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407|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 安婕 ]【幻夢美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1-10-10 23:20: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lovebaby99 於 2011-10-12 15:39 編輯

 
 
  幻夢中的美人兒,讓我吻你的芳頰,如春櫻點點,悄悄飄落入你柔軟的心窩,再開啟迷霧般的薄紗……

  十年來,他倆在夢裡辣呼呼地狂吻,但她總在最後如山風霧露般漸漸變淡、慢慢消失,只剩輕聲低語回湯四周……

  他一遍遍激烈的愛她、又莫名其妙失去她,

  直到音樂學院畢業前,遇見吉普賽老婆婆,對他透露了一個秘密……

  台北上午六點。巴黎晚上十一點。

  我漫步在敦南林蔭上,你在河左岸喝咖啡。

  巴黎很久沒下雪了,此刻的我是否已被你盡入夢境……

  我在捷運裡和七十六顆心擦肩而過,而你仍在地鐵站守候。

  你在香檳大道的燈下讀詩時,我正傾呼窗口的風鈴聲……

  我走進書店裡,開始思念你……

  悠閒的午後,最真心的等待,在溫暖的角落裡……發現——茉莉花茶。



已有 1 人評分SOGO幣 收起 理由
lovebaby99 + 9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總評分: SOGO幣 + 9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1-10-10 23:21:0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8 編輯

   
第一章   
--------------------------------------------------------------------------------

  他穿著舒適而寬鬆的白襯衫和白長褲,枕著自己的手臂,半躺在一片綠草如茵的湖邊,前方碧綠清澈的湖水,直接映出了對面翠綠的山巒,以及天上凝聚不動的幾片白雲,而他的心,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與安祥。

  他不確知自己所在的位置,究竟是何處,但他的心裡卻明白的知道,自己一點也不用擔心,因為這裡就是他最終的歸屬,他是屬於這裡的,就如同她是屬於他的。

  當她穿著有如女神般的白色長袍,柔亮的長髮平順地散在肩後,踏著最輕盈的步伐,緩緩地朝他走來,他就絕對的知道,她是屬於他的,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一直都是屬於他的。

  「嗨!」他出聲和她打招呼。

  「嗨!」她輕柔地回答他,溫柔地看著他。

  他朝她伸出了右手,靜靜地邀她在他身旁坐下。

  她欣然地將自己的手交給了他,彷彿也將自己的全部生命,一併交給了他。

  她已經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卻還是握住了她的手不放,並用十指和她的交纏著,而她則對他綻出了一個,他生平僅見最動人的微笑。

  他用他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把玩著她的長髮,聞著她長髮上傳來的一陣陣淡淡的清香。

  「為什麼我始終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她如呢喃般地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那對我們來說,什麼才是重要的?」

  「此時此刻。」

  他無言了,只能輕輕地吻住她,吻她那色澤嬌嫩的唇瓣,心中訝異著怎麼可以有人,有著像她一樣如此醉人的唇,那麼地自然,又是那麼地柔軟,那麼地令人疼惜。

  他幾乎不敢太用力,深怕自己會傷到了她,但她卻用她的熱情來喚醒他,她主動地伸出雙臂,緊緊地擁抱他,摟住他的頸項,讓他知道她確實的感覺。

  他得到了她的鼓勵,這才開始熱情地、激烈地,用盡所有力氣來吻她,同時用盡他全部的生命和靈魂。

  他吻她閉著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她自然粉嫩、吹彈可破的臉頰,同時他亦欣喜的發現,她也正在回吻他。

  她吻著他挺直的鼻樑,吻他俊美的下巴線條,吻他柔軟的耳朵。

  他被這感性的氣氛驅使著,將他的唇不斷往下移,吻過她線條優美的脖子,她膚如凝脂般的胸口,她躺在他的懷中.他聞著她身上的清香,心醉神迷之際,正要動手拉開她的薄紗,她卻一下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還不行,你必須要等……」她說。

  「你要我等什麼?」

  「等你真的找到我為止。」

  「什麼意思?」

  「現在的我,並不是真實的我,你必須要找到真正的我……」

  他皺起了眉看著她。「我不懂……」 

  她在他懷中淺淺地一笑,她的身形忽然漸漸變淡,他的臂膀上立刻失去了重量……她正在慢慢消失中……

  「這是怎麼回事?」他驚惶失措地站起身來,試著要捕捉她的身影。

  「你看,這不是真正的我,我只是一個幻影,這只是一個夢境,你必須要找到我……真實的我,活生生的我,我們才能夠真的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你為什麼要折磨我,你不是屬於我的嗎?」

  「我是屬於你的,只是你必須要先找到我,我們才可以永遠彼此相屬……」

  「為什麼?」他沮喪地只能一直重複這個問題,而眼看著她正逐漸消失。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在三十歲之前,還不能找到我,我們就要永遠失去彼此了……」

  「三十歲……」他茫然地想著。

  「三十歲之前,如果你再找不到我,我們就永遠不會再見了……」

  她的身形愈來愈淡,他驚慌地想要追上她。

  「不,不,你別走,把話說清楚,為什麼是三十歲?我要怎麼才能找到你。如果我找到了你,我又怎麼才會知道是你……」他著急的說道。

  「當你見到我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我相信我們之間,總是會有那一份連繫的……」

  她的身形,愈來愈不清晰,終至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她的低語,還迴盪在他的耳邊。

  而他身邊的綠地、湖水、白雲,也在那一瞬間突然陷人了一片全然的黑暗,他不停地呼喊著懇求她回來,茫然地在四處摸索著,直到絕望地發出了最原始、也最痛苦的哀號,他知道自己是完全的、徹徹底底的又一次失去她了……



  如果人會因為沮喪而死的話,耿夢天相信自己早已經死過好幾百次了,每一次從這個夢境中醒來,就是換來他持續好幾天的鬱鬱寡歡、意志消沉。

  從他有記憶以來,這個夢境就一直不停地出現,它不斷地困擾著他,而且一次比一次真實,一次比一次強烈,幾乎已經到了他無法置之不理的地步,尤其是,當你知道它會一直永無止盡的循環下去,而且你永遠得不到結果,這就不是一個美夢了,事實上,當他漸漸發現自己要花上好幾天的時間,來平復情緒,這個夢不但不美,簡直可說是一個惡夢。

  這一次,他更發現自己居然是哭著醒來的,他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含著兩眼的淚,痛苦萬分,而且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直到四周逐漸出現了一些聲響,鬧鐘的滴答聲、空調冷氣運轉的聲音,讓他明白自己確實還躺在自已的床上,在他自己的房間裡,那只不過是一個該死的夢,他大可忘了,然而他除了有強烈的不安,更有著不知所措的尷尬,從他長大成人以來,他不知道自己還會掉眼淚,而這次,他居然因為這個夢境而狼狽地哭了,他的淚水甚至還濕了枕頭。

  他做賊心虛地撥下枕頭套,將它丟進了洗衣機裡,企圖毀屍滅跡,他雙手扶住額頭,坐在洗衣間的小凳上發呆,聽著洗衣機轟隆隆的嗓音,此時的他,已經比起剛醒來的時候,平靜許多,但他仍是十分的沮喪,一股揮之不去的沉重,和沒由來的心慌意亂。

  而且更糟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來排解這種要命的情緒,和莫名的心痛,此時他不禁慶幸他的同居女友小如。現在人正在巴黎拍照,否則他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該怎麼跟她解釋這一切,他怎麼能告訴她,他夢想一個女人,已經將近十年了,而且這個女人——不是她。



  耿夢天來自一個聞名的音樂世家,他的父親是個聞名的室內音樂團指揮,他母親是個唱聲樂的女高音,如此的家學淵源,加上他是父母的獨子,他們當然是早就有著培育他走上這條路的決心,他們有計畫的培育,要他成為一個成功的音樂人。

  他自幼受到庭訓,三歲就拉小提琴,五歲開始彈鋼琴,當他還圓圓胖胖的小手,在琴鍵上流利的遊走時,親朋好友沒有一個人不誇他的,那時候的他,是父母親心中的驕傲。

  從他小學時期開始,父母改替他安排在一個名師的門下學琴,這位名師的嚴格和她的名氣,恰好是可以等量齊觀的,別的小孩放了學,做完功課後的玩樂時間,就是他的練習時間,此後他每天放了學,就是要自己一個人搭六站的公車,到老師的家裡學琴。

  他一邊彈著老師指定的練習曲,一邊伸長了耳朵偷聽她母親和老師的談話。

  「……他當然很有天份,也有良好的技巧和先天條件,可是我認為他還不夠努力,不夠用心,有時候人是坐在那兒,可是心不知道在哪裡……」說話的是他的老師。

  「沒關係,老師如果發現他不專心的時候,可以教訓他……」他母親回答。

  「教訓他?這不太好吧……現在可不比從前我們那個時代了,我可不希望被人家告我體罰……」

  「沒關係,該教訓的時候教訓,我和夢天他爸爸都是明理的人,我們不會說話的……」

  從此耿夢天有如進了地獄,而他的老師,則是守在地獄門口的那頭兇惡看門犬,只要他稍有動靜,她就會跳出來狺狺地閃著獠牙狂吠兩聲,好嚇退他,這樣的日子一共過了六年,直到他小學畢業。

  當同年紀的其他孩子們,正在享受著上國中前.最後一個可以玩樂的暑假時,他還是一樣每天被關在小房間裡練琴,他唯一的變化就是,有一天是鋼琴、有一天小提琴。

  耿夢天覺得自己好像快瘋了,除了音樂之外,他的功課一向不用父母操心,因此他們允許他可以不用上補習班,只要他去上國中的先修班輔導課。

  看著女老師正站在台上,一個個地教著英文字母,他忐忑不安地坐在板條椅上,聽著教室窗外的蟬嗚,看著足以把人曬得當場中暑的大太陽,等一下中午下了課,他就要再被關到那個只有鋼琴的小房間裡了,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他一向是個聽父母話的好孩子,而他知道這是他的最後機會了。



  總算捱到放學了,他沒有照平常一樣坐上那班公車,反而揮著汗,坐上了往另一個相反方向的公車,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幾站,他也完全不在乎,直到他看見了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和一些扶疏的花木,那是一個社區的小公園,他不加思索地站了起來,急急忙忙拉了下車鈴。

  這是他正要展開的一場冒險,不論回去之後的結果會是如何,他都決定要好好的享受它。

  他像是只被豢養了太久之後,突然被放出牢籠的小鳥,他覺得外面所有的一切都叫人興奮,處處透著新鮮好玩,但卻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著手,只是懷著滿滿的興奮心情,雙手握拳,躍躍欲試地等待著。

  正午的公園裡,其實人並不多,只有幾個看來閒著沒事幹的老頭子,正坐在長椅上聊天,二個不怕晚的媽媽,提著菜籃子,還在公園邊緣的健康步道上聊天,還有幾個模樣看來比他小的孩子們,正圍成一個圓圈,坐在樹蔭下玩,他看不出來他們正在玩什麼,不過他並不想加入他們。當他理了個國中生的小平頭之後,他自覺一下大了好幾歲,小學生在他眼中看來,突然變得十分幼稚,但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其實也才剛剛脫離而已。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逃課冒險才剛剛開始,可不能這麼快就結束了,反正不論是早回去、晚回去,都同樣是一頓責罰,那還不如晚一點再回去。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時,他看到了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孩子,正一個人坐在涼亭裡,而他似乎是耿夢天唯一可能談得上話的對象。

  於是他假裝若無其事地,慢慢走進涼亭,他偷偷看著那個孩子,他頭髮削得又短又薄,穿著深藍色的T恤,淺藍色的短褲,細細長長的手腳,身上全曬成均勻的小麥色,他盤腿坐著,眼睛則看著涼亭外面的另一個方向,那孩子彷彿什麼事也沒有,就是獨自一個人坐在那兒。

  耿夢天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等人,反正他是耿夢天唯一的希望,無論如何,他決定試上一試,於是在他對面的石椅上坐下。

  那孩子聽見有聲響,忽然一下子轉過頭來,耿夢天突然覺得又是驚訝又是尷尬,因為那孩子小小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淚痕。

  那孩子欲蓋彌彰地舉起手臂,一下子抹去臉上的淚,顯然是不想讓人看見。

  「你……你幹嘛在哭?」耿夢天小心翼翼的問。

  「誰說我在哭!」那孩子的防禦性十足,他略帶敵意的說。

  耿夢天討了個沒趣,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臉上訕訕的,正想走,那孩子又開口了。

  「你是××國中的?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你住在這兒?」

  「你怎麼知道我是××國中?」耿夢天很好奇。

  那孩子一聽,好像突然有點好笑,他伸手指了指耿夢天身上的白色制服,口袋上正印著校徽。

  「那裡不是印著××國中嗎?」

  「啊,對喔,我真是笨……」

  那孩子一聽他這麼說,忍不住笑了二聲,整張臉也飛揚了起來,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方纔正在哭的事實。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孔,彎彎的月眉下,是一對閃著倔強和倨傲神色的大眼睛,厚厚的雙眼皮,簡直像用刀割的一般,兩排又長又翹的眼睫毛,他微揚的嘴角,正露出了好笑的樣子,他的個性十足,但長相卻太過秀氣了,不小心很容易誤認他是女孩子。

  「我是來這裡玩的……」耿夢天說道。

  「你來找同學玩?」

  耿夢天搖搖頭。「我沒有認識什麼人住在這……」

  那孩子露出了好奇,並以一個當地人的口吻,就事論事的說:「那你怎麼會想到這裡來玩?這裡又沒什麼好玩的。」

  「我也不知道,我就坐在公事上,坐著坐著,看到了這個公園,我就下車了……」

  那孩子瞪大了那對如彈珠般圓的黑眼珠,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是說,你是隨便亂走,然後剛好走到這?」

  「對。」

  那孩子頓了好一會兒,只是用一種像在研究什麼怪東西似的神情看著他。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耿夢天茫然的說。

  「我是說,你為什麼要這樣亂走?」那孩子問道。

  「……因為……因為……覺得很煩……」

  「……你很煩是因為你爸爸、媽媽嗎?」那孩子想了一下,忽然出現一副很了的表情。

  「嗯,你怎麼知道?」

  「猜的。」

  「猜的還真準。」

  「你叫什麼名字?」那孩子忽然友善了起來。

  「耿夢天。你呢?」

  「林嘉南。」

  「喔。」

  那孩子歪著頭,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像是在考慮著什麼,最後終於下了個決定,他忽然一下抓住了耿夢天的手腕。「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我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耿夢天忽然有些躊躇。

  「去不去?」那孩子挑釁的說,彷彿耿夢天不去,他就要對他嗤之以鼻了。

  「去!幹嘛不去?」



  他們頂著艷陽,足足跑了五、六分鐘的路程。林嘉南總算停了下來,他看著耿夢天,什麼話也沒說,耿夢天滿頭滿臉的汗,背著大書包,喘著氣,這才看清楚他們所站的位署,眼前是四周相接著農地的三岔路口。

  原來林嘉南所謂的秘密基地,其實不過是一塊長滿了及膝雜草的寬闊荒地。

  「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耿夢天根本不知道該把眼睛的焦距,對在哪一點上。

  「才不是呢,那個才是……」林嘉南的手指向遠處,耿夢天只看到一堆黑黑的東西。

  「什麼啊?」

  「你來看了就知道。」林嘉南帶著頭,一溜煙地跑了。

  「喂……」耿夢天叫喚不及,呆站著愣了好幾秒,終究還是快步追了上去。

  耿夢天一直跑到了它的面前,才搞清楚它是什麼東西。

  「是車子啊!」耿夢天恍然大悟,看著那一部原來應該是黑色的破車,它的輪胎少了一個,擋泥板隨時可能鬆掉,玻璃上蒙著灰灰的塵土。

  「對啊,是我發現的,棒吧!」

  「嗯……」耿夢天不置可否,那部破車在他的眼中看來,顯然有點髒。

  林嘉南二話不說,率先鑽了進去,車門壞了,又生銹卡死,只能打開一條小小的縫隙。

  車窗居然是管用的,他搖下了車窗,對耿夢天說道:「快點進來啊!」

  耿夢天只猶豫了一秒鐘,就鑽進了那台破車,這部車和他爸爸所開的賓士,有著天壤之別,但兩者有一個相同點,那就是同樣都不屬於他,破車是林嘉南的,賓士是他爸爸的。

  林嘉南禮讓耿夢天,讓他坐在駕駛座上,車裡頭倒是還算乾淨,看來是林嘉南費心整理過的。

  「很棒吧!這是我一個人發現的喔!還沒有別人來過呢!」

  「嗯……很棒。」耿夢天雙手握住了方向盤,看著前方一片望不著邊界的荒蕪,儘是些長得幾乎有半人高的芒草,他心中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當時他並不很清楚那是什麼感覺,許多年後他才發現,那種感覺原來就叫做「自由」。

  他們兩人就在那台破車裡消磨了一整個下午.對彼此談起各自的父母和無趣的生活,直到太陽下山,不得不到了分手的時刻。

  「林嘉南,你的車真是太棒了!」

  林嘉南看著他著迷的神情好半晌,忽然有些彆扭地開口說道:

  「……你喜歡嗎?」

  「太喜歡了!」耿夢天滿足的說。

  「……這樣好了,這裡雖然是我的秘密基地,可是我願意讓你加入……」

  「真的?」耿夢天想不到這個認識他才半個小時的孩子,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大方。

  「當然是真的,我是從來不騙人的,你可以隨時再到這裡來找我玩。」那孩子一本正經的說。

  「好啊。我一定會來的。」耿夢天說道。



  就這樣,耿夢天的小學生涯結束了,他早已忘記了當天傍晚回家後,是受到了什麼處罰,只知道他答應過林嘉南的事,卻再也沒有做到,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去他的秘密基地——那個曾經屬於他和林嘉南的秘密基地,他母親因為他這次的逃課事件,開始每天來學校接他放學,再直接送他到老師家裡去,當然他再也沒有機會見過林嘉南,這個跟他只有一天友誼的朋友。

  又過了幾年之後,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個夏天的下午,但他卻已經記不起他夥伴的名字了。

  他父母替他換到了另外一個音樂老師的門下學琴,他的琴藝不斷地進步,老師所教的,已經不足以滿足他了,所以他常常是用一種應付的心態在上課,同時保持著平穩的前三名學業成績念著國中,一直到國二結束那一年,他父母告知他,已經申請好了學校,他們將在短期內出發前往美國定居。

  又一次沒有問過他的意願,隨便替他做了決定,除了Disney樂園和NBA籃球之外,美國對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他根本不想去。

  問題是,他並沒有選擇權。

  於是他在一天不用練琴的放學後,自己到了一家理髮店裡,要理髮師替他理了個大光頭,以示對父母無言的抗議。

  「你確定嗎?現在學校沒有管得那麼嚴……」理髮師不太確定地看著他。

  「跟學校沒關係,是我自己想剪的。」

  「喔……」理髮師疑疑惑惑的照做了。

  回到家,他父親吃驚地看著他的光頭足足一分鐘,卻什麼話也沒說,一個問題也沒問,像上次應付他的逃學事件一樣,以不變應他的萬變,放他回房去了。



  赴美的前兩天,他母親拿了二個精美的禮盒,要他送到他第一任的音樂老師家裡,去跟她告別。

  她是他年少時期,幼小心靈的惡夢根源,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可以不用再見到她,沒想到臨上飛機前,他母親居然還要他來這麼一下。

  他一直拖到不得不出門這時候,才被他母親趕了出去,提著那兩袋沉重的禮品,沒由來的覺得自己看來簡直蠢透了。

  他應該是個叛逆的少年,為什麼他還在做這種,像是愛拍馬屁的好學生才會做的事,他提著那兩袋東西,一肚子無處發的怨氣,走得飛快,他低著頭踏大步走著,忽然撞到了一個柔軟的身軀。

  「啊……對不起。」

  那是個女生,她用她那對目光犀利,又圓又大的眼睛,沒好氣的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耿夢天的氣正自沒地方發,一時看見這女生狂得二五八萬似的,忍不住有氣,一下叫住了她。

  「喂,喂,喂,雖然是我不對,是我先撞了你,可是我也說對不起了,你幹嘛這麼狂!連一聲沒關係也不會說嗎?」

  那女生雖停住了腳步.但卻沒回頭,只是讓耿夢天對著她那個清湯掛面的後腦。

  「喂,喂,我跟你說話,你是沒聽見是不是……」耿夢天頂著個大光頭,個子又高大,正值變聲期的聲音,又粗嘎難聽的嚇人,那女生不知是真嚇到,還是怎的,竟是不回頭,但卻也沒敢走開。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站在街邊對峙著,耿夢天見那女生一直不回話也不轉頭,一下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他繞到了她的前方,才看見她居然滿臉是淚。

  「你……你……你怎麼了,我只是罵你兩句,我又沒打你……你幹嘛哭……」耿夢天手足無措的看著她,完全不知道現在這個情況,該如何收場。

  「不干你的事……」那女生強制著哽咽說道。

  耿夢天這才發現,大熱天的這女生居然穿了一身黑,黑色襯衫、黑色百褶裙,她不嫌熱嗎?哦,不對,她的臂上用別針別著麻布,老天!她顯然正在戴孝。

  「啊,對……對不起,我沒有看見你……呃……」

  「算了……」那女生一下又想走。

  不知何故,出自於耿夢天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原因,他把禮物換到了同一隻手,騰出了一隻手,一下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動手拉住了她。

  那女孩先是吃驚地看著自己被他拉住的手,接著慢慢移動了視線,轉到了他的臉上,她不解而略帶恐懼的看著他,臉上還殘留著淚痕,晶瑩的大眼睛四周,全都是紅紅的。

  「你……你想幹什麼?」

  耿夢天一下也查覺了自己的失態,他迅速地放開了她的手。

  「你……你家裡,是什麼人去世了?」

  停頓了好一會兒,耿夢天正沒趣的以為她根本不打算回答的時候,她卻說話了。

  「祖母。」

  「喔,呃……………請你節哀順變。」耿夢天想了半天,只說出了一句很老套,也不太適合他年齡所說的話。

  那女生露出驚訝的神情,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小聲地:「謝謝……」

  「呃……剛才,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很凶的,只是我的心情不太好……不過,當然,我現在知道了,你的心情,一定比我更不好……很可能是不好上好幾倍……」

  那女生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他,聽著他說話。

  「……真是對不起,希望……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沒關係,算了……這跟你沒什麼關係。」那女生抬起了下巴,露出了一臉好強,不需要同情的姿態。

  「喔……你還好吧?」  

  「還好。」她點了點頭。

  耿夢天也跟著尷尬地點了點頭,他忽然感覺到那兩袋禮品的重量,又回到他的手上,於是他提了提禮品袋。

  「呃……那我要走了……我趕著要去送禮給我以前的小提琴老師……呃……是因為我就要去美國了……所以……」他其實沒有什麼必要說。

  「喔……」那女孩不置可否,只是張著大眼睛看著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耿夢天忽然自覺很無趣,自己說了個半天,人家卻連一句都不肯多說,他想想很是尷尬,於是他接著淡淡的說了一句再見。

  「再見。」那女生也同樣說道。

  耿夢天看那女孩背脊挺得直直的,看似驕傲地移動著纖細修長的雙腿,一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謬,他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迷,為什麼要站在這裡,跟一個根本不認識、又完全不知道名字的女孩,說上這麼久的話,而且這還是一個永遠沒有機會再見的女孩子,他後天就要到美國去了,就算他們真說了再見,那也只是象徵性的,多餘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1-10-10 23:21:5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7 編輯

   
第二章   
--------------------------------------------------------------------------------

  出乎自己的意料,耿夢天非常能適應在美國的生活,這裡的自由學風,忽然讓他得到了新生,也讓他稍微拱脫了父母的控制,雖然還是在一個以嚴格出名的德國老師門下學琴,不過,他相當喜歡在學校的生活,也立志要上音樂學院,有了這個目標後,相對的,練琴便不再是那麼痛苦的事了。

  他十四歲的時候赴美,十八歲進了著名的茱麗亞音樂學院,從他一進校門,幾乎每一個人對他的評語都是絕佳的,他在各大小的音樂比賽中,得獎無數,就連一些脾氣最古怪的老教授們,也一致認為只要他繼續朝這個方向走下去,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眾人都認為他是這方面的天才,但他自己卻不這麼想,他正在成長的腦袋裡,自有他獨特且不為人知的想法,他不過是在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將他的想法付諸行動。

  和他同一班上樂理課的鍾宜生,是個同樣來自台灣的漂亮女生,據說是因為在宜蘭出生,才取了這個名字,她來美國的時間比他早,而他們從一開始的互別苗頭,到後來形成莫逆,這中間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時間。

  他們雖是同學,且同為來自台灣的中國人,之前卻從沒有往來過,而且,老實說,耿夢天對她的第一印象,可說是非常的差,從他一進校門,就早早聽說了AllisonChung的大名,她的音樂才華、漂亮長相和富裕的家世,自是不在話下。

  但更叫人歎為觀止,引為話題的是,她那永遠沒有一天重複過的名衣服鞋子,以及經常性更換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一個比一個有來頭,一個比一個家世好、地位高,聽說還有一些是參議員的兒子、名律師、科技新貴……等等,都是些有條件上報的名人等級精英份子,她的行情比起其他白人女同學都要來得好,在她身上似乎看不見所謂的種族問題。

  最教人不明白的是,她在勤於換衣服、換男友的同時,還能把學校的功課搞好,從不曾在練琴時遲到早退,耿夢天才來美國四、五年,還有著中國學生一貫保守的態度,中規中矩、不好出風頭,但她美國化的程度非常的深,完全不是中國學生那一回事。

  她和耿夢天同樣主修小提琴,一年級選的課又都差不多,因此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少,上課時她的意見和問題,總是特別的多,向來不吝於舉手發問,有時老師光是應付她一個人的問題,就得花上十來分鐘,因此耿夢天雖然不得不承認她的小提琴,確實是拉得很不錯,而且她有一把耿夢天所沒有的,價值不斐的格列齊名琴,耿夢天羨慕她、也嫉妒她,對她的態度永遠是敬而遠之,上課上了都快一年了,這同樣來自台灣的兩個人,卻從來沒有交談過。

  直到有一次耿夢天睡過了頭,匆匆趕到上音樂史的教室。他急就章的在最接近教室門邊的位置坐下,赫然發現隔壁坐著的,就是鼎鼎大名的AllisonChung,她穿著一件V字領的黑色緊身上衣,黑色的皮裙,襯托出玲瓏有致的身段,烏黑的頭髮看似散亂,卻又十分有型的披在肩上,不知道她剪這麼一個頭,要花上多少錢。

  夢天慌亂的整理好自已的東西坐定下來,打開了書,望著空無一字的黑板,卻根本不知道現在上到哪裡。

  鍾宜生用她那上著最時髦的銀白色眼影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輕聲用英文告訴他教授正在上的章節。

  夢天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並用國語和她說了聲謝謝。

  鍾宜生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什麼反應也沒有,耿夢天以為她聽不懂國語,就用英文又輕聲說了一遍,這才見她冷淡的點了一下頭,又逕自轉過去看著講台,沒有再看他一眼。

  下了課,她收拾著背包、時髦的乳白色羽毛外套站了起來,穿著高跟長筒皮靴的她,個子沒有比耿夢天矮多少,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義務要和她說說話、稍微寒暄一下,正想要開口用英語搭訕幾句,她卻用國語問了他。

  「我聽說你是台灣來的?」她一邊套上皮手套,一邊說道。

  「對。」夢天想不到她會說國語,一下有些愣住。

  「我也是。」她說。

  「我知道。」

  她畫得細長精緻的眉毛一揚,下面是一對很有中國味道的丹鳳眼。「你怎麼知道?」

  「你在學校很有名。」

  「是嗎?希望不是壞的有名。」她呵呵一笑,塗著亮紅色的唇角微揚,她雖然這麼說,語氣中仍是自信滿滿。

  「我不知道你會說國語。」耿夢天說。

  「我還會說台語呢!我是六歲才來美國的,況且家裡都說國語和台語。」她的國語和她的英語一樣,聽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口音。

  「真的?」

  「當然!」

  「可是剛才……我跟你道謝,你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停了好幾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終於說道:「那是因為我以為你不會跟人道謝的。」

  「我看起來是那麼沒禮貌的人嗎?」

  耿夢天皺著眉看她,不知道自己的家教表現,在別人眼中看來,居然是那麼的差。

  她笑著搖了搖頭。「你看起來那麼驕傲,我以為你是從不會跟人說謝謝的。」

  夢天聽了瞠目結舌,看來他們對彼此的誤解還真足不小。

  有了這個奇特的開始,從此,他和鍾宜生成了不談男女感情的莫逆之交,她常常開著她的紅色敞篷車,載著他一同到中國餐廳吃頓晚飯,考試的時候,兩人一同窩在耿夢天的宿舍裡讀書,只因她不想接那些永遠響個不停的邀約電話,他們還會在彼此拉琴的時候,互相給與最嚴格的批評,有時被批評的一方,也不免會惱羞成怒而起了衝突,但往往隔不了多久,兩人就又言歸於好了。他們很有默契的,從不涉及感情,各交各的男女朋友,各自向外發展感情生活,若是有人對他們的友誼生疑,他們會一致的選擇友誼,而不是愛情,這幾年下來,沒有一個人能介入他們的友誼。



  他和鍾宜生幾乎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除了他的夢境。

  那像是一個無法啟齒的可悲秘密,他已經無法確切指出這個夢境最早出現在什麼時候,只知道他出現的時間頻率,一次比一次密集,已經到了他無法置之不理,無法裝做沒這回事的地步。

  那一天他又作夢了,他又見到了平靜的湖水和草原,他又夢見了那個屬於他的女人,她正躺在他的懷裡,兩人之間契合的程度,是他一輩子也想像不到的,也是天下所有的有情人所夢寐以求的,他用手指輕撫著她柔軟的唇瓣,兩人深情的眼神對望著,她握住他的另一隻手,在他的手心默默地寫下了ILoveYou幾個字,他正自慶幸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擁有她,卻就在他要吻她的同時,她又再度如空氣般的消失了。

  他慌亂的尋找著,無助的嘶喊著,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一種無法克制的心痛,開始快速暴烈的漫延,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撕裂了,但卻再也喚不回她,她再一次從他的懷裡消失了,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的失去她了。

  他嚇出一身冷汗的驚醒,對著一宿舍的冷空氣,逐漸的清醒過來,他的手腳都快凍得結冰了,他掙扎著下床,找到搖控器,打開中央空調暖氣,一月底的紐約市,還是有著足以讓人凍死的低氣溫,他一點也不想在異鄉當個亡魂。

  他起來到小廚房去煮了咖啡,不明白何以只是一個夢境,卻能讓人陷入如此沮喪、孤寂的地步,這個女人陰魂不散,糾纏了他好幾年了,而且她出現的頻率和次數,開始愈來愈近,愈來愈多,她一向只讓他夢到她,卻從不讓他得到她。他不知道自己必須再忍受這個折磨多久。

  他一直都有女朋友,因此並沒有所謂慾求不滿的問題,也因此使他更迫切想要弄清楚這個夢境,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開始不停的上圖書館找資料,企圖弄清楚這一切,解釋這件怪事可能發生的原因,可惜卻沒有任何結果,他的夢境還是持續的、沒有任何規律和週期性的出現,而他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不敢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他可以預見別人的反應,不是以為他想女人想瘋了,就是以為他根本精神不正常,這兩種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因此他寧可獨自痛苦,而絕口不提,他也不敢找心理醫生,他爸、媽雖有著高等教育的背景,但卻都還有著傳統的中國腦袋,他不想被自己的父母視為不正常。

  他望著小爐上的藍色火焰,聞著逐漸傳出的咖啡香味,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忽然才聽見了一陣持續的敲門聲。

  他鎖上了鐵鏈,這才開了門,站在外面一身時髦裝扮的,是等得一臉不耐煩的鍾宜生。

  「你等一會兒?」他關上了門,拔開鐵鏈,把木門打開。

  「怎麼回事,我敲了好久的門!」宜生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艷光四射的她,替他的小房間帶進了點人氣。

  她一邊脫著黑色的皮大衣,一邊把黑色漆皮的手提袋,和一盒子Pizza隨手丟進了沙發,這才回頭看著他。

  她一回頭,看到他慘白而泛青的臉色,不禁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你的臉色好難看,你見鬼啦!」

  「差不多……」他有氣無力的說。

  宜生一聽,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驚懼的看了看四周,她知道這楝古老的公寓,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事實上,這間公寓還是她替他找的,這裡對房客的要求十分嚴格,但是鬧鬼這種事,她還是頭一次聽說。

  「你不要嚇人,好不好?」她心有餘悸的,查看著他房間的陰暗處。  

  「我是見鬼了,不過,是我夢中的鬼……」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Allison你懂不懂夢境所代表的意義嗎?」

  「不懂,我沒修過心理學。」宜生直接了當的回答。「你是做夢夢見鬼了?」

  「……一個像鬼一樣糾纏不清的人……」

  「什麼?」宜生又聽不懂了。

  耿夢天湧上了一股無力感,他忽然覺得無以為繼了,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這時恰好他一轉身,看到了那盒PIZZA,立刻轉移了話題。

  「真好,你出去約會,還會記得帶東西回來給我吃!」他打開了Pizza盒蓋。「有沒有加鰻魚?」

  「當然沒有,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味道。」宜生不強逼他說,便順著他,轉移了話鋒。

  「太好了……」他拿了一片,大吃了起來,他確實需要一點食物,好讓自己可以溫暖一些,他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告訴宜生,爐子上有咖啡,要她自己去倒。

  這幾句話宜生聽懂了,她走進小廚房自行倒了杯咖啡。

  她走出廚房,用雙手捧著馬克杯,在耿夢天身邊坐下。

  「你的約會怎麼樣?」

  「別提了,那傢伙外表稱頭,其實滿身銅臭,他以為交個學音樂的女朋友,就可以讓他的氣質好一點,還好我沒跟他上過床,真是亂來!不過,那傢伙對選餐廳的眼光倒是很不壞,如果不是旁邊坐了這麼無趣的人,今天這一頓,還真是棒呆了!」

  「那改天換我陪你去好了。」

  「那你現在就得預約了。」

  「這麼麻煩的餐廳?」耿夢天皺眉。「……那我看算了!」

  「真沒誠意……」宜生數落著他,她知道耿夢天只是一時興起說說,他從不在乎吃什麼東西,更不在乎排場。

  「這Pizza不錯……」

  「就是這家餐廳外帶的羅!」

  「喔……」

  宜生看著他逐漸在恢復的臉色,頓了好一會兒。「到底怎麼了,我剛進來的時候,你看起來一副嚇破膽的樣子。」

  耿夢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相不相信夢境?」

  「夢?……這怎麼說呢?夢境是你的潛意識,我相信人會夢見自己所想的事,或者是特別擔心的事,可是我不認為夢境就代表了真實……」

  「夢境不代表真實……」耿夢天喃喃的重複。

  「……那,就好像有時候,我們會夢見親人死了,可是實際上並沒有,那很可能只是表示,你正在擔心那個人的健康而已……你該不會是夢見什麼人死了

  「不是,」他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Pizza,考慮著該不該跟宜生說,這件困擾了他好幾年的事。

  「那是怎麼了?惡夢?」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耿夢天一陣沉默。

  「那就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宜生瞭解的拍拍他的肩後,起身站起來,走到了落地窗邊,掀開窗簾,看著外面紐約郊區的夜色,她不是那種會強逼朋友,一定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她的人。

  「啊!下雪了……」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她靜靜地觀賞窗外雪景。



  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耿夢天看著宜生,忽然心有所感。

  「allison!」

  「嗯……」

  「我要是能愛上你就好了……」

  宜生的動作忽然停格似的,停了下來。

  「你有家世背景,又懂音樂,人長得又美,我父母簡直愛死你了……」

  「那你呢?」宜生語調平平的問著。

  「我愛你的性感身材和漂亮長相。」

  一塊坐墊忽然凌空朝他飛來,正中耿夢天的臉。

  「一點也不好笑。」她說。

  「這可是來自你最好朋友的最高讚美。」

  「我才不要這種讚美!說得我好像除了身材和長相,就一無是處似的。」

  「你怎麼會是一無是處,至少你的小提琴就拉得很不錯,基本上只比我差那麼一點。」耿夢天又開她的玩笑。

  「比你差一點?」宜生裝出一臉橫眉豎眼的模樣,尖聲說道。

  耿夢天笑了,他抱著她丟過來的坐墊,他必須用這種開玩笑的態度來緩和一下,他也只能在宜生的面前有這樣的表現,否則他真的會當場尖叫出聲。

  「Allison!」他吞了口口水。

  「嗯?」

  「我們是不是朋友。」他前所未有的正色說道。

  「當然。」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我想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情,是我從來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的,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說的人,而且,我知道如果我再不找個人說一說,我一定會瘋掉……」

  「到底什麼事?」

  「我希望你聽完以後,能不要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宜生皺著眉。懷疑的看著他。「你是同性戀?」

  「不是。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耿夢天吁了一口氣。

  「到底什麼事?」

  他遲滯了一會兒,就開始慢慢的說,開頭是最難的部分,可是一但他開了口,其他的就都自然而然、源源不絕地,從他口中透露了出來。

  這個秘密他已經憋得太久了,從來都沒有人能傾吐、宣洩,而這輩子唯一可能說的對象,就只有宜生,於是他便把那個從青少年時期,就開始困擾他的夢境,全部說給宜生聽。

  這個一向頭腦清楚,思考敏捷的鍾宜生,生平第一次,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看著耿夢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只知道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開始踱步,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慢慢的說道:「……聽著,夢天,我有一個朋友,他認識一個非常有名的心理醫生,那個人在曼哈頓執業,也許,我幫你預約個時間,我們可以過去看看他,和他聊一聊……」

  「連我最好的朋友都認為我瘋了,看來我是真的快完蛋了。」耿夢天把自己的頭,埋進了沙發裡。

  「夢天,我不是說你瘋了,只是……只是這種事,很難叫人相信,而且難道你真的打算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找一個你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她住在哪裡的人,更何況,也許她根本不存在,也許她根本只活在你夢裡……」

  「不是一輩子……」他藏著頭,含糊不清的說,宜生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啊?」

  「不是一輩子的時間,我的時間只到三十歲,如果我再沒有找到她,我就永遠見不到她了。」

  「看來你是真的相信,否則你現在不會這麼說。」

  「如果你幾乎天天夢見她,如果你跟我一樣,被一個相同的夢境。糾纏了好幾年,你怎麼能夠不相信。」他抬起了頭,臉上深沉的痛苦,讓宜生也不禁懾住了。

  宜生看著他認真而痛苦的表情,咬著唇無言以對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1-10-10 23:22:2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6 編輯

   
第三章   
--------------------------------------------------------------------------------

  「我的朋友到底好了沒?」宜生坐在她常去的美容沙龍高腳椅上,望著四面落地的鏡子,獨不見耿夢天的人,她是在三個半小時之前,帶他進來這第五大道上知名的髮廊剪頭髮。而這期間,她已經又獨自出去逛了好一會兒的街,還買了一雙RRADA的鞋子、二件EMPORIJOARMANI的新款上衣,沒想到現在她人都回來了,還是沒看到耿夢天出來。

  滿頭火紅色的米粉頭,迷濛的碧眼,瘦得像個模特兒似的設計助理,馬上端了杯果汁給她。

  「鍾小姐,還要再等十五分鐘。」

  「怎麼這麼久,不是就剪個頭髮嗎?他的頭髮還沒我長呢!」宜生拉拉自己留到了背脊的長髮。

  「他好像不只是修剪而已……」

  「是嗎?」宜生有些微的吃驚。

  「嗯,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說他想好好的變一變。」

  「真的?」

  「當然,我是聽到他這麼跟Joe說的。」

  宜生半信半疑的等著,結果當她一看到耿夢天和設計師一起走出來的時候,差點連眼珠子都掉出來。

  現在的耿夢天,已經完全的變了一個人,他把一頭稍長的頭髮,略事剪出了一個型後,就整頭染成了金色,而且他還在左耳上打了一個耳洞,上面戴著一個小小的金環,更重要的是,現在的他,看來是一副前衛頹廢的模樣,跟平日的他大相逕庭。

  她吃驚得一時有點說不出話來。

  設計師顯然很滿意他幫耿夢天做的改變。「怎麼樣?鍾小姐?」

  「……怎麼回事,你?」宜生不理他,直接對著耿夢天。

  「沒什麼,只是一時想要改變一下,也想讓我爸、媽嚇一跳。」耿夢天無所謂的笑笑。

  「我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嚇到他們,可是在你還沒嚇他們以前,就先嚇到我了……」她今天穿了雙平底鞋,因此得踮起腳尖,才能動手去摸摸他的頭髮,兩人同學了這麼多年,她都不知道他的頭髮是如此的細密、柔順。

  「怎麼樣,還好吧?」

  「還好?對你來說,這太霹靂了吧!我差點都不認識你了……」

  「你喜不喜歡?」

  「我不知道……」宜生還是很錯愕。

  「一個全新的耿夢天!我終於可以做我自已了。」耿夢天顯得無比輕鬆。

  「我不知道你那麼喜歡金髮?」宜生呆呆的問。

  「什麼顏色其實都無所謂,重要的是那種自由的感覺,我終於可以自己決定想做什麼,想要什麼了!」

  「……我懂了,這跟你國中的時候,去理了一個大光頭,是一樣的意思。」宜生終於瞭解了。

  「完全正確!還是你瞭解我!」



  兩人從餐廳吃完飯出來,宜生勾著他的手臂,耿夢天說想要買一些特別的東西,想到蘇活區去看看,問題是,宜生不想把她的敞篷保時捷開到那裡去,於是兩人便搭著地鐵到了蘇活。

  宜生不否認,耿夢天現在這一副時髦的街頭痞子樣。一走到蘇活來,也變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兩人邊走邊逛,耿夢天忽然發現一個衣著襤褸,看來有些髒兮兮的吉普賽老太太,正坐在一個咖啡廳門口的台階上,幫人家算命、看手相之類的,宜生一向不信這一套,頂多給她一塊錢,打發人走而已,從來不會去認真聽她說些什麼,因此也沒在意,正打算再繼續往前走,沒想到耿夢天忽然開了口。

  「我想要算一算。」

  「算?你是說算命?」宜生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嗯。」

  「不好吧,我看她根本是騙人的……」

  「好玩嘛!又花不了幾塊錢,就當是畢業前最後一次的瘋狂!」

  「……好吧!」宜生有些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耿夢天很快的在老太太身邊坐下,宜生看了看地上,又看看老太婆身上骯髒的披肩,想想自己身上全新的MOSCHIN0淡粉色春裝,還是決定自己蹲著就好。

  耿夢天把手仲給了她,宜生又看到了老太婆指甲上全是黑黑的污垢,她打走了主意,讓耿夢天算就好了。

  「你想要知道些什麼?」老太婆抓住了耿夢天的手,卻看著他的臉孔,用腔調濃重的英語說道。

  耿夢天可以感覺到她像沙紙般粗糙的手,他聳了聳肩。「全部事情……」

  宜生立刻插口:「愛情。」

  「到底是什麼?」老太婆用她那對兒乎透明的眼珠子,瞪了宜生一眼。

  「好吧,愛情。」

  「嗯……」老太太很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手,立刻直接了當的說道:「人跟現在這個女孩子,是不會有結果的,你們的個性差異太大,一點也不合適……」

  宜生一聽,雙眼一翻,這說的不是廢話嗎?這點,她根本不用算就知道了。

  耿夢天卻彷彿覺得很有趣的哈哈一笑,讓宜生不禁為之氣結。

  「……嗯……你在……尋找……一些事情……」老太婆繼續翻著白眼說道。

  「每個人不都在尋找嗎?」耿夢天不以為意的笑著說。

  老太婆不滿的哼了一聲。「你在找的,是你的夢中人……」

  耿夢天忽然整個人震住了,他不但無法言語,還差一點就無法呼吸了,一陣壓迫感從心臟亙襲而上,他幾乎要窒息了,宜生則吃驚的狠狠抓住他的肩膀。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宜生吞了口口水,有些困難的開口,替他問了出來。

  「你以為我是個騙子嗎?我才不會為了這幾塊錢,騙你們這些小孩子。」

  「……那你知道,我該怎麼找到她嗎?」他聽見自己微弱而嘶啞的聲音。

  「……她在東方……你必須要花上一些時間……」

  「時間?」耿夢天喃喃的自語,顯然是陷入了沉思中。

  「一些時間是多久?」宜生又替他問了。

  老太婆又瞪了她一眼。「是他的事又不是你的事,你怎麼這麼沒有耐心……」

  宜生一時語塞,忍不住又有些發火,想不到這老太婆說估這麼犀利。

  「我該怎麼做?」耿夢天又問。

  「……」她又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手。「嗯……你要往東方去……你會找到她的……」

  「可是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記住了,不論她在哪裡,不論她叫什麼名字,不論她長得什麼樣子,你都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憑著第一眼的感覺,就認出她來……」

  「是嗎?」耿夢天茫茫然的說。

  「當然是真的,你敢懷疑我算的不准嗎?換到你了,把手伸出來給我!」她那對濃濁的眼睛,忽然轉向宜生。

  「不……不用了……」宜生吞吞吐吐的拒絕。

  「我叫你把手伸出來!」老太婆專制的說。

  宜生皺著眉,滿臉不情願的,還是只得把自己的手給她,老太婆只看了幾秒後就說:

  「……你將會跟一個你很討厭的人結婚。」她對宜生只有一句話解決,馬上把手丟還給她。

  宜生錯愕地看著她,頓時有一個非常強烈的念頭,她暗自詛咒著,要是她會多給這個可惡的老太婆小費,她就不姓鍾。



  算完了命,兩人一下子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麼的尷尬,後來還是宜生先開了口,她隱約猜到耿夢天想要算命的原因了,顯然他現在正是舉棋不定的時候,而那個吉普賽老太太的話,很可能推了他一把。

  「我聽Mr.Stewart說,你不打算進交響樂團?」

  「對。」耿夢天回答的很乾脆。

  「想再讀書?」宜生試探的問。

  耿夢天很快的搖了搖頭。

  「那你有更好的計劃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還沒有告訴你,也剛好那個吉普賽老太太提到了,有關於東方……」

  「你可別為了她一句話,真的要到什麼東方去?」

  耿夢天朝她微微一笑。「……前幾天我在一份過期的中文報上,看到一個唱片公司在徵人,我寄了履歷去了。」

  「什麼樣的唱片公司?在哪裡?」

  「一個在台灣的流行音樂唱片公司,你看,這不是很巧嗎?」 

  「流行音樂!」宜生瞪大了眼。

  「對,他們在徵製作人,報紙是過期了的,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已經找到人了,也不知道我會不會被選上……」

  「流行音樂!耿夢天,你是瘋了還是怎麼?染髮會連腦袋也染壞嗎?」宜生丟開了他的手臂,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忽然有一種很想抓狂的感覺,她完全不理會其他路人的眼光,就這樣直直的站在街頭,隨時準備開罵。

  反正紐約每天光怪陸離的事情那麼多,兩個就要畢業的音樂系學生,站在路口大吵一架,也.不會是什麼奇觀。

  「鎮靜一點,Allison!」他扶住她的肩。

  「鎮靜,我看你才是那個需要鎮靜的人,你到底是哪裡有毛病了,為什麼會想回台灣搞什麼流行音樂,那種、那種……是根本不入流的東西……」宜生撥開他的手,幾乎是口不擇言,破口大罵了。

  「我想不到你也是這麼迂腐的人!」

  「這不是迂不迂腐的問題,而是……而是……流行音樂?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你明明有很好、很直的大路可以走,你為什麼偏偏要去鑽那種難走的小路。而且……就算是流行音樂好了,台灣?台灣的流行音樂算什麼,它根本還跟不上世界的潮流,美國、英國的流行音樂,可能可以流行全世界,可是你有聽過台灣的流行音樂,上過世界的舞台嗎?」

  「也許我就是要當第一個。」耿夢天自信滿滿的說。

  宜生氣急敗壞的說:「我到底要怎麼說你才能瞭解?」

  「Allison,音樂就是音樂,不管是古典樂,還是流行樂,我相信只要能感動人心的,就會是好的音樂,能夠做一些庶民的、接受程度大的音樂,不是比做那些只有特定階級才會聽的,更實際、更有成就感不是嗎?」耿夢天不似宜生那麼激動,他兀自慢條斯禮的說著。

  宜生一時有些語塞。「……問題是你怎麼會想到這麼做,沒有人會這樣自毀前程的……」

  「我只是換個跑道而已,不見得是自毀前程,Allison你 還是有那種古典樂才是正統音樂的老舊觀念。」

  「……難道不是嗎?你學了這麼久的音樂,難道就是為了回去搞那種……那種東西,你不覺得太浪費了嗎?Mr.Stewart說你的前途正看好,你卻要在現在放棄?你已經不想當第二個馬友友,第二個林昭亮了嗎?況且你爸媽會怎麼說?他們會有什麼反應,我敢說他們一定不會答應的……」

  耿夢天的臉上突然一黯。「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不需要他們的同意,才能做決定。」

  「我懂了。」宜生忽然全明白了,她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笑著說:「所以你的頭髮,也是這麼一回事了?」

  耿夢天也笑了出來,他摸了摸自己滿頭的金髮。「還是你瞭解我,說真的,我不能愛上你,實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以後也不知道會是那個好運的傢伙,才可以擁有你,不過你的對象,最好還是給我看過合格後才可以。」

  「呸,你是誰呀,我就是我,我才不要讓任何人擁有我。「宜生十分大女人的說著。

  「你這麼說,小心跟那個吉普賽老太太說的一樣,哪天就真的跟一個大沙豬結婚,我常聽人說,女孩子話不要說得太滿,你愈是討厭的對象,愈有可能會嫁給他,像是說不愛嫁給警察的,後來就真嫁了,說她討厭胖子的,後來也是跟一個超過二百五十磅的人結婚,說她討厭……」耿夢天故意逗她,其實他知道宜生本身的條件這麼好,又是一個理性而且絲毫不馬虎的人,她寧可選擇不結婚,也不可能會將就跟一個她痛恨的對象在一起。

  「閉嘴,夢天!」宜生嘴上這麼說,心裡也不禁有點怕,她最討厭不愛乾淨的人,不會那一天就真讓她愛上了一個邋遢鬼,那她肯定會瘋掉。



  耿夢天在畢業公演完後,就馬上飛了一趟台灣去面試,結果,就如宜生所最不願見到的,他馬上被錄用了,而且,在他剛回去的前一個月,公司主動幫他找房子,讓他可以馬上進入工作,不用為房事煩心。

  不過宜生一聽到他的薪水,只有那麼一點點的時候,還是很替他不值,倒是耿夢天頗能自我安慰,他說如果他做的唱片能賣得好,他還可以分紅的,宜生認為他未免太樂觀了點,古典和流行,畢竟是兩個不同的領域,你能不能抓得住聽眾的心,還是個大問題。

  宜生不知道耿夢天的家庭革命,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他一收到台灣寄來的通知,就開始變賣公寓裡的一切,顯然是真的打算去了,他把能賣的賣、能送的送。等到他臨上飛機回台灣時的家當,只剩下兩隻旅行箱,而他父母自始至終,都不曾出現在機場。

  穿著一身白的宜生,腳上穿著最新款的白色涼鞋,她把YSL的太陽眼鏡架在頭頂上,看著眼前逆光站著的耿夢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這一去,兩人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見面了。

  「你爸媽還在生氣?」宜生四下張望著,還是沒看見耿夢天的父母。

  「嗯,他們很惋惜自己生的小孩是我,而不是你……」

  「還會開玩笑,表示不嚴重羅!」

  「那就要看你對『嚴重』下的是什麼定義了。」

  宜生瞭解的一笑。「還是不後悔?」

  耿夢天笑著搖搖頭。

  「好吧,我這個做朋友的,該勸的都勸了,該分析的都分析了。我可以投下反對票,卻不能替你做任何決定,既然你都已經要去了,只能希望你到了那裡之後,一切順利了。」宜生很夠義氣的說。

  「謝了,那你呢?」

  她不怎麼煩惱的皺皺眉,事實上少了耿夢天這個頭號勁敵,她現在的選擇可多了,搶手的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我?目前有幾個地方,都還正在談,我還沒有決定那一個就是了。倒是我爺。他對我不肯回去幫他管公司,可是足足念了好幾個月,他一直認為我是我們家裡,最有生意頭腦的人……」宜生談了一會兒自己,忽然一下停了下來。

  她看著他,十分認真的說:「大家好幾年的老同學了,可不要就這樣子散了……」

  「不會的,如果我在台灣混不下去,還是會厚著臉皮來找你的,台灣跟紐約的距離又不算太遠!」

  「是啊,是啊,是比去北極近一點,問題是,你要真會找人就好了,我就怕你寧可餓死,也不肯開口要人家幫忙。」宜生十分瞭解耿夢天的脾氣,他天生有著十足藝術家的性格,生性浪漫而不切實際,喜怒分明且形於色,他不像宜生,是個適應能力強,不論走到哪兒,都能好好的生存下去,又可以比人強的典型。

  「好了,我該進去了……」

  宜生忽然有點兒想掉淚,她忍住了一陣陣鼻酸,一直到這個分手的最後時刻,她才發現自己是愛著耿夢天的,不過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漂亮,直接把這份感情,昇華成強烈的友誼。

  「BYE了,Allison!」他給了她一個特大號的擁抱,宜生亦緊緊地抱住他的背,並乘機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以免淚水滾落。

  「好了,再見了……」她離開了他的懷抱,看著他慢慢的揮著手,走進了人關的櫃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她的眼淚才真正掉了下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1-10-10 23:22:4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5 編輯

   
第四章   
--------------------------------------------------------------------------------

  林嘉南將小推車上的最後一本書,那是沈從文的「邊城」,也是她非常喜歡的書,她將它多翻看了一下,才放回了架子上,再推著車子回到辦公室。

  她坐在自己的坐位上,一一整理著剛剛歸還的書卡,她的許多同事,都認為這個工作簡直無聊到了極點,只有她一個人甘之如飴,樂在其中的做了一年多。

  夏天的腳步已經逐漸逼近了,隨著窗外開始出現的蟬嗚,一大堆成群結隊來圖書館自修的學生,也開始湧進了圖書館,他們正在準備著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她喜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靜靜地隔著玻璃窗,看著他們一個個低著頭.手上甩著筆,一副認真看書的樣子,那就最有些寧靜、有些苦悶,但卻依然耀眼的青春!

  她在大學畢業之後,就去參加了公職考試,接著很幸運的,被分發到這個社區的小圖書館裡來工作,更巧的是,這裡距離她住的地方,只有二條街遠,讓她可以每天安步當車的走路上下班。

  她一畢業就在這個工作崗位上,她沒有外面那些競爭經驗,加上本身恬淡的個性,因此她永遠不多話、不爭權、不求表現,只想安安穩穩的做好自己的事,然後永遠待在這小小的圖書館裡,她知道這是一份最適合自己的工作.她主動要求分配在資料組整書、管資料檔,時常要面對的,就只是電腦和書,除非必要,幾乎可以一整天不用說上一句話,而且她是真心的喜歡圖書館這個環境,不只是因為這是一份公務員的安穩鐵飯碗。

  她維持著有如修女般的生活,一個人住在一棟有些年份的老公寓裡,每天規律的上班、下班,中午吃著自己做的,從住處帶來的便當,可以整天沒有踏出圖書館一步。她唯一的娛樂,就是偶爾自己一個人上電影院,看場電影,或是到重慶南路上逛逛書店,就算不買書,她也喜歡在那裡走走,喜歡看年輕學生們臉上單純的笑容,希望看熙來攘往的人群穿過她的身旁。

  年長的女館長見她沒有男朋友,又從不出去交際,可說是完全沒有社交生活,幾次還想替她介紹朋友,卻都被她婉拒了,她們館長不明白,嘉南並不是沒有人追求,而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故意的封閉了自己,完全不讓人有進去的餘地。

  打她一進大學校門開始,就同時有著好幾個追求者,問題就在於現在的男生,普遍的缺乏耐心,況且嘉南也非那種鋒芒畢露的校花型,因此男生們往往在約了幾次沒下文之後,也就漸漸對她淡了,等到升上了大三之後,更是連一個約她的人也沒有了。

  現在進了館裡,更是不可能有任何的機會,館裡的人員,一向是陰盛陽衰總共只有二位男同事,一位是五十多歲,已經當了祖父的工友,一位是四十多歲,三個孩子的已婚男人,因此儘管她是館裡唯一個年輕女性,長得也不算差,但總是沒有人會對她採取什麼追求行動,而她的工作性質,又是不需對外的,因此她始終可以維持她習慣的生活步調。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一年多,一直到一個時常來惜書的大學講師,打斷了她平靜的步調。



  她從來沒有注意過那個人。如果不是同事提起。讓她特地留意了一下,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嘉南,最近有一個常常來館裡的男的,高高的,戴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你有沒有注意到?」她一個已婚的女同事,在中午休息吃便當的時候,問了她這個問題。

  「什麼男的?」她一臉的迷惘。

  「你這不是問錯人了嗎?嘉南哪會去注意這種事……」另一個上了點年紀,但仍未婚的女同事說道。

  「對不起,我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那怎麼樣呢?」嘉南有些抱歉地說。

  「唉,枉費人家還特別問起你呢!」

  「為什麼那個人要問起我?」嘉南顯得很困擾。

  「為什麼?想也知道,一個男人會主動去打聽一個女的,當然是因為他對她很有興趣啊!」

  「有興趣?為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他啊!」嘉南感到很驚恐,她不明白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為什麼會對她有興趣。

  「他最近幾個月,都常來館裡借書,大家也看得熟了,結果那天他居然主動來櫃檯跟我聊起天,我正奇怪一個年輕高大的帥哥,怎麼會來找我這個歐巴桑搭訕,結果他聊了沒幾句,就問到了你,他旁敲側擊的問我說,常常看到在後面整書的那個長頭髮的小姐,她是不是還是學生,我才知道原來他的目標是你……」

  嘉南沒吭氣,倒是另一個女同事,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他對我們嘉南有興趣啊?那他是傲什麼的?」

  「他說他是××大學的講師。」

  「哎喲,那電是條件不錯嘛,配嘉南倒也是可以了,就不知道人怎麼樣?」

  「外表是很斯文,說話也蠻有禮貌的,教育程度也很不錯,我個人是覺得他很不錯……」

  「那好,嘉南,哪一天他再來的時候,你來坐坐櫃檯,跟他說幾句話,看看他人怎麼樣……」她的同事,立刻替她出了主意。

  嘉南瑟縮了一下。「……我看……不用了……」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怎麼可以說不用,試試看嘛,搞不好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這……」

  「別這了,你不要,我可是搶著要!」那位年過四旬,卻依然未婚的女同事,開玩笑的說道。

  「……」嘉南不知該怎麼接口。

  那是不可能的事,嘉南心想,她早已經打定了主意,絕不會再讓任何人進入她的心裡,因為那將不會是幸福,而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和更多無邊的痛苦……



  在那個大學講師,又來借書、還書的那一天,嘉南硬是給另一個女同事又拖、又拉的,給架上了櫃檯。

  「劉老師今天又來借書啦?」女同事主動很親切熱稔地跟他打招呼,嘉南又是尷尬又是難為情的坐在旁邊,一張俏麗的瓜子臉脹了個通紅,一句話也沒說。

  「是啊,樊小姐你好。」那個男人果然很有禮貌的回答了。

  被稱為劉老師的那個男人,有著瘦長的身材,戴著一副框玳瑁邊的近視眼鏡,頭髮修得短短的,一張略微長方的臉孔,小小的五官,算不上十分英俊,但也還算順眼,不會教人討厭,加上看來就是一副教養良好,學識不差的文人模樣。

  女同事很親切地朝他笑了笑,並指著一旁的嘉南。

  「哪,這就是我們資料組的林嘉南小姐。」

  嘉南驚訝地轉頭看了她的同事一眼,她沒有想到她同事,居然會一下子就把她的名字報給了人家,這不是太擺明了嗎?

  「喔,林小姐,你好,我是劉名偉。」

  「你好。」嘉南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只想趕快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道林小姐負責什麼部門?平常不見你坐在櫃檯?」

  「資料組。」

  「不知道資料組是負責些什麼?」

  「就是整書、整資料,把書歸位上架。」嘉南很平板的說道,女同事卻在櫃檯下給了她一記。

  「……林小姐負責的事很辛苦的,常常要爬上爬下,不過她很行的,館裡一本本的書,全都只有她知道放在哪裡。你要找什麼書,找什麼資料,不管是多久以前的,都問她準沒錯……」

  「那以後就要麻煩林小姐了。」那個叫劉名偉的年輕男人笑道。 

  「不會。」她面無表情的說。

  「她很樂意幫你忙的,有問題儘管找她。」女同事滿臉堆著笑說道。

  嘉南覺得女同事簡直像在拉皮條似的,頓時讓她如坐釘氈般的不自然。

  劉名偉卻彷彿一無所覺,朝她們微微點一點頭,就逕自去找書了,嘉南立刻鬆了一口大氣。

  他一走,女同事立刻給了她一記特大號的白眼:「你是怎麼回事,我好不容易給你們製造了說話的機會,你卻故意表現得那麼無趣,愛理不理的。」

  「我本來就很無趣的……」

  「胡說,哪有人會天生無趣,我告訴你啊,在異性的面前,不能像你這樣無所謂,你如果不給人家一些鼓勵。他們很可能會一下子就打退堂鼓的……」

  那可不是正中了嘉南的下懷,不過她看著女同事那麼熱心拉攏,這種話一時間也說不出口,只得默默的點著頭。



  雖然嘉南當天的表現極差,但劉名偉卻好像沒注意到這一點,他照常每隔幾天就上圖書館來,並且逮到機會就和嘉南聊上幾句,因此嘉南在無意之間,和其他同事一般,彷彿也漸漸和他熟絡了起來,她知道他在哪所學校任教,家住在哪裡,是哪裡人,什麼學校畢業的……,等等這些基本資料。奈何過了二個多月來,他卻始終不曾表態過,就在同事們紛紛覺得沒望,而嘉南悄悄鬆了口氣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要求和她單獨約會。

  劉名偉之所以會捨近求遠,放著學校那麼方便的圖書館不用,而跑到這個社區的圖書館來,目的當然是嘉南。

  若不是因為有一天,他為了出考題,急於找到一份資料,他也不會陰錯陽差的上這,離他家最近的圖書館來,結果他在找書的當兒,忽然看見了一個人躲在後面整書的林嘉南,她那一張白皙的臉龐,和那對幾乎可以直攝人心的大眼睛,看得他一陣莫名的心動,他身上像是突然竄過一陣電流,這種無法解釋的悸動,使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找到她,弄個明白才行。

  這也才會促成他有事沒事就上這來,而從他第一次和她說上話.就知道她害羞得過了頭,他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對她採取猛烈的攻勢,對待她這樣的女孩,必須要有十足的耐心和毅力。

  「嗨!」劉名偉站在辦公室的門口輕敲著門,她從電腦前抬起頭來。

  「嗨!」嘉南朝他點頭一笑。

  「我在想……我這兒剛好有兩張音樂會的票,是我們學校音樂系學生的演奏會,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去聽?」

  嘉南整個人彷彿靜止了,本來敲著鍵盤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她以為都過了這麼久,劉名偉應該不會再提這事了。一切都是她同事們會錯意,自己人瞎起哄的,他根本對她沒興趣,沒想到他其實是在等時機成熟之後,才開口。

  她頓了好半天,說不出半句話來。

  恰好女同事在旁,立刻替她開口問了:「音樂會是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七點。」劉名偉回答著女同事,眼睛卻是看著她的。

  「那嘉南有空,她五點半就下班了,她可以去。」女同事連忙替她回答。

  「樊姊!」她吃驚的輕喊,震驚地看著替她答應的同事,那同事卻不理她。

  「樊小姐,都是你在回答,我可沒看到林小姐點頭。」劉名偉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的說。

  「嘉南肯定要去的,對不對?」女同事像要吃人一樣的瞪著嘉南,彷彿根本不容許她說出個不字,嘉南也只有尷尬點頭的份。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五點半鍾來接你好不好?順便一道去吃個飯。」

  嘉南一想到除了音樂會之外,還得吃飯,自是忙不迭的推辭。「不……不用了,我自己會去,我們約在禮堂門口見吧!」

  「那好吧,六點四十分,我會在學校大禮堂的們口等你。」劉名偉一說完,人就走了。

  劉名偉前腳剛走,女同事就開始教訓她。「嘉南,不是我要說你,哪有一個女孩子像你這麼傻,機會都上門了,還不知道要把握,還硬生生把它往外推,照你這樣下去,如果我不幫你一把,你就等著做老處女吧!」

  接著她看了看四下無人,整個辦公室只有她們兩個,忽然就放低了音量。「你看看小范就好,你以為她真的願意當個老小姐嗎?她是年紀已經到了,沒辦法了,如果有人願意娶,你以為她會說不嗎?可是你還年輕,別這麼傻了,老小姐的日子真的好過嗎?別說外面的閒言閒語了,你現在年輕,可能還不覺得,等你年紀再大一些,你就知道了,人再怎麼樣,還是得要有一個伴的,養幾個小孩,將來才有的依靠……像我跟我老公,他雖然錢賺得不是很多,也不是多英俊,可是有個正當職業,又肯顧家,這樣子也就夠了,難道真的想要什麼長得多好看的金龜婿……」

  「可是我真的……」

  「這年頭,像這樣的好對象都自己送上門了,你還不知道把握,難道還要等天上掉下來一個白馬王子嗎?你別小說看多了,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你也不是十七、八歲了,這樣的機會不多的……」

  「我不是愛幻想,只是……」

  「不用說了,就是這樣吧,反正你也已經答應了,無論如何,明天晚上一定要去……」女同事拿出年長她幾歲的派頭,說什麼也要逼著她去。

  嘉南無語了,女同事並不知道,她從很早以前,就不期待有什麼白馬王了,太早被人放棄、背叛,使她已經學會了用冷漠來保護自己,如果不把心給別人,不抱希望,也就不會失望,更不再受到傷害,現在的她,只想要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她的生活,也許當個人家口中所謂的老處女。電就是她最想要的結果,這樣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好的結果。



  然而嘉南既然已經親口答應了,再怎麼樣也要硬著頭皮去,她準時到了學校大禮堂的門口,就看到了等在一旁石柱邊的劉名偉,他看到她的出現,顯得十分高興。

  「嗨,我沒想到你頁的會來……」

  「我答應了你,不是嗎?」

  「我總覺得你是被樊小姐她們趕鴨子上架的,所以我很怕你會在最後一秒鐘改變主意,不來了。」劉名偉也看得出她的不情願,看來他倒不是個不懂察言觀色的傻子。

  「我一向信守承諾,守信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嘉南很清楚說出口的承諾,若是沒有做到,其結果就等於像是欺騙一樣,那也是她生平最不屑的事。

  「哪,走吧,音樂會快要開始了!」劉名偉招呼了她進去。

  她隨著他走了進去,沿路上,有不少學生主動和他打招呼,看來他在學校,還是個頗受歡迎的老師。

  音樂會上,兩人都很安靜,沒有交談,彷彿都很專心地在聽著,嘉南很高興他不是個會在音樂會上多話的人,她很欣賞這種以音樂來代替言語的沈默時刻。

  音樂會一結束,他們在一大群人的擁促下,並肩走出大禮堂,路上跟著五、六個看來像是和劉名偉很熟的學生,他們在旁邊竊竊私語了許久,其中一個又高又壯,下巴刮得發育的大男生,顯然是在同學的推派下,站出來發言,他很突然並且直接了當的開口說:「老師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哦!」

  嘉南大吃一驚,正以為劉名偉會開口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可卻只見他神秘的笑笑,不署可否,更沒有加以否認。

  嘉南頓時覺得很尷尬,一直等脫離了那一大群學生,他才解釋似的,對她說道:「學生只是信口說說的,你別當真,也不用太在意。」

  「我知道,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裝得若無其事的說。

  「那就好,我還怕你誤會,以為我在學生面前胡說了什麼……」

  她笑著略微搖了搖頭。「看來,你很受學生歡迎哦!」

  「學生嘛,他們對於年紀和他們差不多的老師,總是會有比較大的興趣,也比較敢開玩笑,至於這樣子是不是表示受歡迎,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太謙虛了。」

  「對了,你肚子餓不餓?我想你趕著過來,也許還沒正經的吃上一頓飯。」

  被劉名偉這麼一說,嘉南方才覺得肚子好像還真的有些餓了,她不禁對他的細心體貼,印象深刻。因此走出學校大門後,他開車戴她去喝了小米稀飯、吃牛肉餡餅,接著就直接送她回家。

  一路上,兩人始終客客氣氣、應酬似的保持著安安全全的談話,大部分是他在說話,他聊著學校、學生、教學上的一些趣事,她則偶爾談些館裡的事,多半時間,她都是靜靜的聽著,他們很有默契的,盡量都不要扯到那個敏感的關鍵上頭,彼此不談對對方的感覺,也不提私事、不提彼此的家庭.就在這樣平靜的氣氛下,平安的保持著客套的距離,結束了他們的第~次約會。

  劉名偉的追求不猛烈,也.不太明顯,他顯然看清楚了嘉南的脾氣,他知道太過急躁,只會嚇到她,因此他不急不徐的,每天一點、一點的,和她談了開來。

  在劉名偉完全不給她任何壓力的情況下,嘉南也慢慢開始可以接受他的存在,他們不固定的約會,在每個禮拜見上一、二次面,偶爾在下班後一起吃頓晚飯、看場電影,他開始在她的生活中佔有一席之地,每個圖書館的同事,也都認為他們兩人正在交往,紛紛給與祝福的眼光,但嘉南自己卻是心知肚明,劉名偉固然是個不錯的人,他聰明、體貼、有耐心、有責任感,他是個公認的絕佳結婚對象,但他們不像其他同事以為的那麼有進展,仍舊僅止於朋友階段,就是如此而已,她一日踏不出那一步,兩人就只能在原地徘徊。

  她拒絕了他太多次了,他卻始終沒有放棄,她幾乎快要想不出可用的借口和理由了,但她怎麼可以答應他?雖然知道他是真心的,卻根本沒辦法對劉名偉交出她的心,因為她很明白,當那顆心甚至不在自己身上,多年前已經被遺失了的時候,她又怎麼能夠答應,把它交給別人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1-10-10 23:23:1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4 編輯

   
第五章   
--------------------------------------------------------------------------------

  耿夢天在飯店安頓好了之後,立刻撥了電話給唱片公司,告知他人已經到了台灣,結果他們立刻在電話中,給了一個好消息,說是已經替他找到房子了。

  耿夢天喜出望外,他想不到一切會這麼順利,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看來,他的前途,應該會是一片光明的。

  他抱持著的念頭,一直維持到他看到自己的住處為止。

  那是一個四層樓公寓,頂樓又另行加蓋上去的違章建築,又小、又髒、又熱,而且沒有空調冷氣,當他和唱片公司一個助理,用鑰匙一打開門的時候,只見數十隻有姆指來長的大蟑螂,因為見了光而四處逃竄,這個景象,簡直叫耿夢天傻眼,他忽然想到了宜生,只怕她一看見這個場面,便會立刻奪門而出,再也不肯回來。

  他在唱片公司的工作,眼看馬上就要開始了,他沒有辦法,更沒有時間去另找住處,況且公司跟他說過,這是目前台北市僅存如此便宜房價的地方了,同時這裡距公司又近,而且由於附近就是一個鐵工廠,當他做音樂、彈琴、打鼓之類的吵鬧,也遠不比上工廠的嗓音,因此絕不會有鄰居抗議之類的事情發生,衝著這些優惠條件,他說什麼也得住下來。

  當天,他從早上九點一直打掃到凌晨五點,才可以平穩地躺下來,睡上一覺,而不被任何可能出沒在此的爬蟲類搬走。雖然他遠比不上宜生家裡的富裕程度,但這也是他從沒有待過的惡劣環境,而他只能告訴自己,必須要盡快適應,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他在滿身大汗中被熱醒,下午二點鐘,他到巷口的麵店,隨意解決了飢餓,回到樓上繼續打掃。

  午夜十二點,累得精疲力盡的他,終於看到了這個房間的全貌,這裡會是他暫時的家。

  他的工作,根本還只是個製作助理,雖然掛名製作助理,可是他其實沒有真正做到幾件跟音樂有關的事,反而都是些又多又瑣碎的雜事,他好幾次累癱了躺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直想放棄回紐約,可是一想到他的父母,他們正在等著看他的笑話,正等著看他認錯回頭,他還是咬著牙撐了下來,反正就像亂世佳人的郝思嘉說的:「明天又是另外一天」,只要他今晚能睡得著,反正醒來後,就是另外一天了。



  也許是他的音樂背景,讓他在公司備受重視,又或者是他算得上幸運,總之,才熬過了第八個月後,公司就讓他有機會幫一個沒沒無聞的新人做專輯,公司有一點試驗性質的想測試他的能耐,另一方面,算是替那個被簽了一年多,卻始終沒有發片的難搞新人,找到了一個出路。

  他當然知道公司的計劃,但這也相對的讓他和那個新人更有自由發揮的餘地,結果他在自己的音樂理想,和現實潮流中考量,掙扎了許久,才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平衡。

  專輯推出之後,幸運女神果然是站在他這邊的,他製作的第一張專輯叫好又叫座,那個長得很漂亮,同時也很有個性的新人,馬上因此而一炮而紅,連帶受惠的,當然是他這個製作人,他似乎也在一夕之間,變得搶手了起來。

  他又接連寫了幾首大賣的歌,得了幾次獎項之後,便也成了所謂的王牌級製作人,唱片界迷信的大牌。流行音樂這個行業就是這樣,要成功其實也很快,但要跌下來,也不會花你太久的時間,他非常有這樣的認知,因此更是從來都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在求新求變,摸索著聽眾的口味,維持著自己的名聲,也因為他那求好心切又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使他常被其他合作的工作人員,視為超級龜毛,在錄音室裡被他磨到哭的,從新人到老將都有,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在這一點專業上妥協,他答應了宜生自己要做台灣流行音樂界的第一人,在這個目標達成之前,他是不能夠認輸的。

  他曾經寄了幾張CD給宜生,她的評語卻只是簡單的一句「太商業了」,他知道宜生一向是心直口快,同時又是個最誠實而正直的人,她不會因為是對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嘴下留情,凡是她看不慣的,她一律要批評。雖然耿夢天瞭解她的脾氣,也知道她的評語固然有她的道理,可是他還是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他心中是多麼希望,可以得到他最好的朋友的認可。

  至於宜生,她在紐約的某一個交響樂團內發展順利,她很有可能在前一任退休後,成為該團次席的小提琴手,不過她顯然也並不以此為滿足,她漸漸準備動了起來,向外尋求各種可能的機會和發展,她和耿夢天足足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三年之後,耿夢天在流行音樂的唱片界站穩了腳步.並且得了無數的音樂大獎,他在功成名就之後,又開始對這一切感到厭煩了起來。

  他早在一年前,就從那個破爛地方,搬到了一個有專門隔音設備的獨立公寓,現在就算他在半夜三點想起來拉小提琴,也沒有人會說上半句話,他以為唱片圈忙碌、又日夜顛倒的生活,可以使他永遠脫離那個惡夢,但事實上並不然。它依舊持續的出現,顯然打算直到把他這個人逼瘋為止。

  他沒有半點線索可以找到她,多年來,他的夢境內容,始終相同,從不曾透露出別的訊息,有時耿夢天會從惡夢剛醒的沮喪中,懷疑自己何必相信那個吉普賽老太婆的話,真的老遠的跑回台灣來,誰知道結果還是一場空,他開始懷疑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也許他早該在幾年前,就該聽宜生的話,去看看那個著名的心理醫生,早一點解決他的問題,也早一點發現自己真的就是腦袋有毛病,那也說不定。



  當年那個唱紅他寫的歌,因此聲名大嗓的新人,今天早已不是昔日的乖乖女生,她的路邊攤衣服,早就換成了世界名牌,耿夢天看到了她的改變。他們其實只合作過一次,在彼此都還是新人階段的時候。後來因為她的跳槽他去,而再也沒有機會合作過,不過她顯然不是個忘本的人,每年聖誕節,她會寄卡片給他,今天唱片公司替她辦的生日宴會,她居然也還記得他,而特地邀請他去參加。

  耿夢天開著新買的銀色HONDACRA,帶著助理替他買好的生日禮物,前去參加這個當紅女歌手的生日會,他打算送了禮物,露一下臉,表示自己有來過後,馬上找個機會就閃人,他向來離群索居,跟其他圈內人多半都只是泛泛的點頭之交,與其一個人在那兒無聊的要命,他寧可去趕一場午夜場的電影,況且,他不以為他能在這裡找到他的夢中人,這幾個月來,他也早想說服自己死心放棄了,癡戀著一個也許根本不存在的人,並不是件什麼正常的事。

  他隨便停好了車,走進會場,這個地方簡直讓他咋舌,一個小小的生日宴會,居然要弄出這麼大的排場,又是滿室的鮮花、又是冰雕、又是隨手可得的各式氣球,不過想想也難怪唱片公司肯花這樣的錢來拍她馬屁,討好她,現在這個女生每年所出的專輯,可是他們年終獎金的最大來源。

  他驅前和她打了招呼,親吻了她,祝她生日快樂,並把禮物交到她本人的手上。

  「我可以打開嗎?」她撒嬌的看著那個包裝精緻的盒子。

  「當然。」其實他自己也很想看看那是什麼禮物。

  她三兩下拉開了緞帶,拆開了包裝紙,拿出了躺在盒子裡的——全套絲質紅色性感內衣。

  四周立刻爆出了好大「哇」的聲音,而且大聲鼓噪了起來,這時的耿夢天,只想抓出那個替他買禮物的助理,並且一把掐死他,他是在替他製造明天的八卦新聞嗎?

  「耿老師,你怎麼會送我這個東西?」她有些害羞的笑著說。

  「呃……嗯……我是希望……我祝你可以早日找到男朋友,那也許這個東西,就會很快派上用場了……」耿夢天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說。

  四周這才出現鬆了一口氣的瞭解之聲,耿夢天拉鬆了自己的領帶,還好應付得當,否則這下他可糗大了,為了急於擺脫人群的注目,他躲到了吧檯的角落,想喝杯酒平復一下情緒,卻忽然聽到一個有些低沉的好聽聲音。

  「嗨!」

  他一轉頭,看見旁邊正站著一個幾乎和他一七八身高,一樣高的漂亮女人,她穿著一件杏黃色的中國式絲質棉襖,只隨便扣了幾顆盤扣的上襟,隱約露出了一抹白色蕾絲邊,下身則是一條緊身黑皮褲,黑色平底繡花鞋,使她本來就很長的雙腿,顯得更加修長勻稱。

  「我看到你送的禮物了,很別緻,而且也是很貴的名牌,我不知道你跟她有這麼好的交情。」她單手握著一瓶玻璃瓶裝的啤酒,一手插在長褲口袋裡,她雖然穿著傳統中國服飾,但身上卻有著一種十分不羈的狂野氣質。

  耿夢天決定不理會她的問題,回過頭喝自己的酒。「你說話的聲音很好聽。」

  「通常人們不會聽我說話,他們只會盯著我的身上看。」

  耿夢天好奇地又轉過頭去看著她,她不但高,而且瘦得有點像非洲饑民,那張顯得有點冷冷的漂亮面孔,一時間讓他覺得有些面熟,一頭墨黑色的頭髮,往上盤住束成一個很隨意的髻。

  「……我知道了,你是個模特兒。」

  「一個不太成功的服裝模特兒。」她淡淡的說。

  「為什麼?」

  她聳聳肩。「我太挑了。」

  「挑什麼?」

  「挑雜誌、挑秀、挑設計師,我喜歡的工作我才接,我不想接的工作找上我,就算錢再多,我也根本不會去,加上又沒有經紀公司撐腰打點,所以我常常都是處於餓飯的狀況下。」

  「你是說,你的身材都是餓出來的?」耿夢天覺得當模特兒簡直不可思議。

  「可以這麼說。」她頓了一下。「你是她的男朋友嗎?」她的頭甩了一下今天主角的方向。

  「不是。我幫她做過第一張專輯,這就是我們唯一的交情。」

  「你是耿夢天?」她吃驚地問道。

  「對。」

  「我很喜歡你寫的歌。」

  「謝謝!」耿夢天正開始覺得有一點興趣的時候,忽然她又變得老套了。

  「從你寫的歌來看,你不像是會在那個時候臉紅的人。」

  「哪個時候?」他有些吃驚的問,他不知道她怎麼會看到他臉紅。

  「她拆開禮物,看到那套內衣的時候,你的臉都紅了……」

  耿夢天頓時覺得很尷尬,他以為昏暗的燈光下,根本沒有人會發現這一點,想不到還是被她看出來了,他發誓明天回公司,他一定會掐死他的助理,也許這可以讓他改從影視版,變成登上了社會版。

  「那你覺得從我寫的歌看來,我應該是個怎麼樣的人?」

  「狂放不羈,膽大妄為,什麼事都不在乎的樣子……」

  耿夢天嚇了一跳,因為那也正是耿夢天對她的感覺。

  「……我好像不是那樣的人……」

  「你寫的歌就是那個樣子。」她說。

  耿夢天抓了抓早已回復原來髮色的頭髮,認真的想了一下。「那只是表面,只是我想要表現的樣子,但其實那不是我,我其實是個很拘謹的人。」

  「是嗎?」

  「嗯,我之所以話不多的原因,也是因為不擅交際,而不是故意擺酷。」

  她想了一下。「……也許……不過,至少你很坦白。」

  「這是一種讚美嗎?」耿夢天問。

  「你就當它是吧!」

  「好。」耿夢天說,接著他想了想。「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很酷的說。

  「我知道,不過我只能用這個不重要的東西找你,我總不能叫你,那個瘦高個兒的女人,或者是那個穿棉襖的吧!」

  她一下笑出聲來,嘴角居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梨窩,跟她酷酷的外表,不太相稱,也讓他忽然發現,她雖然看起來很老練,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年輕女孩。

  「小如。我叫小如,大小的小,如果的如,很普通的名字吧?」

  「人不普通就好了。」他說。



  他們只約會了二個月後,就決定住在一起了,小如在一個下著毛毛細雨的早上,把所有的家當,全搬進了他的公寓裡。

  然而他可悲的夢,並沒有因為小如的出現而結束,任何敢說他慾求不滿的人,都應該自打嘴巴。

  他和小如之間,沒有任何承諾,他甚至在有意無意間暗示過小如,他不是一個婚姻的典型,小如聽完則表現出一副很可以理解,而且無所謂的樣子。

  「我只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要對彼此忠實,不要在外面亂來,但是如果你哪一天想分的時候,至少可以先告訴我,不要讓我最後一個才知道。」

  「那我也該對你說同樣的話嗎?」耿夢天愣了一會兒後說道。

  「那倒不用。」

  「為什麼?」

  「我有預感,會提分手的人是你不是我!」小如很篤定的說,讓耿夢天啞口無言。



  她枕著他的手臂,躺在他的懷裡,他們的四周,靜得有如一幅畫,只有一絲絲湖水輕輕的波動,和遠處一些輕脆的鳥叫聲,陪伴著他們,他的心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人生得以如此,真是夫復何求,她對著他微笑,他低下頭親吻她的時候,他可以聽雙方劇烈的心跳,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一路吻下到她的胸口,她卻阻止了他,在那抹淡淡的微笑中,她忽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在他懷裡憑空消失了。

  他又一次在夢境的結束時,痛苦的嘶喊出聲,雙眼泛著?目光,他生命中又數不清的第幾次,再度失去了她。

  他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現實生活中的空氣,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這樣的夢境幾次,他已經在絕望的邊緣了,她還要再一次又一次的出現來折磨他。

  他轉頭看著小如兀自沉睡的臉孔,顯然她並沒有查覺他這可悲的秘密,他悄悄的下了床,到廚房煮了杯咖啡,拿著馬克杯走到了有著隔音設備的工作室,他坐在沙發椅上,喝了好一會兒的咖啡,苦澀的心裡,還全都是她的影子,如果她不肯現身讓他找到她,為什麼還要這樣頻頻出現!

  他放下杯子,拿出了他的小提琴,雖不是像宜生所有的那把名琴,卻也是他珍惜著使用了好多年的老朋友,他已經好久沒碰了,他把它從琴盒裡拿出來,仔細地審視著,撫摸著它的每一道曲線,每一條弦,這裡面有他年少時的苦澀和心血。他將琴在肩上架好,不知不覺的,就拉起了克萊斯勒的愛之悲,也許他就是注定該有這麼一場令他痛不欲生、超現實的愛戀,而且既然他不可能改變它,那他又該怎麼面對呢?

  「你昨天整晚沒睡,拉了一晚的小提琴?」小如在早上起床後問了他。

  他握著馬克杯的手,忍小住輕輕抖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了你的琴聲,你沒關上工作室的門。」她在吐司上抹了大量的橘子果醬。「幹什麼深更半夜不睡覺爬起來拉琴?我不知道你也拉小提琴,我還以為你只彈鋼琴。」

  幸好小如不知道他已經許久沒有拉琴了,也不知道他拉的是什麼曲目,否則豈不是會有更多的問題,於是他故意的轉移了話題:「你的果醬塗太多了吧?你最近沒工作嗎?」

  「沒有,當模特兒就是這一點可憐,我們只有在閒著沒工作的時候能吃,其他時間,都得喝著淡而無味的蔬菜汁,否則上了台就是一副癡肥樣。」耿夢天後來才知道,小如雖然條件不錯,但工作卻不多,全是因為她是不擅於應酬的獨行俠,這年頭一個人單打獨鬥的,又怎麼拚得過人家整公司的人馬。

  「那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她聳聳肩。「不曉得……」她咬了一口吐司,一臉滿足的模樣。「那你呢?」

  「沒事……」他想了想。「出去兜風好不好?」



  他們去北海岸兜了一整圈,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閒晃,並在富磯魚港吃了海鮮後才回台北,駛回台北近郊,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天色昏黑,大雨隨時會落下。

  「好像快下雨了,幸好我們已經回來了!」小如說道。

  果不其然,一進人市區沒幾分鐘後,就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台北則一如往常的塞著車,耿夢天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握箸煙,沒由來的覺得煩躁了起來,小如正跟他談起上次到香港走秀的種種瑣事,耿夢天卻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按熄了煙,隨手扭開了收音機,小如只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他胡亂的轉著頻道,忽然傳出了「Phil  Collins的wish  it  would  rain  down,車子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塞在原地動彈不得。

  耿夢天默默地聽了一會兒Phil  Collins的歌聲……Now  I  wish  it  would  rain  down,down  on  me.Yes  I  wish  it  wish  it  would  rain,rain  down  on  me  now……他忽然把引擎熄火,冷不防的打開了駕駛座的門,下了車。

  「你要幹嘛?」小如大吃一驚,在嘩啦啦的雨聲中大聲喊道。

  「我想下去用走的,你把車子開回去吧!」他才下去幾秒鐘,他的頭髮就已經全濕了。

  「在這種天氣?」小如在PhilCollins的歌聲,和滂沱的大雨聲中,不可思議的朝著他大叫。

  「就是因為在這種天氣,」他話一說完,朝她笑了一笑,便用力關上了車門,瀟灑自如的走了。

  小如不得已,只好爬到了駕駛座,重新發動車子,她的朋友們早就警告過她,說這些搞音樂的人,多半個性古怪、恃才傲物,更有些私生活糜爛,酗酒、吸毒、玩女人的樣樣都來,猶如家常便飯,雖然事後她知道耿夢天不是那樣的人,但她們還是都叫小如最好離耿夢天這一點,一個成功又有才華的男人已經是很危險的了,更何況又加上長得帥,怎麼可能身邊會連一個女人都沒有,要不是有問題,就是根本心有所屬了。

  可是她偏不聽,並不是她把朋友的話當耳邊風,而是當她一看見他那憂鬱而若有所思的眼睛,她就先投降了,接著當她看到他彈鋼琴時的那種專注、熱情,她就知道自己是徹底的、完全的淪陷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1-10-10 23:23:4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3 編輯

   
第六章   
--------------------------------------------------------------------------------

  耿夢天全身濕透的走在熙熙攘攘叟晃街頭,他沒有像其他路人一樣躲在屋簷底下,或是抱著頭快步跑開,他就是那樣神色自若,一步步慢慢地走著。

  也許淋一淋雨,可以讓他的頭腦清醒過來,電可以把她的影像,從腦海裡一併清除掉。他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忽然,就在那大雨中,他看見了她。

  他腦袋裡突然電光火石的轟隆一響,他全明白了。

  那個吉普賽老太太說的一點都沒錯,不論她叫什麼名字,不論她做什麼打扮,不論她長得什麼樣子,他都可以憑著第一眼的直覺認出她來。

  現在她就站在對面的街上,雖然她穿著一身的淺綠色的衣服,撐著一把淺藍色白點的雨傘,他卻覺得她週身都泛著聖潔的白光,雖然他並不相信上帝,但卻在那一瞬間,覺得她簡直就像個天使一般,純淨美好,而她的身邊站著一個戴眼鏡,高瘦的男人,耿夢天雖然完全不知道他是誰,他和她的關係,但是他幾乎已經開始嫉妒他了,只因為他可以如此自然的站在她身邊。

  他不敢相信這件他夢想了許久的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發生了,他足足呆站了好幾秒鐘,直到看她朝著反方向走了,這才想到要上前去追上她,他奮力的排開人群跑向她,在擁擠的馬路車道中,他冒著生命的危險,閃著好幾次的車,被好幾個心情惡劣的駕駛開了窗子,破口大罵,整個街口頓時只聽到三字經、喇叭聲大作。對那些駕駛人們的叫囂,他根本一無所覺,只是盡最大的努力,加快腳步跑著,追著她。

  太多、太多的人群,和層層的傘陣,幾乎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當他追到了對街,她早已失去了蹤影,他驚慌失措的又找了好幾個方向,胡亂追錯了一把藍色雨傘好一陣子之後,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她的行蹤,他不得不承認這一次是真的無望了,他用雙手扶住了膝蓋喘息著,低著頭用力的吞嚥著,就任由那些豆大的雨水,狼狽的直直落下,打了他全身,他忍不住流下了氣憤、絕望的淚水,他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反正包括他的心在內,都早已經濕透了。

  

  他開始每天在工作之餘,到見到她的那條街上去閒晃,可惜全都是一無所獲,讓他又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情急之下看走了眼。小如從不過問他的行蹤,但見他這樣每天早出晚歸,但人又多不在公司辦公室、或是錄音室裡,也不禁懷疑他這些時間究竟在做些什麼?

  他一直晃到了有一天,小如告訴他宜生打了電話來,說她近日內會到台灣,洽談她的小提琴演奏專輯,即將在這理發行的種種事宜,當然也會順道來看他。

  「Allison是誰?」

  「我的好同學,好朋友。」

  「她是個女的。」小如強調。

  「我當然知道。」

  「她漂不漂亮?」

  「很漂亮。」

  「比我漂亮?」

  耿夢天看了她一眼,顯然認為她這麼問很無聊,而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哼,不說就算了,我自己會看。」小如顯得不太高興。

  宜生到的那一天,他拗不過小如,便帶了她一同去接機,偌大的機場,宜生一走出來,仍是最顯眼的一個,雖然看她今天的穿著打扮,已經是很明顯的比以前收斂了很多。

  「是那個穿白色背心、灰色裙子的?」小如不怎麼自然的說。

  「對,你怎麼知道?」耿夢天很好奇。

  「你說過她很漂亮的嘛!」

  「夢天!」宜生看到了他,很興奮的笑著、揮著手,快步拖著大件行李箱朝他們走近。

  「Allison!」他們給了彼此一個大大的擁抱,許久後宜生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小如。

  「這位是?」她看著小如問道。

  「她是小如。」

  「你好。」

  「喔,你好。」宜生愣了一下,這才大方的和她握了手,但耿夢天卻看得出她正滿眼的疑惑。



  在鼎泰豐裡,宜生狂吞小籠包,從頭到尾筷子都沒有停過,她一點也沒有體重過重的問題,事實上她有一個全世界女人都要嫉妒的天賦,那就是吃再多也不會胖。

  「你確定要一個人住在飯店裡?」耿夢天問道。

  「嗯,唱片公司已經幫我訂了房間。」她在吞嚥的空檔,Ⅲ答了他。

  「你的演奏專輯什麼時候出?」小如搶著問道。

  「在美國已經發行了,台灣則是在放暑假的時候。到時我會再回來做宣傳,你可要幫我加油哦!」宜生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耿夢天說的。

  「那當然!」耿夢天笑道。

  小如突然感覺備受冷落,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和宜生好奇的看著她。

  「……我去一下洗手間。」

  宜生轉頭看著她,等到確定她進了洗手問之後,立刻直接了當的問耿夢天:「她就是你尋尋覓覓的那個夢中人?」

  他直直的看著她。「你說呢?」

  「肯定不是。」

  「為什麼?她有什麼不好?」耿夢天有點自我防備的說。

  「不是她有什麼不好,她的臉孔、身材都很過得去,也配得上你,可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她太……怎麼說呢?反正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會是她就對了。」

  宜生看著耿夢天的表情變化。「我說對了?」

  「對,不是她。」耿夢天不知道還能怎麼否認。

  「那為什麼跟她在一起?你決定放棄了?」

  「你以為我可以當一輩子和尚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宜生頓時有些尷尬。

  耿夢天停了許久,還是決定告訴宜生,畢竟她也是他唯一可以傾吐的對象了。「我已經很累了,我飛了大半個地球回到這裡,卻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我本來都已經打算放棄了……」

  「結果呢?」

  「結果……我居然見到她了……」

  「誰?你是說……」宜生大吃一驚。

  「我的夢中人,我終於證明了她不是我幻想中的人物,她是真的存在,她是真實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耿夢天專往的看著宜生,想知道她的反應。

  「她在哪裡?」宜生很著急,也很實際的問。

  「我不知道。」

  「你不是找到她了。」宜生吃驚的說。

  「我只是偶然在街上看見了她,問題是我並不知道她在哪裡。」

  宜生呆住了,她吞了口口水。「那現在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恰好此時小如從洗手間出來了,他們立刻很有默契的停止了話題,將話鋒轉向了食物。

  
  宜生只待了五天,預先處理一些七月份來台的事情後,就又返回美國了,耿夢天送宜生到機場,辦完了check—in之後,宜生說她想要喝杯咖啡,但又沒時間再上機場餐廳去,兩人就一手一罐,站在販賣機前喝了起來。

  宜生喝了一大口後看著他。「我覺得你還是跟小如分手吧!」

  耿夢天嗆了一大口。「哪有一個朋友像你這樣,一見面就勸人家跟女朋友分手的。」

  「我是為你和小如好,你根本不愛她,不應該找她來填補空檔,可是我卻看得出來她很愛你,她是絕對認真的,她也是自願跟你在一起的,可是再這樣下去,她受的傷會更重。」宜生理性的分析出耿夢天所不願面對的事實。

  「你根本不瞭解我們之間……」耿夢天沒什麼說服力的反駁。

  「我不瞭解嗎?尤其是你現在又已經知道你的夢中人是真的存在,而且就跟你在同一個城市裡,你會甘於罷手嗎?你不會天天想要找她嗎?等到你如果真的找到了她,那到時小如該怎麼辦?」宜生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她隨手將罐子扔進了垃圾桶。「就像這樣嗎?用過就丟?」

  「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就是知道你不是,所以才勸你現在就放手,以免太遲了。」宜生語重心長的說。

  耿夢天長長地歎了口氣,不知如何是好,宜生則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該上飛機了,希望我再來台灣的時候,可以看到你把這些事都解決了,因為現在的你,一點也不可愛,我一點也不喜歡。」



  宜生一走,耿夢天立刻替她打了個電話,給熟識的一位知名攝影師——黎允文,雖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但技術卻是一流的。

  耿夢天在他的電話答錄機裡留了話,請他務必答應在宜生來台宣傳的時候,替她拍些給媒體使用的宣傳照。

  他掛掉了電話,從辦公室向著窗外望,外面是一片澄藍的天,夏天的腳步已經很近了,他忽然有一種很想出去走走的衝動,他只考慮了二秒鐘,便決定將它付諸行動。

  「小光,我要出去一下。」他對助理說道。

  「你去哪裡?如果有人問起,我怎麼說?」

  「就說我去找靈感了。」

  「啊!」

  他不待助理有機會出面阻止,就坐電梯下了樓,大樓門口就是連續好幾個的公車站牌,他已經好幾年沒有塔過公車了,就在他正在想著的同時,正好前方嘟嘟來了一部開得很慢的公車,他立刻不似思索的跳了上去。

  他坐在空蕩蕩的午後公車上,覺得這一切、一切都透著新鮮,這讓他想起多年以前,他小學畢業的那一個夏天。

  公車蕩啊蕩的,過了好幾個站,他忽然看見了一楝老舊的紅磚色建築物,隱藏在攀著滿牆的常春葛之中,敞亮的玻璃窗,映著下午的太陽光,他很快又做了決定,拉鈴下車。

  他繞了一整圈,才找到了進去的大門,他雙手叉著腰。瞇著眼睛看著那棟不高的建築,門口立著的一塊仿木招牌。上面幾個黑色的大字,它很清楚的說明了——這裡是個市立圖書館。

  自從他離開學校後,他也很久沒有進過圖書館了,現在他不加考慮的推門進去。



  午後的圖書館,整個室內電因為窗外的太陽,而閃耀著金光,老舊的木製書架,泛出一種沉舊溫暖的氣息,他立刻決定他——喜歡這裡,這個地方充滿了一種靜甯的氣氛,似乎是個可以讓人連心情、精神都安定、平靜下來的地方,再加上因為地點的關係,人也不多,而顯得非常的寧靜。

  他慢慢的沿著一排排的書架看著走著,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定的目標,就只是這樣緩緩的走著,不經意的四處看著,沒有目的地看著一本本的書。

  忽然他在兩排書架之間,看見了她,她側對著他,正在把一本書歸回原位。

  他頓時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她放好了書,走出了二排書架之間,直直地朝前走,耿夢天只能失神的,用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看,他嚇死了,根本不敢上前和她說話搭訕。

  她穿著一套淡黃色的洋裝,很簡單的式樣,也不是什麼時髦的剪裁,可是看來就是那麼的適合她。

  他足足愣了好一會兒,雙腳這才不由自主的,跟著她往前走。

  她聽到了腳步聲,只是回頭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只當他是一般上圖書館來找書的人,跟著就繼續往前走,她顯然沒有注意到,他像瘋了一樣發直灼熱的眼神,否則她絕不會如此平靜,不過,也幸好她並沒有注意到,否則他也不知道該怎麼上前去,跟她解釋這一切,而又不嚇壞了她。

  他一直跟著她,直到看見她走到了櫃檯,和坐在櫃檯的一個小姐說了幾句話,從她們說話的樣子,看來似乎很熟悉,接著她便走進了職員辦公室——原來她就在這裡工作。

  他就一直坐在圖書館門口,望著天空發呆,足足過了好幾個小時,他看過了火紅的夕陽,望著一彎新月慢慢地爬上了天際,在整個天都黑了下來之後,他才看見她走出了圖書館。

  她一個人怡然自得的走著,她看來顯然是喜歡夏天的。

  他跟她維持著一定的距離走著,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跟蹤女孩子,他緊張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問題是,他的特殊情況,也讓他幾乎沒有辦法上前去開口。他能怎麼說?說自己夢見她近十年了,說自己夢見親吻過她千百次,說自己愛了她一輩子,以上的種種理由,都讓他沒有一個字說得出口,他也不敢去想她會有什麼反應,事實上他可能太過緊張了,所以忘記他大可像一般人一樣,正正常常的從開口打招呼開始。

  所以他只能傻傻的、默默地跟著她,他看著她走進了一楝公寓房子,他暗自在心中默記了地址,接著他便待在樓下,一直抬頭等待著,直到看見她走進了四摟的右側陽台。

  至少現在他終於知道——她住在哪裡了!



  他開始每天到圖書館報到,隨手拿了一本書就從早坐到晚,他不敢上前去跟她說話,只是在她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時候,一瞬也不瞬地,用熾熱而癡迷的眼光看著她,她還是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不過讓耿夢天十分困擾的是,她有一個令他感到非常熟悉的名字,可是他卻完全記不起來,自己有哪一個同學朋友和她同名。

  又是嘉南的女同事們先發現了他,幾個人乘著嘉南不在的時候,熱熱烈烈的討論了起來。

  「那個新來的帥哥你注意到了沒有?我敢說他的目標是嘉南……」樊小姐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范小姐說。

  「他每天一早就來,準準的,總是坐到嘉南下班的時候就走,而且他永遠是坐在嘉南辦公室門口的位置,只要嘉南一走出來,他就像蒼蠅見了蜜糖一樣盯著她看……」

  「長得這麼俊的蒼蠅,我還是第一次見……」女館長說道。

  「哎呀,館長,我只是形容嘛!其實我也是覺得他比名偉帥多了,不過看起來很憂鬱,電不知道人怎麼樣……」

  「你想,嘉南知道那個人在注意她嗎?」

  「她呀,肯定是不知道的,她對所有的男人全都是視而不見,就連名偉也是,那一次要不是我們提醒她,兩個人現在還在那邊大眼瞪小眼呢!」

  「對了,她跟名偉現在到底怎麼樣?」

  「依我看,名偉是很熱衷,可是嘉南就顯得太淡了點,無所謂似的……」

  「會不會是她對名偉沒意思?還是她不想太早定下來?」

  「我看也不光是名偉或是定不定的問題,而是嘉南總是心不在焉的,她這邊不急,總不能是名偉一個人唱獨角戲。」

  「現在又有這麼個男的在一旁,虎視眈眈想來攪局,我看名偉這下要追得更辛苦了。」范小姐說道。

  館長沉吟了一會兒。「……這樣吧,為了名偉、也為了嘉南好,我們最好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她,有關另外這個男人的事,只要我們不說,她反正也是不會注意的。」

  眾人頓時點頭稱是,算是達成了協議。



  嘉南發現有人在跟蹤她,她是在離開圖書館不久之後發現的,那人正不急不徐但十分堅定的跟著她,現在的時間還不算晚,她不明白這人居然如此大膽,在這個時間就對婦女盯梢!

  她一邊告訴自己盡量維持正常速度走著,不要表現得太過驚慌,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到最近報上一些計程車之狼、割喉之狼的辣手摧花事件,她想著想著,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向後瞄,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有什麼企圖,但她只大約看到了他穿著一件格子襯衫和卡其長褲,和不可忽視的高大身材,其他全不清楚。

  她一邊走一邊找尋著可以躲避的地方,正好前面是一家廿四小時的便利商店,她不假思索的,連忙就一頭鑽了進去。

  她快速走到商店內的最裡面,正好可以在前上方的監視鏡中,看到那個跟蹤她的人,他是個不太像壞人的年輕男人,不過人不可貌相,他的一雙眼神銳利無比,是個讓人一見就難忘的人,他的年紀雖和自己差不多,但身材卻高大、強壯了許多,嘉南心想,若是他想要有行動,自己肯定是連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現在只見他也快步走進了便利商店,他一進來就明顯的四處張望著,很顯然的就是在找她,嘉南立刻伏低了身子,想辦法把自己藏匿在其中一個售貨架後面,她當然不希望會被他找到,誰知道他會對她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況且這裡沒有任何一個她認識的人,現在人心冷漠,多的是自掃門前雪的人,誰又知道他們到底會不會幫忙。

  他走進其中一條走道找尋著她,嘉南立刻看準了時機,飛快地從另一條走道衝出了便利商店,她狂奔了幾十公尺後二且刻躲在一個隱密的轉角,她喘息著等待,果不其然,她看到了那個男人,他朝著大街上直奔而去,顯然是循著錯誤的方向,跑過去追她了。到了此時,她才算真正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擺脫他了。



  隔天早上,圖書館一開門,那個在昨天晚上和她大玩追迷藏的男人,就是第一個走進來的。

  嘉南微張著嘴,就這樣愣愣的看著他,門一開,他就帶著滿身的陽光走了進來,站在大太陽光線下的他,就像是一個正常健康的男人,而不是個什麼心裡變態的色狼,她完全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大膽的登堂入室,直接找上門來。

  昨天的耿夢天,只不過是像平日一樣,靜靜地跟著她,沒什麼別的意圖,這幾個星期以來,她也一直沒有發現他。

  沒想到昨天她不但發現了,而且還把他視為劫財劫色之類的匪徒,他一看見她驚惶失措地跑進了便利店,就知道她一定是誤會了,正急忙的想上前去跟她解釋清楚,解除她的畏懼,沒想到她反而卻落荒而逃,讓他昨天在附近的街頭,找了她大半天,最後更是在她家的公寓門口,站了一整晚,猶豫著究竟要不要按門鈴向她說明一叨,但又怕嚇到了她,如此輾轉反覆了數次,終究還是沒有下定論,就這樣站到了天色微明。

  他怖滿血絲,但卻奇異的顯得炯炯有神的眼睛,略微凌亂的外表,毫不修飾的,旁若無人的直視著她,彷彿眼中只有她,他踏著大步朝她走來。

  嘉南的心,頓時跳得飛快,他想要幹什麼?他想要幹什麼?他想要玩什麼變態的遊戲?他看來一夜沒睡,雖然他的外表實在不像是個變態,不過他那雙深邃,而且過分專注熱情的眼睛,還是會叫人害怕。

  終於,他一步也不差的在她面前停住了腳步。

  「……你……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嘉南退了一步。

  「我……我會跟著你,是因為……我想要認識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嘉南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她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寫滿著驚訝和些許的好奇,緊閉的雙唇,說明了她的緊張和不安,她看著耿夢天,顯然根本不知道診怎麼辦?

  耿夢天這一番大膽的言論,不只是讓嘉南震驚的無法回應,更是讓全圖書館的人,都聽得目瞪口呆,吃驚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兩人看,整個圖書館頓時靜得沒有了任何聲響,眾人都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1-10-10 23:24:0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2 編輯

   
第七章   
--------------------------------------------------------------------------------

  一連下了一個禮拜的雨,那雨時大、時小,日以繼夜、滴滴答答的就是沒完沒了,好像永遠不會停,悶在一樓的圖書館裡,連人也都像要發霉了,嘉南心不在焉的坐在電腦前,眼睛雖定在螢幕上,卻沒有真正在思考,她的手幾乎是無意識的敲著鍵盤,輸著新書的資料建檔,突然想起了耿夢天那番驚天動地的宣言。

  「我想要認識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會每天都到這裡來,直到你可以被我打動為止。」他專注的、熱情的,旁若無人的看著她說道。

  可惜他的話一說完,才隔了一天,人也就像太陽一樣不見蹤影了,這場雨,就是從那天晚上開始下的。

  嘉南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欺騙和不守信,偏偏耿夢天這兩者都做了,他口口聲聲要她相信他,給他一個機會,讓她認識他,可是他所說和所做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他當著圖書館裡眾人的面,再次欺騙了她,教她怎麼還能對他的誠意有信心,而最可悲的是,就算他是這樣的一個人,她還是學不了乖,居然笨的又再次相信了他,重新又做了一次傻瓜,她心理真的以為他這次會遵守諾言而來,認真的在等著他。

  結果卻是如此……她簡直要開始痛恨自己了。

  圖書館裡有人跟劉名偉打了小報告,現在連他也信以為真,每天一有空堂,就戰戰兢兢地呈備戰狀態,跑到圖書館裡來,就等著跟他的競爭者見上一面,彼此較量較量。

  可惜他每天來勢洶洶的,卻總是撲了個空,他並沒有見到所謂瘋狂又大膽的追求者,圖書館仍是平日的老樣子,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圖書館裡的其他人搞鬼,見他跟嘉南這樣不溫不熱的,所以要他再多加把勁來追她。

  於是這天劉名偉下午有了空堂,他買了兩張舞台劇的票,來約嘉南晚上吃了飯後一起去看。

  他才一走進圖書館,就感覺到了一股迥異於以往的怪異氣氛,他一時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只是見到圖書館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一副很緊張的樣子,但圖書館裡靜悄悄的,簡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樊姐!」他和嘉南的同事打了招呼。

  女同事一看見他,頓時一副驚惶失措的模樣。「……你也來啦!」

  這個『也』字,是什麼意思?他心裡懷疑。「怎麼了?」

  「那個人電來啦……」

  「誰?」他一頭霧水。

  「那個人呀,我跟你提過的,想來追嘉南的那個呀!」

  劉名偉心中一凜,由於這個人始沒有出現,而讓他以為這個競爭者,根本只是個虛構的人物,沒想到會是真有其人,而且居然在他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

  「他……人呢?」

  「現在跟嘉南在後面院子說話。」

  「他要跟嘉南說些什麼的?」劉名偉不禁急躁的說。

  「這……我們怎麼會知道,那個人看起來不怎麼和善……總之,我們不敢問,當然也不可能會去偷聽。」

  
  不知道為什麼上天要安排這個無情的巧合,耿夢天對於自己什麼時候不好生病,偏偏在他答應要每天來的當天深夜,開始覺得肚子不怎麼對勁,實在是無能為力。他一直隱忍著,直到小如發現他肚子痛的躺在床上,滿頭大汗的打著滾,連爬都爬不起來,他這才知道事態嚴重。

  他當然不肯去醫院,只因為怕耽誤了明天早上和她的約定,後來是在幾乎虛脫的情況下,被小如找來了他的一個搬影師朋友,硬把他架到了醫院急診室,檢查之下發現是急性盲腸炎,二話不說自是要立刻開刀,他痛的根本無力反抗,只是存失去意識之前,他口中還念念不忘早上的約定。

  他在醫院才一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急著要小如幫他找衣服、鞋子就想要出去,他按著傷口,掙扎著要下床,小如和一個實習的小護士,根本欄不住他,眼見才縫合的傷口又在滲血了,小如堆積了一整天的緊繃情緒,終於忍不住全爆發了,她哭著對耿夢天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天大的要緊事要做,可是也請你替我想一想,如果你現在有了什麼意外,我要怎麼去面對你的父母,我要怎麼跟他們解釋!」

  耿夢天這才突然靜了下來,他歉疚地看著小如。

  「對不起,小如,我只是……」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現在只希望你把病養好,我不希望你是跟我住在一起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這個責任我擔不起。」小如含著淚,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態度看著他。

  「小如,對不起,我是個自私的混帳,我不配跟你在一起……」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

  「也許,你應該離我遠一點……」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

  小如堅強地拭著淚,把話一說完,便用一種憂傷而絕望的眼神看著他,其實她隱約猜到了,他的心可能早就離開了,只是她現在還沒有辦法面對這個事實。

  第二天,小如又找ˍ了人高馬大的攝影師黎允文來當看護,硬是把他強留在醫院裡,自己則回家替他準備一些換洗衣物和開刀後的滋補食品。

  黎允文雖有個斯文的名字,但人卻生得英鋌而粗獷,一八八的高大身材,貨真價實經由日曬而成的古銅色皮膚,全身上下都是強壯結實的肌肉,他有著一副充滿魄力,又很能震攝人的外表。

  「你幹嘛硬是要出院,你的傷口還沒好呢!」黎允文坐在耿夢天的病床邊,蹺著腳,大口、大口的啃著唱片公司送來的碩大富士蘋果。

  「小如跟你說了些什麼?」耿夢天不回答,反問了他問題。

  「你覺得呢?你有什麼事怕她跟我說嗎?」

  耿夢天歎口氣。

  「別唉聲歎氣的,我看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黎允文問道。

  「小如?」

  「當然不是。」

  「你怎麼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耿夢天心虛的問。

  「我又不是沒談過戀愛。快說吧!她值得你放棄小如嗎?」

  「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我一開始就不該和小如在一起。」

  「什麼意思?」黎允文皺起了他那兩道濃眉。

  「另外那個女孩子,才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當初所以會跟小如在一起,是因為我以為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所以小如只是個代替品,你在利用她!」

  耿夢天對於他的指控,毫無招架的能力。「……我是真的不想傷害她……」

  「問題是你已經傷害了,現在你如果已經做出了決定.你要選擇另外一個女孩子,就只有快點跟她把話說清楚,不要讓她再繼續陷下去,否則對她的傷害只會更大。」黎允文丟掉了蘋果核,語氣很直接的說。

  耿夢天很驚訝的發現,黎允文和宜生這兩個年紀、性別、個性都完全不同的人,他們分別住在不同的國家。彼此也不認識,可是他們對耿夢天講出來的話,居然是一模一樣。

  「……我知道,問題是,我說了,她根本不聽。」耿夢天十分無奈的說。

  小如根本不肯正視這個事實,他只要稍稍一提起分手的事,小如就會故意把話題岔開,兩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僵持著,沒有任何結果出來。

 

  他勉強在醫院裡住了四天,才一出院,他顧不得小如的眼光,馬上就趕到圖書館來了。

  「你要怎麼才肯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失約,我也不知道自己會突然患了急性盲腸炎,也許老天就是要這樣捉弄我……」耿夢天看著她冷冷的表情,急忙解釋。

  「你不需要對我解釋任何事,我們沒有任何約定,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我們就當這一切全都沒有發生過,忘了我們曾經有過這個短暫的交集,各自回去過各自的生活……」

  「不行!」耿夢天大喊。求求你別那麼殘忍,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之後,你就要把我往外推,當場判了我的死刑!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了,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語氣放緩。「失約當然是我的不對,可是我並不是故意欺騙你,生病也不是我願意的,為什麼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

  「何必談什麼原不原諒,我從沒有等過你,你當然也不必對我道歉。」嘉南語氣冷淡的說。

  「……你一定要表現得這麼絕情,這麼冷酷嗎?我只是失約這麼一次,況且這不是什麼罪不可赦的大錯,我也不願意到醫院去躺著,好對你失約,為什麼你就要這樣的……這樣的沒有一絲寬容之心。」

  嘉南聽到了他語氣中的怨慰之意,也終於忍不住爆發出情緒。「你只失約一次?問題是,這已經不是你的第一次了!」

  耿夢天錯愕的看著她:「不是第一次?你這是什麼意思?」

  嘉南也自知一時失言,她在無意中透露出她發誓要永遠忘記的往事,現在居然會在氣憤之下,就脫口而出。

  她急忙否認。「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反正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了,你就當作你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圖書館,從來沒有見過我這個人就可以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更不可能假裝我不認識你,我已經找了你十幾年了,你怎麼可以就這樣叫我走……」

  嘉南一愕,她不明白他說的十幾年是什麼意思,但她也不想弄清楚了。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總之,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嘉南話一說完,轉身就走,耿夢天在情急之下,出於直覺的反射性反應,就是用力的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和他臉對著臉,眼睛對著眼睛,他在她那明亮的眼中,看到了驚訝,和……恐懼。

  恐懼?她為什麼要覺得恐懼,她為什麼要怕他,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要傷害她的意思,事實上他寧願自己出事,也不願意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不論是在心靈上,還是實質上的。

  她沒有試著掙扎,也沒有喊叫,只是用她又圓又亮的眸子,瞪著他看,緊閉的唇,隱約看出一絲怒氣。

  「你在幹什麼!快放手!」忽然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喝道,插入了他們之間,也打斷了這個奇異的對峙。

  是劉名偉。

  嘉南放心的鬆了一口氣,她實在無法想像,如果劉名偉再不出現,接下來的一切,會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

  耿夢天稍微放鬆了手,嘉南立刻掙脫開,走向了劉名偉的身邊。

  耿夢天見她這樣毫不考慮的,就奔向另一個男人的身邊去尋求保護,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緊縮的窒息感,和忍不住心頭的苦澀。

  「你拉拉扯扯的,究竟想做什麼?」劉名偉質問著耿夢大。

  耿夢天卻只是一直盯著嘉南,不但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甚至根本沒看他一眼。

  「耿先生,我正在問你話!」劉名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這時耿夢天才總算轉頭看了他一眼。「那不干你的事。」

  劉名偉的臉色,頓時一陣發青,他拉著嘉南的手,轉身就要進圖書館裡。

  「等一下,我跟嘉南還沒把話說完,」

  「我剛才聽得很清楚了,嘉南明明已經說她不想再見你了,你就別自討沒趣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她之間的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插手。」耿夢天極為不耐煩的說。

  劉名偉被他這麼一搶白,立刻氣憤的面紅過耳,想替自己辨白,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他知道在嘉南表態之前,他確實足什麼都不是,他沒資格開口,更沒有插手的餘地。

  沉默了一會兒的嘉南,終於又開口了,她堅定的,冷冷的對著耿夢天說:「你也不清楚我跟他之間的事,他有沒有資格插手管,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耿夢天像只鬥敗的公雞一樣,這輩子從沒有覺得自己在心裡上,居然是如此的狼狽,他沮喪地回到了和小如同居的公寓,除了這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

  
  他意志消沉的回到家,才一打開門,就見到小如從廚房裡奔了出來。

  「啊,你回來啦!我做了一些你愛吃的小菜和稀飯,慶祝你出院。」小如細長的身材,難得的穿上了圍裙,當她聽到們又打開的聲音,立刻飛奔了出來。

  「我現在不想吃……」他虛弱的對小如笑了笑,自知表情必然很僵硬。

  小如的臉色一黯,但她在一瞬間立刻回復了欣然的表情。「我知道你剛出院,一定不能吃油膩,不過你放心,我今天把口味都放輕了很多,而且也沒有什麼刺激性的東西,不會有問題的。」

  她挽著他的手臂,將他帶到了餐桌邊。

  耿夢天只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隨即轉過頭來看著她。「你實在不必為我這麼費心的……」

  「我高興這麼做!」小如不怎麼自然的笑道。

  耿夢天只猶豫了幾秒鐘,他想到了黎允文的話c

  「小如,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小如問到了一半,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他想要說什麼。「我不想聽。」

  她的臉色隨即一變。

  「小如!」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但是我不想聽。」她用雙手按住了耳朵,轉身背對著他。

  「我不想背叛你,更不想對你說謊,我不是那種可以一邊跟你同居,一邊卻又還跟別人在一起的人,我不想要腳踏兩條船,那對你來說並不公平。」

  小如仍是背對著他,沒有吭聲。

  「我記得在我們剛開始要住在一起的時候,你曾經跟我說過,如果哪一天我想要分手,一定要先告訴你,不要讓你從別人的口中知道,為什麼現在我要說,你卻不願意昕……」

  小如忽然滿臉是淚地轉過身來。「我當初會故做瀟灑的說出那些話……全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會這麼愛你,更不敢想有朝一日,會真的要和我分手……

  「一切都是我不對,我本來就不應該在我心理還有別人的時候,跟你在一起,我承認我是想用你來幫我忘了她,我這麼做很自私,也很渾球,你實在不必再浪費時間跟我在一起……」

  「你不必在這個時候,故意說這些來要我放棄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就算你真的又自私、又渾球,我還是要跟你在一起,永遠不會變的……」

  「小如,這樣下去,我們只會浪費彼此的時間,以你的條件,你可以去找其他更好的人……」

  「我不想去找什麼更好的人,我的時間,就是要用在跟你在一起,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又怎麼會叫做浪費時間。」

  耿夢天大吃一驚,他不知道小如對自己的愛,已經到了這麼深的地步——

  「小如……」

  「夢天,我是真的很愛你,請你也不要放棄我,想想我們一起有過的美好,跟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我想要永遠維持下去……」

  「可是,我不可能……」

  小如一下子打斷他的話。

  「我不可能會把你讓給別的女人……永遠、永遠不會,除非我死……」小如柔聲地,用她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著地說道,但語氣中卻是完全不容否認的堅決。

  耿夢天看著小如的表情,以及認真的眼神,忽然發現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1-10-10 23:24:3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1 編輯

   
第八章   
--------------------------------------------------------------------------------

  她知道自己已經趕走了他。

  那個奇特的男人——耿夢天。

  他在嘉南的生命中出現過二次,第一次是在彼此都還小的時候,他是個失約且不告而別的夥伴,他讓她在最需要朋友的時候,失望空等。第二次他不但不記得她,而且又再次的失約,他讓她自覺像個被騙的傻子。這兩次的交集,都是在他的背信中結束,她再也不會對他有信心,再也不會對他存有幻想和希望,她奶奶一向說的對,當你不存希望的時候,你也永遠不會失望。

  她不抱任何希望的過她的日子,她知道任何人在聽了她如此冷淡的拒絕之後,一定不可能會再出現的,當年在大學時代追求她的那些人,不也都是如此,更何況是那個看起來心高氣傲的耿夢天。

  然而第二天早上,他還是按時出現在門口,坐在石階上,等著圖書館開門。

  「你又來幹什麼?」

  他對她笑了笑,遞了兩張某某餐廳的招待券給她。「我今天會在這裡拉小提琴,我已經好久沒拉了,可是為了你,我又練了好久的琴,才特別請人幫我安排的,我希望你可以來聽我拉琴……就算,就算你要帶你那個姓劉的朋友來,也沒有關係,我一律招待,重點是只要你肯來就好。」

  嘉南只是皺著眉看著他,不肯接過那兩張票,更不想知道他為什麼要為了她這麼做。

  他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不肯接,便抓起了她的手,硬是把招待券塞給了她。「我不管你來不來,總之,我會等你就是了!」

  他話一說完,不待嘉南有任何反應,人就一陣風似的走了。

  嘉南當然沒有去。第三天早上.他還是一大早來等圖書館開門。

  嘉南一向走路來上班,老遠就看到了他,她放慢了腳步,想要拖延一些時間,他正盤腿坐在圖書館門口的石階上看書,清晨的太陽,讓他全身都沐浴在金光下。

  她正躊躇著,他卻也已經看到了她,他馬上合上了那本口袋書站了起來,笑著對她說:「你昨天沒來,對不對?」

  嘉南正想要說話,他又搶先一步開口。

  「沒關係,今天還有一場,你可以今天過來,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了,這個場地我就只能借到兩天,不能再多了,哪,這是招待券!」

  她面色凝重的看著他。「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欠我什麼,大可不必……」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想要這樣做。我真的希望你今天可以去,今天晚上我選的曲子,有韋瓦第的「春」第一樂章,還有艾爾加的「愛情萬歲」,貝多芬的「F大調浪漫曲」,我相信一定都會是你喜歡的!」

  「我什麼音樂都不懂,你這樣根本是在對牛彈琴,我不會去的……」嘉南說

  耿夢天裝做沒聽到。「……老樣子,我還是給你兩張招待券,如果你想要找那個什麼,姓劉的大學講師來的話,我也絕對不會介意的……」

  耿夢天從牛仔褲口袋裡,拿出招待券給她。

  「我說過我不會去的。」嘉南面無表情的又重複了一次。

  耿夢天像是根本聽而未聞,他無所謂的笑了笑,還是把東西塞在她手上,朝她揮了揮手,人就立刻走了。

  接著是第四天。 

  她在清晨的太陽中,看見了他,他穿著極其簡單的白色T恤,牛仔褲,看來十分清爽自然,她從報章雜誌上看過一些有關他的消息,她不明白像他這樣一個人,身邊總是美女如雲的王牌製作人,為什麼還會對她這麼在意,此刻的他,看來卻有些熱情無處發洩的狼狽和無助。

  「你還是沒來?」他再也難掩失望之情。

  嘉南睜著她的大眼睛,只足看著他,沉默不語。

  「……算了,反正有的是機會,只是我不能再借到那個公開的場地,愛現給你看就是了……」他自我解嘲的說。

  其實嘉南在半途偷偷的去了那家餐廳,整個場地人滿為患,情況根本不是像耿夢天說的那樣,她躲在人群後面,只聽他演奏了兩首曲子,他不只是像他自己說的,演奏了古典樂曲,他也選了流行歌曲,她聽到的是Everything  I  do,I  do  it  for  you以及It  finally  found  someone,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兩首曲子,簡直是在拉給她一個人聽似的,她聽著聽著,忍不住就紅了臉。

  她也知道觀眾們是愛死了他,尤其是一些年輕女孩子們,她們公然向他示愛、送秋波,嘉南雖然不懂音樂,但也可以感受到他拉的小提琴,有一種商透人心的魔力,她如癡如醉的聽著,如果不是發現他開始在四處搜尋的眼光,她一定會把整場演奏會都給聽完。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從事什麼行業的,他說過自己不是個什麼音樂家,只是個搞流行音樂的,但是也沒解釋他為什麼可以拉得一手好琴,更不知道像他這樣一個不凡,而有才華的人,為什麼要對她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孩子緊迫不捨?

  他怎麼能夠這樣子對待她,在他忘了她這麼多年以後。即使是現在,他也根本還不記得她,更不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夏天,他答應她要回來找她,卻從來沒有實現過諾言,他和她的父親聯手讓她無法再相信任何男人,他們摧毀了她對人的信心,她痛恨任何不能遵守承諾的人。

  這麼多年之後,他為什麼又再回來找她?對於這一切一切的問題,除了從他的身上發掘,否則嘉南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之後的第五天、第六天……耿夢天風雨無阻的,每天不定時出現在圖書館裡,他出現的時間並不一定,但他一定是在嘉南下班的時候,就跟著她離開。

  他沒有再試著跟她說話、搭訕,只是默默地,和她維持著一定的距離跟著她,等到見她平安進了家們後,他才又靜靜的離去。

  嘉南簡直快被他逼瘋了,她從沒有碰過像他這樣不死心的人,她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加上他也並沒有做出什麼不好的舉動,或是跟她說話、騷擾她,她沒有什麼名目可以強行要他走開,或是如同事們說的去報警處理,她只能看著他。遠遠的跟著自己,就這樣兩人之間的耐心持久戰,仍然默默的持續著。

  
  這一天,耿夢天仍舊到圖書館來,他坐著看了一下午的書,總算等到了嘉南下班,他立刻把手上的書放回了架上,跟著她走出了圖書館。

  夏天已經正式的來臨了,她換上了清爽夏裝,今天的她,是一件短袖的白襯衫和淺藍色的裙子,都不是那種最流行的樣子,可是卻也是永遠不會退流行的簡單款式,她的頭髮直亮的垂在肩上,背脊挺得筆直的走著。光是能夠跟在後面看著她,就讓耿夢天覺得很滿足了,至少現在的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軀體,而不是以往夢中的虛無飄渺,難以捉摸。

  她對他的追求絲毫不給任何機會和回應,但她卻不知道他的驚人決心,他知道就算她的心武裝的再好,她自我防衛的城牆築得再高、再牢固,就算他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他也要想盡辦法攻進去。

  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保持著五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安安靜靜的走著,各自心中都知道還有一個彼此。

  耿夢天像平日一樣,目送她進了公寓大門,兩分鐘之後,忽然發現兩個孔武有力、神情兇惡,在這大熱天還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正等在門口,他們一看嘉南開了門上樓,立刻迅速交換了眼色,尾隨著她上了同一座公寓的樓梯。

  他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沒有如平日一樣離開,反而一直站在門口張望著,只見那兩個凶神惡煞似的男子,按了她家的門鈴,她開了門後,著實吃了一驚,正想把門關上,卻讓那兩個人給撞了開來,直接進了她的家門。

  耿夢天不假思索的衝了上去,他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是否能打得過那兩個,看來像是道上的兄弟的人,只知道他不能讓那兩個人傷害她分毫。

  他飛快的爬著樓梯,想要盡快上去保護她,他一下衝到了四樓,很慶幸大門只是虛掩的,他快速的推門進去,只見其中一個人抓住了她的頭髮,另一個人則拿了把短刀,抵住了她的臉,她的大眼睛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睜得更大。

  「你沒錢,你以為一句沒錢就可以了事了嗎?」

  「那你想要怎樣?」嘉南說道。

  「哼,也不怎麼樣,只是要讓你吃點苦頭……」那人不由分說的,當場甩了嘉南一個耳光,她粉白的臉頰上,頓時是一個巨大的紅色掌印。

  嘉南被打得眼冒金星,臉上一陣麻麻辣辣的,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放開她!你們居然對一個弱女子動粗。」

  那個手上拿刀的,慢慢地轉過頭來,他神色不善的看著耿夢天,一點也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你又是什麼人?」

  「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什麼樣的朋友?」

  「你不用管我們是什麼樣的朋友,總之先放開她再說。」

  「哼!憑你一句話,說放就放,你當我們十幾年江湖是白混的?」

  「那你們想要怎麼樣?」耿夢天看見她痛苦而屈辱的表情,心中一陣不忍。

  「怎麼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你要是個可以替她還錢的朋友,就可以留下來說句話,要是不行嘛,那就乘早走開,不要多管閒事。」

  「她欠你們錢?」耿夢天覺得匪夷所思,他想不通她平日一向深居簡出,樸實無華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會揮霍浮華的人,怎麼可能會欠這些人錢。

  「可不是。父債子遺,她老子簽下的借據,指名了叫我們找她要……」

  耿夢天看見她臉上,閃過了一絲強烈的痛苦和絕望,她低垂著雙眼,用力的咬著自己的下唇,咬得唇瓣都泛白了,她還是一句話也沒說,也不肯求人。

  「她欠……她父親欠了你們多少錢?」

  「加上到今天為止的利息,不多不少,正好是三百萬。」

  「借據呢?」耿夢天朝那人伸出了手。

  「你要替她還錢?」

  「沒錯。」耿夢天不假思索的說,事實上他目前的存款,也根本不足三百萬,除非向人開口,否則他也沒錢替她還債。

  「好,夠朋友。」那人收起了刀子,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借據,來讓耿夢天看。

  「這個利息也未免太重了?你們是合法的嗎?」耿夢天看著那張利息兒乎跟本金差不多的驚人借據,上面果然有嘉南的章,但他也不由起了懷疑,是什麼樣的人會腦筋轉不過來,去借這樣高利貸的錢。

  那人立刻沉下臉來。「你管的還真多,有錢還錢,沒錢就別囉嗦!趕快滾!」

  「這是賭債對吧?」

  「沒錯,就是賭債,你也想玩一把嗎?賭我會不會當場打得你站不起來?你他媽的廢話少說,有錢就拿出來,沒錢就別在這跟我大小聲。」

  「我會替她還!」

  嘉南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的表情相當的認真,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錢呢?」那人不耐煩的說道。

  「現在沒有,你先放了她,等我回去馬上……」

  那人不待耿夢天把話說完,忽然狠狠的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我現在放了你們走,你不馬上遠走高飛了,還會還個什麼屁錢!」

  「我說過我會還的……」

  「廢話少說,小馬,去把那個女的手指,給我切一隻下來!算做是利息,」他一手抓著耿夢天,一邊轉頭吩咐了抓著嘉南的那個男人。

  「是!老大!」

  那個名喚小馬的男人,拉起了嘉南的左手,一把按住在桌子上,另一隻手則拿出了一把看來很鋒利的彈簧刀,像是在衡量要切她的哪一隻手指,嘉南雖然已經嚇得面色如土,卻還是強自鎮定,她抱著必死的決心,去面對一切,沒半句求饒,更沒有掉半滴眼淚。

  「不行,你不能切她的手指。」耿夢天嚇得連忙出聲制止他。

  「照規矩就是這樣辦,我不會因為她是女人就手下留情,你既然沒錢替她還,就不要囉嗦!」

  「不,不能切她的手……要切,就切我的好了!」



  嘉南本來已經閉上了眼睛,咬著牙關,絕望的等待著疼痛的來臨,沒想到卻聽到了耿夢天所說的話,她震驚的抬起了頭,看著耿夢天,她不明白兩人之間非親非故的,認識的時間又這麼短,就算他是有心想要追求她,可是也犯不著付出賠上一根手指這麼重的代價吧!她就算想破了腦袋,怎麼樣也想不通,他為什麼肯替她做這樣的犧牲。

  「好,切誰的都一樣,反正我總是要拿一些抵押品回去交差。」老大放開耿夢天的衣領,將他推倒在桌前,拉起子他的手,固定在桌子上。

  「……求……求求你們不能切他的手指,他的手指還要拉琴的!」嘉南驚喊出聲,眼淚也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嘉南不能讓耿夢天為她這麼做,她看過、聽過他拉的小提琴,就算再不懂音樂,她也可以知道他是才華洋溢的,他的手指就是他的天賦,不應該為了任何事而被剝奪,更何況是為了自己,一個跟他非親非故,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拉琴?」那個老大看著耿夢天,帶著一臉好奇研究的表情。「你拉的是什麼琴?」

  耿夢天根本不理會他的問題,也似乎忘了自己目前所處的險境,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嘉南,她臉上瑩瑩的淚光,哀戚的眼神,都讓他對自己的付出覺得十分值得,也感到前

  「……看來,你終於還是注意到我是誰,你對我,畢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對嗎?」

  嘉南避開他的眼神,一言不發的咬著唇,任由淚水自眼眶滑落。

  耿夢天漫不在乎的一笑。「為了你掉的眼淚,我就算賠上這一根手指,也就值得了。」

  嘉南聽到他所說的話,終於忍不住正視著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根本不是一個值得你這麼做的人,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耿夢天開心的笑著,他宣告似的說:「後不後悔是我個人的問題,更何況,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後悔的!」

  那老大皺著眉頭看著耿夢天,他出來討債這麼久,還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人,在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的。「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想到我的這一番用心,畢竟沒有白費,所以覺得很高興。」耿夢天含笑說道。

  「你還沒回答我,你拉的是什麼琴?」

  「小提琴。」

  「嗯……你很有名嗎?」老大帶著研究的表情看他。

  耿夢天不假思索的回答。「一點也不有名,我是個無名小卒。」 

  「是嗎?」老大懷疑的說,他詢問的看向小馬。

  「老大,我好像在電視上看過他,……對了,他好像得過什麼音樂獎,叫什麼耿什麼天的……」小馬說道。

  「哦?」

  老大又看了看耿夢天,接著看到被自己抓住的手腕,上面有著一隻價值不低的勞力土運動型手錶,那是宜生當年所送的畢業禮物,也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好,今天不切你們的手指也行,不過這只表我要帶走,你既然是個名人,諒你也躲不了,記住了,二天後我會再來,到時如果你再拿不出錢來,可就別怪我無情了。」老大一把撥下了耿夢天手上的表。

  「小馬,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榮譽會員勳章 數位硬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1-10-10 23:25:0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10 23:30 編輯

   
第九章   
--------------------------------------------------------------------------------

  耿夢天走進了她那小小的廚房,從冰箱冷凍庫裡倒出了一些冰塊,又從浴室裡隨手拿了條小方中,做了一個簡單的冰袋,要替嘉南敷在臉頰上。

  她坐在椅子上讓他冰敷,她的臉頰一碰觸到冰塊,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下手太重了。」耿夢天恨恨的說。

  嘉南伸手接過了冰袋,她的眼睛並沒有看著他,只輕聲說道:「謝謝你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可是我不值得你這麼做的……」

  「我已經說過了,值不值得,我自己會判斷。」

  嘉南歎了一口氣。「我們甚至稱不上認識,不是嗎?」

  你不認識我,我可是在夢裡認識你十年了,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不會嚇到了你,讓你不至於覺得我是個不正常的瘋子,錯亂的變態,耿夢天苦惱的心想。

  「你知道我叫耿夢天,你知道我會拉小提琴,這樣就足夠了,實際上認不認識重要嗎?有人彼此認識了一輩子,卻根本就還像是陌生人。」

  嘉南又歎了一口氣。

  「我希望我可以讓你快樂,讓你不要這麼常歎氣,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跟你在一起,我保證你不會失望的,」

  耿夢天希望自己可以分擔她的憂愁、她的不快樂,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不該總是鎖著眉,一臉的愁容,現在想起來,他幾乎不曾見她真心開懷的笑過。

  嘉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面對耿夢天的愛意和關心,只覺得驚慌失措,反而沒有半點喜悅之情。

  早在她年紀還小的時候,她最愛的母親就去世了,她父親是個不負責任的賭徒,他就把嘉南丟給了奶奶照顧,從此幾乎是不聞不問。幾年後,唯一愛她的親人,奶奶也去世了,她在舅舅和姑姑家裡輪流住著,他們供吃住,但不提供任何親情和關懷,直到嘉南上了大學,住進了學校宿舍,她才脫離了這種遊牧式的生活。

  她視自己是個不祥之人,她的母親早逝,她才去和奶奶住了幾年,奶奶也就被發現得了癌症,凡是她愛的人、愛她的人,往往都會遭遇不幸,都會很快的離開她,她的父親一定也是早早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根本不管她的死活,離她離得遠遠的,只是她萬萬想不到,這次他居然會過份到把所有的賭債全加到她的身上來,她只是個小小的公務員,連這棟身的房子,都還是租來的,她哪來的錢替他還債。

  看來她這輩子是注定了該孤獨終老,她不想再愛任何人、再害任何人,不論是劉名偉,還是耿夢大。

  「你不瞭解……我……我……」嘉南終究還是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只要她能控制自己,不要愛上他,耿夢天也絕對不會有什麼事的。

  「錢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我不能讓你無緣無故的來替我還錢……」

  「你哪來的錢?你有多少存款?」耿夢天直指她的痛處,他還有地方可以去張羅、可以借錢,如果公司那邊借不到,他也還可以去跟宜生開口,可是她的生活圈子小,認識的也都是些同職等的公務員,誰能一下子拿得出這麼一大筆的閒錢來借她。

  「……這不干你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嘉南軟弱的,只能無謂的重複著這些話。

  「我有錢,我會替你還的,如果你覺得不好.你可以當做是我借你的,反正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你被他們切掉手指,如果你也不想他們切我的手,你就讓我替你還錢……」

  嘉南咬著唇看他。「我不能欠你這種人情,我……」

  「誰說這是人情,你要付我利息的……」

  「什麼?」

  「利息就是,當我下次約你的時候,不論是音樂會,還是吃飯、看電影,你都必須要答應。」耿夢天有些無賴的說。

  嘉南一聽則是根本傻眼了,她完全想不出任何足以反駁之辭。

 

  耿夢天隔天就跟公司預支了版稅,弄到了三百萬的現金支票,他興沖沖的回到家,發現屋裡一片黑漆漆的,他順手按開了電燈開關,忽然發現小如就坐在沙發上,一臉蒼白,茫然地看著前方。

  耿夢天嚇了一跳。「原來你在家啊,怎麼沒開燈,我還以為沒有人在……」

  小如總算回神地看了看他,她僵硬的開口:「這幾天你都到哪去了?」

  「……呃……沒什麼,去找一個老朋友……」

  「老朋友?是黎允文嗎?還是鍾宜生?」她故意提了兩個目前都在國外,根本不可能的人來套他。

  「……不是,一個你不認識的。」

  「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老朋友在台灣?」她慢吞吞的說。

  「……呃……是國中同學,最近才連絡上的。」耿夢天忽然覺得小如有些可怕,她這樣尖銳的盤問他.讓他幾乎快沒有招架的能力。

  「是嗎?」她擺明了不信。

  「嗯。你吃過飯了嗎?」他連忙岔開話題。

  「……」小如想了好一會兒。「你是問我哪一餐?」

  「晚餐,」

  「沒有。」她搖了搖頭。

  耿夢天覺得她看來怪怪的。「那午餐呢?」

  「沒有。」

  「你最後一次吃東西,是在什麼時候?」

  「我不記得了……」

  耿夢天皺著眉,將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真是亂來,走,走,走,我帶你出去吃飯。」

  
  在一家有名的北方小館裡,小如還是吃得不多,但總算恢復了一點血色,耿夢天知道她們模特兒維持身材不容易,便也不強迫她再多吃,只是不免有些可惜了滿桌子的菜,也替她那骨瘦如柴的身材擔心。

  「你下次要去看你的老朋友,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呃……他人有一點古怪,可能不太方便。」

  「是嗎?」小如的臉色立刻刷了下來。「是你不想帶我去吧?你是怕我妨礙你們嗎?」

  「怎麼會是妨礙,只是我們聊的東西,都是一些陳年往事,你一定會覺得很無聊。」耿夢天搪塞的說。

  「你沒帶我去,你怎麼知道我會無聊。」

  耿夢天無活,只得又挾了一筷子的菜吃,他偷眼看她,發現她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他想想這實在是已經到了他不能再拖的地步了,小如早晚會知道嘉南的存在,先前她雖然一直在逃避面對現實,但他不能騙她一輩子,更不能浪費她的青春,況且她也曾說過,不希望從別人的口中知道這件事,也許現在就是該強迫她面對的時候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的熱茶。「小如,有件事我一直要跟你說。」

  「什麼事?」

  「我……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好了。」

  小如有好半晌不吭一聲,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碗,耿夢天卻沒見到她放在桌下的雙手,正用力的扭在一起,用力的連指節都泛白了,長長的指甲更是陷進了皮肉裡。

  「……小如你聽到我說的……」

  「我聽到了,你不用再重複一次。」小如抬起了頭。

  「我再這樣下去,只是在浪費時間。」

  「為什麼?你認識別的女人了?」小如緊緊的盯著他看,想知道他為什麼要變心。

  「跟什麼人都沒關係,而是這一開始,我的出發點就是錯的,我只是不想再繼續錯下去,更不想害了你。」

  「那你以為你現在說就沒關係了嗎?」

  「我只是不希望造成更多的痛苦,再這樣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小如一下子打斷了他,激動的說:「我到底有哪裡不好?讓你要跟我分手?你告訴我啊!」

  「我說過了,這不是好與不好的問題……而是,而是我的心,老實說,它一開始就不在你身上,我不是想要玩弄你,是你說過你不在乎,我也天真的以為,我可以就此忘記那個夢,所以我才會……」耿夢天吞嚥了一下。」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我現在才知道,愛情這種東西,是不可以拿來試驗的。我已經犯了錯,現在我不想再錯下去了……」

  「可是現在我在乎了,我沒有以前的瀟灑,我已經變了。」小如一下子冷靜下來,她用那雙癡心的眼睛定定地直視著他,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決心。

  耿夢天看著她的表情,想到了曾經在動物記錄片上看過,那些抵死也要悍衛著小獅子的母獅,他心中漸升的恐懼,突然讓他有點說不出話來。

  「跟你在一起,讓我改變了,也許你不相信,可是我在乎你,已經勝過了在乎我自己的生命,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我就不會放棄你,我不會讓你走的。」

  耿夢天頓時覺得晴天霹靂,但他也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心中忽然有一種,很想當場拔腿就跑的衝動,可是雙腿卻又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看來,他們之間的事,是絕對沒有辦法完善了結。



  「你果然是有頭有臉的人,一下子就可以弄了這麼多錢來……不過,生意還是生意,小馬,一張張給我數清楚。」老大看著那一大壘鈔票,吩咐小馬點清。

  「是,老大。」

  「借據呢?」嘉南問道。

  「哪!下次歡迎你老爹隨時再來,他這一陣子因為前帳未清,都不敢上門來,一定憋得很,現在女兒交上了這麼一個有力的男朋友,叫他大可不必擔心了。」老大將那張薄薄的紙,丟還給了她。

  「上次是他偷拿了我的印章,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替他還債了。」嘉南冷冷的說。

  那老大斜睨了她一眼。「就算他被打了個半死,砍了好幾刀.丟在街頭也無所謂?」

  嘉南的表情,一下子有些退縮。

  「你們不必用這些來故意刺激她,她說了不管就是不管。」耿夢天忍不住插嘴說道。

  「是嗎?那就走著瞧吧!小馬,走!」

  他們兩人轉了身就要走,卻被耿夢天一下叫住了。

  「等一下,我的表呢?」

  「嘖,拿去!」老大不情願的從自己的手上,脫下了那隻手表,丟給了耿夢天,就和小馬揚長而去。

  

  他們一定,嘉南偽裝好的堅強外表,就一下垮了下來,她坐倒在客廳的長椅上,雙手扶住了嗡嗡作響的額際,她不知道自己的頭為什麼會一直這麼的痛。

  「怎麼了?」是耿夢天的聲音。

  現在她最不想面對的人就是他,她不知道這一切對她個人而言,會有什麼不同,她只不過是把所有的債務,轉到了耿夢天的身上罷了,而且,現在的她不止是欠了金錢的債,還加上——欠他的人情。

  「……這些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我每個月會固定還你一些,可能不會是全部的薪水,因為……我還要生活,所以……」

  「這些都無所謂,如果這樣會讓你好過一些的話。」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只是想幫忙,我不能眼看著他們切掉你的手指,光是想到那一點,就足以讓我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你就可以為了我,讓人切掉你的手指,你不打算再拉琴了嗎?你要放棄音樂了嗎?」

  「當時……我只想到你的安全,這比我自己的重要的多。」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她晶瑩的大眼睛,再也忍不住滿滿的是淚水,自從認識他以來,她發現自己變得十分易感而愛哭。

  耿夢天沒有回答,他沉默了好一會,忽然沒頭沒腦的問她:「你相信夢嗎?你相信夢代表的意義嗎?」

  她默默的搖了搖頭,一顆豆大的跟淚,從臉頰上滑落,她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學會了不做夢。

  「我相信。」耿夢天說道。「現在的你,也許會覺得我很煩,覺得我一直在莫名其妙的糾纏你,可是你知道嗎?是你先在我夢中糾纏了我十年,整整十年,我生命中寶貴的十年,就全耗在夢見你這件事情上。」

  「你在說什麼?」嘉南一臉的錯愕。

  「……我無時無刻不在夢中見到你,我幾乎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你出現。我在夢裡愛了你幾千次,可是醒來卻永遠發現那是一場空,你知道那是一種多麼可怕的酷刑嗎?」

  「……你……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麼?」

  「我一直不知道你究竟是我的幻想,還是真的存在著,一直到我偶然在一個下雨天看到了你……你能想像我當時的感覺嗎?」耿夢天激動的說著,他想到了那個大雨的夜裡,他在一身濕的情況下,就這樣在街上一直徘徊到天亮。

  嘉南驚駭地看著他,緊張的吞了口口水,她不知道在他的背後,竟然隱藏了這麼一個曲折的故事,而更驚人的是,這故事中的主角,居然就是自己。

  「顯然你不能瞭解。當我終於發現自己不是個瘋子的感覺,真的是很好,很好,我千方百計想要找到你、接近你,只因為在我的夢中,我們一直都是彼此相屬的……」

  「……夢……夢不能代表現實,有時候還會是相反的……而且,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我就是你的夢中人……」嘉南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耿夢天絕望地一笑,「也許夢畢竟不能代表現賞,可是在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腦海裡轟的一聲,我就全明白了,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就好像早在前生我就認識你了……你對我,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嗎?」

  「……我……我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可以拒絕劉名偉千萬次,卻始終不能對他說不,難道這真的就是因為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嗎?

  

  耿夢天忽然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嘉南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求求你讓我愛你,讓我在你身邊保護你,現在我只求能夠這樣就好,我不要求你有朝一日,也能夠愛上我,可是請你至少不要拒絕我,也不要剝奪我愛你的權利。」

  嘉南眼中溢滿了淚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她所有對人的信心,早就在童年時期,都被她父親給消毀了,童年的時候,他父親從沒有理過她們母女,母親因病去世的時候,他甚至不在家。青少年時期,是他父親把她丟給了祖母,讓她一個人面對祖母的死亡,連人都找不到,光是這些都足以叫她痛恨他到極點。

  到了她長大成年之後,他只有在金錢上有困難的時候,才會偶然出現、錢拿了以後,再同樣消失個二、三個月,直到用盡了才會再回來。而平時則一樣是對她不聞不問,她工作了這幾年下來,給她父親的、替他還債的,使她身邊幾乎永遠沒有超過五位數字的存款。

  她應該恨他的,可是儘管如此,儘管她不想承認,她心裡還是一直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她父親肯回頭愛她,肯給她一點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和父愛,肯在她的生活中,盡一些做父親應盡的責任,她還是會無條件接受他的,畢竟他們之間有的,是怎麼樣也切不斷的血緣關係。可是耿夢天並不一樣,她能夠相信這個對她而言,幾乎是全然陌生的男子嗎?

  嘉南看見跪在眼前的他,忽然一陣強烈的心痛,她怎麼能拒絕一個肯替她被切掉指頭的男人,尤其是,當他就這樣跪在你的面前懇求你時,她不由地緩緩伸出了雙手,將他擁人了自己的懷中一刻時,她感覺到耿夢天的雙手亦環住了她,他輕輕的抱住她的背,將自己的臉孔貼在她細小的肩上,不敢讓她看見,自己正不爭氣滑下的淚水,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他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那股悸動,和終於感覺到十年以來,首次真正的放鬆和解脫。

  是她將被囚在自己心牢中的耿夢天,給釋放了出來,他忽然重新拾回了在他小學畢業那年夏天,一個偶然的蹺課下午,就在一塊荒廢的空地上,當他和一個小男生坐在那部破車裡,手握著方向盤,所感覺到的那種自由。

  他十年的等待畢竟還是沒有白費,他終於可以擁她入懷,接觸到真實的她,讓她正視他的存在。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3 09:2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