娘,快起來見過譙玉殿下。”崔湜又指著那姑娘對譙王說,“這是在下的三女兒,名珠兒。”
  珠兒一雙滴溜轉的大眼睛對重福上下一掃,眼前不覺一亮,心想,今生有這般標致的男子陪伴,也不在一世。
  重福坐在珠兒身旁,一陣異香撲面而來,甜甜的,潤潤的,令人心醉神迷;她的臉龐,圓圓的嫩嫩的,真想過去咬一口;她那微凸的胸脯,柔軟的腰肢,恨不得過去緊緊摟抱在一起……
  太平公主見重福一雙眼睛直勾勾望著崔湜的三姑娘,心中頓生一種不樣之感,如此貪戀女色的人能干出什麼大事?
  崔湜滿心高興地望著重福,他可是個皇子,前途無可限量,他看上自己的女兒,也算是她的福分。怪不得今天她吵著要來曲江池玩哩,原來有段因緣。故而他對重福把一雙眼睛貪婪地落在自己女兒身上的有失體面的表現,也不在意。
  酒過三巡後太平公主宣布今晚游樂開始,她拉上崔湜及其他幾個男寵上了游船,慢慢劃向湖心。其余飲酒也好,下棋也罷,悉聽尊便。
  太平公主待船劃到湖心,打鬧一陣後又聽劃拳行令之聲。有輸者,就將他拋入水中,然後再拉上來。只聽撲通撲通聲不停地傳到涼亭中來,但涼亭中的重福與崔三小姐正談得起勁,全沒把池中的游戲放在心上。兩人越談越熱和,及至崔湜他們從池中央回來時,兩人已如膠似漆,再也難以分耳了
  崔湜下船後,重福把他拉到一邊說:
  “我與你女兒已定終身,此事望岳父大人成全。”
  崔湜驚道:
  “吾三女早已許配給張道濟的兒子為妻,再過兩月就要接人了。”
  “事已至此,只有望岳丈包含了。”
  當晚,重福便領著崔三小姐不辭而別,回均州去享魚水之樂去了。至于造反起事當皇帝的大事,他已忘了個一干二淨。
  第二天,太平公主一切准備就緒,專等重福一齊上路去東都洛陽,可家人來報說,重福已不辭而別,接著又說崔湜的三小姐也不見了,分明兩人相約私奔了。崔湜氣極,對太平公主說:
  “殿下您看您這侄兒,怎麼就干起拐帶婦女的勾當起來。我那三女兒已嫁人,如何向人家交待?您還依靠他干大事,這種人能干什麼大事?”
  太平公主起初也很生氣,不過轉而一想,她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人當皇帝。李隆基倒精明能干,你能駕馭得住他嗎?她勸崔湜說。
  “算了,你也別氣了,等他玩夠了自然會回來。待那時再議。”
  崔湜本不願意加入太平公主的這次冒險行動,但受她脅迫,不得不參加。重福拐了自己女兒跑了,他大概也就死心了,不再去圖謀皇位了。但願這事就這麼了了,也免得擔驚受怕。于是便整日陪太平公主在曲江邊的山莊里盡情歡樂。
  譙王重福拐帶崔湜之女私奔的桃色新聞,很快傳遍了長安城的街頭巷尾,有好事者又畫蛇添足地渲染一番,談論得津津有味。李隆基聽了卻想,重福天遠地遠到太平公主山莊里來,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女人?
  譙王重福帶著崔三小姐日夜兼程回到均州,他在那里有當地第一流的府邸,有第一流的享受。奴婢成群,威風八面。今日,又偷得個玉琢般的美人兒回來,加上重福也生得英俊漂亮,真是天造一對,地配一雙,兩相情願,情投意合,每日歡洽無比,早把興兵造反的事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朝廷沒有忘記他,一道詔書下來,再貶他去更偏遠的蜀南集州。
  這下,他的平靜安樂生活被打亂了。為什麼還要貶?難道與太平公主商議謀反之事泄露了出去?
  正在忐忑不安。日夜焦慮之時,突然來了一個人,他就是鄭暗。
  鄭暗帶來了好消息:洛陽留守營參軍張靈均已做好起事准備,並議好了詔制:立重福為帝,改元為中元克複,尊睿宗為皇季叔,重茂為皇太弟;鄭暗為左丞相,負責內政外交;張靈均為右丞相,專管武事。下設禮部、戶部、兵部等,均委有任職人員。兵馬也已調齊,萬事俱備,只等譙王駕臨了。洛陽百姓如久旱盼雨,久雨盼晴,盼譙王快去登基。只要一宣布起事,上下呼應,占領洛陽,西進陝州,長安如在掌握之中。
  一席話說得譙玉喜上眉梢,好像那皇帝的禦椅就在面前,一跨步就能坐上。不知不覺間,就沉沒在山呼萬歲的夢幻之中,把風塵仆仆遠道而來的鄭暗涼在了一邊。及至夢醒,方才想到慰問鄭暗一路辛苦,命左右設宴,上賓款待。酒席間,二人又商量一些起事的細節,並決定第二天起程去洛陽。
  當晚,重福回到房中,與崔氏談到此事。開始時,崔氏極力反對,認為那是滅九族的勾當,不能干。後來,架不住重福花言巧語,又是登基後封她為皇後,又是皇親國戚、共享富貴……把她的心思說亂了。她也有了登上皇後禦座、接受百官朝賀的感覺了,便說:
  “奴家既然跟了殿下,成,望勿做負心人;敗,我無怨無悔。我們相聚雖不長,但已留下了你的血脈,不管今後怎樣,我都會好好看顧你的孩子。殿下,你就放心去吧。”
  說得淒淒切切,好不叫人揪心。但事已至此,譙王想悔也來不及了,只有破釜沉舟,硬著頭皮干下去。
  第二天一早起程,路上,譙王提出去長安太平公主處細作商議,鄭暗說時間緊迫,怕萬一走漏風聲,後果不堪設想。于是二人直奔洛陽。其實,鄭暗不願去長安見太平公主是有他的打算的,他早知太平公主非等閑女流,有心計有主張,有能力有膽識,如果叫上她,譙王便會被她挾持,自己豈不大權旁落?到嘴的肥肉分一大半給別人,他不願意。
  兩人快馬加鞭,不兩日便到了洛陽。
  這時,張靈均已聚有千余人,號稱萬人。見了譙王,立刻全部跪伏在地,山呼萬歲。譙王好不興奮,他將太平公主在洛陽的府第作大本營。然後,上馬揮劍,率領兵丁,向左、右屯營殺去。他想只要攻下屯營,招降了數萬兵將,就可以正式加冕登基。那時再領兵殺向長安,奪取全國政權。
  譙王重福和張靈均領著兵丁一路殺去,攻占了縣衙、府衙,吏員兵弁紛紛逃竄。洛州長史崔日知、侍禦史李邕料他們必去左、右屯營策反,便先行馳入屯營,告誡屯營兵將要心向朝廷,抵禦叛軍,乘此立功,博取富貴。因為有了准備,待譙王兵馬殺至,已營門緊閉。正待攻城時,箭如雨點般射下來,因躲避不及,千余人馬,半數被殺傷。譙王大驚,下令改攻留守營,也遭到頑強抵抗。正在不知所措時,左右營及留守營兵馬同時殺出,譙王所剩幾百兵丁多數被殺被俘。譙王縱馬逃出城門,但後面追兵緊緊相隨。逃至一岩邊,前無逃路,後有追兵,譙王向天大呼兩聲:“天滅我矣!”縱身跳下岩去,一命嗚乎。
  張靈均、鄭暗皆被捉。審訊時,張靈均昂首挺胸,侃侃而談。鄭暗則把如何在太平公主與譙王之間傳書帶信牽線搭橋的經過一一講個詳細。追問太平公主給譙王的書信,因譙王已死,無以對證。鄭暗本想把太平公主參與的情節講了以減輕罪責,誰知宣判與張靈均一同處斬。赴刑那日,張靈均面無懼色,慷慨引頸。而鄭暗則雙腿發抖,癱在地下如一團爛泥。張靈均回首輕蔑地笑道:
  “跟你這種不中用的人同謀,不失敗才怪哩!”
  譙王失敗的消息傳來,太平公主慶幸自己沒有去洛陽。不過她認為,如果她親自去了洛陽指揮這次起事,絕無失敗之理。譙王缺少主見,鄭暗鼠目寸光,張靈均有勇無謀。這樣一伙人結盟,其結果可想而知。譙王起事失敗死了,手中少了一張對付李隆基了王牌,太平公主甚為可惜。
  朝中在議論處理譙王余黨時,有人提出太平公主與譙王關系密切,譙王叛亂是她一手煽動起來的。但死無對證,那封至關重要的信件也無蹤跡,加之睿宗有意袒護,卻把太平公主奈何不得。
  大概又安穩了一個把月,太平公主與崔湜及一班面首們在曲江池的山莊里什麼節目都玩膩了,崔湜扭住她說:
  “公主殿下,卑職自貶以來,朝夕陪伴左右,盡心盡力,半點差池沒有,難道你忍心我老死在這吏部侍郎的任上嗎?”
  太平公主明白,崔湜對自己曲意奉承,想盡法子讓自己歡樂,不外乎想從自己這里撈好處。盡管如此,她還是丟不開他,只要見到他對自己一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她也想過讓他高升,可高升意味著高飛,想他終日厮守陪伴就難了;但若不依他,看他那委屈哀怨的眼光心里就不忍。她向他攤開說:
  “你的請求我可以去向皇上說,不過,我把丑話說在前頭,你當了高官要是找借口不來陪我,我可饒不了你!”
  “殿下放心,我就是當了宰相,也三天兩頭來府上陪你,說心里話,我也割舍不了你。”
  “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這個君子,我不相信。”
  “那立下字據如何?”
  “算了算了,你憑良心就是。明天,我就進宮去說。”
  “殿下,我還有個好友陸象先也望公主代為引薦。”
  “就是你,還不知說不說得好呢,怎麼又多一個?”
  “陸象先言高行潔,如能入朝,必孚眾望。他是我的好友,必是您的心腹。”
  太平公主點頭表示同意。
  次日,太平公主入朝。她很久沒上朝了,睿宗見了分外親切。太平公主便把推薦崔湜、陸象先為相的事講了。
  睿宗說:“陸象先人品高潔,素有聲望,可以入相;只是那崔湜行為太齷齪,任妻淫佚,縱女私奔,恐難孚人望。”
  太平公主說:“妻女之事與他何干?只不過管教不嚴而已。再說,這類小節,聖賢皇帝都難避免。對他,又何必如此苛刻?”
  睿宗仍面有難色,沉默不語。
  太平公主便帶著哭泣的聲音說道:
  “妹妹這幾個月來,從未有什麼事相求,沒想到這點小事兄皇都不給面子,叫我今後在朝廷上怎麼見人?”
  睿宗心最軟,一見眼淚便六神無主,忙點頭答應。
  太平公主這才破涕為笑,向兄皇一再表示感謝。
  這時,朝廷設宰相七人,由太平公主舉薦的就有竇懷貞、肖至忠等五人。雖然,第一、二把手由李隆基的人宋璟、姚崇擔任,但人多勢眾,太平公主的勢力又重新張揚起來。
  這還不算,過了兩天,太平公主又在朝堂上設了座位,隔著一張紫紗,與大臣們共議朝政。
  這又招致了李隆基的不滿,姑侄二人常常在朝堂上唇槍舌劍,爭論不休,鬧得睿宗的頭都大了。
  這天,又演了一場使睿宗十分難堪的戲。
  太陽剛剛露頭,含元殿已是一派緊張,一隊隊盔甲整齊。手執戈矛的殿前衛士在值日金吾的帶領下,從兩側走向含元殿兩廊,只聽一片鐵器撞擊聲有節奏地傳過來,又蕩開去,長長的兩列衛隊,把莊嚴肅穩的朝堂氣氛渲染得濃濃的。
  接著,響過三通鼓,一位手執拂塵,身著朱衣的太監從一側走出,向立于丹風門外的文武百官大聲宣道:
  “時辰已到,文武百官上殿嘍!”
  一聲喊後,文武官員從左右兩廊按品級進入大殿,齊齊整整排列在殿堂兩旁。
  五通鼓響,由遠及近傳來一派悅耳的笙蕭鼓樂之聲,宮娥彩女擁著睿宗、太平公主、李隆基進了大殿。睿宗居中,太平公主、李隆基分左右坐在朝堂之上,只是太平公主座前有一道紫色的屏幕遮著,惟其如此,更顯出其神秘和特殊。
  接著,由太監內給事中高力士查點朝班官員名單,向睿宗跪奏:
  “應到官員已到齊。”
  朝儀開始了。
  今天的議題有兩個:一個是羽林軍在清除韋黨中立有大功,因而一些兵將居功自傲,發生多起如葛福順大鬧醉仙樓,毀樓毆民的嚴重事件,大臣奏請將羽林軍調出京城,赴外地駐紮;第二個議題是罷斜封官以正綱紀,清除官場弊病。
  這兩個議題都是傾向于李隆基的宋璟、姚崇兩位宰相提出的,當然出自李隆基的意思。
  照說,像這樣用意很好的議題是應該順利通過並立即付諸實施的,然而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首先是睿宗不表態。他知道太平公主與李隆基之間矛盾根深,特別是太平公主難侍候。只要聽說是李隆基贊成的事,再好,她也能說得一無是處;凡是李隆基反對的事,再孬,她也有本事把它說得一抹溜光。睿宗想先讓她發表意見,免得在朝堂上爭得不可開交。他問:
  “禦妹對這兩個議題有何見解?”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更不開腔。
  連問兩三次都這樣。
  後來,當姚崇出班把這兩樁事的重要性詳細奏明,希望立即頒詔執行時,太平公主便說了:
  “羽林軍是拱衛京師的長城,隨便調出去,京畿要地交給誰來保衛?斜封官本是前中宗皇上禦批的,也有它可取之處。中宗皇兄駕崩以後,難道他以前制定的制度都該取消嗎?”
  太平公主說得振振有辭,實際上全有另外的打算:羽林軍是李隆基的心腹部隊,近來軍紀不好,京城百姓頗有怨言,對李隆基的威信造成影響,他要調羽林軍出京城加以整頓,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威信,加強部隊素質建設,這當然不能同意;斜封官之事因太平公主自始至終參與,從中撈到不少好處,又培植了個人勢力,取消了于她不利,當然要反對。
  是非不辨的睿宗覺得太平公主說得也有理,正准備表示同意時,宋璟立即出班跪奏道:
  “啟奏陛下……”
  “慢!”宋璟還沒說完一句,太平公主就制止了他:“宋承相,你為當朝宰相向皇上奏事,應該衣冠整齊,你看你,帽子也不戴正……”
  她這一說,滿堂文武吃吃發笑,宋璟羞得滿面通紅,慌忙去整冠。
  李隆基氣得直咬牙,忽地站起來,走下殿堂親自向皇上陳述,舉出十個理由應該把羽林軍外調,將斜封官制度廢除,“以穩定社會,健全官職任用制度。”
  太平公主在紫紗帳後,對李隆基一一反駁,舉出二十個理由,說明羽林軍不能外調,斜封官制不宜取消,“只有這樣京城安全才有保障,祖宗制度才能繼續。”
  睿宗也不知該怎麼說好,有時明知太平公主胡攬蠻纏,也只有隨她。
  最後草草宣布:
  “下次再議。”
  “散朝!”
  下朝以後,李隆基精疲力盡,睡了半天悶覺後叫書僮磨墨備紙,他提起筆來,寫好一張“辭讓表章,”請求改立長兄成器為太子。寫好後,斟酌再三,覺得文字、語氣都無破綻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好像肩上卸下了千斤重負,身子頓時輕松了許多。
  李隆基辦事干脆,寫好辭呈,便換了衣帽去見父皇,當面呈交。
  他快步走出東宮,回頭看看,無可奈何地說了句:“當初我就不該搬進來。”
  他手拿辭呈急匆匆向父皇的寢宮走去,走到宮門,內給事中高力士接住他:
  “殿下有事要見皇上?”
  “是,向皇上遞一份辭呈。”
  “什麼辭呈?”
  “這太子當得艱難,心力交瘁,力不勝任,不如干脆辭了的好。”
  “啊……皇上剛剛才睡著,可否將辭呈交奴才代交?”
  “當然可以,那就麻煩公公了。”李隆基說罷,回頭便走。好像他已經不再是太子,無官一身輕了。
  第二天,他借故有病,沒有上朝。
  下午,宰相宋璟派人送來一張請帖,請他去赴晚宴。
  李隆基正想散散心,便准時赴約,騎馬來到宋璟府上。因為發了請帖,他以為是個大規模的宴會,結果一看,連他總共才四個人:主人宋璟,還有姚崇、高力士和他。
  見了高力士,他就問:
  “我那辭呈你交了嗎?”
  宋璟岔開話頭說:
  “別談這個,揀些高興的說。”
  “那我先說個高興的,”姚崇說,“我今天從太平公主門前經過,看她府上張燈結彩,好不熱鬧,一打聽,原來說是祝賀成器立為太子。還說,太平公主原先想方設法、費盡心機要立成器為太子都未成功,卻立了李隆基,誰知道李隆基膽小無能,自己讓出來了……”
  李隆基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道:
  “說我膽小無能便膽小無能,又有什麼?好在皇上批准了,就是我的幸運。”
  宋璟說:“看來此事並不使殿下高興,再換個題目。”說罷,從抽屜里取出一紙奏章雙手遞給李隆基。
  李隆基一看,原來是前天宋璟、姚崇寫的奏章,但見在醒目處禦批了四個大字:“照准施行。”
  李隆基高興得站了起來,將一大杯酒一飲而盡,感激萬分地說:
  “父皇呀,父皇,請受兒一拜!”
  說罷,向父皇居住的皇宮方向跪拜再三,忍不住淚流滿面。
  “只是,”李隆基情緒稍平靜後說道,“只是我的辭呈已交,姚丞相剛才說皇上已改立長兄成器了……”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後,高力士從懷中取出那張辭呈,雙手捧還給李隆基。他們三人幾乎同時說:
  “請殿下寬恕,是我們騙了您。”
  李隆基也不冒火,他從高力士手中接過辭呈,湊近燭火,頃刻間,便化成一股青煙飄散了。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1-9-22 19:1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圖窮匕首現


  
  太平公主與李隆基在無情爭斗中各使伎倆,但“英雄所見略同”,他們克敵制勝的絕招都只有一個: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太平公主府里的小型宴會是在一片哈哈聲中開始的。
  “看那宋璟老兒的狼狽相,臉紅脖子粗,頭上的帽子本只有那麼一點點歪,可他兩手去扶,反倒扶得更歪了,大家給他一笑,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手足無措,無所適從。真有趣,哈,哈……”
  “還是公主殿下高人一籌,那套話,說得有理有據,頭頭是道,口若懸河,一瀉千里,叫太子無從回答,真令下官佩服。”
  “看,今天早朝他就不敢來了,怕是給氣出病來了。”
  昨天在朝堂上太平公主把李隆基和他的心腹宋璟美美地奚落了一頓,她感到報複的愉悅。今天晚上特請屬于她這條線上的幾位宰相來家中聚會,一則慶功,再則商議下一步行動。依她的估計,經過昨天那番較量,李隆基一定受打擊很重,根據他的脾氣,他很可能賭氣主動放棄太子之位,拱手讓給成器。如果這樣,她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來來來,大家先請,只差崔丞相一人了,我們邊吃邊等,等他來了,罰他三大盅。”太平公主一邊說,一邊邀竇懷貞、肖至忠、岑羲、陸象先等入座。
  玉兔東升,酒過三巡,崔湜還未到。
  太平公主心里很急,故作淨手,起身去前廳探望。
  太平公主一離席,大家說話就方便多了。
  “一定是被老婆拽住褲腰了……”
  “他老婆是有名的尤物……”
  “來了叫他先鑽桌子……”
  “他油嘴滑舌,能說會道,要有他來才熱鬧。”
  “都快三更天了,再不來,我們就告辭了。”
  “好,再等一會兒,不來,我們就走,讓他來了一個人陪公主殿下……”
  大家又一陣好笑。
  從宋璟府中出來,李隆基說不出的高興,他使勁抽了兩馬鞭,那馬踏著月色飛馳而去。那馬跟李隆基多年,很有些靈氣,知道晚上主人喜歡到哪里去,它把他馱到崔湜府門前,就不走了。
  李隆基下馬來,親熱地拍了兩下馬臉,還親昵地說了句“老馬識途”,然後叫隨從去敲門。
  開門的管家見是太子駕到,先行了大禮,接著向里院大聲通報道:“太子駕到!”
  這時崔湜正准備出門,聽說太子來了,慌忙退到里屋,把老婆推出來接駕。
  李隆基自然是針對她來的。
  他對她自從那個雪夜之後,就再難割舍,那是一種十分特殊的愛意,誰也無法取代。只要稍有空閑,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眼前的她,似乎比上次見面時清瘦,但卻更具風彩和魅力。她跪下接駕,那輕盈的姿態,那忽閃的目光,那輕柔的一聲“太子殿下晚安,”把他的靈魂喊出了竅。
  “怎麼沒見崔丞相?”李隆基問。
  “他剛出門處理公務去了。”
  “真巧,每次都這麼巧。可見我們是有緣分的。”李隆基高興帽一把挽住她,她趁勢便倒進他的懷里。
  “你怎麼一嘴酒氣?”她問。
  “剛才在宋老兒那里喝的。一高興,就多喝了兩口。”
  “殿下什麼事這麼高興?”
  “一個時辰前,我連太子都不想當了。幸好父皇聖明,一切都依了我的奏章。現在好了,我高興得只想親你,來,讓我們好好親親……”說罷,就勢把她抱進屋,輕拋在床上。
  慌亂中崔湜退進了自己的臥室,而不是另一間書房。李隆基抱著他的老婆進屋,他被逼進里屋無處可躲,只有往床底下鑽。他屏聲靜氣地聽著頭頂上的動靜;忽而,如山洪暴發,忽而,如雷電交加。而後,是低聲的呻吟和放聲浪笑,還有那聽得似清非清的綿綿情話。他覺得他們的時間也太久了……最後,他終于聽到李隆基的鼾聲,這才從床下鑽出來。
  當他快馬加鞭趕到太平公主府上時,已經是三更天了。
  太平公主見面就問:“為什麼這麼遲才來?”
  其他幾位也異口同聲這樣問。
  他當然不能說因為被堵在床底下,便含含糊糊說道:
  “我打聽到一個對我們很不利的消息。”
  “什麼?快說。”
  “皇上已批准了宋湜他們的奏折,羽林軍外調,斜封官制取消!”
  “啊!”太平公主吃驚地叫了起來,她追問道:
  “准確嗎?”
  “絕對准確。”
  氣氛馬上就凝重起來。大家都把目光看著太平公主。
  “看來,還是父子情深哪!”太平公主說,“不過,我就不相信扳不倒他!”
  大家商量了一夜,仍拿不出扳倒他的什麼好辦法。
  然而他卻拿出了一套扳倒她的好辦法。
  睿宗批准了調羽林軍出京和取締斜封官制,表明他對有理不饒人,無理纏死人的太平公主的反感。但有什麼辦法,她是禦妹,手足之情限制了他對她采取進一步措施。他認識到這個妹妹是個極不安分的人,不管從哪點看都像已過世的則天母後。可惜她是個女的,要是個男人,我就把這皇位讓給她便了,何必為此絞盡腦汁,費盡心機,整日鬧得神鬼不安。特別是她又不分場合,甚至在大殿上想發作就發作,弄得你措手不及,在滿朝文武面前讓人難堪……
  睿宗正為禦妹的事焦頭爛額心煩意亂時,執事太監傳報:
  “宋璟、姚崇求見皇上。”
  “宣他們進來。”
  兩位宰相見了睿宗,伏地痛哭,泣不成聲。
  “兩位愛卿請起,有事慢慢奏來就是,何必如此。”
  兩人固執地跪在地上,流著眼淚奏道:
  “前日聖上下詔批准了調羽林軍出京和廢除斜封官制,沒想到太平公主煽動一批人從中作梗,使這兩件事無法推行……”
  “唉,這個皇妹,你又何必?”睿宗歎道。
  “陛下前口下詔,命太平公主去洛陽,她抗旨不去;參與譙王謀亂,事實俱在,陛下一再寬恩,未予追究。可她得寸進尺,複又在朝廷上設紫帳參政,處處與太子作難,太子幾次寫‘辭讓表章’,要求辭去太子,我等一再相勸,才未呈奏。長此下去,社稷危矣!”
  “那太平公主乃朕一胞姊妹,故多有遷就,不免養癰遺患。說她不聽,攆她不走,朕又下不了狠心。真是兩難啦……”
  “陛下,臣等想好一計,只要陛下依計而行,保管朝廷安穩一個時期,好讓太子放開手腳助陛下辦幾件大事。”
  睿宗問道:“有什麼妙計,快快講給朕聽。”
  宋璟、姚崇如此這般向睿宗奏報。
  睿宗說道:“計倒是好計,只是讓二位受委屈了。”
  “陛下,為了大唐社稷安甯,臣等肝腦塗地,死而無憾。”
  第二天早朝,文武百官到齊後,高力士宣布皇上禦筆詔書:
  “按中書令奏,太平公主縱家人阻撓朝廷政令頒行,危害社稷之穩固;又前因譙王謀反案牽連尚未了結,今一並處理:著太平公主出京去外地閑住,不得干預政事。”
  太平公主在紫帳里聽了,如五雷轟頂,掀開紫帳就要大鬧。但一聲“散朝”,頃刻間朝臣走個乾淨。太平公主只有守著睿宗哭泣,拼死拼活,絕不出京。睿宗任她哭鬧,至精疲力竭後方命左右送公主回府。
  公主回府休息後,精神大振,立即點了府內女兵50名,她自己則一身戎裝,騎上高頭大馬,向東宮進發。東官衛兵見是公主,不敢阻擋,任她一直走到內院。但見李隆基的嬪妃個個戰線兢兢,跪伏在地。
  太平公主下得馬來,用馬鞭指著她們說:
  “快把李隆基交出來,否則,放火燒了東宮!”
  正在不可開交時,李隆基從外面回宮,見了太平公主,立即下跪說:
  “聽說姑媽前來問罪,小侄特地趕回,向姑媽當面請罪。”
  “好個李隆基,你要把我攆出京城,我今天跟你沒完!”邊說,邊向他逼進,她的女兵也圍了上來。
  “姑媽請息怒。侄兒剛剛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宋璟、姚崇兩個老東西奏的本,蒙蔽了父皇。我已向父皇上表,請削去他兩個的官職,流放千里以外……”
  “當真?”
  “姑媽在上,侄兒若有半點謊言,任打任罰,就是要了我的人頭,我也該得!”
  聽這麼一說,太平公主氣消了大半,急急帶女兵回府,只等明天早朝,看兄皇怎麼說。
  第二天早朝,頭一件事就是宣布對宋璟、姚崇的處理。只聽高力士大聲念道:
  “查宋璟、姚崇,身為宰相,所奏太平公主縱仆抗拒政令一節,有挑撥皇室之嫌。茲決定解除二人相職,調離京城。璟為楚州刺史,崇為申州刺史。昨日對太平公主調外地閑住一節,因系皇上親擬詔書,皇上口中無戲言,仍舊有效,希各自即日起程離京。”
  太平公主想再發作,但忍住了,她恨自己過于自信,小看了對手。裝著無所謂的樣子,撩開紫紗帳,邁著平緩的步子走上她的玉輦。
  晚上,睿宗駕臨公主府,親自向禦妹陪話:
  “今日之事,皇妹萬勿見怪。局面已鬧得這麼僵了,實在無法收拾,只有采取各打五十大板的辦法。這也是我實在不願意的。”說著,他的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淌,“想我大唐江山,自大宗皇爺出生人死打下來,至今已數十載,能維系到現在實屬不易,總望我皇室內部要精誠團結,協同一致,才不致讓社稷落人他人之手。朕雖為皇上,德才實比皇妹差得遠,如皇妹願意,朕願將皇位相讓。請皇妹給我一個明白的回答。”說完,已泣不成聲。
  說實在話,太平公主鬧的就是這個。她心急火燎地正望著那皇位,要像母後那樣指點江山,統治萬民。可是,她也比較清醒,真的要把皇位禪讓給她,這局面她能駕馭得住嗎?她沒有一點信心。且不說李隆基已成氣候,他那道關口就過不去。還有臣民中男尊女卑觀念不易轉變,加上武則天女皇統治時期的殘暴政治,韋氏專權時期的混亂與荒唐,人們對女性掌權存有戒心。一句話,現在還不是時候。
  “皇兄此言差矣,如果真的我有登基打算,我會把中宗扶上皇位?我會那麼不顧一切地支持你登基?我只是為我大唐江山著想。”見睿宗皇兄那麼動情,太平公主也有所感動,又說:“當然,作為妹妹,我性子急,也有不妥處……”
  “皇妹,你既不願登基,就請你想一下為兄的難處。我這皇帝實在無法當了。你想想那幾件事你實在做得欠妥,不給你一個輕輕的處分,平息不了各方面的意見。所以請你遷出京城一個時期,時間三五月不限,地點由你選擇,你想帶誰去,都可以……
  太平公主被皇兄的眼淚征服了,她願意出京,她選在離京城較近的蒲州。
  太平公主坐在寬敞舒適的馬車里,旁邊,是她須臾也離不開的崔湜。她靠在他的懷里,感到無比幸福,完全沒有被攆被逐的感覺,倒像是一次輕松的蜜月旅行。
  相反,宋璟出京就顯得過于悲壯了,許多朋友為他們送行,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別的詩,念了一首又一首。宋璟、姚崇忍不住老淚縱橫地向送行的人擺手:“回罷,後會有期。”
  照說李隆基應該為他們送行的,但兩處都沒有去。對姑媽,他說什麼呢?那種言不由衷的客套乃至虛偽,他做起來不自在;對宋、姚二位:他不忍去,他實在怕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會做出出格的舉動,他會哭著向他們下跪……
  然而這時的李隆基不是若干年後多愁善感的唐明皇,他辦事果斷堅決,太平公主前腳一走,他便取得父皇同意將對他有威脅的宋王成器以改授外官的名義調出京城;又將歧王、薛王所任左右羽林軍長官之職罷了,改授為東宮左右衛。凡與太平公主有密切關系的人他都做了安排調整。他還通過手段,讓父皇下詔要他監國。這樣一來,朝廷軍政大權很快便都集中在他的手中了。
  在蒲州,太平公主有意外的收獲。
  蒲州刺史是她的心腹,對她照顧備至,把她安排在當地最好的建築關帝廟內居住,有宏偉的大殿,明亮的房舍,幾重大院內古柏蒼松遮天蔽日。院內到處是花草,幽雅別致,猶如仙宮,沒有干擾,沒有塵囂,整日與崔湜和隨去的十幾個孌童戲嬉玩耍,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有時,她甚至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不錯。只是崔湜功名心太重,他不願意把這一生就這麼送掉。他家里有嬌妻美妾和萬貫家財等著他去享受。因此他常常借口打探消息回京城與家人團聚。當然,消息是要打探的,但一些太平公主聽了不高興的消息他全都隱了,專揀那些她愛聽的講。
  關帝廟中有一個司香火的廟祝叫慧范,年不過三十,英俊、聰明,百般伶俐。聽說住在廟里的,是名揚四海權傾朝野的太平公主,常常在她面前獻殷勤,借機一睹公主風采。雖說是五十多歲的老太婆,在他看來倒是個不過三十的風流女人。從此,他神魂顛倒,夜不能寐。
  太平公主也很注意這個慧范,有事無事地找他問這問那。三來兩去,已各自有意,趁一個月黑之夜二人成了好事。
  慧范是一個有野心有心計的和尚,他很早就聽說過白馬寺主薛懷義的故事,遺憾的是自己沒有遇上好機會。現在,天賜良機。他運用從旁門左道那里學的對付女人的本事,悉心侍候太平公主,使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舒心和快樂。
  “因禍得福,不虛此行。”她常常用這八個字來形容在蒲州的難忘的日子。幾個月後,睿宗思妹心切,下旨要她回京時,她倒舍不得走了。
  回京城的馬車里多了個和尚,太平公主旅途更浪漫了。回到長安後,慧范被安排在大云寺當寺主。與當年薛懷義一樣,隔三差五去公主府問安。
  睿宗傳太平公主回京,一則是念兄妹之情,再則是想與她商議傳位于太子的事。但思量再三,覺得與她商議這種事會毫無結果,便暫時擱置不議,只是把許多權力慢慢朝太子手中轉移,五品以下官吏的任免,軍隊調動權,死刑審批權等,通通交給了太子。
  見太子權力膨脹,太平公主的權欲也膨脹起來,以前的黨羽又重新聚集在她的門下。但因去了一趟蒲州,元氣大減,不足與太子抗衡,特別是睿宗禦座旁再沒了她的位子,一切軍國大事都不必再找她商議。她感到憤憤不平,一定要找個機會把他拉下來。
  果然一個機會送上門來。
  太平公主乘一輛小轎,私訪太子李隆基。
  聽說姑媽來訪,李隆基忙出門迎接。
  坐定之後,李隆基說道:
  “姑媽大人,好久沒來寒舍,今日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我來求你一件小事。”
  “姑媽盡管說,侄兒一定效力。”
  “因為我的事,崔湜被罷相。我想讓他恢複相位,望你去給父皇說說。”
  李隆基聽了,感到為難,便說:
  “此事有些難辦,那崔湜人品齷齪,口碑不好,一時恐難辦到。”
  “哼,他的人品齷齪,還沒齷齪到與自己父親的小老婆私通的地步吧?”
  一句話把李隆基說得心驚肉跳。這個姑奶奶,她是怎麼知道的?他與父皇的楊妃私通有孕,正在設法墮胎,此事要是被她捅到父皇那里,那還了得?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連忙撲通一聲給太平公主跪下,告饒說:
  “但求姑媽救侄兒一命,只要您老人家不向父皇說,您所提的什麼事我都辦到!”
  “好。第一,在睿宗禦座邊重設紫紗帳,我要參政;第二,崔湜、竇懷貞、岑羲、陸象先等免去的相位立即複位;第三,……”
  “小侄通通照辦。”
  送走太平公主後,李隆基連夜拜見父皇,言辭懇切地說:
  “父皇在上,兒臣自被封為太子以來,因建功心切,不免性情乖張,多次與姑媽太平公主頂撞。而姑媽從蒲州回京以後,不計前嫌,一心為兒臣著想,對國事多有貢獻,兒臣特向父皇建議,仍請她在禦座邊設帳,參與軍國大事的議定。姑媽雖為女流,但常有奇謀奇計,非男子可比;另受姑媽牽連的幾位貶職宰相,兒臣也建議恢複他們的相位,以共謀大唐之興旺。”
  睿宗聽了,滿心歡喜,說道:
  “我最焦慮的是你與你姑媽的關系,現在好了,你姑侄二人能盡釋前嫌,精誠合作,乃我大唐之大幸也。所請照准,明日早朝宣布。”
  從此,朝堂上安靜了。凡有未決之事,李隆基都說:“以皇姑之言為定。”如稍有異議,太平公主把眼睛向他一瞟,他便不敢再說。
  見姑侄二人在朝堂上不再吵架,睿宗心頭沉重的石頭放下了。
  然而李隆基心頭的石頭卻越來越重。難道就這樣被她挾制,讓她牽著鼻子走?
  短短幾天時間,接連發生兩次刺殺太平公主的事件:一次是在上朝的路上,一刺客手執鋼刀,沖到太平公主的轎子邊朝轎中刺去,轎子戳了個窟醫,幸未傷人。刺客當場被殺死;一次是深夜,窗外連發數鏢,均釘在太平公主榻前,也未傷著,刺客乘黑夜逃竄。
  太平公主把崔湜、慧范召來商議對策。
  “此事一定是李隆基遣人所為,如不對他及早下手,不僅僅我,就連你們都會遭到他的毒手。”太平公主介紹了兩次被刺經過後說。
  崔湜說:“他既然派刺客要置公主殿下于死地,我們也可以采取同樣的手段對付他!”
  慧范說:“李隆基住在東宮,高牆深院,暗殺手段不易施展。”
  崔湜說:“那可以采取其它手段,比如毒殺之類……”
  “那也不容易,依我看,可以向睿宗進言,免了他的太……”
  “皇兄生性懦弱,不會輕易貶他的。”太平公主說。
  “最近,夜觀天象,有慧星出現,我向皇上進言,說少主有侵皇位的可能。讓皇上把他貶了。”慧范說。
  太平公主:“不妥,如果他順水推舟,干脆借此把皇位讓了,豈不弄巧成拙了?”
  慧范說:“皇帝誰不想當?武則天皇上八十多了還舍不得退位哩。”
  太平公主架不住這位和尚情人的花言巧語,同意一試。
  當夜,慧范便以重要星相啟奏為由,要見皇上。
  睿宗迷信星相,聽說慧范大法師深夜求見;便召他近前。慧范向他奏道:
  “陛下,貧僧夜觀天象,西方太微星旁,出現一慧星,長數丈,對帝座有威脅。依臣看,是少主欲侵帝位的征兆,請陛下及早做准備。”
  睿宗聽了大大松口氣說:
  “朕自登基以來,日夜操勞,寢食難安,正想休息呢。你這樣說來,上天也指示我要讓位了。好,明天我就叫人擬詔,把皇位傳給太子。”
  慧范聽了大驚,忙換過話說:
  “貧僧之意不是要皇上退位。皇上剛剛年過半百,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哪有退位之理?則天皇上八十歲了尚在位。陛下如傳位,定將危害社稷……”
  睿宗說:“朕意已決,你不必再說。退下吧。”
  過不幾天,皇上果然下了詔書,把皇位傳給了太子李隆基。
  太平公主枉費一番心機,氣得指著慧范的鼻子破口大罵。
  但她還有最後一張牌:她進宮見了睿宗,將李隆基與皇妃楊氏私通有孕之事告發出來:
  “這等亂倫欺君之事,皇上應嚴加追究,萬萬不能把皇位傳給這等孽子,以免後世恥笑。”
  睿宗聽了先是生氣,後來轉而一想,後宮佳麗數千,就算李隆基看上了個把占了去,也無關緊要。何況,此等事不宜聲張,以免有損皇室尊嚴。主意已定,便說:
  “皇妹,你說此事事關重大,待朕命人去細細查訪,有了贓證才好處理。賢妹,你就回府休息吧。”
  見皇兄對此事采取如此態度,太平公主的心就涼了。她實在氣不過了,臨走時,袖子一甩,丟下一句話:
  “真沒出息……”
  睿宗假裝沒聽見,按原定計劃退位當太上皇。立太子李隆基為帝,是為玄宗。李隆基這下膽大起來,只見他高高舉起手中的權杖,一一將太平公主的親信從要緊崗位上全都打了下去。
  “放毒!”
  “暗殺!”
  “起事!”
  太平公主一伙密謀對付李隆基的辦法。
  崔湜的相位又給抹掉了,想自己為李隆基做出的犧牲也太大了,他卻一點面子不給。由怨生恨,下決心要除掉他。他說:
  “我上次就提出藥殺的辦法。上官婉兒有一個叫元兒的小宮娥,她從小失去父母,全靠婉兒養大,二人如母子般親密。我與婉兒往來,對她一點不避。婉兒被李隆基殺害後,她憤憤不平,要為其主報仇。去年清明節我為婉兒上墳,碰見她,言說她專為李隆基搗制保養藥品赤箭粉。談到上官婉兒之死,她還咬牙切齒地說恨一個人。只要與她聯系上,把毒藥摻入赤箭粉中,李隆基服了必死無疑。這樣神不知鬼不覺豈不省事。”
  在議論中,有人贊成,有人反對,但在一時拿不出更好辦法時,太平公主同意一試。
  轉眼就是清明節,崔湜在上官婉兒的墳前與元兒相遇,向她講了毒殺李隆基的計劃。元兒滿口應承,接了毒藥,告別回宮。
  豈知這元兒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她把赤箭粉中配了毒藥,摻在銀耳羹中給玄宗端去,不知怎的,手發抖,腳打顫,眼前一黑,竟摔在殿前,那藥羹倒在大理石地板上,頓時出現一道黑跡,牽只狗來吃了,慘叫兩聲便死了。待元兒醒來一問,乃真相大白。
  玄宗李隆基明白,這場較量該到最後決戰的時候了。他召集心腹臣僚,作了周密的布置和安排,要把太平公主及其黨羽一網打盡。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1-9-22 19:15: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魂歸離恨天


  
  她一生愛過無數的男人,也有無數的男人愛她。可是她最後剩下的,竟是一個不完整的男人。由他,送她上路。

  清明節後幾天,天天下雨,從長安城市區到太平公主曲江池邊的山莊道路,被車馬輾得泥濘不堪。而偏偏這時,這條路上行人陡增,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且都是行色匆匆的公家人。從他們個個繃緊的面孔看。估計又有什麼大事變發生了。
  太平公主的山莊被一片迷濛的春雨洗刷著,綠得可愛,但卻靜得可怕。沒有絲竹聲,沒有喧鬧聲,更沒有歡笑聲。整個山莊靜悄悄的,看不到一絲活氣,就是聚集在山莊議事廳里的人們也都沉默不語,任雨水打得樹枝樹葉沙沙響。
  太平公主今天的打扮與往常不同,一身戎裝,英姿勃勃,除了沒戴沉重的頭盔外,其余全部佩戴整齊,甚至箭袋里插滿了箭。她坐在上首,挨次打量著兩旁或坐或站的心腹們:一邊是崔湜,竇懷貞、岑羲、肖至忠、慧范、陸象先;另一邊是左羽林軍大將軍常元楷、右羽林將軍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右散騎常侍賈膺福,濟濟一堂。
  太平公主從椅子上站起來,環顧四周,用堅決的口氣說:
  “好幾天了,宮中全無動靜,從宮里來的消息說,看不出異常情況。據我看,可能出現變故,故今日邀請各位共議大計。”
  常元楷搶先說道:
  “李隆基以幼奪長,剛愎自用,豈是當皇上的料?我今日投在皇太公主麾下,一切聽命。李慈、李欽、賈膺服諸將都是心腹朋友,只要公主一聲令下,不消兩個時辰,全城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只是時間緊迫,事不宜遲……”
  竇懷貞說:“明日太上皇早朝于含元殿,請常將軍率羽林軍從此門突入,捉拿李隆基。我與肖至忠、李慈在南面策應,定能一舉成功。”
  肖至忠說:“從這兩日情況看,官中定有准備,不能拖延時日,吾意今晚行動,突然襲擊東宮,殺他個措手不及。”
  “不行,”慧范說,“今晚一是太倉促,二是日子不吉利。明日,乃黃道吉日,出師大利。”
  議論結果是多數人同意明早舉事。
  見陸象先一言不發,太平公主問道:
  “陸卿有何高見?”
  陸象先說:“臣以為玄宗皇上乃以平韋之功繼承大統,上下擁戴;如除之,當有正當理由,否則,恐人心不服。”
  常元楷卻說:“陸承相所言乃書生之見,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秦始皇以武力治國誰敢不服?則天女皇在位十余年,誰敢不服?”
  太平公主說道:“陸卿之言雖不無道理,但李隆基以微薄功德,潛居長上,今又登基為皇帝,朝野難服;且他離間宮廷,私通父妃,早應該廢除了,只是太上皇昏庸,不明事理,才成全了他。這些都請陸卿細細思量。”
  崔湜說:“陸兄,你的官爵,系小弟保舉,太平公主一手提拔。公主今有事,理應知恩圖報,勇往直前才是,否則,大家只有等死了。”
  陸象先不語,起身向太平公主告辭道:“小臣年老,又膽小怕事,此事我就不參加了。”
  太平公主冷笑道:“好呀,你去告密領賞去吧!”
  “小臣不能在公主需要時盡力,已深感抱歉,豈能去做告密的禽獸勾當?”陸象先說罷,向太平公主再次拱手,出門而去。
  李慈大怒,拔劍攆了出去。太平公主急把他喊住:“李將軍且慢,放他去吧。”
  正在此時,從簾後走出太平公主的長子薛崇簡。他向母親下跪說:
  “母親,請聽兒一言:明日之事千萬干不得。我家有良田萬頃,房舍千間,財帛金銀堆積如山,何必去冒險造反?若事成,于我何補?如事敗,九族遭誅。望母親三思。”
  太平公主沒想到兒子會反對自己,氣得她上前揪住兒子的頭發,一陣拳打腳踢。又命左右把他捆了,送牢中關起來再說。
  薛崇簡不顧滿臉鮮血直淌,一再向母親求道:“兒冒死進言,請母親立即回頭。若不聽,悔之不及。”他又轉過臉對崔湜罵道:“都是你這個無恥小人,權迷心竅,我家就敗在你的手上,你是不會得到好死的!”
  陸象先的退卻,兒子薛崇簡的背叛,都不足以動搖太平公主。為防止陸象先告密,她決定提前行動,命常元楷三更時分攻打東官,她將率府兵支援,務求一舉成功。
  豈知一切謀亂的布署都被薛崇簡派乳母告了密,玄宗早有准備,防守嚴密。
  三更時分,常元楷。李慈等人的禦林軍攻東宮遭挫。久攻不下,傷亡慘重;又被兵部尚書郭元振指揮的龍武將軍王毛仲、果毅將軍李守德所領禁軍從外圍殺來。常元楷遭到夾擊,頃刻間全軍覆沒。常元楷、李慈等被斬于馬下。
  太平公主見攻東宮失敗,只得從山莊撤退,攜崔湜帶些細軟逃到南山寺中藏匿。其余肖至忠、慧范、岑羲、薛崇訓等,皆被殺。
  郭元振領兵到南山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也沒找到太平公主和崔湜。一氣之下,舉火燒了寺廟。
  太平公主與崔湜從地下通道逃出南山廟,相互攙扶著走了一天一夜,至第二天黃昏,見前面半山上有一個道觀,二人一癲一跛走了上來。
  走近一看,原來是個破舊的道觀。
  當太平公主抬頭見道觀門額上那三個大字時,頓時暈了過去。
  崔湜一邊扶著她,一邊抬眼望去,那上面明明是“太平觀”三個字。
  半晌,太平公主才醒來。她與崔湜交換了無奈的目光,硬著頭皮朝里走。
  進了觀門,見一白發銀須的老道站在門邊笑吟吟地說道:
  “貧道在此迎候二位貴客多時了。”
  說罷,在前引路,進了客廳。
  二人感到吃驚,但已疲勞至極,只有隨他入內。
  “這位是崔相國吧,不知還認得貧道不?”
  崔湜抬眼細看,他想起來了,原來是當年為張昌宗看相,說他有天子之命的金術士。那時,崔湜任吏部侍郎,曾參與過此案的調查審理,與金術士有一面之緣,不想今日在此地相會。
  “認識認識,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金道長還如此精神。”
  “二位路上辛苦了,貧道早已准備了茶飯,請二位用後再敘。”
  說罷,從後院端出一個大缽,里面是熱氣騰騰的小米稀飯。二人也不拘禮,舀了就吃。接著,老道又端來窩頭和酸菜,都是太平公主從來沒有吃過的粗食。但在饑餓中,那小米稀飯能比過她愛吃的春秋戰國宮廷名小吃“桂髓鶉羹”,那窩頭較之西漢文帝之母薄太後愛吃的“太後餅”有過之而無不及。
  吃炮喝足之後,崔湜問道:
  “金道長,這附近有集鎮嗎?”
  “向南去五七里地有一集鎮。”
  “我欲去集上賣些衣物食品,內人在此,請多照看。”崔湜說罷,與太平公主依依告別。大步下山去了。
  “平平,你還記得我麼?”崔湜走遠後,金道長問太平公主。
  她聽到叫她的小名,心中一驚。她的小名只有父母等很少幾個人知道,怎麼這個從不相識的老道會知道呢?
  “你是誰?”她問。
  “我是你叔公。”
  “什麼?”
  “你小時候,我到宮里還抱過你。”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那時你太小了,不過,我倒第一眼就認出了你。”
  “你的眼力就那麼好?”
  “是你左眉上的那顆痣告訴我的。”
  “你既是我的叔公,那就是太宗皇上的兄弟,那你怎麼出家當了道長?”
  “與你現在一樣,在皇室斗爭中失敗,被你母親武氏追殺,落荒山野,出家當了道士。”
  “啊!怪不得你為張昌宗看相說他有帝王之相,原來你是推他到懸崖邊……”
  “不,是他自己要到懸崖邊的,我只不過引引路。”
  “那叔公給我引引路吧,不過不要引我到懸岩崖邊。”
  “平平,我為了給你引路,在這破道觀里等了好久了。”
  “先謝過叔公,請叔公指點迷津。”
  “你一生已兩為道冠,看來你與道家還有些緣分。現在,是第三次。不過這次不比往常,這次是要當真的。從此割斷塵緣,再不涉人世事,過清心寡欲的道觀生活。不知你願意否?”
  “叔公,您是得道高士,請您告訴我,難道我與塵世就這麼了斷了麼?”
  “平平,不可為的事,不要強求。你落到今天的地步,就是沒看透這個理。”
  “可我不服,他李隆基比我又強到哪兒?”
  “他是男人!”
  “與你現在一樣,在皇室斗爭中失敗,被你母親武氏追殺,落荒山野,出家當了道士。”
  “啊!怪不得你為張昌宗看相說他有帝王之相,原來你是推他到懸崖邊……”
  “不,是他自己要到懸崖邊的,我只不過引引路。”
  “那叔公給我引引路吧,不過不要引我到懸岩崖邊。”
  “平平,我為了給你引路,在這破道觀里等了好久了。”
  “先謝過叔公,請叔公指點迷津。”
  “你一生已兩為道冠,看來你與道家還有些緣分。現在,是第三次。不過這次不比往常,這次是要當真的。從此割斷塵緣,再不涉人世事,過清心寡欲的道觀生活。不知你願意否?”
  “叔公,您是得道高士,請您告訴我,難道我與塵世就這麼了斷了麼?”
  “平平,不可為的事,不要強求。你落到今天的地步,就是沒看透這個理。”
  “可我不服,他李隆基比我又強到哪兒?”
  “他是男人!”
  “可我母親則天大皇帝也是女人呀!”
  “那是千年來唯一的一個機遇。”
  “那我回頭,與崔提一道逃往江南,改名換姓,去過男耕女織的平淡日子。”
  “他願意嗎?”
  “他願意。我拿了些手飾給他,到鎮上去賣了,買幾件百姓衣服換了,和他一道走!”
  “可我母親則天大皇帝也是女人呀!”
  “那是千年來唯一的一個機遇。”
  “那我回頭,與崔提一道逃往江南,改名換姓,去過男耕女織的平淡日子。”
  “他願意嗎?”
  “他願意。我拿了些手飾給他,到鎮上去賣了,買幾件百姓衣服換了,和他一道走。”
  “他要是不回來了呢?”
  “不會。”
  “他要是真的不回來,倒好了,就怕他回來時帶的不是衣服食品……”
  “是什麼?”
  “是來捉拿你的兵。”
  “更不會。”
  “唉!”金道長歎了口氣說:“看來,平平,我對你的一番心思算白費了。那好,我們就此告別。你就在這里耐心等他吧!”
  金老道走後不到一個時辰,只聽山下馬嘶人叫,漫山遍野的兵丁包圍了上來,領頭的正是她深深愛戀、絕對信任的崔湜。
  太平公主束手就擒。她冷笑著望了望崔湜,崔湜把頭轉過去,避開了她的目光。
  當士兵請示如何處置崔湜時,那騎馬的軍官嘴一歪。只聽“咔嚓”一聲,崔湜的人頭就被砍了下來,像一塊爛石頭滾下山谷里去了。
  太平公主親眼看到這一切,但她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太平公主被押回長安,關在皇宮的一個靜僻的院落里。她要求見皇兄,她知道,只有兄皇能救他。李隆基更清楚這一點,他不能讓父皇知道,只說太平公主逃無蹤跡,尚未找著。他本可以殺了她,但他覺得就這麼殺了太便宜她了。她太可惡,在朝堂大庭廣眾下多次戲弄我,辱罵我,對我下毒、暗殺,什麼手段都用上了。一定要讓她在死以前與自己見上一面,讓這個強悍的女人嘗嘗失敗者的痛苦。
  “姑媽在上,請受小侄一拜。”李隆基來到拘押太平公主的小院,向她請安。
  “難得你有這片孝心,就不必了。”太平公主坦然地說。
  “昨日,讓姑媽受驚了,小侄特來請罪。”
  “兵家交戰,敗者當受辱,何罪之有?”
  “姑媽大量,侄兒不及。”
  “其實,你不及的遠不止此。”
  “請姑媽指教。”
  “也許,你的文才是我不及的,但除此之外,講韜略,講計謀,講權變,你都不是姑姑我的對手。想當年則天母後當政,十個兄妹中只有我一個是順順當當過來的。他們死的死,貶的貶,我卻能在夾縫中如魚得水地過日子。你呢?還是男子漢,遇到一點挫折就退卻撂挑子;可現在,小有勝利就洋洋自得,忘乎所以,在姑姑面前擺威風……”
  “姑媽,您……”
  “再說,那次剿滅韋氏的行動,如果不是我的策劃配合,主動出擊,你早就死于非命了。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你的,哈哈哈……”
  “姑媽,我也沒說那全是我的功勞……”
  “這是你滑頭的地方,也正是你笨拙的表現。臣僚們把功勞都記在你帳上,為的是讓你去當太子,進而當皇上,他們好跟著你沾光;你表面上假惺惺地推給這個,讓給那個,背地里又使絆子,最後非你莫屬。皇太子當上了,皇帝也當上了,謙讓的美名也有了……”
  “姑媽,您這話也未免過分,我只身深入大內指揮,冒生命危險挽救唐室。這也是眾目所見……”
  “可是比起姑姑我,你那點算什麼?”
  “姑媽的能耐,侄兒是佩服的。”
  “那你讓這個,讓那個,為什麼沒想到讓我……”
  “姑媽,因為你是女人。”
  “哈哈哈,你算說對了。可我要問你,女人為什麼就不行呢?”
  “自古如此,天經地義。”
  “什麼‘天經’,什麼‘地義’?都是人編出來的,准確說,都是你們男人編出來的。不過這話在則天大皇帝時代很少聽說,誰說誰的官位、俸祿和腦袋都保不住。可見‘天經地義’遠遠沒有官位、俸祿和腦袋重要。”
  “姑媽把女的看得這麼高,可今日您……”
  “我今日也是敗在你們男人手上,出賣我的陸象先、崔湜,我的兒子薛崇簡,都是男人……”
  “姑媽,我看您年紀大了,改改脾氣,就住在這宮中,不問政事,安安靜靜度晚年,也算侄兒盡最後一點孝心……”
  “打入冷宮?就在這兒?”
  “難道不好?”
  “放我回山莊,讓我自由自在地活……”
  “恐怕民心通不過……”
  “那就讓我死!”
  李隆基搖搖頭,向姑媽告別。太平公主臉朝里,看都不看他一眼。
  是晚,烏云滿天,雷聲由遠而近。太平公主躺在床上等候那最後的時刻。
  她在歎息。
  才五十多一點,可母親六十二歲才登基。
  她知道她的時間不會太長了。兒女、情人,一個都不想見,她不願意最後留給他們的是一個失敗者的形象。
  “來人!”她像以前那樣發號施令。
  “公主有何吩咐?”門上的衛兵照樣尊敬地回答。
  “對他們說,把我出席慶典的衣冠拿來。”
  “是。”
  沒多久,果然都拿來了。
  她慢條斯理地穿戴著。對著鏡子反反複複地照來照去,直到滿意為止。
  這時的太平公主云髻高聳,鳳釵搖曳,襯托出白皙胖圓的臉龐。身著紅綢絲襖,杏黃色輕柔的紗裙高束于豐滿的胸前。腳下,穿一雙金線精繡的高頭卷云靴,意氣自得地坐在那里,像是等待上朝。
  “公主殿下,恭喜嘍!”一個執事太監進來向她輕輕一跪,說。
  “知道了。”她明白“恭喜”的含意,但她不驚不詫。
  “聖旨到!”第二個執事太監手捧聖旨進來了。
  “公主接旨。”太監提示她要跪接聖旨。
  “你念吧,我聽著哩!”她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太監把她也沒法,只有隨她,便捧著聖旨念道:
  “太平公主謀反作亂,著賜死。欽此。”
  “聽見了,下去吧!”她語氣一如平常。
  第三個執事太監進來了,手捧一張漆金盤子,向公主雙膝跪下,用悲壯蒼涼的聲音說:
  “公主殿下,請上路。”
  好熟悉的聲音。啊!原來是二桂。
  剛才緊繃的肌肉,一下松弛了下來,要不是那椅子兩邊有高高的扶手,她幾乎要癱倒下去。
  “公主殿下,請上路吧!有奴才相送,您路上不寂寞。”
  二桂的聲音是悲涼的,更是淒慘的。
  他邊說,邊用兩膝向前“走”,直“走”到太平公主的膝前。
  他,白白胖胖的,稀疏地長著幾根胡須,眼皮搭拉著,像以往見她一樣,不敢正視。
  他的胸前是那張金光閃閃的盤子,他的兩只肥肥的手把它端著,慢慢地舉上來,一直舉到太平公主的胸前。
  盤子里面整齊疊著一條白綾。
  太平公主慢慢伸出手來,去取那白綾。她的手微微有些抖動,那白綾在她手上便出現了些好看的波紋。她把白綾一圈一回地挽過來,挽到最後一圈時,白綾下面露出的一個物件立刻跳進她的眼簾。她只覺得頭發脹,眼發黑,一串亮晶晶的淚水掉下來,滴在她手中的白綾上,頓時,打濕了一片。
  那物件就是那把二桂給她准備的用來打他一輩子的手形木板。
  她很久都沒用過它了,但她忘不了它。
  “殿下,拿著它打吧,最後一次……”二桂真誠地請求著。
  太平公主從盤子里輕輕取過那板子,輕輕地摩挲著。
  “二桂,你怎麼想起做這個?”太平公主問道:
  “我怕殿下手痛。”
  “那你不更痛了?”
  “只要您不痛……”
  “你的心也太好了……”
  “殿下,您拿著它打吧。”
  太平公主搖搖頭,任淚水湧泉而出。哭著,她拿起那板子,把有把的那頭遞給二桂,說道:
  “二桂,你接住打我吧,我打了你一輩子,你還這一次,你大膽地接過板子打!”
  二桂勾著頭跪著,靜靜地不說話,也不去接那板子。幾十年了,他就等這天,他算定有這天。是恨,是愛,是怨,他覺得樣樣都有,又樣樣都沒有。他說不清楚。
  “拿著。”太平公主將板子遞到他鼻子下。
  他接了過來,兩手用力一折,斷成兩截,順手就丟到牆角去了。
  太平公主雙目無神地端坐在那里。
  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到追悔,看到怨憤,甚至看到恐懼。一絲冷笑停留在她的嘴角,久久不願散去。
  二桂在為她收拾那段白綾。他先把兩個頭並在一起,死死地挽個疙瘩,于是白綾就成了個圈……
  太平公主看那條白綾在他手上翻來飛去,她就想起他為她編鳥籠。他那雙肥大的手,那麼靈巧,那麼有力。有幾年,那手給了她好多歡愉,就是現在想起來,還余味未消。可是,當她抬眼看他的臉,她的心便抖動起來。當年的英俊已蕩然無存,松弛的肉堆在臉上,紙似的蒼白,白得瘆人。說的話媚聲媚氣,聽了叫人提不起氣。怎麼太監都這調門?她感到實在對不起他。
  她想到那次對他的補償,便問道:
  “二桂,你爸呢?”
  “回老家去了。”
  “他跟敏兒結親有一年多了,該有孩子了吧?”
  “聽說給我生了個弟弟。”
  “那好,你家香火算續上了。”
  “謝公主殿下。”
  她還想跟他說話。又問:
  “這些年,你在干什麼?”
  “殿下,這些年,先掃地,後打更,現在哪兒忙就在哪兒。”
  “那空閑時間呢?”
  “空閑時間我就讀書。”
  “啊,沒想到,我們的二桂還讀書認字了。那你喜歡看什麼書?”
  “古書。”
  “什麼古書?”
  “什麼古書都愛看。”
  “那你給我講一段你喜歡看的古書,好嗎?”
  二桂想了想,就揀一段輕松的講。
  周穆王得到一個美女,叫盛姬,有傾國傾城之貌,見之者無不動心。周穆王宮中有一個會做機械人的能工巧匠名偃師,奉命做了個機械人給皇上開心。
  這天,偃師帶一個俊美的男子進宮,一起向周穆王叩拜行禮,周穆王見了問道:“這男子是誰?”偃師說:“這是我奉命做的機械人”。周穆王見那機械人舉止行為如同真人,十分驚奇。偃師說:“臣請向大王獻藝。”周穆王說:“好,讓他試試。”
  偃師走到機械人身邊,在他嘴邊一摸,他便唱起歌來,唱得委婉嘹亮,悅耳動聽,周穆王和盛姬聽了很高興。
  偃師又去拉拉機械人的手,他便左轉右旋,舞姿翩翩地跳起來,腰肢柔軟,姿態優美。穆王看得開懷大笑。不過立刻他就變臉發怒了,因為他看見那機械人在向他的愛妃盛姬又送媚眼,又打招呼。他便大喝一聲:
  “停下!”接著嚴厲地問道:“偃師,你知罪嗎?”
  “大王,小臣何罪之有?”
  “你敢說你這是機械人?機械人會公然調戲朕的愛妃?”
  “大王您看。”但師走到機械人旁邊,將他衣服一扯,頓時就攤成一堆。分解開看,都是些木料、皮革、棉絮、膠漆之類。
  周穆王見了才轉怒為喜,趕快叫他複原。
  太平公主聽得津津有味。
  “二桂,你這是從什麼書上看來的?”
  “殿下,奴才是從《穆天子傳》里看來的。”
  “這麼好的書,我怎麼沒看過?”
  “這書您書房里就有。”
  “啊!”她後悔過去淨瞎忙,連這樣好的書都沒看,還不如一個太監。她確實被書中的故事打動了:“這太有意思了,怪不得人那麼難看透,就連個木頭人都難看透……”
  “是啊!一個木頭人見了女人都身不由己啊……”
  “二桂你說什麼?”
  “我說……我沒說什麼……”
  沉默,良久的沉默。
  二桂繼續他的工作:他站上椅子,把那圈白綾甩過屋梁。一切准備停當後,他說:
  “公主殿下,奴才准備好了,您看,這有疙瘩的地方我都錯開了,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殿下,時辰到了,您就安穩上路……”
  在二桂的攙扶下,她上了椅子,把那白色的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轟”的一聲,她把椅子蹬倒了……
  “公主殿下,您走好!”
  二桂匐伏在地,叩頭至出血。
  是年,為唐玄宗開元元年,即公元713年,太平公主五十二歲。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1-9-22 19:15:43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太平公主是我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她不僅僅因為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女皇武則天的女兒,而且幾乎真的成了“武則天第二”。
  其實,太平公主一生很不太平,她的血管里流動著的是她那極不安分的母親的血液。從小,她驕橫放縱,長大後變得凶狠毒辣,野心勃勃地覬覦著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夢想像她母親那樣登上禦座,君臨天下。然而,正如一位哲人所言,曆史往往會發生驚人的重複,但如果第一次是以喜劇面目出現,第二次則以悲劇結局告終。太平公主雖不乏心機和才干,也曾縱橫捭闔得意于一時,但終未能承傳母志,位列九五,只是在史書上留下許多五顏六色的斑痕而已。
  這本曆史小說除了把太平公主傳奇性一生放在唐王朝廣闊的社會背景下加以細致描述,使其具有曆史內涵外,還特別注意反映中國古代文化生活的某些方面,對一些有趣的曆史現象作出解釋。比如盛傳于史籍的武則天皇帝命百花在一夜之內開放的記載,完全可能是一種神奇的戲法。因為唐代百戲十分流行,且技藝高超,精妙絕倫,其中許多今已失傳。小說中寫到的“烏龜疊羅漢”、“擲繩上青天”、“神童賈昌馴雞”等等,都是見諸史書的。
  本書在對太平公主豐富複雜的一生進行多側面多角度描寫的同時,力求使其具有一定曆史含量和文化特色;但因為它畢竟是一部小說,是一本寫距今千余年曆史的小說,虛構的成分是較重的,有的地方,只不過是借點曆史的影子以演繹故事而已。
                  作者
                1996年冬于桐梓壩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1-9-22 19:16:11 |只看該作者
再版後記


  1997年9月,這本以武則天之女太平公主曲折複雜浪漫驚險一生為內容的曆史小說出版,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便有京、滬方面影視界人士與四川人民出版社聯系,洽談將此書改編成電視劇的事宜。10月,北京方面派人到成都,與出版社及作者簽定合同,購買了電視改編權。接著,以著名女導演李少紅,著名演員陳紅、歸亞蕾、趙文瑄、申君宜等陣營強大的劇組成立,投資數千萬,曆經兩年的籌備和拍攝,一部40集大型電視連續劇于1999年底封鏡,于新千年第一個春天在中央電視台首播。
  據劇組負責人介紹,此劇曾三易其名。原先,本依原著定名為《太平公主》,但容易與其他公主戲雷同,便更名為《太平演義》又恐與太平天國故事混淆;最後,才取了個《大明宮詞》的劇名,這是因為太平公主自幼在大明宮長大,她的許多故事也發生在那里,不過更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突出作品的文化特色和詩意氣氛,而這,恰恰與作者的創作本意不謀而合。編導者與原作者之間找到了最大的共通處。
  然而,把小說改為電視連續劇究竟是一種藝術再創造,必然對原著有所充實和擴張乃至根本的改動,以全新的面貌出現。雖然作者在寫這段話時尚未能看到整個電視劇,但可以預料,它一定比原著更豐富更生動更具有文化深度和藝術魅力。
  此書得到四川人民出版社看重並得以再版,特致以深深謝意。
                 作者
                 2000年春天四川內江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各位大大給我愛心吧~~     愛心就是我的原動力 .. ...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6 17:2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