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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散財奴(家有惡奴3)[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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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01:12:56
第九章



  翌日一早,從安徽懷寧順江北上的鹽船,無端被扣押在商埠,尹少竹立即出面協調,得知竟是公主下令,懷疑尹府私下制鹽。



  到了下午,又聽說織造場出了問題,說是用了不合規定的金絲。



  隔日,就連醉月樓都被勒令歇業,只因有人在樓裡鬧事。



  太多跡象顯示,公主根本是惡意刁難,表面上,應允了三天的時間,卻在這期間無所不用其極地刁難,雖說都是些小動作,然而當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時,就連暫時打理尹府產業的丹禾都發覺不對勁。



  「二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掌燈時分,總算等到尹少竹和破軍歸來,她劈頭就問。


  「放心,我已經都處理好了。」這兩日在外來回奔波,加上背傷未癒,令他疲憊不堪。



  「二哥,你的臉色糟透了,該不是風寒根本沒好吧。」



  「唷,你也會關心我了?」他打哈哈著。



  破軍垂著眼,不敢讓三少夫人知道二爺的背傷。



  丹禾不悅地瞇起眼,「二哥,如果有事就說出來,大夥一起商量,別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早晚累死你。」她認為事情不單純,甚至覺得根本就是宣玉璿在找碴。



  要對付不是不能,但總要大伙坐下來好生謀劃。



  「那好,既然你開口了,全部都交給你了。」



  「……」丹禾直瞪著他。



  「前幾天你還說要跟於棠到外頭走走,想把他的酒廠交給我,要是我真有事,我又能找誰商量?」他沒好氣地道。



  她抿了抿唇,「家裡有事,我怎麼可能走得開?」


  尹少竹不由得勾笑,「放心吧,我還處理得來,要是我真沒法子了,會告訴你的。」說著,他轉身要走,卻又被喊住。



  「宋大人來了,在你書房等你。」丹禾說著,不禁皺起眉,「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我從沒見宋大人臉色這麼正經過。」



  「沒事。」他隨口敷衍著。「對了,朱宓呢?」



  「我剛剛替她送晚膳時,她說,你要她待在房裡,所以她一步都不敢踏出。」



  確定她聽話地待在房裡,尹少竹隨即快速回到沁竹堂,破軍跟隨在後,就守在書房外,不讓朱宓有機會聽到他們的對話。


  「少竹,你總算回來了。」



  「有消息了?」



  「天大的消息。」



  尹少竹皺眉看著他凝重的神情。「結果呢?」



  「朱宓……應該真的是公主。」


  「應該?難道就因為朱宓姓朱,你就如此論定?就算是朱姓天下,也不代表姓朱的就是皇親國戚!」他怎麼也無法接受這種說詞。「公主的說法太閃爍,從未聽說有公主流落民間,而公主也一直沒提,真正的朱宓公主,到底和她是什麼關係?只是強調朱宓是公主,這說法令人不服。」



  「我說的是真正的朱宓公主,而不是你的丫鬟朱宓。朱宓這個名字,是前皇的小公主的閨名,這名字唯有王公貴族才會知道。」宋元熙沉聲道。



  尹少竹怔住,不能言語。當初是因為手絹上繡著朱宓兩個字,他才會以為她名喚朱宓,沒想到如今卻是因為這名字引來殺身之禍。



  「當年,皇上還是王爺時,旗下養了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閻鬼門,那是個殺手組織,聽說在皇上叛變時,負責追殺前皇和其子嗣,而在確定前皇一脈皆滅之後沒多久,閻鬼門被斬草除根,這是為了什麼,你應該猜得到。」



  兔死狗烹,皇上滅去閻鬼門,自然是為了滅除任何於己不利的傳聞。



  尹少竹神色寒厲。「你的意思是,朱宓極可能是閻鬼門的殺手?」



  「聽說閻鬼門的殺手,肩上都有個牡丹烙痕。」



  這是少竹要他去調查的第二條線索,所以他很自然的將擁有繡有朱宓字樣手絹的朱宓,認定為是當初去追殺朱宓公主的殺手。



  「該死……」尹少竹沉痛地擰緊濃眉。



  她可以是殺手,但不該是閻鬼門的殺手!


  「瞧你的反應,就是已證實朱宓的身份。」宋元熙不禁歎息。



  「她不是朱宓公主,她是被派去追殺前皇和子嗣的殺手!」他咬牙握拳。「而且也許她已經殺了朱宓公主,所以身上才有那條手絹,如今康定公主必是察覺她的身份,以朱宓公主的身份帶她走,只是不想將事情鬧大,好順利殺了朱宓向皇上邀功。」


  他不信朱文奕會不知道閻鬼門的事,否則,她不會一口咬定朱宓身上的烙痕是胎記。



  如今想來,前往鎮江的路上遇襲,根本就是公主派出錦衣衛,和宣玉璿無關!



  她等於只憑名字,便要趕盡殺絕,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



  「是,這是可以想見的。」宋元熙神色凝重地看著他。「少竹,這是皇上在清理門戶,你不能介入。」



  「朱宓沒有過去的記憶!她什麼都不知道,她被我撿回之後,就重生了,她和過往一點關係都沒有了,為何現在卻要她為了已經不記得的事去送死?!」沒道理,他不能接受。



  「可是保住她,你有沒有想過尹府的下場?」宋元熙希望他以大局為重。「我聽丹禾說了這兩三天來尹府發生的事,這根本是公主在下馬威,她要是有心,想羅織任何對尹府不利的罪,易如反掌得很。」



  尹少竹怒紅了眼,「所以你要我眼睜睜地看朱宓去死?」



  「……你要想清楚,你要是袒護朱宓,尹府……」



  「所以你要我用朱宓的死換來尹府的平靜!」


  「尹府的安危就繫在你的一念之間。」宋元熙站在朋友的立場勸告,「我知道這麼做,你會很痛苦,可是連累其他人,會讓你痛不欲生。」



  尹少竹黑眸殷紅如血,緊抿著唇,喉頭抽得死緊。



  他當然很清楚,握在他手中的是尹府上下數十條人命,甚至只要尹府出事,旗下產業,成千上萬的夥計生計都將出問題。



  可是,朱宓是他最愛的女人。


  是他這輩子所追尋的快樂……



  他愛她入骨,要他怎能用她來換取這一切?


  宋元熙不懂,失去朱宓,他一樣生不如死……



  老天為何要這樣對待他?為何給他如此兩難的路走?




  朱宓的聽力極好,站在書房後方的假山上,她將書房裡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如此……


  她殺人易如反掌,是因為她是殺手,而且還是曾經替皇上辦事的殺手,如今公主要帶她走,只是想要除去可能影響皇室聲譽的污點。


  走與不走,對她而言,都是死路。



  所以,她真的是禍害……早知如此,當初被二爺撿回尹府,她便不該賴著不走,她更不該把初露隨手給了人,不該對巡撫大人出手,就不會惹出一連串的禍。


  都是她害的……垂著臉,她無聲無息地離去,身影隱沒在夜色裡。



  她沒有家,終究無家可歸,終究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就用她的死讓尹府全身而退!



  打定主意,她身形急如星火,眨眼工夫來到行宮,如入無人之境,來到護衛森嚴的主殿前。



  「誰?!」在她靠近時,護衛隨即揚劍。


  「去死!」朱宓近身其中一位,五指直接穿透那護衛的腹部,反手抽出,鮮血激迸,嚇得其餘護衛皆膽寒。「滾開,別擋著我。」


  護衛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圍著她,一步步地往主殿退。



  「外頭在吵什麼?!」裡頭,朱文奕不耐地冷斥著。


  「公主,有刺客!」


  「有刺客,還不快拿下?你們這群飯桶!」在眾多丫鬟的簇擁之下,朱文奕走到殿前,冷眼瞅著朱宓。「原來是你。」



  她面目森冷,猶如地獄羅剎。「為何你要這麼做?為何你非得趕盡殺絕?!」她只是想跟二爺在一起,為何連這麼微小的心願,也要破壞?



  「因為你該死。」朱文奕哼笑著。「沒用的棋子,就該處理掉。」



  「所以,你派人要追殺的是我?」



  「是!」她大方承認,


  派去的錦衣衛回報,她擁有一擊斃命的殺人招式,才讓她明白,她並非是朱宓公主,而可能是當初閻鬼門的餘孽。



  而這也證明,朱宓公主,應該已經死在她的手中。



  眼前,只要拿下她,自己肯定可以在父皇面前邀功,得到父皇更多的寵愛。


  「既然要殺的是我,為何連二爺也不放過?!」她大步向前,朱文奕嚇得連退數步。



  護衛趕緊向前,將公主團團護住。



  「窩藏罪犯就是有罪,本宮要他的命,天經地義!」見護衛將自己團圍,認定她再神通廣大也碰不了自己一根寒毛,於是說起話來傲氣凌人。



  朱宓深吸了口氣,粉顏冷凜。「我跟你走,放過尹府。」這是她今晚前來的用意,只要能保護二爺,她這條命隨時可以給。



  朱文奕聞百,笑得可得意了。「你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你的意思是,你不放過尹府?」她瞇起眼,小手緩緩地握緊。



  「對,本宮要讓尹家人知道,他們收留了你,就注定該死。」



  「你才該死!」朱宓形如流星,右手橫掃,取下的便是一顆首級,左手穿刺,折斷頸項,不過眨眼的工夫,護在朱文奕身前的護衛竟然全都屍首不全的倒落。



  她沒有記憶,但她的身體記得如何殺人,記得如何剷除所有擋在她面前的雜碎!



  既然她執意要二爺的命,那麼她也無須客氣,直接拿下她的命,看她還怎麼對付二爺。



  朱文奕見狀,不斷地往後退,高喊著,「來人!還不快來人!駙馬!」該死,為何沒人來?為何就連駙馬也不來救她?他明明就在後殿陪她用膳的,豈會不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



  朱宓眸色冷無人味,緩步走向她。「放心,你不會覺得痛。」她的動作夠快,快到連血都不會濺到她身上。



  眼看她逼近,朱文奕突地抱頭大吼,「你敢殺了本宮,尹府上下全得給本宮陪葬!」


  朱宓聞言,驀地頓住。



  「你敢撒野!本宮就馬上派人去抄了尹府!」


  「你沒有這個機會了,既然公主說什麼都不肯放過尹府,那就要委屈公主先走一步。」



  見威脅不了她,還反被威脅,朱文奕緊抿著唇,惱火地承諾,「本宮答應你!本宮要的只有你的命,只要你配合,尹府自然可以平安無事!」



  朱宓裹著冰霜的美顏迸露狠絕殺氣。「你騙過我一次,你說只要我聽話,你就會放過尹府,然而……你騙我。」



  「這只是一點警告,目的是要逼尹少竹把你交出來。」朱文奕直言不諱。「反正,只要你明天照約定前來,本宮可以答應你,從此以後絕不刁難尹府,甚至就算巡撫南下,也必對尹府禮遇三分。」



  「我怎麼知道你會說到做到?」



  「刁難尹府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她沒好氣地翻動眼皮。「只要你信守承諾,本宮就會說到做到。」


  說穿了,不放過尹府,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誰知道她竟然動怒要殺她?


  「答應我,馬上讓尹府旗下產業全面復工,不許再刁難尹府。」朱宓伸手指著她,而她的手上還染著觸目驚心的猩紅。



  朱文奕艱澀地嚥了嚥口水,「你放心,明天本宮就會下令,絕不食言。」



  冷冷看著她半晌,朱宓回身離去,守在殿外的護衛,竟無人敢動她分毫,任由她來去自如。



  朱文奕見狀,不由得氣惱地低罵,「一群飯桶!」



  

  在行宮稍微清洗過手上的血跡之後,回到尹府的朱宓悄無聲息的接近自己的房間,門一開,卻見尹少竹坐在黑暗中。



  「你去哪了?」



  「沒,在府裡走走。」她神色自若地走進房裡,看著桌上擺好的藥和紗巾,不禁笑問:「二爺今兒個背上的傷,破軍大哥可為你上藥了?」



  「正等著你替我上藥。」


  「好啊。」她笑嘻嘻應著,拿著金創藥和紗巾便坐上床,很自然地褪掉他的外袍,拉開中衣之後,讓他趴在床上。



  解開背部的紗巾,看著已經結痂的傷口,她拿起藥,很仔細地撒,再以指腹推勻。這傷口極深,就算結了痂,並不代表底下的口子完全癒合。



  「二爺這傷,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呢。」她邊說邊推抹著藥。


  「對,是替你受的,就是要你不忘。」他故作輕鬆地說著。



  朱宓怔了下,故意佯怒道:「我才不會忘呢,不過,我說二爺,從今以後,你對我說話可要小心一點才行。」



  「喔?」他笑瞇眼。



  從今以後?他們還有從今以後?


  「因為我決定跟公主走。」



  尹少竹頓住,心痛如絞,然而此刻,他卻不能阻止她的決定,因為這麼做是最好的辦法。



  用她的命……保全尹府。



  「二爺,要是我成了公主的話,到時候你就得對我再好一點,不能再對我吼,對吧?」她笑著,心卻在淌血。



  她知道,她這一走,他們不會再見面,再也見不了面了。



  可儘管是最後,她想讓他看見的,是她的笑。



  「就算你是公主,你還是我的丫鬟,做錯了,照罵不誤。」他試著笑,可是心痛得像有人掐住他的咽喉,不讓他呼吸。



  「我要是成了公主,到時候我就有撒不盡的黃金,才不會讓二爺說我早晚敗光尹府。」她笑瞇眼,不讓淚水滑落,不想讓他發覺她已經知道事實的真相為難。


  她自己找到了路,從此以後,不再禍延他。


  他想開口,雙眼卻刺痛得令他說不出話。



  「二爺,很痛嗎?」沒聽到他的回應,她不禁趴伏在他身旁,卻驚見他眸底的淚,教她一頓,朱唇輕顫著,她卻用力地勾起。「都收口了,還這麼疼呀?」



  「是啊,真的很疼……很疼……」他知道很痛,卻沒想到會痛到這種地步。



  「二爺是鐵錚錚的漢子,不可以喊疼的。」她笑著,趕緊坐起,抹去臉上匆促滑落的淚。



  「疼就是疼,疼……」



  他怎麼會這麼沒用?在尹府和她之間,他選擇了尹府,放棄了她……如果連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他還能成就什麼大事?



  「這麼疼,二爺早點回去歇著吧。」替他上好藥,裹上乾淨的紗巾,再替他拉上中衣外袍。


  尹少竹坐起身,從未感覺如此的絕望。



  過了這一夜,他們就要分離……那不是生離,是死別。而他,竟眼睜睜看她去送死,明知道她的下場,他卻不敢說……



  「二爺?」



  他突地深吸口氣,道:「朱宓,你進府三年了,可是從沒喝過一口我泡的茶,今天晚上,就讓我給你開開眼界,嚐嚐看初露何以能成為御貢的好滋味。」



  直到這一刻,他才驚覺她一直在身邊,他是如此喜歡她的陪伴,然而他卻老拘泥於其他,沒能好好的照顧她,好好的和她坐下,吃上一頓飯,喝上一杯茶。



  有太多事是他來不及做,錯過今晚,也許再沒機會。


  所以今晚,他要和她品茗。



  今晚,他要用一輩子去記憶,自己有多無能。



  不一會,破軍備妥茶具,關起門,面無表情地守在外頭。



  茶爐燒得正盛,尹少竹動作熟練的燙著白底繪青花的茶杯,再將茶葉放入茶壺裡,衝入蘇州的惠泉水,隨即又改為低斟,蓋去壺頂的沫,再淋頂,稍等一會,空氣中漸漸凝出一陣爽人氣息,猶如霜頂突展綠芽,清新怡然。



  他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後,端著一杯擱在她面前。「先聞香。」



  朱宓小心翼翼地捧著小巧茶杯,湊在鼻間一聞,一股濃而不膩的蜜香隨即撲鼻而來。



  「好香。」她讚道,終於知道她煮的茶,差別有多大。



  「香吧。」尹少竹難得笑柔了那雙總教姑娘們驚懼的怒眸。「朝廷四大貢茶,西湖龍井是清香,妙在淡中見味,洞庭湖的君山是濃艷,巧在入喉回韻,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是絕色,好在色味並全,而金陵的初露,色不出眾,卻香凝不散,味不甘,卻返澀回甜。」



  她仔細聽著,享受初次與他對坐品茗的機會。「我可以喝了嗎?」


  「喝喝看。」



  朱宓小口地嚐著,茶潤味澀,然而入喉的當下,竟化為甘甜,教她震詫不已。



  「二爺,好喝。」


  「我泡的當然好喝。」他笑著,淺啜著茶。



  「這是第一次呢。」



  「……因為我總是太忙。」



  「是啊,往後二爺要多替自己的身體著想,得好生休息,要不早晚真會累出病來的。」跟在他身邊三年,他的忙碌,她是看在眼裡的。「只可惜我太笨,什麼都不會,沒法子像丹禾那樣幫著你。」



  她識字,但弄不懂帳本,她過目不忘,卻無法伶俐巧用。



  「你以為天底下有很多像丹禾那樣的經商高手?尹府只要一個丹禾就夠了,」



  就如天底下,他只要一個朱宓就夠。



  「是啊,往後等我成了公主,我就從朝中派出一大票厲害的帳房替你算帳,你就不用傷神了。」她笑說著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睇著她,尹少竹突覺嚐進嘴裡的初露澀得過份,回不了甜,苦得難受。



  要不要告訴她?他掙扎著。



  全跟她說了吧……可是說了,她會不會恨他?會不會恨他拿她來保全尹府?


  可是不說……她要真以為自己會成為公主,屆時朱文奕出手時,她豈不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二爺,你以為我辦不到,對不?」她望著他,笑瞇了眼,不讓他看見她眸底的淚。「可是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替你爭取的,我不要你再那麼累,我要你多點時間陪陪我。」



  她這麼說,可不可以讓二爺釋懷一些?



  可不可以讓二爺別再掛念著她?二爺如此重情更義,她不能讓他為難,要在他決定之前,先踏出第一步。



  這是最後,她能為他做的。



  「……好。」尹少竹抿緊唇,垂斂長睫。「等你回來,我答應你,我會守在你的身邊,到時候可不准嫌我煩。」



  「才不呢?那多好,我想要一整天都膩著二爺。」她偏頭問。「二爺要等我回來?」



  「……當然,這是你的家,你不回來這裡,要去哪?」他始終垂斂長睫。「你可別忘了,等你回來,我們立刻成親。」



  如果,他什麼都阻止不了,至少他可以想法子偷得她一點骨灰,將她葬在他院落裡,就陪著他這輩子。



  「好,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屆時二爺一定要讓我進錢莊走走,不准禁止我進錢莊。」她笑得淘氣,順著他的話意說。



  依稀聽過,人要是離世,魂魄在進入黃泉之前,必走得要回家……而她,有家了,她的魂魄有所依憑,屆時,她一定要回來再看他一眼。



  「有什麼問題?往後你想要怎麼花用我都不管你。」他啞聲道。



  「真的?」她雙眼發亮。


  尹少竹痛苦不堪。他在撒謊,明知道她根本不會回來,他卻欺騙著她,欺騙著自己!他想要大醉一場,卻又想要保持清醒再多看她一眼。



  不想讓她送死,偏偏他又無計可施。



  「再陪我喝一杯。」



  「好,我們就喝到天亮。」


  「聽起來像是要不醉不歸。」


  「是啊,這樣不好嗎?」她想再多看他一眼,最好是滿滿的記憶都是他,永遠不忘。



  「好,你怎麼說,怎麼好。」



  他們喝過一杯又一杯的茶,聊著三年來的點點滴滴,笑著,笑聲聽起來卻像是夜風的悲泣,教守在門外的破軍不禁鼻頭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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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01:13:40
第十章



  天色微亮,濃霾蔽日。



  尹少竹一夜未眠,回想著這三年來的點滴,才驚覺兩人之間的緣份有多薄,待他終於肯說出愛意時,為時已晚。


  如今,想要亡羊補牢,要從刀下救命的機率微乎其微,但他還是不肯放棄也放棄不了。



  「二哥,你找我?」丹禾從垂花拱門走來,便見尹少竹神色憔悴,坐在亭內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



  緩緩地凝回心神,睇著她。「丹禾,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發生什麼事了?」她微皺起眉。



  二哥從未用這種嚴肅的口吻向她請求過什麼,可想而知,必是出了大事。


  尹少竹將近來發生,包括朱文奕欲除朱宓的事說了一遍。



  丹禾聽得一愣一愣。「所以,二哥是打算要朱宓去送死?為何不乾脆跟公主槓上,直接告訴她,她要膽敢胡作非為,就把皇上謀朝篡位的醜事散佈出去,讓百姓去評斷!」



  他疲憊地閉上殷紅的眼。「丹禾,你以為這麼做,救得了朱宓,救得了尹府所有人?你清楚尹府上下有多少人,就該知道我的掙扎。」


  丹禾想說什麼,卻只能無奈地閉上嘴。


  「我眼下能做的,就是送她。」沉吟了下,他下定決心的道,「我打算送她回京城,所以這段時日,尹府上下就交給你暫時打理。」



  「可是二哥,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公主要是真打算殺她,你能護她嗎?你要真能護她,也無須忍到這一刻。」



  「至少,有我在,公主不敢莽撞行事,只要我在,朱宓就可以多活一天。」



  「但要是公主沉不住氣,還是下手了呢?」



  「那我剛好可以趁亂救走她,或是製造其他假象,又或者……」尹少竹說著,儘管希望渺茫,他卻不想太早放棄。「也許,到那當頭,便有了轉機。」



  「如果公主趁亂,連你也除去呢?」丹禾冷聲道。



  皇親國戚,大權在握,要一條人命,哪裡需要大費周章?


  聞言,他不禁低笑。「聰明的丹禾,正因為這樣,我才要把尹府交給你。」這是最後,他的決定。



  如果他真救不了朱宓,那麼黃泉路上,他不讓她孤獨的走。



  「我不要!」


  「大哥的身體不適合經商,於棠個性太隨和溫潤,容易被吃得死死的,唯有你是爹最看中的。」



  「我不要!」她怒瞪著他,淚水倔強地隱在眸底。「你要敢去送死,我就叫於棠去鞭你的屍!」



  「好狠。」他低啞笑著。



  「不然,你是要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嗎?你要她拿枴杖打你的棺蓋嗎?!」


  「那麼,你要我辜負朱宓嗎?她什麼都不知道,卻必須為了尹府去送死,你覺得對她而言公平嗎?」



  丹禾說不出話,痛恨極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折磨。



  「又也許事況不會那麼糟,你也沒必要自己嚇自己。」說著,他取下繫在腰間的尹府當家令牌,「令牌你暫時替我收著。」



  「我不要……」她扁著嘴,淚水緩緩滑落。


  「別哭,要是於棠撞見了,又要以為我欺負你。」將令牌交到她手中,他用袖角替她拭淚。「我得去準備了。」



  又笑睇著她好一會,才轉身走去。



  瞪著他的背影,丹禾突地喊道:「二哥,你一定要回來,要不然我就敗光尹府所有產業給你看,讓你後悔所托非人!」



  尹少竹放聲大笑著,揮了揮手,突然發現壓在心口上的重量全都不見了。



  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一個時辰後,馬車從尹府出發,抵達城北行宮。


  公主行列也早已準備就緒,一見到朱宓,朱文奕有些膽懼,卻沉著氣,假裝熱絡。「朱宓,你就搭後頭那輛馬車。」



  朱宓冷冷看著她,輕點頭後,再抬眼看向尹少竹。「二爺,你能不能給我一樣東西?」


  「你要什麼?」他微怔,沒料到她會如此要求。



  「你的錦囊。」她指著他腰間的錦囊。「從第一眼看到,我就好喜歡,不知道二爺願不願意給我?」



  索討一份屬於他的東西,可以讓她安心上路。


  尹少竹想也沒想地解開錦囊交到她手上。「裡面放了二十兩黃金,要是路上想吃什麼,你可以儘管花用。」



  「才二十兩?我記得二爺常在裡頭放上百兩的。」她佯裝抱怨。


  「放心,我會陪著你上京城,要是不夠,回頭喊我一聲便是。」



  她不禁怔住,「二爺?」



  「公主,草民這樣要求,不過份吧?」他看向朱文奕。



  朱文奕聞言,不由得看了朱宓一眼,冷聲道:「由著你。來人,擺駕!」


  「二爺,你在金陵等我回來就好,何必跟著我一道去?」朱宓趕忙阻止,就怕他跟上,連他也會遭遇不測,而她不見得救得了他。「況且,你身上還有傷。」



  「公主都答應了,況且還有破軍在我身邊,他會照料我,你不用擔心。」看著公主行列已經動了起來,他忙催促著,「趕快上馬車吧。」



  「可是……」朱宓舉棋不定,瞥見他身後也有馬車逼近。



  待馬車駛近,車簾一掀,裡頭的人喊著,「少竹,要送行也不邀我一道,真是太說不過去了。」



  「大人?」



  「身為知府,我本該送送公主,現在正好陪你一道。」宋元熙笑道。



  然而實際上,是丹禾快馬通知他,要他非得趕來不可,要他一路盯著。



  朱宓聞言,放心了一點。


  這樣一來,不管怎樣,有知府大人在旁,至少可以保二爺無事。



  「那我上車了。」她緊抓著錦囊,上了公主賜予的馬車。


  一坐上馬車,她打開錦囊,將懷中稻草折的鶴擱入其中,輕輕地捧在手上,雙手合握著,感覺他就在身旁。



 



  公主的行列,從城北出發,直朝揚州而去,預定到了揚州再轉水路。



  行列走得極慢,從金陵到揚州,竟費上二天兩夜的時間。


  不過只要馬隊一停,尹少竹必走前去查看朱宓,一入夜,下榻處不同,但總是同一間客棧,讓朱文奕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然,隨著時日漸久,卻遲遲無法對朱宓下手,開始教她感到不耐和煩躁。



  就在抵達揚州,住進城南的行宮裡時,朱文奕下了決定。



  「我不能住進行宮裡,要是你在裡頭有什麼狀況,就馬上跑出來。」住進行宮前,尹少竹再三囑咐,「你跑得很快,沒問題的。」


  朱宓聞言,動容勾笑。「嗯,我跑很快,誰都抓不到我。」可問題是,她不會跑。


  她知道,公主忌憚著二爺和知府大人,所以一直按緩著對她行刑,而今晚,將是公主一勞永逸的時刻,只是連二爺都察覺了,教她不忍他擔憂。



  「你……」



  「我說少竹,你十八相送,從金陵送到揚州,你不嫌膩,我都看膩了。」宋元熙從後頭冒了出來,硬是介入兩人之間。


  尹少竹微怒地瞪他,惱他壞事。



  「欸欸,你幹麼這樣瞪著我?」他搖頭歎氣著。「你瞧,都掌燈時分了,不趕緊讓朱宓公主進去,是要讓她餓壞?」



  「對了,我要破軍正路上買了幾份乾糧,你帶在身上,餓了可以吃。」尹少竹手一招,馬車旁的破軍立刻遞了包油紙袋來。



  朱宓接過手,不禁笑瞇眼。「謝二爺。」



  二爺想得真周到,防得也多,由此便知,他有多不捨自己,想盡辦法要她避開災難,而這一點教她開心又擔憂。



  就怕二爺比她想像的還要情深,就怕他往後會愧疚度日。



  「好了,該進去了。」宋元熙催促著。



  朱宓欠了欠身,隨即走進行宮裡。


  「朱宓!」



  她頓了下,沒有回頭,不敢再回頭,就怕離情依依,會走不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行宮裡,尹少竹才轉過身找人算帳。「你是來找碴的,是不是?」



  「你怎麼這麼說?對我愈來愈沒大沒小了。」宋元熙啐他一口,「反正這齣戲總是要落幕,早點進行,省得牽腸掛肚。」



  尹少竹瞇眼瞪他。



  這三日趕路,他和宋元熙同車而行,一路上商議著是否有解救朱宓的法子,眼前是演練出一套法子,但成不成功,就得看老天了。



  「你先去歇著,補足元氣,晚一點才有體力。」宋元熙掂算著。「我猜公主不會太晚下手,所以我現在得趕緊去縣衙,借調些衙役來用。」



  「你去吧。」擺擺手,尹少竹回到馬車上,由破軍駕著,卻沒有到客棧投宿,而是更往南走,就藏身在官道旁的樹叢裡。



  揚州城南郊,地勢較高,待在這裡雖然看不見行宮內有什麼動作,但至少離行宮近,又有遮蔽物,一旦裡頭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便可以和宋元熙衝入行宮內,將朱宓救出,再令她詐死,瞞過公主。



  聽起來簡單的計劃,成功的機率卻不太大。



  但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最壞的結果,他已經想好了,眼前只能靜待時機。



  他閉目養息,不知過了多久,在外頭的破軍突喊著,「二爺,有動靜!」



  尹少竹驀地張眼,下了馬車,瞇眼看向行宮,只見大批護衛緊急進入行宮內,聽不到聲響,但看得出不對勁。



  破軍立刻解開馬匹,牽到他面前。



  「破軍,去看看宋大人到了沒!」



  「是!」破軍立刻解開另一匹馬。



  兩人朝行宮的方向而去,在接近行宮前,兵分二路,破軍朝右方而去,尹少竹則直闖沒有看守的行宮。



  行宮裡亂成一團,哀嚎聲大喝聲四起,混亂得教人難以分辨聲音來源,更無法釐清到底發生什麼事,而鎮守行宮內外的護衛更是都不見蹤影。



  尹少竹心急如焚,縱馬狂奔,卻不知該往何處去,這時眼角餘光驀地瞥見,燦亮的長廊上,躺著一隻錦囊。



  沒多細想,他下馬奔去,拾起一瞧,果真是他的錦囊。


  這兩日,他明明瞧見錦囊一直繫在她腰間的,怎會脫落掉在這裡?



  握緊錦囊,他環顧四周的同時,驚覺裡頭裝了異物,不禁打開一瞧--沒有半錠黃金,只有一隻稻草折的鶴。


  他震顫地看著那只變形的鶴,想起那是他在蓬萊村時隨手折的鶴,沒想到她竟然一直帶在身邊,還這麼寶貝的放在錦囊裡……在這一刻,他才驚覺,原來他給她的這麼少。



  一個錦囊和一隻草鶴,就只有這兩樣。


  他給的……只有這兩樣……



  「給本宮追,絕不能讓她給逃了!本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朱文奕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令他猛地回神,起身朝聲音來源而去,途中穿過兩座渡橋,和數十個揚州縣衙的衙役錯身而過。



  「公主,朱宓呢?!」他疾步來到朱文奕面前。


  「你好大的膽子,誰准你踏進行宮的!」



  「發生了什麼事?!」尹少竹厲聲問著,「朱宓呢?為何公主要派衙役抓她,甚至就是見屍也無妨!」



  「與你何干?你要是不快走,本宮就連你也一併拿下。」



  「好,公主可以將我拿下,屆時尹府會讓天下人都知道,皇族為了掩飾當年叛變的醜聞,再三追殺弱小女子!」



  朱文奕惱火地瞪著他。沒料到他竟查出當年的事,但只要她不承認,他又能如何?「她哪裡是弱小女子了?她殺了好幾個錦衣衛!」



  「那也一定是你逼她的,一定是因為你想殺她!」事情如他所料,可問題是,他現在不知道朱宓的下落。


  朱文奕有些心虛地抿了抿嘴。「我想殺她又如何?憑她殺了駙馬這點,我要她抵命並不過份!」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那是因為在動手殺朱宓之前,被她聽到駙馬在說服她連他尹少竹也一併解決。



  「巡撫大人?」



  「沒錯,她殺了駙馬,殺了朝廷命宮,難道罪不該死?!」朱文奕重聲咆哮著,「況且是她答應把命交給本宮,是她自願跟本宮走,本宮可沒有逼迫她!」



  尹少竹怔住。她自願把命交給公主?



  這豈不是意謂著,她打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處於什麼狀況?



  她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還在他面前嘻笑,陪他喝了一夜的茶……他沒發現,他居然沒發現她是在安撫他,渾然不覺,她是抱著送死的心情上路!


  「朱宓!」轉身就跑,他騎著馬衝出行宮,卻一陣茫然。



  朱文奕派人追殺她,她會上哪去?



  揚州這麼大,他該上哪去找她?



  尹少竹驀地拉緊韁繩,停住馬匹,思忖著,如果他是她,在最後的時候,會想見誰……


  思及此--



  「駕!」



  她會想見他,肯定會到城裡的客棧找他的!



  調馬回頭,剛要轉進城裡,城門外又是一陣喧擾,錦衣衛和衙役正帶隊捉拿著人,幾抹人影從他身邊疾掠過,他眼尖的瞧見奔在最前頭的是朱宓!



  開口想喚她,又怕一喚,她因此停下腳步被逮,只能再調轉馬頭,尾隨跟去。



  然,就在疾馳一小段路,他超前了錦衣衛和衙役,已到了行宮外那片山林間,卻依舊不見她的蹤影。



  「朱宓?」他放緩速度,直往山頂而去,「朱宓,是我,別怕……」



  「二爺?」


  「朱宓!」聽到聲響,他欣喜若狂地喊著。



  只見樹上有抹纖影飄落,他下馬,才剛走近一步,她隨即往後一步。



  他忙道:「怎麼了?」他再前進一步,她再退一步,就在移動之間,他看見了地上的血漬,再走近一瞧。「你受傷了?」



  「二爺,你別靠過來。」她抬手制止著。



  「好,我不過去,你別再往後退,後頭是山崖!」他愈看愈心驚。「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那傷就在額上,血不斷地流,教他擔心極了。



  「我的傷不打緊。」臉上和身上,只是幾道皮肉傷,一時之間還死不了,正因為如此,她才一直找他,想要再見他最後一面。



  「那好,我們走。」



  「不。」她隨即再退一步。「我殺了巡撫大人,我不能跟二爺走。」



  要是尹府再收留她,恐怕就連尹府也要被她拖累。



  「你不會沒原因動手,肯定宣玉璿做了什麼,對不?對付那幫人,這麼做,一點都不過份。」



  朱宓沒有回答。其實,她從沒想過要活著回去,逃出來,是想再看二爺一眼。



  「走,我們馬上離開。」他再向前一步。


  她頭也不回地退到崖邊,就站在邊上,只要有點風,她甚至可能失去平衡掉下



  她直睇著他,勾笑。「二爺是個很好的人,我很開心在人生的最後,可以遇見像你這麼好的人。」



  「你幹麼突然說這些?」擰眉,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二爺,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只是不善表達。」


  「不要說了……過來。」他伸出手,卻不敢再向前一步。



  她說話的口氣,感覺像在向他交代著什麼,彷彿她即將離他很遠很遠。



  「二爺夾在大爺和三爺之間,為了不讓老爺夫人操心,所以一直很堅強,久了你就不會依賴人,你總是一肩擔起,可是,二爺……我好擔心你,你連累了都不會說。」很多事她看在眼裡,為他而心疼。



  「我累,我真的很累,所以你別再跑了。」他幾乎要求她了。



  別走,別傻得在還沒抵達終點之前,她就急著要放棄!


  「只要我走了,二爺就不累了。」她笑道,纖美的身形如燕般地往後一躍。



  眼前的一切彷彿都放慢了,他看見她的身子慢慢地往下墜,而她的眼一直看著他,直到她再也看不見的剎那,他撲前,伸臂一撈,握住她的手腕。



  她怔愣地看著他,沒想到這樣的距離,他竟能及時地抓住她的手--「二爺,放手,你背上有傷!」



  「不放,我馬上拉你起來!」他一手扣緊崖邊的突石,一手緊抓著她,使勁的瞬間,牽動背部的傷口,痛得他難以遏抑地顫了下。



  「二爺,你背上有傷,拉不起我的。」她喃著,聲音從沉逐尖。「放手,你再不放手,你會跟著我滑入山崖!」



  那不是她要的結果,就是不想拖累他,她才自願送死的!


  「那又怎樣?!你願意用死來保全尹府,我為何不能用死,換來我們不棄的相守呢?」他撐著,撕裂的傷口汩汩淌出鮮血,染紅他的背。



  朱宓直睇著他,她的眼力極好,儘管是在毫無燈火的山崖邊,只憑微弱月光,她也看得清楚他的眸底盛載多少深情,當然更沒忽略他的臉色有多蒼白。



  她想要絕情地嘲笑他,要他別再把她擱在心間,然而,她卻捨不得,一句違心的話,她都說不出口。


  「二爺為什麼執意要我?你知道的,不是嗎?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個失去記憶的殺手……」


  尹少竹直到這一刻才明白,「你聽見了我和宋大人的對話?」原來讓她發現真相的人,竟是自己。



  「二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是殺手,可是我真的記得怎麼殺人……但我不想殺人,我只想當二爺的妻子……」



  「你是!你是我的妻子,在我撿到你時,你就已經重生了。」



  「二爺的一句承諾,可以讓我的魂魄在下黃泉之前,還能回眸看一眼,讓我知道我的家在哪……」她想成為他的妻,好讓她的魂魄有所依歸,而不再只是孤魂飄零。



  「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家!」


  「我不能回去,不能……」她搖著頭,依戀著,卻不容許自己點頭。


  她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不能再把尹府牽扯進來。



  「你可以!我和宋大人說好了,找機會掩護你,讓你詐死,只要瞞過公主就可以了!」



  她張大眼,從沒想過還有這樣的法子。


  「你這傻瓜,為何就不肯相信我?你怎麼會以為我會眼睜睜的讓你去送死?」



  他吼著,不知是惱還是悲。



  要是她聽話,兩人就不會落入這樣的境地裡。


  他的手開始發麻,抓不緊她,他恐懼,死命掙扎,凝聚更多的力氣,就算背部撕得粉碎,他也不管。



  「我……」感覺身子一點一點地滑落,再看他的身子比剛剛還要探出山崖,顯示他已被她的重量拉著往下,她驚喊著,「二爺,放手,快!」



  她身上有傷,沒辦法憑自己的力氣爬上山崖,但要剝開他的手,還不是問題,


  「不准拉開我的手!」他瘖啞喊著。



  他死命地抓,她卻用力地拉開,這算什麼?



  「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掉下去!」她本來就不該活,可他不一樣,他還有大好的將來!



  「我不會放你一個人走!」他指尖幾乎扣住她的手腕裡。「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最後一次,聽話……」



  「二爺……」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我想過了,不管我們有沒有機會逃出,我要替你取名為寶兒。」他想拭她的淚,卻沒有辦法。


  「寶兒?」



  「對,你是我的寶,不是朱宓,也不是采月,你是……我的寶兒。」他說著,感覺抓著突石的左手已經麻痺,他驀地勾笑,「寶兒,不准放開我的手。」



  「……好。」她聽話地反抓著他的手,凝睇著他的笑臉。


  「我們一起走。」



  這個結果,對他的家人也許是最糟的,但對他而言,差強人意,但勉強可以接受。



  「好。」就在她開口的瞬間,她感覺身體急速下墜,然後,被他緊緊擁著,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窩在她最喜歡的懷抱裡。



  山崖上--



  「二爺!」



  目睹尹少竹滑下的一幕,帶著宋元熙循線趕來的破軍放聲吼著,奔到崖邊,往下一探,看不見底的黑暗,教他心頭狂顫。


  「來人,快點下山,快!」宋元熙見狀,出聲指揮,聲音在疾勁的風中迴盪。



 

  她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



  她成了個乞兒,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有人把她帶回家,供她吃住,還有許多同齡的孩子,讓她嚐到初次的溫暖。



  然而,溫暖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惡火煉獄。



  烙鐵狠狠地印上她肩頭,燙開了皮,烙在肉上,一輩子消散不去,猶如牲畜一般。



  接下來的生活,便是辛苦的練功,練不好就沒飯吃,還有數不盡的懲罰。



  後來,常覺得少了人,又加入新的人,慢慢的熟悉的人不見了,問了便是一頓毒打,所以,後來她不問了,她練得此誰都還要勤,不希望有一天,就連自己也莫名消失。



  為了活下去,她成了師門中身手矯健的能者,吃下毒藥,開始第一次的任務。



  血流成河,斷肢殘骸,讓她狂吐不已,不管怎麼洗,她彷彿都還看得見染在雙手的鮮血,她痛苦內疚不知所措,可是她無法逃,因為她不想死,一旦任務結束之後,不回去服解藥,她就得死,於是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中,她麻木了自己。


  她封閉了自己,視而不見他人的掙扎,殺得連自己都快要發狂。



  用別人的血換得數錠黃金……髒得她不敢碰,髒得她一握上就丟,看見窩在街角的乞兒,她甚至懷疑,他們的爹娘是死在自己手中……她自己也是孤兒,卻讓更多孩子變成孤兒……



  那是她的罪,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罪,沉重的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能睡,常在惡夢中驚醒,在夜裡低泣。



  所以,最後一次,她放棄掙扎,等待被殺,慶幸自己終於可以解脫,再也不用過著掙扎與被殺的生活。


  誰是寶兒?她不叫那名字,可是呼喚的聲音好近好近,粗啞的沉嗓像團將她包圍的溫柔光芒。


  「寶兒,沒事了,不用怕,有我在,你可以張開眼,再沒有人能傷害你。」


  她疑惑著,卻感覺聲音的主人用好輕柔的力道握著她的手,湊在略嫌粗糙的頰上,沾上了滑膩的液體。



  她頓時張開眼,視野所及,是一張佈滿細碎傷痕的臉,理該銳利而沉冷的眸在瞬間瞪大,淚水淌落,教她驚詫地瞠圓眼。



  「寶兒,你終於醒了……」尹少竹啞聲喃著。



  秀眉微擰,她一把扯開他擒住的手,開口低斥,「你是誰?」



  她想再退開一些,卻發現身體沉重得移不開,就連聲音都虛弱得像是剛從鬼門關繞一圈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每回出任務時所吃下的毒……怎麼她感覺不到那種服毒後的窒礙不適,反倒有種身體受創的沉重感?



  尹少竹怔住地睇著她。「你把我給忘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這裡是哪裡?」她冷斂環顧四周,陌生得教她心生戒備。「說,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寶兒,你別激動,你……」



  「我不是寶兒!」



  「那麼……是采月嘍?」



  她瞇起眼瞪他。「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尹少竹不禁苦笑。「這說來有些話長,你先別激動,把藥喝下,我慢慢說給你聽。」



  聽他哄人的口吻,她不自在極了,見他端來藥碗,她也不喝,只是冷冷地瞅著他,就等他解釋。



  尹少竹沒轍,輕歎,「果真是不太相同。」



  想了下,他從三年前說起,從他們相遇到最後如何分離,就連期間她怎麼惹是生非都說得鉅細靡遺,教她聽到眉頭深鎖。



  儘管她還是不信,但她願意喝下藥,暫時在這裡待下。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她只是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暫時是動不了的。



  然,從她清醒這天開始,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進房探視她。



  「真把我給忘了?我還沒跟你算當年燒了廚房的帳呢。」丹禾啐了聲,「你把我忘了,我要向誰討?」



  她沒回應,難以相信自己有那麼莽撞傻氣的一面。



  「連我也忘了?我說你會不會太沒良心了點?也不想想當初二爺願意救你,還是托我開了金口,好,你忘了我也就算了,可是二爺呢?二爺隨你一起掉下山崖,斷了手腳,背傷更是惡化,只剩一口氣。反倒是將你護得好好的。」



  破軍認為,她昏迷多日不醒,起因是心病,而非身上的傷,現在更惱的是,她恢復記憶卻把二爺給忘了。



  她被罵得一頭霧水,依舊不吭聲。


  天天有人在她耳邊叨念著她有多對不起二爺,可當事人尹少竹,卻從沒吭過一聲,天天對她獻慇勤,又是準備膳食又是端盆上藥,簡直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是儘管如此,她不記得就是不記得。



  只待傷一好,她還是得走。



  沒有原因,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再待下,儘管尹少竹再三向她保證,她已經詐死成功,瞞過了公主,從此以後,她可以以新的名字和身份活下去。



  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道刀疤從額頭橫過髮鬢,她也不怎麼在意,整裝完後,走進尹少竹的書房。



  「你真的要走?」他錯愕道。


  他以為,只要他待她好,她便會想起他,就算想不起,他們也可以重新培養感情,然而沒想到一個月過去,她還是堅持要走。



  「嗯,多謝照顧。」



  他直睇著她半晌,問:「不能為我留下?」



  她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任何情感,只有困惑。「不。」



  尹少竹無奈歎口氣,「那麼,可要我替你張羅什麼?先找個住所,身上多帶點銀兩,我再派幾個丫鬟去伺候你,好不?」



  她皺起秀眉,不耐道:「不用。」



  「那麼……最後,可以陪我喝一杯茶嗎?」


  「好吧。」


  不一會工夫,破軍在書房裡備妥茶具,她沒心情看尹少竹如何泡茶,目光掃過四下,就見一隻青紫交織圖樣的錦囊擺在案上。



  那錦囊教她心頭一震,腦海中閃過,有人將錦囊毫不遲疑地交給她,裡頭裝著沉甸甸的銀兩,讓她可以佈施……



  「你怎麼了?」尹少竹瞥見她捧著額。



  「沒。」閉著眼,她低喃著,「那錦囊挺特別的,能借我看嗎?」



  「當然可以。」他一記眼神,破軍隨即將錦囊取來,交到她手中。



  她拿著錦囊,卻沒有她想像中沉甸甸的感覺,輕得像是什麼都沒放,可握在手中,感覺裝了什麼,想也沒想的,她打開錦囊,瞧見了一隻歪七扭八的鶴……雖然看不太出來是鶴,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那是一隻稻草折的鶴。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的心好亂?



  為什麼她動搖了?


  「來,嚐嚐看,這可是準備御貢的初露。」



  白底繪青花的茶杯裡,盛裝的是黃中帶綠的茶水,濃而不膩的蜜香撲鼻而來,教她怔仲著,聽他細細介紹。



  「朝廷四大貢茶,西湖龍井是清香,妙在淡中見味,洞庭湖的君山是濃艷,巧在入喉回韻,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是絕色,好在色味並全,而金陵的初露……」



  「色不出眾,卻香凝不散,味不甘,卻返澀回甜。」她接著道。


  尹少竹頓了下,黑澈的眸睇著她。



  她的眸色冰冷,不是他記憶中的朱宓,可是落淚的神情一樣惹人心憐。


  她想起來了嗎?願意把他放進她的記憶裡了?


  她沒有開口,隔著裊裊煙霧,直瞅著他,彷彿看見了時光倒流。


  當他第一次把錦囊交給她時,代表的是她被信任著;當她第一次從他人手中取到親手贈與的物品,對她而言,代表著她的存在被認同著……



  她一直想要被認同,想要被信任,想要被疼愛,想要盡情地撒嬌任性,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可以包容她、憐惜她的人,她想要去愛那樣的一個人……



  「寶兒?」半晌,他按捺不住地啟口。


  只見她唇角一勾,淌落剔透淚水,「二爺,何時帶我一遊錢莊?」


  尹少竹雙眼濕潤的發痛著。「那得要等你成了尹氏寶兒之後。」


  「還要談條件?」



  「當然,我是商人嘛。」



  她破涕為笑,他喜極而泣。



  破軍緩緩走到門外,偷偷揩去眼角的淚,看著外頭的藍天白雲,只想說……有情人終成眷屬。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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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01:14:26
番外之成親之後



  尹府二爺的大喜之日,席開千桌,沿著秦淮河岸一直綿延到城東的尹府裡,南來北往的商賈,江南一代的仕紳,達官貴人全都參與,就連金陵城的百姓都能隨意在秦淮河岸入席。



  尹府連辦三場婚禮,就數尹二爺最風光。



  聽說,尹二爺最心愛的丫鬟朱宓死在山賊手中,沒能成了公主而光耀尹府,但尹家也不希罕裙帶關係,只是又聽說,尹二爺難忘最愛的女人,於是找了個極為酷似朱宓的寶兒姑娘,然可惜的是,寶兒姑娘的額上破了相。



  大伙都爭著想看新嫁娘的風貌,但拜完堂之後,新嫁娘就被送進喜房,就連新郎倌也同時不見蹤影。


  而此刻,尹府沁竹堂--



  「二哥,別說我對你不夠好,待會呢,帶著這葡萄酒和二嫂一道喝上幾口,保證你馬上窺見極樂淨土。」前院,尹於棠將兄長拉住,將酒廠新研發的整組精雕木製酒具,塞進他手裡。



  尹少竹一身大紅喜袍,兇惡面貌此刻更顯猙獰。「要不要二哥給你一個拳頭,直接送你去西方極樂?」



  尹於棠歎口氣,垂著臉,無奈離去。


  提著木製酒盒,尹少竹想著裡頭有杯有酒,加上這木盒是大嫂紅袖所雕,一組叫價百兩,真是服了丹禾的經商手段。



  大哥的畫作風行京城和江南,而大嫂的版畫和雕版,更是貴族間爭相收藏的寶貝,也許改天,茶葉的盒罐也可以請大嫂替他雕制。



  正想著,才轉上長廊,便見大哥就倚在欄杆邊。


  「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給你送份禮。」



  「這怎麼好意思?」他笑道。



  尹子蓮取出了一本精裝的冊子交給他。「這是我之前和紅袖合力完成的春宮版畫,給你惡補一下,免得進洞房,搞出笑話。」


  瞥見封面上令人血脈賁張的畫,尹少竹純情的把書藏到身後,臉紅到不行。


  「大哥,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是看得起才給你,要不就給寶兒了。」話落,他擺了擺手。「個人推薦第九式,慢慢切磋,你們有一整晚的時間。」



  尹少竹抹了抹臉,走進了喜房,遣退了奴婢,掀開了紅蓋頭,瞥見她巧笑倩兮的模樣,教他意亂情迷著。


  「二爺,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喔,這是於棠送的酒……」話還沒說完,藏在身後的精裝春宮圖冊已經被她搶過手翻看,壓根臉不紅氣不喘,他不禁嘖了聲。「你好歹也矜持一點。」


  「這是待會會用到的,有什麼好矜持的?」



  尹少竹沒勁地坐在圓桌旁,等著她看完喝合巹酒,豈料她像是看得入迷,教他不禁微惱地坐到她身旁,「你到底在看什麼?」



  「二爺,你覺得這方式如何?」


  他瞇眼睞去,瞧見正巧是第九式,寫著蓮花座……一旁還配上教人面紅耳赤的圖畫,他莫名激動了起來。


  「寶兒……」他情難自禁地吻上她的唇,猴急地扒著她的喜服。



  「二爺……」她不讓鬚眉,依樣畫葫蘆,凶狠地扯裂他的喜服。


  這一夜,這對夫妻,修練十二式,戰個你死我活,終於修得正果……真是可喜可賀。


 



  話說,尹府二少夫人長相酷似丫鬟朱宓,於是,吸引了金陵城裡的人們爭相一睹,然卻是苦無機會,只因二少夫人不太出門。



  沒多久,聽說尹二少夫人,坐鎮尹氏錢莊,眾人趨之若騖趕去,卻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走著進去,爬著出來。


  只能說,什麼鍋配什麼蓋。



  兇惡的尹二爺,娶了個冷若冰霜的帶疤娘子。



  而且,從她掌管錢莊開始,只要她一記眼神,欠債的人便會自動還債,就算沒錢還債,也會很願意立刻死在她面前,以身還債,不過都會被她阻止,替欠債者介紹工作,要對方趕緊還錢,否則要那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一點,如火如荼地在金陵城傳開,眾人都說,尹二少夫人,是個比尹二爺還要殘虐的狠角色,可是沒有人知道,尹二少夫人也是會笑的。



  只是有點限量和限時,加上只限定給某人。


  「寶兒。」



  說曹操,曹操到,當尹少竹踏進錢莊,輕喚她的名時,那張冷若冰霜的嘴臉瞬間融化,猶如春融的雪山,綻開了新春花兒,嬌媚得教人望而忘神。



  然,當她瞧見跟在他身後的人時,她凝住唇角的笑,清潤水眸瞬間染上殺意。



  「寶兒,還不趕緊起身,這位是公主。」瞧見她眸底的殺氣,尹少竹走近她,不斷地以眼示意著。



  看他一眼,她面無表情地望向走至眼前幾步外的朱文奕。



  朱文奕打量著她,像是要確認她到底是誰。



  去年,朱宓摔死山谷裡,她心裡起疑,只因那人沒有全屍,亦看不見臂上的烙印,如今聽聞,尹府二爺娶妻,娶的妻子和朱宓相似極了,教她不死心地再上金陵城一趟,只為了確定她的身份。



  一會,她戒慎恐懼地垂下臉。「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公主見諒。」


  「你叫寶兒?」



  「是。」



  「何方人氏?」


  「泉州人氏。」



  朱文奕微瞇起眼。「能夠到屏風後,讓本宮瞧瞧你的肩臂?」


  寶兒垂著臉,長睫微微掀動。「為什麼呢?」


  「因為本宮想確定一件事。」



  「那麼……民婦遵旨。」笑著,她率先走到屏風後,解開了衣襟。



  朱文奕走到屏風後,將她的衣襟一扯,瞧見她的手臂竟像是受過重創,皮肉猙獰,教她擰起柳眉。



  「不知可有嚇著公主?」她輕勾苦笑,沒看向她,淡聲道:「其實民婦身上的傷,不只這一處,可我家相公並不在意,是我最大的福氣。」



  「是嗎?」朱文奕沉吟著,總覺得那傷像是整塊肉被磨掉似的,不禁試探地說:「你可知道尹府以往曾經窩藏罪犯……要是被本宮找著證據,必定要將尹府滿門抄斬。」



  「是嗎?那要是公主找著了證據,可否先告知民婦?」



  「為何?」



  「民婦可不想被牽累在內,只要休離,尹府便與民婦無關。」說著,她笑容依舊。「聽說,我家相公喜歡的是我的臉,我也覺得無妨,但要是會因而被拖累,我可不願意。」



  朱文奕看著她半晌,卻無法從她眼中讀出太多思緒。要是她是朱宓,為何她能這麼平靜地看待她,甚至寧可休離也不願被尹府拖累?



  但這也有可能是反話……然而,不管事實如何,她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辦她!


  「要有那麼一天,本宮會告知你。」



  「多謝公主。」拉上衣襟,她裊娜欠身。



  朱文奕轉身便走,沒瞧見她冷沉抬眼的瞬間,噙滿寒驚殺氣。



  等到寶兒整裝好,走到屏風外時,公主早已離開,而尹少竹正走了進來。



  「二爺。」她勾出春風般的笑靨。



  「還好,你沒動氣。」



  當宋元熙告知朱文奕來到金陵城要確認她的身份時,他氣惱不已,但又擔心寶兒沉不住氣,動了殺機。



  「我可以殺她,但是沒有好處。」她歎道。「只要能夠留住眼前的幸福,我沒有什麼不能忍的。」


  「你說的沒錯,可以忍就忍,反正她也沒有證據了。」他輕輕將她擁進懷裡。



  「為何她非要這麼苦苦相逼?竟然還特地來到金陵城一探究竟。」



  「為了護及皇家面子吧。」他哼道。



  「可惡透頂。」她也哼了聲。



  「好了,別管她了,反正她已經準備回京城了。」他愛憐地輕撫她的頰。「今天沒什麼事吧?」



  她緩緩漾笑,拉著他到案前。



  「有喔,今天有很多人來還債。」像是邀功似的,她將帳本交到他面前。



  「喔?」看著帳本,尹少竹相當滿意地點著頭,然而就在翻過另一頁時,眸色愀變,凶殘得猶如地獄惡鬼。「寶兒,你能不能跟我說,這一筆借貸的一百兩黃金是怎麼一回事?」



  「喔,那是秋源胡同的莊嬤嬤借的,我不跟她計息,而且不限還錢日。」她說得理聽當然。



  尹少竹閉了閉眼,想起秋源胡同的莊嬤嬤生活很困苦,住在破屋子,還得照顧生病的老伴、傷殘的兒子、三個嗷嗷待哺的孫子……



  「那也不需要一百兩黃金吧?」



  「二爺,你沒聽過送佛要送上西天嗎?」


  他深吸口氣,再問:「那這筆八十兩黃金?」



  「喔,那是……」



  寶兒巴啦巴啦的解釋,不管他問了幾筆,她都可以流利地回答,表示她並沒有中飽私囊,而是真的拿去救濟人。



  「寶兒!」聽完之後,他額間爆出數目不少的青筋。


  「怎麼了?」



  「你光是今天一天就替我花了快五百兩黃金!」



  「那是借。」



  「拿得回嗎?」



  「拿不回就當做功德。」她振振有詞。



  「你!」


  「還有,你說過,往後隨我想要怎麼花用都可以的。」



  尹少竹面目扭曲,忍得好辛苦,他回頭問著貼侍,「破軍,你可以借我揍一下嗎?」再不讓他發洩,他怕自己會內傷而死。



  「不借,借了又不會還。」破軍正經道。


  「那……幫我把她綁回家。」



  「不成,我打不贏她。」



  「……」


  就說,話不能說得太滿,就說,事情沒到最後,不能亂下承諾……現在,他能不能收回承諾?


  否則,他好怕早晚有天尹府祖業會敗在自己手中!



全文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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