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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妍]苦花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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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06:39 |倒序瀏覽
苦花魚 作者:朱妍

內容簡介

儘管自己身上一丁點戲胞也沒,
但為了不讓父親一生的心血──苦花魚歌仔戲劇團葬送在自己手裡,
她只好硬著頭皮靠經營二手精品店咬牙苦撐。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讓她在不經意中看到一則新聞,
於是決定姑且一試──
向安氏集團的「薪火相傳基金會」提出申請地方戲曲補助。
沒想到居然獲得了和該基金會執行長晤談的機會!
雖然朋友說他有一雙超會放電的眼睛,且是個大玩咖,
愛混夜店愛把妹,身邊女友一個換過一個,
恰恰正是她最不屑的二世主形象。
不過,她很識時務的,當著他的面她一定會擠出最甜美的笑容……
嘁!老天爺開的是什麼玩笑啊?
眼前這個「執行長」,
不就是前不久被她狠狠咬傷虎口的那個婚宴總招待?
看來,那筆贊助金是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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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07:11
楔子

「阿芯!等一下,我們真的要……闖進去拉白布條抗議嗎?」窺見喜筵廳內席開百桌的盛大排場,林菁菁透著幾許英氣的臉龐閃過一絲驚慌,不自覺地停步遲疑,原本義憤填膺、絕不善罷罷休的懾人氣勢,頓時被眼前觥籌交錯的場景瓦解,很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就當沒來這一趟。

「這還用問?」葉芯璨亮水眸一瞇,倏地沉下臉來嘟起嘴,質疑:「菁姐,妳該不會被裡頭冠蓋雲集的盛況給嚇住,想打退堂鼓吧?」

「我……」被看破手腳,林菁菁不由得騰紅了臉蛋。

「厚!妳不是口口聲聲要為妳戲台上的娘子曉筠的死討回公道?這會兒怎麼裹足不前了呢?難道妳忘了曉筠姐死得有多怨多恨多淒涼?」葉芯說著說著,忍不住眼酸鼻酸心酸酸。

「不!我沒忘,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曉筠從十二樓頂一躍而下,血肉模糊的慘狀。」

林菁菁喉嚨一緊,語音哽咽。如果、如果記憶可以選擇,她真希望腦海中只留下曉筠在戲台上美麗深情的旦角身影,而不是自己被警察找去現場協助認屍時,得靠葬儀社人員撿起四散的屍塊,像拼圖般一塊一塊拼拼湊湊,才得以勉強認出曉筠變形的樣貌。

「唉!都怪曉筠姐愛得太痴太傻太想不開,才會為了愛情連小命都不要。」葉芯搖頭嘆息,旋即挑起嘴角,咬牙切齒:
「而最最最嘔的是,那個害死曉筠姐的愛情騙子楊長風,在接獲曉筠姐的死訊後,竟然連到曉筠姐靈堂前上炷香、或者送個啤酒塔還是花圈什麼的來弔唁一下都沒有,居然還沒心少肺地如期舉行婚禮迎娶富家千金,完全不在乎曉筠姐下葬不到一個月,屍骨未寒。」葉芯一提起此事,就氣到心臟快裂掉。

「雖說大鬧喜筵也無法挽回什麼,但,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今天,我們若不趁他大擺筵席時闖進去在千名賓客面前拉白布條控訴他的薄倖,讓他當眾丟人現眼,為曉筠姐出一口氣,聊慰她的在天之靈,更待何時!」

「妳說的對!我們這就進去好好教訓這個現代陳世美!」

「嗯。」葉芯和林菁菁互看一眼,並肩進入喜筵廳內。葉芯打開皮包取出白布條,跟林菁菁一人拉著一端,分別朝左右方向快跑,將抗議的白布條整個拉展開來,只見白麻布上面蘸黑墨汁寫著斗大的──

楊長風始亂終棄,羅曉筠死不瞑目!

這觸霉頭的一幕與喜氣洋洋的喜筵恰成強烈對比,引起在場賓客一陣騷動,議論紛紛。

「可惡!妳們這是存心來鬧場的?」一條高大身影飛竄過來,伴隨著怒斥,一把搶走白布條,胡亂塞到服務生懷裡,大手施壓蠻橫地扣緊葉芯的皓腕,不由分說將她往外拖。

「好痛哦!」葉芯吃痛險飆淚,不斷掙扎地大聲嚷嚷:

「放開我!你弄痛我了!餵!你是誰?!幹嘛抓著我不放?!」

葉芯拚命反抗,奈何就是掙不脫他鐵鉗似的巨掌,她那一頭用橡皮筋束成俏皮馬尾的浪漫波浪鬈髮,在拉拉扯扯中滑落好幾綹,狀極狼狽地任由他拖行。這時候,她眼角餘光瞄到林菁菁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正被兩名大漢像老鷹抓小雞般從胳肢窩架住提著走。葉芯不甘心忖著:既然明的力氣比不過他,不如來暗的,用小人步數擺脫他的箝制……嗯!就這麼辦!打定主意的葉芯,突然撲上去張嘴狠狠痛咬他的虎口。

「該死!」他沒防著她竟學瘋狗咬人,低咒一句,鬆手放開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一對深邃亮瞳,審視從清晰齒痕中泌出的一顆顆殷紅血珠。葉芯見機不可失,拔腿跑向電梯。

「你不要緊吧?」耳聞他的咒罵聲,兩名大漢立刻撇下林菁菁不管,上前關切。

「我不要緊。」他面無表情地從口袋抽出一條大方帕包住傷口。

「菁姐!妳還傻傻站在那裡發什麼楞!還不快點進到電梯裡?!」葉芯站在電梯內按著Open鍵大喊。

「喔!」冷不防被兩名大漢架住,有些受到驚嚇的林菁菁聽到她的呼喊,這才猛回神,掉頭狂奔。

「別跑……」兩名大漢見狀作勢欲追。

「不必追了,讓她們走吧。」他出言制止。

「……」葉芯抬睫正眼瞅他,呃……酷帥性格臉龐,深邃無辜眼神,身高約一米八五,穿著一套剪裁利落的深色西服,漿白襯衫打白色繁複領花,使他看起來貴氣又挺拔……就在林菁菁氣喘吁籲閃進電梯、電梯門即將關上的最後一瞥,葉芯瞥到他胸前別了一朵盛開的粉紫色蝴蝶蘭,垂墜的紅緞帶上頭寫著燙金的「總招待」三個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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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07:42
第一章

“小姐,妳看中的這款包是該品牌的經典入門款,一點也不必擔心會過季退流行。而且,它是全新的,一次都沒使用過。”葉芯見店員都在忙著招呼其它客人,遂堆滿笑容親自出馬接待。

兩年前,葉芯在熱鬧的西門町開了這間“芯的二手精品店”,專做二手名牌買賣,大至旅行箱,小至鑰匙圈都有。開幕時,她只僱用一名叫婷婷的店員,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原本的店面空間已不夠用,索性連隔壁店面也一起租下來,打通隔間擴大營業,店員也從一名擴充到六名,由此可見她做生意很有兩把刷子。

“妳說它連一次都沒使用過?”客人一聽,喜得兩眼發亮。

“是。我敢跟妳拍胸脯掛保證。”她 頓了頓,說道:“今天十點半店門才開,就有一個漂亮的小姐拿這個包進來求售,說是昨晚剛收到的生日禮物。妳若是喜歡,買下它,可說是買到賺到。”葉芯很清楚到二手店的客人無非是想以較低廉的價格買個七、八成新的名牌包,過過名牌加身的癮,至於要碰到這種全新包得靠運氣,因為,可遇而不可求。

“真的?我可以試背看看嗎?”

“當然可以。喏,那裡有鏡子。”葉芯指著角落。

“呃……這包款跟我的型很搭耶!”客人露出滿意表情,對著落地穿衣鏡左顧右盼。

“以妳的身高,可以將皮包的肩帶再調長一格,會更好看。”葉芯提出建議。

“嗯,我也有同感。”

客人取下包包放在玻璃櫃上,抓起有著品牌LOGO的銅質拉鍊刷地拉開,睜大眼睛仔細檢查車縫線以及內里和暗袋,甚至連防塵袋也不放過,最後,看著標價,告訴她:“我從時尚雜誌封面看到超級名模背這款包,覺得好好看哦!也想買一個來犒賞自己,就興匆匆跑去該品牌的旗艦店找同款包,一看,定價六萬二,換算下來等於我一個半月的薪水全沒了;雖然心裡很想買,偏又買不下手,一個人對著這款心愛的包包天人交戰老半天,最後決定還是先回家冷靜幾天再說。今天我跟朋友相約看電影,結果來早了,想說在附近隨便逛逛走走,沒想到會在這裡發現同款包,最讓我驚喜的是,價錢便宜許多。”

“是啊,在名牌專店購物,就算妳持有VIP卡,也只能享有九五折優惠,不像我們二手店把未曾使用過的全新包一口氣下殺到八折。所以,在我們這裡買東西,
真的俗擱大碗。”

“是!的確俗擱大碗。”客人頗為認同地猛點頭,說:“這個包我買了。”

“謝謝。請問,妳要刷卡還是付現?”

“刷卡。”客人從自己皮包裡取出信用卡,連同包包一併交給她時,忽然有人從背後拍葉芯的肩膀,輕喊:“阿芯!”

“若彤?嘿!這趟飛中東線,有沒有釣個阿拉伯王子或者親王回來?”葉芯扭頭一看,原來是她的姐妹淘康若彤。當初康若彤到店裡閒逛,兩人一見如故,很快就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不提也罷。”康若彤淡淡嗤鼻。

“怎麼了?”

“這一趟中東行,沒釣到阿拉伯王子也就算了,令我為之氣結的是在送餐時,被色胚桃太郎伸出咸豬手,摸了我屁股一把,當時要不是座艙長好說歹說不斷安撫我,我真想把餐盤直接蓋到他臉上。”康若彤不無誇張之嫌地搖頭晃腦。

“空姐、空姐,感覺很時尚很光鮮亮麗,說穿了,也只不過是另類的服務生罷了。”

話音甫落,又很戲劇化地揮揮手。

“去去去,我這是幹嘛呀!一見面就對著妳大吐苦水。對了,阿芯!我的同事下個月要結婚了,特別清出歷任男友送的禮物託我帶過來,想換點結婚基金。”經康若彤這一說,葉芯這才注意到康若彤兩手拎著幾個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她想幫忙提幾個,不巧自己手上正拿著客人待結帳的包包,這時剛送走客人的婷婷接過她手上的包包,說:“這包包就交給我來結帳吧。”

“好,那就麻煩妳了。”葉芯轉向客人:“我有事要忙,由婷婷為妳結帳,希望很快就能看到妳再度光臨。”
她 欠欠身,和康若彤一前一後穿過排列整齊的玻璃櫃,進入位在走道底、不到兩坪的小辦公室內,葉芯把手上的購物袋放在沙發旁邊坐了下來,一擺手。

“請坐。想喝什麼飲料自己打開冰箱拿,別客氣。”

“妳儘管忙妳的,我會款待自己。”康若彤自行從冰箱取出一瓶罐裝咖啡,扯開拉環喝起來。

“老天!這個機車包都用到快破皮了,還拿來?不收。”葉芯迫不及待探手入購物袋,掏出一個看起來髒髒舊舊的可可色機車包,不客氣地扔在茶几上。

“真是的!我都跟我同事說妳是經營二手精品店,不是做資源回收,她怎麼連這種又髒又舊的破機車包也送來估賣?不過,沒關係,妳把能收的跟收價列張清
單,等一下我連同不收的一併帶回去給我同事。”

“好。”葉芯又從購物袋裡撈出一個九成新的包包,這次她掩不住興奮的語氣大叫:
“這個『香奈兒』紐約經典斜紋軟呢包,是二○○四年美國限量品,上星期還有一位老主顧跑來拜託要我幫她留意這款包呢!”葉芯小心翼翼地用防塵袋包好,提筆在清單上填寫包款和收價。

“真的?太好了!等一下妳就可以聯絡那位老主顧過來,現買現賣現賺。”

“是啊。”她 再抽出一個LV長皮夾檢視。

“咦!阿芯,妳桌上怎麼全是『苦花魚歌仔劇團』的照片?”康若彤踱到她的辦公桌,兩手撐開,俯看鋪排滿滿一桌面的劇照、剪報、海報和幾張泛黃的參加地方戲曲比賽得獎的獎狀。

“唉!”她重重嘆了口氣,放下LV長皮夾,整個人往後仰,靠著柔軟的沙發椅背。

“好端端的妳嘆個什麼氣?”

“我嘆氣,那是因為我發覺父親在臨終時交給我的『苦花魚歌仔劇團』是個燙手山芋,我對它充滿無力感,簡直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才好。”葉芯挺苦惱地按著額角。

“瞧妳愁成一張苦瓜臉,想必事態嚴重,能不能請妳把話說清楚一點?”

“呃……由於第四台崛起,導致廟會上演野台戲時,戲棚下的觀眾大量流失;又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個時候,清涼的鋼管秀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搶食這塊酬神大餅,使得戲班子的演出機會大為減少,要維持一個戲班子備感吃力。就拿我來說吧!在父命難違之下,接手『苦花魚歌仔劇團』,這半年來月月入不敷出,全靠我這個團主掏腰包墊錢。”

話說當年葉家在“宜蘭”是擁有大片土地跟十多艘漁船的地方仕紳,葉芯的祖父,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葉阿舍”,因心肌梗塞撒手人寰,遺留下來的龐大家產就由身為獨子、剛從大學畢業的葉芯父親繼承。有一天,她父親打從戲棚下經過,被戲台上花旦婀娜多姿的身段以及珠圓玉潤的唱腔吸引住腳步,父親對當時有著“台灣第一花旦”之稱的母親一見鍾情,展開熱烈追求,並且趕在祖父百日內完婚。婚後,由於母親的緣故,父親愛屋及烏,一頭栽進歌仔戲的戲劇人生里,絲毫未防範掌管漁船公司的經理起了覬覦之心,內神通外鬼,吞掉漁船公司;父親失去漁船公司,除了感嘆人心險惡之外,更讓自己完全沉浸在歌仔戲裡。首先,父親著手籌組了“苦花魚歌仔劇團”,同時提供免費食宿收留貧窮孩子住在家裡,跟著高薪聘請來的老師學習歌仔戲,從眼神、表情、身段、手勢到唱腔,一點不馬虎。

除此之外,父親不惜大手筆更新舞台佈景,重新縫製戲服,甚至親 自編寫劇本,使“苦花魚歌仔劇團”所到之處的每一場演出都贏得台下觀眾如雷的掌聲,讓父親從掌聲中得到肯定與慰藉。只是,由盛轉衰,幾乎成為千古不變的定律。父親見證歌仔戲最風光的全盛時期,也目睹歌仔戲式微沒落的殘酷事實;視歌仔戲為靈魂的父親為了籌錢養戲班子,不得不將祖先留下來的龐大土地一塊一塊變賣,無怨無悔……

“阿芯,我在跟妳說話,妳到底有沒有在聽?”

“嗄?對不起,妳剛剛說什麼?”葉芯忙不迭收回飄遠了的思緒。

“我說,殺頭生意有人做,賠本生意沒人做,像這種賠錢的戲班子,換作是我,早就將它解散,叫團員回家吃自己。”

“妳以為我沒想過解散它嗎?不瞞妳說,我想過千百次,每次內心都面臨很大的煎熬與掙扎,畢竟它是我父親一生的心血,說什麼也不能葬送在我手裡,只好硬著頭皮咬牙苦撐,走一步算一步。”

“走一步算一步?就憑妳那一點點積蓄,能撐多久?”

“就算我撐不下去,也要想辦法對外尋求奧援。”

“對外求援?嗯,這倒不失是個辦法。問題是,向誰求援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半個月前,我翻閱報紙時無意中看到一則『安氏集團』的『薪火相傳文化基金會』贊助成立原住民技藝班,免費傳授原住民傳統編織的新聞,當時我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向該基金會申請地方戲曲的讚助,沒想到昨天我接到該基金會秘書來電,叫我明天下午兩點帶著『苦花魚歌仔劇團』的相關數據前去該基金會與執行長安希徹當面晤談。為此,昨晚打烊後,我還連夜開車回宜蘭,把我媽媽從睡夢中搖醒,母女倆翻箱倒櫃,找出一迭厚厚的陳年數據。”

“等等……妳說基金會的執行長叫……安希徹?”

“是啊,他的秘書林小姐是這麼告訴我的。怎麼?妳認識他?”她眼眸閃過燦亮光采,心想,要是若彤認識他,一切就好辦了。

“我是很想認識他,卻苦無機會。根據幾個曾經在頭等艙服務過他的同事透露,他有一雙超會放電的眼睛,同事形容當他抬眸跟她說話時,她的感覺就像觸電
般,通體游過一陣酥麻。呃……根據傳聞,他是個大玩咖,愛混夜店愛把妹,身邊的女友一個換過一個。”

“帥加多金加美女等於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唉!我不禁對明天的晤談感到悲觀。”她 眼神黯然,一臉的譏誚與不屑。

“妳……阿芯,我說妳不要傻傻分不清,人家安希徹手上可是握有核不核准贊助『苦花魚』的生殺大權,妳千萬別把妳對他的嫌惡全寫在臉上,知道嗎?”

“拜託!我才沒妳想的那麼白目好不好?哪有一面巴望他核准,還敢一面擺臭臉給他看的道理?若彤,我這個人向來識時務得很,看在他可能核准贊助金的份上,就算我內心對他這種二世主感到不以為然,還是會從頭到尾擠出最甜美可人的笑容與他周旋應對,直到離開他的辦公室為止。”她 嘴角上彎,彎出一抹狐狸般的狡笑。

“聽妳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好啦!現在能不能請妳閉嘴喝妳的,讓我專心檢視包包填寫收價?等一下我還得背熟『苦花魚』的資料,不然明天安希徹若提問,我卻一問 三不知,豈不是
漏氣?”

“一旦漏氣,那麼申請贊助金的計劃不就飛了?呃……茲事體大,我這就閉嘴。”康若彤做了一個在嘴巴拉上拉煉的動作,逗得葉芯不禁莞爾。

“葉小姐,請喝水。”林秘書笑咪咪地端上水杯。

“謝謝!”葉芯原以為安希徹的秘書應該是個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的漂亮美眉,沒想到竟是個年過半百的胖胖歐巴桑。

“請妳稍候,安執行長會議一結束,馬上過來。”

“好。”葉芯目送林秘書輕輕帶上門,退了出去。她滿是好奇地東張西望,發現寬敞的空間是很典型的辦公室擺設,不同的是辦公桌、椅和占據一整堵牆面的櫃子採原木量身訂製,走極簡風又不失大器。

葉芯放下水杯,走到大片落地玻璃前,遠眺101大樓,默默對著窗外的藍天合十祈求:但願與安希徹的晤面相談甚歡,順利申請到贊助金……這時候忽然傳來細
微的開門聲,她心中“喀噔”了下,想跑回去裝淑女端坐好,卻已經來不及;當她和來者猛一照面,彼此都嚇了一跳,葉芯更是瞠大了眼,等確定站在門口的就是當日喜筵的總招待時,小臉立刻惱紅指著他的鼻尖數落:
“你這個人真是陰魂不散。”她 看了眼他包紮著紗布的虎口,自作聰明地臆測:“我猜你是在這裡上班的職員吧?想必我進來時被你瞧見了,所以趁安希徹還在開會時偷偷溜進來向我索討醫藥費,對不?”

“ ……”他不置可否地朝她聳了聳眉棱骨,深邃的眸底興味盎然。

“我咬傷你,付你醫藥費天經地義。說吧!我該付你多少醫藥費?不過,我警告你,別獅子大開口哦!否則小心我再狠咬你另一隻手的虎口。”她把醜話說在前頭。

“葉小姐,不是妳向我的基金會提出申請贊助金,約好今天送相關資料過來審核?這會兒怎變成是我跟妳索討醫藥費?”照理說,再次見到咬傷自己的她,他應該不會給好臉色,甚至應當面痛斥她不該咬人才對,可他卻沒這麼做,反而出乎意料之外地心平氣和,彷彿他和她之間啥不愉快也沒發生過。

“你說什麼?你的基金會?這、這……不會吧?你該不會是……”葉芯頓感一陣天旋地轉,但覺全身血液逆流直衝腦門。

“我是安希徹。幸會。”他笑得一臉好放肆好促狹好得意。

“嗄?”她彷彿被悶雷擊中,呆了五秒,見笑轉生氣地抓起皮包和鼓鼓一牛皮紙袋資料掉頭就走。

“站住!”安希徹大聲喝住她。

“……”葉芯果真乖乖聽話地停下腳步。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他繞到她面前。

“我走,那是因為我大可不必對可預期的結果多費唇舌,浪費彼此的寶貴時間。”

“妳所謂的可預期的結果,是指?”他薄薄的嘴唇戲謔地揚起。

“明知故問!”她翻了翻白眼。“我闖入你朋友的喜筵拉白布條抗議,還咬傷你的手,在此過節之下,隨便用膝蓋想也知道,你絕對不可能核准我向貴基金會提出的贊助申請。既然如此,我不走,留下來做什麼?”她一雙漆黑的美眸迎視他。

“言下之意,我會趁機公報私仇?”他眉峰一擰。

“難道不會?”

“當然不會。”他答得斬釘截鐵,旋即,意有所指:“妳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罵我小人?”她護衛地昂起小巧下巴,挑起眉梢。

“我沒這個意思。可,妳要對號入座,我也不反對。”

“你……”葉芯氣到只差鼻孔沒冒煙。

“對了,儘管妳準備離開不打算申請贊助金,我還是有必要把『薪火相傳文化基金會』對於申請案件的審核制度跟妳說清楚講明白,免得以訛傳訛,混淆視聽。”

“你請說,我洗耳恭聽。”

“當基金會接到申請案件,經初審通過,林秘書會聯絡申請人提供更進一步的數據,交由五位評審委員深入或實際走訪查核後,採多數決無記名投票方式決定贊助與否。”

“也就是說,身為基金會出錢老闆的你,並沒有投票權?”

“是。所以,妳擔心我會公報私仇,我只能說……”

“說什麼?”

“妳真的想太多了。”

“這、我、呃……不好意思,我又改變心意了,我決定還是要向貴基金會申請贊助。”她 聲音很小,以做錯事接近認錯的低姿態,雙手奉上裝著數據的牛皮紙袋。

他淡淡笑笑收下,說:“我會請林秘書把資料交給評審委員。”

“萬事拜託。”

“請坐。”他回到辦公桌,拉開座椅坐下來後,招呼了聲。

“謝謝。”她 隔著辦公桌與他正面對坐。

“妳……不介意我翻一下資料吧?”他拍了拍牛皮紙袋。

“請便。”

“苦花魚歌仔劇團?嗯,不俗的團名。」他取出數據,眼睛落在擺在最上面的劇團簡介──

銀白色的苦花魚,有著流線的體型和有力的尾鰭,使得牠可以在險惡的地形與湍急的激流中活躍自如,為牠贏得“激流的勇士”之封號;再者,由於牠在啃食矽藻時,銀白色的身體會側身翻轉,在水中呈現閃爍的亮光,因而又被稱為“水中的螢火蟲”。我的父親認為不管是“激流的勇士”或者“水中的螢火蟲”,都饒富激勵意義,於是,拿牠作為團名。

“令尊很有見地。咦!怎麼,妳……”他眼瞳驀地一亮,斜斜睨住她。

“我、我怎麼了?”她被他那雙犀利曜眸睨得心坎兒猛一抖,脈搏險些兒停頓。

“妳竟是團主?失敬,失敬。”他好玩地朝她抱拳一揖,坦言:“這完全顛覆了我對歌仔戲團主燙電棒頭穿花襯衫嚼檳榔趿藍白拖的刻板印象。”

“其實我也只是掛名而已,所有的團務都交由副團長一手打理。”她 如實回答。

“是嗎?”正聊到興頭上的他有些掃興地覷了眼手錶。“很抱歉,公司臨時出了些狀況,今天一早我進到公司就跟各部門的主管一直在開會討論解決之道。剛才我宣布會議休息半個鐘頭,然後利用這點時間過來見妳,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我必須回會議室繼續主持會議。不過,我保證一定會找時間詳讀妳送來的數據。”

“謝謝。那,我走了。拜拜。”她 如釋重負地站起來,翩然轉身準備離去,又倏然止步,吶吶說道:

“我想,我欠你一句……”她心裡咚咚咚直打鼓,硬著頭皮從喉嚨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 ”他但笑不語,徑自睜著兩隻點漆黑眸,定定望著她。

“真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為了掙脫而咬傷你,雖然現在才開口關切有些太遲,但我還是想問一下,你的傷口不要緊吧?”

“傷口很深,血流如注,虎口的肉差點被妳整塊咬掉。當時我不以為意,只拿手帕壓住止血,直到喜筵結束才就 醫,導致傷口嚴重感染發炎,才會事隔多日還包紮著紗布。醫生不止一次提醒我,就算傷口癒合了,我的虎口將永遠留下妳的齒痕。”

“我……對不起!我和菁姐到喜筵鬧場的舉動是針對楊長風,結果倒霉遭殃的卻是你,我想楊長風一定在內心偷笑,額手稱慶吧?”

“偷笑?額手稱慶?不,妳們兩個的大動作引人側目,白布條上面的抗議字眼,席上的賓客都看得一清二楚。筵席散後,長風已然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柄;至於我那個面子、裡子全輸光的表妹,一回到兩人的新居,隱忍多時的怒氣瞬間爆發開來,使得當晚的洞房花燭夜變成逼供、招供之夜。”

“原來新娘子是你的表妹,怪不得你會去當總招待。”若非衝著表哥表妹這層親戚關係,他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豈會放下身段當總招待?

“是啊!我曾經答應過表妹要擔任她喜筵的總招待,哪知道生平第一次當總招待,就遇到妳帶人拉白布條抗議。葉芯,我跟妳還真的是不打不相識,呃……不對,應該說不『咬』不相識才對。”安希徹調侃地故意加重“咬”字的語氣。

“哎呀!說什麼不咬不相識。我……”她搔頭抓腮笑得理虧,忙不迭假好心提醒:

“你不是要回會議室繼續開會嗎?我就不打擾了,拜!”她奪門而出,逃之夭夭。

“……”安希徹一手搓著下巴,呃……這個葉芯,感覺挺有趣的。

“螃蟹拳呀爪八個,眼一擠呀脖一縮,爬呀爬呀過沙河……耶!若彤姐!你輸了,罰酒。

”婷婷開心地拍著手又叫又跳,其他人也群起鼓譟:“乎幹啦!”

“乾就乾!”願賭服輸,康若彤阿沙力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還故意耍帥地杯口向下,讓大家看清楚裡頭的酒一滴不剩,接著放下酒杯,又摩拳擦掌吆喝:“來!再劃。”

“還劃?若彤,你看你,不管是劃啞巴拳、黑白配或者螃蟹拳,一路輸到底,桌上的一打啤酒,至少有三分之二全進了你肚子,我勸你還是別玩了,要是再輸再喝下去,小心變成啤酒肚小腹婆。”

葉芯舉箸夾一筷子炒山蘇送進嘴裡。今晚康若彤喜上眉梢跑到店裡嚷嚷著與同機組名叫麥可的熟男機長看對眼墜入愛河,心花朵朵開的她在葉芯帶頭起哄下答應作東,打烊後,請大家到海產店吃宵夜。

“我才不信我的運氣真有這麼背。”帶著七分酒意的康若彤就是不信。

“不是你運氣背,而是應驗了『情場得意,賭場失意』這句話。”

“是嗎?早知有此一說,我就不玩了。”喝得滿臉紅通通的康若彤微蹙著眉頭,揉著開始發脹發疼的太陽穴。

“不舒服了哦?我就說嘛,你這個人空有酒膽沒酒量,偏又愛逞強。”

葉芯先念了康若彤兩句,接著說道:“時候不早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各自回家去吧。”

“好!若彤姐,謝謝你的宵夜,拜拜。”店長婷婷代表致意後,帶著其他店員魚貫起身先行離去,這時候醉眼迷濛的康若彤別過臉朝櫃檯喊:“埋單!”

“一共三千九百二十元。”服務生拿著賬單走過來。

“喏!四千給你,不必找了。”康若彤從皮夾抽出四張千元鈔放進脫務生手上的赭紅淺盤子裡。

“謝謝。歡迎下次再來。”服務生說完,轉身走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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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08:18
第二章

“你……還OK吧?”葉芯見醉醺醺的康若彤站都站不穩,連忙攙扶她一把。

“我很OK,不必你扶,我自己走就行了。”康若彤撥開她的手,像太空漫步似地和葉芯步出海產店。

“出租車!”葉芯站在大馬路邊攔車,康若彤則是軟軟地勾垂著脖子,歪歪扭扭撐在她身邊。

“怎麼搞的,居然沒出租車肯載?”葉芯心知肚明,八成是康若彤爛醉如泥的模樣令出租車司機退避三舍,唯恐停車載她們,萬一康若彤在車上“抓兔子”,把整輛車吐得又髒又臭,就算她們額外給洗車錢,怕就怕那穢吐物氣味兒不易散去,依稀可聞。

“阿芯,我……我覺得好難受哦。”康若彤微微作嘔的吵著。

“我知道,你再忍耐一下。”

“喔。” “出租車!”葉芯看見一輛車頂亮著空車號誌的出租車遠遠駛來,趕緊伸長手去攔,出租車卻視若無睹地呼嘯而過,讓葉芯氣得直跺腳!這時一亮銀灰色從她眼前飛快駛過,葉芯還來不及眨眼,竟倒退嚕,令她感到十分納悶,不解到底怎麼了。駕駛座車門敞開,鑽出一條高大、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昂首闊步朝她走來,隨著他步伐越來越近,葉芯的黑眼珠也不自覺地越瞪越大,等她看清楚來者,當下愕然。

“安希徹!”

“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葉芯。”

“太好了!阿芯呃你……終於叫到出租車了?呃……這位運將大哥禮數真周到,還下車親迎我們,呃。”

醉到連私家車跟出租車都分不清的康若彤打了個大酒嗝,瞇覷一對桃花眼湊前端詳安希徹的臉孔,嘖嘖稱讚:“嘿,你這個運將不僅有禮,而且還是個超俊帥的型男呢。”

“若彤,他是安希徹,不是什麼運將大哥。”葉芯不禁懷疑康若彤是個大色盲,不然怎會把銀灰色看成是小黃?

“安希徹?這名字聽起來很耳熟……啊!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就是那個你用很不屑的口氣批評他……喂!阿芯!你幹嘛一直踢我的腳? ”

“沒有哇,我哪有踢你的腳。”葉芯打死不認。其實為了阻止康若彤說下去,她的確趁著黑夜掩護偷偷踢了康若彤好幾腳。

“沒有嗎?明明就有,而且還連踢了好幾下……算了!你說沒有就沒有。噢!被你這麼一攪和,害我忘記剛才說到哪了。”

“既然忘記說到哪,那就甭說了。”謝天謝地!葉芯捏了把冷汗。

“別吵!我非想起來不可。”康若彤很固執地用力回想。

“呃……我記得好像說到……說到你用很不屑的口氣批評安希徹,說他……帥加多金加美女等於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對!一點沒錯,你就是這麼批評安希徹的。”

“若彤,你要是閉嘴,沒人會當你是啞巴。”葉芯萬萬沒料到喝得醉醺醺的康若彤會一字不漏地說出她說過的話,還大剌剌當著她的面出賣她,害她糗得一張漂亮臉蛋刷地狼狽爆紅,心虛到不行地轉眸溜了眼安希徹,溜見他臉上的表情無一絲氣惱,嘴角依舊掛著一弧上弦月般的迷人笑容。

“阿芯,紈褲子弟晚上不都是在夜店泡美眉,安希徹怎會跑來兼差開出租車?真的好奇怪哦。”康若彤困惑地抓了抓臉。

“康若彤!你給我閉嘴!”氣到頭暈眼花的她再也顧不得要在他面前裝優雅裝有教養,兩手往那小蠻腰一掐,大吼。

“閉嘴就閉嘴,何必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恰別別模樣?阿芯,不是我愛說你,你就是動不動就鬼吼鬼叫的,才會交不到男朋友。”

“閉嘴!你再不閉嘴,我就自己回家不理你,讓你醉倒街頭喂蚊子。”

“嗄?不要,我不要喂蚊子。阿芯,我不說,我閉嘴。”康若彤撝住嘴巴噤聲。

“不好意思。若彤她喝醉了,滿口醉言醉語,讓你看笑話了。”她 轉向安希徹。

“快別這麼說,剛才我開車經過,瞥見你一臉無奈地站在路邊,所以把車倒回來,問問是不是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我攔不到出租車,如果……如果你肯載我們一程,那就太好了。”

“好啊,那有什麼沒問題。上車吧。”他爽快答應。

“謝謝!”葉芯走過去搖了搖已支撐不住、蹲在地上的康若彤的肩膀。

“若彤!快起來,我們上車回家了。” “……”康若彤不動如山,繼續耍賴蹲著。

“我來扶她上車。”安希徹彎腰將康若彤扶起來時,康若彤突然感到一陣噁心,竟巴著他的左臂膀狂吐,吐得他淺藍條紋長袖襯衫的袖子全沾上骯髒腥臭的嘔吐穢物。

“我的天啊!若彤!瞧你幹的好事!”葉芯一臉嚇壞的表情。好不容易有人願意載她們,這個不知好歹的康若彤早不吐晚不吐,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吐了他整衣袖穢物。

“我……人家胃袋直翻攪,一時忍不住就……全吐出來了。”闖下大禍的康若彤霎時酒醒了大半。

“沒關係。你不要怪她。”安希徹眉間打起皺褶,屏住呼息,迅速 解開衣扣,脫掉襯衫,捲成一團拭淨沾污的手臂,然後將它塞進一旁的垃圾桶。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葉芯一面向他哈腰迭聲致歉,一面從皮包掏出一瓶香水。

“我幫你的手臂噴噴香水,遮蓋掉殘留的臭腐酸味。” 當她旋開香水瓶蓋按住噴頭準備噴時,一個猛抬頭,乍見只著白色背心汗衫的他,寬肩窄臀雙臂緊實的肌肉線條,充滿陽剛味,胸前隱隱約約可見的兩點,誘惑指數破表,害她微眩的眼差點回不了神,不由分說抓著香水狂噴,頓時,夜涼的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氛。

“夠了,別噴了,再噴下去,我都要變成娘男了。”他搖手阻止。

“阿芯,可以走了沒?我好困好想睡覺哦。”康若彤趁他們說話之際自行打開後座車門爬進去,此時已等得有些不耐煩地搖下車窗,探出一顆腦袋大聲催促。

“知道了,我們馬上就走。”

“上車吧。”他走過去打開副駕駛座車門。

“謝謝。”葉芯回以甜甜一笑,坐了進去,安希徹邁開大步繞過車頭跨進駕駛座。

“你住哪裡?”他扣好安全帶,側過半張俊臉問她。

“寧波西街。”

“寧波西街?離這不遠。”他迅即發動引擎,把車平穩地駛在大馬路上,這時候葉芯忽然想起來—— “我好像忘了跟你介紹。她叫康若彤,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若彤,他……”葉芯往後探頭,這才發現康若彤早已不支醉趴在後座,她啞然失笑,轉身坐好。

“若彤她醉倒睡著了。”

“你們這對好朋友真是有趣的組合,一個醉倒,一個清醒。”

“我清醒,那是因為我不能喝酒,哪怕只是淺嚐一小口,也會全身過敏起紅疹子,奇癢無比;因此朋友聚會喝點小酒玩鬧,我都只能作壁上觀,正所謂『眾人皆醉我獨醒』。”

“好個眾人皆醉我獨醒。”

“由於我和若彤租住在同一棟華廈,她住五樓我住八樓,有了這層地緣關係,每次聚會只要有我,若彤就像吞了顆定心丸,不斷找人划拳拚酒喝到茫,因為她知道我會開車『順便』帶她回家。”

她頓了頓,繼續說:“今天我的車進廠維修,這才領教到身邊帶著一個爛醉如泥的酒鬼要叫出租車有多難。幸好你及時出現,不然我真不知道還要在深夜的街頭攔車攔多久,才會有司機肯停下來載我們呢。”葉芯說完,掀睫一瞅,輔以嬌脆一笑,安希徹正好別過臉斂眸凝睇她,兩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似磁吸般移不開,一股說不出來的微妙感覺在兩人心間蠢蠢欲動。

“啊!小心!”葉芯被他灼灼燙人的眼神睇得心臟快沒力,落荒別開眼時,窺見十字路口的交通號誌由綠轉紅,前面的車已減速停住,安希徹若再不把車停下來,恐將撞上前車的車屁股,嚇得她驚慌大喊。

“嘎!”忘情到失了神的安希徹聽到她的叫聲,反應很快地緊急踩煞車。好險!只差十公分就撞上前車車尾。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醉趴的康若彤被緊急煞車驚醒,睜開惺忪醉眼,發覺沒事,閉眼咕噥,繼續倒頭醉趴。

“很抱歉,都怪我不好,我不該開車閃神,害你受到驚嚇。”綠燈亮起,安希徹收心攝意手握方向盤,兩眼直視著正前方,駕車穿越路口。

“沒關係。呃……到了,就是前面二十公尺的那棟二丁掛華廈。” “……”安希徹在華廈門門停妥車,將半身探入後座,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康若彤下車。

“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葉芯在安希徹的協助下,兩人合力將康若彤送上床後,一起離開,搭電梯上八樓。當她把鑰匙插入匙孔,打開鏤花硫化門,回頭問安希徹。

“好。”

“歡迎。請進。”葉芯走在前頭進屋,約莫十五、六坪的室內,規畫出一房一廳一衛格局,她一個人住起來覺得還算寬敞,怎麼今天多了他,整個空間好像變得侷促了?葉芯隨手將包包擱在矮櫃上,倒了杯水招呼道—— “坐啊,請喝水。”

“謝謝。”安希徹接過水杯喝一口,舒適地背抵著沙發,舉目打量收拾得一塵不染的簡單擺設,驀地他的目光被掛在牆上一幅色彩繽紛的童顏油畫攫住。他踱步上前,睜大一雙感興趣的眼眸,注視著油畫裡化大濃妝梳兩個俏皮髮髻、著古裝、一臉古靈精怪的小女孩畫像。

“那是我七歲、即將念小學前,最後一次登台客串的劇照,呃……說它是最後一次,還真的是最後一次,因為從那天迄今已二一十年了,我再也不曾粉墨登場過。”葉芯悄悄靠近他身邊。

“二十年不曾粉墨登場?這……不就等同於脫離歌仔戲圈?可你的父親是『苦花魚歌仔劇團』的團主兼編導,母親是第一小旦,堪稱是歌仔戲世家,有著這樣家庭背景的你又怎能想脫離就脫離得了?”安希徹的話意味著他已經看過她所送去的資料。

“說來話長。當年父親認為我要上學了,就該專心讀書,所以不再讓我隨團登台演出。話雖如此,深深體會『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的父母親,仍然嚴格規定每天放學寫完作業,我就得按表操課練基本功。那時候小小年紀的我不懂為什麼鄰家小朋友都開開心心玩捉迷藏扮家家酒,我卻要辛辛苦苦練嗓拉筋劈腿紮馬步?漸漸地,我把羨慕與不滿的矛頭指向都是歌仔戲害的,這股情緒就像偃塞湖一天一天日積月累,直到升上國中,終於全面潰堤。

當時正值叛逆期的我不惜離家出走,表達我不想唱戲。在數不清的爭吵、冷戰後,父親終於讓步,不再堅持要將我培植為新一代的第一小旦,決定尊重我不唱戲的意願。後來,我到台北念大學,畢業後也留在台北謀生,天真地以為從此徹底脫離歌仔戲,不料父親臨終前把『苦花魚歌仔劇團』託付給我。唉!我抗拒了二十年,終究還是擺脫不了歌仔戲加諸在我身上的緊箍咒。”

她 抬眸瞅了瞅他,接著說:“辦完父親的喪禮,我在父親房間整理遺物時,看到這張陳年劇照,覺得它彌足珍貴,就帶回來請人以油畫依樣畫出來留作紀念。呃……不好意思,我一時有感而發,絮絮叨叨這許多,你一定聽得很無趣,對不?”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無趣,反而感同身受。因為我們都狠不下心撇開家族責任不管。就拿我來說吧,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名志在參加不在得獎的F1賽車手。”

“志在參加不在得獎?你這個賽車手會不會太沒志氣了?”她不苟同地皺皺鼻子調侃他。

“我沒志氣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因為我是瞞著家裡偷偷參加賽車,追逐風馳電掣的剌激感,要是得獎上報,豈不驚動家裡?這麼一來,下次就休想參加了。為此,這幾年,我年年只闖過初賽,在進入複賽時就故意敗下陣來。我用相同的手法參加過五次F1賽車,一直到前年復賽時,有三輛名次跑在我前面的車很弔詭地在同一個大轉彎衝出跑道翻車,讓落後的我莫名其妙取得決賽資格。由於我這張東方臉孔在一堆金發碧眼的決賽者當中顯得格外突出,硬是被記者抓到鏡頭前接受采訪。結果新聞一播出,我隱藏多年的秘密立刻見光死,在我媽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親情攻勢下,我投降並且承諾再也不碰賽車,收拾行囊回台接掌家族事業。”

“你跟我,同病相憐。”她 心有戚戚焉。

“是啊!”他毫不吝惜地給了她一記無懈可擊的迷人笑容,令她看了心頭又是一陣小鹿亂撞,精巧的臉蛋飛染兩朵紅雲,襯得她兩顆烏沉沉 的黑眼珠益發燦亮,使得安希徹不禁看直看痴了眼,趕緊藉由幾聲輕咳穩住心神。

“咳……時候不早,我也該告辭了。不過,離開前,我可不可以藉用你的浴室清洗一下我的手臂?”安希徹舉起被康若彤吐到沾得黏糊糊的左手。

“當然可以。你快進去清洗一下。”她 為他按亮浴室的燈。

“謝謝。”他走了進去,打開水龍頭打濕手臂抹上香皂,就著嘩啦啦的水沖洗乾淨。

叮咚!叮咚!門鈴乍響,葉芯微微愣了下,心想,這麼晚了,怎還有訪客?會是誰?啊!何必費神去猜?把門打開不就知道了!她走過去開門,猛地愕然——

“達邦哥!你怎麼也不先打電話說一聲就跑來?” “打電話說一聲?多麻煩!我想來就直接來了,難道你屋裡藏了個男人怕被我撞見?”李達邦笑嘻嘻地開玩笑。

“胡說!我屋裡哪有藏什麼男人。”她 話音甫落,浴室門敞開,安希徹走了出來。

“阿芯,你……還說你沒藏男人,那他是誰?你不要睜眼說瞎話,說他是女的。”李達邦的嘻笑僵在臉上,雨眼蓄滿敵意,虎視眈眈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你說他呀……”葉芯怪尷尬地搓著雙掌,為兩人介紹:“他叫李達邦,是『苦花魚歌仔劇團』的副團主。達邦哥,他是安希徹,我曾經在電話裡跟你提起過,我正在為我們戲班子申請贊助,而他就是『薪火相傳文化基金會』的執行長。”

“他就是『薪火相傳文化基金會』的執行長?阿芯,借一步說話。” 李達邦脖頸上青筋浮凸,把她拉扯到陽台,關上落地玻璃門,痛斥:“阿芯!若非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你竟這般墮落!”大塊頭大嗓門的李達邦就算刻意壓低音量,所說的話還是透過落地玻璃門清楚地傳到安希徹耳裡。

“我墮落?” “難道不是?阿芯,你怎麼可以為了爭取贊助出賣自己?”

“我出賣自己?” “你還想否認?阿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而且,衣衫不整……”

“你瞎了你的狗眼啦!我哪有衣衫不整?”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他。”

“他……”葉芯為之語塞。安希徹只著背心汗衫,無怪乎李達邦說他衣衫不整。

“這下子,你無話可說了吧?”李達邦雙手交叉胸前,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腳。

“噓!達邦哥,我拜託你說話小聲一點,行不行?”

“怕什麼?我,李達邦,好漢做事好漢當,要是有人不爽我說的話,儘管衝著我來。”

“是是是!我忘了你老在戲台上演武生,是一條不折不扣的好漢。”

“你不要岔開話題。阿芯,我跟團員們都知道,你為了戲班子入不敷出大傷腦筋;這幾個月我為了分擔你肩上的重擔,收集了全省大小宮廟舉辦建醮酬神的廟會日期,更主動出擊聯絡廟祝…”

“身騎白馬走三關,改換素衣回中原……”二胡的弦音伴著渾厚低沉的唱腔縈繞在浴著暮色、端坐紅色塑料圓凳上的葉芯耳畔,她嘴巴隨著曲調輕哼,眼睛則緊盯反串“薛平貴”、扮相風流倜儻的林菁菁,正唱作俱佳地在戲台上賣力演出,現場觀眾也很捧場地一個個看得如痴如醉。
今天是“苦花魚歌仔劇團”在淡水這座香火鼎盛的百年宮廟大廟埕一連演出三天的最後一天,葉芯特地抽空前來坐在戲棚下觀賞,為團員們加油打氣。這時候,圓潤哀怨的女聲揚起,葉芯知道扮演“王寶釧”的秀玉登場了,她看著嬌美的秀玉拋甩水袖,蓮步輕移的婀娜身段……不禁有些感傷,眼角濕濕憶念起她的曉筠姐。

“你看你,眼睛濕紅水汪汪,該不會是在為苦守寒窯十八年的王寶釧一掬同情淚吧?”安希徹冷不防冒出話來。

“安希徹!你……你怎會出現在這裡?”她的表情像是被雷劈到,一對圓圓亮亮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們旗下的建設公司將在旁邊那塊空地推出建案,我跟建築師一起過來勘查整地的進度,遠遠看到大廟埕在演歌仔戲,就過來瞧瞧湊個熱鬧,不料一眼就看見觀眾莫不拉長脖子在看戲,唯獨你神情哀傷泛著淚光,顯得相當突兀,教人不注意到你也難。”安希徹徑自拿了張塑料圓凳挨著她身邊坐下來。自從認識她以後,安希徹對歌仔戲有了一份莫名好感,有時開車經過,看見路邊在演歌仔戲,他都會把車停下來,當觀眾看它個幾分鐘。

“我之所以淚眼淒淒,那是因為我想起以前都是由菁姐演薛平貴,曉筠姐演王寶釧,現在換成秀玉演王寶釧,一時百感交集,差點落淚。”葉芯吸了吸鼻子,再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統統逼回眼眶裡。

“我想,你跟你口中的那位曉筠姐感情一定很好?”

“嗯。”她 不假思索地點頭,沉吟著:“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我家我曾向你提及為了不想學歌仔戲,我不惜離家出走、冷戰,逼使父親讓步?”

“記得。” “當時父親在對我失望之餘,就把原本要栽培我成為新一代第一小旦的全副心力全部轉移到曉筠姐身上。唉!說到曉筠姐,真是命運多舛。” 她眼裡又湧上一層水霧。

“哦?” “曉筠姐的父親嗜賭如命,每次賭輸就回家打老婆打小孩出氣,曉筠姐的母親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總是咬牙忍痛把眼淚拚命往肚裡吞。有一天,曉筠姐的父親又把身上的錢輸個精光,回到家再度對老婆孩子拳頭相向,曉筠姐的母親實在忍無可忍,心中積怨多年的情緒爆發開來,跑進廚房拿了把水果刀,往曉筠姐父親胸口使勁猛刺。”

她 頓住話看他一眼,往下續說:“這一刺,刺中心臟,血流如注。曉筠姐和母親見狀,簡直嚇壞了,母女倆緊緊抱在一起直發抖,等回過神,才跌跌撞撞跑出去求救,卻晚了一步,在救護車抵達時,曉筠姐的父親已經沒了心跳斷了氣。後來,曉筠姐的母親被判過失殺人定瓛,得入獄服刑,就把曉筠姐託付親戚照顧;然而,親戚家原本就不寬裕,要養活一家子已經捉襟見肘,更遑論現在又多了個曉筠姐。有一天,當父親跟鄰居在閒聊時,從鄰居嘴裡得知曉筠姐的悲慘身世,覺得很可憐,就跑去跟曉筠姐的親戚表示願意收留曉筠姐,供曉筠姐吃、住跟學費,條件是曉筠姐得繼承衣缽學習歌仔戲。曉筠姐的親戚聽了,二話不說,馬上收拾曉筠姐的衣物,當晚曉筠姐就住進我家。
那年,曉筠姐八歲,我六歲。我記得曉筠姐很早熟很懂事很乖巧,每天寫完作業,除了練嗓練基本功之外,還會主動幫忙洗碗拖地做家事,最重要的是曉筠姐高中畢業後,果然不負父親所望,成為『苦花魚歌仔劇團』的當家小旦,和反串小生的菁姐搭檔,兩人在戲台上郎才女貌的登對模樣贏得台下戲迷不少掌聲。可惜這一切在曉筠姐跟楊長風熱戀後,開始走味變調,最後,落得悲劇收場。”

“原來你跟曉筠情同姊妹,怪不得你會帶人去大鬧喜筵,為曉筠討公道。”

“我不知道大鬧喜筵算不算為曉筠姐討公道。不過,至少替曉筠姐出了口怨氣。”她 索性打開話匣子,把事情的始末說一遍——

“去年夏天,剛從研究所畢業的楊長風到我的鄰居、也就是他的同學家裡玩,看到曉筠姐便傾心不已,百般追求,一有空就搭火車到宜蘭探望曉筠姐。有時候曉筠姐隨戲班子到外地演出,楊長風也經常意外出現在後台,令曉筠姐見了又驚又喜,一步步墜入情網。小兩口如膠似漆的戀情看在每個團員眼裡,都以為很快就可以喝到兩人的喜酒了。萬萬沒想到楊長風變心比翻書還快,竟一腳踢開曉筠姐,要閃電迎娶富家千金當財團駙馬爺,害癡情的曉筠姐陷入“愛人要結婚,新娘不是我”的痛苦深淵,天天以淚洗面,終至崩潰跳樓自殺。”

她 神情哀戚,語音哽咽:“經法醫驗屍後,大家才得知曉筠姐已珠胎暗結,一屍兩命。噩耗傳來,我情緒激動得衝去找楊長風,當我站在他家樓下要按門鈴時,忽然想到,就算我當面把楊長風罵到狗血淋頭又如何?人家楊長風既不痛也不癢,反倒是我自己氣得半死。我認為要修理楊長風這種負心漢,就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他丟人現眼,才叫大快人心。所以,我決定壓下滿腹怒火,耐心等到楊長風結婚大宴賓客時再去鬧場。至於拉白布條抗議的事,你在場目睹我就不贅述了。呃……說到這裡,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她面露赧色。

“可不可以怎樣?”

“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被我咬傷的手?”

“當然可以。”他騰出左手。

“……”葉芯捧著他的手掌,湊近臉凝視他厚實虎口那一彎半月形的牙印痕,心口莫名擰疼,歉歉然:“對不起,我不該咬你,使得你的虎口烙下這一彎醜醜的牙印痕。”

“醜?不會呀!我一點也不覺得它醜,甚至認為你在我的虎口留下你的牙印痕,的確是個讓我永遠記得你的好方法。”他瘦削立體的俊臉掛著一抹笑,很溫柔的縱容。

“我咬你是為了要擺脫你,不是要你永遠記得我,你胡扯一通,簡直皮癢討打。”說打就打,她對準牙印痕打下去。

“哎唷,好痛!我傷口發炎險些醸成蜂窩性組織炎,又是打針又是吃藥,好不容易才結痂……”他五官扭曲,表情超誇張的大呼小叫喊痛。

“嗄?!這……這、我是跟你鬧著玩的,不是真的要打痛你,我、我、我幫你呼呼。”她 一怔,唇角一顫,忙用指腹來來回回輕撫他的牙印痕,掀唇囁嚅問道:“還……還痛嗎?”

“你說呢?”他笑容忒耀眼地不答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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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09:14
第三章

“好哇!原來你是 故意嚇唬我的?”她捕捉到他眼裡閃過一溜促狹的痞光,遂仰起臉龐挑起眉梢,不依地掄起小粉拳往他胸口槌去,他不慌不忙張開手掌接住她的拳頭,緊捉不放。

“你……”他雙眼灼灼地凝視,看得她渾身著了火般,心跳高速沖撞血脈,一抹紅暈從她耳根迅速漫上兩腮。

“喂!拜託你們兩個嘛幫幫忙,不要像兩隻麻雀吱吱喳喳一直說個不停,吵得我無法專心看戲。”坐在前面燙米粉頭的阿桑把視線從王寶釧與薛平貴這對闊別十八年的夫妻相擁而泣的感人戲碼抽離,掉頭各賞兩人一枚白眼。

“歹勢,失禮啦。”葉芯嬌容狼狽爆紅,趕緊從他的手掌中抽回手,脖子一縮,吐一吐舌頭化解尷尬。接著,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站起來,將紅圓凳搬離三丈遠,避免若再交談會影響到別人看戲。兩人才重新落坐,葉芯的手機就響了,她拉開皮包的拉鍊摸出手機接聽——

“喂!婷婷,有什麼事嗎……嗄?你說什麼……有兩名婦人在店里大吵大鬧?嗯!我知道了,你撐著點,我馬上趕回去。還有,要是她們鬧得太不像話,就打電話報警處理。”葉芯臉色沉重地關掉手機,告訴安希徹。

“店裡出狀況,我得走了。”葉芯霍地起身,隨即雙肩一頹,“噢”了聲。原來,她心急神亂不小心勾倒塑料紅圓凳,連忙俯身要將凳子扶正,不料她把手機放回皮包後,忘了拉上拉鍊,這一俯身,使得皮包裡的化妝包、零錢包、梳子、筆記本跟原子筆統統掉出來灑落一地,她邊撿邊“老天,我真是有夠笨手笨腳,搞得一團亂。”

“我幫你撿。”安希徹彎腰撿起零錢包和梳子交給她,拿滿是關切的眼問道:“瞧你慌慌張張的,究竟店裡出了什麼事?”

“婷婷說有兩名婦人拿著一個仿冒得幾可亂真的LV包,聲稱是在我店裡買的,遭識貨的友人指出是山寨包,婦人聽了就把包包拿回店裡,吵著要退貨退錢。婷婷要婦人拿出我們賣出包包時所附上的保證卡,婦人推說卡掉了。婷婷告訴婦人沒有保證卡就無法證明包包是從我們店裡賣出去的,無法辦理退貨退錢,婦人居然揚言不退貨退錢就要賴著不走,我擔心婷婷應付不來,得趕回去親自處理才行。”她 心頭亂糟糟,恨不得插翅飛回去。

“你不去後台跟團員們打聲招呼再走?”

“不,沒時間了。”

“我跟建築師一行人搭九人座休旅車前來,歡迎你搭便車,我會叫司機先送你到店裡。”

“不必麻煩,我有開車來。”她 往廟埕外快步疾走。

“我陪你回去。”

“不必了,你忙你的。”

“這……”他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按鍵撥打—— “小林,我是安希徹,臨時有事,我自行回台北。”簡單交代完畢,他邁開大步追上葉芯。

“我實在不放心你在這種狀況下獨自開車,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跟你一起回台北。”

“你……謝謝你。”她 心窩一陣溫熱的翻騰,。帶著他走到廟旁巷口的停車處,按開遙控鎖,坐上Mach小汽車的駕駛座,準備把車鑰匙插進匙孔,未料因太心慌,導致手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一連插了好幾次,都無法順利把鑰匙插進匙孔發動車子。

“你坐過去,我來開車。”他下車繞到左車門。

“好。”她 身軀挪了過去,順從地讓出駕駛座。

“……”他扣上安全帶,發動引擎開車上路。沿途車子保持時速六十公里的速度,行駛了十多分鐘,葉芯始終低頭不發一語,出奇沉默。然而,從她不停交握十根手指頭把指關節握到泛白,在在洩露她內心焦躁不安的情緒。

“別擔心,關於仿冒包的事我會陪你一起處理,必要時,我甚至會派法務室的同仁從旁協助你。”安希徹拍拍她的手背,安撫她。

“謝謝,有你這個朋友真好。”聽他這麼說,葉芯宛若吞下一顆定心丸,美顏綻笑,緊繃的臉部線條隨之柔和舒展開來。

“朋、友?”他混雜著嘆息的一記輕笑。

“怎麼?我說朋友有什麼不對嗎?難道,我們……不是?”她不禁怔住了。

“不,我要的不僅是朋友。”

“不僅是朋友?那是……”她心跳急速攀升。

“是……呃,我乾脆直接訴諸肢體語言來表達比較快。”他看她一眼,突然打轉方向盤變換車道,把車從內車道竄出,沒熄火停靠路邊,她還來不及張口問他怎麼了,他蠻橫的唇已大軍壓境侵略性十足地密封她水嫩Q彈的唇瓣。這生猛一吻,害她腦筋頓時漿成一團,渾然忘了反抗,任由他濕潤的舌堂而皇之滑進她檀口興風作浪,勾卷吸吮調戲她的小粉舌——

叭!叭!叭……一台小貨車駕駛撞見兩人在車內喇舌的火辣一幕,發出怪叫聲,狂按喇叭呼嘯而過,嚇懵了驚呆了的葉芯這才恍然回神,用力推開他,雙手羞死地塢住火燙香腮,有氣無力地攤靠著椅背,似乎尚未從他無預警強吻的極度震驚中恢復過來。

“若僅是朋友,我就不能像剛才那樣恣意吻你,現在,經由那一吻,你應該明白,我要的絕對不僅是朋友,而是……情、人。”

“你……你這人還真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馬路邊吻我給經過的諸多駕駛看?你、你、你皮厚不知羞無所謂,我可皮薄會害臊會難為情。”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終於找回舌頭,興師問罪。

“那,好吧,下次我會記得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才吻你。”

“下次?再也沒有下次了。”她 粉臉又紅上三分。

“不,當然有下次。而且,不但有下次,還有下下次再下下下次……阿芯,你就別心口不一了,剛才我吻你時,我完全感覺不到你有絲毫抗拒,反而欲拒還迎回應我哩。”

“你!我說你這個人會不會太自我感覺良好?算了!我的店裡還有兩個揚言要賴著不走的婦人等我回去處理,這時候我沒心情跟你一般見識。 ”

“呃……對不起,都怪我太急於向你剖白情意,耽誤了行程。不過,你放心,我保證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台北。”話才說完,車子已如脫韁野馬般向前奔馳。

“那兩名婦人呢?”葉芯一沖進店裡,劈頭就問。

“五分鐘前,那兩名婦人聽到我要打電話報警就悻悻然離去了。”婷婷不敢恭維地直搖頭。

“唉!打我出娘胎,今天還是頭一回領教到這麼盧的婦人。”

“哦?怎麼個盧法?” “當我用堅定的口吻告訴婦人,要是她們拿不出我們店裡在賣包時一定會附上的保證書,就恕不退貨退錢。婦人聽了當場 翻臉,扯開嗓門大聲對著正在店裡挑包包的幾名客人控訴我們店裡賣假貨大賺黑心錢,是間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黑店,勸大家千萬不要在店裡買東西,免得像她一樣吃虧受騙想退貨,竟遭到百般刁難。客人們聽了,心裡怕怕,把原本看中意準備要結賬的包包紛紛放回櫃子裡不買了。當我看著客人一個接一個跑光光,而路過的好奇民眾卻在店門外越聚越多時,心想要是再任由這兩名婦人繼續胡鬧下去,我們的店好不容易才累積起來的信譽豈不完蛋?所以我管他什麼做生意要以和為貴,決定報警,請警察過來處理。可,說也奇怪,那兩名婦人一聽到我要報警,馬上抓起帶來的!——山寨包匆匆離開。”

“這……聽起來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點怪怪的。問題是,哪裡怪呢?”葉芯歪著腦袋認真想,但就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索性放棄作罷。

“唼!不想了,風波平息就算了。”葉芯眉彎眼笑,不忘稱讚:“婷婷,這件事你處理得宜,表現很棒。”

“真的?謝謝阿芯姐的誇獎。”婷婷笑得合不攏嘴,眉梢一抬,這才注意到默默站在葉芯身邊的安希徹,猝地瞪眼驚呼:“安希徹先生!你怎會出現在這裡?”

“你認識我?”安希徹有些意外地聳了聳眉棱骨。

“嗯。”婷婷笑著點頭。

“我曾經在『安氏集團』的總部大樓當暑期工讀生小妹,見過你幾次。”婷婷沒說出口的心裡話是:每當他從走道經過,所有女職員的眼睛全部有志一同跟著他的身影打轉;甚至聽說有些心機重的女職員,事先打聽好他經過的時間,然後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跟他來個迎面擦肩而過,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好飛上枝頭當鳳凰,可惜到頭來證明一切都是白費心機。

“原來如此。幸會,婷婷。”安希徹跟著葉芯喊她婷婷。

“你好!”婷婷略顯拘謹地抬眼注視他,孰知這一抬眼,原本拘謹的神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笑意漸濃漸滿,滿到都快溢出眼眶,只好緊咬著下唇,一副很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超壓抑表情,徑拿兩顆骨碌骨碌滾動的眼珠子左瞧瞧葉芯右瞧瞧安希徹,再右瞧瞧安希徹左瞧瞧葉芯,瞧得兩人一頭霧水。

“婷婷,你幹嘛用那種曖昧的眼神不停地轉來轉去瞧著我們?”葉芯沒好氣地在心中加啐一句:沒禮貌。

“這個嘛,呃……這個嘛……”婷婷感到為難地抓抓腮幫子,欲言又止。

“什麼這個那個,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

“好,那我就有話直說。咳……”婷婷清了清喉嚨:“因為安希徹先生的嘴巴沾著你的口紅漬。” 婷婷此話一出,站在其他角落的店員一個個湊過來睜大眼看看葉芯再看看安希徹,接下來,不約而同撝著嘴轉身笑不可抑。

“……”葉芯將身邊的安希徹扳過身面向她,果然清楚看見安希徹的嘴唇沾有她的粉橘色口紅漬,不由得臉蛋一熱,急忙伸手去揩拭,就在她的指腹碰觸到他溫潤柔軟唇片的當下,猛想起這個動作太過親暱,趕緊將手縮了回去,轉而從皮包裡拿出面紙。

“我幫你把嘴巴擦乾淨。”表面上,她好心要幫安希徹擦掉口紅漬,骨子裡卻是打著要用力胡亂擦痛他的嘴巴,實則趁機好好修理教訓他一頓的算盤。

“謝謝,我自個兒擦就行了。”安希徹俊眸一瞥,瞥見她的嘴角噙著一抹不懷好意的賊笑,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一把截走她手上的面紙,自顧自地擦了起來。

“阿芯姐,我們還在等著聽你的說法哪。”婷婷眨巴眨巴著眼睛。

“說法?你們要我說什麼?”

“說……為什麼安先生的嘴巴會沾上你的口紅。”這問題,隨便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接吻沾上的,婷婷多此一問,無非想藉由這次的抓包,跟葉芯拗個迴轉壽司或者唱KTV什麼的。

“這……”葉芯本以為只要安希徹擦掉嘴上的口紅漬,那麼這件事就船過水無痕,哪知婷婷帶頭緊咬不放,纏著要她給個說法,令她無力招架,連忙向安希徹投去求救的眼神,他卻當作沒看見,袖手旁觀,氣得她在心中猛翻白眼。就在她一個頭兩個大之際,有三、五個客人走進店裡,葉芯像見到救兵般,馬上端出老闆架子指示婷婷等人:“快去招呼客人。”客人上門,婷婷等人自是不敢怠慢,分頭接待客人去了。

“對了,你是要回公司還是回家?我開車送你。”適時解了圍的葉芯急著要送走他,免得客人一離開,婷婷等人見到他,又再度圍著她討說法。

“不必麻煩,我搭出租車回去就行了。”安希徹剛毅的嘴角戲謔地提起,黑沉沉的亮眸深深睇了眼她,搖頭哂笑。

“你是第一個希望我快走不留的女孩。拜拜。”他灑脫擺手,帥氣踏出店門。快走不留?呃……形容得倒挺貼切的。只是,為何安希徹一如我所願走人,我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悵惘攏上心頭?噢!不想了,算算時間歌仔戲應該已演完散場了,我這就去打電話給達邦哥,向他解釋為什麼我戲看一半就落跑……

兩扇落地玻璃自動門從中間向左右滑開,葉芯一踏進銀行,先填妥提款單,再走到號碼機前抽了一張號碼牌,她瞄了下需等待人數顯示16的數字,就找了個位子坐下來耐心等候。葉芯低眉沉思……十分鐘前,她接到雪姨來電告知,家裡有八、九個名牌包要出脫,叫她這兩天找時間去一趟。葉芯一聽,眼睛亮了起來,馬上跟雪姨喬好時間,約定傍晚五點前去收購包包。她嘴角向上彎折,折出一朵淺笑。回想起跟雪姨同仇敵愾的結識經過……

去年盛夏的一個午後,她汗涔涔排著長長的隊伍買電影票,發現前面有人插隊,她看不過去,大聲斥責,排在她後面的雪姨開口助陣聲援,於焉,兩個不相識的人同一鼻孔出氣,你一言我一語,把插隊的人罵得頭越垂越低,趕緊走為上策。兩人見狀會心一笑,頗有英雌惜英雌之感,接著,就天南地北聊了起來;這一聊,才知道兩人年紀足足差了兩輪,不過,說起話來卻很投機又投緣。後來索性把兩人的座位劃在一起看電影。散場後,更不忘互留聯絡電話,三不五時就相約喝下午茶。也因此,葉芯從雪姨口中得知,雪姨十八歲就飄洋過海嫁給日本黑道大哥,成為“極道之妻”。十年後,黑道大哥在一場兩幫人馬火併時不幸中彈身亡,雪姨決定離開日本這個傷心地,返回台灣獨自經營“慕情酒店”,生意不惡。

有一次,兩人在“星巴克”喝咖啡閒聊時,葉芯說出開二手店最怕貨源不足,熱心的雪姨聽在耳裡放進心裡,回去後就告訴旗下的小姐,若想將客人送的名牌包出脫換現金,可交由雪姨處理,保證賣到好價錢。小姐們一聽,果真很捧場地把名牌包委託雪姨,雪姨都會把包包集中起來,等累積到十個左右,就一通電話通知葉芯前去收購。而,貼心的葉芯都會在信封袋寫上包款和收購價,然後將現金放入信封內,方便雪姨把錢交到賣包包的小姐手裡。今天由於店裡已購進幾個包,她擔心身上的現金不夠,為了保險起見,才會跑來銀行提款。

葉芯想到這裡,銀行的廣播再度播報:“來賓三百三十九號請至六號櫃檯……” 葉芯看著捏在手心印著三百四十一的號碼牌,心想:太好了!再等兩個就輪到她了。葉芯略感疲憊地手按住後頸扭扭脖子,這一扭,眼角余光跟一名站在她後面斜對角的年輕男子的眼睛不經意交會,該名男子顯得有些驚慌地調離視線,低頭假裝看報紙。葉芯當男子害羞,也就不以為意地繼續扭動脖子,直到廣播叫三百四十一號時,她才從座位彈起,朝指示的櫃檯走去,將存摺跟提款單交給行員。行員的辦事效率不錯,很快就把存摺跟兩疊千元鈔遞上櫃檯。

“謝謝。”葉芯把鈔票放進她斜背在胸前的流蘇包裡,轉身離開銀行,完全沒注意到那名年輕男子放下手裡的報紙,悄悄尾隨她走出銀行,朝門外跨坐在一台未熄火的機車騎士點了個頭,機車騎士頷首表示知道了,緩緩騎車緊跟在後。就在葉芯行經騎樓的大樑柱時,男子見機不可失,一個箭步上前,用力將她推撞向樑柱。

“唉唷!”無故挨撞,葉芯吃痛之下,回頭看是哪個走路不長眼的冒失鬼撞她,赫然看見有一隻手在拉扯她流蘇包的肩帶,她脊骨一涼,警覺地蹲下去雙手護包,兩人展開一陣拉扯。

“還不放手!你找死啊?!”男子見她拚死抵抗不肯鬆手,粗暴地啐了句,狠踹她一腳,痛得她把身體弓得像只蝦子,扯破喉嚨放聲大叫:“搶劫!”她高分貝的喊叫聲驚動店家紛紛跑出來探頭探腦,一名鮪魚肚阿伯更是見義勇為地抄起一支球棒跑了出來。

“有人來了!快!快上車!”守在一旁接應的機車騎士見苗頭不對,急得大喊。男子聽到同伙的催促,連一秒鐘都不敢逗留,拔腿奔過去跳上機車,揚長而去。

“可惡!”葉芯顧不得痛,奮勇起身睜大眼睛想記下機車的車牌號碼,才發現該機車根本沒掛車牌,令她氣得直跺腳。

“少年郎好手好腳不去吃頭路,只會動歪腦筋搶劫,真的有夠『謝世謝症』。”阿伯望著無用武之地的球棒猛搖頭。

“謝謝您!多虧您的出現,才將搶匪嚇跑。”她 再三折腰致謝。

“哪裡!哪裡!”阿伯客氣地笑咪了兩枚豆豉眼,旋即斂住笑容。

“小姐!你受傷了。”

“嗄?!”經阿伯這一說,葉芯這才低頭檢視自己的兩隻手肘跟兩個膝蓋都擦破皮,正泌出一顆顆鮮紅血珠,她裝堅強苦笑道:“沒關係,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就算是小傷也要盡快就醫擦藥,免得傷口感染,那就糟了。”

“是,您說的是。我這就去看醫生。再見。”葉芯向阿伯揮揮手轉身離開,呃……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哪來的力氣跟勇氣,竟敢跟搶匪拉扯不休,只知道這會兒她渾身上下的骨頭像被卡車輾過似,這裡酸那裡痛。

“阿芯!你這是……”安希徹一下車,倒抽呼息。

“出了什麼事?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沒什麼,只是遇到搶匪、差點當街遭搶罷了。”葉芯一派輕鬆地回答。

“你看你的額頭、臉頰、脖子、手肘、膝蓋都受傷了,還說沒什麼!”安希徹氣急敗壞一抹臉。二十分鐘前,他接到葉芯來電,她在電話中甜甜問他有沒有空、能不能幫她一個小忙,他都還沒答腔,她已吐出一串地址,約他在這間診所門口見面。他沒多問,也沒多想即驅車前來,哪知一見面才知她掛彩了。

“這點皮肉傷對我而言算小Case,不要緊啦!要緊的是我的皮包在我打死不放之下,很慶幸沒被搶匪搶走。”她 為護鈔成功感到沾沾自喜,咧著嘴兒笑呵呵

。“老天!你簡直要錢不要命!”他為之氣結地對著她不知死活的笑臉吹鬍子瞪眼。

“你……”她護衛地昂起小巧下巴。“我皮包裡頭原本有十萬,加上剛提領的二十萬,總共三十萬。我親愛的安希徹先生,三十萬不是三十元耶,要是被搶了,你說我得賣多少個二手包才能賺回來?”

“沒錯!三十萬你必須賣很多很多二手包才賺得回來。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搶匪身上預藏著刀械或者扁鑽什麼的,在情急之下捅你一刀,讓你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請問,為了三十萬賭上自己的性命安危,划算嗎?”

“這……可是那個搶匪並沒拿刀或拿扁鑽哇。”經他這一分析,葉芯才開始感到害怕。

“這次算你走運,下次可就難說了。”

“下次?呸呸呸!我拜託你那張烏鴉嘴,能不能揀點吉利的說?”她直呸到嘴巴快歪掉,問道:“我可以上車了吧?”

“上車?不,你得先答應我,以後絕不再魯莽行事,才准上車。”

“你……”她迎視上他沒得商量、絕不妥協的鋼鐡般眼神,如斯忖著:雖然他說話的口氣有點衝,聽起來有點剌耳,不過,他的出發點是為她的安全著想,不是嗎?當她這麼解讀時,一股被關愛的感覺甜上心頭,於是,綻笑如花點頭如搗蒜。“好!我答應你,以後絕不魯莽行事。現在,我可以上車了吧?”

“慢著,先別急。你還沒告訴我,你在電話中要我幫你一個小忙,這所謂的小忙是指?”

“我跟人約好五點到府收包包,這會兒我渾身是傷,怕提不動包包,偏偏今天店裡有兩名店員同時請假,現在又適逢下班時間,我若叫一名店員陪我去,店里肯定會人手不足,所以只好向你請求支持,呃……我想,陪我去收包包,對你這個日理萬機的準接班人而言應該算是小事一樁吧?”

“的確是小事一樁,請上車。”他風度極佳地為她開車門。

“謝謝。”葉芯一手攀著車門一手按著腰,十分笨拙十分吃力地小心翼翼坐進車子裡。

“你的腰?”

“我的腰被搶匪狠狠踹了一腳。”

“這個該死的渾帳搶匪!”他青筋猛爆,握拳重槌引擎蓋,砰然巨響引起路人掉頭側目。

“我、我、你……下次,我是說,萬一,不幸很倒霉真的還有下一次,不管皮包內有多少錢,我保證不反抗,乖乖把皮包雙手奉上給搶匪,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他勃然大怒的樣子看起來挺嚇人的,她連忙出聲安撫。

“……”他臉很臭卻帥氣不減地氣呼呼坐上駕駛座,長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方向盤,足足生了三分鐘悶氣,總算開了金口:“說吧,我們要去哪裡收包?”

“民生東路五段。”

“阿芯!你受傷了?”聽到門鈴聲,雪姨趿著拖鞋趴搭趴搭走來開門,一看見傷痕累累的葉芯,忙拉著她的手,心疼地好生端詳。

“我、我走路時不小心摔一跤,醫生說不要緊,過兩天就好了。”葉芯不想雪姨為她操心,乾脆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以後走路千萬要小心,知道嗎?”

“知道了。”

“知道就好,來!快進來。”雪姨像在迎媽祖般將她扶進客廳坐在沙發上,還塞了個柔軟的抱枕墊在她腰部,讓她得以不吃力地舒適坐著。雪姨眉頭打結,碎碎叨唸:“我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麼受傷了也不打電話跟我說一聲?要是我知道你受傷,就自己把包包送到店裡,不必你拖著受傷的身軀大老遠跑來。”

“您分文不取幫我收集包包,我已經感激不盡,怎好意思勞駕您親自送包包去店裡?”

“阿芯,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根本把我當外人。”雪姨佯怒地當場垮下臉。

“不,不是的!雪姨……”她急得直搖手。“瞧你急得臉胚子都紅了,放心,我是跟你鬧著玩的。”

雪姨笑咪咪拍拍她的手背,這才想起忘了招呼一直站著的男人,怪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只顧著跟阿芯說話,竟把帥哥晾在一旁涼快,你快請坐啊。”

“謝謝。雪姨您好,我是陪阿芯來收包包的安希徹。”

“嗯,人長得帥嘴巴又甜……阿芯,你幾時交到這個帥哥男友?”雪姨對他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雪姨,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男』性『友』人,如此而已。” 聽到葉芯將兩人似有若無的情愫撇得一乾二淨,坐在她身邊的安希徹很不滿意地從鼻腔嗤哼了聲,扭頭瞅她,瞅見她眼裡閃爍著掙扎、不確定的複雜眸光,當下明白上次他藉由強吻表達情意這招效果不彰,心想得找機會打鐵趁熱再來一次補強才行。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

“是啊!你們兩個俊男美女坐在一起的畫面真是賞心悅目,要是湊成一對,該有多好!”雪姨體內的媒人婆細胞活跳跳。


第四章

“雪姨!”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

雪姨蹲下身打開矮櫃,把裡頭的包包全擱在另一張沙發上面,說道:“阿芯,我正在麻將間跟朋友摸八圈,就不陪你們了。待會兒你估收完畢要離開時,記得叫我一聲。”

“嗯,您去打您的麻將,別讓三家等您一家。”

“那……恕我失陪了。”說完,雪姨轉身走進位在走道底的麻將間。

“接下來,我要做什麼?”安希徹伸展肢體問著。

“等我一下。”葉芯從皮包裡掏出錢、信封和原子筆,一一放在茶几上,別過臉告訴他:“請拿一個包給我。”

“好。”他隨手抓一個包給她。

“呃……這個機車包做過染色處理……”她上下里外看得很仔細。

“你真厲害,一眼就看出它染色處理過?”

“我吃二手名牌包這行飯,憑的就是明察秋毫的眼力,像這種五、六成新的機車包,經過染色處理後就像新的一樣,我要是傻傻分不清,以九成新的價錢收進來,準血本無歸。”

她 把原子筆跟信封推到他面前,說:“我手受傷無法寫字,麻煩你在信封寫上COACH機車包,五千元,寫完後,數五張千元鈔放進信封袋裡。”

“好。”安希徹依她所言照做。

“你做得很好。下一個。”

“喏!就這個白色包。”

“哇!是香奈兒COCOCOCOON包耶!”她如獲至寶脫口歡呼。

“我真搞不懂,你怎會看到包包比看到我還興奮?”他一臉被打敗的表情。

“你懂什麼!這是最新包款,可惜是PVC材質,價錢比皮質少了將近一半,我收……三萬。”

“看來你對每個名牌包款的年份、價錢了若指掌?”

“不了若指掌,我怎敢收包賣包做生意?”她進一步說明:“就拿這個COCOCOCOON包來說吧!PVC質地款售價約四到七萬;皮質款則十萬起跳。你若寫好,就再拿下一個給我。”

“嘿!這個包怎麼像裹著一張地圖?”

“你形容得真貼切。沒錯,它就是俗稱的地圖包。”她 湊上一顆頭顱看他握筆寫地圖包時,忍不住調侃他:“唉!堂堂『安氏集團』接班人,想必所簽署的都是動輒數十億的合約書,不像現在淨寫些零頭數字,真是太委屈你了。”

“委屈?不,論工計酬,何來委屈?”

“計酬?你……你不是義務幫我?”她怔怔楞瞪。

“當然不是。阿芯,連親兄弟都要明算賬,更何況我只是你的『男』性『友』人,如此而已。”安希徹借用她的話,來一記回馬槍。

“這……好吧。不過,你可別漫天喊價,不然我怕我付不起。”

“放心,你一定付得起。”他手指頭掃著下巴,笑得一臉算計。

“付得起是多少?你快說出來聽聽。”

“我要你付我……一個吻。”他勾挑起她下顎,熾熱的兩片唇熨貼住她的,不斷輕啃逗咬她的唇瓣,惹得她渾身輕顫,情不自禁逸出呻吟。

“你們兩個……”雪姨突然冒出聲音,驚得四片膠合的唇瓣迅疾分開來,葉芯更是滿臉通紅地藏在安希徹背後躲躲羞。

“雪姨。”安希徹乾笑一聲。

“呃……是這樣的,我忽然想到我連水都沒端給兩位,所以補端兩杯水出來 。阿芯,我把水擱在茶几上,兩位請繼續。”雪姨撝著嘴,眼睛笑瞇成一條縫,退回麻將間。

“都是你啦!”她臉色撲紅,小聲嬌斥。

“我說過下次會在四下無人的地方吻你,誰知道雪姨會像背後靈冒出來?”

“四下無人?你忘了,雪姨和三個朋友就在麻將間打麻將,難不成你當他們四個人是空氣?好了!好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她 漂亮的臉蛋紅暈未褪,舔了舔唇。

“你未收工就已支領酬勞,現在該上工了。再說今天是周五,八點以後將會湧進一波波逛街人潮,我得把握時間趕在八點以前將這些包包帶回店裡上架販賣。”

“既然我們都趕時間,那就動作快點。”

“原來你也趕時間?” “是啊!今晚七點半我有一個非去不可的飯局。”

“飯局?是不是那種找女明星、模特兒或者傳播妹作陪的飯局?”

“你很好奇我應酬吃飯時身邊有沒有飯局妹作陪?”

“我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啦!”她嬌憨地笑著承認。

“那你今晚陪我一起赴宴,不就知道了?”

“今晚?就憑我現在這副醜不拉嘰的模樣?”

“我一點也不介意。”

“你不怕大家見到我倒盡胃口?”

“果真如此,那麼,滿桌佳餚就由我們兩個享用也挺好的。不是嗎?”

“你……別開玩笑了。快點再拿一個包給我,要是誤了你這位安家大少的飯局,小女子我可擔待不起。”她 接過他從包堆裡撈出來的一個包,告訴他:“LV鉚釘斜背包……”

她動口說,他動手寫,兩人合作無間忙到六點半,跟雪姨告辭後,滿載而歸。

“……”葉芯扒兩口雞腿便當,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支肘托腮。

“唉!男人一有錢,名堂可真多。吃飯就吃飯,幹嘛還要花錢找飯局妹作陪?呃……吃好料的還有錢拿,這世上真有如此好康的事?可惡的安希徹,我問他今晚的飯局有沒有找飯局妹作陪,竟不肯正面回答我有或沒有,害我一個人坐在這里胡思亂想。咦!不對呀!我胡思亂想作啥?有沒有飯局妹陪安希徹吃飯干我底事?這……說是這麼說,可,不知怎地,一想到他身邊可能坐個妖嬌的飯局妹就感到很不是滋味,心有點兒酸溜溜。酸?天啊!我這是在吃醋嗎?莫非、莫非我喜歡上他?”她把頭搖得像波浪鼓。

“不,若彤說他花心愛把妹,我若喜歡上他,豈不萬劫不復?可是,若不喜歡他,為什麼他兩度吻我,我都沒翻臉賞他一巴掌?反而還渾然忘我,沉溺在他的吻——”

叩叩叩!敲門聲打斷葉芯的喃喃自語,她挪了挪身,端正坐好。

“門沒鎖,請進。”門開啟,出現在她眼前的人,令她無法置信,猝瞪眼。

“楊長風!我沒去找你,你倒是先找上門來?”

“你不請我坐下?阿芯,你的待客之道有待改進。”

“坐?哼!對你這種始亂終棄的愛情騙子、殺人兇手,我沒轟你出去已算是客氣,你不要得寸進尺,妄想我會請你坐下!”葉芯沒好臉色沒好口氣沒好字眼兒。

“我以為你棱棱角角的剌蝟個性會隨著自己開店做生意給磨圓磨光,沒想到你說起話來依然那麼直那麼衝那麼不中聽。”楊長風冷冷嗤笑一聲。

“就算我說話再怎麼直再怎麼衝再怎麼不中聽,我相信也沒人為此感到心碎想不開跳樓,你說是嗎?”葉芯言詞尖銳,諷了一句。

“葉芯!你……”楊長風俊俏的臉頰微微抽搐,志得意滿的上揚嘴角頓時往下撇。

“我怎樣?”葉芯氣勢磅礴瞪視著楊長風。

“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要站在我面前污染我的視線!”

“嘖……都傷成這樣了,還張牙舞爪?”楊長風幸災樂禍地露出一臉訕笑,大剌剌一躍,屁股坐上她的辦公桌角,睜著一雙肆無忌憚的眼睛打量她身上的青一塊紫一塊。

“你若不想見我對你張牙舞爪,大可走開,我保證沒人攔你。”葉芯一臉嫌惡地斜了個白眼。

“這是你說的哦。”碰了一鼻子灰的楊長風打直腿,往門口邊走邊嘀咕:“看來你對上星期跑到你店里大吵大鬧的兩個歐巴桑不感興趣……”

“站住!”她喝住楊長風,眼底燃燒著殺人的怒意。

“原來是你叫那兩個歐巴桑以買到山寨包當藉口,跑到我店裡要退貨退錢,偏又拿不出保證書,就藉故在我店裡吵鬧不休,破壞我的商譽,嚇跑店內的其他客人?怪不得那兩個歐巴桑一聽到我的店長要打電話報警就趕緊離開。當時我聽完店長的轉述,總覺得整件事有點怪怪的,此刻我才明白,那兩個歐巴桑擔心警方介入會當場拆穿她們的謊言,才趕緊快閃走人。楊長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這麼做,叫『以牙還牙』。”楊長風眼光森冷駭人。

“你帶著林菁菁闖進我的喜筵拉白布條抗議,害我在上千名賓客面前丟臉,這股怨氣一直堵在我胸口,說什麼也咽不下去,所以,我一從歐洲度蜜月回來,立刻花錢找了兩個歐巴桑隨便瞎掰個理由大鬧你的店回敬你,一報還一報。”

“見你個大頭鬼的一報還一報!楊長風!我白布條上面所寫的指控,斑斑可考,無一字捏造!不像你含血噴人誣指我賣山寨包,你這個人真是可惱可惡又可恨!”她罵起人來像刀切菜,恨不得一拳X死眼前這個討人厭的傢伙。

“怎麼?難道你的曉筠姐沒告訴你,我這個人甚麼都吃就是不吃虧?葉芯,這次我找人鬧店除了報復你鬧場外,也藉此警告你,憑我今天的身分地位,以後勢必會應邀出席許多公開場合,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又跑去給我拉白布條抗議,否則下次就絕不是找人鬧店而已。”楊長風語帶威脅。

“哦?那,你想怎樣?找人拿球棒搗毀我的店,還是找幾個小混混躲在暗巷蓋布袋毒打我一頓?楊長風!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葉芯,不是被嚇大的,你有什麼爛招奧步,儘管放馬過來!”葉芯有恃無恐。

“對了!容我好心提醒你,現在有很多報章雜誌跟電子媒體新聞台都設有爆料專線,歡迎全民當狗仔去爆料,你敢再對我叫囂,回頭我就找媒體大爆你的料。到時候你這位新科財團駙馬爺就不只在千名賓客面前丟臉,而是在全國兩千三百萬同胞面前丟臉!”

“你……算你狠!不過,你最好謹記『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句話。”

楊長風危險地瞇眼,冷下聲道:“葉芯,你開店做生意是在明處,我若隱身暗處搞鬼,在無憑無據之下,你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拿我莫可奈何。不信,咱們走著瞧。”楊長風撂下狠話,拂袖而去。

“瞧就瞧!誰怕誰呀,”葉芯沒在怕地對著楊長風的背影反嗆回去,旋即把自己重重地拋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氣越火大,她抬眸溜眼,溜見辦公桌上才吃了三分之一的雞腿便當。“被楊長風這麼一氣,胃口大開。

”她 決定化氣憤為食量,舉箸狼吞虎咽起來。

叮咚!叮咚!聽到門鈴聲,葉芯咬牙忍痛從沙發起身去開門。唉!昨天她跟搶匪力拚造成身上多處擦撞瘀傷,本以為一點皮肉之傷沒什麼大不了的,孰知一覺醒來,渾身酸痛到差點無法下床,還得用手扶著牆面才得以走進洗手間漱洗;當她從鏡子照見自己的左臉頰腫得好像嘴裡含了顆滷蛋,嚇得整個人往後退一步,急忙低頭檢查手肘跟膝蓋瘀血的部位已變成黑紫,乍看之下,很像是貼了一塊塊狗皮藥膏,模樣兒醜得可笑,她擔心以這副尊容出去會嚇到無辜的路人,逼不得已只好放自己一天假,好好在家休息。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門鈴像催命符般聲聲催,迫使她揚聲回喊道“來了。”她 齜牙咧嘴,忍著痛楚加快腳步,打開鏤花硫化門。

“厚!就算是一隻慢吞吞的烏龜都爬得比你走路要來得快……”站在門外等得不耐煩的康若彤劈頭抱怨,待定睛一看,當場傻眼。

“我的媽呀!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這……先進來再說。”葉芯掩門關上,慢動作走到沙發邊,慢動作坐下來。

“你為何受傷?快說吧!我都快急死了。”急性子的康若彤追問。

“昨天我從銀行領錢出來,遭搶匪尾隨要搶走我的皮包,我打死不給,拚命護著皮包。”

“結果呢?”

“結果搶匪跑了,我僥倖保住皮包,卻也落得渾身是傷。”

“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還好。只是外傷,沒得內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葉芯凡事總往好的方向樂觀看待。

“那,我就放心了。剛才我打電話去店裡找你,婷婷說你在家休息,我掛斷電話後,心想你這個人連颱風天店都照開不誤,今天怎會突然轉性想開了?所以跑上樓來一探究竟。”

“算你還有點良心記得我這個朋友。”她 話說得很酸。

“阿芯,你不要這麼說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康若彤涎著笑臉打哈哈。

“是,我知道你這個人有異性沒人性,見色忘友。”她 搶著接腔下註解。“是是是!我承認自己見色忘友。”康若彤笑瞇一對桃花眼。自從和麥可機長陷入熱戀,兩人黏TT膩在一起,康若彤索性包袱款款搬進麥可家,雙宿雙飛。

“呃……在愛情滋潤下,你更美了。”她 仔細端詳康若彤容光煥發的俏臉。

“真的?嘻!我也是這麼覺得耶。”康若彤一點也不客氣地笑納她的讚美,且一點也不害臊地深表同感。

“說吧!今天你怎捨得撇下你的麥可機長跑來看我?”

“天氣變涼了,我趁麥可被公司臨時調派飛一趟香港,跑回 來收拾幾件保暖衣物,順便看看你。對了!我有個空少同事外表跟你滿登對的,哪天有空,我約他出來吃飯,介紹你們認識,大家交個朋友,不知你意下如何?”沉浸在愛河的康若彤不忍見好友形單影只,想當俏紅娘。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來相親這一套?葉芯正愁不知道該如何婉拒康若彤的美意時,門鈴叮咚叮咚適時響起,葉芯解脫似地鬆了口氣。

“這時候會有誰來?”她側身撐起手肘要起身。

“別別別!你坐著別動,我去開門。”康若彤扭腰擺臀走過去應門。

“你……請問你找誰?”

“我找阿芯。”安希徹低沉的厚嗓傳入葉芯的耳膜,歪歪扭扭攤窩在沙發的她趕緊攏了攏頭髮坐正。

“你看起來有點眼熟,我好像曾在哪裡見過?”站在眼前這個手捧一束漂亮黃玫瑰花、帥到不行的超吸睛型男挺熱絡地直呼阿芯,想必跟阿芯很熟?呃……不對,阿芯這個超級宅女,朋友少得用一隻手五根手指頭就可以數完;至於“苦花魚歌仔劇團”的團員,上至當家小生小旦,下至跑龍套搭佈景的,康若彤全見過,印像中並無眼前這號人物。更何況,康若彤乃外貌協會的死忠會員,要是見過這等覯帥型男,焉有不記得的道理?

“我們的確見過面,當時,你醉得厲害。”他扯出無敵笑容。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安希徹?那晚我喝得醉醺醺,吐了你一袖子穢物,第二天酒醒後,阿芯罰我立正站好,指著我的鼻子痛罵,一直罵到她嘴酸才作罷。”康若彤側身讓出空間。

“快請進。”

“謝謝。”安希徹走到葉芯跟前,雙手奉上黃玫瑰花。“祝你早日康復,美麗如昔。”

“謝謝。”葉芯將花擱在茶几上,招呼著:“請坐。” “有沒有好一點?”他坐下後,徑拿一對佈滿關切的點漆亮眸逡巡著葉芯。

“好?別提了!今天的我比昨天還慘,全身骨頭又酸又痛不說,連紅腫都轉呈黑紫,可說是集酸、痛、醜於一身。”葉芯說得好哀怨。

“摔傷的第二天比第一天更痛,並且烏青轉黑,這情形很正常。”

“對不起,兩位,容我打個岔。”

不甘被冷落一旁的康若彤插嘴質問:“阿芯!你真的很不夠意思耶!跟安希徹交往,竟然口風這麼緊?害傻傻不知情的我老擔心自己忙著談戀愛沒時間陪你,你一個人會太孤單太寂寞,為此才會想要介紹我的空少同事給你,我、我簡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

“若彤,不是我口風緊,而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接受他。”

“你說什麼傻話!有安希徹這種超優質型男追求,換作是我,連作夢都會笑,你竟然拿不定主意?”

“超優質型男?不對,不對。”

“哪不對了?” “我記得你跟我說根據傳聞,他……”她沉吟地覷了眼安希徹。嘿!明知兩女的話題兜著他打轉,他老兄倒像個局外人似的,雙手環胸,忽兒別過左半張俊臉聆聽康若彤說話,忽兒又別過右半張俊臉傾聽葉芯回答。

“我說安希徹怎麼著?”

“你說,根據傳聞,他……他很花心愛混夜店愛把妹,換女友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聽到葉芯當面這麼說他,安希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似乎對流言蜚語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十分沉得住氣地沒吭聲。

“阿芯,所謂根據傳聞的『傳聞』這兩個字,通常意味著:造謠、中傷、詆毀、不可考、不負責、無中生有、以訛傳訛……諸如此類等等;因此,對於傳聞我建議你左耳進右耳出,聽听就好,切莫當真。”康若彤媚陣瞥高,撇得一乾二淨,接著,識趣表示:“既然有安希徹陪你,那,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若彤,你先別急著走,再陪我多聊兩句嘛。”

“這……”康若彤似有牽掛地轉頭看一眼窗外。

“不行,天黑了,我得趕回去洗手作羹湯,這樣麥可一回到家就可以吃到熱騰騰的晚餐。”

“不會吧?以前你只會燒開水沖泡麵,現在居然可以下廚煮晚餐?” 葉芯瞠目結舌,頗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之慨,同時更嘆服愛情力量竟大到足以徹頭徹尾改變一個人。

“麥可燒得一手好菜,我在他的調教之下,大有『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潛力。不信的話,哪天我燒幾道拿手菜讓你嚐嚐,你就會知道現在的我變得有多賢慧。”

康若彤突然湊近臉跟她咬耳朵:“好好享受甜蜜的兩人世界。”康若彤淘氣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揮揮手。“我走了,拜拜。”

隨即來去一陣風似地消失在門外,留下兩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晌,葉芯這才開口:“呃……我注意到,剛才我跟若彤談論你的傳聞時,你一臉無動於衷,好像對這些不利於你的流言蜚語百毒不侵?這令我感到很不可思議,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一點也不不生氣?”

“生氣?哈!”他牽了牽嘴角,解嘲一笑。

“阿芯,你知道傳聞有多扯多誇張嗎?只要我一個不小心對某個女孩多瞄一眼,跟某個女孩多聊兩句,或者和某個女孩笑一下,那些女孩馬上被撞見的好事者渲染成是我的新女友,致使我花名在外。一開始,聽到這些連我都搞不清楚緋聞女主角是誰的莫名其妙緋聞時,簡直氣炸了,不斷否認,極力澄清。哪知道費盡唇舌好不容易才澄清完一件,很快又爆出一件,搞得我煩不勝煩;後來終於想通嘴巴就長在人家臉上,人家愛怎麼說我根本管不住,於是反過來要求自己對這些亂七八糟的緋聞一笑置之,不予理會。”

“原來大財團的富二代除了在物質享受方面令人稱羨外,其一舉一動就像被飼養在玻璃魚缸裡的金魚,毫無遮掩地被人窺視被人扭曲被人妄加揣測?我想你心裡所承受的壓力肯定不小?”

“你口中的壓力是指緋聞嗎?不,既然不予理會,再多的緋聞對我已無壓力可言,真正令我感到壓力大到快透不過氣來的,是大家都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態,等著看我正式接班後,『安氏集團』的業績走勢圖,是向上揚還是向下掉?若向上揚,我算是『虎父無犬子』;要是向下掉,那麼,我就會被譏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聽你這麼說,顯然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你,過的並非我們升斗小民所想像中的那般事事稱心事事如意?”

“是啊!再多的財富也無法保證事事稱心如意。好了,關於我的話題就此打住。今天,我除了探 視你,也為你帶來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最近我運氣背到喝水都會塞牙縫,極需好消息來鼓舞一下down到谷底的士氣。”從兩個歐巴桑到店裡吵鬧、遭遇搶匪,連討厭鬼楊長風都敢來警告她,令她大嘆自己真的是衰衰衰,衰到牽絲!

“你的『苦花魚歌仔劇團』所提出的地方戲曲補助申請,經由基金會的評審委員審核後已核准下來,每年貴團將可拿到兩百萬補助金,為期三年。”

“真的?太好了!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葉芯雀躍地從沙發跳起來,霎時她發出一聲“啊”的慘叫,整個人宛如遭人隔空點穴般定住,表情十分痛苦地把細緻的五官皺得嘴歪眼斜。

“你……怎麼了?”安希徹的心臟重重一跳,掌心微微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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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09:36
第五章

“我的右腳抽筋了。”

“抽筋?”他吐出屏息三十秒的呼吸,問道:“還痛嗎?”

“感覺好多了。”她 撇唇朝他脆弱一笑,臉上痛苦表情淡去。

“我扶你坐下。”他托住她的手肘讓她坐下,隨手把茶几上的黃玫瑰花束掃到一角,指示:“來,把你的腳抬放在几上,我幫你按摩一下。”

“這,怎麼敢當!”她受寵若驚騰紅臉……安希徹,這個身家千億的豪門貴公子要紆尊降貴充當按摩師幫她按摩?該不會是她在作夢吧?

她不動聲色偷偷捏自己一把。呼!好痛,顯然她不是在作夢。“說什麼不敢當。”他黑眸沉沉,以不容她違抗的命令口吻:“經由按摩可以暢通氣血促進血液循環,你還不快點照著我的話把右腳放上去?”

“喔。”葉芯恭敬不如從命地把裹著焦糖色棉質七分抽繩褲的右腳抬高放在几上,安希徹拉起她的褲管卷至膝上,力道拿捏得宜地一下又一下按撫她細緻的白皙小腿肚,葉芯舒服地閉上眼睛,整個人放鬆下來;這一放鬆,令她不禁回想起大四那年萌生開二手精品店的念頭,為了籌措資金,畢業後不僅白天上班,下了班還馬不停蹄趕到補習班坐櫃檯招生;遇到假日更跑去世貿展館當ShowGirl,所賺到的每一塊錢都存入銀行戶頭。每天吃兩片土司配牛奶打發早餐,中午吃不加滷蛋不加貢丸的切仔麵,晚餐到自助餐也只點便宜的青菜豆腐,什麼魚呀肉呀都捨不得點,省吃儉用到近乎虐待售己的地步,終於,“芯的二手精品店”如願開張了。然而,從開店初期的跌跌撞撞到今天的業績蒸蒸日上,這一路走來的個中滋味,她點滴在心頭……

“有沒有覺得好一點?”他揚眸定睛柔聲輕問,孰知這一問,意外觸動她心底那根纖細易感的神經,猛想起自己已好久好久好久不曾如此被呵護,因而“哇”地一聲,失控的淚水潰了堤。

“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笨手笨腳捏痛你了?”他臉色登時刷白變灰。

“嗚……”這些年來,蓄積在心中的層層壓力化為淚水,她盡情釋放地飆淚狂哭,哭成一朵帶雨梨花。

“阿芯,若是我不小心捏痛你,我鄭重向你說聲對不起,只求你收住淚水別哭了,你這一哭,把我的心都哭慌哭亂了。”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她瘦削的肩膀哭得一聳一聳。

“沒有,嗚……你沒有捏痛我,而且被你這一按撫,嗚……我整個人感覺無比舒暢。”

“嗄?那你哭什麼?”

“我哭……那是因為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才會一時感觸落淚。”

“原來你喜歡被呵護?那還不簡單,從今以後,我會把你捧在手心百般呵護。”他笑著屈指輕輕彈去她臉上的淚珠。

“真的?”她止住淚,晶瑩似露珠兒的淚水顫於睫。

“嗯。”他表情十分篤定地點頭。

“謝謝你!你真好。”葉芯破涕為笑,兩手張開似蝶翼撲圍住他頸脖,把臉埋在他左邊胸膛一鼓一鼓的位置,聆聽他鼓動的心跳聲;安希徹則是將臉棲息在她肩窩,徑拿一管高挺俊鼻吸嗅她從毛孔散發出來的淡淡體香。此時無聲勝有聲。忽然, 葉芯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破壞了整個美好氣氛,她尷尬地忙將臉孔從他胸膛撤走,頹下雙肩,塢著發燙的紅臉蛋,呻吟:“真是糗死人了。”

“不糗、不糗,一點也不糗。阿芯,都怪我不好,沒注意到已經快七點了,難怪你的肚子會餓到咕嚕咕嚕叫。”

安希徹話鋒一轉:“『苦花魚』順利爭取到補助金,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找間餐廳好好慶祝一下?”

“照理說我應該舉雙手附和你的提議才對,可是,今晚不行,改天吧。”

“為什麼要改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慶祝,不好嗎?”

“不是不好,而是外頭天黑了,我擔心自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醜模樣走在路上會嚇到路人。”

“這就太可惜了。”他那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瞳眸戲謔一閃。

“可惜?”

“是啊!秋蟹正肥,我來時已訂妥包廂,準備邀你一起大啖野生螃蟹……”他動之以“食”,引誘她的味蕾。

“野生螃蟹?”想到肥美多汁的蟹肉蟹膏,葉芯饞得猛吞口水,腦袋瓜緊急提出對策:“也許……也許我可以戴上大口罩遮掩一下,等進入餐廳包廂後再拿掉口罩,這麼一來,肯定不會嚇到任何人,你說是嗎?”她火速打開抽屜取出口罩,朝他揚了揚。

“是。”

“好極了!就這麼辦。”葉芯低落一整天的心情倏地從谷底翻升,當她眉飛色舞地抬起頭時,跟他熾熱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他像塊磁鐵般吸引著她不自覺地一寸一寸把臉偎過去,眼看著四片熱唇即將磁吸在一起時,她的手機鈴聲大作,害她嚇了一跳,拿起几上的手機接聽。“達邦哥,是你啊。真巧!我正想打電話給你,你剛好打來……噓!你別說話,先聽我告訴你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難掩興奮的語氣搶話:“我們『苦花魚歌仔劇團』的讚助金申請已經核准下來。達邦哥!我們將有三年不必每個月為戲班子發薪水苦惱,東挪西湊……咦!聽到這個好消息,身為副團長的你聲音怎麼聽起來一點也不喜悅?達邦哥!你是不是有心事……沒有?沒有就好。對了!達邦哥!我和希徹打算去吃螃蟹慶祝,你人在哪裡?要不要一起去?我們可以等你……是哦?你人在宜蘭?那就算了,等到你來餐廳早就打烊了。不過,你放心,我會連同你那份多嗑幾隻螃蟹。好啦!我的話已經說完,該你說了,你打手機給我是……沒事?只是問候我一聲?達邦哥,謝謝你,我很好……嗯!就這樣,拜拜。”她 合上折迭手機,告訴安希徹:“你坐一下,我進去換件衣服。”

“嗯。”

“……”聲稱人在“宜蘭”的李達邦,其實就站在葉芯租屋處大樓門外。他神情落寞地把手機放進口袋,像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攤靠在騎樓的大理石柱子上,劍眉微蹙,星目半瞇…… 今天,李達邦趁著到三峽宮廟洽談酬神戲碼之便,興匆匆跑到店裡找葉芯,不料卻撲了個空,一問之下,才知道葉芯受傷在家休息。聽到阿芯受傷的消息,李達邦的心整個揪著疼唷!六神無主趕至葉芯住處欲探視時,猛然想到正值晚餐時間,應該帶個外賣上樓和阿芯一起吃,卻不知受傷的阿芯有沒有特別想吃點什麼?李達邦心想,與其自己胡亂瞎猜一通,倒不如直接去電問葉芯來得迅速確實。沒想到手機那端傳來阿芯裹著幸福糖衣的甜美聲音告訴他,她正準備和安希徹外出吃螃蟹,還禮貌地邀他一起前往。想到這裡,李達邦譏誚地搖頭哂笑,苦透透忖著:李達邦啊李達邦,灑泡尿照照自己吧。人家安希徹是個帥氣有型的豪門貴公子,而你呢?一介戲棚上舞刀弄槍的窮光蛋武生,憑什麼跟安希徹爭奪阿芯?這是一場還沒開始就勝負已定的競逐,你就別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這時候,李達邦眼梢瞥見葉芯和安希徹手牽手從大樓門廳走出來,身形一閃,閃到大理石柱子的陰暗面躲藏,拿兩道痛楚、猶不失犀利的眼神看著兩人坐進價值不菲的“保時捷”跑車,絕塵而去。雖說李達邦早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絕非安希徹的對手,然而眼巴巴看著自己從小就偷偷暗戀的阿芯和別的男人親密地十指緊扣出現在自己眼前,李達邦此刻的心仍被撕裂得支離破碎,但聞他宛若一隻受傷的野獸般發出一聲沉痛的哀鳴,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 李達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遠,直到兩條腿酸到再也走不動了,正好看到緊臨超商的巷子口有間麵攤,於是走進去揀了張最靠外頭的桌子坐下來歇歇腿,順便祭祭五臓廟。

“請問,要吃點什麼?”見客人上門,腰圍中廣的老闆搓著雙掌上前招呼。

“一碟小魚乾花生米,再切一份鹵牛肚跟豬耳朵,再來一盤九層塔炒螺肉以及半打罐裝啤酒。”李達邦認為酒菜是每個人在失意時的最佳良伴。

“好,馬上來。”老闆先切好滷味,接著開大火炒螺肉,在起鍋前扔一大把九層塔入鍋快速翻炒兩三下,熄火,香噴噴盛入盤子,連同滷味跟啤酒一起端上桌。

“……”李達邦悶悶不樂地舉箸夾一筷子九層塔炒螺肉送進嘴裡,再“啵”一聲拉開鋁環,仰頭灌一大口啤酒。哪知微苦帶澀的酒液入喉,竟令他灰敗的心情越發晦暗,他直覺是喝太少了,索性卯起來幹掉整罐啤酒,他隨性地伸手胡亂一抹,抹掉殘留在嘴角的啤酒泡沫,再拿起一罐拉開鋁環,咕嚕咕嚕猛灌,奈何依舊澆不熄心中那把燒得熾烈的妒火,反而愁腸百結越喝越鬱卒,莫非真個應驗了“藉酒澆愁愁更愁”?

“唉!”李達邦重重一嘆,再喝。

“達邦!嘿!真的是你。”一記厚掌朝著低頭喝悶酒的李達邦肩膀重重一拍。

“你……楊長風?”李達邦微醺的臉驀地一沉。

“是啊,好久不見。”楊長風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剛才開車時,楊長風犯煙癮想哈根煙,摸遍襯衫和西褲的口袋就是找不到煙,於是就把車暫停路邊走進超商買煙,出來時無意間發現李達邦一個人坐在麵攤喝酒。

“誰叫你坐下!楊長風!識相的話,趁我還能控制拳頭不把你那張堆滿虛情假意的笑臉打爛前,還不快滾?!”李達邦結屎面,開口趕人。

“達邦,你……你忘了以前我們是很麻吉的兄弟?”

楊長風所言不假,“苦花魚歌仔劇團”陰盛陽衰、寥寥可數的男性中,除了李達邦就是幾個年紀大到足以當父親的老樂師,因此常常到劇團找曉筠的楊長風很快就跟李達邦成為一對好哥兒們。

“以前算我瞎了眼,才會跟你這種人稱兄道弟。楊長風!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跟你的交情早在曉筠含恨躍下的那一刻宣告結束。”

“達邦,我承認,我不該辜負曉筠對我的一片情意,然而,我萬萬沒料到生性溫馴的曉筠會採取那麼激烈的手段跳樓輕生。曉筠的死,大家都把矛頭指向我,罵我是負心漢是殺人兇手,葉芯甚至為此跑去大鬧我的喜筵,讓我在諸多賓客面前丟臉。事情傳開後,大家更是不斷地在我背後指指點點,我幾乎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達邦,我已經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你就不要再苛責我了,好嗎?”憑著兩人過去 的好交情,楊長風心裡比誰都清楚,李達邦是個名副其實的刀子嘴豆腐心外加耳根軟,只要自己肯低聲下氣認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李達邦肯定會買賬。
果不其然,聽到楊長風坦然認錯,李達邦因怒氣而緊繃的臉部線條隨著態度的軟化放柔了清冷神色。楊長風見哀 兵之計奏效,連忙轉移話題:“呃……瞧你失魂落魄的模樣,該不會是跟葉芯吵架吧?”楊長風覷了眼桌上狼藉的空啤酒罐,問著。

“吵架?沒有的事,人家阿芯還開口邀請我一起去吃螃蟹咧。”李達邦沒力地斜了個白眼。

“是嗎?那就奇怪了。”楊長風點燃一根煙哈一口,悠閒地夾在指間。

“哪里奇怪?” “我記得你老在我面前叨叨絮絮說你有多麼喜歡葉芯,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既然如此,那麼,她邀你去吃螃蟹,你理應高興都來不及的滿口答應,怎會一個人窩在這個小麵攤喝悶酒?”

“我不去,那是因為、因為……”李達邦黝黑的眸子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悵惘。

“因為什麼?”

“我……”李達邦張口茫然,抓起啤酒猛灌一大口。

“你怎麼了?說呀!”李達邦越是吞吞吐吐,越發引起楊長風的興趣,遂用感性的口吻哄道:“達邦,以前你有心事都會找我一吐為快,現在我依然樂意當你的心情垃圾桶,所以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這樣你的心情或許會好過些,否則像你這樣喝悶酒,小心傷身又傷心。”楊長風盤算過自己跟李達邦之間無任何利害關係,因此也就不吝對李達邦伸出友誼之手。

“長風!”楊長風這一番話聽在李達邦耳裡很受用,空落落的心口湧現一股暖意,不假思索衝口托出:“我不去,那是因為我不想當電燈泡。”

“電燈泡?這麼說,葉芯交男朋友了?”楊長風斜挑起半邊眉毛,續道:“憑良心說,葉芯除了有些莽撞有些得理不饒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外,模樣兒倒是出落得挺標致的,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身邊就算有追求者或有交往對像也很正常啊。話說回來,這不都要怪你……”

“怪我?”

“是啊!怪你對葉芯一味地『愛在心裡口難開』,神經大條如她極有可能未曾察覺你對她有意思。所以,我奉勸你,盡快找個時間向她做愛的告白,讓她明白你的心。”楊長風將香煙放進煙灰缸捻熄。

“愛的告白?這……”李達邦斂眉沉吟了下,黯然搖頭。

“算了。”

“算了?”楊長風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你暗戀葉芯多年,一句算了,就此甘心將她拱手讓人?”

“廢話!我若甘心,就不會獨自在這裡喝悶酒了。只是,我掂過自己的斤兩,清楚自己不論學識、長相、財富都比不上人家,不把阿芯拱手讓人又能怎樣? ”李達邦洩氣地拿起啤酒罐欲飮,這才發現半打啤酒都喝光了,回頭喊道:“老闆!再拿酒來。”

“好。”麵攤老闆不敢怠慢,再奉上半打啤酒。

“來!陪我喝一罐。”李達邦將一罐啤酒推至楊長風面前。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台北的警察抓酒駕抓得兇,待會兒我得開車回家,最好滴酒不沾比較保險。”楊長風搖手推辭。

“隨便你。”李達邦悉聽尊便,自顧自地喝起來。

“對了,我很好奇葉芯的男朋友是何方神聖,竟讓你連跟他較量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就甘拜下風?”

“說起阿芯的男朋友,你不僅認識,還跟他是姻親呢。”

“姻親?快告訴我,他是?”

“安、希、徹,尊夫人的表哥。”

“安希徹?!不,不可能。據我所知,葉芯大鬧我的喜筵,當時就是被擔任總招待的安希徹表哥一臉鐵青將她連拖帶拉攆出去的。”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令楊長風的心驀地一震,繼而駁斥:“他們兩人的初見面就處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對峙立場,想必在彼此心裡留下不可抹滅的惡劣印象,這樣的兩個人怎會湊對交往?”

“這就叫……就叫……”李達邦搓著下巴想了想。“就叫不打不相識。”

“達邦,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楊長風神情緊張,不住地皺眉又皺眉。

“開玩笑?你看我這副痛苦、挫敗的失戀模樣,像是在開玩笑嗎?”

“這麼說……安希徹跟葉芯真的是一對?”楊長風的笑容僵在臉上,內心叫苦不已……話說當他如願以償當上財團駙馬爺後,有了錢便想更進一步擁有權,正摩拳擦掌準備參加立委選舉進軍政壇,一旦投入激烈的選戰,要是能得到旗下擁有數万員工選票的安希徹的支持,對他而言無異如虎添翼。原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楊長風作夢也想不到,向來跟他不對盤的葉芯跟安希徹竟是一對!更糟的是,幾天前,他才跑到葉芯的店裡嗆聲,挑明歐巴桑鬧場是受他指使,此舉也使得他和葉芯當場撕破臉,這……萬一、萬一葉芯挾新仇舊恨慫恿安希徹不要支持他,將為他的選情埋下隱憂。

“我騙你做什麼?”李達邦一抹臉,壓低音量道:“幾個月前,我親眼撞見安希徹只穿著背心汗衫從阿芯的洗手間出來。”

“有這種事?”楊長風倒抽一口氣,忖著:若非兩人交情匪淺,安希徹怎會只穿著背心汗衫?嘖……這畫面未免太曖昧太有想像空間。不!不可以!葉芯絕不可以和安希徹在一起,否則定會波及他的選情,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從中破壞,讓葉芯跟安希徹的戀情告吹才行,可,該從何下手?唉!真是傷腦筋。

“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

“沒、沒什麼。”楊長風已經沒心情敘舊,起身告別:“很抱歉!我約了朋友到家裡談事情,不能再陪你聊下去。”

“既然你約了人,我就不留你了。”李達邦無所謂地夾菜配酒。

“你……喝這麼多,一個人沒問題吧 ?”

“安啦!區區一打罐裝啤酒醉不了我的。”

“那麼,你今晚……”

“我的小貨卡就停放在阿芯住處附近,等我喝夠了自會折回去,今晚我就睡在貨車上,等天亮 再開車回宜蘭。”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楊長風揮手告別,甫轉身,眉頭不自覺深鎖,腳步更是顯得無比沉重……

“葉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瘦高斯文男一見到葉芯出來,立刻趨前遞上名片。

“陳先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葉芯從印著“天韻傳播公司』執行製作陳翰的名片上抬眸詫問。

“咳,事情是這樣的……”陳翰握拳輕咳了聲,說道:“我們公司著手籌拍的八點檔偶像劇『緣來愛上你』,有一場男、女主角在二手精品店,兩人不約而同看上一個名牌包的場景;為此,我跑遍台北知名的二手精品店,覺得貴店的裝潢格調最棒最符合我們的劇情所需,所以冒昧前來商借場地。”

“你要藉我的店拍戲?很抱歉,這……恐怕不方便。”雖然葉芯嘴裡這麼說,但聽到陳翰推崇她的店最棒,葉芯不由得把得意全寫在臉上。當初店面擴大重新裝潢時,不論動線、牆面、地磚、照明燈具或者櫥櫃的木料挑選,她全程參與,不斷地跟設計師再三討論。完工後,整間店面洋溢著一股低調奢華風,完全符合她的要求,讓她滿意極了。

“不方便?”

“是啊!我開店做生意,怎麼可以把上門的客人拒於門外,封店供貴劇組拍戲?”

“原來你所謂的不方便是指這個?”陳翰頓時鬆口氣,露出一絲靦腆笑容。

“不好意思,這都怪我沒把話說清楚。”

“哦?”

“只要你肯慷慨出借,我們劇組可以等貴店打烊後再進行拍攝,絕無封店的問題。”

“若不必封店,我倒是可以認真考慮一下。”葉芯正在評估時,剛賣掉一個名牌包的婷婷為客人結完帳後,代葉芯問道:“能不能請問你這齣戲的男女主角是?”

“丁寶妮和徐凱強。”

“你是說『漂亮寶貝』丁寶妮和徐凱強?”婷婷喜得燦亮眼。

“阿芯姐!他們兩個是偶像劇的一哥一姐,由他們搭檔演出的每一檔戲都很夯,有著極高的收視率。”婷婷不愧是追星一族,對當紅偶像動態如數家珍。

“是嗎?”葉芯對偶像興趣缺缺,不過,要是丁寶妮和徐凱強真如婷婷所說的擁有高收視率,不就意味著兩人主演的戲有著龐大的收視群?那麼,她若答應出借店面拍攝,對“芯的二手精品店”而言,不就等於透過戲做免費的電視宣傳?再者,她不止一次從報章雜誌看到,只要曾在收視率佳的偶像劇入過鏡的場景都會吸引大批粉絲們懷著一種朝聖的心情前去參觀消費,帶動可觀的商機……葉芯越想越覺得出借店面拍戲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

“葉小姐,我們劇組為了感謝店家提供拍攝場地,除了支付場地費之外,在片尾都會打上贊助廠商的名稱做為回饋。”打蛇打七寸,陳翰很懂得店家巴不得在電視上強力曝光的心理,很上道的祭出甜頭。

“好吧!在不影響做生意的前提下,我答應出借場地。”聽到陳翰做出這等承諾,葉芯覺得自己再不答應的話豈不是傻瓜。

“一言為定!等敲定拍攝日期,我會通知你。”

“好。” “謝謝你。我就不打擾了。”陳翰臨走前看了婷婷一眼,問道:“你叫?”

“我叫婷婷。” “你很大方,模樣也很上鏡頭,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臨演在劇中軋一角?”

“我?我……行嗎?”婷婷感到很意外地曲指輕點自己的鼻尖。

“當劇中的男女主角看上同一個皮包,兩人僵持不下時,女主角會找店員過來評評理,這個店員若由你來演,肯定駕輕就熟。”

“天啊!這麼一來,我不就可以跟最喜歡的丁寶妮和徐凱強演對手戲了?”婷婷簡直不敢相信幸運之神如此眷顧她,所幸她並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機會沖昏頭,轉而問葉芯:“阿芯姐,我可以當臨演軋一角過過戲癮嗎?”

“下班後是屬於你的私人時間,你想嘗試當臨時演員,我沒意見。”

“那……我就接下這個戲約嘍?”

“嗯。”

“太好了!拍攝時,我一定拜託導播給你一個特寫鏡頭。”施這點小恩小惠對陳翰而言,不過是掀掀兩片嘴皮子罷了。

“真的?這真是太謝謝你了。”婷婷眉眼笑彎彎地哈腰致謝。

“不客氣。Bye。”陳翰揮手告辭。

“Bye-Bye。”婷婷熱情地送陳翰至門口,心裡已經喜孜孜開始計劃……等戲上檔時,一定要號召所有的親戚朋友坐在電視機前觀賞她的精湛演出。萬頭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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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09:58
第六章

“發生什麼事了?”

黑鴉鴉的人群在“芯的二手精品店”外頭擠爆的景象令安希徹為之一愣,猜想該不會阿芯又推出什麼“買大包送小包”或者“滿千送百”的促銷活動,吸引客人前來瘋狂大搶購吧?不,不對!已經十點半,阿芯理應拉下店門,在裡頭核對今日的賬目,外頭怎會出現滿坑滿谷的人群?滿腹狐疑的他寸步難行,好不容易尋得一空隙,馬上眼捷手快側身鑽進去,跟大夥人你推我擠。

“喂!你踩到我的腳啦!”一名胖妹扯開嗓門大叫,火冒三丈地睜大一對瞇瞇眼瞪著安希徹。

“對不起,對不起……”安希徹致上一迭聲抱歉。唉!短短不到十公尺的路程,竟耗掉他七、八分鐘才擠到最前面,他仰天長吁一口氣,再度舉步要往前走時,突遭一名警衛伸出手臂硬生生將他攔下,冷道:“不准進去。”

“我要進去找店老闆。”

“我管你是要找店老闆還是店小二,上頭交代裡頭正在拍戲,閒雜人等一概不准進去。”

“拍戲?”這一個星期,安氏集團在上海、北京所投資的百貨公司相隔兩天開幕,安希徹這個未來接班人特地飛去剪彩,接著又馬不停蹄飛到海南島主持觀光飯店的破土儀式。白天公開行程結束,晚上還要跟公司派駐在當地的高階主管餐敘聽取簡報,天天忙到他的後腦勺一碰到枕頭即睡著。不過,縱使再忙,只要一抓到空檔,他就透過越洋電話和葉芯傳情。記憶所及,葉芯不曾對他提及此事,今晚,他下飛機回到家把行李一丟,就直奔過來找她,不料卻遇此大陣仗。

“是啊!這些人全是衝著男、女主角,從全省各地聞風而來的粉絲。”

“原來如此。”安希徹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後,開口拜託:“警衛大哥,能不能麻煩你進去告訴店老闆,說安希徹找她?”

“不行。這人潮擠到爆,我若離開進去傳話,萬一場面失控,這責任我可擔待不起。”

“……”警衛的顧慮不無道理,安希徹也不便強人所難,遂探手入皮夾克口袋掏出手機打給葉芯。在吵雜的人群中,他一手搗住耳朵,然後幾乎是用吼的告訴葉芯他被堵在門外,正站在店裡看演員排演看得很起勁的葉芯一聽到他被擋駕,立刻飛也似地衝出去,嘴巴嚷嚷著:“警衛先生!他是我的朋友,快讓他進來!”

“好。”警衛點頭放行。

“幸好你這個時候來演員們還在排演,不然等正式開拍,就算我想出去帶你進來,恐怕都不行呢。”葉芯邊說邊帶著他小心翼翼跨過橫在地上的電纜線,朝她的辦公室走去。

“等等!婷婷她怎麼也跟著一起排演?”安希徹停下腳步。

“婷婷是臨時演員,在劇中所飾演的角色正是她的本行——店員。雖說只有幾句台詞的戲分,卻已經讓婷婷緊張到睡不著覺。”

“呃……婷婷看起來表情僵硬,的確有些緊張。”安希徹看了眼手裡捧著劇本、嘴巴不停背台詞的婷婷,正當他打量婷婷的同時,下意識感受到有人也正在從頭到腳打量他,他憑直覺斜眼一睨……睨見一個極為漂亮的女孩睜著一雙水汪汪大眼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瞧。他不以為意地調回眼神跟在葉芯背後隱沒在轉角,留下微炫著眼、差點回不了神的丁寶妮在心中OS:每個男人見到她莫不驚艷看直了眼,唯獨這個帥透的男人看她的眼神竟然就像看路上長相平庸的路人甲路人乙般,並未對她最引以為傲的美貌多看一眼!

“阿芯,店內有一堆攝影、燈光器材和工作人員也就算了,怎麼連你的辦公室也被佔用淪為化妝室?”安希徹看到在辦公室走動的梳頭師化妝師,俊眉很不客氣地深深打結。

“無所謂啦!總不能叫演員們到洗手間梳化吧?反正我只答應出借一晚,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可是,這麼多人,我就不能……”安希徹烏邃的眸停駐在她粉嫩嫩的唇瓣。

“你就不能怎樣?”

“我就不能為所欲為抱你親你了。”安希徹湊近她的耳畔低喃。

“你這個人怎麼老是不正經!”葉芯聽了,心跳加劇,臉兒緋紅,藉著輕打他一記手心來掩蓋羞澀。

“阿芯姐,我真羨慕你有這份好心情跟安先生打情罵俏,不像我緊張到胃痙攣兼頻尿。呃……說出來不怕你笑,從打烊到現在,我已數不清自己究竟跑幾趟洗手間了。”婷婷眉心垮垮地湊過來說話。

“別緊張。這劇中的店員角色跟你現實生活的工作相同,等於在演你自己,你只要把平常的工作態度跟應對錶現出來就行了。”葉芯出言安慰。

“我也不想緊張哇!可,不知怎地,一想到要跟兩個偶像巨星演對手戲,心情就輕鬆不起來。唉!也不知那天是吃錯藥了還是怎麼地,怎會答應當臨演接下這個角色?”

“偶像巨星又如何?不也跟我們一樣吃喝拉撒睡?”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一直把偶像巨星當神只,只差沒燒香膜拜的婷婷,繃緊的神經一根一根鬆弛開來,臉上浮現自信的笑容。

“阿芯姐,經你這麼一說,我整個人豁然開朗,不再緊張兮兮了。”

“好極了!繼續保持這種心態,我對你的演技有信心。”

“謝謝。”

“對了!你不是在排演,怎麼跑進來?”

“排演已經告一段落,導演宣布休息十五分鐘,休息過後,就要正式拍攝……”

婷婷在圓板凳坐下來,告訴化妝師:“我的鼻尖出油,麻煩你幫我補補妝。 ”

“沒問題。”化妝師熟練地挑高婷婷的下巴,拿粉撲沾蜜粉按了按出油發亮的鼻尖。這時候一陣香風襲來,丁寶妮現身門口,坐在沙發上的助理忙不迭地起身讓座,偏偏丁寶妮對助理獻殷勤的動作視若無睹,徑自在婷婷旁邊的凳子坐下來,助理一刻也不敢怠慢地端上蔘茶,再努努嘴示意丁寶妮的專屬梳化師過來打理妝發。丁寶妮啜一口蔘茶,側過半張臉巧笑倩兮問道:“你叫婷婷?”

“是。”偶像巨星不端架子主動開口攀談,令婷婷受寵若驚。

“那位男士跟你的老闆站在一起,看起來好登對哦。”丁寶妮言不由衷地覷了眼躲在角落竊竊私語的葉芯和安希徹。

“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

“你的老闆開二手精品店,那,她男朋是做什麼的?”丁寶妮不動聲色摸他的底,顯然她親近婷婷是別具心腸。

“他叫安希徹,是安氏集團的接班人。”

“你說安氏集團?那個旗下擁有金控、百貨、飯店和建築事業的安氏集團?”丁寶妮高亢的語音逸著見獵心喜……第一眼見到安希徹就覺得他舉手投足貴氣十足,一打聽,果然自己沒看走眼,安希徹真的是帥又多金。丁寶妮禁不住再度拿眼瞟了瞟……不知安希徹對葉芯輕聲細語些什麼?逗得葉芯燦笑如春花。丁寶妮見狀,嘴角使壞一撇,在心中冷哼:笑吧!在你還笑得出來的時候就盡情笑吧!不久,你恐怕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你的男朋友就要琵琶別抱投入我懷裡。呵……我丁寶妮看上的男人,絕對逃不過我的手掌心。絕對。

“丁小姐,我可以跟你合照嗎?”捏著照相手機的婷婷不大有把握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抖。

“當然可以。”丁寶妮爽快答應,還熱絡地跟婷婷來個臉碰臉。

“謝謝。”婷婷笑著將手機鏡頭對準兩人自拍,樂陶陶認為原來偶像巨星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遙不可及。

“寶妮!要開錄嘍。”場務探頭進來喊。

“知道了,我隨後就出去。”

安希徹眼瞼不安地顫了顫,挪了挪身軀,蓋在身上的駝色羊毛毯順勢滑落腰際。葉芯怕他著涼,傾前抓起羊毛毯要幫他再蓋好時,安希徹正巧張開一對漆黑眼眸,咧著嘴露出一絲窘笑。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閉目小寐片刻,誰知道竟真的睡著了。”他左瞧瞧右瞧瞧,發現為了騰出空間,迭放在一起的桌椅已恢復原狀,一干妝髮師、助理人等也全不見人影。問道:“戲已拍完收工了?”

“再不拍完,可能有人要翻臉了。”

“這麼嚴重?”

“是啊。”葉芯聳了聳肩,娓娓道來:“正 式開錄後,丁寶妮就頻頻突槌,莫名其妙笑場不說,還一下子忘詞一下子吃螺絲,要不就是眼神沒到位,使得和她演對手戲的男主角徐凱強一遍又一遍重新來過。原本劇組一抵達,場務就跟我講,劇中男女主角在二手精品店邂逅的戲,導演預計個把鐘頭就可以拍完,保證不會耽擱太晚;孰知丁寶妮NG連連,時間往後一延再延;畏於丁寶妮乃一線大咖演員,工作人員個個敢怒不敢言;最後,連看起來像個好好先生的導演都受不了的動怒爆粗口。說也奇怪,導演一發飆,丁寶妮立即判若兩人,把十分鐘的戲一氣呵成拍完,在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莫不額手稱慶,總算可以收工回家了。”

葉芯會如此知之甚詳,那是因為體貼的她一再催促忙了一個禮拜的安希徹先回家歇著,但他說什麼都不肯,執意要留下來陪她。為了讓他合眼稍作休息,明知道他對湊熱鬧不感興趣,葉芯偏故意問他要不要去前面看劇組拍戲?安希徹不加思索回答:與其看劇組拍戲,還不如坐下來打個盹兒。葉芯一聽,正合心意,就叫他閉目打盹兒,即徑自往外走。她先在辦公室門外站了幾分鐘,再晃進去看他時,他已經發出均勻的呼息聲睡著了,她拿出一條羊毛毯蓋在他身上,這才安心出去看拍戲,因此,把丁寶妮狂吃NG的一幕全看在眼裡。

“導演一罵就罵出丁寶妮的演技?早知如此,應該拜託導演早一點開罵,那麼整個劇組就不必為了丁寶妮一個人耗通宵。說到耗通宵,讓我看看現在幾點了?”

安希徹抬腕看表,低呼:“嗄?已經清晨三點多了!阿芯,經過今晚這一折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把店借人拍戲。”

“有何不敢?”

“你……”安希徹一臉被打敗的表情。

“我承認把店借人拍戲,我不放心,得耗著等劇組收工的確很累。可,累歸累,等戲上檔播出,我的店在螢光幕亮相的同時,也潛藏著無限商機。”

“什麼商機?”

“我記得電影『艋舺』大賣座,舉凡在片中出現的場景都成為影迷蜂擁而至的熱門觀光景點,因而帶動周邊店家、小販的生意。”葉芯頓了頓,笑嘻嘻說:“一旦戲上檔造成轟動,果真有粉絲到店裡,只要每來十個當中有一個掏錢跟我買包,每個包假設賣一萬元,我可以從中獲利三成,等於有三千元落袋……”葉芯一廂情願地屈指算得正起勁時,卻見到安希徹莫名其妙翕著俊鼻東嗅嗅西聞聞,令她感到很納悶。

“你在聞什麼?”

“你沒聞到?”

“我……”葉芯見他回得正經八百,也跟著用力吸鼻子……她滿臉困惑。

“沒有啊!我什麼也沒聞到。”

“怎麼沒有?明明就有……有一股很濃很濃很濃的銅臭味。”

“你說銅臭味?”葉芯先是一愣,隨即發現他一臉促狹地憋住兩頰鼓脹到快爆的笑氣,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糗她?!

“敢笑我銅臭味,看我饒不饒你!”葉芯板起臉孔佯瞋,揚手作勢要打,安希徹好整以暇張開巨掌穩穩接了個正著 ,笑著把她的手反扣於背,親暱地拿鼻子摩擦她的鼻子,戲譫笑稱:“君子動口不動手。” “放開我!我叫你快點放開我……

唔……”葉芯抗拒欲掙脫,奈何徒勞無功,因為,他溫潤的唇已密密實實覆蓋住她的唇瓣,制伏她的嘴,更收服了她的心。“

讓我們舉杯一起打拚把楊長風送進立法院好不好?”楊長風的競選總幹事起身,登高一呼。

“好!凍蒜!凍蒜!凍蒜……”席間凍蒜聲不絕於耳。“……”安希徹舉杯碰了碰嘴唇,意思意思即放下酒杯。唉!他吃過數不清的飯局,就屬今晚最無聊。昨天中午,表妹跑到公司千拜託萬拜託,拜託他無論如何都要出席今晚楊長風為參選立法委員,在五星級的“麗晶飯店”席開八桌,宴請選區地方樁腳的餐會,為選戰開跑熱身。安希徹對於吃選舉飯一向敬謝不敏,不過,要參選的是自己的表妹婿,於情於理,身為表哥的他實在不便也不該推辭,只好勉為其難答應。

而,今晚的這場飯局,果然不出他所料,打從服務生端冷盤上桌那一刻起,一個接一個像在玩車輪戰似的賓客輪番站起來敬酒贈吉言的結尾,都不忘振臂帶動全場賓客高呼凍蒜來炒熱氣氛,聽得安希徹索然無味,食慾全無,臉色一點一點往下沉之際,又有一個頂著電棒頭的壯碩中年男接棒,口沫橫飛發言:“長風第一次參選,對選民而言是張新面孔,需要各位大力相挺,陪長風勤跑基層和每一位選民握手搏感情;除此之外,婚喪喜慶跑紅白帖,更是選舉時非去不可的『眉角』。我堅信,只要選民的奇檬子一爽,自然就會把選票投給長風,讓長風高票當選,你們說對不對?”

“對!凍蒜!凍蒜……”唉!又來了。與會賓客三句不離凍蒜,令安希徹漸感不耐,他告訴坐在身邊的楊長風:“我出去打個電話。”不等楊長風回應,安希徹已掉頭離席。圓弧造型的“麗晶飯店”走羅馬競技場風格。安希徹一踏出位在三樓的宴客廳,置身走廊就可以居高臨下將佈置得美輪美奐的中庭盡收眼底。其中最令人稱道的是飯店大廳正中央那座水柱噴出可高達五公尺的巨型彩色噴泉,淙淙流水聲,不知洗滌了多少下榻旅客在旅途中所沾染的塵埃。此時,安希徹靜靜望著泉水不斷流洩而下,濺起的水花宛若珍珠般在池面跳舞,憋了一整晚的悶氣,這才稍稍舒解開來,他倚著廊柱掏出手機撥打

“阿芯,是我……怎麼你的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好像嘴裡塞了一顆滷蛋……嗄?被我說中了!你正在喫茶葉蛋……婷婷把當臨演的酬勞全部拿出來,托她媽媽鹵了一大鍋五香茶葉蛋請大家吃……凡是進到店裡的客人,不管買或不買,都人手一顆茶葉蛋?嗯!聽起來感覺滿溫馨的……是嗎?婷婷特地留一顆要給我……婷婷這女孩真有心,等一下我一定當面向她致謝……阿芯!我打算再待半小時就離開過去找你……別提了!這種吃飯配凍蒜的選舉飯,說有多難下嚥就有多難下嚥,莫說是五星級飯店主廚料理,就算是滿漢全席也教人食不知味… …你說什麼?店裡一口氣進來好幾位客人,你得幫忙招呼……喂……喂……”安希徹一連餵了好幾聲,無奈手機那端的葉芯已掛斷,他不禁對著手機搖頭哂笑。

“好個葉芯,這世上大概只有你敢掛我電話。”儘管安希徹嘴裡犯嘀咕,可臉上始終掛著一絲寵溺的笑痕;他瞥了眼手錶,唉!出來透氣解悶已超過一刻鐘,就算內心有千百個不願意,還是該回宴客廳了。於是,他邊往回走邊持續想著:阿芯這妮子,只要生意上門,管你天王老子一律撇下,接待客人要緊;為此,他小小抗議過好幾次,每次阿芯都輕輕鬆鬆單憑一句——客人是她的衣食父母,豈可怠慢?堵得他啞口無言。呃……相較起過去他所交往的女孩,只要他說往東絕不向西的百依百順,葉芯可說是很有主見很有個性……他剛毅的嘴角噙著一抹笑,冷不防與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我……我沒撞傷你吧?”安希徹往後退一步,順勢一把扶正栽進他懷裡的柔軟嬌軀。

“我說你……”無緣無故挨了一記撞,吃痛的丁寶妮心裡一把無名火從瞳底爆衝出來,正準備把這個走路不長眼的傢伙狠狠臭罵一頓時,突地怔了一個楞……原來撞她的不是別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安希徹!

話說,那天,丁寶妮在“芯的二手精品店”第一眼見到安希徹,心中竟沒來由地惴惴評然。當晚拍戲時,丁寶妮整個心思都懸在該怎麼橫刀奪愛,把他從葉芯身邊搶過來,以致於演出失常,一再吃NG,最後,連好脾氣的導演都被她惹毛飆三字經,她才驚覺再NG下去,眾怒難犯,這才收心攝意恢復演出水平。丁寶妮收工一回到家,就卯起來打電話向素與企業家第二代有交情的圈內女星打聽安希徹,得到一個共同結論,安希徹不是夜店咖,從不泡夜店,至於層出不窮的緋聞,都未經他本人親口證實,純屬江湖傳說罷了。沒想到半個月來,丁寶妮想方設法急欲結識安希徹,卻苦於無人可從中穿針引線而苦惱不已,此刻,竟誤打誤撞撞個正著 !令她霎時轉嗔為喜。

“我沒受傷 ,只是有點疼。”丁寶妮手揉額角,噘嘴抱怨。

“深感抱歉。”安希徹朝她九十度折腰致歉:“都怪我不好,我不該走路分心想事情……”

“快別這麼說,安先生,很高興再度與你見面。”

“再度見面?你是說……我們曾經見過?”怪不得他覺得她很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姓啥名啥?

“你……”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丁寶妮打死也不信天底下居然有男人在見過她的絕世容顏後,竟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丁寶妮火速拾掇挫敗心情,嫣然綻笑。

“不久前我在『芯的二手精品店』拍戲時見過你。”

“啊!沒錯!”安希徹靈光一閃。“你是劇中的女主角,叫、叫……” 這下可糗大了,他一個字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我叫丁寶妮。”丁寶妮暗自在心中嘆氣,這個安希徹將她忘得真徹底。

“丁小姐……”

“請叫我寶妮。”

“寶妮……”

“安表哥!原來你在這裡,我還以為你已先行離去。”楊長風突然蹦出來插話。

剛才安希徹說要出來打電話,一直沒迴座,楊長風不放心,跑出來一探究竟。

“不告而別,不是我的作風。”安希徹淡淡斂眸,解釋著:“當我打完電話要回宴客廳時,一個不小心撞到……”說到這裡,安希徹一拍額。

“差點忘了為兩位引見。”他微側著臉,告訴丁寶妮:“我為你介紹,他叫楊長風,是我的表妹婿。長風,她是……”

“我知道,她叫丁寶妮,是影劇圈公認的漂亮寶貝。”楊長風不等安希徹介紹,就猴急地搶著接話。

“幸會!”丁寶妮臉上掛著一抹無懈可擊的甜美笑靨朝楊長風點點頭,心底卻是恨得牙癢癢:可惡!好不容易逮到跟安希徹獨處說話的機會,偏偏殺出楊長風這個白目程咬金。

“幸會!寶妮小姐本人比電視上還美。”楊長風討好地奉承一句,緊接著表示:“安表哥,你真是交遊廣闊,連當紅的偶像劇小天后都跟你有交情,如果、如果……”渾身上下選舉細胞活跳跳的楊長風開始撥打如意算盤。

“如果什麼?”

“如果寶妮小姐能夠衝著與安表哥的交情,在我成立競選總部時光臨,一定可以幫我爭取到不少年輕族群的選票。”

“長風,你若如此盤算,鐵定要失望。因為我和寶妮今天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交談,我跟她之間嚴格來說並無一絲絲交情可言。”安希徹能體諒楊長風為勝選得挖空心思,努力爭取每一張選票,卻不能認同楊長風沒弄清楚狀況就亂套交情要丁寶妮站台表態支持。

“姑且不論我和你的安表哥有沒有所謂的交情,我認為身在影劇圈,最好少沾政治,免得被貼上藍、綠標籤。”丁寶妮明亮的眸底稍縱即逝一抹黯然。唉!雖然安希徹說兩人並無一絲絲交情是實話,可聽在丁寶妮耳裡,還是感到很不是滋味。

“關於這一點,請寶妮小姐放心。這次,我以無黨籍身分參選,不會涉及敏感的藍、綠問題。”著眼於丁寶妮擁有龐大的粉絲群,對挹注選票將有莫大幫助,楊長風繼續鼓動簧舌極力拉攏。

“這……”丁寶妮若有所思地望著安希徹,那眼神充滿暗示,暗示只要安希徹開口邀請她參加楊長風競選總部成立大會,她一定義不容辭,甚至,在選情最後一夜,安希徹若要她陪楊長風掃街拜票都沒問題,關鍵就在於安希徹肯不肯為楊長風開這個口?肯不肯為楊長風欠她一個人情?

“長風,既然寶妮有所顧忌,你就別再為難她。”安希徹轉而催促道:“走吧,我們也該回宴客廳了。”安希徹笑著向丁寶妮擺擺手。

“再見。”語畢,安希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再見。”丁寶妮悻悻然踩著毛短靴朝另一頭前進。

“長風,你不走,還楞在那裡做什麼?”安希徹走了兩步,發現楊長風沒跟上來,於是停下腳步回頭問。

“我……我想去上個洗手間。”

“那就快去吧。”安希徹不疑有他地快步疾走,楊長風眼看著他進入宴客廳,立即拔腿追喊:“寶妮小姐!請留步。”

“閣下叫住我,還有何指教?”丁寶妮沒好臉色轉身,現場既無安希徹,她也就不需惺惺作態陪笑臉裝客氣。

“指教?不敢。只是對於出席我的競選總部成立大會一事,能否請你再考慮一下?”

“考慮?不必。”丁寶妮決絕地睨了眼,表情明顯不耐。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楊長風猶不死心。

“我說你這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羅唆耶。”丁寶妮驕慢脾氣提了上來。

“你先別光火,我只是不懂你為何要拒絕這種利人的同時也利己的美事?”

“利人利己?” “是啊。”楊長風不疾不徐地說:“要是我沒看錯的話,剛才我從你凝望安表哥時,那種情意藏不住的眼神,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的安表哥。”

“我的眼神真有那麼露骨?”丁寶妮倒抽呼息,連楊長風都看出來她對安希徹有意思,那……安希徹看出來了嗎?

“眼睛是我們人體最誠實、也最容易洩露心中秘密的器官,不是嗎?話說回來,憑安表哥的身家背景以及出色的儀表,我敢說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女孩在見過安表哥後不被電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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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是啊,從小到大,只有我丁寶妮電暈別人,直到遇見安希徹才初嘗被電暈的滋味,這滋味感覺很……風水輪流轉。”丁寶妮解嘲一笑:“好吧!既然被你看穿我喜歡你的安表哥,那麼,我就姑且聽聽你所言的利人利己是怎麼個利人利己法。”

“以我的淺見,倘若你喜歡安表哥,就不該錯過任何一個與他見面的機會。”

“你是說,安希徹一定會出席你的競選總部成立大會?”

“他百分百會出席。”

“那又如何?”丁寶妮不以為然地輕聳了聳肩。

“就算我在你的競選總部成立大會露臉,也如願和安希徹見了面,問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我和他頂多禮貌性地點頭寒暄兩句,這對於我想要與他進一步交往發展戀情,可說是一點幫助也沒有。不過,仔細想想,我的出席的確利人,利你這個參選人,有我這個漂亮寶貝加持,應該可以上報搏版面,打響你的知名度。”丁寶妮嘴角展開譏諷的笑。

“你說的一點沒錯。以我岳父綿密的政商關係,我的競選總部成立大會,屆時一定賀客盈門,若無計劃,你跟安表哥見面的確也只能點頭寒暄而已。”

“你說計劃?”丁寶妮的眼睛猛一燦亮。

“是。只要你答應出席,我會想辦法製造你與安表哥獨處的機會作為回報。”

“什麼計劃?快說來聽聽。” “既然要計劃就要計劃得天衣無縫,等我想好了,一定馬上告訴你。”

“好!一言為定。”丁寶妮打開皮包拿出紙跟筆,寫上一串阿拉伯數字,交給楊長風。

“喏!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楊長風把紙條對折放進西裝口袋。

“那就有勞你多費心了。”丁寶妮撲下兩排濃密長睫,狀似困惑地提眸輕喚:“長風。”

“什麼事?” “我想你應該知道安希徹身邊已經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叫葉芯吧?”

“是,我知道。”

“那……你為何還要幫我?”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非常非常非常討厭葉芯。”楊長風坦承不諱。

“太好了!原來,你跟我一樣討厭葉芯。這麼說來,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戰友?”丁寶妮滿意地飛起一雙桃花眼,伸出手示好。

“謝謝你。”

“不客氣。祝你把安表哥搶到手,也祝我贏得立委席次。”楊長風握住丁寶妮白皙軟嫩的纖手。

“說得好。拜拜。”

霹霹趴趴——— 下午一點,經由高人挑定的良辰吉時一到,躺臥地上蜿蜒似巨龍的鞭炮被點燃,霎時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夾帶炮花四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刺鼻的硝煙味。楊長風的競選總部正式成立,前來道賀的賓客川流不息,各界所致贈的花籃更是把競選總部妝點得花團錦簇。並不急於和大家擠在同一時間向楊長風致意,安希徹慢條斯理主持完公司的內部會議,直至近六點才驅車前來。當地一聲,茶褐色的落地電動玻璃門往左右敞開,安希徹正要進去時,碰巧和從裡頭並肩走出來的楊長風、丁寶妮打了個照面。

“安表哥,讓你這個大忙人親自前來,真是不敢當。”楊長風張臂給安希徹一個大大的擁抱。

“說什麼不敢當,你的競選總部成立意味著選戰正式開跑,我這個當表哥的,再忙也要前來向你道賀,祝你旗開得勝。”安希徹祝賀完,面向丁寶妮。

“我很意外會在這裡見到你。”

“呃……站在個人立場,我真的不想和政治扯上邊。不過,楊先生和我的經紀人交情匪淺,偏偏我的經紀人昨天得按照既定行程飛香港,不克前來。臨行前,經紀人再三拜託我一定要代表他到場獻上祝福,所以我就來了。”反應很快的丁寶妮算準了安希徹不可能知道她的經紀人是誰,再說就算安希徹知道了,也不致於跑去求證,因此丁寶妮老神在在地全推給經紀人。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長風好說歹說硬拗你來。”

“安表哥,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絕不敢硬拗寶妮來。實際上是我的經紀人好友為了表達對我的祝福,才會拜託寶妮代他前來致意,也正因為寶妮的蒞臨,使得今天的成立大會少了政治味,多了點星味。”楊長風附和丁寶妮經紀人的說詞後,隨即開心的表示:“安表哥,你來得正好。”

“哦?”安希徹不解地輕哦了聲。

“事情是這樣的。寶妮的助理家有喜事,借寶妮的車子做為迎娶的禮車,這會兒寶妮要離開,我打算開車送她回去,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招呼一下總部裡頭的賓客,我保證速去速回。”

“這……”

“楊先生,你不必這麼客氣,我搭出租車回去就行了。”丁寶妮聽了直搖手。

“這怎麼可以!你特地前來道賀,我怎麼可以讓你獨自搭出租車?反正有安表哥在,他會代我招呼賓客。”

“不,你是今天的主角,應該留下來接待賓客,至於開車送寶妮回家的差事就交給我。”

“安表哥要代替我送寶妮?”

“嗯。”

“太好了!那就有勞安表哥了。”

“小事一樁。”安希徹側過臉告訴丁寶妮:“走吧,我送你回去。”

“謝謝。”丁寶妮趁安希徹不注意時,悄悄豎起食指和中指向楊長風比了個大大的V字。

“昨天我到旗下的百貨公司做例行性視察,經過一樓的某家日系化妝品專櫃時,看到該專櫃貼滿你的海報和人形立牌。”安希徹依照丁寶妮告訴他的地址,手握方向盤將車往南京東路方向行駛。
此時正逢下班時間,車流量大,交通為之打結,車子一路走走停停,為了打發無聊的塞車時間,安希徹打開話匣子。

“嗯,我是該日系化妝品的代言人。”謝天謝地!他總算留意到她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丁寶妮眸底滿是笑意,坦言:“多虧這家日系化妝品株式會社的社長發掘我,讓我有機會踏進影劇圈。”

“你是經由日本人發掘才出道的?”十字路口的交通號誌紅燈亮起,安希徹緩緩把車停了下來。

“是。”丁寶妮雙眼晶燦,唇邊勾笑地回憶著:“三年前,我利用暑假在一家馳名海內外的小籠包餐廳打工,當我把熱騰騰的小籠包端上桌時,察覺有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先生目不轉睛盯著我瞧,甚至連我走開去忙別桌客人的點菜、上菜,依舊強烈地感受得到老先生的眼睛像盞探照燈如影隨形追逐著我,氣得我在內心把老先生呸到嘴巴快歪掉,偷偷暗罵他是個不要臉的色老頭,哪裡知道他竟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哦?老先生是如何從一個不要臉的色老頭搖身一變,變成你的貴人?”

“話說那位老先生直到結賬時才透過身邊的翻譯跟我表明身分,原來老先生是日本一家化妝品公司的大老闆,經過一番打量,老先生認為我很適合為他公司即將在台推出的洗面奶拍廣告,問我有沒有興趣。”

“你答應了?”紅燈轉綠,安希徹左轉直奔南京東路。

“不,當下我沒答應。”丁寶妮搖搖手,戴在她手腕上的鑽石手鍊隨著她的手勢擺動,閃閃發亮;她嬌眸一溜,溜了眼安希徹深邃雕刻似的俊俏側臉,往下續說:“每次打開報紙的社會版,時常看到居心不良的壞蛋打著拍廣告的幌子到處騙財騙色的新聞,使得我不敢貿然答應,於是希望老先生能給我幾天時間考慮考慮。老先生一口答應,留下他的名片和在台的聯絡電話就走了。後來經過我多方查證確定無誤後,才回電答應接拍廣告。不瞞你說,當時我純粹抱著好玩以及拍支廣告留作紀念還可以順便賺筆外快的想法,依著導演的要求,在鏡頭前面一遍又一遍洗臉,差點把臉洗到脫掉一層皮,才大功告成。孰知廣告拍好後,經由電視密集大放送,有製作人注意到我這張新面孔,捧著合約書上門找我簽約拍偶像劇;更幸運的是,我初試啼聲的第一部戲,一上檔就打敗該時段的其他劇集,勇奪收視冠軍,我也因此迅速竄紅,戲約一檔接一檔,荷包賺飽。”丁寶妮眸光熠熠。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若沒有老先生的賞識,邀我拍廣告,讓我在電視上露臉進而出道演戲,今天也許我只是個朝九晚五領微薄薪水苦哈哈度日的上班族。”丁寶妮眨了眨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笑露兩朵小梨渦。

“呃……我像隻小麻雀,一路吱吱喳喳講個不停,你一定覺得我很聒噪吧?”

“聒噪?一點也不會。只是,聽完你的星路歷程,你也到家了。”

“這麼快就到家了?”恨不得他漫無止境一直開下去的丁寶妮把臉貼著車窗往外看,她所居住的“香格里拉花園大廈”就矗立在眼前;她抑住內心不斷竄升的眷戀與不捨,轉臉邀請:“我就住在8棟頂樓,你要不要進去喝杯咖啡?”

“謝謝,不必客氣。”

“喔,那……謝謝你送我回家,晚安。”他堅定的口吻令丁寶妮不得不摸摸鼻子下車。

“晚安。”他帥氣一擺手,開車呼嘯離去。

丁寶妮望著他的紅色車尾燈沒入車陣,她塗著粉色亮彩唇蜜的小嘴兒一噘,噘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安希徹駕車朝葉芯的店奔馳至半路。

“咦!怎麼老覺得有一個亮晶 晶的東西不斷閃啊閃的刺我的眼?”他有些納悶地放慢車速,低頭掃了眼副駕駛座底下的車地毯,這才發現原來刺他眼的是一條璀璨奪目的鑽石手鍊。他側身大手一撈,一眼就認出是丁寶妮的鑽石手鍊,他皺住眉頭。

“丁寶妮掉了這個貴重的鑽石手鍊竟渾然不覺?這下子只好再折返把手鍊還給她。”安希徹表情無奈地迴轉車頭。

“叮咚!”安希徹按門鈴後,枯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丁寶妮來應門,他望著精雕繁複枝葉的硫化銅門,猜想:莫非丁寶妮出去了?

“算了,改天再來。”當他轉身欲離去時,忽聽到丁寶妮的娃娃音灌入耳裡:“希徹?”

“你、呃……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安希徹看見丁寶妮裹著一件及膝白色浴袍,滿頭都是泡沬。

“快別這麼說,請進。”

“謝謝。”安希徹穿過玄關進入客廳。

“你請坐。”

“不了,我是專程……”

“哈啾!”丁寶妮撝緊雙手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指著濕答答的泡沫頭。

“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每次從外面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衝進浴室洗頭洗澎澎。剛才我把頭髮衝濕抹上洗髮精搓揉,隱約聽到門鈴聲,急急忙忙抓起浴袍胡亂套上跑去應門,這一耽擱,害你在門口罰站,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依我看,你還是快去把泡沫洗淨吹乾頭髮,萬一感冒就糟了。”本來打算把鑽石手鍊交還就走人的安希徹,心想來都來了,多花個十幾二十分鐘等她一下也無妨。

“嗯。”丁寶妮甜笑點頭。

“那麼,你坐一下,我很快就好。”說完一溜煙鑽回浴室。

“……”安希徹仔細打量著挑高三米三的客餐廳,採開放式設計,展現空間的大器感;他腳下踩著熏衣草紫的羊毛氈地毯,搭配一組月牙白與粉藕雙色混搭的弧形沙發,看起來高雅不落俗套。他仰頭瞅著天花板正中央懸著一盞手工鍛造彩繪仿古玻璃吊燈,折射出金橘色的亮光,營造一室浪漫唯美氣氛,真不愧是偶像劇小天后的家。安希徹揀在一張單人沙發坐下來,從茶几底層抽出報紙,架著二郎腿,攤開報紙埋首詳閱。“滴答!滴答!”掛在牆上的咕咕鐘的鐘擺規律地左右擺動,分針隨之一格跳躍過一格……這時候,安希徹已將報紙從頭版看到分類廣告,他放下報紙捏了捏眉心,再打直兩條長腿伸了個懶腰,不經意瞥了眼咕咕鐘,脫口而出:“不就是洗頭吹乾頭髮?怎一個小時了,丁寶妮還不出來?換算時間若從台北搭高鐵南下,都已經到台中了。”安希徹老大不高興地起身,來來回回踱步,決定再等十分鐘,十分鐘過後,丁寶妮再不出來,他就直接去敲浴室的門催她快一點。

“抱歉,讓你久等了。”彷彿接收到他的最後通牒似,丁寶妮披著一頭中分烏溜秀發,套白色短版刷毛帽丁,著印碎花寬鬆抓褶長褲,脂粉未施地現身。

“你的確讓我等很久。”安希徹神情冷峻,毫不掩飾心中的極度不悅。

“對不起。”丁寶妮感受到他動怒了,趕緊提出解釋:“我把頭髮洗淨吹乾後就開始卸妝。說起這卸妝,可一點也馬虎不得,務必要卸乾淨,不能有一丁點殘留,才不會阻塞毛細孔……”

“寶妮!”安希徹厲聲喝止。

“今天我不是來聽你談卸妝護膚,是來送還你掉在我車內的鑽石手鍊。”安希徹沒好氣地掏出鑽石手鍊擱在几上。

“嗄?”丁寶妮先是怔了個楞,接著低頭察看手腕,這才驚覺戴在手腕上的鑽石手鍊不見了,她俯身拾起失而復得的鑽石手鍊,嬌憨輕笑。

“我這個人簡直迷糊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竟然掉了這麼有紀念性的鑽石手鍊都未察覺。”丁寶妮將鑽石手鍊重新戴上手腕,說道:“每當我拍一檔偶像劇或者拍一支廣告,殺青時,我都會買一顆一克拉裸鑽放進保管箱存起來,等存到足夠的數量就拿去珠寶店請師傅鑲成這條鑽石手鍊戴在手腕上;因此這條鑽石手鍊對我而言,紀念意義遠大於它的價值,幸好是掉在你車上,要是掉在別人車上,恐怕早就被暗槓私吞,再找不回來了。”

丁寶妮仰起俏麗臉蛋,睜著一雙含情透亮的大眼睛,由衷表示:“希徹,謝謝你。”

“不客氣。”安希徹淡揚唇線,無意再逗留下去。“鑽石手鍊已物歸原主,我也該走了。”

“你……你要走了?不,不可以。”

“不可以?”安希徹挑起眉梢。

“我、我的意思是……你特地送還我遺落的鑽石手鍊,我應該請你吃頓飯聊 表謝意,絕對不可以讓你餓著肚子離開。”

“今天下午公司舉辦每個月例行慶生會,我不僅K掉一大塊覆盆子白巧克力蛋糕,還吃了葡萄提拉米蘇慕斯塔、熏鮭色拉鬆餅,肚子到現在還撐得很哪。”他舒展迷人笑容。

“你的謝意我收下,至於吃飯——就免了。”

“那……我送你下樓。”

“好。”安希徹不便婉拒。於是,兩人一起搭乘電梯下樓,安希徹快步走到停放在大樓旁邊的銀色“保時捷”跑車,打開車門。

“希徹!”默默尾隨在他身後的丁寶妮突然開口喊住他,並且趁他回頭之際,整個人飛撲上去,兩臂像麻花交纏緊緊勾住他的脖子,接著踮起腳尖,獻上兩片粉嫩紅唇膠封他的嘴。這始料未及的驚天一吻,令安希徹一時呆若木雞,直到丁寶妮的一根粉嫩小舌試探性地滑入他口中,他才一個猛回神推開她,模樣有些狼狽地鑽進車裡,聲音隱著怒氣:“你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隨即把車開得像脫弓的箭矢般飛射出去,丁寶妮則一臉意猶未盡地輕輕撫觸著尚留有他餘溫的唇瓣,嬌眸斜瞟一眼十公尺外的大樹後面,那一抹稍縱即逝的相機鏡頭閃光。

“我們在海南島興建的觀光飯店不久前才調高百分之七的工程預算,怎麼這麼快又要追加了?”安希徹從手上的工程預算明細表中抬起頭,詢問端坐在對面、負責海外投資事務的廖襄理。

“國際石油價格居高不下,帶動原物料成本不斷上漲,加上日本遭逢九級強震,得花上好幾年的時間展開漫長的災後重建,使得與重建相關的建材,包括鋼筋、水泥、砂石等價格節節上揚;加上大陸方面調漲工資,才會導致我們所編列的預算不敷使用,迫不得已只好再追加預算。”廖襄理託了托金邊眼鏡,提出說明。

“我聽得出來你語多保留,似乎在暗示工程竣工前,不排除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甚至第五次追加預算的可能性?”安希徹目光鷙猛地問著。

“是。”廖襄理老實點頭。“既然建材長期看漲,工程多拖一天,成本就不斷往上墊高,釜底抽薪之計,唯有將工程提前完工。”

“你的意思是?”

“我授權你擴大招募工人趕進度,促使工程早日竣工,讓飯店提前開幕對外營業……”安希徹說到這裡,赫然看見葉芯沒敲門就闖進他的辦公室,一張精緻的臉垮得像被倒會似的,他察覺有異,決定先支開廖襄理:“廖襄理,臨時出了點狀況,等我處理完畢,再請您過來討論細節。”

“好。”廖襄理順著他的眼神轉頭往後看,隨即很識趣地起身,打從葉芯面前經過時,還不忘跟她點頭打聲招呼,然後輕輕帶上門退出辦公室。

“你怎會突然跑來?”安希徹繞過辦公桌,上前執起她因盛怒而微微發顫的小手。

“你是真不知我的來意,還是故意跟我裝蒜?”葉芯眼裡燃燒著殺人的怒焰,悍然甩脫他的手,從皮包中取出八卦周刊,用力摔在他的辦公桌上,嘴角一勾,漾開最甜的惡劣笑容。

“恭喜你成為封面人物。”

“封面人物?”一頭霧水的安希徹撿起周刊瞄了下,倏地,狠狠一驚,低咒一句:“該死!”

原來這期八卦周刊的封面正是丁寶妮熱吻他那一幕,並以斗大標題寫著:丁寶妮當街擁吻男友曬恩愛。安希徹忍不住在內心慘吟:丁寶妮,我被你害慘了。不過,慘吟歸慘吟,當務之急得先想辦法澆熄葉芯的怒氣才行,他傷腦筋地一抹臉,開口安撫:“我和寶妮之間真的沒什麼。” “你和丁寶妮嘴對嘴親吻的照片都上了封面,還說你跟她之間沒什麼?我最最最親愛的安公子希徹先生,你想不想知道狗仔是怎麼報導這則緋聞的?如果你想知道,我很樂意念一段給你聽。”

安希徹不安撫還好,這一安撫,反而令葉芯更火冒三丈,一把搶過周刊翻到折角的頁數,大聲念出她用紅筆打勾的內文:“安希徹顯然知道丁寶妮常被記者盯梢跟拍,所以送丁寶妮回到住處時,刻意不下車即驅車離去,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再開車折返,以為這樣就可以甩開記者,神不知鬼不覺上樓找丁寶妮,兩人獨處了一個多小時,丁寶妮才素顏與安希徹雙雙現身,當他打開車門時,兩人一個情不自禁、旁若無人擁吻超過三分鐘之久……”一邊唸一邊打翻醋罈子的葉芯念不下去了,氣咻咻地把周刊亮至他鼻尖。

“狗仔不僅報導詳盡,還附上多張照片,真可說是圖文並茂。”葉芯深吸一大口氣,指著右上角的照片。

“你看,這張拍的是丁寶妮下車,而這張拍到你折返進入大樓的背影,另外這張則是丁寶妮送你上車的素顏照;從這幾張照片上所顯示的時間,掐指算算,你在她的住處足足待了快一百分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麼久,鬼才相信你跟她之間沒什麼!” “誰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一定有什麼?你忘了,那次康若彤喝醉酒吐臟我的袖子,我借用你的浴室清洗,出來時被李達邦撞見,請問,那時候我跟你之間可有什麼?”安希徹予以駁斥。

“這……”葉芯被他一語封死。

“那天長風成立競選總部,我前去道賀。走到門口時,碰巧遇見長風準備開車送丁寶妮回家。長風一看到我就拜託我代為招呼總部裡頭的客人。然而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皮笑肉不笑與人說客套話寒暄,所以我就主動表示願意代長風送丁寶妮。”安希徹話說從頭。

“你送丁寶妮回家後,為什麼隔了半個小時又折返?”

“我之所以折返是因為我開了一段路後,才發現丁寶妮的鑽石手鍊掉在我車子裡,不得不將車折返,把鑽石手鍊送還給她。”

“不就是送還一條鑽石手鍊,有必要花上一個多小時?這會不會太扯了?”

“是很扯。可是,沒辦法,誰叫我去的不是時候,丁寶妮正在洗頭,聽到門鈴聲,她頂著滿頭泡沫跑出來開門,就當著我的面打噴嚏,我擔心她著涼感冒,只好坐在客廳等她洗好吹乾頭髮。”

“看不出來你遺挺憐香惜玉的嘛!”葉芯倔著氣酸他一句,安希徹不置可否聳了聳肩,續說:“誰知道丁寶妮又是洗頭又是吹乾頭髮又是卸妝又是洗澎澎,弄了一個多小時才從浴室出來。我一見到她,馬上掏出鑽石手鍊還給她,她為了表達謝意要請我吃飯,我謝絕她的好意,打算離開時,她堅持一定要送我下樓上車。”

“我能理解,也能接受丁寶妮這個當主人的基於禮貌要送你這位貴客下樓上車;我比較不能理解、也比較不能接受的是她怎麼會送著送著就和你在街頭吻起來了?”

“不瞞你說,我也很意外丁寶妮會撲上去吻我。”

“丁寶妮撲上去吻你,你就不閃也不躲,乖乖束手就擒任憑她吻?你不會推開她,叫她放莊重點?該不會……”

“該不會什麼?”

“該不會其實你也滿心期待她的吻,所以來者不拒?”

“不!不是的。”他矢口否認。

“當時我有點嚇傻,等我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時,立刻抽身鑽進車裡駕車駛離。”

“真的是這樣?” “你若不信,大可去問長風。”

“問楊長風?算了,我一見到他,心裡就有氣。”

“你不肯去問長風,就表示你願意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並且大人大量不再追究這件烏龍緋聞?”

“我……”葉芯心緒嚴重糾葛,粉唇嚅動老半天……今天下午,八卦周刊的忠實讀者康若彤打電話告訴她——安希徹劈腿鬧緋聞,還故意賣關子說欲知詳情速速去買一本剛上架的鏡周刊。葉芯掛上電話抓起皮包衝進超商買了一本,一看到封面,簡直氣到快抓狂,跳上出租車就殺往“安氏集團”總部大樓。途中她捧著周刊一字不漏詳細閱讀三遍,還拿紅筆勾出重點。下車後,也不理會接待小姐請她等一下,徑自朝安希徹的辦公室前進,正在氣頭上的她氣到連敲門的基本禮貌都忘光光,就闖入安希徹的辦公室。葉芯平心靜氣回想……剛才安希徹看到周刊封面時一臉錯愕的表情,似乎對自己遭周刊狗仔偷拍一無所悉,接著葉芯更進一步想到安希徹針對她所提出的疑點有問必答,且答得不假思索,聽起來磊落又真誠,不像是在說謊,讓她不禁質疑這篇緋聞報導到底有幾分真實性。畢竟,周刊的狗仔記者是躲在暗處偷拍,並未親耳聽到安希徹與丁寶妮兩人的交談,所刊登出來的報導內容,極有可能是狗仔記者看著照片平空杜撰,看圖說故事。思及此,她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好吧,我相信你的說詞,不再追究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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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10:50
第八章

“我的好阿芯,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他如釋重負地一聲重喘。

“噯!你先別高興。”她 吊了吊白眼,附上但書:“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下次你若膽敢再犯,我會連聽你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跟你切。”

“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但願如此。不過,我真的搞不懂……”

“你搞不懂什麼?” “我搞不懂丁寶妮為何吻你,莫非……她看上了你?”葉芯吐露梗在心中的疙瘩。

“丁寶妮吻我,應該只是惡作劇,覺得好玩罷了,你別瞎猜。”

“嗯。”葉芯隨手將周刊扔進字紙簍,說道:“很抱歉,我冒冒失失闖進來打斷你和那位……廖襄理的談話。現在,誤會冰釋,你趕緊再找廖襄理過來延續未竟的議題,我走了。”

“不,你不要急著走。”安希徹捉住葉芯的手腕,將她抱坐在大腿上,用嘴唇輕輕刷過她白皙細滑的頸脖,棲息在她發燙的瑰頰,低喃:“你好香。”他炙熱的呼息噴吹在她臉上,麻麻癢癢地搔得她禁不住一陣輕顫,情不自禁努起艷紅色小嘴,一下又一下啄吻他的唇。

叩叩叩!聽到敲門聲,葉芯面孔紅啾啾,火速從他腿上站起身,有些心虛地摸摸頭髮拉拉衣服。“進來。”安希徹等她臉上的紅暈褪去,才揚聲回應。

“安先生,各部門的干部已齊聚在會議室等你了。”他的秘書林小姐手握門把將門推開,站在門口催駕。

“知道了,我隨後就過去。”

“是。”林秘書轉身忙別的去。

“厚!好險,差點被撞見。”葉芯嚇得汗濕手心。

“撞見就撞見,怕什麼?”安希徹的手又不安分地偷渡到她腰肢。

“怕什麼?怕羞。”葉芯瞋白他一眼,拍掉他的手。

“我走了,你快去開會,別讓一票人等你一個。”

“小的遵命。”安希徹抱拳作揖,逗得她呵笑的嘴角往上翹,拎著皮包往外走。

“你又來做什麼?我這裡不歡迎你。”葉芯眸底冒著火,高度警戒地昂起下巴。

“今天我不是來找你吵架,而是來跟你握手言和的。”對於她的出言不遜,楊長風難得展現好風度地不予計較,自行在椅子上坐下來。“握手言和?算了吧!你我之間不存在這四個字。”她 打鼻翕噴出輕哼。

“葉芯,我知道曉筠的死造成你對我怨之入髓;可是你有沒有認真想過,有朝一日,你和安表哥的戀情若修成正果,到時候就算你再怎麼討厭我,都無可避免地得認我這個親戚,未來我們勢必會有很多見面的機會,你若堅持不肯講和,以後在家族聚會的場合碰面,你我互擺臭臉,讓家族的長輩看了心裡作何感想?”

“我和希徹八 字還沒一撇,你不必杞人憂天。”

“不,我不是杞人憂天,是未雨綢繆。葉芯,我真心希望你能跟我一樣往前看,而不是一味地回頭,把自己囚禁在怨結裡。”楊長風說到這裡,突然神色哀哀: “上星期三是曉筠三十冥壽,我暫時放下繁忙的選舉行程,到她的墳前獻花致意。”

“獻花?原來曉筠姐墳前那束白色蝴蝶蘭是你放的?”葉芯圓睜兩顆震愕的眼珠子。那天葉芯從台北迴到宜蘭已過中午時分,她、李達邦、林菁菁三人拎著羅曉筠生前最喜歡吃的炒米粉、白斬雞、乾煎蝨目魚、四神湯等上山祭拜時,看見羅曉筠墳前擺著一束盛開如展翅欲飛的蝴蝶蘭,三個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開始猜測記得曉筠姐生日、還比他們早一步攜花上山祭拜的是誰?三個人想破頭就是猜不出來。最後,林菁菁一口咬定,上山獻花的一定是曉筠姐生前的愛慕者。如今謎底揭曉,送花人竟是楊長風,簡直教人跌破眼鏡。

“唉!都怪我不好,我若不執意婚後曉筠必須離開戲班陪我住在台北,而是答應曉筠可以留下來繼續唱戲,或許就不會發生這場悲劇了。”

“你曾向曉筠姐求婚?”葉芯不由自主張大嘴巴。

“是。而且不止一次。可惜每次一觸及婚後住哪就卡住,吵架收場。”楊長風神情黯然,彷彿勾起他內心最痛的傷似地瞇覷起眼追憶過往:“曉筠說令尊收養她、教她唱戲,就是希望她能夠把歌仔戲傳承下去,她不能自私地為了追逐愛情追逐婚姻,辜負令尊對她的殷殷期許。為此,她還反過來要求我跟她一起留在戲班,說我可以幫忙搭佈景或者跑跑龍套什麼的,相信戲班也不差多我這張嘴吃飯————”

“真的嗎?曉筠姐真的對你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葉芯狐疑地打岔,同時提出警告:“楊長風,我警告你,別以為死無對證,你就瞎掰一些話來為自己的背叛找理由開脫,小心舉頭三尺有神明。”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你若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楊長風,若有欺瞞,願遭天打——”

“行了!我沒興趣聽你發毒誓,只想聽聽你怎麼回答曉筠姐的要求。”葉芯不耐煩地打斷他的毒誓。

“我回答曉筠,我是愛上她,不是愛上歌仔戲,叫我為了她留在戲班打雜,這種日子不是我想要的,我連一分鐘都過不下去。於是,就這樣三番兩次起口角爭執,導致曉筠和我之間出現一道鴻溝,一道她不想跨過來,我也不願跨過去的鴻溝,直到我在台北遇見我現在的太太。”

“我從未聽過曉筠姐提及此事,否則我一定會告訴她,我父親養她教她是出於她乖巧肯學又吃得了苦,是塊不可多得的唱戲的料,並沒有要求她得像簽賣身契般,一輩子守著戲班唱到發白面皺。我相信曉筠姐若找到好歸宿,就算婚後不能再登台唱戲,不僅我父親,整個戲班都會為她高興為她獻上深深的祝福。”葉芯感傷地閉睫再睜眸。

“如今,曉筠姐走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不過,縱使如此,有些話堵得我心慌,不吐不快。”葉芯神色一凜。

“楊長風,你可知道令大家最氣憤難消、最無法諒解你的是什麼?那就是悲劇發生後,你竟然鐵石心腸,連到曉筠姐靈前上炷香都沒有!”

“你以為我不想去嗎?你錯了!其實我很想很想很想跪倒在曉筠靈前,向她說聲對不起,請求她的原諒,偏偏就是提不起勇氣。我怕我若去了,會遭大家責罵追打。本來我想過一陣子等大家氣消了,再去向大家請罪,孰知你竟跑去大鬧我的喜筵,我因咽不下這口氣,也叫人到你店裡找碴,使得你我的關係越鬧越僵。”

楊長風深諳葉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不惜放下身段,低聲下氣:“葉芯,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講和,好嗎?”

“這個嘛……我得好好想想。”

“好,我敬候佳音。”楊長風從口袋摸出一張餐券遞給她。“如果你願意跟我講和,歡迎你出席我的募款餐會。”

“星期六晚上七點,在你的競選總部『辦桌』?”葉芯念出餐券上的時間地點,當她瞄到餐券上印著一萬元的金額時,忍不住諷了句:“想不到你這個堂堂財團駙馬爺參選,也需要辦募款餐會籌措競選經費?”

“我承認我根本不愁競選經費。然而辦募款餐會,一來可以從餐券的銷售了解大家對我的支持度,二來可以壯大聲勢,吸引新聞媒體採訪,增加曝光率,提高我的知名度,一舉兩得。”

“嘖……瞧你侃侃而談的模樣,似乎還真的滿適合從政當民代,為民喉舌。”她 把餐券放進抽屜。

“這張餐券我收下,但不保證我一定會出席。”

“依我看,不如這樣吧,你若出席我的募款餐會,就視同你接受我的握手言和之議?”

“好。”

“那,咱們就此說定。”楊長風起身。

“我還得去跑行程,先走一步。”

“你忙你的,我就不送你了,再見。”

“再見。”楊長風大步走到門口,忽想起了什麼似地停下腳步。

“對了,安表哥並不知道我來找你,我希望你先不要告訴他,到時候你若出席,當場給安表哥一個大大的驚喜,如何?”

“好啊!我也很想見到希徹驚喜的表情。”

“好極了,再見。”事情比預期順利,楊長風的嘴角壞壞一撇,嘿嘿獰笑。

天人交戰。穿著一襲口領蜜桃色洋裝搭珍珠白蕾絲小外套的葉芯對著鏡子檢視臉上的淡妝,半晌,狀極滿意地抓起縫珠花手拿包,遲疑片刻又頹然放下,拿不定地忖著:雖然我十分認同『冤家宜解不宜結』,可是為什麼當我打扮妥當、準備出席楊長風的募款餐會,罪惡感竟排山倒海般湧上心頭,好像我這麼做背叛了曉筠姐似?呃……還是不去算了。她脫掉小外套坐下來,屁股一碰到椅子,霍地又跳起來。

“不對!我應該出席,以行動化解和楊長風之間的不愉快,沒必要扛著怨慰過日子。”她 重新穿上小外套,又十分猶豫,去或不去,形成兩股力量在心底角力拔河……

“阿芯,好久不見。”

“若彤?今天是周末耶!你怎麼捨得丟下你的機長男友跑來找我?”

“別提他,我跟他分手了。”康若彤平板的音調聽不出情緒起伏。

“分手?你跟他不是愛得難解難分,怎會說分手就分手?”葉芯一臉吃驚,拔高分貝追問。

“他有小三,而我呢?無法忍受和別的女孩共享一個男朋友,乾脆一刀兩斷成全他。分手快樂,相信下段戀情會更好。”

“他有小三,你不生氣還成全他們?天啊!你跟曉筠姐同樣慘遭男友劈腿,處理的方式卻有著天淵之別。曉筠姐選擇跳樓輕生,你卻選擇分手快樂? ”葉芯感慨萬千……真個是性格決定命運。

“不都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所以,千萬不要輕生,一定要分手快樂。”康若彤嘻皮笑臉拿肩膀撞了撞她。

“你打扮得這麼漂亮,是不是要去拜見未來公婆?”

“才不是呢!我是要出席募款餐會與人握手言和。”

“你要跟誰握手言和?”

“除了楊長風,還會有誰?”

“哈!你總算開竅想通肯原諒楊長風了?”

“嗯。”她 淡淡笑笑。“幾天前楊長風來找我……”於是,葉芯將當天兩人的談話內容轉述一遍給康若彤聽,聽得康若彤猛點頭。

“由此可見,楊長風並非你想像的那般狼心狗肺,至少還殘留那麼一點點良心,記得曉筠姐的三十冥壽,專程去獻花祭墳。”

“就因為他獻花祭墳的舉動,使得我對他的憤怒與厭惡減去大半,也使得我願意跟他來個大和解,只是……”葉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只是怎麼了?” “只是我這麼輕易就饒過他,總覺得有些對不起死去的曉筠姐。”

“你想太多了。”康若彤扁了扁嘴。

“坦白說,我對於你將曉筠姐的死一古腦兒全怪罪在楊長風頭上,深感不以為然。”

“為什麼?” “我同意楊長風有錯,但請問,曉筠姐就無辜沒錯嗎?當然不是。曉筠姐錯在凡事只會默默往肚裡吞,不肯找人吐露心事,等到心事層層迭迭積壓到臨界點,再也承受不住就選擇逃避,一死百了。”

康若彤神情略顯激動地直言:“阿芯!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問題是,未必每一對相愛的男女都可以像童話故事中所描寫的那樣,從此公主與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這麼說,你是舉雙手贊成我和楊長風講和嘍?”康若彤的這一番話讓葉芯聽了很受用,心中那股莫名罪惡感頓時煙消雲散。

“是。”康若彤很肯定地用力點頭。“楊長風主動釋出善意,希望與你握手言和,你何不順著他所搭起的階梯下?這麼一來,你不僅賺了裡子,更賺到面子,不是嗎?”

“嗯,有道理。”

“對了,募款餐會幾點開始?”

“七點。”

“七點?”康若彤看看表,大叫:“都七點二十了,你不快去還楞著做什麼?”

“那你……”

“我?你放心!我會自行打開你的冰箱,搜括裡頭所有好吃好喝的,絕對不會跟你客氣的啦。”康若彤不由分說將她往外推。

“快去、快去!要是去晚了,就只能吃『菜尾』了。” 藍白相間的帆布棚架底下坐滿了賓客,圍著鋪上大紅桌巾的圓桌大快朵頤,三名總鋪師在後頭滿頭大汗吆喝一群阿桑,趕緊將剛從大蒸籠中取出熱騰騰的“佛跳牆”端上桌…… 今晚的募款餐會,安希徹自掏腰包花百萬認了十桌,邀請公司的一級主管前來打牙祭兼衝人氣,做足面子給楊長風。

“燒哦!”阿桑嘴巴喊燙地擺上“佛跳牆”,後腦勺綁著一根馬尾的服務生撕開盅上的透明薄膜,手執大湯瓢將料多味美的“佛跳牆”一碗接一碗目入碗裡。

這時候安希徹不經意瞥見隔壁桌的楊長風在接聽手機後,一臉焦急地朝他這桌探頭探腦,似是在捜尋什麼,直到綁馬尾服務生分盛好“佛跳牆”,抬起頭和楊長風眼對眼對了個正著 時,安希徹很清楚地看見楊長風隔著雨張桌子對綁馬尾服務生猛使眼神,綁馬尾服務生像接到指令般會意點頭,旋即走到安希徹身邊的位置,拿起桌面上的空酒杯倒酒,不料,手一滑,剛添八分滿酒液的杯子滑過安希徹身上,濺濕他筆挺的西服,評一聲,掉落地上摔個粉碎。和安希徹同坐一張桌子的公司同仁見狀,連忙放下吃了一半的“佛跳牆”,十幾隻眼睛全投射在他身上,廖襄理急忙問道:“安先生!你沒事吧?”

“我沒事。”

“對不起!對不起……”綁馬尾服務生見 自己闖下大禍,一臉嚇壞表情地彎下腰道歉。

“沒關係。”安希徹好脾氣地抽出手帕擦拭。

“發生什麼事了力”聽到騷動聲,楊長風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一看到安希徹西服上的大片酒漬,臉色極為難看地指著綁馬尾服務生破口大罵:“我說曉雯!你、你真是有夠笨手笨腳,竟然把酒潑灑在我的貴賓身上!”

“我、我……”名叫曉雯的綁馬尾服務生無措地絞著雙手,都快嚇哭了。

“安表哥,對不起。”楊長風深深一鞠躬,解釋著:“本來我要求外燴每桌派一名分菜倒酒的服務生,外燴告訴我,吃『辦桌』又不是在飯店吃筵席,並無每桌派一名服務生的慣例。更何況,今晚席開一百多桌,等於需要一百多位服務生,一時間叫他們去哪調派這麼多人手?如果我堅持要這麼做就得自己想辦法。最後我只好抓公差找公司的女員工前來支持客串服務生;而曉雯是我辦公室的約僱行政助理,平時表現優異,我才會指定她到你這桌服務,沒想到她會潑了你一身酒。”

“幸虧是酒不是熱湯,頂多衣服弄濕弄髒而已,所以,你就不要再自責,也不要再責備曉雯了。”

“這……謝謝安表哥!”楊長風擺一副冷臉孔用命令的口吻:“曉雯,你還不快點說謝謝?”

“謝謝安先生。”

“好啦!沒事了。”安希徹將口巾擱在桌上,打直長腿站起來。

“各位同仁,吃『佛跳牆』要趁熱,一旦冷掉,美味也就跟著打折扣,你們快端起碗繼續吃,我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說完,安希徹徑往洗手間方向走去,楊長風一分鐘也不浪費地退到角落,掏出手機撥打。

葉芯從出租車上下來,前腳甫踏進會場,就被眼前滿坑滿谷的賓客給愣住。她滾動兩顆烏晶烏晶的黑眼珠溜全場一眼,保守估計現場少說也有上千人,令她不禁暗暗伸了伸舌頭。唉!財團駙馬爺所展現出來的氣勢就是不一樣,連一張索價萬元的募款餐券都能吸引這麼多人買賬捧場。她更進一步想著,…:要是這些賓客回去幫楊長風美言兩句,拉個十幾二十張選票,她敢說就算楊長風躺著選也穩當選。話說回來,楊長風愛怎麼選或者會不會當選幹她底事?
今天她來,並不是單純來吃一頓,而是來跟楊長風握手言和的,總不能隨便找張有空位的桌子坐下,一定要和楊長風打個照面才行。問題是,她該如何從一千多人當中找出楊長風?若要一桌一桌逐桌找,說不定還沒找到楊長風,餐會就結束了。為今之計,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找站在前方不遠的接待人員問一下。嗯!就這麼辦。就在葉芯打定主意要上前時,冷不防冒出一隻巨掌從背後拍了拍她肩膀,她小嚇一跳,迅即回頭:“楊長風!”

“我沒嚇著你吧?”

“沒有。”死鴨子嘴硬的葉芯在心中加了一句:沒有……才怪!“今晚我兩眼緊盯著大門口,殷殷企盼你的出現,盼到餐會開始上菜,仍不見你的踪影,我仍然不放棄,不斷催眠自己:快來了,你就快來了。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餐會已經進行了三分之一,我才不得不面對現實,心想:你應該不會來了。沒想到就在我準備放棄時,竟遠遠看到你出現了。 ”

楊長風感性地伸出手—— “葉芯,謝謝你來。”

“雖然我曾幾度興起不來的念頭,不過,我很高興最後我還是來了。”葉芯眸底閃過一絲細微的抗拒,猶豫了半秒,緩緩將手交到他手裡,正式宣告兩人握手言和。

“呃……葉芯,不好意思,請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楊長風揚了揚提在手上的黑色西裝——

“剛才粗心大意的服務生把整杯酒潑灑在表哥的西裝上,這會兒表哥正在洗手間清洗酒漬,我想我的身高體型和表哥差不多,這件西裝從買來後就一直掛在競選總部裡一次也沒穿過,此刻正好派上用場讓表哥換下身上沾污的西裝。”

“嗄?之前希徹遭喝醉的若彤吐了一袖子,現在又被服務生把酒潑灑在西裝上?嘖……希徹真是流年不利,衰透了。”

“你說誰吐了表哥一袖子?” “沒、沒什麼。楊長風,你把西裝給我,由我送去給希徹,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當希徹知道我藉出席募款餐會與你一笑泯恩仇,他的表情會有多驚宜!”

“好!那就麻煩你了。”楊長風把西裝交給她。“你往前直走到底右轉,就是洗手間了。”

“嗯。” 安希徹扭開水龍頭浸濕手帕,用力擰乾後,對著鏡子擦拭西裝上的酒液污漬,相同的動作重複好幾遍,他低下臉拿鼻子嗅一嗅……酒味消失了,只是西裝也濕了一大片,穿在身上看起來有些狼狽,不過,當下他也沒轍,狼狽就狼狽唄。他朝鏡子裡的自己兩手一攤,聳了聳肩,離開洗手間往回走。

“希徹!我們又見面了。”

“寶妮?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是啊!我也很意外。”

“近來好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了上次遭狗仔偷拍的教訓,這回安希徹學乖了,他警戒地四下看了看,只見整條走道無一根可供人藏身的柱子,他這才撤離心中的那道防線。

“你擔心有狗仔跟踪?提起狗仔,我深感抱歉。那天晚上我大概被鬼迷了心竅才會膽大妄為地在街頭吻你,害你、我成為八卦周刊的封面人物,我相信照片註銷後,想必帶給你莫大的困擾吧?”

“還好。”

“真的還好?你的女朋友沒為此醋勁大發?”丁寶妮的笑容從唇邊消失。

“阿芯是個講理的好女孩,只要我跟她解釋清楚也就沒事了。”

“謝天謝地!她沒跟你鬧翻,不然,我可就罪過了。”

“不提這些。”安希徹繞開話題:“長風見到你來參加他的募款餐會,一定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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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7 00:11:20
第九章

“『緣來愛上你』即將在下週二上檔,最近我沒日沒夜在攝影棚拍戲,拍累了就倒在躺椅補眠,因此當長風打手機邀請我出席今晚的募款餐會時,我告訴他沒空,他卻毫不氣餒,天天照三餐打電話請求我一定要來露個臉亮個相,哪怕是短短五分鐘他都銘感五內。我感受到他滿滿的誠意,所以向劇組硬拗到兩個小時的假,匆匆趕來出席這個 餐會。”

“我代長風謝謝你的情意相挺。”安希徹頓了頓。

“寶妮,我已逗留許久,該回會場,不陪你聊了,謹祝你的『緣來愛上你』收視長紅,再見!”安希徹扭頭要離開時,忽聞一聲慘叫—— “啊!” “……”他詫異回頭,看到丁寶妮腳下打了個踉蹌,整個人倒栽蔥往前仆,他見狀及時出手撈抱住她,孰料丁寶妮竟順勢撲開雙手環繞住他脖子,笑著將整副嬌軀貼進他懷裡。

“安、希、徹。”葉芯感覺心底像破了一個大洞,睜大一雙心痛、難堪、憤怒、受傷的眼,從齒縫冷冷迸出他的名字,聲音聽起來有些破碎。

“阿芯!你聽我說……”安希徹脊骨颼颼地竄起惡寒,忙掰開丁寶妮交纏的雙臂,抽身上前捉住葉芯氣到冰涼的手。

“我不想聽!”葉芯忿忿甩脫他的手,把西裝往他身上扔過去,拔腿狂奔。

“阿芯!”安希徹任由西裝掉在地上,急起直追。

“……”丁寶妮極其優雅地彎腰撿起西裝,彈了彈灰塵,扯唇綻笑。

“可憐的希徹,這回,你恐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對不起!借過……”落在葉芯後頭苦追的安希徹,一邊嚷嚷一邊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尋隙穿過迎面而來準備端菜上桌的阿桑們,阿桑們唯恐手上的“炸烹大花蝦”被他撞翻,雞飛狗跳地各自護著菜餚,左閃右躲,一場混亂。

“少年~,這裡是在『辦桌』,不是在辦運動會,你走路不好好走,跑什麼?趕著去投胎哇!”一名年紀較大的阿桑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咒罵。“……”隱隱約約聽到咒罵聲的安希徹,對於自己造成這場混亂,內心也感到很不安。照理說他應該停下來跟阿桑們說聲對不起,然而,此時此刻,他整顆心全懸在葉芯眼底那抹哀痛欲絕的眸光上,連半秒鐘也不敢稍作停留,快馬加鞭追著葉芯跑出會場。

“阿芯……人呢?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把人給追丟的安希徹滿臉焦急地拉長脖子東張西望,終於瞥見站在馬路邊伸手攔下出租車的葉芯。他一個箭步上前,拉住正彎身要坐進車裡的葉芯,接著,從皮夾子抽出一張五百元鈔票塞給出租車司機。

“不搭了,謝謝你。”司機大哥難得遇到出手這麼大方的客人,眉開眼笑收下鈔票,咻地把車開走。

“你太過分了!憑什麼打發出租車走?”葉芯被他的擅自作主激怒,拚命用眼睛射飛刀。

“阿芯!你別生氣,先冷靜下來聽我解釋……”

“聽你解釋?哈!貴人多忘事。”葉芯雙瞳噴火。

“你忘了?不久前我拿著八卦周刊跑到你的辦公室興師問罪時,曾立下但書,下次你若再犯,我會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跟你切?現在,請你閃一邊去,不要堵在我面前阻擋我叫車。”

“……”安希徹霎時靜默,一動也不動地扯起嘴角,笑得好理虧。

“你……哼!”葉芯腳一跺,竟不顧危險衝進慢車道攔出租車,嚇得安希徹趕緊扣住她的手腕,硬將她拉回來。

“安希徹!你放開我……”葉芯敵不過他的蠻力,怒眼赤紅。

“我警告你!聽說丁寶妮出現的地方,就會有狗仔出沒。”

“我管他有狗仔出沒還是有牛仔出沒。”安希徹豁出去了。

“你不管?”她眉一挑,笑得有點壞地提醒:“你這位『安氏集團』準接班人,就不怕繼與丁寶妮街頭擁吻登上周刊封面後,又鬧出和我在街頭爭執拉扯的新聞?安希徹,貴集團乃股票上市公司,你這位準接班人三天兩頭就有負面新聞出現在媒體版面,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貴集團旗下的股價因你而下挫,一點也不擔心貴集團形象因你而受創?”葉芯這話說得一針見血,安希徹斂眸思索了下,鬆手放開她。

“好,為了維護集團形象,我答應讓你走。不過,說什麼我也不會跟你——。”

“關於這一點,只怕由不得你。安希徹,你給我聽清楚了,這回我是吃了秤鉈鐵了心,非跟你分手不可。”葉芯心意已決地撂下話,攔了一輛出租車,頭也不回、像逃離災難現場般坐進車裡,嘴巴催促司機:“快開車。” “喔!”司機二話不說,踩油門把車開走。

“……”安希徹眼巴巴看著出租車紅色車尾燈消失在轉角處,他雙手插入褲袋握成拳,仰望綴著疏疏落落星辰的夜空,心口空涼。

“為什麼阿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還來不及掰開丁寶妮交纏住我脖子的兩條手臂時闖進來?這時間點未免太巧合,巧合得令我宛如啞巴出黃連,有苦說不出。唉。”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葉芯瞪著大剌剌坐在她辦公室裡頭的安希徹,餘怒未消:“我明明交代婷婷不准你再踏進店裡一步,可這會兒,你不僅踏進來,還跑到我的辦公室裡翹起二郎腿?可惡!這個婷婷究竟是怎麼搞的!”

她氣急敗壞地轉身要去找婷婷算賬,安希徹眼捷手快衝了過去,將偉岸的身軀擋在門口,害她差點一頭撞進他胸膛。

“我若執意要進來,你認為個頭嬌小的婷婷阻止得了我嗎?阿芯,惹你生氣的是我,你大可把所有怒氣統統發洩在我身上,何必遷怒無辜的婷婷?”

“這……”冤有頭債有主,葉芯想想也對,仰起臉龐。

“我已經宣告我們分手了,你還來做什麼?”

“我來,是希望你能夠在聽完我的解釋後,收回分手這句話。”

“收回分手?你當分手是可回收的資源不成?”她一道冷眼橫過去。

“還有,你這個人是不是聽不懂國語啊?到底要我說幾遍,我不想聽你解釋!”她賭氣地兩手撝住耳朵。

“阿芯,我求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他拉開她的手。

“你說我不講理?我哪裡不講理了?”她心裡不禁一陣光火。

“在法庭上,哪怕是個冷血的殺人嫌犯,承審法官也會給予辯解的機會,你怎麼可以連聽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狠心說分手?”

“這個嘛……”她沉吟著,心想:聽他解釋反正也沒什麼損失,遂同意道:“好吧,你說。”

“昨天,我從洗手間出來巧遇丁寶妮,基於禮貌,我和她閒聊兩句,當我正要離開時,聽到她大聲尖叫,我愕然回頭,看見丁寶妮整個人往前仆,我連忙出手扣住她的腰穩住她……”

“嘖……原來,閣下英雄救美 ?”她故意將尾音拉高拖長地嘲諷,倏地,臉一沉,嚴詞詰問:“當你穩住丁寶妮後,不就該抽手放開她?我不懂你為何不這麼做,反而跟她像連體嬰抱緊緊?安希徹!本以為經過一夜思考,你應該可以編出一個足以讓我信服的解釋,想不到你竟是用這種連小學生都不信的可笑說詞來敷衍我搪塞我。我、我真是受夠了,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 他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糟糕,把葉芯氣得渾身發抖下逐客令。

“阿芯!”他的兩道濃眉皺成一直線。

“不要叫我。”她 語氣冷得驚人:“安希徹,你再死皮賴臉不走,我就打電話報警。”

“好,我走。”他藏不住滿溢的失落,定睛深深瞅著她。

“我會耐住性子等待你回心轉意。”

“嗄?你要跟我訂婚?”聞言,李達邦震驚到差點把小戽斗下巴震掉到地上。

“聲明在先,是玩假的。” “等等——你使出奪命連環Call,把我從宜蘭Call來,就為了叫我陪你玩假訂婚這種無聊把戲?”李達邦揚起一邊眉毛,用力耙了耙大平頭。

“請問,我們這是要玩給誰看?”

“安希徹。”

“他?為什麼?”

“為了快刀斬亂麻,終結我和他的這段戀情。”

“你跟他吵架鬧翻了?”李達邦心中游過一絲竊喜,暗忖:阿芯和安希徹感情生變,這是否意味著他仍保有一線希望?

“嗯。”葉芯在李達邦左側的位子坐下來,坦言:“半個月前,希徹和一個叫丁寶妮的漂亮女演員在街頭擁吻遭狗仔偷拍,上了八卦周刊的封面,當時我簡直氣炸了,拿著周刊跑去興師問罪,結果我卻天真又愚蠢地聽信他的說詞原諒他。只是,作夢也沒想到,我對他的信任換來的竟是親眼目睹他與丁寶妮再度旁若無人繾綣廝纏……”葉芯鼻頭有酸意,眼底有委屈,語音哽咽。

“對此,安希徹有沒有提出任何解釋?”

“有。他說他是因為不忍見丁寶妮摔跤,才會出手扣住她的腰。”

“他的解釋合乎情理,聽起來沒啥不妥,不是嗎?呃……阿芯,你該不會壞心眼希望他袖手旁觀任由那個叫丁寶妮的在他面前摔一跤吧?話說回來,你可別忘了,以前你也常常走路心不在焉險摔跤,好幾次都虧我出手接住你。”

“我沒忘,甚至清楚記得,每次當我一站穩,你就立刻抽回扶住我的手,不像希徹拿摔跤這種老掉牙的爛理由當藉口,來掩飾他與丁寶妮的摟摟抱抱。”

“如果丁寶妮站穩了,安希徹還跟她抱在一起,那麼他們兩人之間肯定有小曖昧。不過,你別傷心,我這就殺到他的辦公室,把他抓起來海扁一頓,為你出氣。”李達邦霍地從椅子上彈起身。

“不可以!你不可以扁他!”一聽到李達邦要海扁安希徹,葉芯的心就莫名揪疼,不假思索脫口制止。

“怎麼?我扁他,你心疼?”

“我、我、我才一點也不心疼呢。”被李達邦一眼看穿,不擅說謊的葉芯酡紅著臉結結巴巴否認,旋即故作輕鬆表示:“達邦哥,你不要因為老是在戲台上演武藝高強、到處打抱不平的大俠,演久了,真以為自己是大俠,動不動就掄起拳頭要扁人好不好?”

她好氣又好笑地巴住李達邦的臂膀硬拉他坐下,出言警告:“我阻止你扁他不是心疼他,而是擔心你要是真敢動安希徹一根寒毛,他龐大的律師團不把你告到關進監獄,絕不會善罷罷休。”

“只要能為你出這一口氣,就算被抓進去關,我的眉頭也絕不會皺一下。”李達邦再度“大俠上身”。

“是!我知道你是一個講義氣、肯為我兩肋插刀的鐵錚錚漢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被抓去關,我們『苦花魚歌仔劇團』怎麼辦?”

“是哦!我一時氣昏頭,沒考慮到我們『苦花魚』的大大小小劇務都由我一個人負責張羅處理,我若鎮鐺入獄,『苦花魚』可能面臨停擺、解散的危機。”

“所以,為了『苦花魚』,你絕對不可以魯莽行事。”

“這……阿芯,我要你摸著良心回答我。剛才你說要終結和安希徹的這段戀情,是真心話還是在說氣話?”

“我是說氣話或真心話?呃……應該一半一半吧。”葉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剖白:“我承認我喜歡希徹,但是我實在無法忍受他一次又一次背著我跟丁寶妮偷偷摸摸搞曖昧,我怕要是再有一次,我會崩潰,才決定要跟他分手。”

“安希徹知道你要跟他分手嗎?”

“知道,我跟他說了。”

“既然你都跟他說分手了,幹嘛還要多此一舉找我玩假訂婚?”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

“怎麼了?” “我都表明要分手了,他卻不當一回事。每天店裡打烊,我一走到店門口,就看到他駕車守候在對街,注視著我上車,然後亦步亦趨跟在我的車後面送我回家。”

“他表現得如此深情如此體貼,你感到窩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興起玩假訂婚的念頭?”李達邦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怕自己遲早被他的深情體貼感動,重新接納他,投入他的懷抱,所以才找我陪你玩假訂婚,好讓他對你徹底死心,對不對?只是,我不懂,你為何挑上我?”

“因為希徹很清楚我忙到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我要是隨便找個張三或李四幫忙,他一定不信,但,你不同。”

“哪裡不同?”

“你跟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有一定程度的感情基礎,我若要跟你訂婚,感覺並不突兀,他比較容易相信。對了!我連你要跟我訂婚的道具戒指都準備好了。”

她 伸手探入皮包,摸出一枚造型簡單、黃澄澄的金戒指,自行套在無名指,掩下濃睫瞥了眼腕錶。

“十點,該打烊了。”她 走過去將桌上的紙、筆、賬本一一收進抽屜,有些不放心地問:“達邦哥,我沒給劇本沒排演,臨時找你和我搭檔合演這齣假訂婚戲碼,你應該……沒問題吧 ?”

“開什麼玩笑!我李達邦可是硬底子演員,沒劇本就當即興演出,沒在怕的啦!”

“好極了!那麼,該粉墨登場嘍。”

“希徹,快恭喜我吧。就在五分鐘前,我接受達邦哥的求婚,你看!達邦哥送我的訂婚戒指,是不是很美啊?”葉芯和李達邦手牽手越過馬路,走向叉著長腿斜倚在紅色保時捷車門上的安希徹,一臉喜孜孜地將戴著金戒指的無名指伸至他眼前,炫耀地晃了兩下。

“你說什麼?你剛接受李達邦的求婚?”安希徹的表情像被雷劈到。

“是啊!達邦哥他為人忠厚老實又吃苦耐勞,嫁這種老公最安全最幸福了。”葉芯使足勁兒一味地甜笑。

“從頭到尾,我只聽到你說李達邦忠厚老實又吃苦耐勞,就沒聽到你說喜歡他愛他。阿芯,你這是在找老公還是在找長工?把我都弄胡塗了。 ”看著她小鳥依人般依偎在李達邦身上,安希徹俊臉鐵青,語帶譏誚。

“很抱歉!我這個人行事一向低調,不喜歡把什麼喜歡啊什麼愛啊掛在嘴上嚷嚷,不像某人連親吻都要高調登上八卦周刊的封面。”葉芯管他面容鐵青到快爆掉,不甘示弱地狠辣反擊。

“你……”他強忍慍意,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只是你有必要為了故意氣我,採取這麼不理性的方式,嫁給一個你根本不愛的男人嗎?阿芯!乖,聽話,快把戒指拔下來退還李達邦。”

“你說我是為了故意氣你才嫁給達邦哥?安希徹!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她 橫過一枚大冰眼。“我把喜訊第一個告訴你,與你分享我的喜悅,本以為可以得到你滿滿的祝福,哪知道你這麼沒風度,不肯給祝福也就算了,竟然慫恿我退還戒指?真是有夠掃興。達邦哥!我們走,別理他。”葉芯挽著李達邦坐上她的車離開,安希徹恨恨地踢一腳輪胎髮洩滿腹怒氣,隨即鑽進車裡,駕車一路尾隨。

“阿芯,你再去看一下安希徹離開了沒?”李達邦抵擋不住瞌睡蟲侵襲,掩嘴蓋住一個大哈欠。

“喔。”葉芯躡手躡腳躲在厚厚的窗簾布幔後面,伸出食指挑開一小塊縫隙往下瞧。

“他的紅色保時捷仍停在樓下大門口。奇怪?前兩天他都在我上樓之後就離開,現在都快十二點了,他怎麼還賴著不走?”

“我猜他大概打算等我前腳走,他後腳才跟著離開吧?”

“為什麼?難道他已識破我們在玩假訂婚的把戲?”

“他若識破,早就安心回家睡覺了,何必苦苦守候在樓下大門前當一尊門神?”

“你是說,他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葉芯神色緊張地把心懸得老高。

“嗯,所以,他才會守在樓下觀察。”

“觀察什麼?”

“觀察我有沒有留下來過夜,如果有,就意味……”李達邦頓住話,意在言外地望著她。

“意味著什麼?你倒是快說呀!”葉芯沒啥耐心地催促。

“咳……”李達邦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

“意味著我倆已生米煮成熟飯,訂婚是來真的。”

“那,如果沒有呢?” “如果沒有,就表示訂婚純屬你一時意氣用事,隨時都有可能反悔取消。”

“既然如此,那麼今晚你不許走,一定要留下來過夜。”

“你要我留下來過夜?阿芯,我們講好是玩假訂婚,沒必要來真的吧?”李達邦的眼睛如日月星辰般明亮起來。

“什麼來真的?”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要我留下來過夜?”

“是啊!我是要你留下來過夜沒錯。咦!你沒事幹嘛臉紅得像猴子屁股?還有,這跟來真的有什麼……”葉芯突然開竅,兩頰臊紅的嗔怪:“達邦哥!你想到哪去了!我要你留下來過夜,是指我睡房間床上,你睡客廳沙發。”

“是!你睡床上我睡沙發。”會錯意表錯情的李達邦怪難為情地咧著嘴呵呵傻笑化解尷尬,葉芯則笑著直搖頭,趿著夾腳拖進入房間,取出一個枕頭和一條羽絨被擱在沙發上。

“晚安。”李達邦拍拍枕頭和衣躺下,把羽絨被拉到下巴。

“晚安。”葉芯關燈回到自己的床上,擁著暖呼呼的羽絨被,不禁擔心夜涼如水,安希徹穿得暖不暖?會不會凍僵了?她如斯想著,忽聽到:叮咚!叮咚!叮咚……門鈴大作,還夾雜著碰碰碰的急促拍門聲。她匆匆跳下床開燈,睡在客廳的李達邦也被吵醒,正揉著惺忪睡眼,葉芯湊上臉孔透過門上的貓眼看來者是誰,只見她倒抽口氣,緊張兮兮小聲告訴李達邦:“是安希徹。快!你快把枕頭棉被拿進去我房間。”

“好。”李達邦骨碌起身,一手抓羽絨被一手抓枕頭鑽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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